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女帝成神指南》作者:玉箫令   文案:   每个人心中都有盏灯,强者迎风不息,弱者随风即灭。我是女子,亦是强者——炎颜   谨以此书,献给同样有梦想和青春的女孩们。   ————   上古洪荒,羲神证得大罗正果,收束时间线,与消逝的众祖神他我归一,印照长河。其神力投影 到山海这一方世界,于是,这里有了诸多神异传说。   有一天,一个叫炎颜的姑娘,带着她的商队,突然出现在这块光怪陆离的大陆上。   有人说,她来了,离东风归来就不远了。   欢迎来到山海大界,这里有普通人,有修士,有神,有妖,有魔,有世情百态,有悲欢离合,有你,也有我。   作者自定义标签 修仙 女强 热血 爽文 穿越    初临山海界 第1章 兽口夺生   利落地跃过丛丛杂草,炎颜奔跑的同时,耳朵还不忘警惕关注周围的动静。   前面不远就是林地的边缘,银带般的河水在太阳底下闪烁着美丽的粼光,炎颜的心情瞬间变得跟奔流的河水一样欢快。   过了漨水河就下了单狐山,也就出了修仙门孟华宗的地界。   终于可以天高任鸟飞喽!   可是   就在炎颜即将跨出树林边缘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硬生生拽住了她飞奔的脚步。   炎颜此刻心里只余一句:槽!又来   回转身看向刚才奔来的方向,一个瘦弱的少女正被只刚猛强悍的狸力按在地上。   狸力:《山海经·南山经》,柜山,有兽焉,其状如豚,有距,其音如狗,其名狸力。   少女手拼命踢打,可怜小拳头打在壮如小山的狸力身上状如瘙痒,身上转眼就被撕了好几个深可见骨的口子。   炎颜很想假装没看见,可少女的惨叫声声入耳,她终究还是愤愤地一跺脚,又折了回去。   趁着狸力专注对付少女,炎颜悄悄摸到其背后,搬起大石,罩着猛兽最薄弱的后颈用力狠狠砸下。   狸力仰头一声痛嚎,转过凶狠的兽眼盯住炎颜,咆哮着丢开少女,冲着炎颜猛扑过来。   操起草丛里的木棍,炎颜使出全身力气扫向迎面扑来的血盆兽口。可惜木棍对上猛兽变态的咬合力,脆弱的就如火柴转瞬成渣。   炎颜心里骂了声娘,施展柔术脚法就要奔逃。刚转身,肩膀一阵剧痛,如钢钩般的兽爪抠住了炎颜的肩膀,猛地把她扑倒在地。   炎颜疼地双眼直冒金星,随手捞起地上一块石头就往狸力身上一通乱砸。   狸力被砸地有些受不住,松开了炎颜,巨大的兽爪带出一片血肉模糊,转头咬向她抓着石头的手。   炎颜肩上的伤口瞬间涌出大量鲜血,一股股热乎乎是血浆喷在潮湿的泥土上。   此时,奇怪的一幕出现了,炎颜的血液并没染红泥土,却是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泥里,最终有一缕极快的精光忽烁一收,所有的鲜血痕迹竟彻底消失了。   草地依旧是黑褐色,并没丝毫被血液浸染过的痕迹。   打斗中的炎颜全部注意力都在对付狸力上,根本没留意这个奇异的现象。   狸力此刻已被彻底激怒,巨大的兽爪照着炎颜劈头盖脸一阵狂拍。炎颜只能勉强避免被兽口撕咬,却无力避过刚猛利爪,已被挠地遍体鳞伤。   体力开始有些不支,炎颜的抵抗越来越无力,心里也开始一点点往下沉……如果没有外援,再这么耗下去,她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看来今日此劫难逃。   炎颜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死法竟是葬身兽口。   穿越前,她在公司门口遇见个算命的老骗子非要送她一卦,还说她有造福苍生之能,还挺准的。   做了狸力的口中餐,也算造福苍生吧。   眼看森白兽牙向自己的脖子咬下,炎颜已无力抵御,只能认命地闭上了眼……   “击其左耳,一击必可毙命!”陌生的声音突然自脑海深处传来。   那声音不辨男女,空灵幽远,犹如灵光乍现,炎颜猛地睁开眼,腥臭的兽口近在眼前。   此刻已没空思索,捞石头也已来不及,炎颜按照脑中声音的提点,挥拳重重击向狸力的左耳。   这一拳炎颜也是拼尽了全力,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   却没想到,她一拳捶下的瞬间,就听厚厚的皮毛下,传出清脆的“咔嚓”声,是类似脆骨碎裂的动静。   身上的恶兽突然仰天发出闷沉高亢的狂吼,猛地松开炎颜,两只前爪抱住兽头满地乱滚,状似极痛苦,沉重的兽躯把林间幼树撞断了大片。   炎颜挪到稍远些的树下,靠着树干剧烈喘息的同时,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   居然,真成了!   她刚才那是……福至心灵?   “你还好吧?”被炎颜救下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小心翼翼查看炎颜的伤口。   炎颜朝天翻记白眼,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还好了?”   少女看了她一眼,在草丛里拔了些草,嚼碎了仔细敷在炎颜的伤口上。   “喂,你恶不恶心,口水都粘我身上了!”炎颜不耐烦地拍掉少女的手。   领情?   不存在的!   她这一身的伤还不是拜这女人所赐。   “这些草药可以止血止疼,我嚼过的草药已经消去了它们原生的毒性,可以放心用。”少女丝毫不在意炎颜冷淡的态度,仍自顾自地为她疗伤。   见少女坚持,炎颜没再拒绝,只是明亮的眼睛里始终带着戒备和疏离。   “就算你之前从那个妖道手里救过我,可昨天你掉进陷阱我也救了你,咱俩扯平了,你总阴魂不散地跟着我,莫不是看上我了?本姑娘对女人没兴趣!”   少女望着炎颜,表情很郑重:“我要上翠云峰,拜少翡仙子为师!”   “您想拜谁请便,我既不去翠云峰,也不认得你说的那位仙子,你跟着我没用啊姐姐。”炎颜觉的这姑娘脑子有坑,还是专门坑她的那种。   少女却一脸理直气壮:“可是你会功夫!”   炎颜白眼朝天:“所以活该给你当打手呗?”   蛮不讲理还脸皮贼厚,真想捶这姑娘一顿凸(`0′)凸   少女摇头:“不是为这个。因所有被带上山的姑娘里,只有你信了我的话,这足以说明你比她们聪明。而且你还逃了出来,这又说明你最能干。当然,你会功夫是主要原因。”   眼见炎颜脸色更黑了,少女赶紧补充:“我要你帮忙,但我不会白用你。等我拜入仙门,定会重重地谢你,也会助你安全离开孟华宗。”   炎颜冷笑:“艾香,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这些叫什么吗?”   少女艾香一脸茫然。   “你这叫望梅止渴。动动嘴皮儿,编个美好未来,就想让我舍身忘死,这种稳亏不赚的买卖我炎颜从来不干!”   艾香却一脸认真地纠正:“我阿爷说,这叫画饼充饥。”   炎颜:“……”骗子不可怕,就怕骗子有文化。   懒得再给对方废话,站起身,炎颜黑亮的眼中一扫方才的戏谑,只余冷静疏离:“话,我早说清了,今日救你是最后一次。往后你问你的求仙道,我闯我的下山桥,咱俩互不相干。还有,不许再跟着我!”说完,头也不回向林地边缘走去。   眼看炎颜就要一脚跨出树林,艾香突然跑过来拦在了她的身前。   与此同时,艾香的后背仿佛触到了一堵无形无色的电墙,瞬间被灼地血肉模糊。 第2章 臭也有妙用   “艾香!”炎颜的脸霎时灰败,死死抱住艾香瘫倒的身子,脑子里根本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昨天她才探好的路,特地做的记号都还在,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多出道结界?   “我听见他们说话了,妖道发现了你在这里做的印记,所以重新布了结界,就等……你……”   艾香身受重伤,说话十分吃力,炎颜扶着她靠着树干坐下,正要仔细问,就隐约听见远远地,有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穿来。   有人追来了!   “他们一定发现了这里的打斗,先躲躲再说。”炎颜四下扫了一圈,架起艾香,往狸力尸体方向走去。   “你这是往回走,要跟那些妖道撞上的!”艾香惊叫。   炎颜却很镇定:“凭咱俩,根本不可能跑过这些人,要逃命,就只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俩人回到被野兽肆虐的丛林里,狸力已经死透,左耳后,雪白的豆花状脑子流了满地。   炎颜从靴筒里摸出一柄短匕,用力在野兽身上割开条口子。还没彻底凝固的兽血立刻流出来,炎颜抓起兽血就往艾香身上抹。   “干什么,你疯啦!”艾香恶心的尖叫。   炎颜根本不理她,给她涂了满脸满身的臭血,又给自己涂了一身。   走到被狸力扑腾的一个草坑前,把艾香往坑里一摁,自己也趴进去,最后把周围的草划拉到俩人身上盖好。   刚做完这些,树林里就有数条人影一晃而至,是几个年轻修士。   修士们刚靠近,就被狸力血腥的恶臭味熏地直皱眉,下意识避开兽尸,狸力的血臭是出名的,沾染上得臭好久。   其中一个道士,就站在炎颜和艾香藏身的草坑前,捂着鼻子四下看。   炎颜和艾香紧张地心都快蹦出腔子了,大气儿不敢出,死死盯住近在眼前的布靴。   那只脚偏偏还往后挪了一步,差一点就踩到了艾香的鼻尖,艾香脑门上豆大的汗珠立刻冒出来,整个身体僵硬如尸。   几个道士在附近大概找了一圈,没有收获,纷纷折返。   站在坑边的道士是个为首的,简单问了几句,剑尖在周围草丛里胡乱划拉了几下,炎颜感觉自己头皮一凉,有头发被利刃割断的感觉,紧张地浑身汗毛乍起。幸好他的剑够快。   大概实在受不了这腥臭味,道士拨弄了几下杂草,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彻底听不见那些道士的动静,炎颜先探头出来小心查看,确定安全了,才掀开盖在俩人身上的杂草。   “他们走了,咱们也必须马上离开,那帮人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炎颜伸手去拉艾香,却发现艾香纹丝不动趴在坑底,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吓死了?”炎颜碰了碰艾香的胳膊。   艾香说话有气无力:“差点”   炎颜撇她一眼:“那倒省我不少事。”   艾香挣扎着拽住炎颜的手:“要不是我拦着,你早撞结界上了,你有没有良心啊喂!”   炎颜笑了:“不刺激你,你能有力气站起来?”   两个姑娘站在坑边,眼看着彼此浑身污血的狼狈样,突然同时大笑起来,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意。   “这边过不去了,咱们往哪儿走啊?”笑过了,艾香又开始发愁。   炎颜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盘状的东西,对准太阳转动上面的罗盘,看了一会儿,指向一个方向,:“往那边,正好避开那帮人,还能绕过域天峰。”   俩人不敢明着走山路,一路在林子里躲躲藏藏,遇到一条山涧,把身上的衣服洗了,太阳已经偏西,俩人就在附近找了个山洞过夜。   洞中很干燥,俩个姑娘捡柴架起火堆。艾香找草药给俩人简单处理过伤口后,就把俩人的湿衣服搭在火堆边上烘。   艾香干这些的时候,炎颜把割下来的狸力肉切成小块,用削尖的竹签穿起来,架在火上烤。   肉串很快泛出金黄的色泽,滋滋冒油,焦香四溢。炎颜把烤熟的肉串递给艾香,自己咬一串在嘴里,手上不停地翻转剩下的肉串。   看着衣服上那些洗不掉的斑驳污渍,艾香一脸可惜:“刚才咱们明明都躲到草坑里去了,为何还要涂上一身血啊?太臭了,我差点给熏晕。”   炎颜吃完手里的烤串,随手把竹签丢进火堆:“那些人有修为,对气息很敏锐,如果不用兽血遮掩我们的气息,很容易被他们发现。野外生存法则之一,融入环境越彻底,安全系数越高。”   说完,炎颜有点坏地笑了:“当然,这么干也是为了快点熏走他们。只要能活命,这点牺牲算什么。”   艾香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猛点头:“今天幸亏跟着你,要不我肯定得被他们抓回去吃了。炎颜,你这么聪明,天赋肯定也很好,跟我一起拜入少翡仙子的师门吧,咱俩一起修炼多好啊!”   炎颜反问:“少翡仙子很厉害吗?”   艾香猛点头:“那当然,她可是这孟华宗唯一的女仙,也是一峰之主,自然是很厉害的。”   “关于少翡仙子,你了解多少?”炎颜又问。   艾香想了想:“就听说她人挺好的,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很有本事,而且很好说话,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你怎知她一定会收你为徒?就因为你是药族的?”炎颜继续问。   艾香一脸神秘兮兮:“这个暂时保密,反正只要能见到少翡仙子,她就一定会收下我哒!”   见她颇有自信,炎颜不再问,道:“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艾香点点头,却不肯马上就睡,眼巴巴望过来:“炎颜,你答应了护送我去碧云峰,不会再改主意吧?”   炎颜拿木棍拨着渐渐变暗的火堆:“我承诺的事,从不食言。”   艾香露出一个安心的笑,靠着石壁闭上了眼。   听着艾香的呼吸很快变沉,炎颜又把火堆捅旺了一些,让山洞更暖和。   今日的事,表面看她从狸力爪下救了艾香,其实却是艾香救了她。   如果艾香没有赶来,如果没有这个姑娘拼死劝阻,她此刻多半已被结界重伤,被那帮妖道抓回去了。   欠艾香的这个人情不小,她必须得还。   她上碧云宫,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刚突然冒出来了,也是被艾香提醒的。   如果少翡仙子真如艾香所言本事很大,说不定有办法送她回地球……   或许这一天过的实在太辛苦,想着想着,炎颜的眼皮就开始发沉,眼前火光不停跳跃,很快就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模模糊糊中,她隐约看见火焰中,有双血色的瞳,如同妖魅之眼死死盯住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火焰中走出来,站在她的面前。   男人对着她笑了,牙齿森白尖锐,像狸力的兽牙,叫人胆寒心颤。   炎颜的目光却无畏无惧,迎向男人:“威廉,你搞什么鬼,马上送我回去!”   威廉的笑容有些扭曲,被火光映地更阴森恐怖:“我好不容易把你弄来,怎可能再送你回去?你不是柔术届的天才少女吗?我就来领教领教”话音未落,威廉拳已挥来,迅如疾风砸向炎颜的面门。   炎颜根本来不及躲,惊骇间,威廉冷酷的声音同时响在耳畔:“炎颜,去死吧!” 第3章 神仙操作   “啊……”炎颜猛地坐起身。   一切瞬间消失了,入眼的,是温暖的柴堆,四壁是漆黑的山洞,对面熟睡的艾香还在熟睡。   胸口剧烈起伏,炎颜抬手抹了把额头,涔涔冷汗已浸湿了额发。   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炎颜穿好衣裳,走出山洞,倚着洞口的大石坐下。   极近的中天,广寒孤悬,起伏绵延的林涛,在夜色里有如伏地而栖的怪物,偶有夜风送来夜枭辽远的长啼,显得夜色更深沉静谧。   炎颜从怀里取出日间测量方位用过的,做工粗糙的木板仪器,翻过背面,用手指轻轻擦去数字“35”,重新用炭石写上新的数字“36”   没错,自她从地球穿越到这个地方,已经36天了。   这地方名叫“单狐山”,昨天她准备跨过的那条河,名为“漨水”。   “北山之首,曰单狐之山。多机木,其上多华草。逢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泑水……”这是炎颜穿越前,在《山海经·北山经》中看过的原文。   尽管地名一模一样,但炎颜到现在仍无法确定,身处的这个世界就是《山海经》记载的世界。   《山海经》她看过,是一部记录原始社会风物人情,天文地理,宗教神话的先秦古籍,书里虽有很多神鬼妖魔,却没任何关于人类修仙的记载。   而她穿来的这个世界,各修仙宗门大行其道,就比如她脚下踩着的这地方,就是修仙门孟华宗的地盘。   穿到这里后,她的身体和外貌全变了,脑子里还莫名塞进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翻看过这些记忆,炎颜才知这身体的原主,是狐首村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女,智商还有点问题,村民们跟这姑娘叫傻百丫。   这个人设让炎颜很难接受。   在地球的申华国,她是省理科状元;除了上学,还要协助妈妈打理爸爸过世后留下的炎氏集团;太极柔术九段,就连用零花钱开着玩儿的餐吧,都做成了颇有名的网红餐厅。   到了这鬼地方,她居然被塞进一个傻丫头的皮囊。   而最让炎颜无语的是,她用百丫这幅身体竟没半点排异反应,就算买件新衣裳,刚穿还不适应呢,别说换个身子了。莫不是她原本就跟这傻丫头有联系?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她穿越到这里,是不是也跟百丫有关?   提起穿越,炎颜虽不确定是否跟百丫有关,但她能肯定的是,这件事一定跟另一人有关!   就是刚才梦中的男人,威廉!   她穿越前的最后一件事,正是与威廉切磋功夫。   炎颜对最后那一瞬的印象很深,威廉最后一记长拳击向她面门的时候,她清楚看见,威廉的双眼瞬间释放出强烈的血色光芒。   那瞳中血芒就像激光,直接穿透她的眉骨,直入眉心,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人就到了这个世界。   威廉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他就是主谋?还是他背后还另有指使者?   威廉眼下在哪?把她带来这个世界为何又不现身?   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是她?地球那么多人,为什么选中的那个人是她?是跟炎氏集团有关?还是跟她这个人有关……   无数疑问在脑子里翻搅,炎颜抬手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尽管担心妈妈和弟弟的处境,尽管着急回地球,尽管想快些找到威廉……可眼前最重要的,是得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有路!   收起测量仪,炎颜回头看了眼山洞中依旧沉睡的艾香。   这个叫艾香的姑娘,是她被狐首村村正的小舅子卖进孟华宗后认识的。   被卖进孟华宗是炎颜甘愿的,为了方便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孟华宗毕竟是修仙宗门,信息量肯定比村子里多。   只是炎颜被卖时,听说入宗门是干粗活的,可艾香却说,她们是被老妖道买来吃的。当日一起买上山的还有十几个姑娘,别人都不信艾香的话,可炎颜信。   不是她多疑,而是她亲眼看见了。   数日前的某个夜里,炎颜亲眼看见老道把一个姑娘扛进了丹房,就是那晚,炎颜偷窥被老道的徒弟发现,差点被灭口。   是艾香冲出屋,跟那小道士解释说她是个傻子,半夜跑出来找米馍馍,这才救了她的命。   那晚之后,炎颜便开始策划逃跑。也是自那天起,艾香就阴魂不散地跟着她,直至现在……   想起昨天跟狸力那场惊险恶斗,炎颜也是被这世界雷的外焦里嫩,居然真有福至心灵这种神仙操作。   昨天能侥幸逃生,全因她脑子里莫名响起的那句话,不然谁知道那畜生的脑子会长在左耳后,这么重要的器|官,长的位置也太随便了。   虽然那句福至心灵反应迟钝了点,到最后一刻才姗姗开口,害她差点被吃,不过到底还是救了她,也不知那东西是不是她的金手指……   “并非福至心灵,是我……”   脑中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炎颜吓地原地窜起,脱口就问:“谁?”   放眼四顾,月夜寂寂,偶有蝉鸣……别说人,连只田鼠都没。   炎颜闭了闭眼。怀疑是不是这阵子神经一直高度紧张,导致出现了幻听。   “我乃须弥境”声音再次由脑中响起,这回比刚才更清晰。   这次,炎颜能肯定,绝对有东西在讲话。   “你谁?有种现身说话!”炎颜开口的同时,眼睛警惕地扫向周围,却不见任何异动。   她突然意识到,声音每次出现,好像并非耳朵听见,而是自脑中浮现。   莫非这声音只能用思想沟通?   生出这个猜测,炎颜试着在心里问了句:“你说你是须弥境?那你在哪里?”   “既在三千界外,又无处不在。”声音果然立刻有了回应。   炎颜翻了个白眼,说了等于没说。   “那我能看见你吗?”炎颜不死心地继续问。   “可”对方回的倒也干脆。   “我该怎么做?”问出口的时候炎颜心里一阵紧张,还有些抑制不住的期待。 第4章 金手指是福是祸   “千界入芥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浑厚如钟的声音由心底传来,炎颜照着默念了一遍。   念咒语的同时,她的脑中仿佛同时响起无数的声音,男女老幼皆有,喜怒哀乐皆像,众声随她一同念诵,叙叙如述。   周身泛起阵阵凉意,眼前的景象像盗梦空间里的旋转镜头,开始飞速流转,炎颜的眼睛已经完全无法看清。   身体“嗖”地穿过什么东西,开始飞速下坠。   “啊!”突然的失重感吓地炎颜惊叫出声,就在她以为会被摔成肉泥的时候,身体却在落地的一瞬,毫发无伤地骤然刹住。   大口大口喘着,炎颜努力平复几乎要蹦出胸腔的心脏,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眼前是个开放的空间,三面有壁,状似簸箕,正面的壁上,有个高大的神龛。   空间内光线柔和,冷暖适宜,空气清爽干净,很舒服。   手放在厚重的壁上,炎颜内心突兀地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地方,有种让她亲切踏实的归属感,像母亲温暖的怀抱,竟令她的内心隐生孺慕。   这地方炎颜确定从没来过,这种突兀的情愫,让她颇感匪夷所思。   正面壁上的神龛,是这个空间里唯一像是人工雕葺的东西,炎颜抬头仔细打量。   龛的造型古朴遒然,透着磅礴威严的气质。里面黑黢黢的,没供奉什么牌位或神像,炎颜盯着看了会儿,感觉有点晕,里面像笼着深不见底的漩涡。炎颜心中警醒,赶紧收回目光。   龛两侧各雕半阙古篆体楹联,合起来,正是她刚才进来时,念诵的那四句咒语。   龛的正上方,篆着三个苍劲大字:须弥境   龛很高大,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看上去像已在这里安置了许多岁月,可是上面却未染半分薄尘。   “这地方莫不是有人打扫?”炎颜喃喃自语的同时,下意识把手放在龛外的雕栏。   就在她的手触到栏杆的一瞬,龛的深处传出一阵风雷之音,嗈嗈如鸾吟凤啸、森森若虎伏龙腾。   炎颜吓地倒退了好几步,紧张地四下张望。   这地方构造太简单了,待会儿要从龛里跑出个妖怪,她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话说刚才进来的太快,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掉进来的?   就在炎颜内心忐忑的时候,龛内有紫气缓缓散逸出来,最终凝成了个男子的模样。   炎颜死死盯着像是浮于半空,又像倚在雕栏上的紫气……咳,男子。   虽然是烟气幻化,可男子的模样却很快凝实,墨紫长发肆意披散,身上很随性地罩了件玄青宽袍,无修无饰,恬惬雅逸,倒颇有魏晋时期的洒逸风骨。   只一点让炎颜觉得违和,那就是这男子长得实在太好看,用国色倾城已不够形容,简直就是姿容夭夭盛桃李,眉目灼灼如日辉。悦怿若九春,言笑吐芳华……   咳~虽然她还没听过对方言笑,不过她觉得这人若言笑,怕是更盛芳华。世间凡俗万般绝色,却不及这男子盛颜之万一。   果然出来个妖孽!   就冲这幅长相,炎颜心里的警惕直接狂飙过了红色警戒线。   通常在小说里,但凡特别美的男人,要么是男主,要么是大妖!   她还想平平安安回地球呢,突然冒出这么个玩意,对她而言,绝对是充满威胁的存在。   就在炎颜打量男子的时候,男子也在打量她。   稍刻,还是对方先开口了:“你竟看得见我?”声音如泉水击石清越动听,只是此刻微微有些沉,像是……刚睡醒?   炎颜皱了下眉。这人虽是气体凝的,可也有这大一坨呢,姑娘我眼又没瞎,怎会看不见你。   男子却像是能堪透她的心思:“我不属此境,你虽能召唤须弥境,看不见我也正常。而你竟看得见,莫非你是……”   男子的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又从头到脚打量炎颜一遍,蹙着长眉摇头:“不对。若你就是,即便初显,也不应是如此孱弱的凡人。”   被对方用这种眼神打量,炎颜感觉好似通身被看光,心里顿生不悦:“喂!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男子看向炎颜,倾城紫眸深如古潭:“只有血脉之力,才能唤醒须弥境。你不自知,或许是在你无意识的时候,你的血液落入了此界。”   男子解释的同时,眸光似是不经意,扫过炎颜左肩的伤口。   炎颜也想到了。她与狸力搏斗时受了很重的伤,须弥境的声音也恰是在那时,突然就出现了,原来不是巧合。   可这身体分明是傻姑娘百丫的,莫非她还沾了百丫的光?   炎颜顿觉尴了个尬。   见她也一脸疑惑,男子缓缓伸出了左臂,撩起宽大的袍袖,露出一截如冰雪雕琢的小臂:“过来。”   炎颜立刻警觉地连退好几步。   对上炎颜戒备的目光,男子放缓了语调:“我无意损你性命,只是需用你之血解开封印。”   炎颜站着没动,依旧一瞬不瞬盯着男子。表面平静,内心全是槽。   这什么破世界,甭管妖鬼还是人神,开口闭口就要姑娘的血,这个长得人模人样的家伙也这德行,果然不是好东西!   见炎颜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男子凤目微眯,身形一晃,消失了。   走了?   炎颜左右看看,没见人,有些意外。   这么就容易打发了?   “我只需一滴,不会伤你性命。”   声音乍起,猝不及防,炎颜吓地差点坐地上,手腕却已经被握住。腕上突然传来的陌生触感,让她吃了一惊。   这个烟雾凝成的人,竟是实质的,而且他的手掌肌理细腻温暖,比女人的手还柔软……炎颜一时竟忘了差点被吓飞的神识,呆呆地琢磨:这么好的质感,是不是跟他气体本质有关?   男子也不知施的什么术法,炎颜丝毫没觉得疼,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在他掌中的那只手,有颗鲜红的血珠,自指尖渗出。   血珠自动飞离她的手指,保持着浑圆完整的形状,慢悠悠飞向男人的手臂。   他说话倒也算话,说一滴真就只取一滴。   与此同时,炎颜也看清了男子的手臂上,有个繁复精致的火焰状图腾,图腾中央缠绕着一个古体字:炎   她的血珠,就飞向那个图腾,最终不偏不倚正落在“炎”字上。 第5章 堵死投胎路   就在血珠落上去的一瞬,图腾周围的火焰像是活了一样开始起伏跃动,围绕着中央的“炎”字,释放出如朝阳浮海般夺目光芒。   炎颜被强光刺地眼睛疼,抬手挡住视线。   这啥?滴血认亲?   强光涌现的一瞬,男子绝美紫眸同样映照灼灼华彩,唇角也抑制不住地缓缓上扬,容色璀璨如海上星辰。   三千年了,他终于得以……感慨的话还没想完,封印的光芒已开始变暗,再变暗……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漂亮的凤目死死瞪着手臂上的封印,火焰封印依旧存在,依旧清晰完整,连条边儿都没少。   男子此刻的表情看在炎颜眼里,就跟买彩票中了千万大奖的人,兴冲冲跑去兑奖,以为一夜暴富美梦成真,结果却被告知:对不起,您的彩票是假的。   炎颜很想笑,就是不敢。   男子沉默片刻,仍不死心,闭上眼暗自运转灵力,气流围着他才打起澡盆大小的一阵旋风,手臂上的封印立刻发出刺目金光,瞬间将他才搅起的小风压制得无影无踪。   垂目凝视臂上的封印,男子沉默……片刻,冰冷紫眸扫向旁边,正努力消除存在感的炎颜。   “你的血既解不开我的封印,你便没资格拥有须弥境!”声音冷的叫人骨寒。   炎颜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这人是没达到目的,打算跟她秋后算账来了。   尽管这男人灵力被封印,可是炎颜毫不怀疑,对方只需动动小指就能摁死自己,她甚至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不过炎颜有个一般人比不了的优点,那就是特能沉得住气。心里有多紧张,表面就有多淡定。   此刻的炎颜,紧张地手心直冒冷汗,脸上表情却平静的甚至有点漫不经心。   “我知道,你现在怀疑我,甚至想杀我。杀掉我对你自然很容易,不过在动手之前,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成全我当个明白鬼。”   男子身形一晃,又倚回龛前,没说话,深邃紫眸静静与她对视。   炎颜的目光从男子脸上移开,四下打量:“我看这地方也有些年头了,能不能告知,你关在这里多久了?”   男子声音清隽:“三千年”   炎颜点头,继续问:“这三千年中,除了我,可有别人来过?”   “不曾”   男子答的简练,炎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怅憾。心思飞转,她瞬间联想到,刚才男子说的那句话,他用的是“没有资格”而非“没有能力”。   这两个词看似差不多,内涵其实天壤之别。后者只是客观的判断她能不能用,而前者却暗含对须弥境前主人的尊重和维护。   再把见面后的点滴细节仔细筛过,炎颜脑子里迅速理清了这男子与须弥境之间的关系:   首先:那枚封印虽然禁锢他,却明显没有伤害他,这说明造这须弥境的人,不一定与这男人为敌,从他言辞隐含的尊敬来看,对方很可能还跟他交情匪浅;   其次,这个古境神秘隐匿却并不阴森,而且气候温润舒适,这个人被封印在这里,不像被禁锢,倒像被保护起来的。   所以,他得知她的血没有开启封印的能力时,立刻对她产生敌意,也有可能是围护故友旧物的意思。   有了这些信息,炎颜多少有了些继续谈下去的底气,语气也比刚才缓和了些。   炎颜坦然:“对于召唤须弥境这事儿,我实在很无辜,这纯属偶然。我对须弥境一无所知,也对这东西没兴趣。相对而言,我的命比这东西可重要的多。”   男子眸色微寒:“尔区区一介凡人之命,敢与须弥境相比!”   炎颜笑了:“没错,在你眼里,我的命的确没这个秘境值钱,可性命于我,却只这一条,就算给我泼天富贵也不换。所以,我想了个解决的办法。”   果然,她这么一说,男子的目光就看了过来。或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男子原本凉薄的眸色缓和了几分。   这人还是能讲得通道理,不是她想象的那种油盐不进的男人。   炎颜小心斟酌着言辞,继续说:“这东西既能跟我绑定,也应该有解绑的办法,你告诉我该如何做,我保证马上物归原主!”   男子语声平静:“须弥境既然听你的召唤,便已认你为主,想要解除,唯有取你性命!”   炎颜:“……”   刚才的话能收回不?这死算不算她自找的?   颓然靠在壁上,炎颜一脸认命:“那你来取我命吧,死在你这种神骏清华的美人手上,我也算风流一场。”   可惜她这两世岁数加一块都三十多了,还没真正风流过,有点亏。   心里这么想着,炎颜忍不住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看向男子的脸。   美则美矣,可惜无情。   男子却没马上动手,眸色平静望着她,片刻,问道:“你非本界之人?”   炎颜瞬间记起,这人貌似能探知她的想法,立刻点头:“没错!你既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自然也知我实在无辜。所以,英雄可否高抬贵手,绕我一命?”   男子却摇头:“我只能得知你唤醒须弥境后的想法,至于你之前做过什么,我并不知晓,万一你是偷得开启此境之法呢。”   双肩一跨,炎颜沮丧垂头:“你都这么说了,我无话可辨,给个痛快吧,我也好早去投胎,没准儿还能投回我原来的世界呢。”   “不可能!”男子脱口就把她的话给堵死了。   炎颜顿时火冒三丈:“你不是要我命么,废话忒多!你管我投胎投去哪儿呢!”只要不再遇上你这丧门星,投去哪儿都成!   “吾非丧门星君,吾乃东方星宿之主,青帝沧华。你既陨于本届,即便往生,也只会循本界六道伦常,仍托生于本届。不可能脱出本君所辖,除非你坠司幽海,永不超脱。”   沧华语调清和,一本正经,像根本没看见炎颜已经很难看的脸色。   想揍人,怎么办!   活受气就算了,还把她投胎路也给堵死,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第6章 莫欺少女穷   炎颜正要怼回去,沧华又说话了:“看来你的确不知须弥境的事,或许真是巧合。也罢,你既能召唤此境,不如与我做个交易!”   炎颜呆了呆:“你……不杀我了?”   沧华仍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轻轻颔首:“你想回原来世界,你的夙愿,我可办到。”   惊喜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炎颜有点没反应过来,拳头塞进嘴里狠狠一咬,疼!是真的!   尽管心头狂喜想大吼想大笑,不过炎颜还是强迫自己迅速冷静。   身为炎氏集团继承人,她不可能盲目乐观,她深谙获利越大,相应的交换代价就越大的道理。   静静望着男子墨紫如渊的眸,炎颜眼中的警惕再次浮现:“交换条件?”   沧华并没直接回答炎颜的问题,而是再次上下打量她,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   居然看不起她!   炎颜好胜心起,胸中又是一阵冒火。   既然看不起人还跟她做什么交易,他这表情简真欠扁!   “交换条件是,你帮我解开封印,唯有如此,我才能助你回去。”   沧华说完,挑了下眉,似是觉得这个要求对炎颜实在无稽,又补了一句:“此事于你着实太过困难,若你觉勉强,便当我没说。”   炎颜握了握拳,又握了握拳……   一而再,再而三被看扁,别说是人,就算兔子也忍不了!   “我虽能力低,但我有自由,想去哪就去哪。纵是你有通天大能,也只能憋屈在此。我现在虽是一介凡人,可我能修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   沧华怔了怔。他没想到一个微末的凡人女子,自尊心竟这么强。   紫眸在那张稚嫩又倔强的脸上顿了稍刻,沧华慢慢地点了下头:“拭目以待。”   炎颜下巴一扬,露出自信满满的模样。   沧华看了她一眼:“你该去了,你的同伴已醒。”   “啊,我居然都把那丫头给忘了!”炎颜顿时急了,慌乱地开始四下摸索找寻出口。   沧华长眉微蹙:“你找何物?”   炎颜仔细摸索着光滑的石壁:“刚才进来的太猛,没看清出口在哪儿。”   长眉轻挑,沧华努力压下目中诧异:“难怪你刚才不逃,竟是不晓得出去的法门。”   炎颜听出对方言辞带着明显戏谑,一回身,刚巧将沧华欲敛不及的笑意收入眼里。   他那眼神,分明在笑话她。   满肚子骂人话说不出口,炎颜咬了咬牙:“是,我乃愚钝凡人,劳请神君大人指教!”   这回沧华倒爽快,直言道:“你如今既已开启须弥境,往后便无需口诀,只在心中默念‘出’,‘入’即可。”   炎颜正要在心里默念,突又回转身,眼睛认真看向沧华:“昨天我跟狸力搏斗时,出声提醒我的不是须弥境,其实是你对吧?虽然昨天那声音跟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一样,可我进来这么久了,须弥境一句话也没说过,它其实根本就不会说话,对吧?”   沧华静默。   炎颜目光澄澈真诚:“不管怎样,昨天的事,谢谢你。呃……还有,我刚才虽那么说,可没确定马上就与你达成交易,我还要再仔细想想。”   沧华颔首:“我说过,不勉强。”   炎颜点头,一转身,消失了。   须弥境中又恢复了千载不变的静寂,沧华的眸底却凝出万载寒冰。   闭上眼,脑中浮现一幕惨烈的古战场,如修罗道场,火海炼狱。   困在焚天火海中央的男子,拼尽全力用双手撑开巨大璀璨的黄金结界,男子身上浅金色的火焰纹宽袍,被烈火卷动着剧烈翻飞。   即便面对彻底陨灭的危险,男子那清雅俊逸的容颜始终镇定如砥。望过来的目光,仍旧令人尊敬和信赖。   “沧华,与我相比,你对山海界的重要无人能替。如果最终只能保住一个魂体,那个人,只能是你!”   ……   再睁开眼,星辰紫眸浸溺无尽痛苦海。   昔日种种历经千载仍旧历历如昨,手轻轻抚上左臂华丽的火焰封印,沧华低低呢喃:“炎君,此女若是汝之传人,吾必以性命护之。若是盗你血脉之恶徒,吾必令其万劫不复!”   ————   “你醒了?吓死我啦。我睡醒见你不在,我还以为你丢下我悄悄走了呢!”艾香说话时手上也没闲着,利落地给炎颜伤口换药。   炎颜从须弥境出来,一睁眼就看见艾香蹲在自己身边,她不确定这姑娘有没有发现须弥境的事儿,试探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我竟没察觉。”   艾香抓了大把新鲜山果,笑吟吟捧到炎颜面前:“我一出来就看见你在这里睡的正香,怕吵醒你,我就去采了些草药和野果,才回来你就醒啦。那,这儿的野山杏特别甜……”   仔细观察艾香的微表情,炎颜没发现任何异样,才放了心。   从艾香手里接过野杏咬了一口,炎颜从怀里掏出那个类似罗盘的东西,标点对准太阳,手指点着其余几个刻度,低着头自言自语。   艾香凑过来,盯着炎颜手里的东西,好奇问:“这是啥宝贝啊?我昨天就看你走一段路,就拿出这东西看两眼。”   炎颜两口啃完杏果,杏核随手一丢:“这是恒晷。可以辨别方向,也可以精准计算时间,定位和计算目标公里数。”   “横鬼呀?这名听着有点唬人,不过能耐还挺大。尤其中间那个小针儿,我发现不管咱们往哪走,它总指着一个方向。昨天幸亏有这小针儿,要不咱俩准得绕到妖道挖的陷阱里。哎,这只鬼里肯定藏着厉害法术吧?这是你族里的宝物么?”   虽然艾香听不懂炎颜的话,也不知道“公里数”是啥玩意,不过跟炎颜待了一天,艾香完全肯定,炎颜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能干。   炎颜被逗笑了,左来赶路无事,便耐着性子与她解释:“这不是宝贝,是我自己做的。”   “利用布劳威尔不动点定理和N维球面连续函数,计算得出相应数值,再把这些数值刻在木板上,就是个简易测量仪。只要找个相对恒定点,就能精确计算出目标物的距离值,体积和空间值。算是数学和物理学的结合产物。”   “至于你说的这个小针,那就是个指南针。你救我的那晚,我看见那小道士的桌上有块小磁铁,就顺手拿了。”   “虽然不清楚有没有磁场,不过既然有磁铁,说明至少有电磁,我就做了个指南针,居然真的能用,也是运气好。”   一口气说完,炎颜扭头,就发现艾香正死死盯着自己。 第7章 湮灭大劫   “你没事吧?”炎颜的手在艾香眼前晃了晃。   自从熟悉之后,这姑娘就总爱用这种傻呼呼的眼神看着她,看得炎颜心里直发毛。   艾香摇头:“我没事。虽然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也不懂,可我知道那些定是很高深的学问。我的眼光果然不错,你日后定会有番大作为的!”   艾香的手死死捧住自己的小心脏,激动的满脸通红:“能跟如此能干的你成为朋友,我艾香真是太走运啦!炎颜,往后你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全力相助,义不容辞!”   看着艾香红扑扑的脸蛋,炎颜觉得这姑娘有点中二,不过此刻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都在兵荒马乱的忙。忙着适应,忙着逃生,忙着应付各种古怪离奇,匪夷所思的突发状况……   一直孤军奋战,内心除了疲惫,还有就是最让人惶恐的孤独。   艾香这些话,要是搁以前,炎颜只会嗤之以鼻。她性情一贯冷静独立,最受不了别人煽情。可是当下,炎颜心头竟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温暖。   炎颜点了下头:“嗯,一起努力,为了未来!”   手拍在艾香的肩膀上,疼的艾香呲牙咧嘴。   “你没事吧?”炎颜赶紧扶住她。一时激动,她忘了艾香还重伤未愈。   艾香扯出个艰难的笑:“没事,我们药族人不会轻易死掉啦!”   炎颜扶着她继续赶路,忍不住问:“你既是药族人,待在族中制药不好么?何必非要跑来修仙。”   艾香低着头,没直接回答炎颜的问题,语气幽幽地反问:“你可知,湮灭大劫就要降临了?”   大劫?!   这话让炎颜整个人立马不好了。   莫名把她穿来这鬼地方就算了,还没活两集呢就赶上大劫,命运跟她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见炎颜的脸色都变了,艾香赶紧岔开话:“你也别太担心哈,大劫也不是说来就来的,远的咱先不扯,就说眼前吧。春天都消失三千年了,很多珍贵药材绝种,就连寻常的草药也越来越少了。”   “我们药族祖先传下来的药典中,很多药丸都因为配不齐药方废掉了。这样下去,我们药族迟早会陷入绝境。我要是能拜入修仙门,学些仙家道法,或许可为族人另辟生机。”   炎颜安静听完艾香的话,最后问了句:“你刚才说,春天消失多久了?”   “三千年啊”艾香不明白炎颜为何问这个世人皆知的事,不过见她怔怔出神,像在琢磨事,便没再说话。   艾香的话让炎颜突然想起昨晚的事。   她记得,昨晚跟沧华谈话中,沧华曾提过他在须弥境里待了三千年,艾香说,春天消失的期限,刚好也是三千年。   这也许并非巧合。   如果沧华和春天有关,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被封印,连春天都会跟着消失,应该是很厉害的神仙吧?那他说的,能帮她回到原来的世界,或许真的可以……   想到回家的可能性又增加一成,炎颜就抑制不住激动,恨不得现在就找沧华问个明白。   可惜有艾香在身边,只能忍着。   就在炎颜出神的时候,艾香突然抱着她的手臂一通猛晃:“你看,你快看,那个山峰,像不像碧云峰?”   炎颜抬头顺着艾香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又掏出恒晷看了眼,点头:“你看见的没错,那就是碧云峰。”   眼见艾香就要兴冲冲跑过去,炎颜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没听过望山跑死马?它很高大你才会觉得它很近,这只是视觉假象。按照恒晷的测算,就咱俩这脚程,至少明天才能到碧云峰山脚。”   艾香虽有点失望,不过已经看到了碧云峰,立刻就有种胜利在望的感觉,转眼又兴冲冲地四下找寻。   “你找什么?”她突然不着急赶路了,炎颜有点莫名。   “我来的太匆忙,都没来得及给少翡仙子准备拜师礼,这一路上我都在找,看能不能采几颗好点的参芝做礼物,可惜啥也没找着。”艾香很失望   炎颜笑了:“果然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像少翡仙子这样的仙家,手里有的是天材地宝,能瞧得上你的那几颗小参芝?”   单看采买她们上山的那些修士阔绰出手炎颜就知道,这些修仙之人有的是银子,人间俗物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钱。   艾香深觉炎颜此话有理,越发愁楚:“可我现在身无分文,总不好空手去拜师吧?”   这倒是个现实问题。   炎颜也皱起眉:“送礼有讲究,要想让收礼之人无法拒绝,送的礼要么贵,要么奇。头一个就别想了,咱们只能从‘奇’上下功夫!”   艾香两条眉毛拧成死结:“可咱俩身上除了逃跑时偷的米糕,还有就是昨天从狸力身上割下来的肉,别的再没了,上哪儿弄新奇东西去?”   炎颜想了想,笑道:“路上你不是摘了好多甘华果么?就用这个!”   “野果子?这玩意儿才不值钱,做礼物太寒酸啦,不成!”艾香脱口就否了。   炎颜不理她,到河边找了块平整大石,招呼艾香把剩下的白米糕全部捣成米面团。   艾香此刻也没辙,只能乖乖照着炎颜吩咐的做。   炎颜拿起颗甘华果在手里掂了掂。甘华果的颜色和口感跟甜橙很像,个头却有西柚那么大,果肉馥郁甘美,味道颇佳。   炎颜把果肉捣碎,揉进米面团,雪白的面团立刻成了橙黄色。取出已洗净的狸力胃囊,把揉好的面团用甘华树叶包好塞进去。   炎颜找到一种灰色的石头,敲碎,垒成凹状,浇上水,石头顿时发出“滋滋”声,浇上去的水也立刻剧烈沸起来。   狸力的胃囊就放在石槽里,随着不停往石上浇水,浓白水蒸气不断蒸腾胃囊,胃囊很快就鼓胀起来。   艾香边帮着浇水边问:“这什么石头啊?浇上去的冷水竟然顷刻就能滚。”   “这是石灰石,中间没被完全风化的部分就是生石灰,遇水则沸,自热火锅就是这个原理。”   “自热火锅是啥?”   “嗯……一种吃食!”炎颜垂下眸,隐去眼底的情绪,继续做事。   艾香静静望着炎颜专注做事的侧脸,突然冒出一句:“炎颜,其实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第8章 本君的原身   “炎颜,其实你不是这儿的人吧?你来自另外一个地方,对不对?”   炎颜不说话,只专注手上的活。   艾香自顾自地继续:“你睡着说梦话我都听见了,你梦里说的那些话很奇怪,根本不是本地话,还有你懂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你懂的东西,就连我们药族活的最长的长老都不知道。你那个世界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地方,你们那地方的人也都跟你一样心灵手巧,啥都知道吗?”   艾香说话的时候,炎颜始终低头做事,不发一语,仿佛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地球跟山海界天壤之别,就算解释了艾香也根本无法想象,炎颜不想跟她谈太深。   见她不说话,艾香识趣不再问。她知道炎颜倔,她如果不想说,不管你怎么做,最后结果都一样。   发好的面团,在炎颜手里很快变成漂亮的螺形点心坯,之后便架在火上开始慢慢翻烤。   空气中很快弥散出融合着米面焦香和果肉甘鲜的气息,才烤到一半,艾香就直吞口水。   实在太香了,艾香觉得光闻这味儿,她就能把自己的舌头就着吃了。   烤好点心坯,炎颜又把剩下的狸力肉全拿出来烤熟,剁碎,撒上自制的椒盐和野芝麻。烤肉末夹进点心坯里,再用甘华果的果肉点缀点心表面,最后用烤融的肉油,把糕点表面刷的黄橙橙,亮晶晶,一枚超大号的烤肉可颂就成了。   炎颜仔细打量,金黄酥脆的外壳,浑圆可爱的坯形,再配上新鲜果肉特有的饱满鲜美,卖相不错!   点心用干净的甘华树叶包好,炎颜又把剩下的面团和肉末做成几个小点心,充做俩人的干粮。   吃完点心,艾香意犹未尽地舔手指:“你实在太能干了,跟你比,我觉得自己就是猪。”   炎颜脸色郑重:“不许侮辱猪!”   艾香:“……”   这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嘴儿太利。   晚间,待艾香睡熟,炎颜便迫不及待在心中默念:“入!”   ……没反应?   颜炎又念一遍   ……还没反应?   再来一遍   ……依然没反应!   颜炎心头火开始蹭蹭蹭往上撞。   根本打不开啊,那家伙不会忽悠她的吧?   连念了几十遍,炎颜被折腾地彻底没了耐性。   最后再试一次,要再不行,她就不搭理这破玩意儿了!   颜炎再次努力集中注意力,小拳头都攥地死死的,在心里重重地一连串默念道:“进进进进……”   …………   进……来了!   站在须弥境中,颜炎低头看了着自己满手心的汗,内心一群草泥马在狂奔。   别人的金手指不是只用意念就轻易操控的么?有的还主动跟主角沟通,怎么轮到她这儿,除了意念还得使蛮力?   莫不是这东西许久没人用,锈住了?   “休要胡言!”   对面传来一声低斥,颜炎抬起头,对上沧华那双微含愠怒的星辰紫眸。   沧华此刻明显不悦,却无妨那张脸仍旧倾倒众生,人神难持。尤其此刻生气的模样,减了几分幻美,添了一股英气,凌凌欺霜雪,秀骨蕴寒松。   炎颜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几秒,静静地收回,把带来的点心,轻轻放在龛外的栏杆前。   “这是我做的,你们这世界应该没人会做这东西,带给你尝个鲜。”   沧华垂眸,目光在点心上一扫,又回到炎颜身上:“你想问什么?”   炎颜诧异:“我跟艾香说的话你能听见?”   沧华容色安详:“不止如此,你能感知的一切,我虽身在此境中,亦同样知晓。”   炎颜蓦地瞠大眼:“那是不是我不论任何时候,都可以用意识与你沟通?”   沧华点了下头。   炎颜眼睛立刻亮了,正要继续说,沧华又补了一句:“理论应是如此,可你现在是没有灵力的凡人,连进出须弥境都困难,想与我神识沟通,基本不可能!”   炎颜才生出的惊喜顿时被打击的七零八落,同时也明白了,不是金手指不好用,是她自己不好用。   虽然沧华的大实话让炎颜很受伤,可这是事实,她也不矫情,很快调整好心态,问出在心里憋了一整天的疑惑。   “艾香说这个世界的春消失了三千年,昨天你说,你在这须弥境中也有三千年了。我想知道,春天消失是不是跟你有关?”   沧华凌目微垂:“你说的没错,这事的确与我有关。”   “那你是这个世界的春神?”炎颜脱口又问。   沧华蹙眉,似在斟酌她的话,最后摇头:“也不全是。我除了掌管春时,还有别的事辖理。”   “所以,你是真正的神仙?”这是她最关心的。   眼前这位要真神仙,那他昨天说的能帮她回去的话,多半不是诓她的。   这次沧华想都没想,果断摇头。   失望,顿时写了炎颜满脸,连眼神都黯了。   沧华见她表情转换如此迅速,不禁挑眉:“我说不是仙,倒令你如此沮丧?”   得到确切答案的炎颜,已经没兴趣往下聊了:“你既不是仙,自然也无法帮我。算了,我的事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你竟指望区区仙者撕裂空间?呵!”   沧华低嗤,转身就欲进龛,衣袍却被什么东西勾住,回头看,发现炎颜伸出一只手,正扯着他的衣角。   拽住沧华,炎颜自己也是一愣。   她其实就是想做了个拉扯的动作,原以为他一阵烟化成的人儿,怎么可能被拉住,没想到竟连袍子都是实质的。   人家的衣角已经扯在自己手里了,炎颜心里讪讪的,面上只能配合着露出乖巧模样,还顺势把点心往沧华跟前推了推,抬起头,笑眼弯弯。   “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大神海量,自不会与我一介凡人计较。您最后那句另有弦音,能不能说清楚些?”   沧华冷笑:“你此刻明白了,又想回来与我继续交易,尔反复无常之辈,不配与本君共事!”   面对沧华冷艳的脸,炎颜心里觉得好笑。几千岁的老怪物了还挺傲娇。   可她面上,却越发浅笑晏晏:“孔夫子有句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年纪小,又是女孩子,两样都占全了,您就莫计较了罢。”说话时,炎颜夹着袍摆的手指,还轻轻扯了扯。   沧华长眉微蹙,扬手从炎颜的指间收回衣袍,却也没再回去。   炎颜悄悄呡了下唇。   可真直。   她倒也无所谓,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何况服个软儿又不会少肉。   炎颜趁机问:“我来这世界没几天,也没啥见识,你刚才说仙人无法撕裂空间,莫非你的修为还在仙之上?”   沧华:“仙,是人族后天修行而成;神,乃天地间自生之灵,此二者有本质区别。人仙已是人族修行至极,唯有自然生养之灵,方可证得神位正果。”   他话音刚落,炎颜蓦地睁大眼,指着沧华:“你的意思是……你是神?”   沧华容色平静:“本君乃东方星宿之主,号青帝,掌五行甲木之力,吾名沧华。”   “咕噜”炎颜清晰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东方星宿,青帝,春神……她的空间里居然有个真正的神!   “所以,你不是人?”炎颜问的有点直,都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说法有点不合适。   沧华似并不在意,依旧是不染风月纤尘的温润气质,微微颔首:“我的确不是人族,你此刻看见的模样,是我的神识化形。我的原身是九尾苍龙。”   九尾苍龙?!   炎颜无法用语言表达此刻的复杂心情……   九尾狐她倒听过不少,九尾龙是什么鬼?   炎颜想起以前读过的《搜神记》,东方星宿,主管春时,掌甲木乙木之力,其星宿主宰正是苍龙。   不过这些对于炎颜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必须弄清楚,她要如何做,才能利用他的神力回到地球? 第9章 凡食神圣   “上古洪荒,羲神证得大罗正果,收束时间线,与消逝的众祖神他我归一,印照长河。其神力投影到山海界这一方世界,于是,这里有了诸多神异精怪……”   炎颜安静听沧华讲完山海界的由来,沉默许久,缓缓道:“所以,这个世界是由羲神所创,羲神陨后,他的神识化身天道,掌管根本法则。而你们五位昔日追随羲神的神君,则化身五方神帝,共同掌管此界。”   沧华点头,补充道:“羲神的神躯也并未完全消散,其幻化为界内炁息,便是供养界内众生修炼的本源,这也是此界灵力充裕的主要原因。”   说至此,沧华神色微黯:“可惜,春逝已久,山海界内自然平衡已打破,周天运转无法闭合,失去自行修复力,界内炁息得不到补充,终将枯竭。”   炎颜敏感追问:“这就是艾香说的,大劫将至的原因吗?”   沧华不置可否:“可能吧,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毕竟我入须弥境太久,外面现下究竟是何境况,我亦尚未可知。”   见沧华神态黯淡,炎颜把点心往他跟前推了推:“吃点东西,心情能好些。”   沧华扫了眼面前的点心,紫眸清淡:“此等人族凡俗之食,从最初的果腹之用,到求精极巧,人族俗子争相渴求,除徒增口腹之欲外,只会令人变得贪厌可憎。本君不需此物!”   炎颜脸色沉下来,抬头看向沧华,目光第一次凌厉尽显:“食,不仅是人类的立根之本,更是一种文化。它可以把个体转变为社会,可以使病弱变得健康。”   “它可以释放力量,创造联系,它可以代表仇恨,也能表达爱意,可以彰显认同和否定。”   “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它甚至象征着庄严的仪式。它所带来的变革,不亚于人类历史上其他任何伟大的革命!”   “食物是神圣的,值得每一个人尊重,它的重要,它带给我们的幸福,是像你这种餐风食露的非人类变异物种,根本无法理解和体会的!”越说越激动,炎颜单薄的双肩抑制不住地微颤。   在地球的申华国,制作美食是炎颜之最爱,自己开过餐厅,也读过很多人类饮食历史。对食物,她一直抱有崇敬之心。   面对沧华对食物轻蔑的态度,颜炎绝对难以忍受。   在她那个世界,人们对美食的喜爱和追求,几乎等同于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而这个世界,却与她从前的价值观的完全不同,突然唤起她对从前生活的无限思念。   再加上现下除了沧华再没别人,炎颜忍不住就把压抑在心头这些天的情绪,一股脑全发泄了出来。   眼眶微红,炎颜对着沧华扬声控诉:“就算你们神仙也还炼丹呢,难道丹药就不是吃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轻贱食物?凭你是高高在上的神祗?那也不行!”   沧华:“……”   他刚才干什么了?这丫头怎的突然就这样了?   看着眼前红着鼻头,对自己暴躁叫嚣跟头小兽似的丫头,沧华的表情罕见地出现了短暂的茫然无措。   他刚才只不过客观表达了下对食物的看法,结果这丫头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张牙舞爪,歇斯底里,莫不是脑子真有病?   原本还想再解释两句,可是看着炎颜红着眼,可怜兮兮的模样,沧华低头看了眼面前的点心,最后颇觉心累地叹了口气:“本君吃便是,不得再哭!”   炎颜听出他语气里三分无奈伴着七分妥协,用手背蹭了蹭有点发胀的鼻子,很给面子的不抽噎了,只是一双兔子眼仍盯着对方。   修长白玉指捻起碧叶上的点心,沧华打量了两眼,长眉微蹙。   他都忘了上次吃东西是多久远的事了。   点心入口,慢慢嚼开……沧华怔了。   这滋味……怎么形容呢?有肉的焦香,还混合着新鲜水果特有的甘芳,突兀的,霸道瞬间侵占了他整个味蕾。   他整个味觉好像顷刻之间,只剩下这块小小的点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外物。食物美好却霸道如斯,完全出乎沧华的的意料,甚至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沧华看了眼被咬掉一口的点心:“甚美!”   夸奖虽简单,沧华却说的很由衷,同时对这个刚才还拿哭鼻子威胁他的小姑娘,有些刮目相看。   能把吃食做出这般极致滋味,当然是本事。   被夸奖,而且还是被神境大能夸奖,炎颜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   沧华继续道:“你既善烹食,不若用九穗稷来烹,如此不仅可果脯,还可辅助炁息吸收,有助加快修炼进度。”   听他提及修炼,颜炎眼神顿时一亮:“九穗稷是什么?我吃了这东西是不是就能修炼了?”   沧华皱眉,表情似颇感意外:“你竟不知修炼为何?那你入这人族宗门所为何来?”   被问及这个,颜炎小脸立刻皱成包子褶:“别提了,我是被拐上山的。”   这话刚说完,炎颜就发现对面的沧华两臂环胸,好整以暇看着自己。那表情意思很明显:你不拐卖别人就不错了,谁还能拐得了你!   颜炎黠然一笑:“我没说谎,我当真是被人拐卖上山的。当然,这也是我自愿的。   不过我上山的目的不是为修炼,是想探听些消息,好尽早快回去。谁成想竟倒霉催的被卖给内杂毛老道,差点被当成药引子给吃了。后面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   沧华微微颔首,正欲开口,却突然道:“与你同行的那人醒了。”   炎颜还想再多问些山海届的事,可听沧华这么说,赶紧在心中默念,这次倒是挺顺利,几乎在她默念的同时,人已出了须弥境。   望着炎颜消失的位置,沧华长眉微蹙,深邃紫眸中浮现些许迟疑。   把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丫头身上,总觉有点太荒唐。   不过心念一转,沧华又是一叹:须弥境在这小丫头手里,眼下也没别的路可选。   自从须弥境能与外界沟通之后,他便察觉出山海界现在的炁息,比三千年前稀薄许多。照这样下去,估计当年炎君祭献神躯设下的中央结界,也撑不了多久了。   ————   炎颜一出须弥境就紧张地看向艾香,发现艾香还在迷迷糊糊地揉眼睛,显然刚睡醒。   迅速收敛起紧张的表情,炎颜才发现天光已经微明。   她很意外,原本以为只待了一两个小时,却没想到不知不觉,竟跟沧华聊了整整一宿。   不过奇怪的是,她虽一夜未眠,此刻却丝毫不觉困倦。在须弥境中,光阴好似停滞了一般,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就连身体似乎也不受时空的影响。   还有许多具体细节,炎颜心中疑问重重,此刻却无暇细思,取出恒晷迅速确定现在位置及翠云锋的方向,继续赶路要紧。   又走了半日,炎颜取出恒晷对着太阳仔细测算,笑道:“翠云峰,到了!” 第10章 少翡仙子   碧云峰在艾香口中是座很了不起的仙山,可当颜炎亲眼看见,却感觉这山跟她想象的仙山相比,委实平凡了些。   少翡仙子居住的地方就随这碧云山起的名,叫碧云宫,跟炎颜想象中的仙人洞府也不太一样。   她想象中的仙子居处,应是那种云遮雾绕,霞光蒸腾,紫气邈邈……   可当炎颜站在真正的仙家洞府门前,只觉这碧云宫美虽美矣,实在少了些飘飘然的仙气儿。倒有些像她以前参观过的,申华国古代皇宫历史遗迹,不过比那些皇家宫殿大些。   上碧云峰倒很顺利,她们在山脚下遇见个小仙娥,两人说明来意,小仙娥出奇地好说话,直接就把她俩领上山了。   此刻小仙娥去向内通禀了,炎颜和艾香就站在宫外等着。   等的功夫,颜炎发现一个细节。这偌大宫苑,周围古树环抱,碧影蔽天,庭前木阶却纤尘不见,光可鉴人,连半片落叶都没有,关键还不见有人打扫。   这么好的卫生状况,大约只能用仙家术法才能办到吧?   炎颜天生有洁癖,地球的家里雇有保姆,自从来了山海界,她还是头回见这么讲究的地方,这让她对碧云宫瞬间多了些好感。   小仙娥进去不多时就折返,跟二人解释:“今日正是师父亲自讲经的日子,师姐妹们都在讲经殿听学,待会儿你们进去见人多不必紧张,师父人很好的。”   俩人赶紧应声道谢。   炎颜对这些并没上心。以往打理公司,她大大小小各种会经常主持,千人的演讲也参加过几场,对人多场子早习以为常。   不过她发现艾香倒有些不对劲,刚才上山的一路还跟小仙娥有说有笑,自从进了碧云宫,就变得特别拘谨,几乎没说过话。   轻轻拉了拉艾香的袖子,炎颜低声道:“别紧张,你是药族人,血脉这么特别,少翡仙子一定会收你的,把你路上的自信拿出来。”   听见炎颜语气从容,艾香也安心不少,扭头对颜炎感激点头:“嗯,谢谢你。”   俩人跟在小仙娥后面步入讲经殿。   宽敞的大殿两侧,摆放着样式一致的整齐矮案,清一色白衣白裙的小仙娥端坐在蒲团上,看上去就像一片鲜嫩的水荇花,齐刷刷向二人投来好奇目光。   以往都是到了特定日子,少翡仙子才会与其他同门的师叔伯们开山门收徒,像她俩这种自己主动上门拜师的,几乎没有。   尽管众仙娥都很好奇,大殿内却十分安静。   大殿正中上座,一位身着竹青纱衣的年轻女子,容貌隽雅,眉目温和看过来。   小仙娥把颜炎和艾香引到女子面前,恭敬行礼:“师父,人带来了。”说完,向旁边一个空位坐了。   少翡的目光从二人身上简单打量过,温和询问:“你二人便是来我翠云锋拜师之人?”   炎颜没说话,看向身边的艾香。   艾香此刻表情紧绷,满脑门都是汗,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僵硬地点了点头:“正,正是。”   少翡微微含笑,温婉容色看上去确如艾香所言,温婉和善,声音也不紧不慢的:“我孟华宗自有收徒规矩,未到开山门日,不得私自放无关人等入内。山下设有护山结界,你二人是如何入得宗门?”   果然是一峰之长,半句废话没有,开口直奔关键。   “回仙子的话,我们是被骗......”   “咳咳咳咳……”艾香话刚开头,就被炎颜一通咳嗽给堵了回去。   少翡仙子的目光也从艾香身上转移到了颜炎身上。   炎颜抚了抚胸口,向上行礼:“艾姑娘仰慕仙子盛名已久,早有意拜师,可惜错过了上次贵宗收徒正日,又不想再蹉跎年华,便随着其他峰出去采买的下使进了宗门,也是费尽周折,总算老天不负她虔诚向道之心,找到了仙子的碧云宫。”   各峰寻常时候的确会从附近村落采买粗使杂佣,这是宗门常例,炎颜寻了这个由头,也不算突兀。   她才说完,旁边一个年纪稍长仙娥起身,向上行礼道:“师父,她二人既是别峰采买上山的杂佣,定是私逃出来的,若日后被别峰同门撞见,恐误会我翠云锋有诱拐之嫌,还望师父慎重。”   果然,仙娥话落,少翡仙子眉心皱起,再次投向炎颜二人的目光就有些游疑。   那仙娥的话,少翡仙子显然是听见去了。   炎颜脑子里开始飞速思索应对。就在此时,旁边一直没吭声的艾香,却突然对着少翡深行一礼。   “贸然前来拜望,请仙子恕我鲁莽。不知仙子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在西荒中曲山遇駮兽一事?”   少翡仙子目色微凝,仔细打量艾香片刻,诧异问道:“你是药族人。你与艾菁是何关系?”   艾香恭敬回道:“正是我的祖父!”   少翡仙子眸色了然,静静望着艾香沉吟片刻,缓缓问:“当年被駮兽所伤,艾老族长于我有救命之恩,一晃已二十余载,不知他如今可好?”   提起祖父,艾香眼圈泛红:“祖父已于去年辞世,临终前跟我说了当年遇仙子一事。”   少翡的目光也有些动容,低声感慨:“既是如此……”手掌翻转,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凭空出现,飘忽浮去艾香身前。   少翡温和道:“我先看看你资质如何,若适合修炼,便留下吧。”   艾香激动地猛点头,毫不迟疑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炎颜从没见过这个,好奇地看着。   艾香的手刚一接触到球体,水晶球内立刻泛起璀璨华彩,五种不同颜色的光晕相互纠缠交汇,最终又各自游开消散,最后只剩一条浅浅的橙色光带浮在球体内。   “才橙级的呀”旁边有小仙娥忍不住去小声叹息,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望。   艾香的表情也同样很失望。   她以前听说过关于灵根测试的事情。据说灵根是按照赤,橙,青,蓝,紫五色顺序排列等级,测灵晶呈现的颜色越靠后,说明灵根的级别越高。   赤色为下品灵根,橙级仅比赤色高一个级别,勉强算中等偏下,可以修仙,但资质平平,多半难成大器。   少翡却对测试结果并不在意:“资质虽寻常,但后天努力也很重要。不必气馁,只要用功勤勉,也可有所成就!”这话的意思便是收下艾香了。   艾香兴奋地当即跪在地上,端端正正行拜师礼。   炎颜虽然不懂灵根等级,不过听意思也知道艾香考核通过,很替她高兴,赶紧把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艾香接过恭敬呈上:“这是弟子孝敬师父的一点心意。”   东西刚一露面,立刻引来众仙娥一阵窃窃低语,其间还夹有嘲讽讥笑。 第11章 炸了   “哎,快看,她送的拜师礼居然是点心,哈哈!”   “师父已修行三百多年,她该不会以为师父尚未辟谷吧?嘿嘿,点心,亏她想得出!”   “估计她多半是没银子。药族虽是个古族,却听闻早已没落,没想到竟然落魄到如此孤陋寡闻的地步,真是可怜!”   “点心也就罢了,那个坨黑黢黢的泥壳子是啥玩意儿?看着好恶心……”   ……   周围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传入艾香耳中,艾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连托着礼物的手都有些微微地抖,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炎颜。   就不该听她的,这么寒酸的礼物,多丢人啊,还不如不送。   周遭的讽刺炎颜自然也听见了,脸上却是不见半分恼,唇角浅浅含笑,将众人口中恶心的泥坨子拿在手里掂。   “仙子已是神仙中人,终日弥论太虚,凡间俗物自然入不了仙子的眼,今日我们为仙子准备的礼物,虽形状简陋,却内有乾坤!”   炎颜话一出口,成功堵住了众人口。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刁钻嘲讽,意思分明:尔等皆是只会看皮囊的俗人,谁再笑,谁就是没见识的土鳖。   也有小仙娥不服气的,拿眼瞪着炎颜,目含轻蔑:咱们倒要看看,你拿坨烂泥巴,还能变出个什么花儿来?   炎颜懒得搭理那些挑衅的眼神,双手高举泥坨,重重砸向地面。   “哐!”泥壳霎时摔了个粉碎。   谁都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干,大家都惊呆了,个个瞪着杏眼怒视炎颜。   所有人都还来不及看清泥壳里裹的到底啥玩意儿,一股浓郁的,肉质特有的肥美嫩香,瞬间霸道又肆意地浸透整个大殿。   所有人同时嗅到了这个味道,齐齐愣住。   这什么东西?太太太太香了……想吃!   只有炎颜淡定地蹲下身,仔细把泥壳里的东西拾掇干净,捧在手里。眼角余光已扫见有小仙娥忍不住舔嘴唇,甚至还有不知是谁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哝了一声……   香气实在太诱惑,就连少翡仙子也看过来,好奇的目光停在炎颜手中的东西上。   炎颜手指灵活地拨开外面裹着的棪木叶,漏出一只已经烹熟的,肉质白嫩肥美的,不知是什么名儿的野鸟。   少翡仙子蓦地睁大美目,望着炎颜手里诧异道:“竟是姑获鸟!这鸟肉质腥重难闻,怎会做成如此美味?”   艾香当然看清了周围众仙娥们瞬息转变的情绪,一扫刚才的窘相,脸上微显得意。   听少翡仙子询问,艾香恭敬道:“回师父的话,徒儿的这位同伴名叫炎颜,身怀烹煮神技,这姑获鸟正是她特地为师父献礼而亲手烹制。”   “姑获鸟寻常的确难以下咽,炎颜却能完全祛除其肉被腥气,将其烹成绝世珍馐,而且姑获鸟的肉有宁神不惑的功效,于坐禅修行很有裨益,正适宜师父享用!”   艾香说完,扭头笑看向炎颜。却发现炎颜眉目微垂,从容端立,宁静的脸上并没因她刚才的极力吹捧而露出半分欢喜。   这姑娘,可真沉得住气。   少翡仙子这几日修行打坐时,常觉神思不宁,正欲与宗主讨些宁神静气的丹药,此刻得了姑获鸟肉正合心意,温和颔首:“此肉闻之颇美,炎姑娘有心了。”   少翡仙子开口,旁边立刻有随侍的仙娥接过炎颜手中的鸟肉,取下其中一块上好的呈上。   少翡见这只鸟个头不小,便令将其余鸟肉分与众徒共同品尝。   这吃食闻着虽香,可姑获鸟肉难吃是出了名的,少翡本也没报多大希望。   可是,当第一口肉在唇间慢慢嚼开,少翡咀嚼的动作不自觉微微一顿,不等吞咽,下意识就又捻起一块鸟肉,然后又是一块,那节奏根本停不下来。   先不说肉质的滋味,就这滑的入口即融,嫩的吹弹可破,就是她吃过的任何肉质都不曾比拟的美妙,就连以肉质鲜嫩闻名的何罗鱼,都做不出此等嫩滑爽弹的口感。   鸟肉显然是经过特殊香料腌制的,不光肉质中的腥气完全祛除,且还添了些花草辛香,细细品尝还有浅浅药香,令人食之没有任何肉质的油腻感,爽口滋味甚至感觉不出是在吃肉。   少翡阖目细品,接二连三探向盘中的玉箸却突然落空……肉……没了?!   盯着空盘出了片刻的神,少翡抬头正欲开口,就见去分鸟肉的弟子,已端着空盘折回。   少翡目中有不易察觉的悔意一掠而逝。   炎颜敏锐地把少翡的微表情收入眼里,悄悄推了艾香一把。   艾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烤肉可颂奉上:“师父刚尝过鸟肉,再吃些点心去去腻。”   少翡正意犹未尽,见还有点心,美目温和颔首,吃了一块点心,颇为满足地点了点头,夸赞了几句俩人的用心,之后便在一众弟子巴巴的目光里,命人把点心送回自己的寝院。   众仙娥的目光追随着被端走的点心,整齐一致地转动,直到点心消失在大殿门口。   师父她居然……不分点心了!   所有刚才吃过鸟肉的小仙娥,此时几乎齐刷刷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要么就干脆别给,要分就全部都分,这分一半留一半的,更让人望眼欲穿,师父太残忍了!   可惜这是孝敬师父的束脩,师父独吞很正常,就连宗主都没理由讨要,别说她们这些做徒弟的。   满嘴的口水不敢流出来,只能憋屈往肚里吞。   看着刚才还笑话艾香寒酸的仙娥们现场打脸,炎颜心情呗儿爽!   姑获鸟做法,就是地球经典的叫花鸡。那可是她那世界的老祖宗,流传千年的美食智慧,岂是尔等异界之辈见识过的!   少翡呷了口茶,看向炎颜,笑容格外慈祥:“刚才听闻艾香说,这些吃食皆出自炎姑娘之手?”   炎颜点头:“是!”   她话音刚落,一个水晶球就飞到了面前,炎颜反应不及,抬头看向少翡。   少翡仙子依旧笑靥慈祥:“既然你也来到我的碧云宫,也算有缘,便也测一测灵根吧。”   后面的话不用说,炎颜自然看出对方这是有意收她为徒。没有过多迟疑,炎颜学着刚才艾香的样,也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虽然不确定要不要拜师,不过炎颜对自己的灵根等级也有些好奇。   手接触到球面,水晶球跟刚才艾香测试时的反应一样,五色斑斓的彩光在球内交织翻飞。   炎颜盯着水晶球里各色绚丽光带,这种感觉有点像摇奖,兴奋又刺激,不过她这个奖池好像摇的有点久……   刚才艾香测试灵根时,水晶球只闪了几秒就出结果了,可是炎颜觉得自己这个水晶球都晃好久了,里头却还晃个没完,好像好越晃越快,根本没要停的意思。   就连旁边的众仙娥,似乎也察觉到了水晶球内的异常,所有人都专注盯着,好奇等结果。   少翡仙子也渐变了脸色,看着球体内光速快的几乎浑然,绣眉蹙起,略显凝重。   还在晃……炎颜盯着掌下飞光凌乱的水晶球,心情有些复杂。   这东西莫不是坏了?   就在炎颜刚在心里刚吐完槽的下一息,水晶球突然五色光芒同时大盛,随即“啵”的一声……炸了! 第12章 拒绝有内情   炸了!   水晶球爆开的一瞬,炎颜下意识用手挡住脸,却没感觉任何碎物飞溅,那颗净如琉璃的水晶球,就像一团毫无实体的空气,裂开的一瞬就凭空消失了。   “我什么都没做!”炎颜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她眼下可是一穷二白,浑身上下最值钱的除了她这个人再没别的,别说赔水晶球,就是摔个茶盅她都赔不起啊。   其他人的思维都没炎颜快,此刻所有人,包括少翡在内,还仍处于呆愣中。   测灵晶居然还会炸?众仙娥们也是头回见。   见炎颜紧张的小脸儿发白,最先缓过来的少翡,温和安抚:“这测灵晶并非实体所化,乃是我用自身修为幻化而成,是为临时测试你等修为而用,不必紧张,也无需你偿。”   炎颜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跟着就听见旁边有小仙娥好奇问道:“可是师父,为何测灵晶会爆?”   炎颜和艾香也好奇地看过去。   被问起此事,少翡仙子与炎颜对视,美目中多了几分意外和欣喜:“方才测灵晶爆开的一瞬,五色光晕齐绽,说明测试者为顶级纯净灵根,已经超越了最高阶的紫色灵根,这才引来测灵晶爆裂异象。”   “天呐,都超越了测灵晶的测试范围,那该是多强大的灵根啊……”众仙娥顿时哗然。   “我听说,先天之灵才会拥有这种纯净又强大的灵根,她莫不是先天之灵?”   “不可能!先天之灵是天地孕育的灵体,她明明是跟咱们一样的人族,大概是运气特别好。”   ……   众小仙娥惊诧过后,立刻开启了七嘴八舌讨论模式。   可是少翡仙子此刻已经无暇理会徒弟们的议论,她此刻所有的关注点,全都放在了炎颜的身上。   顶级灵根的修炼者,修炼前程无可限量。对于任何一个修仙门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资源。   若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那些势力庞大的修仙门,也要想方设法招揽这个姑娘。   像孟华宗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就算最厉害的承玉宗主,也不过才修炼至元婴期……   修行这条路,刻苦固然重要,可努力一辈子,只停留在筑基期的修士大有人在。   再多的刻苦努力也抵不过强悍的天赋,尤其是灵根的纯净程度,很大程度上已经决定一个修士最终的成就。   收一位顶级灵根的弟子,万一培养出一位合道期的大能,不光她少翡仙子的名声地位在修仙宗门内会提升,就连整个孟华宗的地位,都会在修仙界的排名提升好几位。   想到这些,少翡激动的两眼放光,望着炎颜的眼神越发和蔼,连问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炎姑娘,你可愿入我门下修行?”   炎颜却没甚特殊反应,蹙眉想了想,没直接回答,反问:“我可否先请教一个问题?”   少翡点头:“有何疑问尽可直言,我必知无不言。”   炎颜皱着眉:“倘若想修炼到撕裂空间穿越异界这种程度,需要修习多少年?”   少翡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我修行至今已三百余年,也不过才结金丹,修为堪堪至腾云境。如你所言,要撕裂空间穿越异界,至少要渡天劫至合道后期大圆满,还需在我之上,再修习三个大境界,十二小境界。”   少翡说完,见炎颜一脸失落,随即温和安抚:“不用沮丧,你拥有这般过人天赋,只要潜心修行,定有问鼎大道那一日。若你拜入我门下,我定倾囊相……”   “仙子”炎颜赶紧开口,打断了少翡后头的话:“您可能误会了,我……”   “炎姑娘”少翡也急切地打断了炎颜的话:“拜师事关重大,我知你需仔细斟酌。待你认真思量后再说,不必急于此一时。”   炎颜本想婉拒,抬起头却对上少翡真诚温和的目光,她没再继续往下说,轻轻点了下头。   她能理解少翡想收个优秀弟子的心情,选贤育能,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初次见面,炎颜对少翡仙子的印象不错,虽是个仙子,人却温柔和善,如果拜入她门下,对眼下的炎颜,其实是个难得的际遇。   如果她没打开过须弥境,没遇到过沧华,炎颜会毫不犹豫就答应拜师。可她现在有了选择的余地,少翡仙门显然不符合她的期望值。   她实在没那个宇宙时间,在这个世界虚耗几百年,她还有妈妈和弟弟,她得回家!   不拜师,但她也不会立刻离开孟华宗。她留下来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沧华感应到这附近就有九穗稷的气息。   九穗稷,有助于迅速提升修为,是仙门弟子初始修炼的重要灵植,离开孟华宗之前,她一定要把九穗稷搞到手!   她不拜师,但不代表她不修炼。   相反,她必须修炼,原因很简单——生存。   在这个修士满天飞,鬼怪满地窜的光怪世界,不修炼就等于找死!   拜别少翡,炎颜和艾香由两个仙娥引着前往弟子居舍。两人刚安顿下不久,就有小仙娥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这是艾香师妹的翠云宫玉幉,平日出入都需佩戴。其他峰弟子见此玉幉,便知是咱们碧云宫弟子,有玉幉相护还可进出护山大阵,此物贵重,万不可失!”   艾香连声道谢,郑重收下玉幉。   小仙娥又从取出一个通身莹白剔透的玉牌,笑道:“这玉牌是师父特地送给炎姑娘的。”   “还有我的?”炎颜有些意外,道了谢,接过玉牌。   小仙娥笑盈盈道:“炎姑娘虽尚未拜师,可师父说炎姑娘护送艾香师妹一路辛苦,我碧云宫当好生款待。这玉牌有师父术法加持,功用与玉幉相同。炎姑娘在宗门小住期间方便出入。”   炎颜再次道谢,心中感叹。少翡仙子思虑周全,显然是真心想收她为徒。   她眼下正需要这个,万一再遇到那个妖道,玉牌就是保命的利器,比那时灵时不灵的须弥境强多了。   小仙娥又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人前脚才走,艾香就关上了房门,张口就问:“刚才见仙子的时候,你为何不让我提那妖道的事儿?” 第13章 天才or废柴(上)   “你想告诉少翡仙子什么?”炎颜转着手里的茶盅,不答反问。   艾香一脸正气:“自然是如实告诉师父,那妖道是如何坑害良家女子的啊!”   “然后呢?”炎颜笑觑。   艾香义正言辞:“像师父这样纯善的修仙之人,定不能容那妖道继续祸害女子。师父若听闻此事,定会上门去找妖道理论一番,说不定还会把他赶出宗门,或者废掉他的修为,反正师父她老人家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见艾香慷慨激昂,言辞凿凿的,炎颜垂眼轻笑,没接话。   这孩子到底是年纪小,涉世未深,三观挺正,就是幼稚了点。   一看炎颜这反应,原本信心满满的艾香立马就蔫。每次炎颜露出这样的表情,艾香就知道她一定是在心里笑自己。   不过艾香还是有点不服气:“你笑什么,今天你也亲眼见着师父了,你不觉得她人很好么?”   炎颜倒了杯茶塞艾香手里:“仙子人好是没错,但不代表仙子她老人家思想单纯。我只问你,你要揭发那妖道的恶行,证据?”   艾香一挺平板板的小胸|脯:“咱俩都被他骗上山啦,这不就活生生的证据?”   炎颜撇一眼她的胸:“人家有把你怎样了?就凭你一说,仙子就信了?要是真去对峙,你能拿出那妖道祸害姑娘的证据么?”   “再说,少翡仙子跟那妖道相处的时日比跟你长的多,你就知道少翡仙子一定会信你的话?万一少翡仙子怀疑你诬陷她同僚呢?你又如何自圆说辞?”   艾香:“……”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呆呆地琢磨了会儿,艾香最后往床上一瘫:“那我就不跟师父揭发他了?可我总觉得这事儿瞒着师父不好,而且宗门里有这种败类叫人很不安心。”   炎颜呡茶:“急什么,反正你现在是有组织的人了,那妖道不能把你怎样,以后慢慢找机会再收拾他。而且那老杂毛坏事做多了,没准儿自己就露马脚了。”   这话让艾香顿觉心情好了。   见炎颜坐在桌边喝茶模样沉静,艾香也挨了过去,很乖地抱住她的胳膊:“我都看出来了,师父特别喜欢你。你就别走啦,留下跟我一起修炼吧。这碧云宫不愁吃不愁喝,又不受气,多好啊!”   虽然只相处数日,可艾香总觉得有炎颜在身边感觉特踏实。如果没有炎颜,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就达成心愿。   在艾香心里,除了对炎颜充满感激之外,是真有些舍不得她。   炎颜也看出艾香是真心,放缓了语调:“我知你为我好,可我跟你一样,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炎颜说话时,眉宇间有股天生的果敢,这样的人,通常对自己的目标清晰执着,轻易不会被外物左右。   艾香静静望着她,点头:“好吧,那你早点休息。刚才师姐说明日就要教我修炼的入门功法了,你若不急着走,我明早过来找你一起去。”   炎颜点头,起身送艾香离开后,阖上房门就进了须弥境。   看见盘膝端坐在龛前的沧华,炎颜脸上的表情就抑制不住想得瑟。   今日在大殿上测试灵根的事沧华一定知晓了,那这家伙肯定也知道她是纯净灵根体质了。   虽然她现在尚未修炼,可是这么好的天分,那就是丰厚本钱啊,从少翡仙子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估计往后她去任何修仙门派,只要一亮出灵根等级,估计立刻就有仙人老爷愿意收徒。换言之,她即便回不去地球界,往后也是不愁没出路的。   握着这个筹码,她当然有本钱跟这位大神谈条件了。   “以为测灵晶炸了,就是纯净灵根?你高兴的是不是早了点?”似是看破炎颜心中所想,沧华语气淡淡地,保持盘膝姿势,岿如玉山,眼皮儿都没撩。   面对他的不屑,炎颜浑不在意:“我是纯净灵根,那是少翡仙子亲口说的,且有测灵晶为证,你这是嫉妒?”   沧华语气平和:“测灵晶爆裂,不止纯净灵根一个原因。”   说到此处,沧华略钝了顿,清凉眸光瞥过去。   见炎颜看过来的眼神里果然带了些探究,沧华缓缓道:“另一种可能,便是测灵之人,无灵根。”   无灵根!   这三个字如一记重锤击在炎颜心尖儿上,炎颜愣了。   “……你不会诓我的吧?”尽管面上仍绷着,可是问出口的话,已经彻底暴露了炎颜内心的慌乱。   她不是慌的没原因,她原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无灵根也很有可能。   沧华清淡无尘的紫眸扫过来,恰与炎颜目光对视,里面是超然物外的平静:“诓?我从不做此等无聊之事。”   话落,见炎颜面色凝重,一声不吭呆站在哪儿。   沧华垂了长睫,语气淡淡地继续说:“测灵晶由五色灵力气息所凝,测试时,会根据测灵者体内灵力大小,寻找与之相匹的灵力,自动平衡内外灵力波动,因此才会在测灵时,生成不同颜色的灵力光韵。”   “顶级纯净灵根者,因其体内天生灵根超出了测灵晶五色纯度,测灵晶无法寻找到平衡内外灵力的气息匹配,内外气息严重不均,会导致测灵晶爆开。”   “可是若测试者体内无灵根,同理,测灵晶内外的灵力同样会失衡,结果依然会爆。”   “所以,是纯净灵根,还是无灵根,现在断言为时尚早,只有待真正开始修炼后,才能知晓。”   听完沧华的解释,颜炎也恢复了理智,点头道:“好吧,这件事暂且放下,我来见你,主要想谈之前提过的那个协议。”   沧华平静的眸光落在炎颜脸上:“你想好了?当真要与我交易?”   炎颜点头:“是,我没有时间在这个世界慢慢修行,我必须尽快回去,所以,我答应你解开封印,离开须弥境。等你出去后,请马上送我回去。”   沧华紫眸深如幽潭,静静凝着炎颜。那张令光阴窒息的绝色容颜始终无澜,并未因炎颜的同意而欢喜,或意外。   稍刻,沧华缓缓地说:“此道艰险非常,你亦或中途殒命,我亦或终究无法解脱,你当仔细斟酌。”   炎颜深呼一口气:“人,失掉了他信力,最容易陷入迷惘。”   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炎颜平静继续:“我现在两手空空,身边没一个亲人朋友,我只能信自己。有时候,或许堵住一切退路,才能博取一线生机!”   “好”依旧平静如水,却掷地有声。   从须弥境出来,已近子夜,炎颜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子里反复琢磨的,除了与沧华达成的协定,就是那个碎掉的测灵晶。   明日,艾香就会跟随碧云宫的女修们开始修炼。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试试,看自己到底是极品,还是废柴。 第14章 天才or废材(下)   五日后……   “依天地之大数,协阴阳之化机,引日月之灵炁,润我躯之竭壑!”   炎颜盘膝坐在床上,二指并于唇前,一遍完整的引炁诀念罢,二指在虚空熟稔画了个符篆,最后向自己眉心一点。   引炁入体决做的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看就练过不下百遍。   可是,她动作做完,周围空间安静如初,炎颜感受不到一星半点炁息波动。   拧了拧眉心,炎颜不死心地又重来一遍:“依天地之大数,协阴阳之化机,引日月之……”   “砰!”   口诀刚念一半,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炎颜还来不及收起修炼的架势,艾香已经冲进来。   看见炎颜盘膝在床上,艾香兴奋道:“你也在修炼呀,太好了,我刚才刚巧修炼出些心得,过来跟你交流下,你看……”   艾香并拢二指,心中默念个诀,指尖虚空一绕,便肉眼可见地有星星点点淡橙色光点在指间缠绕,看上去就像打开了镜头特效,很美很梦幻。   “炎颜你看,这是我刚参透的运气,自从三天前我学会引气入体后,就再也没进步了。”   “师姐说她当年引气入体后,很快就会运气了。我的天赋呀,唉,用你的话说就是在太渣啦,这都第三天了才学会运气。炎,你怎么样?像你这种纯净灵根的天才,肯定早能运气周天了吧!”   耳边充斥着艾香的滔滔不绝,炎颜默默捂住自己滴血的心口。   这丫头是故意来刺激她的吧,一定是的吧。   如果她实话实说,她到现在连引气入体还不行,估计艾香都会以为她在说笑。   那个爆掉的测灵晶,还真被沧华的乌鸦嘴言中了,她就是个没灵根的废柴!   现实实在也太打击人了。她都有金手指了,还以为自己拿的是主角剧本,没想到是个炮灰配!   耳朵里全是艾香的滔滔不绝,炎颜拿起桌上剩的半块米糕就塞进了艾香的嘴里,烦不烦,不想听!   “唔唔”艾香被噎地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咽下去米糕,才发现炎颜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敛起笑靥,艾香小心地问:“炎颜,你是不是打算离开了?”   炎颜垂着眼,不说话。   这些天,艾香除了练功,一有空就过来找她。这丫头时时粘她,就是怕她不告而别。   炎颜最烦离愁别绪,所以,这些天她时常独自出入。一个原因是要寻找九穗稷,另一方面也是刻意躲着艾香。   没想到还是被这丫头猜到了心思,别看艾香做事喇喇忽忽,其实心思也挺敏感的。   炎颜一向话不多,艾香已经习惯她经常不搭话,自顾自地说:“其实我知道你在躲我,而且,我还知道你在寻找灵田。”   炎颜抬眸看过去,正对上艾香柔温和关切的目光,皱了下眉。   “你别误会,我没想打探你的行踪,只是总见你一个人出去,而且还总是往药性浓郁的地方走。你知道我们药族,对灵植比一般人敏感。所以,我猜想你是在为离开做准备了。”   炎颜仍旧不言,静静与艾香对望。   艾香除了比她想象的敏感,还比她想象的聪明。   上路之前,九穗稷炎颜势在必得,现在既已被艾香猜中,她是不是该想个办法让这姑娘闭嘴。   此念生,炎颜眸底冷芒一闪。   她不需要好人卡,为达到目的,她不会拒绝用特殊手段,比如……   就在炎颜脑中思忖这事的时候,手突然被艾香紧紧握住:“阿爷教过我要知恩图报。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还没想好怎么谢你。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我们药族对寻找灵植这种事,绝对是行家。”   尽管艾香满眼真诚,可炎颜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艾香现在已经是孟华宗的入门弟子,干盗取宗内灵植这种事,万一被抓,就是前途尽毁……   见炎颜仍犹豫,艾香豪气地拍了下她的肩:“不用犹豫,就这么说定啦,傍晚修炼结束我就来找你!”说完,不等炎颜开口,人已经风风火火跑了。   望着艾香消失的轻盈背影,炎颜心里又是一阵无语。   自从艾香成功引炁入体后,炎颜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脚步比从前轻盈许多,就比如刚才她突然闯进来,凭她的耳力竟没察觉。   果然修炼就相当于开挂,凡人没法比啊。   手放在丹田位,炎颜平生第一次体会自尊心被严重碾压的挫败。   在地球的申华国,从入学起她就是学霸,各种奖项竞赛,奖状奖杯拿到手软,从没跌下神坛。   可自从开始修炼,就是各种不行,真被打击的不轻。   如果不能修炼,就凭她那点拳脚功夫,在这个世界就是弱鸡,估计还没等踏上征途呢,就成某只野兽的加餐小点心。   帮沧华解开封印?   回家?   呵,洗洗睡,做梦来的比较快些。   轻轻闭上眼,有温润的水汽自眼尾漫洇,炎颜无心理会。   “这点挫折就撑不住了?跟我顶嘴时,可没见你这般无用!”   “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数落我?你能耐,能耐自己出来啊!还不是困在里头……咦?沧华?我怎么……我能听见你说话?”   炎颜吃惊地立刻睁开眼,目光扫一圈,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   可是她刚才分明清楚听见沧华在说话。   可他说过,她没开始修炼之前,是听不见他声音的……这是不是说明……说明……   下一秒,炎颜人已经进了须弥境。   “我刚才听见你说话了,我没进来也能听见你说话了,这是不是表示,表示我其实也能修炼?”   炎颜话问出口时,声音竟然不受控制地微颤,激动的,还有询问求证的小心翼翼。   “不是。”沧华直接按灭了她眼里的希望,紫眸如星,又温又凉,没有情绪波。   “可是,你不是说我只有修炼才能听见你的声音么?”炎颜不死心地追问。   “你能听见我说话,原因有二。”   “其一,因你正处于情绪激动状态,这就如你发力才能入须弥境是同理;其二,自你召唤须弥境后,便开启了此境与外界的联系,我也可修行。能与你传音,证明我的魂力有所恢复。”   炎颜不说话了。   还以为进来有惊喜,原来是捧着脸进来挨打。   “哦,那恭喜你。”炎颜此刻实在没心情,潦草应付就打算走人。   “你不是想修炼么?这么轻易就放弃?”沧华漫不经心又问了一遍。   正准备离开的炎颜心口一紧,她敏锐地听出了沧华话里有信息量,惶然回身,目光特别认真:“即使没有灵根,也能修炼?” 第15章 变异了怎么办   “即便没有灵根者,想修炼也并非难事。”   沧华说话时无意间抬眸,就见炎颜乌亮的瞳安静又认真地望着自己,那双瞳澄澈如溪,又沉静如潭。   这样一对瞳,却生在这个只有十几岁,本该几乎没什么人生阅历的少女脸上,这个少女在从前的世界,究竟有过怎样的经历……沧华心下微悯,语气便也不自觉缓了几分。   “所谓灵根者,无非丹田内天生有一息灵脉。其他与常人并无不同,若生来没有,种一息入体即可,与移花接木同等道理,这有何难?”   尽管沧华说的容易,炎颜的表情却不见半分轻松,反而越显不安:“种灵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不会天真以为,种条灵根当真如沧华说的那么轻松。灵根又不是萝卜,若说种就种得,那还要测灵晶做甚?没长好的薅了再种一条便是。   炎颜直指关键,沧华深邃滟滟的紫眸浮出几分赞赏。   “重植灵根,的确需要付出代价。除了植入时需要受肌体之苦,还要看施术者的修为,以及所选灵根的品类。”   沧华说到此处稍停,眸光由炎颜的脸上向下移,在她丹田处顿了顿。   炎颜下意识蹙起双眉,面色微沉,下意识侧了侧身   沧华这样打量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在地球,男子这样打量女子很没礼貌,不过她知道沧华特别直,他这么看她,就只是客观地看看,没别的意思。   忽略掉沧华的目光,炎颜的脑子又开始习惯性分析目前状况。   施术者自然是沧华,目前炎颜能找到的可以给她种灵根的人,也唯有沧华。可是他特别提到灵根品类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不就神境大能么,他的灵根自然是上上品吧。   可是这家伙刚才的那个打量眼神,让炎颜突然觉得他话里有坑,而且还挺深的那种。   沧华是直,可直就不代表不会算计人,炎颜下意识用手护住自己的丹田。   她这个兔子护萝卜的样子弱萌弱萌的,看在沧华眼里,他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的朱雀,不着痕迹地勾了下粉薄菱唇。   “我的灵根自然是上品,凭我修为,为你植灵根自也不难。需与你言明的是,我乃九尾苍龙本体,非你人族。为你植入的灵根,自然也非人族灵根。”   炎颜蓦地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我用了你的灵根,我会变……成……人……妖?”   沧华满额黑线,咬牙怒喝:“休要胡言!本君乃真灵神体,区区妖类怎能与本君相提并论。”   他堂堂天证神位的神衹,从这丫头嘴里讲出来,怎得这么不中听呢。   炎颜却没心思纠结这些,只关注重点:“先不讨论你的物种问题。我就问,用了你种的灵根,我还是不是人?会不会变成跟你一样的妖……呃,别的什么东西?还能不能结婚生子?”   最后这个问题倒把沧华给问住了。   思索片刻,沧华谨慎道:“前面两个问题可以答复你。至于最后一个,因我此前从未给人植过我自身的灵根,因此,不确定你日后可否正常孕嗣。”   深呼吸,努力压下复杂的心情,炎颜直言:“好,那我问的简单点,你只要告诉我,我会不会变成除了人之外别的样子?”   傻丫头的壳她还勉强能将就,如果是兽,她绝对无法接受。   沧华:“这点无需多虑,你只借用我的一线灵息,而我的真身乃天地共孕之灵,你无法幻化出与我真身一般模样。”   外表不会异变,炎颜松了口气。至于能不能怀孕生孩子,这个不重要。反正炎家这一支还有个炎洛铭,她有没有这功能不打紧。   问清楚了,炎颜便不再犹豫:“我决定植灵根,现在行吗?”   沧华略思忖:“我随时可以,不过植入灵根后,你的身体会有些异常反应,以你现在的状况,恐需静养些时日。你今晚不是已与人有约?”   炎颜突然想起沧华起初就说过,植入灵根,身体要承受些痛苦,沧华是神,他认为的痛苦,大概也不是一般的痛苦。   轻轻点了下头,炎颜道:“那就等拿到九穗稷,找个合适机会再种。”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背后传来沧华清越的声音:“取九穗稷不必多,只要拿到灵种即可,以你现在的能力,不可贪多恋战。”   虽寥寥几句,炎颜还是第一次,从沧华的言语中听出提醒,还有一丢丢的关心。   俩人才达成协议,炎颜牵了下唇角。   进入角色够快,说明这男人很务实。这样的人通常行动力很强,是不错的搭档人选。   没回头,炎颜朝身后摆了摆手,人就出了须弥境。   艾香很准时,吃过晚饭就来了。   炎颜看了眼恒晷,此时虽已过八点,因是夏季,天黑的晚,碧云峰的山间小路还不时有仙娥行走往来,两人沿着山路慢悠悠往后山去,貌似饭后消食儿。   沿途遇见几个小仙娥,个个跟炎颜笑的格外亲甜。   艾香很羡慕:“你人缘儿可真好,师姐们都很喜欢你,背后常夸你,我都听见好几回了。”   炎颜一点不谦虚地承了:“那当然,谁让我可可爱爱,花见花开。”   艾香呡嘴儿笑:“切!我师姐们全是大美人,你又不美,谁爱看你。都是你吃食做的好,大家都被你养叼了嘴儿,连厨房的伙食都不爱吃了。你若离开,不晓得多少人舍不得。”   修士可以辟谷,但需要修为达筑基后期才能完全辟谷。   炎颜也是进了碧云宫才知晓,原来修炼共分六境界,分别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道。每个境界还分:初,中,后,后期大圆满四个阶段。   碧云宫的小仙娥们大多才练气期,好一点的也就筑基中期,还没到完全辟谷阶段,因此,碧云宫中专门设有厨房。   碧云宫的饭菜炎颜吃过,味道还算勉强,当然跟她的手艺没法儿比。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行来,直到出了碧云宫的山头,竟没人询问二人去向。这就体现出了炎颜美食外交的好处。   她为寻九穗稷时常出入碧云峰,为防人起疑,每次归来,她都会带些山鸡野味儿,做成点心分给众人。   如此几日下来,碧云宫小仙娥们再见她进出,只当她出去打猎采果。非但没人问,甚至有小仙娥关切叮嘱她外出小心,有需帮忙尽管开口,竟隐约有盼着她出去的意思。   直到彻底走出碧云峰峰界,两人立刻收起闲散姿态,炎颜取出恒晷测定方位,俩人直奔灵田。 第16章 盗稷(上)   虽然才修炼没几日,可是炎颜已经明显察觉,艾香行动的脚步比以前轻盈迅捷很多,两人赶路的速度也比上山时有了质的提升。   炎颜心中再次生出想修炼强烈的渴望。   两人快速奔行了一段路程,前面隐约出现一个地势较平整的沟壑。正是孟华宗的药圃灵田。   炎颜之前就找到了这地方,还偷偷潜入药圃探查过,却始终没找到九穗稷。   正当炎颜打算沿已经探熟的路线进药圃时,手腕却突然被艾香拉住。   “这条路是进灵田的捷径,我已走过好几次,不会有错。”炎颜以为艾香不放心,解释道。   艾香却不言语,闭眼仔细感受空气中的气息。   见她这样,炎颜不说话了。她见过艾香找药,每次她用药族特有的能力寻找药材的时候,就是这副状态。   不过几息,艾香忽然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边走边说:“那边是药圃没错,可那里没你要找的东西。”   炎颜诧异:“你怎知我要找什么?”   盗取九穗稷是只有她和沧华知道的秘密,她没向任何人提过,包括艾香。   艾香转回头,对炎颜笑的很嘚瑟:“别忘了,我可是药族圣女。只要与植物有关,你能瞒得过别人,但绝对瞒不过我。”   炎颜目色微凝,语气有些沉:“世上仙草灵植那么多,你又怎知我要的是九穗稷?”   艾香点头:“你说的没错,灵药虽多,可对现在的你而言,别的暂时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一种,就是九穗稷。”   见炎颜又不说话,艾香继续说:“你即将远行,路上必遇诸多艰险,迅速提升修为,于你而言是现下最迫切之事。而九穗稷不光能充做行路的干粮,还能助你加快修炼进度,可谓一举多得。”   “大部分药物你皆可路上采买。唯独九穗稷,只有在宗门内的灵田才能种植,各宗门种九穗稷是为提升本门弟子的修为,基本不会外售。所以,得到九穗稷,是你在孟华宗搁浅这些日的唯一理由。”   炎颜沉黑的目光望着艾香,唇角勾出个浅痕,声音有点沉:“不愧是药族圣女,当真瞒不了你。”   艾香有些得意:“九穗稷对修仙门,尤其是初级弟子,是不可缺的灵植,想的得到的人多,自然不会跟普通灵药种在一起。”   “但九穗稷有一种特殊的气息,一般人察觉不到,却瞒不过我们药族人的嗅觉。你跟着我走,保准没错!”   两人很快穿过了林间小路,路的尽头,果然出现一片精心打理的药田。   跟刚才的药铺明显不同,这片药田位置更隐蔽,面积也比刚才的药田小的多。如果没有艾香带路,炎颜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两人隐在药田旁的林中仔细查看,发现在药田的旁边,还专门修建了几间精舍,此处显然有宗内弟子专门看守。   “看,那个就是九穗稷!”艾香指着靠近精舍旁边的一块水雾氤氲的田地,语气里带着难掩不住的兴奋。   炎颜顺着艾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原本以为珍贵无比的九穗稷,长得该是何等品相非凡,仙味儿十足……可她眼前这绿汪汪,长溜溜,一穗一穗倒挂着,顶尖儿还长着根根麦芒的玩意,不是麦子是啥?   这不是山海界么?   不是各种天材地宝遍地,妖魔怪兽横行的奇幻世界么?   连麦子都混成仙植了,能不能设定高级一点啊喂!   在地球,这玩意产量杠杠的,养活几十亿口子绝对没问题,早知这地方麦子这么值钱,她采购个几车皮带过来,一夜暴富妥妥的。   见炎颜看到九穗稷的表情很复杂,意外有之,失望有之,疑惑有之,还带着些不屑,艾香笑了,耐心给她解释:“开眼界了吧?九穗稷,也就是俗称的灵麦,被尊为五谷之长。”   “春初生,夏扬花,秋结实,冬蕴藏,九穗稷生长的过程需要历满四时轮回,不似稻粟,夏季生,本季便可结实。所以,九穗稷果实内含充沛的灵力,食之可为修炼者快速补充灵力。”   炎颜的反应却跟艾香截然相反,一点儿不稀奇,很平静地问:“这东西民间也种不出来?”   艾香解释:“很久之前,九穗稷在民间其实也可以种,自春消失后,发于春的九穗稷便唯有在仙家灵田里才能种了。”   经她一提炎颜才恍然记起,这个世界没有春天。   看看一脸失落的艾香,炎颜默默脑补:要是艾香知道春神现在就被她随身携带,不知这姑娘会有什么反应。   艾香的声音,拉回炎颜游走的思绪:“灵田里的这些九穗稷都尚未成熟,还吃不得,咱们得去药仓里找。”   看一眼那汪绿油油的麦穗子,炎颜当然也知道这还生着呢,目光投向两间精舍,只见其中一间烛火透窗。   照经验判断,亮灯的那间肯定有人,黑灯的多半就是药仓。   炎颜指着黑着的那间:“你进去拿东西,我在门口把风。万一被发现,我把人引开,你趁机赶紧走。拿没拿到东西不要紧,尽量不暴露你,一切以安全为上。”   艾香摇头:“你进去拿东西,我负责把风,需要多少你自己看着拿。放心,一旦被发现,我晓得该如何做。”   说完,艾香不等炎颜开口,转身就往灵田潜过去。   炎颜蹙眉看了眼艾香的背影,也只得跟了上去。   两人先来到亮灯的窗前,透过半开的木窗缝隙往里窥,屋子不大,靠内墙摆着张方桌,桌前一个年轻的修士,正就着灯烛摆弄几个小木块,模样很专注。   年轻修士背对着窗,看不见长相,不过炎颜总觉他身上的道服有些眼熟。时间仓促,她来不及多想,便与艾香摸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里果然是药仓,摆着许多高大的晒药架,墙角还有些药锄铁锹之类的农活工具。   艾香目光扫了一圈,抬腿就往窗边的几个麻袋走。   炎颜用随身的小刀割开封口绳,金黄的小麦顿时呈在俩人眼前。   艾香抓起一把放在鼻前用力闻了闻,一脸陶醉:“真香,就是这个!我出去守着了,你动作快点啊!”说完就走了出去。   炎颜谨记沧华的提醒,只装了一小袋做种子,送进须弥境后为防被人察觉,又把袋口重新系好。   正打算走人,突听外面传来艾香的尖叫:“炎颜,救我!” 第17章 盗稷(下)   听见艾香的惊呼,炎颜来不及多想,拉开门一跃而出。   等她来到院子里,就见刚才屋子里那个年轻修士已经站在院中,手上提着正拼命挣扎的艾香。   艾香人被修士扯着头发拎在手里,四肢还在毫无章法地乱扑腾,看见炎颜,立刻开始放声大哭:“炎颜快救我呀!这人是域天峰的修士,他,他认出我啦!”   炎颜看了眼提泪横流的艾香,把目光转向年轻修士。   此刻正面相对,她才看清楚,这修士正是域天峰上弟子。域天峰的峰主张季志,就是买姑娘做药引子的妖道。   孟华宗各峰的弟子,练功服上绣有各峰不同图标的绣样,难怪刚才炎颜觉得这修士穿的练功服瞧着眼熟。好巧不巧,这修士正是当日负责看管被买上山的少女,后来还去追过她们的弟子之一。   想必她俩私逃,害这人挨了不少训,这年轻修士此刻看她二人的眼神里,还带着明显的憎厌。   见炎颜也现了身,修士冷笑:“呵,仙爷我这阵子可把你两个死丫头好找啊,没想到你俩居然自动送上门儿来了,正巧今日师父出关,把你俩带回去刚好交差,我看你俩这回还往哪儿跑!”说着话,就要过来捉炎颜。   炎颜站着没动,面对咬牙切齿就要冲上来的修士,始终容色冷静,言语从容:“小师傅且慢动手。凭我俩,肯定不是你对手。”   “可你如今也看到了,我们身上穿着是碧云宫的练功服,身份已与先前不同。尤其你手里抓着的这位,是少翡仙子的爱徒,她对这小徒弟十分器重。你放了她,带我回去,我定不反抗,凭你处置。”   修士冷叱:“少拿碧云宫唬人,我域天峰还怕了碧云宫不成,你们本就是从我域天峰偷跑的女奴,被抓回去也是该着,你有何资格跟仙爷我讲条件?呵,你倒好心替她求饶,今儿你俩谁也跑不了!”   炎颜目中冷光一闪,转身就向背后的树林子飞窜。   修士虽然年轻,但修为已达筑基期,能御剑,没等炎颜跑出几步,脖子一紧,被人提住后衣领子,脚下一空就上了天。   从药田到域天峰,以炎颜和艾香的脚力至少得走好几天,可人家御剑飞的,不过片刻就看见了域天峰那个熟悉的山头。   炎颜心里再次默默地发狠,只要能活下来,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修炼!   年轻修士直接落在了张季志的丹房庭院中。如他所言,张季志果然已经出关,此刻正在院子里与几个弟子交代事情。   看见年轻修士回来,手里还拎着两个姑娘,张季志皱眉,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你带碧云宫弟子回来做甚?”   年轻修士把二女往地上一抛,恭敬行礼:“回师父,此二女正是从我域天峰逃跑的那俩人,不知她俩怎的混入了碧云宫。弟子谨记师父的交代,若遇此二女,定要将人带回。是以,弟子谨遵师命!”   那日带回来的女孩子有十几个,张季志其实并不认得炎颜和艾香,听弟子这么说,便将目光向她俩投来。   感受到张季志打量过来的阴戾目光,艾香瑟缩在炎颜身侧,悄悄探出半张脸。   与老道对视的一瞬,艾香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大声叫道:“我告诉你!你趁早放了我们!我们已经拜少翡仙子为师,你要敢伤我们,当心我师父来找你算账!”   张季志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呵笑,缓慢踱步过来,一把将艾香从炎颜身后拎出来,附身捏住她的下巴:“你拜入少翡门下啦?哎呦,贫道可好生害怕呦!”   张季志嘴上说着玩笑,手上却渐渐加重力道,无根指头几乎抠进艾香的脖子里,艾香疼地脸色苍白如纸,张大嘴困难地呼吸。   张季志就直接抓着艾香的脖子把人提了起来。   就在张季志手指抠破艾香的皮肤,鲜红血液流淌在他手背上的时候,张季志松弛的眼皮突然眯起,阴狠目光仔细盯着艾香打量,眼中竟透出惊喜。   “你是药族人?嘿嘿,居然又是个药族人。上次品尝那个药族小姑娘的滋味,啧啧,那可是无与伦比的美妙体验呀,老夫正琢磨再抓个药族姑娘补身子,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说完,张季志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就像只馋嘴的黄鼠狼,猥琐又阴毒。   这番话入耳,艾香整个人如遭电击,垂死的身子突然像被抛上岸的鱼,使出全身劲儿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杀了她……唔”   张季志手手指稍微用力,艾香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他迫不及待提着艾香进了丹房,连门都没顾上关,把瘫软如泥的艾香往地上一丢,附身用两只手掌死死按住了艾香的心口上。   接下来亲眼看见的一幕,炎颜被震惊地完全呆住了。   她看见张季志覆在艾香心脏的手上,突然伸长出许多条血管状的红色触角,这些鲜红的触角在艾香身上触探了几下,就像有感知一般,立刻兴奋地扭动巨型蚯蚓般的身体,直直刺入了艾香心脏的位置。   艾香的脸肉眼可见地开始剧烈扭曲,变形……很快就彻底晕死过去。那些血红的蚯蚓却如获甘泉,吸血吸地特别爽,令人作呕的长躯舞蹈般扭摆摇曳。   炎颜甚至能听见“咕嘟,咕嘟”如人吞水的声音,与此同时,艾香的皮肉由白皙变成土黄,迅速干瘪枯萎,就像风干的腊肉,硬邦邦地躺在地上   炎颜目瞪口呆望着这毛骨悚然的一幕,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咔擦”少翡送的玉牌碎在炎颜手心里。   通信玉牌是不是这么用,炎颜其实并不知晓,可是她心里清楚,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少翡,如果玉牌没用,她和艾香今夜就会毫无悬念地,变成两具漂亮的干尸。   炎颜怔怔盯着丹房。   那里面,张季志手上的那些血管触角仍在欢快吸食艾香的血液。   艾香的无关已经全部干瘪凹陷,来不及收缩的皮肤就像被捏爆的气球,松松垮垮覆在高耸的颧骨上,皱巴巴的褶子遍体横生。   这场面出奇的诡谲,炎颜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不知艾香能不能挺到少翡赶来……   在这种极度恐惧中等待,每一秒钟都是对人精神的莫大煎熬和考验……   炎颜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的眼中渐渐生产绝望,少翡是不是不会赶来了,那块玉牌也许不是那么用的……   炎颜的眼角赤红滚烫,丹房里的艾香已经很久没动弹一下了,躺在那里就像只包裹着人皮的骷髅,炎颜觉得那些红色触角吸血的状态,好像也没刚才那么欢快了。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第18章 美人宗主   就在炎颜几乎彻底绝望的时候,她面前的虚空突然泛起一圈淡蓝的波纹状光晕。   波光越来越炽,炎颜下意识抬手遮住刺目的光,却听耳边传来温柔熟悉的声音:“你等怎会在此?”   许是之前神经绷的太紧,咋闻少翡的声音,炎颜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一松,身体瞬间瘫软,连说话都没了力气,手臂绵软地指向丹房。   丹房中的张季志正吸血吸的酣畅,感受到院中突然现时的灵力波动,迅速收起那些血管状触角,顾不上理会艾香,踱步走了出去。   尽管少翡没亲眼看见张季志吸血,可看见摊在丹房地上生死不明的艾香,立刻就清楚是怎么回事。   温雅秀颜笼罩寒霜,少翡怒瞪向张季志:“你居然还在修习邪术,竟连师兄也被你蒙蔽,我孟华宗师出正道,绝不容尔邪修猖獗。今日,我就代宗门清理门户!”   话未说完,少翡手中青光一晃,亮银宝剑已然在握,剑锋直指张季志面门。   少翡出手招式简单直接,并不是很好看,但在炎颜这种懂功夫的内行眼里,却忍不住暗赞一句:好剑法!   少翡性情温柔端雅,修习的剑招却果断利落,战力强势,与她的气质截然不同。   许是张季志才吸食了人血,身体尚处在调整状态,起初与少翡交手还略显吃力,可他毕竟同为一峰之主,修炼不在少翡之下。   再加之其修炼邪术,招数阴邪诡异,且又是男修,体力更胜少翡,待身体缓过来,招式逐渐迅捷狠辣,少翡很快就落了下风。   “少翡!凭你,根本不是我对手,若你肯跟我服个软儿,我或念你是女子又兼同门之谊,不与你计较。若你执意与我作对,可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喽。”   张季志说话时,阴邪的眼神不住往少翡较好身段上瞄,毫不掩饰龌蹉心思。   少翡被彻底激怒,挥出的剑招越加湍猛,迫得张季志不得不收敛心思专心应对。   可即便暂时扳回战况,少翡却并没占到优势,强势的进攻很快又被张季志压制。   炎颜此时已平复情绪,眼见张季志的那些弟子悄悄围上来,看样是想伺机偷袭少翡,突然喊了一嗓子:“敌众我寡,不可恋战,仙子速请外援!”   这句瞬间点醒忙于鏖战的少翡。   她一来就被张季志气昏了头,一心想惩奸除恶,早些带艾香和炎颜离开,竟忘了这是在人家的地盘。   少翡一个长势剑招逼退张季志,回头投给炎颜个赞许的眼神,手指轻捻,一块玉牌已在指间捏碎。   看着少翡捏玉牌的熟悉动作,炎颜呆了呆……   原来这牌子真是捏碎用的呀,这法子还是她以前看仙侠小说里写的,看来小说也不全是胡邹的。   不过少翡这块玉牌显然比她那块好用,捏碎不过数息,就有一道湛蓝湛蓝的光从天而降。   炎颜心里琢磨,自己捏碎玉牌,请来的是少翡,也不知少翡捏碎玉牌能请来哪位大能。   不过感觉眼前这晃眼的光倒是眼熟,看来大能们出场的姿势都差不多。   炎颜在心里猜测来人身份的时候,就听打斗中的少翡仙子,朝这边轻呼了声:“师兄!”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个潋滟美人,自白光里缓步行出。   没错,来的是个美人。   炎颜不是颜控,在地球时她本身也长得好,家里妈妈和弟弟都长得好,因此对模样漂亮的脸蛋她没甚特别感觉。   沧华那种漂亮的不正常的除外。   但看见来人的第一眼,炎颜很良心地在心里赞了句:美!   隽隽秀骨,临风玉树,青丝莹莹半散,眸波如狐似凤,尤其那眼中的光,仿佛融着细碎的情,叫人望进去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割个七零八落。   来人正是孟华宗的宗主,承玉。少翡的同门师兄。   承玉只淡淡扫了眼院中情形,也不开口,抬手一挥,一道白练无声劈出,刚好隔开缠斗中的少翡和张季志。   “师兄,这人仍在修习邪术,他竟从未改过,一直欺瞒众人!”   少翡也不知是打累了还是气的,玉腮绯红,再加上发鬓有些散乱,显得有些狼狈,看上去更楚楚惹怜。   承玉微微颔首,目无旁人先行至少翡身前,低眸温语:“你且去歇息,这里自有我来料理。”   少翡点头,不再开口。   承玉回转身,目光看向张季志,声音平静:“此前,你与我说过,弃邪道,归正途。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依旧冥顽不灵,非但不知悔改,竟还欲伤少翡。我孟华宗绝不容你这等奸邪之辈!”   张季志冷笑:“承玉,你说我奸邪,你也未必就……”   “尔休要多言!”承玉紧蹙剑眉,低喝道:“今日我便亲手封了你这邪修巢穴,为世间扫除祸患!”说话间,白练挥出猛劈向张季志。   域天峰的众弟子见宗主亲自动手,都脸色骤变,纷纷亮出兵刃就要上前应援自家师父,却被少翡的剑尽数拦下。   承玉不愧是一宗之主,打起架来比少翡下手狠的多,只几个回合,已将张季志完全压制,手中白光化做光网,将张季志牢牢网罗其中。   域天峰众弟子见师父被抓,顿时没了继续抵抗的底气,纷纷弃剑跪地恳求宽恕。   承玉将善后事宜交由跟来的大弟子处理,回转身望向少翡,声色皆柔:“此人可伤着你了?”   少翡摇头,垂眸恭敬回话:“多亏师兄及时赶来,我并没受伤,只是……”少翡担心地看向身边的艾香。   刚才趁着承玉对付张季志的时候,少翡进丹房把艾香带了出来。   艾香刚才被少翡喂下丹药,还渡了不少灵力,人虽已醒来,面色却仍笼着一层死气,皮肤依然松松垮垮的,看上去像突然老了好多岁。   承玉蹲下身,二指扣在艾香脉搏上片刻,安抚道:“不碍事,只是损了些精血,好生将养能弥补回来。此女是药族人,恢复起来应比一般人更快。”   少翡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承玉皱眉:“张季志虽修邪术,但其为隐藏形迹,从不对宗门内弟子下手,今日你们怎会落入他的手里?”   炎颜没说话,侧目看向艾香。却发现艾香也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目光有些复杂。 第19章 真像(上)   艾香的目光一对上炎颜就赶紧躲开,整个人莫名的特别紧张,身子还微微发抖,越发显得楚楚柔弱。   炎颜收回目光,转而向承玉略施礼,从容回话:“我同艾香入山门时,便是被这域天峰弟子以采买奴仆为由带进来的。”   “艾香入山门的目的,是想拜入少翡仙子为师修习仙法。因此,入山之后,我二人便私自离开了域天峰。今日傍晚,我与艾香散步偶遇域天峰弟子,被对方认出,便将我们抓了来。”   炎颜讲诉的整个过程语气平和,条理分明,态度亦不卑不亢。   承玉没听出任何毛病,只是目光落在她二人身上穿的碧云峰弟子服时,剑眉微拧。   少翡插话进来:“她二人是故人之后。”   炎颜有些意外,抬头看向少翡。   她没想到少翡仙子竟会出言回护她这个外人。   少翡的侧颜温和自然,解释完便低头继续去照顾艾香,就像维护自家弟子本就是她理应之事,并且很自然地也把炎颜归入她的保护范围,竞无半分卖炎颜人情的意思。   炎颜垂下眼,胸中有涓涓暖意。少翡的确是个好师父,可惜分离在即,少翡仙子的这份心意无法回报了。   承玉点了下头,目光淡淡地扫过艾香和炎颜,转身看向被光网束缚的张季志。   “此人便暂且关押入后山思过崖,由本宗主亲手封印。解散域天峰,峰内弟子暂且关押,或去或留,待召集宗内几位长老将整件事查明,商议后再做处置。”   承玉说完,回头看向少翡,目含询问。   少翡恭顺点头:“师兄行事向来公允,由师兄做主便是。”   承玉手掌一挥,困着张季志的光网便自动飞到他的身侧,随着他一同飞起。   少翡也跟着御剑而起,等上了半空才记起艾香和炎颜,玉指捻决指向二人,俩人顿觉身体被一股柔和的仙气儿托起,忽忽悠悠浮向少翡。   三人随在承玉身后,同往后山去了。   宗门内几位长老也闻讯相继赶来,听说事情始末,便随二人同往思过崖。   思过崖是一处几乎呈九十度角的陡峭山崖,几乎大半山峰都被云霭遮挡,向上高耸挺立,向下深不见底。   少翡御剑比先前那域天峰的弟子稳的多,炎颜这一路颇觉平顺,可一到了思过崖,只要稍稍往下一看,便觉头晕目眩连番作呕。   少翡看出她二人不适,解释道:“思过崖底是一处极阴之渊,修士为纯阳之体,在此久待,修为会被此处地阴之气所夺,逐渐退化。因此关在这里的人若不认真思过早日脱身,时日一久,一身修为便会全数散尽。”   少翡话刚说完,便见承玉的光网困着张季志飞入一处洞穴,承玉手指在虚空画了道金光闪闪的符咒,手掌向那符咒一推,符咒便徐徐飞向张季志所在的洞口,在洞口形成一堵无形的光网墙,最终渐渐消失。   少翡诧异看向承玉:“师兄竟用金光咒封印他?”   炎颜听不懂什么金光咒银光咒,不过她隐约猜到了少翡的意思,这种咒十有八九像没钥匙的锁,有进无出的那种。   这位承玉宗主还挺嫉恶如仇的。炎颜心里这么想,目光下意识看向承玉,却是心头一凛。   承玉此刻注视着洞口,目色冷戾的有些骇人,配上他那张惊艳的脸,看上去竟让人不寒而栗。   “今日本宗主将张季志彻底封印,他若能想通,待日后废去修为再放他出来,也可重新做人。”他说话的语气跟他的行动一样,肃然庄重,颇有威信。   这种人天生就不甘久居人下,通常都比较有野心,甚至会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炎颜虽然欣赏这种人的执着,但她觉得这样的男人却不一定是良配……这么想着,下意识又看向少翡。   她觉得承玉配不上少翡。   少翡听承玉如此安排,颇为动容:“师兄素来仁善,希望他能明白师兄此番用心。”   事情至此,承玉也算给少翡个妥当的交代,宗门内众人对这个处置皆无异议,便各自散了。   少翡独自带着艾香和炎颜回返碧云宫。   只是三人才刚掉头飞离思过崖,须弥境中闭目盘坐的沧华就缓缓睁开了紫眸。   凌唇浅扬,沧华深邃紫眸透出凉薄不屑:“如此粗陋伎俩,不过瞒得凡俗浊目。”   就在沧华睁开眼的同时,封印张季志的那个洞口,有一丝儿肉眼几不能见的黑气,由封印的边缘一丝丝地往外渗,眨眼消散无形。   回到碧云宫,少翡并没让炎颜和艾香回房,而是直接将二人带回了自己居住的主院。   命弟子端来两碗养神茶,少翡又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让艾香将其中丹药服下,挥退其余弟子,再看向二人却已美目微沉。   “说吧,今日之事到底所谓何故?别拿宗主跟前那套话搪塞我,我晓得这其中缘故定没那般简单!”   “宗主当时没追问,并非不怀疑你二人,而是给我留着颜面,毕竟你俩是碧云宫的弟子。此间无外人,我要听实话!”   少翡说话时目光先看向艾香。   艾香是她已收入门内的弟子,理应由艾香来解释。   艾香却偷眼看炎颜,眼神颇复杂,最终她默默垂下头,小声道:“我二人并非散步时遇到域天峰弟子的,而是……在灵田。”   少翡蹙眉:“你俩没事跑去灵田做甚?”   艾香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是……炎颜她……”   “此事全因我而起,还是我来说吧。”炎颜截断艾香的话,神态平静,言辞谦恭:“今日之事与艾香无关,是我央她带我去的灵田。我从前总听闻仙家灵田里种着许多仙植灵草,就想在离开之前去长长见识。艾香为报我的护送之恩不好拒绝,就悄悄带着我去了。”   炎颜说至此,目光不着痕迹看向旁边的艾香。   艾香始终低着头,听见炎颜提及“报恩”,耳朵和脖子立刻烧的通红。   炎颜将她的反应尽收入眼,平静地收回目光,继续说:“我俩本打算看看就走,谁知运气这么背,居然遇到了域天峰的弟子,而且这人正是当日负责看管我俩的,当时就被他认出来了。”   说到此处,炎颜脸上显出几分内疚,垂目道:“后来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听她说完,少翡没开口,目光在二人身上巡了一圈。与此同时,俩人同时感觉到淡淡凉意由周身掠过。   炎颜和艾香都清楚,这是少翡在用灵觉搜她二人的身。   艾香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更难看了。   炎颜却捧起面前的养神茶,小口小口地淡定啜饮。   其实早在域天峰的时候,炎颜就有过类似的感觉,那时候她就知道,承玉并没轻信她俩的话,同样用灵觉搜过她们的身。   其实当时猜到承玉在用灵觉搜身的时候,炎颜内心特别紧张,主要是怕须弥境被对方发现。   可是承玉最终什么也没找着。所以,此刻面对少翡搜身,炎颜就更淡定了。   少翡的修为与承玉相差一截,承玉搜不出来的,少翡自然更无从察觉。   旁边艾香的脸色却是瞬息百变,身体紧绷,放在膝上的手紧攥成拳,只是从始至终不敢抬眼看炎颜。 第20章 真像(中)   收回在俩人身上探查的灵觉,少翡终于松了口气:“此事其实也怨不得你俩,张季志当初投靠我孟华宗时,师兄便已察觉他身上的邪术气息,也曾助他改邪归正……”   见少翡似全无察觉,艾香低垂的眉眼蓦地睁大,不着痕迹地瞥向炎颜,眼中惊疑难掩。   炎颜却像根本本看见艾香的异常,安静地捧着养神茶慢慢啜,认真听少翡叙说往事,模样很乖。   少翡自顾垂眸说话,同样没看见艾香的表情变化。   “张季志当时态度很积极也很配合,这些年我们再未听闻他修习邪术,本以为他已彻底悔改,谁曾想他竟瞒着宗门仍在作恶。今日被师兄封禁思过崖,也是罪有应得……”   说完往事,少翡又赏了俩人些养身安神的丹药,叮嘱些修炼上事宜,便让二人回去。   艾香拜谢起身,却发旁边的现炎颜没动地方。艾香心头一惊,正欲唤她,就见炎颜向少翡恭行一礼。   “这些日蒙仙子照拂,炎颜心中感念。但因尚有未了心愿不得久羁,无缘拜入贵仙门,炎颜就不叨扰了,我明日便离开贵宗,今日特与仙子拜别。”   听炎颜要走,少翡心里当真有些不舍。这些天暗中观察,少翡心里对这姑娘越发喜欢。   炎颜不但天赋异禀,心思也玲珑机巧,关键还颇会为人处事,做待人接物又大方得体,她没少听弟子们背后赞她。   若是能收入门下,由她亲手精心栽培,日后或可承她衣钵,可惜了……   尽管满心叹惋,少翡也是个洒然性情,伸手拉开抽匣,取出个不小的锦囊:“你既有了决意,我也不予勉强。这些就当我谢你护送艾香前来的酬资,日后你若有意修炼,可随时回来。”   炎颜也不推辞,接下绣囊,只觉沉甸甸的很有些压手,再次谢过少翡,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炎颜没什么行李,只两件随身衣物打了个小包袱。打开少翡送的锦囊,她顿时瞪圆了眼,里面全是雪白的整银锭,仔细数数,大大小小竟有十好几个。   银锭底面打着刻印,粗略算算这包银子足有二百多两,按照孟华宗买她上山时的交易换算,这些银子够她路上花段日子了。   原本还想着出了宗门,先找个营生赚些盘缠,这下倒替她省不少事儿。炎颜在心里又默默谢了少翡仙子一回。   小包袱往背上一甩,隔日就独自踏上行程,在下山路上没走出多远,后面突然传来艾香的唤声:“炎颜,你等等!”   炎颜眉心一沉,脚下的速度慢了些,却没停,也没回头。   艾香很快追上来,一把拉住炎颜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太不够意思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   最气人的是,这家伙居然还送了隔壁师姐好些漂亮的小糕饼,居然连个饼渣都没给她留!   炎颜牵唇,笑意浅淡:“你我的交易即已两清,就不用这些多余的客套了吧。”   艾香听得先是一愣,脸面随即显出些不高兴:“喂,我好歹也帮你把九穗稷搞到手了,咱俩也算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你说这话也忒无情了吧。”   炎颜侧眸看过去,唇角的笑依旧淡淡的,就如她此刻说话的语气:“你是帮我拿到了九穗稷,可你也利用我达到了你的目的。所以这只是一场交易,无关交情。”   艾香心头一跳,抬头正对上炎颜明澈的目光,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惧,说话的底气也泄了:“我还不是为你才去灵田的,不然我去那地方干什么?为了帮你,我差点赔上命,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说这种话,也太伤人了。”   炎颜原本懒得再费口舌,可是听艾香到现在还耍滑腔,这是真当她好糊弄了?   眼风瞥过去,炎颜语声凉下来:“从始至终,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利用我达成你自己的目的,包括你差点被张季志吸干心头血,那也是你自愿的,我凭什么领情?”   艾香脸阵红阵白,眼神游离闪烁,避开炎颜锐利的目光,慌乱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炎颜笑了:“既要离开了,索性就把话全都说清楚,我这人从来知恩图报,却也从不吃暗亏!”   说罢,炎颜在艾香眼前伸出一根葱白手指:“你的第一个漏洞,其实刚到灵田时候就已经暴露了。”   艾香拧眉不解。   颜炎很有耐心地给她揭晓谜底:“你去往灵田的一路上,开始表现出从没去过药圃的样子,可是刚到药圃,你却很快就找到了九穗稷。”   “我与你上碧云锋这一路,你也曾煞费苦心寻找灵草,可是那个时候,你的效率非常低,虽然对草药有些感觉,却也并没如此灵敏。”   “你才修炼没几天,就算比以前有些进步,也不可能成长的如此飞速。所以,就凭这点,足以说明,你不光之前来过药圃,而且你还来过不只一次,甚至比我还熟。”   艾香笑了:“就凭我很快找到九穗稷,你就说我早有预谋?呵呵,你是不是太敏感啦?”   炎颜不疾不徐地继续说:“我的证据当然不只这个,不过这一点,恰好印证了我后面的猜测,那就是你之前多次去药圃,目的,正是为了确定域天峰弟子守护药田的准确日期!”   艾香顿时变了脸色,叫道:“那帮妖道分明就是吸血的恶魔,我躲他们还来不及,干嘛要往上撞,我找死吗?”   炎颜点头:“说对了,你就是故意找死!”   艾香要开口,炎颜已经懒得听她狡辩,跟着道:“我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天,你应该早猜到我在找什么,可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巧那日主动提出要帮我。”   “等到了药田,又偏巧赶上域天峰弟子看管药田,这就说明,之前的几日,你之所以没来找我,是因为此前都是别的弟子在守药田。”   “还有,你分明没我身手敏捷,可当我提议守在外面的时候,你却主动提出要去放风。其实你的目的,就是趁机暴露行踪,好让域天峰的弟子把我们抓回去。” 第21章 真像(下)   艾香的脸色终于变了,却仍矢口否认:“炎颜,我是真心想帮你,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巧合,我之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是清白的,可我真的是无辜的,你得相信我!”   炎颜冷笑:“无辜吗?那你告诉我,你在外面放风,被域天峰弟子发现后,为何没按事先约好的逃走,更没告知我逃跑,却是叫我出来救你?难道你不知道我根本打不过那个男修,出去就是送死么?”   艾香脸色苍白:“我,我当时太紧张太害怕,下意识就那么说了,可这也不能证明我就是故意……”   “不!”炎颜打断她的话:“你根本不害怕,你是算好了我就算打不过那个人,也一定会出来。因为你是打着帮我忙的旗号,你算准了我不会弃你不顾!”   艾香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不再狡辩,慢慢地垂下眼。   沉默了片刻,艾香低问:“既然你当时已经怀疑我,为何不直接逃跑,还要救我?”   炎颜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唇角的笑似有若无:“原因很简单啊,看戏嘛,总是想看到最后才圆满。我要是不配合,你这出戏不就唱不下去了?”   “你的确精于算计,不过我的脑子也不差,你能想到全身而退的办法,我自然也想到了。手里有仙子的玉牌,至少保命没问题!”   说至此,炎颜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显得有点坏:“可惜,你漏算了一步。那就是你没算到那个老杂毛的手段,更没想到他会一抓住你就迫不及待吃你的血,搞得你差点假戏成真。如果你真死了,就没办法给你那个,同样死在老杂毛手上的药族同胞报仇了。”   “你别用这种眼神儿看我,这些事昨天那老杂毛捉住你时他亲口说的。幸亏你还带上了我。我虽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却是实实在在又救了你一次。当然,我也顺带帮你成功报了仇。所以,咱俩两清,不互相欠。”   艾香沉默半晌,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为我的胞姊报仇,帮你盗九穗稷的过程,也是我事先谋划好的,没想到一开始就被你看穿了。”   艾香抬起头,精明的目光与炎颜对视:“炎颜,我虽利用了你,可我承认,我认识的所有同龄人里,没一个比你厉害的,我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你,也是真心想与你交朋友,而且我也帮你拿到了九穗稷不是么?就冲这点,你能不能不计前嫌?”   炎颜摇头:“你我就要分道扬镳了,你那么多同门,不差我这一个朋友。”说罢,转身就走。   却听背后艾香语气幽幽地:“我能感觉到,九穗稷分明就在你身上,可昨天在主院,就连师父的灵力都无法察觉,你到底把九穗稷藏哪儿了?我想,师父她或许会对这个感兴趣吧。”   炎颜眯了眯眼,再转头,目中已覆冰芒:“所以,昨日少翡仙子找你我单独问话的时候,你就是因为这个打算出卖我?”   昨日被少翡请去喝茶,炎颜从艾香的眼神里就看出,这人是打算供出她取九穗稷的事以求自保。   当时炎颜果断堵住了她话,扯了套半真半假的话,再加上少翡什么都没搜到,才成功糊弄过去。   单凭这点也足以证明,艾香这人极端自私,不宜共事。这种人,没资格跟她做朋友。   对上炎颜的眼神,艾香只觉背脊嗖嗖冷意,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我是怕被赶出师门……”   炎颜:“我可以容忍你欺骗利用我,因为我也同样利用你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之前你的所作所为我不计较。”   说到此处,炎颜稍停,继而一字一顿,声色凌厉:“但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神有神道,鬼有鬼道,各不相干,相安无事。你若非要生事,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后悔莫及。”   艾香盯着炎颜的眼睛,身子不受控制地又抖了一下,下意识就摇头:“你放心,我绝对不跟别人说你的事,再说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炎颜凉凉地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望着炎颜单薄挺拔的背影,艾香长长松了口气。   刚才炎颜那样的表情和语气,真的把她吓到了。   艾香身为药族圣女,虽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部族,可她平日打交道的几乎都是阅历丰富的药族长辈,可是,她觉得就连那帮历练一辈子的老头子,都没一个有颜炎这样霸气的气场。   可是颜炎她分明也只是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子,怎就会有那么令人畏惧的眼神?   她到底是什么出身?   尽管猜不到炎颜的真实背景,但艾香有种直觉,这个姑娘,日后必成气候。   可惜,她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再无缘与之结交。   ————   赶了几日路,炎颜来到最近的一个小镇,简单采买了些日常必需品,等找了投宿客栈时辰已近傍晚。   炎颜在客栈门口的小食摊等油煎米糕的空,抬头看着天边残阳被轻轻一笔抹去,只留灰沉的天,心情突然莫名燥起来。   拎着煎米糕踏入房间,人就直接进了须弥境。   沧华依旧端坐龛前,炎颜进来的时候,他正盘膝修炼。   炎颜轻盈一跃上了龛沿,很自然地在沧华对面坐下,随手搁沧华身边一个布包。俩人如今也算合伙人了,相处起来比最初时随意很多。   沧华睁开眼,看了眼布包,藏蓝底白碎花的包袱皮就自动打开,露出一摞书,还滚出个四四方方的小纸包。   拿起纸包,沧华并没打开:“是风干的箭媚叶片。这株箭媚七年龄,尚幼。”他拥有东方木之力,所有草木只要在他面前透露一线气息,便会被沧华尽探其详。   炎颜正吃油煎米糕,听他的话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解释道:“这是送你当茶喝的。虽不是真正的茶叶,不过也能勉强代替茶饮。我挑了好几种,就这个味道还将就。”   这山海界的茶实在太贵了,且小地方还没有,只有遇到行商的商队才能买到,而且还不能保证品质,这有点像申华国古时候的茶马古道。   见沧华沉邃紫眸看着自己,那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探究……这是又不信她了? 第22章 枯木逢春   炎颜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有点突兀,沧华可能不太明白。   她继续解释:“你经常一个人呆在这里,除了看书,修炼,喝喝茶也能打发时间。”话落,眉头一蹙:这糕太难吃了!   沧华:“谢谢。等回到归墟,请你喝三桑茶。”   炎颜差点咬着舌头。   《山海经·南山经》三桑无枝。武夷太姥神灵穴,苍茫八柱倒江河,沆漭三桑扶日月……他口中的三桑,可是她曾在古籍中看到的可扶日月的神树三桑?   内心激动不已,炎颜面上仍不动声色继续嚼米糕,含含糊糊地应:“等我以后有了钱,也请你喝最好的茶。”   沧华呡笑不语。   处的时日多了,他大概也摸清了这姑娘的性格。   表面安静,其实骨子里极好强。讲道理,又异常执拗,但一旦她认定的事,是那种撞上南墙,把南墙撞倒继续干的个性。   沧华曲指轻轻一弹,淡绿柔光洒在纸包上,混合着山蔷薇的清凌甘香,顿时由纸包里散逸出来,瞬间充斥整个空间。   炎颜放下米糕,用力抽了几下鼻子。这味道是她刚买的箭媚茶,只不过此刻这茶的韵味远不是她买回来时候的味道。   刚才沧华那轻轻一点,就像重新唤起叶片里已经枯败的生机,让原本普普通通的茶叶,尽数释放内在所有甘香,这气息比她在地球时最爱的炒青蒙顶新芽还香。   沧华这是点石成金!   沧华手轻轻一招,一套陶制茶器自龛内虚空徐徐飞出,浮于两人面前,造型是古朴憨态的琢莲鹤首。   沧华手指结了个简单的法印,虚空涌出一股涓涓清泉,有灵性似得自动注入古陶茶器。   剩下的洗茶,温汤,煮茶,点茶,分茶……他倒没再用术法,手法一气呵成,姿态行云流水,末了,一盏清浅如碧的茶汤浮于炎颜面前。   炎颜从前常陪妈妈喝茶。   妈妈邱茹瑾出身书香门第,外公生前是大学里古典文化与考古学专业的教授。邱茹瑾少时成名,炎颜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妈妈是很有名的国画大师。   这样的家庭出身,炎颜的艺术天赋和文化修养是打娘胎就带出来的。   长大后,炎颜为了打理父亲遗留的产业步入商道,但于茶道也算半个行家。   刚才看沧华煮茶行云酣畅,她早心痒难抑。   见她对茶道颇有兴致,沧华温雅不语,只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将茶席主人位让了出来。   炎颜颔首还礼,坐在了茶席的主人位上,忍不住先将那套精美的茶器拿在手上把玩。   “这套茶器是我生前爱物,如今已不知所踪,此刻你见它形态乃我灵力幻化,故而只能借你使用,无法相赠。”   炎颜手一顿,颇感惊讶地再次仔细打量手中的茶具。   茶器造型古朴浑然,触手温润细腻。她实在不能相信这样精美绝伦的雅器竟是幻象。   太可惜了!   不过这套茶具的器形实在美极,比外公生前珍藏的雕泥大彬壶更显大气有韵。   炎颜瞬间对沧华品味的认同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炎颜专注煮茶的时候,沧华闲着无聊,便抬手指向一片被水泡开的茶叶,手指在虚空划了个弧。   被指中的茶叶,顺着沧华手指划出的线路,飘飘忽忽就飞了出去,轻轻落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叶片被泡软的小身体就像个小孩子,落地后调皮地扭了几下,还用叶茎踩了踩松软的土地,然后就开始笨拙地用叶片刨土,竟把自己埋了进去。   不过数息,埋入叶片的地方长出一颗娇软软的小苗,新抽出的两瓣初叶,形状与炎颜壶中茶的叶形一摸一样。   枯木逢春!   大神这是嫌茶叶太少不够喝,直接在须弥境里种了棵树!   炎颜瞠目:“用叶片也能种植物?”   她呆愣样子有点好笑,沧华轻轻呡唇:“我东方星宿,控木之力,主万物生。世间草木,皆可为我所用。”   炎颜思维敏锐:“那九穗稷为什么必须用种子?”   沧华垂目:“九穗稷的本源并非我山海界中草木。”   尽管短暂,但炎颜还是从沧华的眼中看见了黯然,还有一晃就消失的悲伤。   带来九穗稷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且看沧华这个反应,炎颜猜想那人多半已经死了。   这些拥有世间神力的大能,原本有与天同寿的漫长生命,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力量,才能让他们也为之殒命?   当时的山海界,到底经历了什么……   “归墟,是什么样的地方?”炎颜把沏好的茶轻轻放在沧华面前,问道。   “你可曾听说过龙脉?”沧华问,手指轻捻茶盏,姿态雅然清绝。   她点头:“嗯,不过我听说,山海界好像没有龙脉。”   炎颜在此间已行走数日,多少听说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传闻。   沧华:“归墟,是存放我原身之所。我的原身,便是此届的龙脉。”   炎颜这回的反应倒很平静。   她早听闻沧华本体是九尾苍龙,这么霸气侧漏的生灵,够得上山海界的龙脉担当。   炎颜接着问:“你说,要打开你的封印,需要唤醒东方星宿的六颗副星,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你的六星呢?”   沧华:“自然是在本界内寻找。”说完,捻起杯盏呷一口,长眉却微微一蹙。   听他这么说,炎颜呆了几秒,语气有些迟疑:“你讲认真的?还是耍我。”   沧华紫眸温温润无澜:“我为何耍你?”   炎颜笑了:“我用恒晷大致测算过,你们这个大陆比我以前生活的星球大出数倍不止,你让我满世界去找六个星星。你一句话,我得跑断命。”   沧华唇角微弯,表情难得露出一抹戏谑:“怕了?”   炎颜一愣。   沧华长得实在太好,他平日除了偶尔毒舌,其余时候大都风光霁月,温雅如玉。像此刻这样略带玩味的笑,突然就多了点雅痞劲儿,特别有味儿,特别勾人。   炎颜眉头一拧,低头弄茶:“这不叫怕,这是就事论事!”热茶汤又给他添上。   沧华垂目看着面前盏内的汤色:“茶汤色浮而气盛,你心境不宁,有事?”   没想到沧华竟能从茶中探知她的情绪波动,并且刚才他只是单纯的品过她泡的茶,并没使用灵力。   这男人,不光本事了得,心也够细。   她点头承认:“我的确有些急。我想快点回去,所以我必须尽快完成与你的约定。可是到现在,我对这个约定还没完全理出头绪,而且完成这个约定好像也需要很长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那么久。”主要是妈妈和弟弟等不了。   她多日不在炎氏集团出现,炎家人很快就会知道。她那些叔伯们一旦知道她出事,立刻就会向妈妈发难。   妈妈那样温柔如水的人,哪能应付得了……炎颜焦躁地灌下一盅茶。   沧华安静听她说完,缓缓道:“你说的没错,你我的约定的确不能马上完成。还是我之前说的,你现在也依旧可以毁约。”   “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困局,我不会强求。而且,除了我,你还可以另寻他人相助。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给你一些指引。” 第23章 寻找六星,出发!   经沧华这一提,炎颜突然反应过来。   沧华既是春神,那这个世界也一定还有夏神,秋神,冬神……   而且他还说过,这世界还有些隐匿不出的上古大能。   所以,有能力撕裂空间送她回去的,的确不止沧华。   见她怔忪不语,沧华继续:“这世界原有五帝执掌,我为其中之一。其余分别为西方白虎,掌夏金之力;南方朱雀,掌秋火之力;北方玄武,掌冬水之力。”   没了?   炎颜皱眉:“这只四个,还少一个。”   沧华垂眸:“另外一位是中央炎帝,掌空间之力。他已身陨,如今五帝只余……确切地说,只有三位,我只是个魂体。”   见他神色微黯,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三帝各有神通,只要他们愿意,皆可助你离开。且他们眼下就有神职在身,不若我这般麻烦。”   炎颜却摇头:“你说的这个办法的确快,可如你们这种大能,若没有等价交换的条件,绝对不会轻易出手。更何况撕裂虚空需耗费巨大灵力,他们得不到对等的好处,根本不可能帮我。”   沧华沉默片刻,道:“你刚才说这世界广阔无际,对凡俗生灵而言的确如此。不过寻找六星,倒也不用走遍整个山海界。”   “我东方六星,只会陨落于东方星宿所辖域内。且我与每个副星之间有星力感应,你照我指引前往即可,倒也并非漫无目的找寻。”   炎颜眼里突然就有了光:“原来你有感应啊,有具体目标就好办多啦,怎不早说!”   吓死宝宝了,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啊喂!   沧华露出赞赏的眼神:“你即将开始修炼,到时赶路的速度远比现在快得多,又可节省不少功夫。”   炎颜不说话了,低头又泡了壶新茶,敬他一盏:“抱歉,刚才是我心急了。”   沧华受了茶,玉质姿容清隽温和:“此乃人之常情,以你的聪慧,必能正确权衡。”   沧华居然在夸她?   炎颜总被他打击,今天冷不丁被夸,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有点不好意思转回话题:“虽然只在东方地界寻找,可你的地盘也不小了,他们既是你的副星,对你有感应吗?”   沧华摇头:“没有。我的魂力如今尚弱,他们几乎感应不到我的存在,所以需要你找到他们,唤醒他们。”   炎颜疑惑:“唤醒?他们都是沉睡的吗?”   沧华摇头,颇有耐心地给她解释:“我之主星陨落后,副星们也随之堕入凡尘。他们的肉身与凡间生灵一样,皆有生老病死,同样需经历轮回往生。但无论几世轮回,他们体内的星辰之力,始终会跟随他们。”   炎颜听明白了点:“所以,他们其实是跟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只是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星辰力,这就是你所指的‘沉睡’对吗?”   原来沉睡的是六星体内的星辰力,并非他们的人。   沧华颔首:“随着他们在尘世经历的越久,星辰力越容易被凡间的浊煞侵染,这是影响他们对体内星辰力感知的主要原因。如果滞留人间太久,副星们有可能彻底遗忘自己的星辰身份。所以,需要帮助他们唤醒体内的星辰力。”   颜炎望着沧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的这几个副星……是人吗?”   虽然问的有点怪,但她真的很好奇。   因为沧华就不是人。   沧华摇头:“六星与我一样,皆有各自的星辰神兽原身,原身跟星辰力一样不受转世影响。至于他们各自显形是否为人,这个不一定,全看他们各自嗜好。”   炎颜的表情有点奇怪。   沧华意思她懂了,也就是说,她未来要找的,有可能是一只妖,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等等诸如此类的各种玩意……   所以这是山海界版的猜猜我是谁吗?   颜炎:“他们也可能有修为,对吧?”   沧华:“嗯,他们本就是星辰,修炼起来比普通生灵容易的多。并且他们修为如果很高,极有可能刻意隐藏体内的星辰力,说不定还能瞒过我的灵觉。”   炎颜眉头一拧:“都瞒过你了,那上哪儿找去啊?”   沧华笑了。   一说不好找就立马没耐心了,这姑娘,猴儿脾气。   “莫急”沧华笑慰:“我只是说可能。他们不一定就会刻意隐瞒。再者我也在修炼,等魂力再提升些,他们即便修为很高,想瞒我也没那么容易。”   他解释完,颜炎的脸色却仍没好看多少:“万一他们比你厉害,星辰力又蒙尘比较严重,想干掉你这个boss怎么办?”   沧华:“……”   抱死是什么东西?   虽然听不懂炎颜偶尔冒出的怪语,不过沧华基本懂她的意思:“在他们没被唤醒星辰力之前,的确可能会有这个想法。”   “不过副星就算再强大,也伤不了我。他们若萌生犯主意念,体内的星辰力会自动觉醒认主,强迫他们臣服于我。倒可以省了你的事。”   炎颜没吭声。   他们的确杀不掉你,你天生就是老大啊,可他们能干掉我啊!   要真打起来,跟他们动手的人是我,倒霉的也是我,你躲在须弥境里能有什么危险。   不过这个话,炎颜没说出口。   沧华深紫眸光看过来:“安心,你虽无修为,但此界内,已无人能伤你。”   炎颜心头一悸,抬眼看过去。   就见沧华眉目静好,语声清越:“你有须弥境。它是整个山海界的无上至宝,有它护你,万无一失!”   每次提起须弥境,沧华的神态要么温和至极,要么悲痛万分……须弥境与他究竟有怎样的渊源?   炎颜不想揭人伤疤,不过听说须弥境这么拽,内心还是有些小窃喜,继续问:“咱们这就算上路了,那你现在对六星可有感应?”   “……有”   沧华回应的时候,神态间难得的略带闪躲。   炎颜多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来端倪,挑眉狐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语气咄咄,带着逼问的意思。   沧华竟难得的,脸红了……   沧华除了样貌致美,声音也轻醇如玉。他平日说话,神态间自有风霜里沉淀出来的凝定不惊。   那是一种禁欲的美,很吸引人。   可是此刻,那张清绝如玉的脸,稍稍浮出薄薄的红,略带窘色的紫眸转向旁边……   他是在蓄意避开炎颜质问的目光。   这样的沧华,就像块绝世的玉石子料,不经意被撬开一块表皮儿,露出内里更璀璨温|存的美。   炎颜看呆了几秒……   要不是对沧华有些了解,她一定会以为这男人在故意勾人,这长相……   炎颜移开目光,要做心理建设才能再次绷起脸,说正经事。   “你该不会根本感应不到副星在哪儿吧?”这话问的有点残忍,但她必须知道真相。   刚才说的煞有其事,其实全是蒙她呢?所以刚才脸红也有可能是跟她使美人计?   可惜炎姑娘现在只想回家,没这心思。   沧华立刻摇头:“不,我可以!”   炎颜松口气,又有些无语:“那你心虚什么?”   沧华白皙脸竟更红了,像有些难以启齿,声音很低:“我刚醒来时日不长,魂力尚弱,所以,只能感应到一部分……”   又脸红……   炎颜心里感慨:沧华若生在地球,凭这张脸,就不知有多少人要为他颠倒疯狂。   不过头回见他难为情,炎颜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继续问:“一部分是多少?具体能感应到几颗?”   瞧出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偏要问,就让他多窘会儿,好看又好玩儿。   真坏!   沧华:“……一颗”   端方温润里透着老实可爱,竟凭添几分净如琉璃的少年气。这样的沧华,让炎颜揣测起他的曾经。   他的曾经,应是站在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的男子,风光霁月,万众仰赖,一定少有这么尴尬的时候。   不过听他说只能感受到一颗,她也很意外,但心里多少有了些底,心情也不那么燥了:“一颗就一颗吧,好歹有个前进的目标。你能感应到这颗星的具体方位吗?”   沧华:“能,而且我们运气不错,它距此不算太远。”   炎颜清爽笑开:“好,明日咱们就出发!”   行走月余,炎颜对山海界内的山川风物,乡土人情有了更多了解……这日傍晚,云霞如锦,从她背后的山一直铺向前方宁静的乡野。   被霞光映照的野花星星点点,点缀在山路两侧蔓延向远。   花路尽头,出现一座繁华的城。   到了!    寻找六星:龙之胸 第24章 东行第一站   灏元楼   正直午间饭点,偌大的酒肆里人头挤挤,人声熙熙。   跑堂伙计端着托盘脚步如飞。   后堂几个吐着火焰的灶头上,掌勺大厨们卖力挥舞着菜铲,汗滴盘中餐。   “清烧河罗鱼两份!姜丝虫遗三份!文茎焖土蝼六个……”   滋滋冒油的菜肴还没起锅,外头又传进来小二高亢的传菜声。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灶台前,光着膀子,颠勺时手臂的动作牵动后背精健的肌肉,沉厚而有力。   随着炒勺有节奏地颠簸,锅里的菜肴在上下翻飞中,渐渐呈现迷人的成熟色泽……   男人挥铲撒下一层明油,起锅,装盘,没有一个累赘动作。   “毕大厨的手艺那绝对没的说,还有两碟甜浇牡荆赤鱬,客人点名要您烧的咧!”   打下手的小伙计笑眯眯端走灶台上刚烧好的菜,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阿谀。   毕承垂着眼,表情平静。   用搭在脖子上的白手巾擦了把额汗,端起旁边配好的小菜倒进锅里,炒勺再次挥起,举手投足透着日久养成的沉着干练。   跑堂伙计举着大托盘,把滚着腾腾白气的菜肴放在饭桌上。   伙计抬起头,对着桌边独坐的少女露齿一笑:“姑娘点的菜齐了,您慢用!”   少女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往伙计手里的托盘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两盘分明是一个菜,为何给我的这盘,跟你手里那盘的火候颜色全不一样?”   伙计忙活了一个晌午,此刻早累的懒怠说话,可是对上少女那对含笑晏晏的亮眸子,心情莫名也跟着清爽起来,耐心给她解释:“姑娘眼真尖,打眼儿就瞧出来啦!”   “这两盘菜掌勺的大厨不是同一位。您这盘是瞿师傅的手艺。剩下这盘,是别的客人点名让毕师傅烧的。”   少女灵秀的眉眼浅靥清甜:“那你手里那盘菜能不能让给我?”   话落,少女见伙计面露难色,又赶紧补了句:“这两盘菜我都要!”   “可这是别的客人专门点的……”伙计一脸为难地看向后面临窗的一桌客人。   少女顺着伙计的目光回头,见那桌上大人孩子都有,是一家子出来下馆子的。   此刻对方也正望着这边,显然也在等菜上桌。   少女朝对方露出个笑,一对眼澈若涧泉:“小女子初来乍到,没见识过本地佳肴,这碟菜能否相让?您再点些别的,算我请客。”   对方见她一小姑娘,说话大方得体和和气气的,便也不与她计较,一笑作罢。   伙计把两碟菜都留在了少女的桌上,转身忙去了。   面对着两碟菜式相同,色泽和摆盘却明显风格迥异的菜,少女玩味地转着手里的筷子:“这明显有猫腻儿啊!”   ————   烧完了最后一道菜,毕承走出灶堂,回到馆子后院。   后院是一排普通的灰砖平房,除了账房和库房,还有供酒肆的师傅和伙计们歇息的几间屋。   毕承没直接回自己的屋,先走到井边,提了满满一桶水上来,扯下肩上的毛巾擦去皮肤上的油烟气,才回房换衣裳。   等他从酒肆后门离开的时候,已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青灰衫裤,通身闻不到半点灶头伙夫的油腻味儿。   途径菜市,毕承买了些新鲜的时令蔬菜,另外还挑了只肥嫩的小山鸡,用左手拎着所有东西,走进条风巷的一户普通宅院。   穿过简陋却陈设整洁的小院,毕承没进主屋,拎着菜径直去了后院的厨房。   刚把食材放在灶台上,背后就伸过来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摸摸索索地牵住了他的衣襟。   “你天天烧菜还不嫌烦呀?去歇着吧,我来。”女子语声温和,拉着他的衣裳顺势靠过来。   女子生得一对极温柔的眼形,秀气的五官很耐看,只是那双瞳上像蒙着白白的一层膜,说话的时候眼珠却不转,给原本生动的五官减了几分灵气。   目光落在女子脸上,毕承沉默的眼里有温柔流淌。   抬手择去女子鬓角的枯草:“今天又跟孩子们出去玩了?你看不见,小孩子爱疯跑,难免冒失,仔细莫伤着。”   一提孩子,女子顿时笑意明媚:“孩子们对我很好,别看他们人儿小,都懂得照顾我的。”说话时,手已经摸索到了灶台上菜,开始麻利地摘。   毕承没阻止,由着她去做,转身走出厨房。   回到前边的院子里,毕承站定,面色冷沉下来:“自酒肆出来你就一路尾随,到底要干什么?”   “呵,耳力不错!”一个轻灵悦耳的声音自围墙外传来。   “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踱进来一位身着丁香色绣纱裙衫的少女,正是灏元楼里用饭的那一位。   少女长相不算出众,一双眼却生得格外明亮有神,尤其看着人的时候,尚未开口双眸里头就已深深有物。   少女端立在门前,对着毕承浅笑晏晏。那笑,就像她耳珠上的红蜻蜓玛瑙坠子,生动又亮烈。   毕承也有些意外。   没想到一路跟着自己的,竟是这样一个水灵如青果的年轻姑娘。   他平日极少与年轻姑娘打交道,反倒先局促起来。   少女不请自入,落落大方:“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一姑娘家,既然尾随你,自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喽。”   毕承眉头拧着:“我……”   话还没出口,毕承就发现少女的目光已经从他脸上移开,投向他的身后。   毕承也随之转身,方才厨房里的女子手中端着盘热菜,摸索着墙慢慢走过来。   毕承正要说话,不请自来的少女已越过他,向女子走过去。   接下女子手里的菜盘,不请自来的少女顺带牵起她的手:“果然知夫莫若妻,毕大厨买回来的这几样小菜,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女子笑容温婉,任由少女牵着进了堂屋。   “阿承的性子一直这样,养成的习惯就雷打不动。虽然性子闷了点,倒叫人特别省心。既然咱们做了邻居,炎姑娘晚饭就在我家里用吧。”   炎颜爽快地应了声“好”,就大大方方在饭桌前坐下,熟络的好像多年的闺蜜。   根本不搭理仍杵在院子里,表情诧异的毕承。 第25章 一语戳命门   菜式虽是最寻常的家常小菜,一顿饭却吃的宾主尽欢。   尤其女子,特别爱听炎颜说话。炎颜一开口,她就笑,一顿饭吃下来一直在笑,就连性格沉闷的毕承,都被女子开朗的笑感染了,眉目也舒展不少。   女子叫穆娟儿,是毕承的妻,目有疾。   正聊着别的,炎颜突然转眼向一直不吭声的毕承,冷不丁冒出句全不相干的话:“毕承,你可知你们主厨家的小女儿是怎么死的?”   毕承不明所以,皱着眉看她。   炎颜笑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闻最近山中野兽格外暴躁。今日在你们馆子里吃饭,听伙计说你们主厨的小女儿突然暴亡,所以好奇问问。”   毕承摇头:“具体不清楚,就知道头天还好好的,隔天突然人就没了。”   炎颜听罢不再理毕承,回头对穆娟儿道:“最近山里总出事,咱们鹿吴城紧邻泽水,更当小心。娟儿眼睛不便,这段日子就不要跟孩子们出去玩儿了。”   穆娟儿笑容温恬:“小孩子哪会出城去玩儿,顶多就在东城墙边的土丘那儿疯跑一阵儿就完了。”   俩人又聊了一阵,壶中粗茶已淡,更鼓正过三戌。   炎颜起身抻了个懒腰:“不早了,我回了。明日再来陪你。”说完,轻拍了下穆娟儿的手背,就往外走。   穆娟儿扶着桌子站起身,循着炎颜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伸出手:“跟你说话好生畅快,你得空可要常来。”   “嗯!”炎颜应声就要跨过堂屋的门槛。   穆娟儿转脸对毕承道:“你去送送炎姑娘。”   毕承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炎颜停在槛内,回头看他。   对上炎颜那双浅笑晏晏的眼,毕承又想起她先前在院子里说的话,拧起眉,有点不耐烦:“她不就住隔壁么。”   穆娟儿秀眉微蹙:“路是不远,可都这么晚了,她个姑娘家,总是叫人不放心的。你走一趟也不碍什么。”   毕承没再说什么,在炎颜浅笑的眸子里,先一步出了堂屋。   炎颜转头,对着立在桌边的穆娟儿笑道:“娟儿,晚安。”   穆娟儿一愣,继而似是理解了她这句怪话的意思,笑着用力点头:“嗯,你也晚安!”   真是个可爱的小妇人。   炎颜回转身,就见毕承立在院门边等着,沉默的目光里不悦很明显,还有探究。   隔壁就是炎颜住的院子,跨步进院,正要随手带院门,木门却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抵住。   炎颜回头,对上毕承沉默严肃的眼。   “为何接近娟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防备的语气特别明显,就像只护食的兽。   炎颜:“原因我已经说过了。”   毕承:“为何是我?”   炎颜的容貌笼在浓重夜色里,晦暗不明,情绪难辨,语气却比早先的伶俐缓和了些:“因为你适合,因为我需要。”   毕承:“......”   总觉得跟这姑娘说话哪儿不对劲。   男人虽沉默,手却依然压在门板上,这肢体语言显然是不搞清状况誓不罢休。   炎颜叹了一声:“我今天中午去过灏元楼,也尝过你烧的菜,味道不错,就是运气背了点。”   毕承:“......”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头回听说品个菜还能品出运气好坏的……这姑娘说话天一腿,地一嘴的,叫他怎么接?   见毕承更沉默,炎颜觉的逗这个老实汉子挺好玩的。   不过这男人经不起玩笑,炎颜怕把他气跑了,收起玩兴说正事:“你做菜味道好,可见你下过功夫。分量足,说明你人品不错。运气不好,则说的是你此番竞争灏元楼主厨,必输无疑!”   毕承倏地抬头:“为何?”   一语戳重他命门。   炎颜随手理了下鬓边碎发,又露出那种晏晏浅笑:“拜师就告诉你。”   毕承眼神一寒,手腕翻转,袖刀的白亮冷刃已抵住炎颜小巧的咽喉:“你耍我!”   炎颜唇角始终笼着笑,不见半分利刃加身的惶恐。   抬起葱白手指,轻轻把喉间利刃拨开,开口亦是四两拨千斤:“我耍没耍你,无需此刻多言,明日分晓自现。”   说话间,炎颜的目光稍稍下移,落在毕承持刀的手上。   男人的手掌骨骼宽大,虎口位有很厚的旧茧,拇指因常年握硬器已轻微变形。   这双手,仿若无声倾诉一段砥砺承受的岁月。   炎颜心里暗叹:可惜   毕承慢慢地收回短刃,退后一步,站在门边,声音已恢复平常:“你刚才打听主厨女儿的死因是什么意思?”   炎颜:“字面意思。”   毕承又拧眉:“特别提到泽水又是为何?”   炎颜笑了。   这男人看着糙,其实心很细。   “《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泽水出焉,水有兽,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默完书,炎颜静静看着毕承:“你是本地人,应当听说过蛊雕这东西吧。”   毕承愣了愣:“那是传闻,没人见过蛊雕长啥样。”   炎颜:“所以,你很可能就是你家祖上最幸运的一位,有机会亲眼目睹蛊雕真容。”   毕承一脸严肃:“所以,你是捉妖师?”   炎颜:“厨师!”   毕承:“……”   信你个鬼!   ————   灏元楼是鹿吴城首富豪迈豪老爷的产业,也是鹿吴城最大的酒肆。所以,灏元楼选新主厨这事儿,自然引起全城百姓的热切关注。   豪老爷亲口承诺,灏元楼的新任主厨将被聘入豪府,亲手主持豪老爷独生女定亲的千人喜宴。   豪老爷选主厨也很公平,别的不论,只看口碑。   身为厨子,口碑,自然体现在客人点菜的频率上。   毕承就是竞争主厨的掌勺大厨之一,并且还是颇有实力和声望的一位。所以,对于这次主厨竞争,毕承一直成竹在胸。   自竞选开始至今,毕承可谓顺风顺水,这些天光看客人反馈和点他烧菜的频率,就知他口碑不赖。可自昨晚听完炎颜那番没头没脑的话,毕承一宿没睡踏实。   他心里突然就有些莫名地烦躁,还有些说不清的,不太好的预感…… 第26章 路子野   “回锅灌灌爪三份,干香数斯舌一份,素烧沙棠三份!”外头又传进来前台伙计熟悉高亢的传菜声。   毕承习惯性伸手去拿灶台上的配菜,手指刚碰到盘沿,配菜却被人先一步端走了,毕承伸出去的手拿了个空。   他抬起头,看见端走配菜的正是隔壁灶上瞿师父的大徒弟,满录。   满录手里端着配菜伙计为毕承准备的配菜,见毕承看过来,赶紧赔笑。   “不好意思啊毕大厨,客人今天全点我师父烧的菜,我们那边配菜师父都忙不过来了。您这些配菜闲着也是闲着,我师父先拿过去用用哈!”说完,也不等毕承点头,撩开布帘钻进隔壁灶房。   布帘撂下的一瞬,满录脸上的笑尽数被轻蔑取代,冲着帘子低低地“呸”了一声。   毕承低头看着面前的冷锅冷灶,这才后知后觉,他整个中午几乎没开火。   今天的客人,点的居然全是瞿大厨的菜。   眼前与昨日完全反转的局面,让毕承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炎颜那张浅笑晏晏的脸。   突然感觉闷在胸口的燥意更重了,毕承把搭在肩上的手巾往灶台上一丢,跨步出了灶房。   大堂里每天这个时辰都是最忙的时候,炒勺锅铲的碰撞声,跑堂伙计的吆喝声,客人们嬉笑怒骂声……一片热火朝天。   与此相比,后院的宁静就显得格外萧索。   毕承独自坐在井沿上,手肘撑着膝盖,低着头,脑子有些懵。   昨天都还好好的,老顾客几乎全点他炒的菜,甚至伙计们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了面对主厨的恭敬和顺从。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全变了?   他的脑子里又不自觉浮出炎颜的笑……   这女人真邪门儿!   “想我呢?”清泠娇脆的声音由背后传来。   毕承猛地回转身,正对上炎颜似笑非笑地眼睛。   他顿时窘红了脸,就像个偷糖吃的孩子被逮个正着。   毫无防备被人拆穿心思,最让人难为情。   炎颜本也不是来看他笑话的,对汉子的红脸膛只做视而不见,走过他身边留了句:“随我来。”便径自推开门,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跟在后面的毕承愣了愣,没跟进去:“那间不是我歇息的屋。”   炎颜回头看着毕承,眼神像在看白痴:“我进你屋里干什么。”   毕承:“……”脸更红了。   这姑娘脑子太快,他根本跟不上。   不过毕承也立刻就反应过来,炎颜这是要进去找证据。他性子虽忠厚,却也不笨,赶紧跟了过去。   房内只摆着两张藤床,是瞿大厨午歇用的,另外还有一张方桌和两把木凳。   炎颜走到其中一张藤床前,弯腰在床底下摸了一阵,拖出个小木箱,木箱子上的小铜锁明黄锃亮,一看就常有人用。   炎颜从腰间绣囊里摸出把钥匙,捅进锁孔里一转,锁就开了。   “你怎么有人家锁头的钥匙?”毕承惊讶地瞪大眼。   炎颜只顾在木箱里翻找,头也没抬:“胰子拓的。”   毕承:“……”   路子这么野,这姑娘到底干啥的?   炎颜翻了一通,找出个小纸包丢给毕承。   毕承打开来看,拧起眉:“这是辛木粉,用做调味料的,我烧菜时也常用。”   “我当然知道这是辛木粉。”炎颜瞪回去。   毕承被她一瞪立马就明白了。瞿大厨把这种普通的佐料如此谨慎地锁起来,定有隐情。   他琢磨的时候,炎颜已经把箱子重新锁好,推回原位,连褥单的压痕都细致抚平,起身往外走。   出了房间,炎颜径自向酒肆后门走去,没听见身后有脚步跟上,回头看,却见毕承仍站在院子里。   “走啊,你站着干什么?”   毕承皱眉:“我还没下工。”   炎颜笑了:“我说毕大厨,你都出来这么久了,可有人喊你回去烧菜?”   毕承垂目:“就算没客人点我烧菜,我也不能走,这是酒肆的规矩。”   炎颜折回来,在毕承面前站定,拿明澈如泉的眼睛看着他:“守规矩没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对方既然能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上位,足以说明此人品质卑劣,这种人通常没什么胸襟。如果此人做了主厨,岂能容你继续在这里做事?”   毕承没吭声。   见他沉默,炎颜很有耐心地给他仔细剖析眼前的局面。   “你在灏元楼也算小有名气,倘若竞争失败,不光这里容不下你,这位瞿大厨很有可能煽动整个厨行抵制你。”   “只要你有机会烧菜,大家都在同一个城里,他作弊这事儿就迟早会被人拆穿,因为你烧的菜就比他好这是事实。所以他绝对不会给你打他脸的机会。”   “可娟儿怎么办?她的身体不好,需不停用药调养。她眼睛看不见,你要时去摆吃食摊,以她的性子必要跟去帮忙,你忍心让她吃那样的苦?”   最后这句仿佛一柄尖刺,一下就戳中了毕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贯坚韧硬朗的表情,立刻变得纠结痛苦。   “可是我现在走了,马上就会失去这份工,结果跟竞争失败还不是一样。”毕承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是深深的绝望。   炎颜静静看着他,突然问道:“你现在手里有证据,你为何不拿着证据去找你东家告状?”   毕承冷哼:“这东西就算送到东家面前,又如何证明就是他的,到时候东家还以为我竞争不过,想诬陷别人呢。”   炎颜笑了,满意颔首:“嗯,脑子不笨,孺子可教。”   毕承习惯性拧眉。   炎颜比他还小,跟他说话却总像对待小孩子,折让毕承有点不自在,皱眉看着她:“你真有办法帮我?”   炎颜灿烂笑开:“拜师!”   毕承很郁闷:“你又不会烧菜,为何非要我拜师?”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炎颜敛笑撇他一眼,懒得多言,转身就走。   见她恼了,毕承竟有点慌,赶紧追上去:“好吧,我拜师,不过你不可欺我。”   炎颜睇他一眼:“你这通身上下,除了你这人,还有什么值得我欺的?”   毕承:“……”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至于他自己这个人……毕承悄悄侧目看向身边行走的炎颜。   少女依旧眉目清湛,行走在人流涌动的街头,有种特立独行的气质,不出众,但也绝对不容忽视。   尽管毕承到现在也没弄清,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平静生活里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来意。   可他就是有种感觉,这姑娘人不坏。   话又说回来了,这样慧捷绝伦的女子,到底为啥非要跟他这厨子扯上关系? 第27章 这个世界的神   俩人才拐进条风巷,就看见毕承家门前围着十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孩子们围拢的中央,是正在眉飞色舞说故事的穆娟儿。   炎颜和毕承很默契地同时停下了脚步。   故事讲完,孩子们仍旧围着穆娟儿舍不得走,年龄最小的一个小胖墩,抱着穆娟儿的腿直耍赖,缠着她非要再讲个故事。   穆娟儿抱起挂在腿上的小不点,神秘兮兮地不知跟孩子们讲了些啥,随后起身进了院子,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大盘自家做的米糖果子。   孩子们一阵雀跃,穆娟儿手里的米糖果子转眼全被分个精光。   分完点心,穆娟儿附身跟孩子们说了几句话。   孩子们的脸上顿时充满期待,虽然还有点舍不得,可还是很乖地挨个过去牵了牵穆娟儿的手,之后就一窝蜂散了。   穆娟儿立在门前,对着毕承和炎颜笑道:“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回来,让你们久等啦,明日我早些讲完。”   毕承走过去,很自然地牵住穆娟儿的手往院里走:“不用,你喜欢就好。”   穆娟儿拍拍他的胳膊,回身对炎颜笑道:“还有点心,我去拿!”   炎颜点头:“好啊,我正好饿了。”说完,看了毕承一眼。   毕承轻轻点了下头,待穆娟儿去了后院,低声说:“拜师的事,能不能暂时不跟娟儿说,我怕她想得多。”   炎颜已经在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娟儿虽什么都不问,可她比你聪明的多,就算你刻意隐瞒,最迟明天,她一定会察觉。”   毕承沉默了会儿,问:“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炎颜目光沉沉望向窗外:“最多三日,我定让灏元楼的东家亲自登门来请你,这次豪家千人宴,非你不可!”   毕承愣愣地看着她。   他觉得炎颜是他见过说话最不靠谱的,而且她吹这种牛的时候,那口气容易的就跟风吹流云。   关键是而他居然还信她的。   见了鬼了!   回到自己租住的院落,前脚刚跨进屋内,炎颜立刻原地消失。   虽然还没开始修炼,不过炎颜悟性好,经过这几个月的反复练习,她很快就摸清了出入须弥境的要领,无需灵力,进出照样娴熟自如。   须弥境里仍旧如她初来时一样,只是在龛壁的对面,多了一小片青嫩的麦田。   从孟华宗带出来的九穗稷种子,长得生机勃勃,长长的麦穗已经开始微微发黄。   “终于要成熟了!”炎颜低低地叹息,伸手轻轻抚摸那些低垂的沉甸甸的麦穗,饱满的麦穗轻轻磨蹭她的指尖,有点微微发痒,炎颜清亮的眸子里漾出温和笑意。   “人家不肯,竟非缠着人家拜师,如你这般脸皮厚的姑娘,也是世间罕有。”   背后的嗓音温润低沉,好听的能让人耳朵怀孕,说出来的话却半分不留余地。   面对沧华的毒舌,炎颜这几个月早习惯了,回转身,随手丢过去个纸包:“与其闲着无聊,不如看看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盘膝坐在龛前看书喝茶的沧华抬起头,一个纸包迎着他的面门携风而至。   他没动,只扫了那纸包一眼,纸包便在距离他身前半米的位置,自动停了下来。   的紫眸淡淡瞥去,纸包自己打开,漏出里面淡黄色的辛木粉末。   “辛,是木,其状如韭,其叶如惠,其色青华,其味甘而稠冽,食之可避热胀之邪。”   炎颜皱眉:“谁要你说这些,我是问的是这东西里,还掺合了什么别的普通人看不见的玩意。”   看她没好气儿地瞪过来,沧华邃若星辰的眸底不觉泛笑。   只是个浅浅的笑……白玉谁家郎,惊动洛阳城!   炎颜锁着的眉心又紧了紧,这男人……   兴许是闷在须弥境中实在太久岁月,沧华觉得偶尔逗逗这个总自以为是的姑娘挺有趣。   目光转回悬浮半空的辛木粉,粉末便徐徐散开,最终完全扩散,粉末消失,却有一团模糊的灰色虚影留在原位。   炎颜走到跟前,盯着停在虚空那个灰影子问:“这什么玩意?”雾霾?   “一种低等幻咒,可蒙蔽人的感知,被下咒之人会暂时忘记从前喜好,听下咒人的指令行事。”   沧华说完,只瞥了灰色虚影一眼,灰影便彻底消散了,继续道:“这种低级术法维持不了多久,不过数日遍会失去效用。”   炎颜冷笑:“这个节点把握的好啊,正好赢得主厨竞选,又不会留后续麻烦。好筹谋!我这徒弟,太憨。”   沧华却摇头:“我虽不知你为何偏选中毕承,但此人秉性纯善,你既收他为徒,当不负他对你的信任。”   没想到沧华竟会为身为凡人的毕承发声袒护,炎颜有些意外:“你居然肯为毕承说话,倒是难得。”   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这尊大神刚见她那会儿,别说袒护,差点没弄死她。   沧华语声平和:“他虽凡人,却也是我山海界内生灵。”   炎颜挑眉:“照你这么说,凡属此界生灵,不论好坏善恶,你都庇佑?”   沧华点头:“理应如此。”   炎颜环胸而笑:“那个妖道也是此界生灵,你为何不帮着他干掉我?反要帮我这个异界人。”   沧华紫眸无澜:“你的前提不成立。彼时我与他已立场不同。你我有诺,我自当助力于你。倘若你为异界来犯者,我必助他与你相抗。”   炎颜静静与沧华对视,他的深深紫眸,像初春雨后的星辰,温凉又冷静。   这一刻,炎颜竟然从那双倾城潋滟的眼睛里,看见了割肉饲鹰的悲悯。   他是这个世界的神啊,一点没错。   垂了睫,遮去眼底复杂的情绪,炎颜转身又走向麦田。   沧华望着炎颜的背影,眉峰微蹙。   好像每次他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都会惹她不高兴。上次他说了几句对食物的看法时,她的情绪立刻变得异常激动。   方才聊及此界生灵,也是这样。   今天她虽没上次那般气恼,可他还是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周身有消沉的气息漩流。   她的情绪可以隐藏,可从她身上释放出的气息形态,以她现在的凡人能力还无法隐藏,他一目了然。   沧华仔细回想俩人的对话,又没觉哪里说错。   不过炎颜刚才提起了那个孟华宗的邪修……   沧华的目光投向刚才那团虚影漂浮的位置,若有所思。 第28章 各方心思   “等把眼前千人宴的事敲定,我就种灵根。”炎颜背对着沧华,蹲在青田跟前,语气很平静。   沧华颔首:“好,我随时可以。”   炎颜:“九穗稷到时能成熟么?”   沧华:“这点你无需多虑。”   炎颜知道沧华说的这般轻松,便是要使用他自身的灵力了。   炎颜回头看向他:“你要催熟九穗稷,还要帮我种灵根,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虽然沧华已经开始修炼,可他毕竟只是一缕残魂,提升灵力的速度有限,可他却承诺的毫不迟疑,让炎颜有些感动。   “无碍,就算消耗多些,大不了睡一阵即可恢复。况且我现在已经可以修炼,不会像以前那样沉睡很久。”   沧华说的浑不在意,炎颜却知道,他口中的很久可是漫漫三千载。   照这个比例,换算成“一阵子”得有多久?   见她担忧,沧华温和安抚:“我既与尔成说,便会竭尽全力同你共赴前途,不会留你一人独往。”   炎颜心头一震。   既然与她成说,他是否也会生死契阔?   抬头,对上沧华融着柔和星辰的紫眸,炎颜沉默片刻,转开了话题:“你跟我说的。炁息波动影响此界生灵的事,我跟穆娟儿他们提了一句,不过估计没人会信,世人通常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沧华:“无妨,这事就算真的发生,你也力不能及,先保护好你自己要紧。寻个时机,早日种灵根开始修炼。”   “好!”   ————   “师父,毕承今天上午居然没打招呼就走了,这是私自偷溜啊。嘿嘿,他这是提前放弃跟师父您竞争主厨啦。”满录附在瞿大厨脸边低语,一脸幸灾乐祸的奸笑。   “呸!”瞿大厨啐一口:“老子这些年早看姓毕的不顺眼了,仗着有点手艺,整天扳着长臭脸给谁看?等这次老子把主厨拿到手,第一个就让毕承他娘的滚蛋!”   满录在旁边帮着奉承附和,听见最后这句,阿谀笑道:“主厨肯定非师父您莫属了,徒儿这次的表现师父您也是看在眼里的,要是毕承走了,他的那个缺……”   瞿大厨大巴掌往满录肩上重重一拍:“放心,等我当上了主厨,那个副掌厨就赏给你小子干!”   “好嘞师父,往后您就是徒儿的亲爹,徒儿肯定像孝敬亲爹一样孝敬您!”   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初是人睡的最沉的时辰。   这个时辰,鹿吴城绝大多数人都沉在梦乡里,就连街角深巷的流浪猫狗,都打着哈欠去寻某个避风的柴堆团身打鼾。   可是,偌大的一座城,总有人不能安睡,比如走街串巷的夜香郎,再比如灏元楼的学厨满录,还比如灏元楼曾经的副掌厨毕承。   城东,是富人聚集居住的地方,走进这一片城区,路两侧人家稀疏,竞皆朱门绣户,亭台婉榭隐约从山墙后探出一阕雕梁飞檐,就像藏在深宅里羞赧的闺中秀女,令人向往。   满录裹紧上身的深灰色粗毛毡坎肩,隐在街角一户人家的青砖外墙边,抻着脖子不住往一个方向张望。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辆青围马车缓缓由青石路彼端驶来,车辕上没有车夫,马儿却很乖顺整齐地停在了满录所在的街角。   满录赶紧跑过去,对着垂落的青色车帘恭敬作了个深揖:“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妥了,只是那东西有些不够用了,您再赏些给小的。”   满录说完,车里很安静,过了几息,从车帘旁侧的缝隙,伸出一只白皙修长骨骼均匀的男子的手,满录赶紧把手伸过去,一个淡黄色的纸包和一小袋银子就落在满录的手上。   满录喜滋滋地连声道谢,拉车的马儿没有多做停留,不待他直起身已缓缓迈开蹄子,仍沿着来时的路折返离开,很快就彻底匿入灰白的晨雾中。   满录手里掂着银子包,心头窃喜,这钱来的可真容易……他晃荡着步子,心里琢磨去哪儿喝两盅……   人还没走出多远,满录的耳朵突然“嗡”地一声,他整个人被震地呆若木鸡。   彷如天外传声,一个雌雄不辨的飘渺声音响在满录的耳边:“豪宅的千人宴席,务必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若有差池,尔等性命不保。”   满录吓地尿了一裤子,跪在地上使劲磕头:“仙爷放心,小的一定照仙爷的吩咐办妥,小的就算骗我亲爹也不敢欺骗仙爷您……”   周围的一切,仍旧静静地笼在夜色里。   墙头老树杈上,一只打盹的肥猫被满录的哭求声吵醒,眼睛撩开一条缝,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复又阖上,很快响起有节奏的呼噜声。   跪在街中央的满录,拿眼偷偷往四周浏一圈,确定再没任何动静了,爬起来撒丫子就跑。   ————   城北,是靠近鹿吴山的城门。   与东城相反,这里是路吴城下九流聚集最多的区域,也是整座城各种小商小贩聚集的区域。   每日清晨,猎户们把一宿猎获的野味从这座城门带进城,贩卖给半夜就候在这里,等着抢今天第一手鲜货的肉贩子们。   毕承和炎颜,此刻就跟一帮肉摊贩子站在一块,等候猎户们的归来。   夜露浓重,染透了炎颜的鬓发,一缕缕地贴在脸侧,头顶的发丝还挂着极小的水珠粒,毛茸茸的,看上去像雏鸟的绒羽,遮盖了她平日一贯的伶俐,为她的气质平添几分柔和。   看着单薄娇小的炎颜,站在一帮五大三粗的肉贩子中间,毕承心里有些感动。   这姑娘穿的虽不是上乘的绫罗绸缎,却也打扮的有些讲究,周身透着一股整洁的精致,举手投足自有独特气质,一看就不是小门小户养出的姑娘。   炎颜昨晚嘱咐他今晨寅时出门,他根本没想过她会亲自陪着他大半夜跑出来,可是当毕承推开院门的时候,炎颜已经在巷口等他了,穿着打扮也不再是前一天那身漂亮的纱裙子,她把自己收拾的整齐利落,完全是方便做事的风格,还随手丢给他个热乎乎的锅贴。   这姑娘不光聪明,还比他想象的勤快周全。别看她平时说话做事看上去有点不正经,可要认真做起事起来,骨子里立马就透出一股子女孩儿家少见的精干劲儿。   又想起炎颜刚才路上传授他的那些东西,还有他闻所未闻的,听上去稀奇古怪,仔细品又特别有道理的经验学问……   此刻再看炎颜,毕承内心竟当真生出些对待师父的崇敬。 第29章 变异的孰湖   寅时三刻开城门,早已守在城门里的肉贩子们一窝蜂涌向城门口,都想抢到今天最新鲜肥美的野货。   炎颜却站着没动,只拿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那些被众人围堵在城门口的猎户。   “师父,咱们不上去抢么?”毕承此刻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炎颜一声令下就往上冲。   绝对不能让师父这样的弱女子跑去跟那帮糙老爷们儿挤,那样他也太怂了。   炎颜却摇头,目光依旧紧紧注视着眼前吵买吵卖的热闹场面,容色不变,语气沉着:“不急,再等等。”   见她这般沉得住气,毕承便也老实站在旁边,只是眼睛已经忍不住去搜寻那些上好的食材。   今早出门时,炎颜已经把清单给了他,要买什么东西毕承心里早已有数,便着重找寻那些适合他们的货,有好几次他看到上好的食材,特别想冲过去抢,可是旁边的炎颜却始终安静看着,仿佛置身事外。   眼看那些好肉都被人抢光了,毕承有点沉不住气了。   “师父咱真不过去么?待会儿好的货物就没了。”尽管语气仍十分恭敬,却难掩其中的着急。   炎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勿躁。   毕承:“……”这还嫌他话多了。   师父她到底还在等什么啊?再不出手就只能捡别人挑剩的边角料了。话说他们赶个大早,到底为啥来的呀?   眼看那些新鲜野味大半已被肉贩子们买走,入城的猎户也开始明显减少了,毕承着急地直搓手。才听见炎颜不疾不徐地吩咐:“你跟他们喊话,咱们要的那几样货,谁家有,咱们以高出市价三倍的价钱收购!”   三倍?!   毕承诧异地瞪着炎颜:“这……收购价钱是不是太高了?”问话的语气还带着些心虚。   炎颜手一扬:“就照我说的喊,放心,亏不了。”   毕承无奈,把心一横,提起嗓子冲高声喊道:“两年龄的孰湖一头,一尺长滑鱼半框,幼年梨花皮耳鼠二十五只……以上货品,凡符合要求者,一律高出市价三倍采买,欲卖者从速喽~~~~”   毕承平日言语不多,却是实实在在长了副好嗓子,再加上他常年颠锅练的气息浑厚,这一嗓子喊出去,原本喧闹的街市霎时安静,所有人都向他和炎颜这边看过来。   毕承从没干过在这种事,当街被众人关注,瞬间红了脸。   炎颜却含笑上前,大大方方对着众人一抱拳:“诸位有合适我家需要的货,尽管拿来,我家价钱三倍收货,三倍哦!”   他这一嗓子喊出去,有反应快的猎户和肉贩子很快嗅到商机,扛起口袋背篓就冲到二人面前。   “二位贵人要的我这儿有,您看看这个,没成年的耳鼠,您看这皮子色儿,还有这牙花儿,这口条儿……”   “我这儿有滑鱼,还活着呐……”   “姑娘,我这儿现宰的赤鲑您要不要,我只收您两倍价……”   肉贩子和猎户们跟献宝似得,纷纷把品种的野货捧到俩人眼前。   货送上门口了,炎颜却退到了旁边,把主场让给毕承。   毕承干了十几年的大厨,挑选食材是绝对的行家,他的眼光不会错。   毕承选的很仔细,按照炎颜吩咐的选好后,又检查了一遍,抬头对炎颜道:“师父,都挑好了。”   炎颜朝他脚边堆放的食材看了一眼,点了下头,手一扬,几小包银子就准确无误地分别落进每个贩子和猎户的手里。   这钱赚的容易,卖家们一片欢呼,高兴地朝炎颜和毕承直说拜年话儿,没一会儿就全散了。   毕承把货全搬上小推车:“师父,要采买的都齐了,咱们这就往菜市去?”   “再等等,看有没有上好的熟湖。”   炎颜刚说完,有个猎户拖着个大口袋正往这边来,还没走近,就扯着大嗓门朝他俩招呼:“今早现猎的孰湖,个大肉健,包您满意嘞!”   孰湖肉很有名,这畜生却并不常见,猎户这一嗓子喊出来,周围的猎户和肉贩子纷纷扭头看过来,眼里尽是对这好运气的猎户的羡慕。   毕承刚听炎颜说想买孰湖,正到处找,听见对方嘴里喊的正是孰湖,立刻过去帮着猎户拖口袋,口袋不小,看来里面的东西个头也不小。   口袋拖动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还在挣扎,看来的确如猎户所言,才猎的,还没死透呢。   就在毕承伸手从猎户手里接过口袋一只绑角的时候,炎颜眼尖看见口袋缝隙里有诡异红光一闪。   “毕承小心!”几乎是出声的同时,炎颜纵身跃起,太极腿凌空踢出,一记重重的回旋踢踹中了口袋。   口袋从毕承和猎户的手里被踹地横飞出去好几米,袋子口突然被巨力挣裂,里面的东西昂起头,朝着面前几人露出狰狞尖锐的兽牙。   “啊!这只孰湖怎么这样!”   连毕承这样沉稳的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其余人,包括那个带它进城的猎户,全都惊呆了。   孰湖,山海经中有记载的兽。外形类马,有短翼,蛇尾自幼捕获驯服,可同牛马代步,是种食草类性情温顺的兽。   可是眼前这只,双目赤红,呲在唇外的牙尖锐如刺,扑腾着背上双翼,用力摆动粗壮蛇尾,直勾勾盯着周围的人群,粗大的鼻孔中喷着浓重的白气,口中唾液直流,哪像吃草的,分明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我猎这畜生时,它可没这样,这,这怎么就变了?”猎户都被孰湖的样子吓傻了。   炎颜盯着暴躁的孰湖,容色冷沉:“站后,早说过现在山里的兽都不正常,这就是个活例!”   毕承紧张地擦了把额汗:“师父,还是您站后面”他话还没说完,那只精神错乱的孰湖突然仰头一声长嘶,冲着炎颜就凶猛地撞了过去。   毕承心里骂了声娘,拔腿也跟着往炎颜身前冲。   这畜生也懂得柿子找软的捏,满地站的大老爷们儿,这东西就奔他师父一个人去。 第30章 厉害了我的师父   孰湖的速度很快,不待毕承去挡,已经到了炎颜近前。   凶兽迎面袭来,颜也不躲它,把身子一猫,靴套里的短匕已握在手中,迎面就冲着孰湖撒开狂奔的四蹄中间冲了过去。   “师父!”毕承急地失声大叫,再想上前拦已经来不及。   炎颜团起的身影就像只迅捷的小豹子,转眼已钻进了孰湖的肚皮下面。   孰湖冲劲不减,炎颜脚下也同样没停,握着短匕的手掌向上一翻,薄如纸的雪亮短刃齐根没入孰湖厚实的腹皮,左手握住持刀的手腕,借着与孰湖二者相错的惯力,就跟拉拉链似得,分分钟给暴躁的孰湖开膛破肚。   一个挺身,炎颜在孰湖背后站定,抬起手背拭去溅在颊边的兽血。   背后的孰湖,在“嘶嘶”的剧烈粗喘声中慢慢倒下。   经历不过短暂的数息,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周围人没想到这样凶悍刚猛的动物,会被收拾的如此干净漂亮,且对方还是个身材单薄的姑娘。   众人呆愣愣的目光从孰湖身上,齐齐转移到了炎颜身上。   好厉害的姑娘,好帅气的功夫!   还是毕承头一个反应过来,满头大汗地跑到跟前:“师父您没事儿吧?”   炎颜不在意,回头笑看向那猎户:“你这货可厉害了,亏的我反应快,不然这会儿脑壳都叫它踩烂了,得打个折!”   猎户早吓出一身冷汗。   他打猎半辈子,还头回遇见这么刚猛的孰湖。他原本是打算送去贵人老爷府上多讨些赏银,这要真送过去伤了贵人,搭进他全部家当也赔不起!   幸亏遇见这个身手厉害的姑娘。   猎户也痛快,原本要价上百两银子的货,之后了二十两的本钱,还跟炎颜连声道谢。   这只孰湖兽龄正好,脑子虽有毛病,但不影响肉质,是烧菜的上好食材。倒让炎颜捡了个大便宜。   毕承把死孰湖用那口袋裹起来搬上小推车,跟着炎颜转往菜市。   这时候的毕承,再看炎颜,虽然还是那样娇小的个子,还是那副稚嫩少女的容貌,可他已经没办法再把她当小姑娘看了。   那样快,准,狠的身手……   用师父的话说,她到底有几层马甲啊?   想起那只凶狠的孰湖,毕承行出老远仍心有余悸,突然就想起了刚认识炎颜那晚她说过的话,忍不住问:“师父,您说蛊雕会现世那话,是真的?”   炎颜安静走在前面,语气平静:“不清楚。”   毕承:“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孰湖,兴许真如师父您说的,这山里有古怪。”   “嗯,以后出城小心点。”炎颜顺口回了句,眉心微微蹙着,不知在想什么。   毕承看出她在想事,不敢打扰,推着车子静静跟在后头。   又走出一段,毕承见炎颜眉目舒展了,忍不住又问:“咱们赶个大早,不就为了省些银子么?为何反倒要花那么高的价钱?与其这样,倒不如上集市去买,何必这么辛苦。”   炎颜摇头:“起早的目的是第一手货源,可不是为贪便宜来的。”   毕承皱眉,抬头就见炎颜回转头,浅笑晏晏看着自己。   毕承的目光顿时变得无比认真。   师父这眼神是又要教他高深学问了,得仔细听着。   炎颜笑意微深:“这些野货到了贩子手里,第一想到的根本不会送去集市。而是送去各大酒肆。尤其是上好的紧俏货,更不会拿到集市里去卖。”   “这些上好鲜货,只会端上高档酒肆,那些达官贵人们的餐桌。因为酒肆是肉贩子们的常年大客户,所以他们首先照顾的只会是大客户。”   “其次是东城的富户,有些肉贩子会拿到那些富人老爷专门的订单,按照他们的需要把预先订好的货送上门,这样的单子售价不但远高于市价,还有可能赚到额外小费,贩子们也是极乐意的。”   “但有一点,这些富户府上不会像酒肆那样,每日都有固定需求。所以这些订单虽然优质,却仍被排在酒肆后面。最后剩下卖不掉的,才会被送到集市上去买卖。”   “这就是我给你讲过的优胜略汰法则。因为上集市买肉的全是普通百姓,这类人群购买能力有限,通常不愿意为优质食材支付额外价值。所以,他们只会是商家考虑的最后群体。”   她在地球的申华国,就用私房钱开了个私房菜馆,且在餐饮界颇有名气。   上门的客人需提前预定菜式,对食材要求很高,炎颜经常支付高出市价许多倍的价格,从特殊渠道拿全球顶尖的珍惜货源。   这些都是实战得来的宝贵经验。   眼下虽在异世界,只要根本规则不变,人性不变,这些经验就依然能派上用场。   炎颜讲述这些的时候,毕承一直认真听着,直至她说完,毕承无意间抬头,发觉此刻的炎颜,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炎颜的眼睛里闪烁着格外明亮的光,很明媚,很生动。那溢彩的眼神,连带炎颜那并不算太出众的容貌,都增了几鲜亮的颜色。   炎颜讲给他传授的这些东西,他活了这二十七年从未听闻。   炎颜经常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毕承从没听过的陌生词句,尤其她说到激动的地方,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就一串一串往外冒。   刚开始听她说话,毕承觉得很费劲,根本不知道她说的啥玩意。不过炎颜很有耐心,会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这一点上,炎颜绝对是位称职的好师父。   等他渐渐适应了炎颜的说话方式,就觉得她的话里充满耐人寻味的智慧,他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迷。   尽管毕承此刻仍旧无法完全领悟炎颜的话,不过他对炎颜已经彻底放下了怀疑和戒备。   他甚至有些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拜了位如炎颜这般古怪的师父,他能学到不少在别处学不着的本事。   两人穿过集市,炎颜在前面走走停停,把选好的菜随手丢在毕承的小推车上,等俩人走出集市,车上已经堆了半车食材。   炎颜一跃坐在板车的边沿,晃悠着两条匀称细溜的腿儿,让毕承推着往回走。   俩人刚进门,就见穆娟儿已经侯在堂屋里,脸上的笑意味深长。 第31章 找上门了   俩人到家才过辰时。   炎颜进门就闻见清甜的米糕香。   堂屋里的饭桌上,新出笼的米糕冒着腾腾白气,一盘煎仔蛋青芽,一小碟屏蓬油伴杨桃干菜,锡壶里是滚热的甜米浆,桌边是温柔带笑的穆娟儿。   炎颜掰开米糕,往里面夹了一筷子油汪汪的杨桃干菜。   山海界的人族不会做酱菜,杨桃干菜是炎颜自己做的,有点类似淹晒的酱芥菜头儿,她路上做了几坛子,就存在须弥境里。   本来是为在外行走这东西能顶菜又方便。穆娟儿特别爱吃,炎颜就送了她一坛。   软糯的白米糕夹杂着脆生生的清油拌酱菜,一齐咬进嘴里,完全不同的两种滋味,却完美在舌尖集会。   热乎乎的,瞬间驱散口腔里灌入的清晨寒气,一路熨帖到胃里,浑身的毛细孔瞬间被激活了。   再顺一口又稠又甜的米浆,妥妥的舒坦惬意!   炎颜吃地慢条斯理,毕承却三口并做两口扒完,起身去后院拾掇食材了。   穆娟儿摸到炎颜的碗,给她又添满热米浆:“你慢慢吃,那些活计阿承做的很好。”   炎颜笑了:“你都知道了?他还神秘兮兮地不让我告诉你。我就知道你很快就能猜着。”   穆娟儿波俏地眨了下眼:“嗨,不就是个副厨嘛,丢了有什么打紧。阿承手艺好,做事实诚,就算不在灏元楼,也饿不着我俩。不过你也要替我保密哦,就当我啥都不知道,别跟阿承说,他就爱瞎想。”   “行!”炎颜爽快笑应。   这才是亲两口子,彼此了然,心照不宣。   吃完早饭,又陪着穆娟儿聊了会儿,炎颜才踱着步子去了后院厨房。   买回的所有食材已经全部洗净切好,整整齐齐码在盘中菜案上,活儿干的细致又漂亮。   毕承没有任何家世背景,能当上副掌厨,全靠从最初的菜墩学徒一步步熬过来。   他性格沉稳踏实,又肯吃苦,菜案功夫在整个鹿吴成都是有名的。   炎颜走到桌边,把炒勺和菜铲拿在手里颠了颠:“可以起火了。”   毕承把小板凳挪到后面的灶口,开始卖力拉风箱。   炉膛里的火苗霎时窜起老高,映红了炎颜的脸,也看热了毕承的心。   昨天,他还问炎颜说你又不会炒菜,为何非要收他为徒。   现在如果谁再敢问同样的话,毕承肯定上去一巴掌拍死他。   菜铲在炎颜手里,就像有了灵魂的活物,炝锅,爆香,滚油,炟底,涮料……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她根本不用掂量每道菜加多少料,手挥过去,菜铲它自己就知道。   待锅里的菜肴开始稍稍变色,异样的香气已经扑满了厨房。   凭毕承的经验,不用尝就知道,那锅里的菜必定比他烧的好吃数倍。   几盘样菜摆上桌,毕承一个堂堂七尺的汉子都给激动的满面通红,兴奋地望着炎颜:“师父,你去争夺灏元楼的主厨,肯定一举夺魁!”   炎颜浅笑晏晏:“灏元楼想雇本姑娘,档次太低了些。”   毕承:“……”   早上师父说过一个词叫“虐”,他觉得自己此刻的一颗心,就被师父她老人家踩在地上反复虐,特狠的那种。   俩人正说话,门口探进来几颗小脑袋,是街坊里来听故事的孩子们,最高的一颗脑袋是穆娟儿。   听俩人都不说话了,穆娟儿有些抱歉:“这儿实在太香啦,我们在外头故事讲一半就讲不下去了,馋得不行,寻着味儿就找来了,真不是故意叨扰你们。”   炎颜大方一笑:“菜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这些菜全端去,都送你们啦!”   孩子们一片欢呼,瞬间连盘子都抢没了。   炎颜看着孩子们个个笑的跟向日葵似得,穆娟儿笑的跟孩子似得。   只有毕承,一脸肉疼杵那儿。   等穆娟儿领着孩子们离开,毕承苦着脸:“这么贵的食材,那么好吃的菜,就这么送人了,咱们拿啥去给东家看啊?”   炎颜正摘围裙,听见毕承的话,疑惑抬头:“为何要拿去给你东家看?”   毕承一脸懵逼:“您费力做这多菜,不是为给我东家看您手艺?”   炎颜:“……”   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跟毕承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炎颜语重心长:“徒儿,注意力得找准方向。为师亲自下厨,是在传授你手艺。”   毕承:“……”   谁都别拦他,他现在就想冲出巷口,上翠花豆坊买二斤豆腐。   撞死他算了!   刚才光顾着激动了,根本没留神炎颜炒菜的手法。   “师父我错了,师父您稍等……”   不等炎颜再开口,毕承麻溜跑去重新准备食材。   大不了再腆着脸求师父辛苦下一回厨,反正他已经正式拜师了,师父如亲父,跟自家老爹死皮赖脸不算丢人。   毕承突然觉得,拜炎颜为师,简直是他这辈子干的最漂亮的一件事。   许多年后的事实证明,他的选择,的确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让他从芸芸众生到举世敬仰。   这是后话,此刻的毕承,正为眼下的事儿头疼不已。   家门口,几户相熟的街坊牵着自家孩子站在毕承家的院子里。   大人们一脸无奈,孩子们赖着不走。   邻家老伯一脸无奈地看着毕承:“我说毕大厨,你到底给我外孙子吃了啥玩意儿了?这孩子回去死活不吃饭,哭闹着非要上你家来吃,我老两口都快叫他把脑壳吵掉喽!”   “俺家娃儿也是,按住头也不肯吃饭,硬吵着是要来你家吃,你是给俺娃喂药了还是咋的……”   几个街坊七嘴八舌纷纷朝毕承诉苦……   毕承平日待人厚道,穆娟儿又常帮着邻里带孩子,还送孩子们点心果子,街坊邻居很喜欢他两口子,言辞里倒没责备的意思,确实拿吵闹的孩子没辙了,才过来问问。   穆娟儿赔着笑招呼邻居们进屋喝茶。   毕承拧着眉不说话,只时不时悄悄拿眼看屋檐下喝茶瞧热闹的炎颜。   这闹哄哄一院子人,都她那几盘菜招来的,这罪魁祸首却跟局外人似得,闲看热闹淡品茶。   毕承又不敢说她,本来就沉默的性子更沉默了。   炎颜半壶茶下肚,穆娟儿一张甜嘴儿把街坊们的情绪安抚下大半。   她才慢悠悠站起身,对着众人笑道:“毕大厨手艺好,孩子们爱吃他的烧菜也正常。既然街坊们都来了,也是难得相聚,那就都留这儿吃晚饭吧。”   众人一愣,他们原本只想过来问问缘故,没想到遇见这么一位性情豪爽的姑娘,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32章 暗夜异香   “这位是?”仍是最先说话的那位老人先问了一句。   穆娟儿不待毕承说话,笑吟吟地介绍:“这位是毕承的师父,烧菜手艺一绝,您家宝儿今天吃的,就是炎师父烧的菜。”   众人顿时恍然,又颇感意外。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姑娘家,就有这么厉害的手艺,纷纷上前与炎颜寒暄。   炎颜特别热情,招呼毕承和穆娟儿搬桌抬椅,就开始搭场子准备招待晚饭。   院中的喧闹很快惊动了更多邻居,家里没孩子的也纷纷跑来瞧热闹。听说毕承要请客,全都欢欢喜喜留了下来,毕家小院一时好不热闹。   眼看来的邻居越来越多,毕承整个人都越来越不好了。   趁着穆娟儿带领众媳妇张罗桌椅板凳的空挡,毕承把炎颜拉到墙角,压低声道:“您把街坊们都招来,咱家哪有这么多食材招待这些人啊?”   炎颜拍拍毕承的肩,晏晏浅笑里透着云淡风轻:“莫慌,无需咱们出银子,自会有人把食材主动送上门,你只管听命行事,一切有为师安排。放心,师父心里有数!”   仍一脸懵逼的毕承,看炎颜这么淡定,立刻就什么都不问了。   他这位师父岁数不大,可性子怪,路子野。   别人觉得根本办不成的事儿,到她这儿说不定就真成了。   她说有数,他便信她。   看着毕承信心满满的背影,炎颜笑了。   这就是崇拜的力量,这小子终于认可她这师父了,不错!   闻风而来街坊邻里越来越多,毕家的小院子连门儿进挤不进去了。   穆娟儿一脸为难:“我家地方实在有限,委屈大家了。”   立刻有个中年汉子爽朗笑道:“毕家娘子莫这么说,你两口子愿意白招待咱们,咱们腾出个宽敞地方还不是应该的,大伙儿说对不对?”   “要不咱们去巷口的青石场子,那地方挨着大街,宽敞又热闹!”   “我家有好几张大桌子,谁跟我去抬桌子……”   “我家出凳子”   “我家里碗多……”   街坊邻里集体响应,回各自家去准备桌椅板凳吃饭家什。   有临街开铺子的街坊,把家里年节烧饭用的大铁锅抬出来,就在街边支起临时大灶,邻家男人帮忙拉风箱,以前酒肆打过杂的小子帮着毕承配菜。   毕承把家里所有能吃的全都搬了出来。   邻居们也知道这是临时起兴,毕承家里的食材肯定不够,便纷纷把各自家里的食材拿出来凑数,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整了一堆大杂烩。   临时的席面很快设好了,开杂货铺的邻居拿出几个风灯挂起来,邻居们日间忙活生计,天一黑就吹灯歇下,很少有这样相聚的机会。等饭菜的空挡,大伙儿聊得热火朝天。   毕承按照炎颜的吩咐,预备好灶台和配菜,转身却不见了炎颜的人影。   炎颜此刻人在须弥境。   对着沧华伸出小手,炎颜笑靥清甜:“大神辛苦,那样东西做好了吧?”   沧华轻轻抬了抬手,几枚棕黄滚圆的小丸子就浮到了炎颜的面前。   小丸子一现身,炎颜猛抽了几下鼻子。好熟悉的香,这个比她以前亲手做过的还要浓郁。   不愧是沧华的手笔。   大神出品,绝对精品!   一把抓过来,炎颜激动地在小丸子上亲了一口:“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太完美了,今晚我可全指望它了,多谢大神!”   沧华蹙着长眉,表情很认真地纠正她:“我名沧华。”   炎颜急着出去,回身对沧华咧开满口整齐小白牙:“这么叫不显的您特厉害嘛。”   沧华一脸正色:“我不喜被如此称呼。神职是为护佑此界,而非用来炫耀。”   “好好好,知~道~啦~”炎颜带点皮的声音从虚空传来,人已经消失了。   天彻底黑透,路上的车马却依旧川流不息。鹿吴城里,属于有钱人的戏码才刚刚登场。   不远处的街角,好几层楼的灏元楼,一层一层点起橘红的灯笼,精致的木雕大轩窗里一片银光雪浪,鼎沸的觥筹声和欢笑声,全都笼在金碧璀璨里。   炎颜站在街边临时架起的简陋石头大灶前,望着不远处灏元楼的方向,明若星子的眼,浮出睥睨自信的笑。   今晚,沧华说会起东风。   今晚,她要让这整座鹿吴城,为她的厨艺而疯狂!   “滋,滋滋滋……”   大锅里的油开始滚沸,炎颜立在锅边,手里托着三枚浑圆淡绿的小球,缓缓地在指间转动。   旁边已经摆好的大桌旁,一个总着角的小男孩正为一块掉地的糖滚在他娘亲怀里哭闹。   稍远一点的墙角,一只土狗蜷在墙根打瞌睡。   再远些的十字路口,一辆华丽的马车转过弯,匆匆赶往灏元楼的方向……   炎颜牵了下唇角,眉心微拧,抬手,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手中三颗小球飞入滚烫的油锅。   “滋滋滋滋滋……砰!”   锅底传出一声轻微的炸响,三个小球被滚烫的热油原封不动炸飞,高高跃出锅面,在半空中“啪!”地同时爆开。   球体爆成淡绿的粉末,向四下迸溅,泼洒在锅边摆放的,那些尚未入锅的配菜上,同时也泼洒入夜色笼罩下,轻微流动的空气中……   就在此时,炎颜头顶的树梢轻轻晃了几下,风从东方徐徐吹来。   那些爆开,尚未落下的粉末,就像混入暗夜的精灵,乘着风,去往更远的方向。   妇人怀里的孩子止住了哭泣,抽着鼻子,抬起还挂着泪的小脸:“娘亲,什么味儿啊,好香呐!”   孩子的娘亲此刻已顾不上回答稚儿,茫然地,迫切地嗅着,寻找香气传来的方向,喉咙滚了又滚。   墙根打盹的狗,湿漉漉的黑鼻头翕动了几下,随之原地跃起,一路嗷呜叫着,哒啦着口水,往气味传来的方向狂奔。   那辆奔往灏元楼的马车,正巧经过炎颜的灶旁,四匹马齐齐翻蹄,口中发出嘹亮的嘶鸣。   车帘被人猛地掀开,露出一张肉墩墩的脸:“这哪家酒楼炒的菜?真他妈香!” 第33章 燃爆鹿吴城   炎颜对着灶旁的毕承一笑:“看好了,开始喽!”   话落,手起……   嫩红的肉片与几个配菜碟子,轮番在炎颜的指尖打转儿,操作速度快的旁人几乎看不清她的手,各色配菜转眼尽数入锅。   炎颜身量中等,炒菜的锅铲用的是做多人份的大锅铲,铲柄几乎齐她肩膀高。炎颜站在灶边嫌挥舞不开,索性跃上灶台,就站在大锅边上挥舞铲子炒菜。   裙子碍事?   不存在的!   今日状况炎颜事先早有预料,准备的妥妥当当。   她今晚没穿平日的纱裙,下身穿的是她自己设计的束腿灯笼裤,上身是件紧致的窄腰小袄,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劲爽干练,手臂在锅前挥洒肆意,脚步在灶上腾挪灵动。   炎颜本身就有十几年扎实的太极柔术功夫底子,身形伶俐,手劲儿也比一般女孩子大,一柄菜铲在她手里抡得上下翻飞,带起锅中菜肴在半空旋转翻舞。   热腾腾的气息笼罩住一人,一铲,一锅,被灶台下亮烈的火焰推向半空,混合着霸道的异香,横冲直撞进每个毫无准备的鼻腔里,直冲入肺,最终入心……   周围嘈杂的一切声音,此刻已经全不入炎颜的耳鼻舌身意。   唯有锅中食材,是她所有色声香味触法。   而此刻的灶台旁边,人群早已沸腾。   “太香了,这是什么神仙菜肴?”被香味勾引来的围观人群不明所以,跳着脚往里看。   “真香啊,这个味儿,不行,快给我尝一口,就一口,让我死去都行……”   “都别挤,让开,让路多少钱?爷给银子,给银子还不行吗……”肥头大耳的富人老爷挤不进去,跳着脚的叫。   “住手!都住手!说你呢还挤……这我们街坊摆的酒席,都给老子滚远些……”   街坊里的男人们已经操起家伙,准备捍卫美食。   可街上闻香而来的人群,仍旧源源不断地往这边涌。   马车上,车夫站在高高的车辕上嗓子都喊哑了,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废铁似的大把大把往外扔:“我家老爷撒银子啦,来者有份,快来抢银子喽!”   根本就没人搭理他,人群蜂拥着,推搡着,前仆后继往明亮火热的灶台方向挤。   撒了几把银子,车夫突然把银子口袋一扔,也跟着跳下了车,嘴里骂骂咧咧:“去他妈的银子,这味儿,老子受不了啦!”转眼也没入了哄挤的人群。   不远处的灏元楼,正在吃酒的贵人们……   “你们闻到什么味儿没?真香啊,谁家点的什么菜这是?”   “嗯,我也闻着了,好像不是咱们这馆子里的。”   “外头不知吵闹什么,不过这香味儿,哎呦爷受不了了,爷得去瞧瞧……”   一人动,百人动,转眼一窝蜂……   等店小二端着托盘跑出来的时候,整个大堂空空如也。   “哎呦我艹,饭钱,客官们饭钱还没结呐!”   店小二追出门,就看见满大街的男女老少,穷人富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潮水一样涌过去。   房顶,墙上,连树上都是人。   店小二用力抽了几下鼻子,愣愣地看着被人铺满的大街:“这是哪路神仙下凡改行当厨子了?”   此刻的炎颜,完全不知周遭的变化,所有的感官全部沉溺入眼前的菜肴,目光如水,一脸虔诚。   站在灶台前打下手的毕承,看着炎颜炒菜的模样,同样入了忘我境。   炎颜被火焰映红的脸,熠熠生华,璀璨逼人,那样极度专注的神态,有种几近神祗般的高华神圣,让毕承心生敬仰,不敢直视,唯恐亵渎。   师父她此刻在他心里,就是莅临凡间的神祗。   她用她的神力将那些凡间菜肴点化,赋予它们灵魂,让它们释放令人舍身忘死的香。   这就是他的师父,这么朝气蓬勃,这么年轻,这么厉害!   他何其庆幸,能拜入她的门下。   从今往后,唯肝脑涂地,唯命是从!   炎颜只炒了十二道菜,不多不少,刚好一桌席。   抬手抹一把额汗,炎颜支铲端立在灶台上,回头看向下方鼎沸的人群,那一张张被她厨艺倾醉的表情,一双双充满崇拜和期盼的眼神……   炎颜浅浅地弯起唇角。   这场景,好生熟悉,仿佛回到了地球,许多次站在亮烈的镁光灯下。   对自己的厨艺,她从来没怂过。   轻轻抬了抬手,炎颜朗声道:“诸位稍安!”   她声音不大,却发自胸腔,音质如铃,轻灵悦耳,透着一种天生上位者的稳重。   所有人的目光原本就集中在她身上,此刻听神厨开口,顿时全场肃然。   炎颜对四方一拱手,笑容明朗:“今日这酒席,原本是我和毕承请街坊邻里的小聚便饭,没想到会引来诸位关注,多谢抬爱。可惜,我们预备的食材有限,实在无法照顾到诸位,诸位请回吧。”   咋开口就打发人呢?   厨神你不能这么残忍!   “姑娘,且慢!”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喝。   众人寻声望过去,就看见只裹着绫罗绸缎的胳膊高高举起,是最先从车上钻出来的胖老爷。   胖老爷费力地拨拉开前面的人,边往前挤还扯着嗓子喊,累的胖脸蛋子上全是明晃晃的汗油。   “姑娘,您这桌酒席多少银子?我愿意花钱买,您给个价!”   这人尾音还没落,立刻有人叫起来:“多少银子,我也愿买,姑娘只管开口!”   胖老爷立马不干了:“记三,你起什么哄,这酒席是老爷我最先发现的!”   被唤记三的年轻男人,同样是通身富贵打扮,根本不买胖老爷的帐:“你发现的怎么了,这小娘子又不是你家的,你既买得,小爷我自然也买得!”   胖老爷气的直瞪眼:“你再跟我无礼,我回去找你爹修理你小子!”   “你就是告我爷爷,小爷今天这桌席面也买定了!”   他俩吵的热闹,旁边立刻有几位从灏元楼出来的客人开口:“既然能买,我们也愿意出银买下,姑娘开个价吧!”   “是啊,姑娘,多少银子……”   炎颜浅笑晏晏,望着争抢不休的一众有钱人,伸出两根细长手指:“两个条件,谁能满足,这桌酒席就归谁。”   “什么条件,姑娘尽管提!”   “就是,大爷不差钱,就想吃你这口儿……”   炎颜笑道:“第一个,这桌席面起价二十两金子,你等公平竞拍,谁给的价钱高,谁得。”   “第二个条件,我原本是打算请街坊邻居吃饭,话已经出口,不能让大家空欢喜。买下的席面的人,还需请我的街坊们去灏元楼吃酒。满足了这两个条件,这些菜当即端走!”   “我愿意出钱,也愿意请客!”立刻就有财大气粗的叫起来。   胖老爷也赶紧喊道:“二十五两金子,我也愿意请客!”   “三十两!”   “五十两!”   “我出八十……”   就在一众人热闹喊价的时候,记三突然大手一挥:“等等,你这菜闻着香,可咱们谁也没吃过,谁知道真吃进嘴里啥样呢,别是诓咱们的吧?” 第34章 坠金之夜   记三这么一说,刚才喊价的贵人老爷们纷纷面面相觑,都不吱声了。   是啊,大家光闻着香了,谁也没真吃过。   这菜到底是不是真好吃,值不值这个价钱,谁知道呢。   再说这姑娘,以前从来没见过,小小年纪,瞧模样也不像个厨子。   可别当了冤大头!   看着这些有钱大佬开始相互观望,炎颜混不在意,面儿上的浅笑虽依旧和风细雨,却已不再理会这些精明的商贾。   转过脸,她看见了那几个常围着穆娟儿听故事的邻家孩子,孩子们正巧被人群挤到了灶台旁。   炎颜对孩子们招了招手:“小家伙儿都饿了吧?来,姐姐这儿有好吃的。”说完,顺手端起灶台上的一大盘肉菜递给了孩子们。   看着孩子们欢天喜地抢吃食,炎颜回头对众人笑道:“我这本就不是买卖,诸位若不打算买,还请腾开地方,别耽搁我们吃饭……”   “吧唧,吧唧,吧唧……”   炎颜说话停顿的空挡,旁边孩子们欢实的咀嚼声立刻插进来。   炎颜笑道:“耽搁了这么久,街坊们也都饿了,我们还等着趁热吃呢!   “吧唧,吧唧,吧唧……”   小孩子不会假装,碰上好吃的,个个跟小狼狗似得往上扑,大把大把往嘴巴里塞,看着就叫人馋得慌。   眼看孩子们你抓一把他抓一把,小手手争前恐后伸向菜盘。   眼看着满满一大盘菜,没过眨眼功夫就没了。   眼看着炎颜的手又伸向另一盘色香上佳的菜肴……   撩人的菜香始终死死拿捏住每个人的嗅觉,再加上孩子们咀嚼的诱人动静……   贵人老爷们几乎同时吞了吞口水。   终于,还是那个胖老爷,最先按捺不住了,胖手划拉开人群的同时,还拿袖子不住抹嘴角的口水。   “我说姑娘,我能不能先尝一口?就尝一口,我出钱!”   胖老爷说完,也不等炎颜点头,一块沉甸甸的金疙瘩就丢在了灶台上。   之后就完全不顾形象地,伸出五根戴满各色大颗宝戒的胖手指,从孩子们手里的盘中抓起一块肉,就囫囵塞进嘴里……   肥敦敦的大脸蛋子随着咀嚼的动作迅速抖动。   嚼着嚼着,胖老爷突然停住了。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竟渐渐红了眼,吧唧着嘴眼泪就掉了下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扯着嗓门当街嚎啕大哭。   贵人老爷们的心都跟着一沉……   这是菜太难吃了?   这都给难吃哭了!   到底是熟人,记三最先走过来,站在哭的像个孩子的胖老爷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胖老爹啊,这菜难吃也是正常,不是闻着好的菜就一定都好吃,您老该庆幸,幸亏小爷刚才提了一句,咱还没上当呢。”   “得了,不就一口菜嘛,也犯不着哭个没完,怪丢人的。小爷在灏元楼那边儿还有桌酒席,回头给您老倒杯酒漱漱口,就没事儿啦哈!走了走了……”   众贵人也是一阵安抚,这就打算散了。   说实话,众人也都有些失望,原本以为那么香的气味,吃起来也必定是绝世美味。   没想到只闻着香,竟难吃到这个地步,这也太忽悠人了!   胖老爷丝毫没被劝到,仍上气不接下气哭个没完。   记三小爷见他这样,也懒得理会,转身就要走。   胖老爷却突然暴跳起来,一把扯住记三的衣裳领子,脸红脖子粗地吼:“你小子敢说这菜不好吃?你敢胡说八道,老子一屁股坐死你!”   “这菜实在太太太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的菜,我……”   他正搜肠刮肚找词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一扭头,赫然发现,那些原本打算离开的贵人老爷们,此刻都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都……不走了?   胖老爷突然回过味儿来,自己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   没事儿瞎说啥大实话!   这不是招人惦记么!   蠢死他算了!   肥胖的身子突然变得异常灵活,回转身就扑向炎颜脚边。   眼看胖老爷伸出去手就要去抱炎颜的腿,炎颜利落地一个抽身,叫胖老爷扑了个空。   人没抱住,胖老爷索性趴地上赖着不起:“我刚才已经付过钱了,姑娘,这桌菜无论如何也得卖给我,刚才喊价多少来着?我再加一倍,一百六十两!”   “我出一百八!”记三脑子飞快,立刻开口加码。   他刚才都看见了,胖老爷那激动的胖脸,那哗啦啦的眼泪,绝对装不出来。   他家跟这胖子是世交,凭胖老爷的见识和精明,一般人绝对糊弄不了他。   他都这个反应,这菜的味道绝对货真价实!   他俩一开口,在场的都是人精,马上嗅到了其中的重要信息,纷纷开始跟价。   新一轮竞拍竟喊价比刚才还要激烈。   菜最终被一个外地行商的贵客拍下,以三百二十两金子的价钱成交。   街坊邻居也被贵客的家仆领着,欢天喜地上灏元楼吃酒去了。   其实在街坊心里,毕承家的天价酒席吃不吃倒也无所谓,能去一次平时连门都不敢登的灏元楼,邻居们反倒觉得更体面实惠。   众人连声谢过炎颜和毕承两口子,热热闹闹散了。   没拍上菜肴的贵人们不甘心,都排队跟毕承预定酒席。   炎颜自然不会放过这样捞钱的机会,让毕承把所有订单一一记下。   今日天色已晚,散场回家,各家付了定金的明日登门自提酒席。   毕承怀里抱着沉甸甸的金子口袋,走在最后,看着前面若无其事的炎颜。   一桌酒席,卖出三百二十两金子的天价,他是不是在做梦?   毕承打量炎颜没留意自己,偷偷照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   嘶~~~~疼!   是真的!   嘴角大大地朝两边咧开,平时沉默如山的汉子,这时候也忍不住笑成一朵向阳花。   一夜暴富啊,这感觉不要太爽!   毕向阳花此刻的心里,幸福的泡泡一串一串往外冒。   就在他们这边烈火烹油,喧嚣竞价的时候,不远处的灏元楼门口。   瞿平春把溅满油渍的围裙狠狠摔在台阶上,扯着嗓子当街叫骂:“毕承我艹你大爷,你敢当众拆老子的台,老子跟你他|妈的没完!”   满录狗腿地捧上热茶:“您老消消气儿,毕承那小子翻不出啥浪花儿,咱有的是法子对付他,您老可别气坏了身子……”   瞿平春接过茶水一口全灌了下去。   满录趁机赶紧凑到跟前跟瞿平春耳语……   听完他的话,瞿平春一双三白眼死死盯住满录:“你这法子……不会闹出啥事儿吧?”   “您老就放心吧,徒弟办事儿您还有啥不放心的!”   与此同时   另一个不起眼的街角,一辆六匹雄骏马儿拉着的华丽马车安静候着。   一位身量矮小精瘦的老人,手笼在宽大的袍袖里,宽厚的手掌中,把玩着一只纯金三足蟾。   老人精明锐利的目光,透过迷蒙夜色,静静望着毕承和炎颜的方向。   直至对方消失在巷口,老人才回转身,由家仆扶着上了车。 第35章 同居的神识   炎颜和毕承进屋,穆娟儿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听见脚步声,穆娟儿摸索着走过来,温柔地握住炎颜的手:“忙到这个时辰肯定累坏了,先吃饭,我已经烧好了水,待会儿洗个澡,早些歇息。”   毕承这才想起来,菜卖出了天价,他师父忙活到这会儿还没顾上吃饭呢。   毕承道:“师父您先歇着喝口茶,我这就上酒楼买几个好菜回来。”   家里现在只有锅,什么食材的都没了。   炎颜摆手:“不用麻烦,随便吃些就好。”   穆娟儿:“人累了多半没甚食欲,我刚才煮了罐素粥,家里还有些腌制小菜,正好清清淡淡就着下饭。”   炎颜点头:“这个正合我胃口。”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听不出一点高兴的意思。   毕承以为炎颜累坏了,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被穆娟儿悄悄拉出了堂屋。   穆娟儿去后厨张罗饭菜,嘱咐毕承把烧好的水给隔壁炎颜的院子送过去。   炎颜吃完素粥,也没喝茶,起身就准备回自己院子。   毕承把那些金子全捧到她跟前,还没开口,炎颜随意摆了摆手:“这些给娟儿做家用吧。”说完就独自回去了。   小两口面面相觑。   毕承拧着眉:“今晚挣了这么多钱,我怎觉得师父她好像一点儿不高兴呢?”   穆娟儿倒显得比毕承冷静:“像炎姑娘这样有大本事的人,她的心思跟咱们不一样。赚钱于她并不难,她大概还有别的事,只是不愿意跟咱们说。或者就算她说出口,咱们也未必帮得上她。”   毕承颇感认同地点头,转眼却又笑了。   把沉甸甸的金袋子塞进穆娟儿手里,顺带把人也紧拥入怀:“从今往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再也不用担心我当不当得上掌厨,再也不用总念叨不吃药。我终于,终于让你过上好日子啦!”   穆娟儿把脸埋进毕承厚实的胸膛里,不着痕迹蹭去眼角的湿润,轻轻地点了下头:“嗯!”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穆娟儿拉着毕承在床边坐下,慢慢地说:“经过这件事,不光炎姑娘再这城里闯出了名声,往后咱家的生计也不愁了。但你要记住:今日得来的这些,全拜你师父所赐。”   毕承重重点头:“这个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有数!”   穆娟儿温婉颔首,继续道:“你既拜她为师,便要一心赤诚。不能因她年轻就轻慢她,你敬的该是她那身好本事,能拜这样的师父是你的造化,你需格外尊重她!”   毕承点头:“你放心,师父她年纪虽小,可她那身本事,嘿,还有她一肚子的学问,你是没亲耳听见,那是真正的大道理……”   “她呀,当我几辈子师父都够啦。我这人别的不说,性格你最了解,我认定她是师父了,定会好好孝敬她!”   说起炎颜,毕承又拧起了眉:“你说师父她到底为啥事儿不高兴啊?”   穆娟儿蹙眉摇头:“我也不清楚,她今晚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另有别的目的也说不定。”   转而又安慰毕承:“炎姑娘的心思咱们不用费力去猜,反正从此往后,她吩咐你做什么,你腿脚勤快些。学手艺也需多用心思,莫叫她对你失望。”   “嗳,我都想好了,明早我自己去进货,叫师父她好好歇着……”   ————   净房内,热水已经预备妥当,换下炒完菜的那身衣裳,炎颜把整个身体浸入热气蒸腾的沐桶,舒服地一声叹息。   自从来到山海界,她还是头回痛痛快快泡个热水澡。   尽管前程依然漫漫无期,未来将要面对更多艰险,可今晚展示厨艺大获成功,面对那些食客狂热沉醉的表情,炎颜多少找回了些昔日的自信。   回想刚才那三枚小丸子瞬间炸开的感觉,炎颜唇角绽开馨甜笑意,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声:“谢谢”   她知道,须弥境里那位能听得。   等,等等!   沧华既能感知她的一切,那她此刻洗澡……   突然反应过来,炎颜瞬间海棠花色染双颊。   不可能继续淡定泡澡了,匆忙洗完,裙衫穿戴整齐,进了须弥境。   心里一直揣着刚才的疑问,所以炎颜踏入须弥境的时候,脸还是红的,眼睛都不好意思去直视沧华。   沧华却依旧是白璧出尘的模样,安静看过来,语声清和:“你私下行事,我自会收敛神识,你可安心。”   这样难为情的话,给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让炎颜顿觉自己那点不好意思全成了矫情。   大方一笑化解掉各种尴尬,炎颜俏皮拱手:“多谢体恤!”跃上龛沿,在沧华对面坐下。   “不必”沧华顺手分了盏茶给她,又补了一句:“不必”   炎颜微愣,随即契然一笑。   后头那个“不必”自是回应她刚才洗澡时,对他道的那声谢……   哎?他刚才不是说会收回神识么?   大神你这此地无银,叫我情何以堪啊!   炎颜脸又烧起来……   俩人共用一个感知,这感觉就像同居,根本捂不住秘密。   太不方便了!   炎颜皱眉,端起面前茶盏……   沧华烹茶汤色清泠,入喉甘醇,说明煮茶之人心境颐和,心无旁骛。   炎颜突然就想开了。   像沧华这样的神境大能,什么环肥燕瘦的美人没见过?   就自己眼下这点料,被他窥去,吃亏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炎颜本性不爱计较这些,邃笑:“那几颗丸子今晚可派上了大用场,你的功劳绝对要分一半。可惜菜全卖光了,改日我亲手炒几个更精致的谢你。”   其实那几颗绿丸子就是辛香粉球,是炎颜在地球开私房菜馆时自己研制的,作用有点像超市里卖的五香粉。   只不过炎颜的辛香丸,比大众包装的五香粉用的料繁复的多,也更考究。   其中添有十几味药食同源的中药材,算是她的独家秘方。   以前在地球,她亲手做的的辛香丸是专门用食品压缩机处理过的。   这样既可以提鲜,还能顺带把辛香粉压制成小块状或者球状,方便储存和携带。   来到这个世界,没有食品压缩机,炎颜就只能指望沧华的神力了。   自从亲眼见过沧华枯木逢春的神奇手段,炎颜就开始琢磨让沧华帮她提取制作辛香粉。   沧华悟性真是好的没话说,炎颜只大概形容了一下辛香丸的作用,他就明白了。   他用灵力把几十种调料的香精提取出来揉在一起,并且还心细地替她滤去了渣滓,又帮她压缩成浑圆可爱的丸子。   若仔细看,丸子表面还有精美纹理。   大神出品,必须精品!   沧华亲手制作的辛香丸,不但充分保存了香料的原汁原味,还把那些香味的纯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别看只是几颗小小丸子,炸开以后,那就是几十种植物同时释放高纯度顶级香气。   那个味儿……她自己都差点醉了,别说那些毫无招架的食客。   想起这些,炎颜亲手替沧华斟上茶,情绪里仍带着难以平息的激动。   沧华捻盏浅呷,抬头,眸色邃如紫珀,语声清越:“你做的很好,我亦颇感意外。”   炎颜浅浅笑了一下,目光随即又恢复了沉静。   这种沉静,已经笼罩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连毕承夫妻都看出来了,就连烈火烹油时那最喧嚣的场面,也没能驱散她心头压着的那件事。 第36章 一夜爆红   沉默喝完一盏茶,炎颜终于问出了那个她惦记了整整一晚的事。   “你感觉到了吗?他今晚可曾现身?”   放下茶盏,沧华抬眸与她对视,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难掩的紧张和期待。   他唇角淡淡一抹笑痕,容色风华如玉:“出现了。”   炎颜呆了一瞬,嘴角随即展开,露出她今晚第一个真正释然的笑:“好,我等着他!”   把盏中茶喝了大半,炎颜起身就打算出去了。   夜间有月华降临,炁息较日间更浓郁纯净,修炼者都会抓紧时间修行。她不想过多占用沧华晚间宝贵的修炼时间。   正准备离开,她眼角余光一瞥,诧异道:“咦?九穗稷呢?”   沧华微笑:“你选个合适的时机,可以种灵根了。”   炎颜立刻反应过来,眼睛亮晶晶地:“这么快就成熟了?”   沧华点头,手轻轻一抬,她面前就多了个雪白的布口袋。   炎颜赶紧打开看,发现麦子已经全部研磨成了精细雪白的面粉,可以直接使用。   她之前并没跟沧华说过麦子要磨成粉才能用,她原本打算等麦子收了,带出去让毕承帮着做。   没想到沧华不光帮她把麦子收割了,还顺便帮她把这些琐碎的杂事全都做好了。   他不用进凡食,从前自然也用不着学磨面这些粗陋活计。   他做这些,多半是看过她平日做饭菜时现学的。   没想到沧华高高在上的神祗,却会帮她做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炎颜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感动。   不经意回头看向沧华,炎颜才发现,他的肤色比先前还要莹白剔透。   不,不对!   那不是白,是透明。   沧华变透明了!   沧华现在这幅身体虽有实质,却是由神识凝成,也就是炎颜第一次与他相见,从神龛中飘出的那缕紫烟。   现在炎颜明白了,那紫色的东西却似烟非烟,那就是沧华的神识本相。   自须弥境开启,他也开始了继续修炼和神识的恢复,炎颜亲眼见过好几次他动用灵力做事。也能感受到他的神力在缓慢恢复。   可是他现在突然就变得透明,看上去比刚见他那会儿还要弱一些,多半是为她催熟九穗稷,灵力损耗过大!   像磨面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同样需要消耗灵力的吧……   “你专心修炼恢复神力,不用做这些杂事。毕承也可以帮我。”炎颜很担心。   他跟着还要给她种灵根,再这么消耗下去,会不会神力枯竭?   沧华眸色平静:“你我既已达成约定,便当相互扶持。”   “我如今困在此地,外界诸事皆你独自担当,你已十分不易。此间微末小事,但能为你轻减一些,我愿为之。”   炎颜愣了愣。   说实话,她有些受宠若惊。   尽管俩人是合伙关系,可是两人的身份,能力,见识等等各方面的悬殊实在太大。   这种合伙关系,本质上就不可能真正平等。   而且她以往看过的不论是小说还是神话历史,神境看待凡人,基本视若蝼蚁。   但因沧华现在身陷囹圄,炎颜觉得他从最初答应跟她交易起,就在纡尊降贵。   虽然沧华只是个魂体,而且暂时还只能呆在须弥境里,表面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用。   可他只要给她稍加提点和帮助,对她都是至关重要的支持。   没到关键时候,她轻易不请沧华出手。   没想到沧华对她,却是这般平易近人的姿态。   炎颜觉得,沧华大概是这世上最好相处的神祗。   她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炎颜腹中心思九转十八弯,沧华根本没留意,仍自顾说他的。   “他今日出现,我已感受到了他体内有明显气息波动,这说明你已经成功吸引了他,并且引发了他的情绪波动。如不出意外,这几日他必会现身,到时还要看你的手段!”   炎颜自信一笑:“放心,只要他上门,我保证鱼儿一定咬钩!”   沧华颔首:“等此事办妥,就给你种灵根。你即将直面副星,越早开始修行对你越有益。”   “好!”   出了须弥境已经凌晨三点多,心里惦记着明天即将迎来的重要契机,炎颜抓紧时间钻进被窝养精蓄锐。   不知是头天太累,还是首战告捷后的放松,炎颜一觉醒来已日过竿头。   速度穿衣洗漱,炎颜心里还惦记着清晨进货的事儿,直接翻墙就去了隔壁毕承家。   脚刚沾地,炎颜就有种走错门的感觉。   以往祥和朴素的小院里,是穆娟儿带着一帮孩子讲故事。   今日却像刚开张的拍卖行,站了满满一院子身裹绫罗的贵人老爷,旁边围拢着陪同贵人老爷们来的,同样穿戴体面的管家高仆。   院子外头的胡同里,早被一辆辆高头大马拉的华丽车轿堵了个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抻着脖子,踮着脚往后院里张望。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散了一院子的阵阵菜香吸引。   因为太专注,根本没人留意到,身后墙头上跳下来个炎颜。   穆娟儿握着她的竹盲杖拦在通往后厨的过道前,始终保持温婉得体的笑,颇有耐心地跟每一个询问的客官解释。   “我家炎师傅此刻就在里头烧菜,不得空见诸位,劳烦您后头排一排。”   “实在抱歉啊刘老爷,炎师傅不接上门的私活,只接自取的订单。”   “对不住您啦,您出再高的月银,我家炎师傅也不受聘,她不爱受那个拘束……”   看着穆娟儿言辞得体地,替她打发走一个又一个富贵荣华的后脑勺,炎颜在心里默默给她点个大大的赞。   默默地转回身,又窜上了墙头。   可不能被这些人看见她,要不她家穆娟儿可就白忙活了。   话说穆娟儿平时的故事真没白讲,这口才相当了得呀。   要搁地球,穆娟儿绝对是公关部挑大梁的角儿!   炎颜顺着墙头去了后院,一进院子,就听见厨房里热火烹油的炒菜声,还有临时小伙计忙里忙外的脚步声……   厨房灶台前站着的“炎大厨”赫然就是名符其实的,炎大厨的大徒弟,毕承。   毕承光着膀子,手里的菜铲轮地飞起,满后背都是汗。   这么忙咋不喊炎颜?   那可不成!   炎颜可是他的宝贝师父,烧菜这种吃苦受累的活儿,能让宝贝师父干么?   太不孝了!   炎颜脚一沾地,挡在门前的穆娟儿就侧了侧耳朵。   唤来个临时雇的小伙计,替她挡在过道上,穆娟儿拄着竹杖往炎颜哪儿走过去。 第37章 来者是谁   “你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这厢动静太大,吵着你了?”   “没。我一向不爱懒床。”   炎颜走过去,牵起穆娟儿的手把她带到后院南墙边的小方桌旁坐下,转身就要进厨房。   “先吃早饭,我专门在这里守着,就为等你呢。”穆娟儿拉住她,按着她在桌前坐下,亲手揭开桌上的瓦罐。   炎颜好奇往汤罐里看,是满满一罐黄澄澄的雪翅野鸭汤。   桌上还有一屉热乎乎的米面包子,两盘素油浇头的凉拌小菜……   全是炎颜无意间提过的,她喜欢吃的口味。   那汤一看就没动过,专门给她留着的。   这种漂亮的奶油黄汤色,没个两三时辰绝对煲不出来。   拿来两只碗,炎颜边盛汤边说:“毕承拜我为师,跟咱俩的交情不相干。你往后要总这么不眠不休给我做早饭,我可不吃。”   让个行动不便的盲人照顾她,炎颜良心上实在无法接受。   穆娟儿端着汤碗,笑容温婉:“阿承以前做工就起的早,我已习惯了早起做吃食,听见我亲手做的饭菜你们爱吃,我很高兴。你们啥都不让我干,我反倒觉得没意思。”   穆娟儿很勤快,炎颜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便不再勉强,速度吃完早饭就进了厨房。   几个围着毕承打下手的后生见炎颜进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纷纷过来毕恭毕敬跟炎颜行礼。   用的全是敬语,显然是毕承事先交代过的。   毕承也赶紧放下手中的锅铲,过来恭敬行礼:“师父昨日辛苦,该多歇息才是。”   炎颜让众人继续做事,径自走到菜案旁查看食材。   毕承赶紧挥手把人全打发出去,恭敬道:“师父放心,全都是上好的食材,全是外头那些老爷带来的。徒弟原打算一早去进货。还没出门,就被这些食客堵在家里了。”   炎颜点头:“昨天的订单我看过,这些食材用不完,留下最好的,原因你懂得。”   毕承赶紧应道:“徒弟晓得,已经留了,都在这儿呢,您过目。”   毕承端过来只老竹大筐,掀开上门的藤编盖子给炎颜看。   炎颜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出去。   “师父,您,这就出去啊?”毕承话里带着点心虚。   炎颜笑了:“怎么?你都炒十几年菜了,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毕承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徒弟没您那样的手艺,我怕……”   炎颜拍了拍毕承的肩:“当我的徒弟,必须具备的,首先就是足够自信。基本手法我都指导过你,剩下的就要勤练,加上我给你的独家秘料丸,你且放开手脚去干。整个鹿吴城的厨行,没人是你对手!”   “是!徒弟谨遵师父教诲!”毕承精神一振,应声铿锵,整个人立马干劲儿十足。   炎颜欣慰颔首,背着手走了出去,把热气腾腾的厨房留给毕承。   整整一天,她再没踏进厨房半步。   不是坐在墙边喝茶嗑瓜子儿,就随手拿本书出来翻翻,所有订单全由毕承一个人完成。   做一桌酒席,那是手艺活。   做十几桌席面,那就是体力活。   这种出力的活儿,当然得毕承干。   至于外头那些翘首期盼,等着品尝炎厨神手艺的贵人老爷,有穆娟儿一张巧嘴挡在门前,鬼大爷晓得厨房里炒菜的是哪位。   昨晚的菜除了那位买家吃过,其余谁也不晓得啥味儿,自然不清楚那些菜式的真实水平,把个毕承的手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只有穆娟儿,时不时悄悄转过脸给炎颜吐舌:“这道菜有点儿火大,也不知嫩叶焦了没……这个起锅有点晚了,菜的清香都没了……阿承这手艺呀,跟你还差着好些呐。”   炎颜慢悠悠剥瓜子壳:“火候都是慢慢煲出来的,不打紧,多磨磨就有了。”   那些脑满肠肥的贵人老爷,又没长着穆娟儿这般剔透的心,懂个毛。   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打发走最后一波客人,小院终于安静下来。   帮工的几个后生领了这一日的工钱,连厨房院子都给洒扫得干干净净的,勾肩搭背喝酒去了。   毕承把收回的订单尾款,沉甸甸的两代金子放在桌上,看着桌边坐着的两个女子直傻笑。   忙活了两天,一辈子的嚼用都赚够啦!   师父她简直就是颗摇钱树!   摇钱树面无表情,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啜。   毕承:“……”   穆娟儿:“……”   咋还是不高兴啊?   好叫人担心,好叫人心疼,就是不知该咋办。   炎颜抬起头,落日余晖透过木窗,投在她对面浅黄的粉壁上。   站起身,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今日辛苦了,你俩早些歇着吧。”   从始至终,炎颜就没看过那几个金袋子。   毕承和穆娟儿在桌下碰了碰彼此的手。   炎颜没留意他俩的小动作,微垂着眉睫,往门口走。   一只脚才跨出堂屋门槛,就听得深巷里传来清脆蹄音,有车轿在小院门外缓缓停住。   炎颜猛地抬起头,紧张地回身看向毕承:“快,准备招待贵客!”   “啊?嗳!”毕承和穆娟儿慌乱起身。   他俩从没见过炎颜这般慌乱过。   ……来的谁啊这是?   小院中央摆着两把藤椅,一张小藤几。   其中一张椅上,坐着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上穿着藏青的灵芝纹纱缎长衫,中等身材稍显富态,肤色出奇的白。   因为皮肤特别白,衬得他那张算不上特别出色的长相,多了几分温润和善。头上戴着同色高巾,帽额正中,缀了块色泽温润的白玉。   男人神态安详温雅,不像一城首富,倒像个致仕的文官。   唯一露财之处,便是他掌中把玩着一只黄金三足衔币蟾。   中年男人与毕承相对而坐,俩人正在交谈。   背后的管家规规矩矩站着。   炎颜伫立内室窗边,静静望着中年男人出神。   许久没听见她挪动脚步,穆娟儿缓缓走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炎颜的目光没动,话应的心不在焉:“我在看,他的长相跟我们,有什么不同。” 第38章 师傅的女儿心   炎颜刚说完,院中的毕承就站起身,与中年男人浅行一礼。   中年男人轻轻颔首,毕承便转身往屋里来了。   一进堂屋,毕承立马就掩饰不住兴奋,对炎颜和穆娟儿笑道:“豪老板今日就在咱家试菜,若他满意,当即就能拍板定下咱们进豪府去做千人宴的事儿!”   炎颜脸上却不见半分开心,平静问道:“你按我嘱咐的都跟他说清楚了?”   毕承赶紧点头:“嗯,师父交代的那些话,徒弟都跟豪老板说了。豪老板说只要菜式口味没问题,其他的全可通融。”   炎颜没再多问,垂目往外走:“既然谈妥了,就干活吧。”   望着炎颜沉默的背影,毕承回头看了眼穆娟儿。   穆娟儿站在原地,似乎能感受到毕承的眼神,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毕承拧起眉,赶紧跟了出去。   豪老板名为豪迈。   此人正是灏元楼的东家,毕承的前老板。   毕承虽在灏元楼做事多年,却从没直接跟这位大东家打过交道,主要是豪迈平日极少在灏元楼露面。   他是整个鹿吴城的首富,灏元楼只是他手中不太要紧的一处营生。   此番亲自过问此事,全因这千人华宴,正是他唯一爱女,豪家大小姐豪蕊生的定亲宴。   厨房里   炎颜亲手洗净锅,铲。   仔细查看过每一道配菜。   认认真真净过手。   最后在灶前沉稳站定。   看着她干脆利落地颠勺,手起落间从容自若的姿势,始终肃然安静的表情……   毕承突然觉得,眼前的师父,跟那晚站在街灶台上,挥舞大菜铲豪气干云的师父,有些不一样。   “您为何不让我跟豪老板提您的名?”毕承忍不住问。   他跟豪老板交谈之前,炎颜特地叮嘱,在豪老板面前不许说她是师父,她只以普通帮工的身份随他进府。   这让毕承心里很不舒坦。   明明师父那么大本事,偏要玉珠蒙尘,他不甘!   可他更不敢忤逆炎颜。   拉着风箱,毕承心中各种猜想,突然一个灵光闪过,他兴奋地抬起头。   “师父您一直等的,也是千人宴这个机会,您想隐姓埋名,然后在千人宴上制造更大的轰动,闯出更响亮的名声,对不对?”   炎颜手中菜铲灵动翻转如燕子穿云,面无表情:“不是。”   毕承:“……”   他满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复。   习惯性拧眉的毕承:“您手艺这么厉害,咱们又赚了这么多钱,您却一直不开心,您到底要啥啊?”   “他!”   炎颜言简意赅。   毕承目瞪口呆。   师父她居然……   师父她原来……   脑子里努力回想豪老板的形象……好像样貌还算说得过去,就是……年纪大了点。   毕承隐约想起街巷的传闻,据说豪老板早年丧妻,一直未曾续弦,已鳏居多年。   可豪老板都要嫁女儿啦,人家闺女都比他师父大。   虽说,像豪老板这种一城首富,老夫少妻也没啥。可毕承觉得,自家师父这么有本事,又不缺钱,将来不愁找个如意少年郎。   给个老头子做填房,他觉得太可惜。   可师父她自己喜欢呢。   毕承手上卖力拉着风箱,心里暗搓搓地拿定了主意。   师父的事就是他的事。   既然师父她相中了豪老板,当徒弟的必须义不容辞帮忙推波助澜。   等进了豪府,他一定要想方设法给师父多创造机会,争取让豪老板在短期内,跟自家师父如胶似漆,难舍难离。   毕承兴奋地替炎颜规划美好未来,比如如何与豪老板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灶台旁专心做事的炎颜,突然猛打了好几个喷嚏。   等她缓过劲儿来,低头一看,失声惊呼:“菜呢?”   见炎颜脸色都变了,拉风箱的毕承从满脑子花前月下里拉回思绪,也站起身看向灶台……也愣了!   几盘已炒好的菜,原本整齐放在灶台上,只等一齐上桌。   此刻全都不见了,连盘子都不见了!   毕承脑门的汗当即就下来了,紧张地直搓手:“师父,不是我……”   炎颜抬手止住他:“我知道,你来炒!”   锅铲往毕承手里一塞,她自己坐在灶台旁拉风箱。   菜肯定不是毕承吃的。   刚出锅的,烫不死他。   但一定是被谁给偷了。   她倒要看看,哪路小妖胆敢在这关键节骨眼儿上坏她大事。   捉住就给它抽筋,扒皮,爆炒!   幸好预留的食材足够,毕承麻溜又烧了份一模一样的。   这回全程有炎颜死死看着,直到最后一盘菜端上桌,菜也再没丢过。   毕承再外头热情款待豪老板。   炎颜把厨房里外翻了个底朝天,无果。   她插着腰,一脸郁闷。   折回来的毕承,乐呵呵陪在旁边,满脸都是过来人的了然包容。   师父她虽然很能干,到底还是个年轻小姑娘。   心上人突然登门,小姑娘家一时紧张,心不在焉,胡乱把菜弄丢也挺正常。   当年他追穆娟儿也这样,做事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穆娟儿的小模样,总丢三落四,老挨掌柜的骂。   炎颜却不知道眨眼功夫,自家大徒弟已脑补出一部狗血爱情剧。   她不甘心,在院子里又里外翻了一通,愣是一星儿残羹菜渣都没找着。   炎颜彻底服了。   一滴油都没撒,老耗子都干不了这么漂亮,这偷吃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试吃的整个过程很顺利,豪老板当即拍板定下,他与灏元楼即将上任的新掌厨,共同料理千人宴。   半月后入豪府做准备,并准许他带帮工入府。   此事敲定,炎颜和毕承都松了一口气。   至于丢的菜,只能暂时不了了之。   事已办成,她要准备完成最重要的一件事——种灵根。   现在所有条件都已完备,时机正佳。   回到自己的房间,炎颜洗了个澡就进了须弥境。   “恭喜”   原本正在打坐的沧华缓缓睁开紫眸,目光清风霁月,掠影温和。   炎颜浅笑,仍在沧华对面坐下,先吃杯解馋茶。   她平时在外头喝的茶跟沧华的一样,却总觉不如须弥境里他烹的好喝。   不知是她手法不到位,还是外头的水质问题。   “何时可以种灵根?我已经准备好了。”炎颜期待的目光看向沧华。   “你确定?”沧华询问时眸色郑重。   他的眼形本已生得极美,平时看人就如纯净琉璃。此刻认真望过来,眸色深紫如蕴,直入人心,仿佛将目中人身心都涤过一遍。   被他这么看着,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就像她赤白站在他的面前。   炎颜有点窘,低下头提壶添茶:“早想好了,有什么严重后果吗?”   沧华:“会很疼”   炎颜:“……”   明明讨论的是种灵根这种特别严肃的事,为什么她总觉得对话有点不对。   “你既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沧华补了一句。   炎颜沉默片刻,郑重点头:“开始吧!” 第39章 开始种灵根   炎颜盘膝而坐,缓缓闭上眼。   沧华静静望着她,修长清潋的手指几乎不假思索地,迅捷捻出一串串繁复诀印,道道泛着华美青光的诀印,接连映向炎颜的眉心……   诀印触碰到炎颜眉骨的一瞬,炎颜顿觉脑中一片空白。   仿佛所有记忆被瞬间抽空,一种空洞无边的巨大恐惧瞬间将她席卷。   “停!沧华,快住手!”   炎颜突然睁开双眼,双手在空中惊慌地一通乱挥,黄豆大的汗珠铺了满额,表情异常惊恐。   沧华紧蹙着长眉,神色肃然望着她,却并没停手。   指形翻飞如蝶,转眼又接连打出一串诀印。   种灵根,刚开始有不适很正常。   炎颜会紧张甚至失控,这些全在沧华的预料之内。他打算运诀帮她平复躁动的情绪。   正要调运灵力,袖子却突然被炎颜死死拉住。   不待沧华再有动作,整只手臂都被她死死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住手!住手!不要再继续了……”炎颜口中惊呼不停,抱住沧华手臂的身子如风中凋叶,抖个不停。   沧华这才发现,才不过数息,炎颜的衣襟居然已全部被汗浸透,就像水里捞出来的人。   止住手上的动作,环绕两人周身的所有光芒瞬间消散,须弥境中又恢复了寂静。   低头看着把整个身体都挂在自己手臂上的炎颜,沧华有些担心:“可有哪里不适?”   炎颜仍在不住地发抖,汗湿的头发一缕缕贴在颊上,脸上褪尽血色,容颜濒死一般的僵白。   大口大口喘了好久,炎颜才僵硬地抬起头,锐利的眼风直逼沧华,声音如坠寒潭:“你要干什么?”   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沧华眸底温宁:“为你种灵根。”   “种灵根?为何要夺我记忆!”   炎颜被穿越的那一刻,被威廉血色诡瞳洞穿灵台,就跟刚才沧华把诀印打入她眉骨时,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刚才沧华的诀印进入她额间的一瞬,她仿佛又重温被穿越时的可怕经历。   灵魂瞬间陷入无尽黑洞,仿佛随时会从哪里传来鬼魅尖利的嚣笑,漫无边际的大恐怖大无助死死拽住她,把她整个人往更深的泥淖里拉……   她吓地几乎魂飞天外。   那个瞬间已经成了炎颜的梦魇,到现在还时不时蹦出来折磨她。   她不想再被穿越一遍,那种感觉,太恐怖了!   感受到她周身被强烈的恐怖情绪包围,沧华放缓了语调:“我刚才用的是宁心决,并非要夺你记忆。宁心诀可令你暂时关闭神识,与深眠相似。如此可令你少些痛苦。”   原来是想让她深度睡眠。   炎颜的脸色缓和了些,低头在发现自己已经失态。   松开死死抱在怀里的胳膊,慢慢地重新坐回原位。   手撑在额上,炎颜定了定心神:“不用催眠,我就醒着种!”   沧华眸低现出讶色:“我虽没种过灵根,但这种痛苦可以想见,必定难以忍受。你眼下身体状况并非上佳,这么做会有危险,还有可能损伤神识。”   炎颜把面前的半盏冷茶一口灌下,平素冷静的气质立刻就找了回来。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抬头却是容色清淡:“就醒着种吧。我身体里第一次放进陌生男人的东西,我总得看清它长什么样子。”   说完,炎颜愣了愣。   这么表达是不是有开车嫌疑?   管他呢,反正沧华是个星宿,对这些人类的七情六欲,星星不感兴趣。   沧华表情平静:“你既已确定,若待会儿不能忍受时要说出来,我会马上停下,此事不得勉强。”   炎颜又灌了杯冷茶,忍不住有点坏地笑了。   这对话好像第一次那啥……   沧华若是知道被她撩了,他表情肯定很精彩。   原谅她不正经吧,接下来她要面对的痛苦,应该不会比女孩子第一次来的轻。   用最原始的愉悦放松一下身心,有利于缓解压力。   沧华再次阖上双目,容色沉如玉山,手指飞快打出一串诀,却是向他自己眉心一点。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道青碧色的琉光,自他眉心缓缓流泻而出,缠绕在他的手指上,形成一股色泽温润的软玉绿光。   那条琉光色泽剔透温润,宛若有灵性的活物,绕着沧华的手指徐徐缠动。   美丽的流线型身姿,环绕在星星点点的荧光里,梦幻的好像夏日夜空坠落的流星。   沧华睁开眼,低头看着缠绕在自己指间的光灵。   “这是……你的灵根?”   好美!   炎颜好奇地凑上前仔细打量。   刚凑近,她就感觉道一种舒服的,充满蓬勃朝气的温暖气息。   这气息是从那条青色光灵里散发出来的。   小小的一线光,仿佛蕴着能催生万物的强大能量,这种感觉就如暮云春树,盎然生机……   炎颜恍然。   沧华是春神,这种充满生机的气息,就是春的力量!   沧华手指轻轻一转,指向炎颜,口中轻轻说了声:“去!”   缠绕在他手指上的青光,就如一条腾飞的蜿蜒小龙,扭动着青碧色的身体徐徐向炎颜飞去。   炎颜满心惶恐,赶紧伸出手掌去接。   光落在她掌中,触手暖如触春晖,炎颜到此时才真正看清,那条漂亮的青光,真的就是条光做的小龙。   龙形鳞爪分明,头上还有贴耳开叉的两根小小龙角,周身满覆的鳞甲祥纹清晰可见,腮边须髯翩然。   尽管掌中龙身量精小,昂首腾挪间器宇轩昂,丝毫不堕神威。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真美!”炎颜看的呆了,内心还生出些敬畏。   “这便是你未来的灵根,此刻亲眼所见,可安心了?”   炎颜抬起头,对沧华感激地笑了下:“谢谢。”   他大概是怕她像刚才那样害怕,特地把灵根先提出来与她见个面,照顾一下她的情绪。   炎颜心下感激,正欲开口,掌中的小光龙突然盘绕住她的手指,扭动着小小的身体,迅速敏捷游向她的指尖。   “它怎么了?”   炎颜感觉小光龙好像突然变得躁动起来。   小光龙的脾气好像不太好,细如蜂足的爪抠住她的指甲,突然就冲着她的脸大张开龙口。   这模样像在冲她示威。 第40章 倔强VS霸道   小光龙的怒吼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却有一股清新的气息,随着它这个动作,朝着炎颜的脸吹拂过来。   那风也特别清新,就跟它周身散发的气息感觉一模一样。   果然是春神,呼吸吐纳都充满生长的朝气。   炎颜先还不觉有什么异样,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了。   茶壶肚子里的茶叶,杯子里的残茶叶片,甚至连洒在茶台上的枯叶……全都发了芽。   密密麻麻的嫩绿,争抢着顶开壶盖,挤满茶盏,从所有缝隙中争抢往外出冒头,就像她以前刚买回家的绿萝,新鲜充盈的绿直往外淌。   灵根它这是……闹情绪呢?   还不乐意种给她!   她居然被条灵根给嫌弃了。   炎颜窘。   看着自己暴脾气的小灵根,沧华莞尔:“我已证神,我身上之物即便小到一片鳞甲,日久也可自生灵识。”   “它是我的灵根,生而有灵。它刚才的确听懂了我的话,知道我要把它种入你体内,它不愿离开我的本体,有抵触情绪也是常情。”   炎颜有些意外,虽然被嫌弃,可她却对这初次见面的小灵根颇有好感。   她喜欢聪明有灵性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这么聪明的灵根,一旦臣服,往后修炼起来一定也事半功倍。   沧华完全不理会暴躁小光龙的反抗,对炎颜道:“你若准备好,我就要开始了。”   炎颜立刻坐正身姿,对沧华郑重点了下头。   沧华抬手一招,炎颜手中的小光龙倏地腾空,身形瞬间长大数倍。   在炎颜的怔瞠中,小龙转瞬幻化成一颗茁壮的树苗,缓缓浮向她的头顶。   就在小光龙幻化的树苗悬浮于炎颜头顶的同时,她整个人也被强烈的青色光晕,一圈一圈包裹起来。   置身一片青白光影里,炎颜完全看不见周围世界,只有头顶的光之树苗,不断释放温暖柔和的光华。   不断洒下的星星点点青白荧光,如雨丝坠落,缠绕,最终尽数没入炎颜的身体。   炎颜感觉像有气息从体表的毛孔钻入身体,就像下雨时露在空气里的肌肤,被雨丝侵入肌理。   只不过雨丝是凉的,此刻渗入体内的气息却温暖清润。   随着进入身体的气息越来越多,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热。   炎颜开始有些不舒服,像小时候得重感冒发低烧。   头顶树苗先前还缓慢旋转,数息后突然毫无预兆地青光大作。   炎颜的视野随之骤然炽亮,眼前瞬间变成了一片刺目的银白。   周身笼罩的温润光华陡然灼烫,与先前进入她身体的那些光相互感应。   一股巨大的,难以忍受的烧灼感,自她的丹田蓦地窜起,浑身血液仿佛煮沸一般痛苦难挨。   炎颜瞳孔骤缩,脑子里“轰”地一声,好像有千万根钢针猛扎进来。   身体滚烫地像被岩浆蒸煮,最痛苦的是她的意识,此刻依旧清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寸肌肤好像都被灼焦,每个毛孔的灼痛都感受地特别分明。   尽管被强烈的疼痛席卷,但炎颜依然隐约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亲切的,来自身体深处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被强烈剧痛给唤醒了。   就是这一丝几不可查的孱弱微力,让炎颜心底莫名地希望骤升,她就好像溺水将亡的人,突然抓住飘过身边的一块浮木。   与此同时,头顶的树苗在雪亮银光中开始疯狂生长。   原本的小苗瞬息抽出无数粗壮的枝桠,眼看就要撑开华冠。   光之树苗疯长的同时,体内那股暴躁的气息,也开始在她经脉里横冲直闯。   炎颜牙关已经咬出了血,脸和脖子上的血管根根暴起,模样看上去可怖害人。   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只一门心思在感受身体里,那股弱小的,几乎微不可查的力量。   她能感知它的倔强。   它就跟她一样,虽然弱小,却拼命想要便强。它也在努力反抗头顶霸道的青光……   炎颜知道,这股力量,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要帮助它!   还有那股不服管的,让她痛苦难忍的暴虐之力,她知道那是沧华那条顽抗的小灵根在捣蛋。   她要修炼!   她必须驯服它!   用尽身体最后的力量,炎颜努力集中所有意识,从灵魂深处爆出一声怒喝:不论你多强,如今在我体内,你必须服从于我,属于我!   “哗!”眼前骤然金光盛放。   就在她灵魂深处暴出怒喝的同时,身体里那股原本弱小的力量,突然释放蓬勃如潮水般温暖的能量。   温润的金色光芒从她的眉间汹涌喷薄。   金色光芒一出现,立刻丝丝缕缕盘旋上升,无比温柔又无比坚韧,像柔软的藤蔓,缠绕,伸长……向着悬浮在炎颜头顶那颗倔强不恭的光树伸展,蔓延……   光芒如金色柔荑,握住光之树的根,攀上光之树的干,手掌般缓慢温柔地,包裹住整株不停向外延伸的枝干。   慢慢地把已成型的树冠,密密实实缠裹起来,如茧收束,再收束……   光之树试图反抗,枝丫突然刺破金茧从某处伸出树枝,却很快又被金色手掌缠绕上来。   青光和金光交错,一个倔强不服,一个温柔坚韧。   渐渐地,光之树反抗的频率越来越少。   最终,一颗已经几乎长成的参天光树,又被重塑回幼小的树苗。   炎颜的身体与头顶的光之苗,完全被炎颜自身释放的金色光芒笼罩。   金光陡然再次盛绽,她身上的衣衫,瞬间被光波灼成尘埃。   一轮更猛烈的疼痛遍席全身,炎颜再无力支撑,彻底陷入深深的昏迷。   此前,沧华神色始终沉稳肃然,紧阖双眸,十指飞快捻出道道青光缭绕的诀印,打在光之苗上,稳稳操控着整个种灵根的过程。   就在方才金色光芒攀上光之树的瞬间,他蓦地睁开眼。   抬起头,沧华凝向悬浮半空的青,金交错的景象,紧紧蹙起长眉。   炎颜发着光的身体,被两色交缠盘旋的光晕托举横陈在半空。   沧华望着突然从炎颜身体里爆涌而出的金色盛芒,琉璃般的紫眸,倒映出眼前的溢彩流光。   孱弱凡人,竟有如此强悍的意识力量!   竟可与他的灵根抗衡!   刚才骤然出现的金色光芒,是炎颜自身的意识之光,是受到外力入侵时,生灵自身防护的意识本能产生的力量。   普通凡人的灵魂之力微末到几乎可以忽略。   这个姑娘,却硬生生用自己的意识力量,压制且驯服了他堂堂的神境灵根。   这让沧华颇感意外,同时也有些质疑。 第41章 白玉为骨   沧华也感觉到了自己灵根的强烈反抗。   倔强的小东西一直在奋力挣脱他的控制,甚至强行开始修炼。所以才会在短短数息,迅速从光苗生长成光树。   它是神境灵根,强悍如斯也正常。   沧华本要寄出法诀,把光树打回原形,却没想到炎颜的意识之光先他一步出现了。   她的意识之光已出现,就以更强横更执拗的姿态,硬把他的灵根光树掰回光苗。   这得是多强悍的意念啊!   难怪她要醒着种灵根,即使冒着灵魂被灼烧成灰的危险,也要这么干。   这个姑娘要回去的决心,已经在她灵魂深处变成了执念。   沧华仰起头,看向浮在面前的,被笼在一片金光中的少女。   他的灵根已经被对方霸道的意识力量完全驯化,正随着那金色光芒,一点点流入少女的身体。   她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开始一寸寸发生变化。   青碧的灵根光芒,随着少女的经脉在其体内自行运转,大概是之前被她的意识之光威胁过,此刻已经归顺的灵根,进入她体内后显得特别驯服。   光晕所经之处,她身体从前受损的经脉被一寸寸修复完好,顺带将她体内十几年积淤的杂垢,尽数清出体外。   灵根之光最终游向她的丹田,光芒一收,不见了,缠裹她周身的金光也同时消散。   沧华捻了个清净诀,替炎颜将身上的垢污尽数除去,她的人也从半空徐徐落下。   伸出手臂,沧华将人接在臂上。   低头看向怀中人……沧华讶然。   怀中女子已面目全非。   臂上之人,春桃生两腮,垂鼻檀口樱花一点,鸦翅长睫细细密密,投向眼底两弯月影,两眉逶迤横烟,百般的疼痛,尽数撮在青黛尖儿上,微微颦着,不妖,不媚,不艳,不俗,恰到好处。   及腰的如墨青丝铺在身下,鬓边几缕被汗打湿,贴在颊上,带了几分梨花含雨的不胜,再配上雪蕊一般瓷白的肌肤,玉如意一样玲珑的身骨……   是个拿月光捏出来的人儿。   这幅容貌,即便在沧华眼里,也算得倾华出世。   植入灵根,怎的连容貌都换了?   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沧华长眉紧蹙,二指并拢,向炎颜眉心一点,一道青碧光芒没入其额间。   沧华随着探入炎颜身体里的一缕神识,开始感应她体内发生的变化。   片刻,他蓦地睁开紫眸,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炎颜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气息完全一致。   她的体内也的确有了灵根,纯净无瑕,资质清绝。   却不是他的那条。   那条灵根完全没有他的气息,那是完完全全属于人族的,完美灵根!   灵根是他亲手从自己灵根上分出的一缕,他是先天之灵,即便把自己的灵根种予别人,即便他的灵根与对方经脉完全融合,他身为灵根的本体,也不可能完全感应不到一丝气息!   可是现在,炎颜身体里的灵根,就是纯粹的人族灵根。   他的灵根气息居然被完全抹掉了!   就在沧华凝神思索炎颜身体异状的时候,猛然抬起头。   他感受到了须弥境外,有一股异常强大的神力波动。   凤眸微眯……沧华仔细感应了片刻,薄唇轻轻地弯了一下。   是那人来了。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感应到了。三千年未谋面,这家伙的鼻子还是这么灵呵。   只是不知,时过境迁,他有没有变……   沧华神色有些凝重,低头看了向怀中昏迷的女子。   ————   日影西偏,月季色的云霞铺满半边天,是个天气极好的傍晚。   炎颜睁开眼,就看见穆娟儿坐在床边,怀里紧紧搂着个汤罐子,盖沿还往外冒着热气儿。   她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只抽了抽鼻子,笑了:“一罐狪脚汤,你当金子似得这么捧着,我还当里头炖的凤凰肉呢。”   狪,是兽,其状如豚。据说蹄爪益气大补,狪脚不同猪脚有厚皮子味儿,狪肉质细腻清淡,性温中和,煲出的汤品呈奶油黄,鲜香甘美。   穆娟儿扶炎颜坐起身,顺手往她后背塞了个亲手缝的厚实软枕。   汤递到炎颜面前,穆娟儿一脸无奈:“这可不能怪我。自你养病起,咱家就闹上鬼了。金子银子全不丢,只要弄点吃食,那是做啥丢啥。毕承眼巴巴守在灶台边都看不住,你说怪不?”   “这阵子山里猎户也总出事,出城夜猎的人也少了。这对狪脚是专门跟城南老猎户家订的,我守着炉膛煲了好几个时辰,要不这么宝贝似得揽在怀里,早没你的份儿啦!”   丢吃的?   炎颜突然想起豪老板来的那日,她炒的那几盘也是菜不翼而飞……   看来这家里真有鬼。   炎颜端着碗喝汤,穆娟儿站起身,摸索着把通着火炕的灶膛又添了些炭。   炎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   这已经不是她种灵根时穿的那身,裁剪合身的白棉布交领衫,细细密密的针脚,衣上还有股清淡的皂荚香……这应是穆娟儿亲手给她做的里衣。   她昏迷了整整五日,多亏有毕承和穆娟儿悉心照料。   “辛苦你了,让毕承进来吧,你歇会儿。”   炎颜喝了一碗汤,好香!她自己够着汤罐又添了一碗。   身上还是没力气,得多吃东西补补,不过她舍不得使唤穆娟儿。   穆娟儿慢慢地扶着床又坐回来,笑道:“自你生病后,阿承只进来过一回,就说什么也不肯来了。”   “他只看了你一眼,就一惊一乍的。说你睡这一觉,模样变得他都认不得啦,呵呵~我还从没见他吃惊成那个样呢。”   “可我摸你骨相又没变,我也懒得理他。反正他一男人家,又不会伺候人,倒不如我亲手打理的放心,我就没叫他来了。”   炎颜摸了摸自己脸,手感好像的确比之前好了些。   “你拿铜镜来,我看看变成什么样了?”炎颜也好奇。   沧华说她不会变成人|妖,他要敢骗她……   “哐啷!”   炎颜手上的铜镜滑落在地。   吓了穆娟儿一跳,慌乱地去摸床上的炎颜。   守在院子里的毕承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推门闯进来。   两口子一起望着床上的炎颜。   炎颜双手捂脸,手在发抖,削薄的肩也不停地颤。   毕承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镜,轻轻放回桌上,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师父?”   “出去,都出去!”炎颜声音有些沙哑,把脸转向床内,不愿见人。   穆娟儿惊疑不安地把脸转向毕承。   毕承啥也没说,拉起穆娟儿的手,安静退了出去,临了还帮炎颜把门带上。   院子里,穆娟儿一把拉住毕承的衣袖,压着嗓子紧张地问:“她到底变成啥样了?” 第42章 人去境空   “没,没啥样……”   毕承本就不善言辞,再被穆娟儿一逼问,结结巴巴更说不清了。   穆娟儿攥着恨铁不成钢的小拳头,在毕承胳膊上狠狠捶了一记:“没啥样她能这样?你快说!”   毕承表情很无奈:“真没啥,就是……就是……变得可好看了。跟她以前的长相全不像,就跟换了个人似得。”   穆娟儿诧异地张着嘴,愣愣地站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毕承嘴笨归嘴笨,但穆娟儿知道,自己男人从来不说谎。   变好看了,这不是好事儿?   只要没变丑就行!   穆娟儿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儿。   就像毕承说的,她也觉得也没什么,女孩子漂亮点挺好的。   只是她察觉了刚才炎颜的心情好像特备不好,她知道现在啥也帮不上她,只能安静地守着她,伴着她。   穆娟儿的沉默,落在毕承眼里,他就以为媳妇也跟自己一样,有点接受不了。   他第一次看见昏迷中的炎颜,也是穆娟儿现在这个反应。   师父她到底生的啥病?   还能脱胎换骨,再造容貌!   这病他也想生一生。   屋内,已空无一人……   须弥境中   “沧华?”   炎颜站在龛外的栏杆前,看着面前静悄悄的龛,紧蹙眉心。   她进来后,须弥境中一切照旧,只是没了沧华。   炎颜心头有些发急,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见沧华,特别想!   可是沧华不在。   谁来给她解释解释,她的容貌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娟儿和毕承没说错。   穆娟儿说她骨相没变,毕承说她容貌变了。   他们说的都对。   她的确是变了,可事实上,又确实没变。   变的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模样。   现在这张脸,她看了十八年,以前天天看。   现在这张脸,正是她在地球的容貌!   没变的是,她的身体。   炎颜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身体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醒来后,偷偷试着运行在孟华宗学的引气入体诀,立刻就感觉到了周围明显的炁息波动。   她现在轻而易举就能引气入体了,这说明沧华帮她种灵根成功了。   而且她刚才进入须弥境,也只需稍动意念就进来了,不用像从前还要努力凝神,现在简直就是轻松自如。   可为什么有了灵根,她就变成了地球的模样?   难道种了灵根,就把她在地球的身体给带来?   眼前的现状,除了疑惑,炎颜在情感上也难以接受。   尽管魂穿来山海界有小半年了,因为一直顶着百丫的皮囊,炎颜始终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地球人。   至少她的身体还留在地球,所以她也不算彻底来到这个世界!   身体,是她跟地球最后的联系。   她一直心怀侥幸,或许某天她在地球的身体有了感知,会把她的灵魂召唤回去。   可是现在,连她的身体都来到了山海界,她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彻底从地球上消失了?   妈妈怎么办?   妈妈会不会以为她已经彻底死了?   妈妈一定很伤心无助……   炎颜抬起手腕遮住眼,手背蹭到了眼角的潮湿。   还有沧华,他不见了。   她刚才唤了数声,又在龛前等了很久,整个须弥境一点动静都没有。   仿佛这古境都随着沧华的消失,陷入了无边沉寂。   沧华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了?   在她种入灵根之后,他是不是就解开了封印?   炎颜不确定地仰起头,望着壁上那个空洞洞的龛。   虽然跟他相处的时日不长,可凭直觉,炎颜觉得沧华不会这样不告而别。   炎颜不是没想过,他有可能给她种灵根后,因消耗太多灵力而陷入沉睡。   可是她刚才看过龛内,里面并没有她以前总常见的,那种深空漩涡一样的晕眩感。   她听沧华说过,那种晕眩感是他的星辰气息。   只要他人在这里,他的星辰气息就不会消失。   可是,现在的龛内虽依旧深不可见,那种晕眩感却没了,他的星辰气息已经消失了。   就说明他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能解除封印,当然会走!   他如果能出去,凭什么还要陪她这个凡人在这儿虚耗光阴?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他有这个世界的苍生要眷顾,他才不会为了她这个外来的异界凡人而留下!   契约?   他这么做又不算违约。   他自己都能解开封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自然就自动失效了。   炎颜抱膝坐在龛前的石台上,脸埋在膝盖里,一个人独自做了很久。   她在想。   想她容貌变化可能的原因。   想她已经拥有的灵根。   想她的眼下。   想她的未来……   如果沧华已经不在,她要面对的,就是独自一个人寻找回家的路。   她现在可以修炼了,可是凭她自己,短时间内基本不可能撕裂空间返回地球。   就连已经活了三百年的少翡都不行,她更不行。   拜入修仙门?   这或许是她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最佳选择。   可是,她的归期将从此未有期,也可能终她此生,再也回不去地球了。   想到这个可能,炎颜的心就像坠入冰窟。   内心深深的绝望,远比她醒着种灵根还要痛苦数倍。   她不怕吃苦,不畏艰险,哪怕舍出命她全不在乎。   人最怕的,从来都不是困苦,是失了希望。   隐隐嗅到山蔷薇清凌的甘香,炎颜抬起头,目光落在角落的箭媚树上。   有沧华的神力滋养,不过数月,稚嫩的箭媚幼苗就已长成树形,葳茂的树冠如碧色华盖,青翠欲滴生机勃勃。   它旁边,整齐排列着碧油油的麦田……   这些深绿浅绿都是沧华留下的。   现在,它们依旧,可是她,却失去了那个最靠谱的伙伴。   炎颜心里很清楚,在这个世界,她再也找不到一位,像沧华这么能力卓绝的合伙人了。   即便她找到威廉,只会出现更多不确定的因素,也许还会令她陷入更危险的境遇。   威廉能把她带来,却不一定还能把她送回去。   这件事不能赌,她输不起。   她必须要一个百分百的确定答案,就像沧华给她的保证那样。   不论从哪个方面想,都没有比沧华更好的选择……   可是沧华呢,他回归墟了么?   这个疑问在脑中骤然闪现,将炎颜猛地惊醒,一念在脑中瞬息生成。   沧华说过,他的副星全部陨落了,他如果要重新开启东方星宿之力,就必须去寻找并唤醒六星。   如果,她眼前的这颗副星还没有被唤醒,那是不是就说明,沧华仍在这鹿吴城? 第43章 偷吃贼居然是   六星未醒,至少说明,他还没回归东方神位。   如果她能唤醒眼前这颗副星体内的星辰意识,就很有可能通过这颗副星找到沧华。   毕竟是她唤醒了须弥境,他才得以重见世界。   如果没有她,沧华依然受困其中。   更何况她手里还有须弥境。   沧华不是很珍视旧友留下的这个宝物么?   如果,如果沧华肯送她回地球,只要她能回去,只要能回去再见到妈妈,安顿好家人,就算沧华要索她性命拿走须弥境,她也可以命交换!   她必须要找到沧华!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心里这么想着,炎颜人已经出了须弥境。   屋里黑漆漆的,她出来的太快,眼睛还有些不适应。   院子里廊檐下的灯笼却是亮着的,毕承两口一直在门外守着她。   “毕承”炎颜唤了一声。   院子里几乎立刻就想起窸窸窣窣脚步声,跟着是穆娟儿的声音。   她说话低低地,有些着急,还带着生怕打扰到她的小心翼翼:“阿承,快,叫你呢!”   原来她进须弥境的这段时辰,穆娟儿一直寸步不离地在门外守着。   时节已进初冬,这么冷的天,这个心眼儿实诚的小妇人……   炎颜晦暗的心情,被穆娟儿的声音捂地热乎了些。   “咚咚咚……”毕承急切的脚步声从后院厨房传来,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菜铲。   “师父您喊我?”毕承问的小心翼翼,眼睛里还有难掩的关切和紧张。   小两口已经接受了她容貌的变化,现在担心的,只是她这个人。   炎颜情绪已经恢复,低声询问:“这几日豪府那边有动静么?”   毕承赶紧点头:“您养病的这几日,豪府差人来过,已经定下了入府的日子。”   豪府的宴席还要办,说明副星多半还没被唤醒。   炎颜心头悄悄地松了口气,继续问:“什么时候入府?”   “大概半月后,那边派人来接。”毕承应话的时候,顺便点亮了房里烛台。   橘色暖光霎时铺了满屋,炎颜在桌边坐下:“这些日辛苦你和娟儿了,接下来的这几日,我要闭门修炼,外面的事需你独自应对。”   毕承诧异地瞠大眼:“师父,您……修炼是啥意思?”   厨艺不都操练出来的?   咋还得修炼呢?   炎颜表情淡定:“字面意思。”   “师父,您是……修士?”毕承有点不敢相信。   炎颜闭上眼,默念引气诀,身体周围立刻有丝丝缕缕的,细如牛毛的华光缠绕过来。   那些光华接触到她的一瞬,立刻就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炎颜周身散发出温和的浅金色光晕,将她一圈圈笼罩其间……   毕承握着菜铲的手,激动地不住颤抖。   亲眼目睹炎颜引起入体,他彻底不能淡定了……   如果说炎颜是技艺精湛的神厨,收他当徒弟,毕承觉得自己是走了狗屎运。   现在他知道了,他的师父,她居然是个修士!   修士啊!   那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凡人只能仰赖,根本没资格靠近,更别提拜师……   毕承觉得自家祖坟一定冒青烟了。   明天他要买一车纸钱去祖坟上烧烧……   不行,一车不够,得两车!   穆娟儿她家的祖坟也得烧烧。   炎颜不知毕承的心思已经跑他家祖坟去了,抬手把一只雪白的小布袋放在桌上:“这里面是用九穗稷研磨的面粉,你拿去蒸馒头,每餐只要蒸够咱们仨一顿吃的量即可,切忌有剩。”   毕承赶紧上手接过来,如获至宝地把面口袋抱在怀里。   炎颜继续解释:“九穗稷是灵植,只有修仙门的灵田才种得,民间罕有。这些是我从修仙宗门内私带出来的,不能露白,免得招惹麻烦。”   九穗稷制作的吃食,不但对初始修炼者大有益处,普通凡人食用同样可滋养精元。   尤其像穆娟儿这种身体孱弱者,食之比参茸效用更胜。   但沧华说过,九穗稷其味特殊,灵气充盈,很容易被修仙者察觉,容易惹祸。   其实炎颜大可躲进须弥境吃独食,那样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可炎颜不会这么干,自幼良好的家教和身为高管的团队意识,她早养成了与团队共进退的习惯。   虽然现在只有她,毕承和穆娟儿三个人,可这也算个小团队。   尤其她还是毕承的师父,更不可能只顾自己修炼,不管毕承和穆娟儿。   更何况这小两口对她,是掏心掏肺地好。   种灵根对她是至关重要的大事,正因有穆娟儿和毕承的精心照顾,她昏迷的这些日,才得以平安顺利度过。   即便她终有一日要离开鹿吴城,即便迟早要与他俩分别,她也会为他们铺设好未来的路。   这声师父,她不会让毕承白叫。   雪白的棉纱布袋捧在手里,毕承立刻嗅到里面散发出来的奇异清香。   只闻上一闻,他都立马觉得精神百倍。   这样珍贵的东西,师父她轻易就拿出来分给他和穆娟儿,毕承心头一阵一阵热乎乎地。   师父她老人家太好了,他往后一定像孝敬亲娘那样孝敬师父!   一激动,毕承又想起了炎颜的心思。   这么好的师父,他一定要让她幸福!   师父她既然相中了豪老板,哪怕打晕了套麻袋,他也要把未来师丈给师父抢回来!   炎颜正思虑下一步行事安排,突然打了个刁钻的喷嚏。   这是谁念叨她呢?   很快,用九穗稷蒸出来的大白馒头就端进了炎颜屋里。   果然是灵植,虽然还是白面的味儿,可是凭炎颜对食材的敏感,她抽鼻子一闻就知道,这面粉绝对跟地球的小麦粉不一样。   清香清香的,不用就菜她都能吃下去。   炎颜伸手拿起个馒头,放在嘴边才咬了一口,就看见桌上的盘子旁边,飘飘忽忽浮出一个……   影子?!   那团影子就停在装馒头的盘子旁边。   过了几息,影子动了动,开始有了变化。   从最初虚幻模糊的一团,渐渐凝成实质。   炎颜手里捏着馒头,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这团影子怪。   这影子跟沧华幻化成烟的视觉感不一样。   这东西好像一直待在那个地方,等馒头一上桌,它就显形了。   居然……显形了!   炎颜惊讶地馒头掉在了地上。   影子彻底变成个实体的怪物。   这东西像兽,个头有成年缅因猫那么大,四爪着地,身体形态也像猫,尤其那身经典的四分之一烟熏毛尖儿,白棉花似的毛根……   简直跟英短银渐层的毛色一模一样。   还有肉嘟嘟的大脸盘子,月光石一样漂亮的蓝眼儿……   要不是那对特别招风的,兔子似得的大长耳朵,炎颜简直以为这就是只大猫。   这品种,可能……   兔耳猫? 第44章 逮住一只银渐层?   “兔耳猫”四个肉嘟嘟的小爪蜷伏在桌面上,两只前爪整齐并着趴在盘边,圆圆的大眼盯着盘子里的白馒头。等不及身形全部变成实质,伸出小爪子就抓起一个,张嘴就一大口,半个馒头没了。   毛茸茸的腮帮子鼓起来,一动一动地,连带脸上的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地……   特萌!   转眼一个馒头下肚,“兔耳猫”惬意地舔了舔爪子,根本无视旁边还有个炎颜,伸爪又去捞盘子里的馒头。   肉嘟嘟的爪子刚按住馒头,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纵身人立站起,居然用两个前爪端起盘子,把所有的馒头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   这霸气的吃相……炎颜也是开了眼界了!   就在炎颜伸出去的手,就要碰到那对招风大长耳的时候,小家伙突然一个激灵,下一秒就凭空消失了。   炎颜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   瞪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炎颜磨了磨牙。   家里丢吃食的原因,今天终于找着了!   难怪上次她翻了半天连跟毛都没找着,这东西原来会隐身!   之前她没种灵根看不见这小毛贼,这回终于被她发现了。   瞪着面前空空的盘子,再看看手里只咬了一口的白馒头,炎颜漂亮的眉梢压了又压。   敢偷到她头上来,那就甭跑!   掂量那家伙一身的肉和那张漂亮皮毛……   嗯,够偿还她那几个九穗稷馒头的。   长得可爱不能吃?   又不是她养的!   妙目一眯,炎颜花瓣儿似得薄唇,坏坏地笑了。   ————   近子时,木窗半掩,蟾华映进来,白霜一样铺在地上,是个晴朗无星的夜。   床上隐约看见被子隆起一团,有呼吸声均匀酣沉从里面传出来。   临窗的木桌上,放着个白磁盘,盘里孤零零剩了个冷馒头,还被咬了一口。   盘子周围,连空气都安安静静的。   有团黑色的影渐渐现身,形状被月华映在桌面上,却仍不见盘子周围有东西。   光有影子看不见东西,又是大半夜,这场景看上去特别诡异。   约莫又过了稍刻,与影子根相连的位置,栩栩浮出个兽形。   小兽一身茸茸的毛,两只长长的大耳朵笔直竖起,齐齐朝向床的方向。   耳朵轻轻抖了两下,微抬前爪,认真聆听床那边的动静。   直至完全确定床上的人睡熟,蓝琉璃一样漂亮的大圆眼,才转向面前的白馒头。   小心翼翼凑近,抽了抽粉嫩小巧的鼻尖儿,猫儿一样的竖瞳轻轻眯起,表情竟像在微笑。   伸出长着粉嫩软垫的小爪,露出的钩甲,按在雪白蓬软的大馒头上……   就在它准备抓起馒头送进嘴里的时候,屁股上突然被重重拍了一巴掌。   小家伙惊地一跳,下意识就把已经到爪的馒头往嘴里塞,这才发现,它居然动不了了。   屋内烛火霎时大亮,下一刻,小兽就被一双纤纤素手揪住了长耳朵,像提溜兔子似得拎了起来。   连带它抱在怀里的馒头,也一并提了起来。   炎颜提着小兽,把它正面转向自己,笑的狡黠:“你倒是再隐身啊,我看你这小畜生还往哪儿跑!”   说话时,她还坏坏地用指尖戳了戳小兽湿漉漉的圆鼻头儿。   兽嘴两边的小胡子被她戳地一颤一颤地,模样憨呼呼地,不呲牙也不叫,倒是挺乖。   炎颜此刻靠得近了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小家伙的眼仁,跟她在地球时养的那只布偶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月光蓝。   这种颜色的瞳到了晚上,就显得特别深邃,特别漂亮。   炎颜一家都爱猫,她妈妈养的是银渐层,她的是布偶。   她的猫就养在炎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性格孤直高冷,是全公司最飒的猫。   炎洛铭说那只布偶的性格一点不像布偶,像他姐。   眼前这小怪物的眼神,却跟高冷半点不沾边。   仔细看,除了眼睛的颜色像她的猫,气场脾性跟她那只完全不同,被拎着都不反抗,毛茸茸的长尾巴软乎乎地垂着,尾巴尖儿还左一甩右一晃的。   只有两只粉肉肉的前爪,死死抱住那个被炎颜咬了一口的馒头。   这小家伙好像只在乎馒头。   果然吃货!   “馒头香不香?”炎颜觉得这小怪物挺有意思,逗着它玩儿。   然后她就看见小怪物瞠着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她,竟然点了下头。   居然是只能懂人言的小怪物!   炎颜顿时来了兴致,手指戳了戳它抱着馒头的小肉爪。   小爪子被戳地立马缩了一下。   小怪物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看着炎颜,有点可怜巴巴,却依然把馒头紧紧抱在怀里。   “你还挺识货啊,晓得上我家来偷吃。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怪物伸出粉糯糯的小舌头,舔了舔上嘴唇,低低软软地叫了一声:“吨~巴~”   “呦,还真有名儿啊你。”炎颜被小东西逗乐了。   原本的杀意,对上这么个软乎乎的小东西,着实提不起来。   把小家伙放在腿上,炎颜知道它暂时跑不了,放心地撸它那身手感极好的皮毛。   “我家虽不缺你一口吃的,不过偷这种行为不好,尤其这馒头,你不能吃。下回再来找吃的不用偷,我给你做些别的好吃的,记住了?”   “吨巴!”小兽萌软软地叫了一嗓子。   炎颜松开手,顺了顺它长耳朵上翘起的毛:“去吧,今天这馒头就不跟你计较啦,下不为例!”   小兽躬身一跃,跳下炎颜的腿,在屋里的地上转了两圈,头努力扭向自己的屁股。   最终又折回炎颜脚边,仰着头,对着她拖着长音叫了两声。   炎颜笑了,附身揭下拍在小兽屁股上符箓。   这是她来鹿吴城的路上,途径某个镇子时,从一个买符箓的假道士手里买的。   便宜,一文钱,买五张送五张。   假道士说这是定身咒,她琢磨着拿来打猎好用,买了拿给沧华看。   沧华说是定身咒没错,就是上头画的符咒少了几笔,没效用。   她当时已经浪费了好几张,剩下两张被沧华改了改就能用了。   不过画符用的黄纸太糙,影响效果,勉强只能定住低阶小兽。   今晚抓这小家伙,炎颜就想起了这两张符箓。   果然好用,往这小东西身上一拍,它就隐不了身了。   符箓被揭下,小家伙欢快地叫唤一嗓子,纵身一跃,不见了。 第45章 厉害了我的小妖怪   放走了小兽,炎颜爬上床准备盘膝修炼。   刚摆好姿势,胃里就发出不满的嘟囔声。   她这才记起,馒头都被小兽吃了,她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炎颜不能挨饿,她一饿就没安全感,更不能专注修炼。   下了床,炎颜在屋角的橱柜一通翻找,啥吃的也没有。   穆娟儿之前会在这里头放些米糖糕之类的家常小点心,备着给她当夜宵。   她眼下才醒来不久,穆娟儿还没来得及准备。   要不要去隔壁徒弟家找点吃的?   炎颜看了眼窗外已过子时的夜,有些踌躇。   正犹豫不决间,突觉脚踝一阵麻酥酥的痒。   炎颜低头一看,刚才那只小兽又折了回来,正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挠她的脚背。   “我还饿着呢,这屋里没别的吃的了。”炎颜没好气地拿脚挡开它的小爪子。   刚把馒头吃光马上又来,这是看她好说话,还蹬鼻子上脸了?   这小东西也是个一根筋的,街坊邻里那么多户人家,就只晓得往她这儿来,薅羊毛也不能逮住一只捋啊。   “吨巴~”小兽仰起胖嘟嘟的脸盘儿,朝她软绵绵叫了一声。   伸出小爪子把身边一个雪白的东西划拉到炎颜脚边,又抬头朝她叫了一嗓子。   炎颜看了一眼它划拉过来的东西,正是刚才被它叼走的那个馒头。   馒头还一口没动,就是馒头的边缘多了两排整齐小巧的牙印儿。   这是听见她说饿,又把馒头给还回来了。   这小家伙除了聪明能懂人言,还是只有道义的小兽!   炎颜心头又软又暖。   俯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顶毛,炎颜不自觉放柔了语调:“这馒头都被你咬了,我不能吃了,你留着吃吧。我再做别的吃。”   小兽眨巴眨巴蓝汪汪的大眼睛,一转身,又消失了。   炎颜看了眼留在地上的馒头,笑了。   把馒头留在原地,她起身往后院厨房去了。   这几天毕承夫妇在这边照顾她,很可能在她这边厨房开火,也许还有没用完的食材。   炎颜进厨房里找了一圈,除了一把枸芽头,两颗文茎果子,其他啥也没了。   炎颜手里掂着两颗文茎果,心里琢磨这点食材做什么能果脯……   “吨巴!”   耳朵边突然横空一声叫。   夜半三更的,吓炎颜一身鸡皮疙瘩。   回头瞪着吨巴:“以后出声之前得先现身,不许这样吓人!”   幸亏她没心脏病,要不刚才那一嗓子,直接就去轮回了。   小兽眨了眨大眼睛,毛茸茸的圆脑袋乖巧地上下点了两下,上前两步,张嘴叼住了炎颜的裙角,拱着身子把她往门外扯。   “我还没吃饭,三更半夜的干什么去?”   炎颜拉住自己的裙子,想从吨巴嘴里扯回来。   小家伙占着嘴发不出声,却倔强地拖着她往外走。   小脾气还挺倔。   炎颜好笑又有点好奇,便由它拉着出了厨房。   站在厨房门口,炎颜一抬头,惊了!   院子里的地上,瘫着一大坨黑漆漆的东西,扑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小兽松开炎颜的裙角,走过去坐在那堆东西旁边,冲着炎颜:“吨巴,吨巴吨巴~”   小样儿就跟献宝似得。   炎颜走到那一堆跟前,附身一看,居然是只狍鸮幼崽。   这东西长的羊身豹脸,四只眼分别长在额头和后股,异常凶狠狡猾。   生活在深岭中,比较容易在偏僻的山道出现,经常藏头露身充作野羊,欺骗没经验的猎户靠近,伺机把人吃掉,也常偷袭落单旅人。   地上的狍鸮幼崽显然已经死透。   这只虽然年龄尚小,却也有小马驹那般大,比吨巴的身形大了足足两三倍还多。   炎颜惊讶地看向:“这东西是……你弄来的?”   “吨巴!”小兽叫了一声,眨着水汪汪的圆眼睛望着炎颜。   小家伙好像生怕她不喜欢,小心翼翼地拿小爪子把兽尸往炎颜跟前推了推,模样老实地惹人疼。   炎颜有些不信,翻过兽身仔细查看。   这只狍鸮周身全没伤口,甚至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显然死的毫无防备。   唯一的致命伤,就是喉管上一个极小的血窟窿。   炎颜仔细看,血窟窿很小,如果不翻开皮毛几乎看不见,周围还残留一圈细密小巧的新鲜兽牙。   齿痕跟吨巴留在馒头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炎颜摘下挂在兽毛上的一串新结的苍耳子。   养在城里的兽,身上不会挂着这种野外生长的东西。   重重迹象表明,这只狍鸮的确是从野外现抓的。   这才眨眼的功夫……   炎颜低头看着小兽,揉了揉它的脑袋,由衷赞叹:“厉害了我的小乖!”   “吨巴!”小兽听懂了是在夸它,欢快地叫了一嗓子,身后的大尾巴甩地飞起。   得了这么大块上好食材,炎颜也很兴奋,折回厨房提了把菜刀出来,利落出手如庖丁解牛。   “这家伙性情阴狠,肉却特别好吃,这只小,,肉质肯定特嫩,可惜没有铜火锅,不过还是能给你整治一顿好吃哒!”说话间,几块上好的肉已经从兽身上踢下。   炎颜捧着肉进了厨房,吨巴翘着大尾巴也跟了进去。   处理好食材,锅里的油才滋咂冒泡,院子里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厨房门口转眼就出现个高大的身影。   来人正是毕承。   “师父?您没事儿吧?”   毕承两步跑到炎颜身边,上下打量她,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着急和担心。   炎颜也目瞪口呆看着突然赶来的毕承,又扭头看旁边。   吨巴并着小爪儿,乖乖巧巧坐在灶台上。   两只圆溜溜的月蓝色大眼,跟着她的目光来回转。   见她看过来,立马朝她乖觉地叫了一声:“吨巴?”   然后炎颜又看向毕承。   毕承的眼里看得见她……   小兽现在没隐身。   可是毕承看不见它!   “师父您没事儿吧?”见炎颜不说话,毕承又担心地问了一遍。   “啊?哦……没事。”炎颜手里端着刚切好的一大盘薄肉片,尤自发呆。   毕承觉得炎颜有点不对劲,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新鲜兽肉,小心翼翼问:“师父?您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没有”这会儿炎颜惊讶的劲儿已经过了,看见锅里的油开始冒烟了,抬手把一整盘肉片全倒了进去。   滋滋滋滋……油煎着肉片,整间厨房顷刻肉香满溢。 第46章 兽曰吨巴   见炎颜又恢复了平日的干练,好像的确没什么,毕承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   见炎颜菜铲挥舞的起劲儿,毕承又忍不住问:“师父您饿了?”   炎颜继续挥菜铲:“嗯。”   毕承拧起眉。   他下午送来的那盘大馒头,都够师父她三顿饭的量了,这么快就饿了?   对了,师父说她要修炼。   是不是修士修炼的时候特耗精神?   所以师父她就变得特别能吃。   毕承自己把自己的想法给圆上了,立马就不纠结这个了。   然后跟着又问:“师父,院子里那东西,打哪儿弄来的?”   “呃,那个啊……”挥着菜铲的手顿了顿。   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兽,炎颜一笑:“一小朋友送的!”   毕承又拧了拧眉。   小朋友?   师父哪儿来的小朋友,还半夜三更送野兽?   总觉得师父哪儿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   但见炎颜还要炒好几个菜,毕承体恤她重病新愈,立马上前接过菜铲:“师父您回屋里歇着,这些活儿徒弟来做。”   炎颜把锅铲给毕承,转身往外走。   小兽摇晃着大尾巴,一跃下了灶台,也跟了出去。   毕承炒菜特别麻利,不片刻功夫四五盘菜就上了桌。   等他刷了个锅回来,桌上所有的盘子就全空了,连点汤汁儿都不剩的那种。   毕承:“……”   师父修炼的这是……饕餮神功吗?   彻底无视掉毕承惊诧的表情。   炎颜抚了抚肚子,神色淡定:“为师吃饱了,你也辛苦了,若无他事,便回去歇息吧。”   说完,转过脸,在毕承看不见的方向,向着趴在桌上舔爪的小兽眨了下眼。   小兽:“吨~巴~”   毕承收起桌上的餐盘,心里纠结要不要提醒师父,吃了那么多,最好消消食儿再睡。   等毕承收拾完碗筷离开了,炎颜靠在床头,摸着小兽毛茸茸的顶毛,开启了一人一妖奇怪的聊天模式。   炎颜:“我也不知你是个什么东西,往后就叫你吨巴吧。”反正你自己就是这么叫唤的。   吨巴晃一晃大尾巴:“吨巴!”   主人真好,还给它起名,开心!   从此以后,它也是有名字的妖啦,开心!   炎颜:“是不是一般人都看不见你?”   吨巴:“吨巴!”   嗯哪!   虽然吨巴不会人言,炎颜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它叫唤的意思,这种体验挺新鲜。   炎颜继续问:“那修士呢?是不是修士才能看见你?”   吨巴摇了摇头:“吨~巴~”   炎颜猜它这个意思是不确定。又问:“那是不是修为不高的看不见你?”   这回吨巴叫的很干脆:“吨巴!”   是呐!   看来这小家伙的隐能力还有点道行。   炎颜好奇:“隐身是你天生就会的吗?还是只要你自己乐意,对方就算是凡人,也能看见你。”   吨巴眨了眨月蓝的大眼睛,伸出一只小爪子,在炎颜手背上轻轻地划了两条竖道。   炎颜想了想就明白了,它这是选第二个。   也就是说,只要它乐意,对方就算凡人也能看得见它。   所以刚才它在毕承面前是故意隐身的。   等以后混熟了,只要吨巴乐意,毕承也是可以看见它的。   这小东西不光贪吃,还挺有心眼儿。   炎颜想了想,又问:“那为何我能看见你?下午你偷馒头的时候,是故意让我看见的?”   吨巴立马猛摇胖脸蛋:“吨巴!吨巴!”   炎颜秒懂:不是!   难道是因为她开始修行了?   可她现在的修为就是个战五渣,怎么可能凭修为看见这个隐身术法厉害的小家伙?   吨巴歪着头,圆眼睛水汪汪地望着炎颜。   好像连它自己也很纳闷。   炎颜仔细想了想,第一次见吨巴,它逃跑的时候她就看不见它了,还有第二次出现,她放它离开,她也看不见它。   这会不会跟他们各自的状态有关?   比如吨巴比较疏忽大意的时候,她就能看见它,或者她集中灵力的时候,也能看见它?   炎颜一时有点想不通,不过这不打紧,她反而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吨巴有需要就可以隐身,带在身边也比较方便。   炎颜又揉了揉它的长耳朵:“你是打哪儿来的?谁家养的么?”   这次,吨巴没叫。   低下头,两条前腿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挪到炎颜的身边,伸过头顶在她手背上蹭了好几下。   吨巴这个动作简直要萌死了,就跟猫一模一样。   当过铲屎官的炎颜一看就明白了,这小家伙压根儿没人疼,特孤单,这是跟她撒娇求包养呢。   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居然是只没人要的流浪妖。   就跟她一样。   炎颜把吨巴抱进怀里,紧紧搂着:“咱俩这也算同命相怜了,往后你如果找不到吃的,可以经常来我家蹭饭,只要我还在鹿吴城。”   吨巴把整张脸全埋在炎颜的脖子里,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小心翼翼舔了舔炎颜的脖子,又把整个汤圆儿一样柔软的身体蜷缩进她怀里。   小家伙闭上眼,没过片刻,就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也居然没隐身,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觉得小动物应该只有在特别信赖的人怀里,才会很安心,很快睡着。   可这小家伙才跟她相处了一个晚上……   这么容易轻信陌生人吗?   炎颜满眼柔光,轻手轻脚把吨巴放在褥子上,盘膝而坐,开始调息念诀……   一连三日,炎颜都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三餐和短暂休息,其余全部时间都用来抓紧时间修炼。   她不光没有安全感,还有很强的紧迫感。   在找到沧华之前,她必须尽量提升自己的修为。   除了要面对副星,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沧华既然亲手为她种入灵根,她也不愿让沧华看见她是个废柴。   炎颜知道这又是自己的好胜心作祟,可是没办法,前途比之前更渺茫不定,她现在除了可以依靠这颗不服输的心,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道是灵根质量特别好,还是吃了九穗稷馒头,引气入体的第二日,炎颜就明显感觉缠绕周身的气息浓郁许多。   细密的光带昨天还是牛毛微光,今天就变成了毛线粗细的光线,而且她感觉每次吸纳炁息入体的时候,小腹位置都会微微发热。   依照从翡仙子那儿学来的练气法诀,炎颜开始试着运气。   心中默念运气法诀,竖起二指,用意念引导流淌于体内经脉之间的炁,向指尖运转……   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指引,体内原本打算汇入丹田的炁,随着经脉开始转向指尖。   炎颜能明显感受到手臂肌理之下有涓涓暖流涌动,内心喜悦疯狂翻腾,继续凝神念决,准备将炁息调至指尖形成她平生第一个炁凌。   所谓“炁凌”是一种小小的炁息漩涡,能凝结在指尖释放出来的炁息流。   炁凌是身为修士,开始正式修炼后炼成的第一个功法,也是炼炁最简单的入门级功法。   虽然炼炁初期形成的炁凌还很弱小,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但能凝成炁凌,就说明修士能成功运用体内炁息,是修炼入门的重要标志。   体内的炁息,在心念法诀的催动下,不停向指尖涌动,上臂,下臂,手腕……   正当炎颜准备突破最后那道屏障,操纵炁息冲破指尖最后的中冲穴时,突然感觉丹田处,莫名生出强烈的灼痛感。 第47章 毕大厨的美人徒弟   一股强大的,陌生的力量,突然自丹田处涌出,将炎颜已经调至指尖的炁息尽数抽回。   原本汇入手臂的炁息疯狂向丹田回流,根本不受炎颜控制。   因为周身炁息抽离的太过迅猛,炎颜完全没有防备,被逼出一身透汗,眼前发黑,身子软倒在床上。   “吨巴?”   趴在窗台上舔毛晒太阳的吨巴,感觉炎颜好像不对劲,立刻原地消失,再出现已经瞬移到了她的身边。   湿漉漉的鼻头探过来,小心翼翼蹭了蹭炎颜汗湿的脸颊。   “吨巴?”   吨巴低低唤了一声,炎颜紧闭双眼没反应。   伸出小舌,吨巴舔了下炎颜的眼皮,又用头拱了拱她的脖子。   感觉有东西在一下一下推自己,炎颜慢慢睁开眼,眼前是放大的毛茸茸的胖脸。   见她醒了,吨巴立刻朝她连叫了好几声,叫声很急。   小家伙是在担心她。   “我没事”炎颜揉了揉吨巴的头。   闭眼调息,炎颜感受自己体内好像没什么特殊变化,体内的炁息仍可以随她调配在周身流转,刚才的感觉,和那股特殊的力量全都消失了。   一切恢复如常。   炎颜觉得刚才晕倒大概是她太心急,眼下她修炼的程度,大概还没到引炁破体的时候。   不适感已完全消失,炎颜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临近晌午,是初冬时节难得的晴朗好天。   “在家里闷了好些天,你也快憋坏了,出去走走!”炎颜揉了揉吨巴的头,换了身出门的衣裳。   自种灵根后,她还是头回出门。   自从开始修炼,别的没甚特别感觉,最明显的倒是不怕冷了。   就好比眼下,时令已入冬,炎颜外头只罩了件薄薄的云雁细锦氅,里头仍穿着秋日的如意弹花碧纱裙,一点儿不觉得冷。   吨巴倒是刚换完毛,一身的毛色浓密油亮,高高翘起的大尾巴又粗又绒,粗细程度已远不像猫尾,倒像条狐尾。   吨巴跟在炎颜身后一道出门,前脚才踏出房门,就不见了兽影。   炎颜才踏出院门,就看见毕承推着采购用的小板车从巷口进来。   看见炎颜,毕承先是一愣。   师父换了容貌,在外头乍一见,他还有点不习惯。   “师父,您出去。”   推着小车到了跟前,毕承恭敬问候。   炎颜看了眼小推车上的各色食材:“如今家中不缺银两,虽是练手,也需采买上乘食材,待你习以为常,烹制华宴时心才能正,手才能稳。”   毕承眉头拧了拧,看着车上的菜没说话。   炎颜笑了:“见得世面多,经手的东西贵,心思不会被手中贵物的价值牵绊,然后才能谈施展功夫。”   她随手拿起一根青笋:“这就好比一个整天只炒白菜肉片的小馆厨子,突然给他份燕鲍翅,还没下手,就先被食材的天价给震慑了,再好的手艺也全成了浮云。”   她这个呆徒弟,都挣那么多钱了,每天还吃这些。   为了未来舌尖儿上的幸福,她只得亲自点拨。   毕承赶紧行礼:“是,徒弟受教了,下回就按师父的指点,采买最好的食材!”   毕承回话一脸认真,再抬头,他就看见炎颜随手把那根青笋一丢,然后……   消失了!   毕承的眼睛都瞠圆了。   他刚才眼睁睁看着那根青笋,从师父她手里丢出去的,半空就没了!   师父她把那根青笋怎么了?   毕承呆萌的表情炎颜当然看见了。   不过她才懒得解释。   直接转身就要往巷口去。   背后突然响起特别接地气的一嗓子:“哎呦呦呦呦!这谁家闺女啊?这小模样长得,这小腰,这细白的肉皮儿……啧啧啧,鹅滴个娘呀,嫩的都能掐出水儿来!”   炎颜蹙眉。   她又不是水萝卜,敢掐!   还没等炎颜和毕承反应,声音的主人一阵风儿似得,就到了两人跟前儿,还正好挡住炎颜的路。   出来的是个老太太,就住在炎颜隔壁的隔壁。毕家请客那晚,这老太太也来了。   街坊邻居喊她周花婶子。   周花婶子跟所有老街坊最寻常的老太太一样,心眼儿不见得多坏,就是嘴特碎。   尤其撞见像炎颜和毕承这种,漂亮妹妹和年轻后生站在一处说话,眼睛立马贼亮。   “啧,啧,啧,这闺女长的,我老婆子给人说了大半辈子媒,整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往前倒腾几十年,都没遇见过模样这么周正的。好孩子,跟婶子说说,你是谁家亲戚呀?”   周花婶子说话的时候,伸着脖子直往炎颜身上贴,帖的近了,还用力把鼻子狠抽了两下。   你以为老太太这是稀罕炎颜身上的香?   才不是呐!   这样的老太太,对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之间的那点事儿,比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自个儿还清楚。   拿鼻子一闻,她心里头就明镜儿似得。   炎颜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躲开老太太世故的鼻子,面上笑意不减:“周花婶儿这是要出门么?我是才来的租客,住毕师父隔壁。是慕名而来,拜在毕师父门下学烧菜手艺的。”   炎颜当街烧菜的那一夜,几乎轰动了整个鹿吴城,城中无人不知毕承拜了一位厨艺绝顶的女师父。   自改了容貌之后,没人再认得出她,她为行事方便,也不再用先前的身份。   人前也同样不让毕承称呼她师父。   毕承现在也同样小有名气,炎颜索性对外称是毕承新收的徒弟。   炎颜身上除了一股青悠悠的花草香,周花婶子别的啥也没闻出来。   老太太原本还不死心来着,可惜小姑娘已经退开了,她也不好硬往人家姑娘身上凑。   不过周花婶子发现个细节。   刚才她在这姑娘身上闻味儿,毕承那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那眼神儿,绝对是护短!   这俩人,有事儿!   周花婶子觉得自己的新发现至关重要,需趁热打铁多套话。   “姑娘水葱似得人儿,守在家里等个如意郎君上门提亲哪里不好?学啥厨子手艺?如你这般样貌,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娇客,还不叫你挑花了眼儿去?”   老太太虽是故意套炎颜的话,说得也是实话。   凭她半辈子的保媒经验,炎颜这般千里挑一的样貌,就算闭着眼嫁,那也绝对差不了。   像这般容貌的女子,除非关在朱门深宅里,一般人家养不起。   这神仙似的人儿,怎就拜在毕承门下了? 第48章 孙子骂谁呢   周花儿婶子突然想起来,毕承现在也了不得。   他新拜的那位女师父,一晚上就帮他赚了盆满钵满的金疙瘩。   后来好些天,城里的大户人家跟流水儿似得来找毕承烧菜。   她听街坊说,毕承现在烧菜,那全是按金子叫价。   眼前这标志的小娘子,莫不是听说毕承发达了,特意贴上来的?   周花儿婶子心下这般寻思,再看眼前这两位,越看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不得不说,这标志小娘的确有眼光,毕承虽然不爱言语,模样却生得精神体面。   做厨子多年练出一副好身架子,又结实又匀称,二十好几正是血气方刚。   平日街坊里不少小媳妇爱隔着门缝儿偷偷瞅他。   关键还娶过媳妇,历过人事,这就比那嘴毛都没长全的小后生强多了。   认定俩人是这关系,周花儿婶子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毕承要被小妖精勾走了,那穆娟儿咋办?   娟儿眼睛虽看不见,可那是个多好的人儿啊!   不成!   身为老街坊,她可不能睁眼看着自己人吃亏!   “我说毕承啊,你也出来这么久了,娟儿在家该着急了。快回去吧,大冷的天儿,外头没啥好光景,家里的热炕头才是真舒坦!”   周花儿婶子说话阴阳怪气,炎颜和毕承自然都听出了老太太话里的弦外音。   这是以为他俩有什么。   毕承拧着眉就要解释,却见炎颜微笑对自己摇了摇头。   他就没再吭声。   炎颜笑着接话:“婶娘说的是,我师父就不会体贴人,早该回家陪师娘啦。”   说完这个,炎颜俏唇嘟起来,一脸的老大不乐意:“徒儿说了只出去逛逛,你总管着我干什么,师娘刚才还跟徒儿念叨你呢,叫你少约束我些儿。”   说完,扭头对毕承眨了下眼,笑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毕承眉头拧了又拧,闷闷地应了一声。   冤不冤啊他?   炎颜又转回身,对周花儿婶娘笑道:“您老放心,我往后一定盯着师父,让他得空就多陪陪师娘,师娘多好一人儿,师父他就是性子太直,不懂得疼人儿!”   周花儿婶子一脸懵逼。   这小姑娘句句在理,看样跟穆娟儿处还挺好,难道是她会错了意?   人家闺女就是来学厨艺,根本没那个歪歪心思?   摸不着脉门儿的周花儿婶子,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唠了,寒暄两句就麻溜闪了。   看着老太太仓惶落败的背影,毕承无奈摇头:“师父何苦戏耍老人家,当如实告知。”   炎颜薄唇一勾:“好玩儿呗,我就是懒得解释,走啦!”从车上顺了根脆黄瓜,咬的嘎嘣脆,人转眼就出了巷子口。   等看不见人了,毕承立刻蹲下身,开始满巷子找那根诡异消失青笋……   轻风掠过了树杪,打乱透下的光缕,碧苔凝微霭,风微寒,却是个不错的天。   街上人不少,炎颜信步逛进了菜场。   再过些日子就要进豪家府邸,毕承的手艺没问题,不过他那些菜式太过陈旧,她还得再琢磨点新鲜花样。   来到山海界,她也翻了些这个世界的书,了解了许多本世界的食材。   炎颜发现很多食材虽然地球上没有,但烧菜入味,却跟地球上的很多蔬菜很相似。   就比如炎颜此刻手里拿的这东西,名为“文茎”,其实外表很像阔叶雪里蕻(音同红),也就是绍兴一带有名的梅干菜的原料。   炎颜之前用自己研发的秘法做了些梅干菜,味道不错。   另外还有一种盼木的果实,个很大,外白里嫩,嚼在嘴里脆生生的,就跟九头芥菜一个味儿,是做酱菜的上乘佳品。   炎颜零七八碎地选了好几样小菜,正逛的饶有兴致,就听见前面闹哄哄围了一群人。   她本是不爱看热闹的性子,打算绕过去继续逛,人群里却有个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这声音,她认得。   “贵人您行行好,俺真不是有意的。您看您这靴子也还好端端的,俺把这两口袋黄豆都赔给您,您就绕过小老儿吧……”   人群中央,一个身材干瘦,后背有些佝偻的老汉,一身粗麻布衣,还摞着几块颜色不一,材质各样的补丁。   正对着一位身形富态,衣着光鲜的老爷鞠躬哈腰赔不是,就差跪地上磕头了。   富态老爷抱着胳膊,撇着嘴,白眼几乎要翻出天际去。   旁边几个年轻小子叫嚣的最凶,显然是富态老爷的跟班。   众小子冲着老汉辱骂不休,说话及其难听,活像一群跟在主人身边逞凶的恶狗。   炎颜进了人群,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这老汉也住在条风巷,是毕承家的老街坊,邻里唤他邓祥伯。   邓祥伯没别的手艺,唯靠从城外村中收时令蔬菜进城贩卖,谋些薄利养家糊口。   唯一的女儿前年病死了,留下个才满三岁的外孙女,家里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炎颜样貌没变之前,时常遇见这老伯。   毕承不在家的时候,他便帮着穆娟儿稍东稍西,他老伴儿邓祥婶也常来毕家帮穆娟儿做活计。   一家都是厚道的老实人。   炎颜听周围人群七嘴八舌,把事情原委听了个大概。   低头看了眼地上,那袋子倒地的黄豆撒在富贵老爷的脚面上,给那双薄底黑绒布靴上扑了些灰,其他啥事没有。   “咱家老爷说了,要你赔这车黄豆那都是少的。你知道咱家老爷脚上这双靴子值多少银子么?就算赔上你这一整车黄豆,你都买不起。你个不知好歹的老不死东西……”   一个跟班小子瞪着眼,指着邓祥伯的鼻子破口大骂。面对年长他几十岁的老人家,就跟骂孙子似得。   邓祥伯头深深低着,唯唯诺诺地哀声恳求。   他态度越卑微,几个跟班小子越逞性。   见老汉迟迟不肯松口,上前竟要逞凶动手。   其中一个最恶的小子,伸手就去抓邓祥伯胸口的衣襟,却抓了满满一大把文茎叶子。   文茎叶片边缘有细小的钩刺,扎得跟班小子呲牙咧嘴,张口就骂:“哪个畜生不长眼的,把这破玩意儿扔过来,扎死爷爷啦!”   “孙子骂谁呢?”突兀地,旁边传来一把脆生生的嗓音。 第49章 姑娘给你吹吹   “孙子骂你!”   跟班小子话出口才反应过来,回身恶狠狠地瞪回去……   眼珠就转不动了!   蛾眉如玉含烟,秋水美目横波,巴掌一点小脸,檀口似笑非笑菡萏,唇上漫点,是淡淡的绯。   美人娉婷端立,手里把玩着一根嫩鲜鲜的文茎,浅笑晏晏望着面前几人。   富贵老爷和另外几个根本小子也看过来,表情立马全变了。   这肉皮儿就跟刚挤出来的香牛奶,白的晃人眼;还有那小腰细的叫人疼,这要是搁床上,能玩儿一宿。   几个跟班的小子光看着炎颜,就直吞口水。   富贵老爷油汪汪的脸也笑成一朵肥菊花。   “这事儿不与小娘子相干,小娘子无需同情这泼皮破落户,你一看就是闺中娇养,未经外事的,不知人穷心恶,最是难缠。”   说完,富贵老爷一指邓祥伯:“这老泼皮弄脏了本大爷的鞋,还赖着不赔,这种人就是欠揍!”   炎颜低头看了眼富贵老爷脚上的鞋,笑着说了句:“茂连升的鞋呀。”   茂连升,鹿吴城最贵的鞋帽庄,专做有钱人的生意,一般老百姓连门儿都进不敢进。   炎颜前阵子才去过,给自己,毕承和穆娟儿一人订了几双鞋。   她这会儿脚上穿的柿子红缀米珠小绣鞋,就这家的,手艺确实不赖。   富贵老爷得意地晃了晃胖脑袋:“姑娘一看就是行家,老爷这鞋正是茂连升的。”   邓祥伯紧张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就听炎颜跟着又说了一句:“里头最便宜的一款。”   她说完,呡着唇笑。   围观人群顿时一阵哄笑。   胖老爷脸瞬间涨成陈猪肝:“去去去,哪儿来的毛丫头,走开,走开!别耽搁爷的正经事儿!”说话就要指使跟班小子们撵人。   几个小子早眼馋炎颜的俏模样,见老爷发话,抢着往上拥,就要去拉扯炎颜。   还能趁机揩点油。   邓祥伯一眼看出这群小子不怀好意,往炎颜身前一挡,着急劝道:“好闺女,我知道你心善,可这些人你一姑娘家惹不起,这事儿你就别管啦!”   炎颜却把老人家轻轻往旁边一带,一只脚猝不及防踢向地上的黄豆。   被踢飞的黄豆四下乱溅,打了扑上来的小子们满头满脸。   炎颜脚上也不知用了多大力道,黄豆颗颗就跟铁豆子似得,小子们疼地捧住脸一顿哀嚎,谁也不敢轻易上前了。   跟班小子们把豆子都挡了,倒是没打到胖老爷,胖老爷气地一身肥膘乱颤:“你谁家的泼辣娘们儿,敢管本大爷闲事儿,你知道本大爷是什么人?想找死是不是!”   炎颜笑出一口整齐小白牙:“张肥猫呗!你以为吃的胖,就没人认得你是灏元楼的买办了?本姑娘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想怎么着?”   张肥猫,本名张大富,是灏元楼负责采购的管事。   靠着吃中间差价油水,积攒了不少家当,在鹿吴城算有点名气。   打过交道菜贩子都知道这家伙手狠心黑,价压地简直丧尽天良,恨不得刮掉贩子们几层油。   今天讹上邓祥伯,正是算计着拿回馆子交货,白吞了这车黄豆。   被指名点姓,张肥猫有点下不来台,指着炎颜:“你你你你哪儿来的泼妇,这事跟你没关系,滚滚滚!”说话就要指使跟班小子们把黄豆车强行推走。   炎颜抬脚踩在车把手上:“这闲事小姑奶奶管定了,我看谁敢动这豆子!”   张肥猫在鹿吴城菜市横行这些年,还没见过如此泼辣的小姑娘。   他虽生气,但见炎颜模样长的着实好,此刻她认真起来,更显唇红齿白,明滟动人。   张肥猫原本憋了满胸口的气,又被美色抓挠地泄了大半。   “老爷念你岁数小不懂事儿,舍不得为难你。这样吧,小娘子留个名儿,你先家去,等老爷我得了空闲,上你家去与你慢慢聊,行不?”   张肥猫尽量把话往软了说,胖脸上全是乖哄讨好的意思,笑眯眯望着炎颜。   话里话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周围看热闹的都瞧出来了,这只肥猫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炎颜也收起凌眸,笑了。   “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我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事儿就得管到底。反正这车豆子我是不许人拿的,要不你再想个别的赔偿办法?”   她这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个不怀好意的小子,趴在张肥猫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那小子说了什么,张肥猫顿时笑的胖脸蛋子把眼都挤没了。   待跟班小子说完,张肥猫对着炎颜边笑,边揉搓一双胖手。   “既然小娘子让爷我另想办法,爷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这样吧,你用嘴儿,把我鞋上的灰吹干净,这事儿咱就算完了。”   “怎么样?大爷够意思吧?一文钱都不要你的!”   张大富这话一说出口,围观的人群顿时热闹起来。   有上了年纪的大婶好心劝炎颜莫淌这浑水,当心自己吃亏。   也有不怀好意的二流子吹着口哨起哄。   邓祥伯挡在炎颜眼前,把她跟张大富隔开,压低嗓子苦劝:“姑娘,你的心意老伯领了,他们不是好人,你招惹不得。好孩子,快家去!”   闹哄哄的菜市,周围路人甲乙丙丁七嘴八舌,有起哄的,有骂张大富占小姑娘便宜的,众口说辞……   只有炎颜,仿若置身事外。呡着朱砂檀口,那潋潋浅笑,叫人仔细看进去,都要入了红粉魔障。   她此刻就用这样的眼神儿觑着张大富一伙儿。   张大富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眼儿直发干。   “你说让我给你吹靴子?”炎颜笑问。   “啊?嗯,对!”张大富盯着炎颜的脸,魂儿少了半边。等反应过来她问的话,赶紧点头。   “行啊,那你把脚拿过来,我给你吹。”   她尾音有点俏,张大富听得耳朵眼儿直痒痒,盯着那樱花点的唇瓣又吞了吞口水,伸手让跟班小子们扶着,竟当真把自己的一只肥脚伸到了炎颜的面前。   看着炎颜,张大富笑得春情荡漾:“吹吧!”   想到炎颜待会儿要附下身,用她那张小巧漂亮的嘴儿,吹自己的鞋,那样乖顺的,做小伏低的模样……   张大富想着想着,就觉得小腹一阵滚烫直冲脑门。   要是能把这姑娘搞到了手,他这辈子也算没白托生回人! 第50章 姐的腰,夺命刀   心里正想得美妙,张大富没留意对面的炎颜半晌没动静。   等他脚都抬酸了,才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迎面一个黑影子带着风,直挺挺朝他面门招呼过来。   张大富人胖,眼神儿却贼好,等那黑影临近了,他还瞧清楚了那上头有三个字:茂连升   欸?茂连升不是鞋帽行么?   怎么在这儿呢……   哎呦!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胖脸蛋上就多了个三十六码的脚印子。   炎颜直接抬脚踩上了张大富的面门。   这一脚剁地有点实成,连她鞋底上的“茂连升”商标,都被清清楚楚印在了张大富的胖脸蛋子上。   张大富被踢地仰面栽倒在地上,连那只抬起来的脚都没来得及收,还高高支棱在半空。   一双胖手死死捧住口鼻,鲜血止不住地从肥胖的手指缝往外冒。   看热闹的百姓一见血,都怕给自己身上摊事儿,一窝蜂哄散了。   几个跟班小子见张大富被打的口鼻冒血,撸起袖子就上来要跟炎颜拼命。   “姑娘,你快走,快走吧!”   邓祥伯见事情闹成这样,早吓坏了,也后悔了,一个劲儿推炎颜赶她走。   早知道事儿闹腾地这么大,他就把那车豆子赔给张大富了。   现在可好,这事彻底收不了场了,还平白牵扯进来位好心的姑娘。   炎颜却顺手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往邓祥伯手上一塞,笑眯眯地:“劳烦老人家帮我看着衣裳,穿这个打架碍事儿。”   说完一个纵身,狸猫似得跃进恶奴们中间。   邓祥伯看看手里华贵的衣裳,又瞅瞅被一群恶奴围在中央的炎颜。   老人心里有点犯嘀咕:这姑娘是不是故意来找茬架打的?   怎瞧着她那么兴奋呢?   他还没见过谁家闺女爱打架玩儿呢。   吃啥养大的这是?   邓祥伯眼神儿没错,炎颜就是故意的!   倒不是她爱打架,刚才她从人群外路过,看见这只张肥猫,她的手就痒痒。   以前毕承在灏元楼做事,因性子耿直,没给张大富送过好处费,就处处被这只肥猫挤兑。   张大富还特缺德,专门买通配菜师父,把发霉烂掉的菜根,偷偷掺合进毕承的配菜里。   毕承因此被客官告了状,还闹到了大管事跟前,差点丢了生计。   过后虽然人留下了,却平白损失了三个月的工钱。   炎颜这人特护短。   毕承是她徒弟,她自己欺负行,别人想欺负,就得问问当她这师父的乐意不。   以前欺负过也不行!   一群小子看着张牙舞爪的,其实都是纸老虎。   炎颜虽是修士里的入门渣,可一身太极柔术,可是实打实的十几年扎实功底。对付这几个愣头小子,就跟猫儿戏老鼠。   她灵活穿梭于几人之间,没见怎么出手,几个跟班小子的口鼻,眼睛,转瞬全挂上了浓墨重彩。   炎颜专心对付眼前的几个泼皮,却没留意黄豆车后头,一直蹲着个男的。   这人不是张大富的跟班,却一直猫在黄豆车后头,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炎颜。   没别的,男人就是眼馋那副妖娆的身子。   刚才这幅身子还裹在斗篷里,男人就看得眼红心热,此刻褪去斗篷,那小腰细的简直触目惊心,还没男人的一个巴掌宽,软若柳丝。   对付几个跟班小子的时候还扭来摇去,看得男人浑身发热,手心直冒汗。   正看的起劲儿呢,男人就发现炎颜抬脚踢飞一个小子,突然转过身,桃花美眸就直直看过来。   男人有点紧张,被那双明似溶星的杏目看得受不住,慢吞吞自黄豆车后头绕出来,眼神仍不老实地往炎颜纤腰上瞄。   几个跟班小子已经被收拾地满地划拉。   划拉什么?在一堆黄豆里头找各自的牙。   炎颜笑睇男人:“看够了没?”   “……没”男人倒挺老实。   不过话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好像这么说不对。   然后就红着脸站在那儿,但眼神儿依然黏在那腰肢上。   炎颜唇一弯,脚尖儿一点,一颗豆子急速飞出,不偏不倚,正打中男人的鼻梁,鼻血顿时喷出来。   男人一声尖叫,立马用双手捂住鼻子,总算把那讨人厌的目光挪开了。   炎颜从邓祥伯手里接过斗篷,往肩上一披,居高临下睇着抱着鼻子蹲在地上的男人,冷笑:“姐姐的腰不是腰,是夺命三郎的弯刀,可不能白看!”   说完,懒得搭理这些人渣,跟邓祥伯嘱咐:“这车豆子你别在集市上卖了,直接推去毕承家,让他全收了,照价给你现算银子。”   “这几天你也别出摊子了,手上的菜全送去毕家,他自会收下。先避避风头,免得这些人找你麻烦。”   邓祥伯连声道谢,顺带把炎颜另外采买的几车菜一并带回毕承家。   炎颜这边走了,狼狈不堪的跟班小子们,把滚了满身泥灰的张大富从黄豆堆里拽出来。   张大富顶着脸蛋子上的“茂连升”,嘴里骂骂咧咧,跟菜市场里的摊贩们四处打听炎颜的来历。   她改换容貌后头回出门,自是没人认得她。   正当张大富为询问无果气恼的时候,旁边一个声音,唯唯诺诺地问:“我知道,告诉你有赏银不?”   说话的正是刚才偷窥,被炎颜用豆子踢伤鼻子的男人。   男人刚说完,一锭印子就丢到他脚边:“快说!”   男人赶紧把银子抓在手里:“我刚才听见那姑娘说,让买黄豆的老汉把那车豆子送去条风巷。”   “条风巷……给爷等着,爷跟那小娘们儿没完!”   张大富狠狠啐一口,带着一众鼻青脸肿的恶奴离开了。   走出去没多远,他就听背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   张大富回头,就看见刚才给他透露炎颜住址的男人,抱着头满地打滚。   他身边明明啥玩意都没有,男人却满口乱叫,哭天呛地求饶。   张大富愣了。   尼玛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莫名其妙满地哭嚎的男人,在旁人眼里,的确像是得了失心疯。   那是因为旁人看不见他身边那东西。   只有男人自己看的真真儿的!   那是只模样像猫,却长着一对兔子似得长耳朵,体型有半大狗子那么大,一双蓝汪汪的眼珠子贼亮贼亮的……   妖怪! 第51章 兽脸古币   没错,在男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就是只名符其实的妖怪。   虽然世人皆知有妖兽,可在人族大量聚集的城镇里,因为人族自身气运昌盛,大多数普通妖兽都不愿在城里生活。   这就跟炎颜曾经生活的地球一样,野生动物天生对人类创造的城市充满厌恶一样。   所以,生活在城镇里的人,绝大多数都相对安全很多,有的人一辈子也没亲眼见过妖怪。   眼前这男人就是个典型。   可是这会儿,有只妖怪正对他呲牙,还甩着屁股后头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狠命往他身上抽。   那尾巴看上去软乎乎,毛蓬蓬的挺漂亮,也不知道是啥长的,抽在人身上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疼地直往人骨头里钻。   最要命的是,男人发现自己身上,根本看不见被抽打的痕迹,可被打过地方,只要稍一碰,就往死里疼。   这特么大夫都没法看!   一开始,男人被打,嘴里还骂骂咧咧几句。   他觉得妖怪应该听不懂人话。   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的离谱,这东西不光能听懂人话,还贼缺德。   不骂还好,他一骂,它就专往他某些无法言明的位置抽……   可要了命啦!   男人立马学乖了,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求饶。   这到底是个啥妖啊,怎就被他给招惹上身啦!   小家伙抽了一阵儿,隔空嗅了几下,好像着急要去做什么,冲着男人恶狠狠嚎了几嗓子,像在警告。   随后身体凌空一扑,不见了。   男人抱着头,跪在地上,半天听不见周围有动静。   四下看看,直到确定那妖怪彻底走了,他猛窜起来撒丫子就冲出了菜市,边跑边嚎:“救命啊,妖怪,妖怪打人啦……”   炎颜才走出菜市没多远,正站在一间古董铺子门口挑拣旧铜币。   听见菜市那边有人杀猪一般哭嚎着跑出来,她扭头看过去,就见刚才被她教训过的男人,狂奔而去,像着了疯魔。   炎颜低下头,继续饶有兴致翻看竹筐里的旧铜币。   山海界的人族,跟地球上申华国的人类世界有点类似,也有王朝更迭。   不同的王朝,同样会制作用有象征性的流通货币,用作除金银此类硬通货之外,金额较小的支付。   她眼前这筐铜板,就是朝代更迭遗留下来的前朝旧币。   因这边的朝代更迭,远比申华国历史王朝更迭之频繁,所以,留下来的旧币形形色色,各种样子的都有。   炎颜翻看这些古币,自然也不是为了收藏,她就纯属觉得好看好玩。   她翻出一对用麻线穿着绑在一起的对币,币上铸有一对鸟,雌雄各一,形态有点像鸳鸯。   她觉得好玩,就拿在手上看。   古董店没什么生意,老板娘倚在门边嗑瓜子儿。   看见炎颜手里拿的旧币,老板娘笑眯眯道:“这是对儿关关币,上面那对鸟一只叫关雎,一只叫关鸠,是永不分开的爱鸟。   “这对古币是海外传进咱们东洲的,据说是女子国的女国君与她夫君定亲时专门铸造的,里面还有功法加持,能保佑相好的姑娘小伙感情长长久久,挺吉利哒!”   “这对币卖的可好啦,我铺子里收了几十对儿,只剩这一对儿啦。姑娘要想买,我少收你几文钱,图个吉利呗!”   老板娘挺热情,嘴也会说,炎颜掂量着手里的古币,就打算去摸荷包。   她倒不是信老板娘说的什么保佑爱情长长久久的话,只是听闻这钱名为“关关”还有上头的鸟儿名“雎鸠”,正与她曾经读过的《诗经·关雎》同名,有点念旧的意思。   荷包还没拿出来,袖子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   炎颜一低头,就看见顿巴不知什么时候现了身形。   它就站在装旧币的筐子旁边,用小爪子挠她的袖口,嘴里叼着同样用绳子串起来的一对古币。   炎颜知道别人看不见顿巴,可是人家能看见古币啊。   一对古币自己飘飘悠悠悬在半空,画面太诡异了。   幸亏老板娘看见了熟人,转过脸跟人说话去了。炎颜赶紧从吨巴嘴里接过古币,小声问:“你想要这个?”   顿巴摇了摇圆脑袋,抬起爪子拍了拍炎颜的手背,冲着她叫了一声。   炎颜秒懂,顿巴是想让她买下。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让她买下的是什么玩意,炎颜好奇地翻看手上的套币。   这对钱币样子铸的有点古怪,正面是虫身,还长着对虫翼,却长着青面獠牙的大脑袋,看上去怪瘆人的。   另一枚古币比青面獠牙这个略小些。   但这枚正面的虫身形态就特别典型,身体很像蝉,只是脑袋比蝉大的多,而且长着对特别突兀的钳型口器,看上去也不是善类。   这古币上铸的明显是对虫子怪,还挺难看的。   炎颜不感兴趣,不过见顿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笑道:“行,听你的,买了。”   手里抛着两对古币,炎颜回头问仍跟邻居唠嗑的老板娘:“这两对多少钱?”   老板娘乐呵呵地随口应了一声,吐掉嘴里地瓜子皮儿,扭头看向炎颜手里的两对钱。   恰在这个时候,古董铺地老板从外头回来,无意间扫了眼炎颜手里的古币。   老板娘脸色有点不对劲,这会儿已经拍掉了手里瓜子,皱着眉往炎颜这边走,却被自家男人偷偷把袖子一扯。   老板娘一愣神儿的功夫,老板先开口了:“这对币不值什么,随便给几文就成。”   炎颜刚才低头看吨巴,并没留意这两口子的小动作,听见老板说,便随意挑了块碎银子放在古币篓子旁,转身离开了。   等炎颜走没影了,老板娘压着声问:“那东西可不干净,卖给这年轻姑娘不会出事儿吧。”   老板浑不在意:“出不出事儿又不与咱家相干,是她自己挑的,又不是强买强卖。那破玩意儿出手了,总比搁在咱家里强。”   老板娘皱着眉,又回头看了眼炎颜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嘀咕:“这东西搁这一堆里好些年了,别人碰都碰不着,咋就这么巧被这小姑娘给撞上了,也是怪事儿。”   难道这妖币也看脸?   见自家男人已经进了内院,老板娘赶紧追上去:“哎,当家的,你说这东西突然现世,会不会跟最近疯传的那个吓人的传闻有关啊!”   老板已经进了内院,不耐烦地朝身后的妇人摆了摆手:“你一婆娘家,成日扫听这些作甚,就算有妖怪,你能降还是咋的?闲着没事把账本子捋捋!” 第52章 又被找上门了   逛了大半日,零七八碎买了一堆东西,炎颜最后在酒肆小二目瞪口呆的眼神里,出了小饭庄,回家。   因何目瞪口呆?   食量惊人呗!   去馆子点菜,炎颜当然不能只顾自己吃,身边还有个看不见的小尾巴呢。   衡量一下顿巴的食量,炎颜果断点了满满一桌菜,且还特别说明盘子尺寸要加大加量的。   店小二看她身姿窈窕,容貌端庄,只以为这美貌的姑娘要请客。   菜上来不久,等店小二再转身回来,先前的饭菜已是杯盘狼藉,连盘底的汤汁儿都舔地干干净净,满桌只剩桌边娴雅喝茶的炎颜。   这么美,这么瘦,居然这么能吃!   果然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   这普通人根本养不起啊!   能吃也罢了,不过连盘子都舔的干干干净……这毛病可不好!   出了小饭庄,炎颜边往家走边教育:“往后在外头吃饭,不许舔盘子!”   被人怀疑能吃就算了,舔盘子就过分了,这锅她不背。   “顿巴”脚边低低地发出一声轻叫,但是没看见东西。   小家伙这是知错了,炎颜满意一笑。   带着吨巴出门,炎颜发现这小东西不光聪明伶俐,还懂事。   就比如刚才吃饭的时候。   饭菜端上桌,吨巴很规矩地候着炎颜先吃饱,得到她首肯它才动嘴,不争不抢,很有规矩。   吨巴绝对是只贴心乖巧小棉袄型暖宠。   炎颜不知道的是,她的小棉袄就在今天上午,还把一大男人抽地满大街哭爹喊娘。   回到家,炎颜茶水还没喝一口,穆娟儿就摸索着过来了。   她一向耳力极好,尤其特别关注炎颜这厢的动静,为的是方便随时提点毕承过来照应。   穆娟儿拄着根细竹杖,走的很小心。   她的竹杖因常年随身,竹杖通身被摩挲地包了层浆,泛着温润舒服的光泽,就跟她的人一样。   穆娟儿独自来炎颜这边的时候很少,每次都是毕承带着她。   今日她自己走,路还不太熟悉,迈院门槛的时候,一脚下去就踩空了。   炎颜隔窗看见,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身形一跃就夺门而出。   等她到了院子里,就见穆娟儿已经稳稳当当跨了进来,人好端端的连个趔趄都没打。   炎颜低头去看她踩空的那只脚,就见那只脚正踩在顿巴毛乎乎的脊背上。   看见炎颜跑出来,顿巴仰着圆乎乎的胖脸盘,冲她叫了一声。   小模样有点得意:院里有本兽,家宅保安康!   所以,她这是养了只镇宅兽!   镇宅兽干得漂亮,该得嘉奖!   穆娟儿却不知道这一人一妖之间的眼神交流,边往屋里走边好奇问:“你吃饭了没有?我那边还给你留着饭菜呢……你这院子台阶上铺的是什么,踩着软乎乎的,怪舒坦的。”   炎颜朝顿巴眨了眨眼:“哦,是个脚垫子,怕弄脏了院子,进出蹭鞋底子用的。”   某只脚垫子翘了翘胡子,不瞒地冲她叫了一声。   它这么能干的妖,怎就成蹭脚垫了,太辱没妖尊了!   炎颜笑觑它一眼,不理它。   “我在外头吃了。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毕承呢?”炎颜扶着穆娟儿在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   穆娟儿喝了口茶:“他在家里择菜呢,你买回来那么多菜,把他给愁的呀。”   炎颜一拍脑门:“遭,我忘跟他交代了,那些菜不用择,我另有用处。你先坐着,我先过去嘱咐一声。”   等炎颜从毕承家墙头跳下,立刻就被眼前的场面给惊呆了。   院子里放着好几张大条案,上面全是洗的干干净净的菜。   毕大厨蹲在偌大的铜盆旁边,满盆泡的都是菜,脸都被菜叶子衬地绿油油的,还在那儿埋头认真搓菜呢。   “毕承,别洗了,这菜不是用来炒的,不用这么洗……喂,谁叫你的这是!叶片不能这么挫……好好的菜,都被你给糟蹋啦!”   毕承:“……”   不洗留着再种回去?   炎颜看他一脸懵逼,解释:“这些菜我是用来做特殊佐料的,你不用忙活这些,先去雇几个配菜师傅回来。趁着这几日尚有闲时,把人先训练出来,顺便预备点料。”   毕承不明白:“咋还得咱自己雇人?咱们进豪府做菜,自会有打下手的。这个应该不用咱们操心。”   炎颜摇头:“饭菜是要入口的东西,咱们必须保证最基本的安全问题,我听说这次进豪府帮忙配菜打下手的,正是灏元楼的原班人马,那些人你用着能放心?”   毕承一拍脑门:“亏得师父顾虑周详,您训的很是,徒弟这就去找人手!”   他俩这边正说话,忽听隔壁传来穆娟儿的轻叱:“你们是什么人?怎得不打招呼,就私闯人家院子!”   毕承和炎颜闻声立刻往隔壁院去。   见炎颜跳墙走,已经走到门边的毕承,也跟着跳上墙头。   炎颜觉得这堵墙该拆了。   这每天跳墙走,养成习惯可不好。   会教坏徒弟和小宠。   两人落地时,院子里已经站了七八个结实精壮的汉子。   为首的,正是白天在菜市被炎颜胖揍的张富贵。   张富贵被炎颜那一脚踢地脸肿起老高,半边牙都没了。这会儿看着更胖了,一只眼睛都被脸蛋子挤地睁不开,视野少了一半。   因此炎颜和毕承明明是一起跳进院子的,他却只看见炎颜,没看见还有个毕承。   “哈,你个死丫头片子,老爷可算找着你啦。我看你躲的了和尚,还能躲得了庙?你们一起给爷上,谁先活捉这死丫头,重赏黄金十两!”   张富贵此刻换了班能打的大汉,心里有了底气,叫嚣的越发张扬。   几个大汉一听十两金子,顿时两眼放光就要冲向炎颜。   炎颜原地不动,伸出两根水葱似的玉指:“把这只肥猫给姐姐绑了,手快的姐姐赏黄金二十两!”   不就黄金么,就跟谁家没有似的!   穆娟儿:“……”   毕承:“……”   脑子转的太快了这位。   谁跟这姑娘玩,一准儿叫她玩儿死。   那些大汉果然没再冲上前,个个全都满脸纠结地瞅着张大富。   想绑人,可毕竟是张大富先雇的他们,他们这么快就倒戈,是不是有点不仁义? 第53章 毕家俏徒惹不起   张大富的脑子可不像他身材那么笨。   他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能拿钱雇打手,对方看样儿也是位不差钱的主儿,这条路行不通。   张大富转眼就换了副嘴脸,对着炎颜冷冷一笑:“爷都打听清楚了,你在本城没根没基,也没亲戚家眷。今日惹上大爷我,算你倒霉。你知道这城里的首富是谁不?”   炎颜双臂环胸:“反正不是你。”   众人符合点头:没错!   张大富:“……”   这破孩子说话咋这么欠揍呢,可惜打不过。   胖脸蛋子抖了抖,张大富瞪着一只眼:“老爷我正是在首富豪老爷手底下做事的大买办,嘿嘿,怕了吧?”   “小姑娘,爷是看你人儿嫩,好心提醒提醒你。今儿你跟着爷家去,咱们把话说清了,爷肯定不为难你。你要还像在集上那般撒泼耍横,油盐不进,你往后在这鹿吴城的日子可好过不了!”   炎颜笑靥清甜:“原来你也是给豪老爷做事的呀,可巧了,我师父也在豪老爷手底下做事,我说的没错吧,师父?”   炎颜说话的时候腰身一挪,人就闪到了毕承背后。   挨着穆娟儿身边站着,一副乖巧本分模样,半点不见当街打架时候那股泼辣劲儿,活脱一个听话的邻家小妹儿。   张大富听炎颜这话也是一愣。   他都进来这么久了,还没瞧见这小院里除了炎颜和瞎眼妇,还有第三个人。   张肥猫那仅剩的一只眼,随着胖身子转了大半圈,才看见院子里还站着个……毕承?!   怎么是毕承?   怎么可能是毕承?   毕承居然是这小娘子的师父?   毕承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徒弟?   ……   突如其来的神转折,让张大富接受起来有点困难。   他下意识脱口就冒出句:“毕承?你,你这徒弟打哪儿弄来的?”   毕承:“……”   这话听着他就想揍人!   就跟他诱拐人家小姑娘似得。   毕承没搭理张大富,回头看了炎颜。   炎颜不着痕迹地朝他点了下头。   毕承再转回身,本就冷肃的眼神更阴沉了。   那车豆子送来的时候,邓祥伯已经把事情的原委跟他说了。   毕承以前跟张大富那点过节,他其实早不放心上了。可一听张大富居然指使那帮泼皮收跟班,对他师父动了手,毕承立马火冒三丈。   他当时撸袖子就要出门,好容易才被邓祥伯拉住。   虽然邓祥伯再三安抚,说炎颜赤手把人全打翻了,一点儿亏没吃着。   那也不成!   那帮孙子让师父她老人家动了怒,这梁子就结定了!   师父如生父,谁敢欺负他师父,就是欺负他老子!   “人是我徒弟没错。我听说你今天在集市上,让你那群无赖打我徒弟了?”   毕承尾调上扬,语气里透出明显的不悦。   张大富立马赔笑圆场:“哎呀,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全是自家人啊!”   “呸!谁跟你那群乌龟王、八一家,别膈应人!”炎颜啐道:“你们就是看我人小,好欺负!”   她噘着花瓣似的唇,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那双水杏似得大眼就有一汪晶莹在眼角一滚。   跟张大富来的打手们看见她这模样,铁石心肠瞬间化成了水,恶狠狠的眼神齐刷刷瞪向张大富。   这么漂亮,这么柔弱的小姑娘,你居然下的了手,禽兽不如!   张大富此刻恨不得脱下鞋去塞炎颜的嘴。   这死丫头除了模样好,性子是牙尖嘴利,又刁又蛮,就欠管教!   可惜当着毕承的面,他不敢。   毕承以往在灏元楼做事,就是出了名的性格耿直刚硬,再加上会些拳脚功夫,很不好惹。更何况这家伙如今得了造化,名声在外……   “毕大厨,这真是误会,您这徒弟啥样想必您自己更了解。您瞧瞧,瞧瞧我这张脸,到底是谁打谁啊……哎呦,可疼死我喽!”   张大富贯会拿捏腔调,捧着肿成馒头的腮帮子,哭得顿足捶胸震天动地。   毕承阴着脸:“就算我徒弟打了你,也是你先得罪了她。我听人说,你让她当街用嘴给你吹鞋上的灰?你这是人干的事儿?”   众打手:对,不是人!   张大富把脚一跺:“这哪个忘巴羔子说的?”   炎颜纤手一直张大富:“就这个!”   张大富:“……”   爷骂的是传话那人,还能解释不?   穆娟儿:“咯咯咯咯咯咯咯……”笑出了鹅叫。   众打手:“嚯嚯嚯嚯嚯嚯嚯……”笑出了猪叫。   毕承:“……”   以前咋没发现张肥猫这么蠢?   张大富臃肿的脸涨成猪肝色:“毕承,反正你徒弟今儿是把爷给打了,你看这事儿怎么了吧?”   毕承慢条斯理地把袖管往上挽:“你刚才不是说要把人带走么?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张大富还没开口,炎颜又补了一嗓子:“刚才本姑娘说的话还算数,待会儿真打起来,你们谁先捉住这只肥猫,黄金犒赏!”   众打手一听,一个个眼都贼亮贼亮地盯住张肥猫。   张大富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真想封上死丫头这张嘴。   等叫他弄到手了,看他怎么拾掇这小娘皮……   尽管被炎颜气得够呛,不过张大富到底是灏元楼的大买办,还存着些理智。   这小姑娘倒无所谓,但如今的毕承,他可碰不得,至少眼下不能动。   这小子是豪老板亲自登门请去,主持豪小姐定亲宴的大厨。他要动了毕承,就等于得罪了豪老爷,也就等同砸了自己的金饭碗。   再过阵子,毕承就要被豪府请进府中去筹备宴席了,且忍过这一时,等豪家的事儿过了,他再慢慢收拾这对师徒。   哼,这漂亮小娘们儿只要人在鹿吴城,迟早得落到他手里!   心里这般盘算,张大富脸上立马笑的格外和气,对着毕承一拱手:“毕大厨您别误会。先前我真不知这是您家高徒,有冒犯处,我在这儿赔个不是。”   “今日这事儿就算揭过,张某今儿叨扰了,这就告辞!”说完,领着一帮大汗转身就往外走。   毕承本不是个惹事的性格,虽然之前很想替师父教训张大富,可亲眼看他那张肿的都没人样儿的脸,又有点下不去手。   见对方主动认错离开,他也没再说什么。   把院门关上,毕承回头对炎颜道:“师父,这事儿要不就这样的吧,张大富既认了错,咱们也不好说什么。”   炎颜冷笑:“想得美,这事儿,没完呢!” 第54章 摇钱树,唐姑娘   炎颜摇头:“这事没这么简单,这种奸佞小人,一旦吃了亏绝不肯善罢。明着不行,他定会在别的地方给咱们使绊子,需谨慎提防。”   “是!”毕承点头:“今日天色不早,馆子里都不得空了,明日一早我就出去雇伙计。”   炎颜点头:“今晚没事儿,就找人把这堵墙拆了吧。整日跳墙头,养下这毛病不好。”   穆娟儿抿嘴儿笑:“我正要跟你俩说这个。你们要做事,该早把两边院子打通才方便。我前日就跟李家老叔说好了,暂时把这墙拆了,到时不租了,咱们再给他砌起来就成。”   毕家人缘好,毕承出去喊了一嗓子,街坊邻里家立马来了十几个年轻汉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厚实的院墙拆了,毕承把两边院子洒扫干净。   次日大早,他就出门去雇伙计了。   吃过早饭,穆娟儿依旧在门前给孩子们讲故事。   炎颜把自己关在房中修炼。   吨巴懒洋洋地躺在向东的窗台上,晒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孩子们听了故事才散,邻居邓祥家大娘就来了。   穆娟儿最近不知托了邓祥家大娘帮忙做什么,大娘这几日常往这边来。   炎颜在床上盘膝闭目专注修炼,耳听有熟悉的脚步声进了巷口,慢慢收敛气息,睁开了眼。   她现在耳力十分敏锐,足不出户,外头的动静皆能清晰分辨,平日为免空耗精力,她都需收敛神识。   幸亏她在孟华宗待了几日,看过几本修炼心法的书,现下正好排上用场。要凭她眼下独自修炼,那就是两眼一抹黑。   今日毕承出去雇人,炎颜心里惦记这个事儿,便放开了神识。   所以,毕承才进巷口,她就知道了。   这人怎得只自己回来了?   雇的人呢?   时已入初冬,穆娟儿和邓祥家大娘在堂屋里守着炭盆做针线。   毕承进了屋,跟邓祥家大娘点了个头,就一声不吭坐在旁边喝闷茶。   “人雇的怎么样?”   穆娟儿问了一句,起身去提炭盆上的铜吊子,打算给毕承添热水。   毕承走过去先她一步提起铜壶,先给邓祥家大娘添了茶才给自己倒上:“大小馆子,凡我认得的全跑遍了,居然没一个肯来帮工的,真邪门儿!”   他人缘儿有这么差?   毕承心里很窝火。   穆娟儿放下针线,温柔的眉眼转过来:“那你有没有跟人家提工钱的事儿?”   黄白之物最好说话。   毕承灌了一口茶:“自然提了,而且我还加了一成,就是没人肯来。”   穆娟儿不说话了,低着头,蹙着眉,手里的针线做的极慢。   毕承灌下半壶茶,把杯子重重撴在桌上:“明日我再出去,上那些没打过交道的馆子去试试。我就不信这个邪!若大鹿吴城,连几个帮厨的都雇不上!”   “甭去了!”   门外传来清泠悦耳的声音,堂门被推开,炎颜走了进来。   刚才这屋里的话她听得真切,已然明白事情原委。   毕承和邓祥家大娘同时站起身。   炎颜跟邓祥家大娘点头打过招呼,转脸就见毕承一脸愧疚,耷拉着头脸站在旁边。   炎颜在对面的茶桌旁坐下,随手取了个茶盅。   毕承赶紧跟过去给她添茶。   “您交代的事儿没办好。”毕承声音有点低,明显在自责。   他师父那么能干,毕承觉得自己特没用。   炎颜垂眸轻轻吹汤面的茶叶:“此事不与师父相干,定是张大富跟这些同行打了招呼,故意给咱们使绊子呢。”   师父?   毕承懵逼……随即恍然!   屋里还有邓祥家大娘呢,外人跟前他是师父来着。   又给忘了!   毕承赶紧绷起架子回去坐下。   炎颜转着茶盅勾唇冷笑:“这只肥猫脑子倒好使,我想什么,居然叫他给猜中了。”   穆娟儿蹙起绣眉:“张大富是灏元楼的总买办,手里人脉广,巴结他的人也多。他一句话,鹿吴城的厨行都得卖他面子,这事儿确实有些难办。”   炎颜安静喝茶,没说话。   屋里一时静极。   邓祥家大娘慢慢起身,对着炎颜就行了个大礼。   炎颜蹭地站了起来:“大娘您这是……”   “都是我家的事儿连累了你们,叫你们为难啦……”   邓祥家大娘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脸上带着深深的愧疚。   穆娟儿赶紧起身,摸过去挽住大娘的胳膊:“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都多少年的老街坊了,自是要相互帮衬的。您老快别这样,倒叫我们姑娘过意不去。”   穆娟儿把人安抚着重新坐下,炎颜笑道:“大娘您可别这么想。我天生瞧张大富不顺眼,就想揍他。就算没碰上那件事,我也照揍不误!”   她的话俏皮,立马就把屋里沉重的氛围带了出来。   邓祥家大娘神态缓和许多,回头对穆娟儿和毕承笑道:“你小俩口可真有福气!先前阿承拜的那个姓炎的女师父,那么大本事,咱们都亲眼见证了,你那师父简直就是个摇钱树呀!”   “摇钱树”在旁边默默呡了口茶……   邓祥家大娘继续夸:“这才听闻炎神厨外出办事儿去了,阿承转眼又收了这么个聪明伶俐,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徒弟。这位唐姑娘看面相,也是个有大造化的!”   有大造化的“唐姑娘”又默默地呡了口茶……   毕家两口子都不接话。   您老就没发现?毕承这一师一徒,全是年轻姑娘。   这又是炎(盐)又是唐(糖)的,左右就没离过烧菜佐料!   “咳咳!”炎颜清了清嗓子,打断小两口深深有物的眼神儿:“明日出去找人,只要人老实勤快,做事精干利落就行,是不是厨子不要紧。”   “嗳!”毕承赶紧应承,下意识站起身就要过去给炎颜倒茶。   炎颜先他一步自己倒了,反手把茶壶递给他,然后笑嘻嘻觑着他。   毕承窘。   又忘了他是师父!   邓祥家大娘从针线上抬起头,向毕承问:“阿承急着聘伙计,可是为了去豪老爷府上,做千人宴做打算?”   毕承点头:“正是呢,千人宴事大活多,自己带过去伙计用着顺手些。”   邓祥家大娘用绣花针篦着发鬓,小心翼翼地问:“方才你们的话我听了个大概,你们是要雇厨子吧?” 第55章 泽水畔,邓家庄   邓祥家大娘用绣花针篦着发鬓,小心翼翼地问:“方才你们的话我听了个大概,你们是要雇厨子吧?”   穆娟儿点头:“正是呢。”   邓祥家大娘踌躇着继续说:“你邓祥伯的两个亲侄子倒是当厨子的,不过他们都是乡厨,没见过城里的大世面,手艺倒也有些,就是不知能不能入得阿承的眼。”   炎颜赶紧道:“乡厨不要紧,是熟手就成!”   乡下厨子虽然不比城中厨子见识多,但总归有灶头上的基本功,比生手强得多。   邓祥家大娘立刻点头:“是熟手,都是家传的手艺。你邓祥伯的亲兄弟就是干这行出身。”   炎颜当即拍板定了。   邓祥家大娘赶紧回去找邓祥伯把事儿说了。   邓祥伯一家本就实在,先前得了炎颜相助,正寻思报还,此刻听说他们缺厨工帮手,当即便引着炎颜和毕承往城外邓家庄去。   邓家庄就在鹿吴城边上,出城不过十几里路,毕承亲自驾车载着炎颜和邓祥伯,刚过晌午就进了庄。   邓家庄坐落在鹿吴山北麓的半山坡上,整个庄子几乎全姓邓,祖宗全出自同一个祠堂。   邓祥伯带着炎颜和毕承一进庄子,遇见的几乎全是邓祥伯的亲戚,格外亲热熟络。   炎颜自来山海界已过有半年了,还从没来过这个世界的村庄,感觉挺新鲜。   马车一进邓家庄,她就下了车,站在庄子口打量眼前这不大的小村庄。   时节已入初冬,比起城里,庄子上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木石房屋错落铺陈,被质朴的土篱墙隔成一个个四方,沿土路而上,高高低低的烟囱间,掉光叶子的柿子树,挑着小灯笼似得火柿子,就像质朴长衫上缀着的红绒盘扣,给萧瑟的季节增了几分生气,透着生动的人情味儿。   不远处,一条湍湍银带嵌在山峦下。   安顿好车轿的毕承和邓祥伯,从庄子里出来寻她。   炎颜伸手指着河问:“那条河有名吗?”   邓祥伯笑眯眯道:“唐姑娘一看就刚来本地不久,那条河就是大名鼎鼎的泽更水啊!”   炎颜本已转身,听闻这话又站住了脚步。   回身望向河那边,她的声音低低地:“那就是泽更之水啊。”   定定地忘了那河片刻,炎颜收回目光,跟在邓祥伯身后往庄里走,随口问了句:“您老祖辈就在这里住着,可听说过蛊雕?”   毕承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家师父一眼。   他师父这是又想吓唬人了?   邓祥伯笑道:“蛊雕啊,常听说啊。这东西妇人们天天挂嘴上,拿来唬不乖的娃儿。邓家庄的孩子全叫这东西唬大的,哈哈哈……”   炎颜却没笑,继而问:“祖上可有人当真见过?”   邓祥伯笑着摇头:“那可没有。”   “听老辈子说,这东西生在水里,是了不得的大妖怪,现世就要闹大祸患。不过我邓家祖辈都在这地方住着,没听说有谁亲眼见过。”   “呵呵,多半是谣传吧,为吓唬爱下河耍的小孩子。”   炎颜又问:“那您有没听闻,最近猎户们进山夜猎总出事儿?”   一直沉默的毕承又看了炎颜一眼。   师父她这是还记着那头变种的孰湖呢。   邓祥伯点头:“这个倒是听说了,城里把这事儿传的怪邪乎哩。”   见炎颜表情严肃,邓祥伯以为她鲜少出城心里害怕,和笑安抚:“唐姑娘莫怕,你说的那是城东的事儿,听说那边的山里长了荒夫草。”   “这种草不吉利,据说是冤魂变的,山间兽类吃下就会发癫狂病。咱这边是山北麓,没听有兽伤人的事儿。”   荒夫草?   这东西炎颜听着耳熟,好像在哪本书里翻到过。   三人边走边聊,邓祥伯领着俩人走进一户农家院子。   刚进门,就有四五个人从屋里迎出来。   走在前头的一位与邓祥伯年纪相仿。邓祥伯给炎颜和毕承介绍:“这是我二哥,他没成家那会儿就当乡厨了,如今两个儿子跟他一样也全是乡厨。我老伴儿跟你们提的我那两个侄儿,就是我二哥家的孩子。”   邓祥伯说完,后头站的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上前来跟炎颜二人点了招呼。   两个晚辈一个叫邓江,一个叫邓海,兄弟俩看上去跟毕承岁数差不多。   父子几人脸庞上带着忠厚的笑,一看就是跟邓祥伯一样的实在性子。   邓家二伯上前两步,对着毕承师徒行礼,满脸感激:“三弟家里的事儿俺都听说了,贵人替俺兄弟家里挡了大灾,这恩俺家理当重谢。”   “听闻贵人家要聘厨子,只要贵人不嫌弃,俺们爷仨,还有手底下的七八个徒弟,贵人随意差遣,咱们绝无二话!”   邓家二伯话刚落,堂屋门儿一开,出来个身着粗布衣衫的精干妇人,笑嗔:“贵客大老远来的,也不请进去说话,越老越不懂事儿啦,呵呵呵呵~”   人没到,笑先闻。   炎颜侧目看过去,中年妇人已经腿脚利落地走到了跟前儿,圆脸上带着喜气的笑,是个典型的农村妇人。   妇人习惯性上前就要挽炎颜的胳膊,但等瞧清楚炎颜的模样,伸出去的手又尴尬地缩了回去。   自己笑着打圆场:“呀,这闺女,这是白玉做的人儿吧。咱这腤臜手都不舍得碰人家,快里头坐!”   邓祥伯笑呵呵介绍:“这是我二嫂,全庄子女人里最喇的性子,你们尽管跟她玩笑。”   其他人都笑起来,众人簇拥着毕承和炎颜进了堂屋。   堂屋里光线暗,邓家二婶把一张大方桌搬到窗跟前,给桌边放了把高背木椅,临时找了块浆洗干净的百花布垫在椅面上。   做完这些,邓家二婶抬头招呼炎颜:“姑娘来,这边坐。姑娘一看就是天生娇贵的人儿,咱这地方被姑娘这通身气派一衬,就成了猪窝草坑,姑娘可莫嫌。”   炎颜与邓家二婶道了谢,没半分嫌色,大大方方坐了。   邓家二婶又把炭盆挪到炎颜的脚边。   几个男人包括毕承在内,都自觉离炎颜坐开了些,开始商议帮厨的正经事儿。   邓家二婶给众人添上热茶就出去了。   不过片刻,再回来,手里捧了个豆青色的粗瓷大碗,碗里腾腾地冒着热气儿,捧着送到炎颜手上。   “家里没好的,外头冷,姑娘趁热喝一碗这个,去去身上的寒气儿。”   炎颜低头看那碗中物,心头蓦地一惊。 第56章 无悼之丧   炎颜没有想到,邓家二婶端给她的,竟是碗泡炒米。   这东西她在地球也吃过。   那次是妈妈创作《山居秋暝图》,她陪着去乡间采风,中途突然天气骤变,她们进一户老乡家里暂避风雪。   老乡就请她们母女吃的泡炒米。   那是她头回见这东西。   听妈妈说,这种泡炒米在乡下,是亲朋登门必备的待客物。   尤其冬日,热热一碗递在手上,最是暖老温贫之具。   炎颜当时是名符其实的富家千金,又开着名声在外的私家菜馆,在那样的风雪天,手里捧着暖烘烘的一碗农家泡炒米,她也颇觉温熨可口。   此刻身处异界,见了这故乡的东西,心中一时百感难言。   “唐姑娘?”邓家二婶见炎颜痴痴地发怔,低唤了一声。   她光看着碗中炒米迟迟不动,邓家二婶以为她嫌厌,妇人心里又尴尬又过意不去。   炎颜抬起头,眸色温和清晏:“这东西很好,我以前吃过,很喜欢。”   邓家二婶立马就笑开了:“那就好,那你快趁热吃,喜欢就多吃些。这是今年秋天的新米现炒的,最是可口的时候。”   炎颜喝了一口热炒米,按下昔日情思,开始关注对面男人们交谈的正经事。   正商议间,外头突然闯进来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进屋就急躁躁地嚷:“二伯,二婶娘,桂月没了,三叔公找您过去呢!”   男人们还没反应,邓家二婶一把拉住少年的胳膊,声调骤然拔高:“到底咋回事你说清楚,才十几的大闺女,好端端的咋就没了?”   听邓家二婶声调都变了,来传话的少年有些紧张,赶紧回话:“具体的俺也不清楚,刚才二叔公打发小六叔来找俺爹,风急火燎地只嚷嚷人没了,他们还说着话呢,俺爹就打发俺过来喊二伯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炎颜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   少年话刚落,她只看了邓家二婶一眼,起身急道:“快扶住她!”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炎颜已到了邓家二婶跟前,一边单手撑住她腋下,顺带伸脚勾过来个木凳。   邓家二婶此刻已经翻了白眼,微胖的身子几乎全压在炎颜胳膊上。   炎颜借着妇人往下坠的力道,灵巧一个旋转,邓家二婶瘫软的身子就被她稳稳地放在了凳子上。   炎颜只手扶住妇人后颈,二指扣人中穴,对旁边还在发呆的少年叫道:“扶稳她的身子,人不能摔,这种时候摔跤最易中风!”   “啊……嗳!”少年先前愣愣盯着炎颜看,被她一提醒,手忙脚乱过来扶住妇人。   炎颜俯身救人,跟少年挨得很近。   被少女身上清淡的香味一熏,少年走失的神识才找回来,胸口如擂鼓,脸红的不行。   这是谁家的姑娘?   比城里刘大官人家,堂屋上挂的仙姑娘娘画像还好看……   手扶着邓家二婶,少年管不住自己的眼,直往炎颜身上瞟。   炎颜以前学功夫的时候就学过中医手法的急救常识,眼下又开始了修炼,对手上力道和对方气息拿捏的更精准,很快就帮邓家二婶清醒过来。   人刚醒,还痴痴傻傻地,双目发直。   炎颜掌心稍微用力,拍在妇人后背心上,说道:“难受就哭,别憋着!”   她话一出口,邓家二婶“哇啊啊啊……”放声大嚎,人也彻底回神了。   炎颜松口气,退开几步把位置让给邓家人。   急火攻心,憋在胸口的那口气不泄出来,人就可能当场憋傻。   邓家二伯搂住自家婆娘,对炎颜连声道谢,解释道:“月娃是俺媳妇亲手带大的,跟亲闺女没两样,她才这样。”   出了这样的事,帮厨的事没法继续谈了。   邓家二伯扶着悲痛的邓家二婶往二叔公家去。   两个儿子邓江,邓海连带俩人的媳妇全得跟着过去。   毕承看向炎颜。   炎颜:“咱们也过去看看。”   二叔公同住在庄子里,没多远就到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族里的本家亲戚已经去了一些,站了满院子人。有些红着眼圈,有的面无表情。   屋里头传出女人嚎啕的声音。   邓家二伯,邓家二婶和邓祥伯三个长辈进了堂屋。   邓江,邓海就陪着炎颜和毕承站在院子里。   现场气氛虽凝重,可因炎颜和毕承不是本族人,看穿戴打扮就知是城里来的,且炎颜的样貌又格外出众,引来族中不少人偷偷打量的目光。   毕承跨步挡在炎颜身前,隔开那些粘在她身上的眼神,低声问邓江:“人没了怎不见设灵堂?”   邓江解释:“俺们族里有规矩,凡是死因不吉的,都不准设灵祭悼。俺眼下还不清楚堂妹到底出了啥事儿,不过看这情形,多半不好。”   邓海叹了口气:“像俺妹子这情况,往后连牌位都不能进祠堂,也不能葬在祖坟里,就在荒郊野岭随便找地方埋了。真是可怜啊,那么好个孩子……”   炎颜突然问了句:“你这位堂妹人在这庄里住么?”   邓江摇头:“她在城里刘官人家做事。”   “去年刘官人家做寿喜,她堂弟,就是刚才上家里喊人的那孩子,上刘官人家帮临工。当时刘府还缺几个女临工,桂月就跟着去了。官人娘子相中了桂月,就把她留在了府里头。”   他们这边正说话,邓祥伯从屋里出来了,把毕承几人领了出来。   出了院子,邓祥伯先陪了个不是:“里头说话不方便,只好委屈二位。”   毕承:“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意外,二伯大约也不得空闲,我们就不叨扰了。”   邓祥伯赶紧道:“我这外侄女的事儿不用大办,只明日办一顿白席,后日他们爷仨就能跟你进城,就是不知道你二位等不等的及?”   毕承:“我们倒不急这一半日。”说完,看向炎颜:“咱们是在这儿等着,还是先回城去?”   炎颜:“既然人家的事就办一日,咱们就在庄上等也无妨。”   毕承见炎颜答应留下,便向邓祥伯道:“那我们就留下候着二伯他们,还劳烦邓祥伯帮忙安置下处。”   邓祥伯赶紧道:“这个便宜,我二哥家里就有现成的空屋。”   这边说妥了,邓祥伯让邓江进去把他媳妇喊出来,带毕承和炎颜回自家安置。   炎颜跟着邓江媳妇往回走,见邓江媳妇悄悄拿袖子拭眼角,便问:“桂月姑娘出了什么事?”   ¥¥¥¥¥¥   小趣谈:   关于炒米,有南北区分。   在汪曾祺老先生的故乡江苏高邮,就有做炒米的习惯,先生在其作品中曾提到过。   老四川有炒米糖开水,以前的车站码头都有卖,价钱便宜亦可果腹。   北方尤其是内幕古,当地的炒米其实并非大米制成,而是用一种黄色的叫做糜子的粗粮制作而成。蒙语叫做“胡日阿巴达“,就是蒙古米的意思。   内蒙的炒米最有特色,尤其像现在这样寒冷的冬夜,用热奶茶泡一碗炒米,那个味儿……不行了,我得去泡一碗。   吨巴找到的古币猜着是什么了吗?猜对的小伙伴玉箫赠送奶茶炒米哦,加油?(′???`) 第57章 院里有东西   邓江媳妇吸了吸鼻子:“听小六婶子说,月娃偷了官人娘子的珠钗,被当场抓了现行。她吓疯了,跑出去就没回府。等找着人,已经死在城外的山里了。”   邓江媳妇忍不住又用袖子抹了下眼角:“据说死的样子惨的都没法看,刘官人叫家仆就地埋了,他们觉得不吉利,连尸首都没弄回来。”   “月娃这样的,就算把人送回来了,也不能入族中的祖坟,下场都一样。哎……那孩子,寻常在谁家门前拾根针,都给人家送进去。怎会偷官人娘子的珠钗……”   炎颜长睫微垂,语气淡淡地:“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活没见人,死没见尸。这些全是那个刘大官人府里的一面之词。真相到底怎样,谁知道呢。”   她刚说完,就感觉有东西在脚踝上蹭了一下。   炎颜一低头,就看见吨巴翘着尾巴仰着头,朝她叫了一声。   身边的邓江媳妇和毕承都没反应。   吨巴显然没打算让别人看见它。   炎颜默默看了它一眼。   吨巴用大尾巴勾了勾她的脚踝,之后就消失了。   炎颜愣了一瞬。   小家伙最后那个动作有含义!   吨巴突然出现,莫不是跟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有关?   炎颜心里这么想着,就听旁边邓江媳妇继续抽咽:“刘大官人府上是鹿吴城里出了名的行善积德人家。俺们族里的亲戚经常上他府里做事。应当,应当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吧?”   炎颜没说话。   邓江媳妇信不信她的话无所谓,炎颜本也不想管这些与己无关的闲事。   跟在她身后的毕承,却拧着眉偷偷看炎颜。   他现在只要一听说哪儿死了人,或者谁家兽发了狂,不自觉就要往师父说过蛊雕那事儿上头想。   真是被师父给洗脑了!   邓江家就在二伯院子的隔壁,家里有两个女孩儿,眼下都去了二叔公那边。   邓江媳妇就把女儿的房间收拾出来给炎颜住。   毕承住在隔壁邓家二伯院里的南厢房。   给俩人烧了晚饭,邓江媳妇就去那边帮忙了。   她前脚刚走,毕承就过来找炎颜。   进屋就问:“师父,这个女孩子也死在东门外的山里,你说是不是跟野兽发狂症有关?”   “不知道”炎颜把随身带的九穗稷馒头分给毕承。   俩人就着邓江媳妇炒的小菜边吃边聊。   毕承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城里死的姑娘越来越多,我总觉得这里头透着古怪。师父你说是不是蛊雕搞的鬼?”   “不是”炎颜低头吃饭,神态平静,好像对这种事一点不感兴趣。   毕承拧眉:“师父您又没见过蛊雕,怎就这么肯定?”   “不用见我也能肯定,不是。”   沧华说的。   她说完,见毕承仍咬着筷子,一副疑惑重重的样子,便道:“咱家没人往东城外去,就算那边有怪物也碍不着咱们的事儿。”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尽快定下帮工的人手。明日正好有宴席,你去看看邓家父子的手艺如何,心里也有个数。”   “嗳!徒弟明早就跟着他们一道过去。”毕承赶紧点头,起身收拾碗筷。   临了,毕承忍不住又回头问炎颜:“师父,您要是遇上蛊雕,能打得过不?”   炎颜眉心压了压:“我为什么要跟蛊雕打架!”   以前怎没发现,她这憨实徒弟还有颗旺盛的好奇心。   见炎颜容色不悦,毕承赶紧赔笑:“您别动气,徒弟就是好奇,就问问。”说完,麻溜闪人。   听着毕承出去时仓促的脚步声,炎颜又好气又好笑。   要真遇上蛊雕……   呸呸呸!她可不想遇上那玩意!   毕承离开后,炎颜进须弥境里又拿了些点心出来,放在床沿上。   吨巴从她背后显出身形,过来蹭了蹭她的手背,含了块点心在嘴里。   炎颜坐在旁边撸它光滑柔顺的毛:“这里没啥好吃的,你今晚将就吃吧,等回去再给你做好的。”   “呜~”吨巴嘴里含着点心,把毛茸茸的长尾巴缠在炎颜手腕上,抬头朝她软软地应了一声。   炎颜笑了,拍了拍它的头顶。   这小家伙脾气是真好,比她那只布偶好伺候多了。   她那布偶只固定吃一种进口品牌的猫粮不说,连猫饼干和猫罐头都得吃指定品牌的。   她偶尔忙忘了买,立马闹脾气,好几天不让她碰。   吨巴就从来不挑食。给什么都吃,给多少吃多少。   就像现在这样,只有些点心,它也一点不嫌弃。   炎颜恍然发觉,这小家伙的肚皮好像真的没个饥饱。   须弥境里存的点心不多,炎颜见它两口就吃完了,觉得八成是不够,就给了它几个九穗稷馒头。   小家伙也是个识货的,特别稀罕这大白馒头,狼吞虎咽几口就没了。   把嘴边的馒头渣舔干净,吨巴就用头在炎颜身上来回拱蹭,湿漉漉小眼神充满感激,又粘又糯,可爱死了!   炎颜把吨巴抱在怀里撸了个过瘾才放开。   她正打算修炼,就听外头的柴门响了几声,有脚步声传进来。   是邓家二婶回来了。   吨巴不理会,仍团着身子卧在炎颜身侧睡觉。   邓家二婶推开门,手里垫着棉布手帕,捧了个热气腾腾的瓦罐。   她眼睛依然明显红肿着,只是见着炎颜,勉强攒出笑来。   “不好意思啊,慢待你们啦。老大媳妇不晓得我煲了汤,晚饭时候没拿来,姑娘就当夜宵用吧。这是我家自己喂的赤鷩。有三岁龄了,女儿家吃最滋润身体。”   赤鷩(音同必),以前她在《山海经》里看过,书上说这种鸟可以御火。   炎颜在集市上头回见到这种鸟禽,还以为是珍珠鸡。   赤鷩有野生的,也可以豢养。两岁成年,肉性温热,可暖女儿宫房,尤其产妇吃了特别滋养。   三岁龄的赤鷩正是肉质最肥美的时候。   一揭开罐子盖,就能闻到一股禽肉特有的香气,细白的肉溺在奶油黄的汤汁里,看上去很勾食欲。   炎颜道了声谢,接过汤碗。   她刚把汤碗捧在手上,身边卧着的吨巴突然从床上跃起,扑身到了门口,对着院子里呲牙嘶叫,一脸凶相。   炎颜心里一惊,盯着伏在门口,做野兽扑食状的吨巴。   吨巴看见了院子里的东西! 第58章 探家幽魂   吨巴呲着嘴,银白尖厉的兽牙完全露出,好像随时准备扑出去咬人。   炎颜从没见过吨巴这么凶狠的模样,心里也生疑,放出神识仔细听,院子里又没有任何动静。   眼下有邓家二婶在,炎颜不便开口唤它,怕吓着人。   普通人看不见吨巴的时候,也听不见它的叫声。   邓家二婶还沉溺在悲痛中,并没发现炎颜表情有异。   “今日多亏姑娘出手唤醒我,叫您见笑了。月娃是我一手带大的,就跟亲闺女似得,她走的突然,我呀,一时受不住……”   “人死不得复生,您节哀。”炎颜没动那碗赤鷩汤,把碗轻轻放回桌上,劝了一句。   邓家二婶又聊了一会儿,嘱咐了炎颜几句就离开了。   吨巴始终蹲在门口,又大又黑的竖瞳盯着院子里的某个位置,喉咙里“呼呼”地响,就像狗子对突然闯入庭院的陌生人发出的警告。   炎颜想了想,把碗里的汤又倒回汤罐里,捧起汤罐往门口走过去。   正要迈步出去,吨巴把身子一横,拦在她前头,尾巴紧紧缠住她的脚踝,不让她出去。   炎颜附身摸了摸吨巴毛茸茸的头顶,笑问:“你不怕那东西?”   吨巴立刻把雪白的小兽牙一呲,露出骄傲示威的模样:“吨巴吨巴!”   本兽不怕!   “有你保护呢,我也不怕。”炎颜微笑,带着汤罐走了出去。   人死有头七之说,鬼魂在这期间未至阴司,会回来探望阳间的亲眷。   炎颜捧着赤鷩汤走到院子里,轻轻放在院门背后的墙根。   这地方是宅院阴位,死魂在这里不受阳气冲撞,可安然近前。   把筷子竖直插在汤罐中,炎颜轻声道:“我虽与你不识,但你突遭横难,想必舍不得亲眷。但阴阳有别,生死相离,你既挂念亲情,当护佑家人平安。用过饭,便安心往生去吧。”   炎颜说完,转身往屋里走,顺带把吨巴也抱了进来。   邓家二婶刚才送汤过来的时候,提起自家养的赤鷩,眼里马上就蓄满了泪,炎颜自然想到了,这东西是老人家养来给视如亲生的桂月吃的。   桂月生前与邓家二婶亲厚,阴魂跟着她回来也可以理解。   至于吨巴的反应……   炎颜靠在床上,顺着身侧吨巴的背毛,想起傍晚回来的路上,她刚说完那番话,吨巴突然就出现了……   据说人死后,阴魂会保持死时的状态。   吨巴既然能看见阴魂,它是不是在二叔公家的时候,就见到了桂月阴魂的模样?   “吨巴~”   炎颜正琢磨事,吨巴低低叫了一声,支起前爪看向窗外。   炎颜往外头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夜色什么也没有。   “她走了?”   “吨巴。”吨巴回头朝她叫了一声。   它的耳朵此刻很柔顺地伏下去,已经没了敌意,月光宝石般漂亮的圆眼睛望着炎颜。   炎颜拍了拍吨巴毛茸茸的头顶,轻叹:“我才刚开始修炼,对付这些东西还不如你呢。就算这个姑娘的死另有缘故,我也无能为力。”   吨巴用一只小爪子按在炎颜的手背上,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像在安慰。   炎颜原本有点低落的心情,瞬间就被这小东西暖化了,把脸埋在它颈毛里用力蹭了几下:“实在太喜欢你啦,以后我回地球,你跟我一起吧。”   “吨巴!”小家伙回答的毫不迟疑,长长的大尾巴甩地飞起。   吨巴也喜欢主人!   主人去哪儿吨巴就去哪!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毕承就跟邓家二伯一家同去了二叔公家。   炎颜嫌人多,独自留在屋里。   全村的人几乎都去参加白宴,周围特别安静。   炎颜打算抓紧时间修炼,可才盘膝运气,院子外就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卧在身侧的吨巴嫌弃地抖了下耳朵,起身抻了个长长的懒腰,不见了。   门被人推开,进来三个人。   走在前头的两个,一位是邓祥家大娘。她是听说了月桂的事儿,一大早跟城里的亲戚一道赶过来的。   另一位大娘看上去跟邓祥家大娘年纪差不多,穿着打扮相对一般村里妇人稍体面些,身材有些发福,头发梳的溜光盘在脑后一个圆圆的髻,髻旁别着一个菱形银篦子。   邓祥家大娘让炎颜称呼这位二舅娘。   两位大娘身后跟着个少年,正是昨日下午过来传话的那个。   二舅娘一见炎颜,满脸褶子立马笑开了,拉住炎颜问长问短,嘘寒问暖。   邓祥家大娘不着痕迹地,把炎颜的手从二舅娘手里抽出来,护在炎颜身侧。   “你看,人家小姑娘乐意一个人儿,咱们就别打扰人家啦。她师父刚才不也说了嘛,不叫过来打扰唐姑娘。人家城里孩子跟咱们乡下的不一样,就喜欢清清静静一人儿待着。”   邓祥家大娘嘴里的“她师父”说的就是毕承。   炎颜不说话,唇角含着晏晏浅笑,看着面前仨人。   二舅娘却把邓祥家大娘往旁边一挤:“就因为是城里的姑娘,才要好生招待。人家姑娘好容易出来玩一趟,正该好好逛逛。”   说完,二舅娘转身把身后的少年从后头拉过来,往炎颜跟前一推:“这是我四侄儿邓文明,这孩子特踏实,是俺们庄子上数一数二的好孩子,模样又周正。你俩个年纪相仿,正好能说到一块儿去。”   说话的时候,二舅娘又把邓文明往炎颜跟前推了推。   炎颜不着痕迹后退了一步,跟被推过来的邓文明拉开些距离,粉唇含靥,自若大方。   反倒是少年邓文明,连脖子都红了,僵着身子站得笔直,局促的要死。   邓祥家大娘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二舅娘的打算,护着炎颜劝道:“这不合适,你都不问问人家姑娘乐不乐意叫文明陪。城里人家规矩多,咱们趁早别打扰人家。”   “哎呦,哪里打扰了,你看唐姑娘自己都没说不行,你就别在这儿碍眼啦,让人家俩人儿说话去,咱们走啦,走啦走啦……”   二舅娘生拉硬拽,硬是把邓祥家大娘给拖走了,临了还把门给俩人带上。 第59章 泽更之水有兽焉   屋里就剩炎颜和邓文明。   这少年昨天炎颜见过,不过当时只打了个照面,她并没留意这少年。   此刻人端端正正站在炎颜跟前,白净的脸,模样算不上英俊,倒也不似村里男孩子那样黝黑粗健。   少年的气质随他的名字,挺文明的。   炎颜没打算出去逛,面对这拘谨的少年,她又不好把人家直接撵走,便向桌边坐了。   拿起扣在桌上书,炎颜对少年颔首:“请坐。”   枯坐一会儿觉得没劲,人自然就走了。   炎颜心里这般打算。   邓文明在炎颜对面坐下,见少女垂首翻书神态认真,便大着胆子打量起她。   少女眉目微垂,从邓文明这边只能看清半边柔软的青鬓,连娟的修眉,眼睛被又密又长的睫毛遮挡住,那双睫像蝴蝶的翅膀,又柔又软。   秀挺垂鼻下,是海棠花蕊似的唇。   少女身姿纤细,笼在宽松的俪绒绣花斗篷里,显得越发娇小玲珑。元宝领上滚着一圈白绒绒的雪狸毛,只露出一小截细软的颈,只露出那么小一块肌肤,就白的直晃人眼。   邓文明从没见过肤色这么白的姑娘。   少女安静看书的时候,减了几分伶俐,添了几分柔雅,静若画中人……   少年的喉结滚了滚。   他心里清楚,这位天仙似的唐姑娘,根本没兴趣跟他出去逛。   可是他舍不得走,又不敢说话。   舍不得打扰她看书。   邓文明觉得,哪怕啥都不干,就这么安安静静看着炎颜,一辈子他都看不腻!   炎颜带来的书名为《山海异物考》,是她从古董铺子里收的一卷古籍。   沧华也翻过这本书,他说其中摘录基本属实,还在书上留了批注。   她正巧看到关于山海界奇异物灵的介绍。   这章讲的,正是毕承一直念念不忘的——蛊雕。   炎颜本只打算把人先晾一晾,等对方要走的时候,她顺势客套两句,然后送客,既不失礼于人,又不勉强自己。   这办法她从前屡试不爽。   可等她翻开书,很快就直入了忘我境,当真把邓文明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手中书卷一页一页翻过……   不知看了多久,口有点干,下意识去拿旁边的茶盅,才发现连冷茶都没了。   炎颜伸手去提火盆上的吊子,吊子里也是空的。   提着铜吊子,她起身去打水。   刚走到门前,门被人先一步从外面推开。   邓文明提着个铜吊子走了进来。   炎颜看见人,眨巴着大眼,表情又呆又懵。   正想问对方来干什么,她恍然想起,起这少年原是在她屋里的。   炎颜窘~   看见炎颜手里也拎着吊子,邓文明红着脸,说话声音有点低:“水我打回来了,你去看你的书。”   炎颜看了眼少年手里的铜吊子,侧了侧身,给他让开路。   少年把吊子座在炭盆上,又拿起火钳往火盆里添木炭。   炎颜把铜壶放下,又坐回桌边。   少年看过来,见她又捧起书,犹豫了犹豫,问了句:“你饿不?要不吃了饭再看?”   炎颜看向窗外,才发现已经过了正午,主要是她没觉得饿。   开始修炼之后,她吃饭不似从前那样顿顿不落,有时候相隔六七个小时也不觉得饿。   不过眼下在别人家里做客,还是得入乡随俗。   饭菜是从二叔公家白宴上送来的,邓文明替她温在后厨的灶头上,端上来都是现成了。   炎颜招呼他一同吃,邓文明红着脸:“我刚才去二叔公家吃了。”   “哦”炎颜低头开始吃饭。   邓文明就坐在那儿,看着炎颜吃饭。   昨天见炎颜第一面,他觉得这姑娘特别厉害,尤其给邓家二婶掐人中的时候,精明又干练。   此刻又觉她实在迷糊的紧,一看书就啥都忘了,连饥饱都不晓得,叫人又心疼又好笑。   昨天她那个样,今天看书这个样,他都觉得特别好看,主要是她长的实在太好看,叫他怎么都看不够。   吃完午饭,炎颜见邓文明丝毫没要走的意思,想起这少年被自己凉了大半天,又帮她提水,又给她热饭的,再凉着人家就有些过意不去,便起身道:“出去走走吧。”   少年赶紧站起来,替她拉开门。   庄子上没什么好逛的,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就出了庄。   不远处,就是粼光如带的泽水。   邓家庄位居鹿吴山北麓,位置相对东坡比较贫瘠,这边的珍兽不如东南城那边多,倒是有几个低矮的山坳,因背风,土壤潮湿温润,适宜种草药。   “庄子上种药材的人家多么?”炎颜问。   邓文明此刻已经放松了很多,至少脸不那么红了,摇头:“种草药的人家不少,育药苗的只有我家一户。”   炎颜有些意外:“你会培育草药苗?”   她听艾香说过,种草药,尤其育苗很需要些手艺。   感觉到炎颜投过来的目光,邓文明脸微微泛红,腼腆地点了下头:“嗯,村上只有我一人会育草药苗。”   难怪少年肤色白皙,不像村里的年轻人有风霜痕迹,原来是技术工种。   “你打哪儿学来这手艺的?”   邓文明垂着眼,模样斯文腼腆:“没跟谁学过,自己琢磨出来的。”   倒是个有灵性的人。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泽水畔。   『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   泽水铺在鹿吴山脚下,几乎把整个鹿吴城环入臂弯。挨着邓家庄的这片河面较宽,河道平缓。   邓文明说泽水冬季不结冰,河面上终年都有撒网的渔船。   河滩上浑圆的石头被太阳晒地白晃晃一片,炎颜望着平静的河面,心里有点发痒。   她水性特别好。   在地球时,家里的花园别墅有个私人泳池,不管多晚到家,她总要先游一个小时泳再泡个热水澡才上床,既能减肥,又有助于睡眠。   左右看看,宁静的河滩除了他俩再没别人。   渔船都在远远的河中央,根本看不清岸边。不远处就有块两人高的大石头,刚好可以遮挡视线……   “你在这儿等我会儿,不用跟来。”炎颜也不解释,转身就往大石头那边走。   少年见炎颜往大石头那边去了,虽不清楚她去干啥,却也不敢问。   姑娘说了不让他跟来,自然也不能乱问。   转过大石,炎颜就进了须弥境。   进去干啥?   换泳衣呗。   没错,她要游泳。   泳衣是炎颜自己缝的,材质就是上回吨巴抓的那只狍鸮的皮。   狍鸮皮质柔软细腻,手感特别好,还略微有点弹性。   炎颜原本想做个小坎肩,可惜那只狍鸮幼崽太小,能用的整块皮料有限,她就索性做了件泳衣。   她琢磨日后路遥山远的,没准儿啥时候能用得上。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炎颜在须弥境换好了泳衣,出来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等她再露头,远远地就见邓文明老老实实站在河岸上等着,根本就没发现她已经下了水。   炎颜狡黠一笑,身子一低,鱼儿一样潜进水里不见了。   山海界是自然天成的世界,这里没有污染,河水清澈干净。时已入冬,水流较缓,虽然水温有些冷,但活动开了,很快就能适应。   今天的太阳还不错,炎颜在水里游的很爽。   她在河里游的不亦乐乎,却丝毫没留意身后,水泡突然越来越多,从黑漆漆的河底一串窜冒出来。   沉黑的河床深处,一双血红的眼慢慢睁开……   河岸边   吨巴站在河岸边,背毛炸起,一双前爪锐利的勾甲尽现,兽瞳收缩成了两条竖线,放出凶狠恶唳的光。   吨巴死死盯住水底某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泽更之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第60章 屏蓬,八戒原型?   炎颜发现河底有很多不知名的蚌,个头特别大,都快赶上塔卡琳娜生蚝了。   她掰开一个闻了闻,蚌肉有种水生植物和矿物质混合的独特香味,这大概跟鹿吴山的地质有关。   这东西做食材相当不错啊!   炎颜决定弄些回去尝尝。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在炎颜的背后,水泡越涌越多,越涌越急,河底的暗流也开始随着水泡的涌出缓缓涌动。   猩红妖眼慢吞吞地眨了一下,随着炎颜游动的方向,贴着河底悄无声息地跟着她向前挪去。   随着猩红妖眼的挪移,它周围大片原本黑漆漆的河床,也开始跟着缓慢发生变化,有些原本暗黑的河底,露出白亮的河沙。   被暗黑笼罩的河床,竟达十几仗之巨。   炎颜此刻仍在铺满大河蚌的河水中徘徊游掖,偶尔还点指逗弄水草中追逐嬉戏的小鱼,根本不知道背后的水中,一个漆黑的扇形巨翅,正悄悄地从后头罩上来。   “吨巴!”   岸边的吨巴突然朝着河里大声狂啸,前爪猛地人气抬起,重重拍向河床。   随着吨巴一爪拍下去,一股透明的波澜沿着河面,涟漪般传导开去,一圈一圈,很快笼罩了整个宽阔的河面。   河内   炎颜依旧游地畅快。   她背后漆黑的扇形巨翅,却仿佛突然被施了定身咒,骤然顿在原地。   河底。   猩红妖瞳翻起来,往河岸方向看过去,妖瞳眨了两下,似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以比刚才快数倍的速度,迅速收回扇形巨翅,悄悄地,缓慢地挪动着巨大身躯,退回了河床深处。   河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这一切发生不过数息,河里的炎颜毫无知觉。   等她回到岸上,从大石头后面再转出来,已经换回了先前的妆扮。只是重新打理过的头发,还带着些微的水汽。   用灵力弄干头发衣服之类的简单小术法,炎颜虽也会用,可因为灵力运用尚不纯熟,导致有些术法发挥不是很理想。   邓文明很乖,一直安安静静在河岸边等着。   见炎颜出来,他赶紧朝她这边走过来,眼睛只往她略微变了样式的发髻上略一打量,就移开了。啥也没问。   炎颜惦记河里的大肉蚌,指着远处撒网的渔船问邓文明:“能不能叫他们过来帮个忙?我想捞些河蚌。”   邓文明皱眉:“要那东西干啥?”   “吃啊,蚌肉很鲜美,你没吃过吗?”   炎颜笑眯眯地说话,表情像只漂亮的猫,模样还有点馋。   她最喜河鲜海鲜,尤其这样肥美的蚌肉,肉质本就细嫩,浇上蒜汁儿,北海道耗油,推进烤箱,双面火烤到七成熟……   那个味儿……别提了!   炎颜舔了舔唇角。   邓文明看着她这模样,喉结滚了滚,移开目光,红着脸说:“这东西贱,没人吃。你若喜欢,俺找族里的七伯给你捞,他是庄上最好的渔家。”   “行,一定得是活的。货送到鹿吴城条风巷毕家,价钱好议!”   每逢买食材,炎颜都特别爽快大方。   天色不早了,俩人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脚边痒痒的,低头一看,吨巴不知道啥时候现的身,正用长尾巴死死卷住她的脚踝,就像个特大号挂件,亦步亦趋跟着她。   不清楚吨巴为何突然这么粘人,有邓文明在,炎颜也不好问,只好由大挂件缀在自己脚踝上。   临近庄子口,日已偏西,头上一群群归巢的鸦雀飞过。   不远处的半山坡上,突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响动。   炎颜闻声望过去,顿时赫然!   竟是一大群猪!   猪群沿着半山腰的山路笔直冲下来,后头还跟着几个青年,手里甩着皮鞭。   这是……放猪?   炎颜窘。   她见过北方草原有放马的,南方水乡有放鹅的,这还头回看见放猪的。   炎颜想笑,可惜来不及,猪群跑的特别快,眨眼就到了跟前。   “当心!屏蓬能撞死人!”   邓文明下意识抓住炎颜的手腕,把她往身后拉。   少女手腕纤细如新抽的藕苗,入手滑细如锦。   邓文明愣了愣,慌忙放开了手,从脸到脖子瞬间红透,跨出一步挡在炎颜身前。   “阿文,你在这儿干啥呢……欸?你后头躲着谁?”   几个放猪的后生跑到近前,一眼看见邓文明身后护着个姑娘,纷纷起哄吹口哨。   邓文明脸一沉:“这是二伯家的贵客,你们别胡闹,赶紧回去!”   “二爷爷家里的贵客,怎么跟小四叔出来啦?”   一个跟邓文明年纪相仿的少年蹦跶过来,探头往邓文明身后瞅。   炎颜听他的称呼,知道这少年比邓文明辈分小。   少年抻头看炎颜。   炎颜就大大方方对少年一笑。   她长得太过明艳,这么一笑,反而把少年弄得红了脸,赶紧收回目光,却用胳膊肘偷偷戳邓文明:“听说二舅娘正给你问媳妇,这个是不……”   邓文明用力捶在少年腰肋上:“莫胡说!”   少年见邓文明阴沉下脸,知道他是真恼了,立马识趣地闭上嘴。   却听后面跟着的炎颜问了句:“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她先前以为是猪,结果发现那东西屁股后面,居然还长着个一模一样的猪头。   双头猪?   邓文明回头,见炎颜盯着已经跑远的猪看,有些意外:“你没见过屏蓬?”   炎颜老实摇头。   屏蓬她没见过。   她只见过天蓬。   不过《山海经》里有关于屏蓬的记载,屏蓬的确是双头猪。   《山海经》里记载屏蓬,说其身生二首,相互纠结争夺,不能成行。   不过炎颜刚才亲眼见的屏蓬,却并非书里写的那样。   刚才跑过去的那群双头猪,正面的那个头在支配身体,后面的那个头则全部都在闭着眼睡大觉。这玩意跑起来一阵风似得,哪里不能成行了?   见她好奇,邓文明耐心给她解释:“屏蓬有前后两个头,每个头清醒六个时辰,两个头共用一个身体。”   “这东西不用排泄吗?”炎颜直接问出她最感兴趣的问题。   ¥¥¥¥¥¥¥¥   PS:关于屏蓬,玉箫这儿扒个二师兄的小料。   《山海经大荒西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鏖鏊钜,日月所入者。有兽,左右有首,名曰屏蓬”   《史记·天官书》:“奎曰封豕,为沟渎。”   “封”与“蓬”则是猪的意思,那么“天蓬”不正是《史记·天官书》中所称“天豕”,亦即天上的一只猪。《西游记》中说他原本应该是天上的天蓬元帅,负责看管天上银河,实际上这一司职正是来源于“奎宿”被认为有着“主沟渎”这一性质。   猪是喜水动物,常在泥水里打滚,所以才有“主沟渎”的说法。   本书非考古文,玉箫写这些书外小料不过供君一笑,莫探究竟。 第61章 吨巴其妖   “这东西怎么排泄?”   见邓文明没反应,炎颜又问了一遍。   通常兽类后面都是水谷二道,这玩意后头多了一个头,炎颜好奇这个也是常理。   邓文明一脸错愕。   他觉得像炎颜这样知书识礼的姑娘,言辞应很矜持,却没想到她居然张口就问了这么个连他都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的问题。   邓文明身边的少年“噗嗤”笑了。   这姑娘不光长得好,说话也比庄子上的姑娘有趣。   炎颜自己没觉得她问的哪儿不对,还在一本正经等回复。   “咳……屏蓬只吃天名精。因为白天夜间分别有两个头同时进食,平生生长比一般兽类快很多,基本上一个多月就能卖钱。”   “天名精本来就是草药,上锅蒸能全部化成汤水,所以屏蓬不用排粪,内里很干净。”   邓文明刚说完,旁边的少年立刻接话进来:“就是因为屏蓬身体里头干净,肉又好吃,俺们庄上的屏蓬全被城里的贵人府里包圆儿啦!”   炎颜颔首。   难怪她从来没在集市上看见过屏蓬,原来是高端消费品。   “等等”身边的邓文明突然拦住炎颜,在她脚边蹲了下去。   大挂件吨巴还挂在炎颜的脚踝上,此刻见邓文明突然蹲身靠近,吨巴很不友善地呲了呲兽牙。   小家伙自打从河边回来,就一直这么挂在炎颜脚上,而且脾气好像还有点暴躁,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虽然邓文明看不见吨巴,不过炎颜还是提了一下裙裾,遮挡住暴躁的小宠,也是给小家伙个警告,不许随意伤人。   邓文明对近在咫尺的小妖怪全无察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炎颜裙子边,择下一株黄绿色的野草。   “这就是天名精,这种草药煮成汤水服下,可驱小孩身体里的虫。”   炎颜伸出手要去拿,邓文明却把手一撤不给她碰:“这东西摸不得,有微毒,要戳破了你的手指,半个月都好不利索。”   旁边的少年笑起来:“哎呀,小四叔最会心疼人喽,要是哪家姑娘给他做媳妇,保准啥毒草邪草都伤不着。这鹿吴山上的草药呀,就没我小四叔不认得的!”   少年边说还边对着邓文明挤眉弄眼。   邓文明冷着脸把眼一瞪:“还不赶紧家去,当心你爹又捶你!”   少年吐了吐舌头,一窜就上了旁边院子的土犁耙墙,踩着墙头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多大人了,还成天爬高上底!”   邓文明皱眉喊了一嗓子,倒显出几分小长辈的架势。   回头见炎颜薄唇含笑,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庄上孩子野惯了,叫你见笑。”   炎颜:“我觉得他挺好玩儿的。你认得很多草药吗?”   “认识一些,算不得太多。”   只剩他俩的时候,邓文明又很快红了脸。   在小辈跟前的架势瞬间没了,他又变成个毛头小子。   回到邓江家。   炎颜站在门前,回身笑道:“有个事儿,还需拜托你帮个忙。”   邓文明抬起头,对上炎颜看过来的目光,语气特别认真:“你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帮!”   看邓文明特别认真的模样,炎颜笑了:“不是要紧事。若方便,我想买几头屏蓬,你帮我问问。”   “好!”   天色已不早,邓江媳妇早已回来替炎颜整治好了晚饭,邓文明没进院子,把炎颜送到门口就回去了。   吃过晚饭,炎颜把腿上的大挂件拎起来放在床上,边掰着灵麦馒头投喂边问:“你今天怎么了?”   吨巴显出兽形,趴在炎颜身边乖巧吃东西。   听她询问,吨巴两口咽下嘴里的馒头,人立状抬起两条前腿,学出凶恶的模样作势扑向炎颜,嘴里还“呜呜”地叫。   炎颜皱眉:“你看见水里有妖怪?”   “吨巴!”吨巴赶紧点头,然后高高抬起前爪,又做了一遍它在泽水河边时,释放妖兽波澜的那个姿势,表情狰牙狞目,看着很渗人。   炎颜沉默,神态是少有的凝重。   她虽不清楚吨巴到底是什么妖,可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观察,炎颜隐约觉得,这小家伙比普通的妖兽,可能还要厉害些。   吨巴除了大多数时候跟着炎颜,偶有夜里会独自出城去打野食,也会把它觉得好吃的兽肉,或好一些的兽丹带回来送给炎颜。   有次,吨巴晚上出门,叼回来个像夜明珠一样莹绿发光的东西送给炎颜。   炎颜不知道是什么玩意,自然也不敢吃,就让毕承拿去药铺子里卖了。   结果药铺的大东家一见那东西,赶紧把毕承请进内院厅堂里奉为上宾,后来那件东西兑了三百五十两金子。   听那药房的大东家说,那是一颗兽龄超过二百年的类的内丹。   类本体像猿,天生带有灵性,二百岁的类极少见,比人还聪明,且那内丹已聚了灵力,说明这只类已开始修炼,这东西连修士都很难抓住,搞不好还折在它手里。   炎颜当时特别吃惊。   那只类显然是被吨巴吃掉了,因为那过后的几天,吨巴都没什么食欲。   可是吨巴回来的时候,却看上去很轻松,除了吃饱后的习惯性懒散嗜睡外,根本不像打过恶架,连毛都没弄脏一点。   经过那件事,炎颜就知道吨巴可能很厉害。   难怪一般的妖兽都畏惧人类聚集的城镇,吨巴却对完全无感。   可是这一次,就连吨巴都形容对方很凶恶,那应该是非常厉害的大妖了。   炎颜猛然想起,她才翻过古籍……   『泽更之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   二叔公家的白事一天就办完了。   次日清晨,邓家二伯,二伯家里的两个儿子邓江,邓海,还有平日帮工的七八个小徒弟,坐着毕承临时雇的马车,跟炎颜他们返回鹿吴城。   众人才走出不远,就听见背后有人追来。   邓家二伯身子探出车外回头看,皱眉问:“文明?你跟来作甚?”   毕承的马车走在最前面,听见动静也停了下来,   炎颜探身看过去,正好对上邓文明望向这边的目光。   少年的目光跟炎颜的一碰,赶紧低下头,红着脸说:“我想……去帮厨!” 第62章 屏蓬泛滥   “胡闹!你守着好好的药田不照看,跟这儿添什么乱。人家要的是熟手,你又从来没干过厨行,快回去,莫惹你娘动气!”   邓家二伯劝了几句,就要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没做过但我能学,我什么苦都能吃!”说这话的时候,邓文明又朝炎颜那边看了一眼。   他红着脸,表情格外倔强。   炎颜已经坐回车轿里了,只剩毕承靠在车辕上往这边看。   毕承打眼儿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是奔自家师父来的。   他师父这长相……不能怪人家孩子。   后头邓家二伯仍在苦劝,连邓江,邓海都下了车。   邓文明完全不听,见邓家二伯不肯替他说情,扭头就奔向毕承这边。   跑到跟前,少年对着毕承恭恭敬敬一揖到地。   邓文明表情认真,言辞恳切:“我知道我这么做让您为难了,我是真心想去做事,恳求您赏我个机会!”   人家都把话说道这个份儿上了,毕承是个心软的人,他不好再回绝,扭头看向车里的炎颜。   炎颜似在走神,眉心微蹙着,手指在虚空一下一下地抚弄,像在摩挲什么东西,又像在琢磨事儿。   见毕承朝自己看过来,炎颜隔着车窗撇了眼外面的邓文明,轻轻颔首。   她在琢磨昨晚突然表现异常的吨巴,还有那本记载着蛊雕的古籍。   见炎颜点头,毕承便对邓文明道:“既来了,那就跟着吧。”   邓文明眼里全是欢喜,连声道谢,爬上了后头的车轿。   毕承手中鞭子一甩,四匹马儿齐齐迈开了蹄子。   车子沿着官道安静往前走。   走出一阵子,毕承忍不住回转头,隔着轿帘问炎颜:“……师父,那个……”   炎颜已经收起心思,正盘膝修炼,听见毕承吭吭哧哧的语调,皱了皱眉:“说话利落些。”   “是,师父!”   毕承赶紧换了语气:“那个跟来的男孩子,可能对您有意思。您答应带上他,会不会让人家误会?”   这要是搁在早先,毕承肯定不问这个话。   他师父正是桃花盛开的年纪,多几个少年人追求才好挑拣。   可现在,他知道师父心里已经有了人,而且他们马上就要进豪府,眼瞅师父她跟未来的师丈就要朝朝暮暮了。   师父她好容易盼来跟豪老板培养感情的机会,可不能让这小子给搅黄了。   身为师父的徒弟,毕承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师父。   炎颜语气平静:“我有事相求邓文明,带着他是为还个人情。”   “徒弟明白了。”师父她心里有数,他就放心了。   毕承开始一门心思专注赶车。   人手齐了,剩下的就是抓紧时间进行高强度集训。   邓家父子到底是乡厨,很多炒菜的手法都不到位。毕承专门从肉菜贩子手里订购大量食材回来,让几人抓紧时间夯实基本功。   练手做出来那么多饭菜怎办?   这个不用愁,自打上回炎颜和毕承一夜爆红之后,毕承的名头就再没跌下去过,几乎每天都有富贵人家遣家仆登门订席,定钱依旧是以金子论价。   眼下的菜式不是毕承亲手操持,毕承觉得应该给订餐的客人打个折。   不过炎颜说,打折可以,仍旧以金子伦价。   炎颜大多数时间都在修炼,得空便给这些人传授些地球上你的烹饪新理念,或者把她以前研究的烹饪手法,新鲜样式单独教给毕承,再让毕承去培训其他人。   邓家父子都实在肯干,来了毕承这里不光开了眼界,还能学到真本事,每天虽然早起晚睡十分辛苦,大伙的干劲儿却特别足。   所有人都期盼早日跟着毕承进豪府,不光能长见识,没准儿还能混出些名气。   短短数日,从副厨到菜墩,所有人的水平都有了明显提升。就连临时跟来的邓文明,都能准确无误地帮忙配菜了。   距离进豪府,仅剩最后三天。   这一日清晨,众人正在忙活,巷子口突然传进来一阵闹哄哄的叫声,把门口听故事的孩子都吓跑了。   小伙计打开院门去看,一大群屏蓬差点把人拱翻,从外头横冲直撞就闯进了院子。   毕承吓地抱起穆娟儿就跳上了墙头,额角青筋直暴。   这谁家猪把圈拱翻了!   外头追进来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地吆喝到处乱窜的屏蓬。   邓家父子和伙计们也帮着赶,好不容易才把这群力大莽撞的畜生赶到角落里围起来。   炎颜听见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毕承把穆娟儿送回屋里,过来跟炎颜解释:“打扰师父修行了。这也不知是谁家的畜生,直接就闯进咱家院里来了,我这就找它主人去!”   炎颜看了眼那些活蹦乱跳的屏蓬:“不用找,这些畜生就是咱家的。”   说完,炎颜磨光逡巡,停在立于院墙下的邓文明身上。   邓文明仿佛感受到了炎颜看过来的目光,低着头,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毕承闻言,扭头看向满院子奔跑的肉……一时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师父她居然一口气买了这么多肉……   是不是他这当徒弟的太不孝,师父她经常吃不饱?   进城来送屏蓬的,正是那日在邓家庄遇到的几个放猪少年。   炎颜跟几人简单询问了这群屏蓬的数量,让毕承把银子结清楚,顺带出去雇几个屠夫回来。   事情安排妥当,炎颜把邓文明单独叫进了屋。   “说罢,这群屏蓬是怎么回事?”   炎颜坐在桌边,垂眸喝茶。   “是……是你说想买屏蓬……”   邓文明回话的时候,悄悄看了眼桌角堆的厚厚的那叠书,还有散了一桌子的文房器物……   难怪她成日闷在房里极少出去,原来她这么爱看书,还会写字,真厉害!   炎颜把手里的茶盅往桌上一放:“你侄儿说,这屏蓬是城里有钱人家专门订的货。既是已经订给富户的货,怎么可能突然腾出这么大一批现货给你?别跟我扯什么狗屎运之类的鬼话!”   邓文明低着头不吭声。   炎颜杏目一瞪:“弄到这批货,你到底与了人家什么好处?不说实话,我这就把你赶回去!” 第63章 随身超级保鲜房   被炎颜娇声一喝,邓文明把头压地更低了。   半点不敢再瞒,少年赶紧老实回话:“我,我把所有的药材苗田都……都送给了他们……”   炎颜扶额。   她就想买两头猪尝个新鲜,这傻孩子居然把自己攒的老婆本都给赔上了。   炎颜想骂人,又于心不忍。   这几日相处下来,炎颜知道邓文明在邓家庄,算个能干的少年。庄子上所有的药材苗,都出自他的手。   说来也怪,别人怎么小心伺候都不成,就只有他能育出不生病的药苗。   他一家几口都仰仗他这手艺过活。   邓文明自己年纪不大,却已有能力供养幼弟念书。   他说抵押出去的那几块育苗田,可是他全家吃饭的命根子。   炎颜给气笑了:“我说想买几只屏蓬,不过是临时起个兴儿。有最好,没有也罢了。至于你把全家吃饭的生计都赔上?”   “呵,我这幸亏要的是屏蓬,那我要是想蛊雕呢?你是不是拿你自己当饵料去钓啊?”   邓文明垂眼站着,任由炎颜数落,乖顺地一句口都不还。   心里却道:这不行!   他不能拿自己当饵料,他还想守在她身边呢。   炎颜这会儿看邓文明心烦,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邓文明低着头,一句都不反驳,活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跟炎颜说:“那个,河蚌的事儿,七叔公说这几日暂不得空,他过阵子才能给你送来。”   炎颜脱口就问:“这回你又把什么抵给人家了?”   邓文明摸了摸鼻子:“河蚌不值钱,这个不用抵东西。”   炎颜松了口气,挥手把人打发了,跟着就把毕承叫了进来。   “你打发人去趟邓家庄,把邓文明抵出去的药田赎回来。甭管对方开价多少,你只管应下就是。”炎颜一脸郁闷。   毕承懵逼:“啥药田?”   炎颜把始末与毕承说了。   毕承抿了抿嘴,想说又没敢。   全是美色惹的祸啊。   上回张肥猫就冲他师父这张脸来的,这才没消停几日……   他师父往后是不是就成惹祸精了?   ————   人多果然力量大。   那么多头屏蓬,一晚上全都收拾妥当了。   虽然血腥味重了点,可当炎颜早晨起来,一推门,看见满院子挂的肉条,心情瞬间美妙极了。   让她有种坐拥商纣王酒池肉林的土豪既视感。   地球猪肉现在贵的吓死人,她终于又成有钱人啦!   好爽!   炎颜步履轻盈地走过去,抬手挨个放在一排排凉肉的架子上,转眼,满院皆空。   肉全被她搬进了须弥境里。   原本浑然古拙的须弥古境,此刻遍地摆放着横七竖八的肉条架子,看上去很怪异。   炎颜却觉得特别顺眼。   须弥境这段时日又伸长了一些,从前沧华开辟出来的麦田后面又多出一片空地,炎颜就把肉架子摆在那边。   她发现这座须弥境特别智能。   麦田和箭媚树生长需要阳光雨露,而她晾炒茶叶和晾干泳衣需要干风,腌渍泡菜需要温度湿度适宜……这些各自不同的气候要求,须弥境居然全都能满足。   炎颜不清楚须弥境到底是什么材质做成的,但这个隐秘的随身超级保鲜箱,彻底解决了她储备食材的所有问题,超级好用!   这宝贝要是以后回地球还能用就好了,她就开个世界顶级的超级美食餐吧,把充满智慧的申华美食发扬光大!   炎颜摆好腊肉,又看了看龛旁墙根下的一溜泡菜坛子和豆瓣酱罐子。   回转身,她的目光不经意就落在了壁龛上。   龛始终静伫在高大的石壁上,如她第一次看见它,分毫未改,依旧纤尘不染。   依旧空空如也。   炎颜轻轻叹了口气。   沧华眼下在哪儿呢?   不知进了豪府,见到了龙胸副星,能不能见到沧华……   忙活了一宿,大伙儿都累了,邓家父子和伙计们起的比平日晚了些。   等众人走出屋子,赫然发现,院子里原本挂好的那么多肉条,居然全都不见了。   “肉呢?”毕承扑到空架子跟前,一脸震惊。   众人也是一通翻找。   可院子就这么大,不可能藏得住那么多肉。   “是不是昨晚上遭贼了?”邓海问。   穆娟儿摇头:“不可能,昨晚上我一直仔细听着,外头根本没动静。”   穆娟儿知道男人们忙了一整夜都累了,她就格外留心照应着那些肉,几乎没合眼。   毕承跑过去敲炎颜的门:“师父,不好了,您的肉没!师……”   门被突然从里头拉开,敲门用力有点猛的毕承差点一头栽进去。   炎颜:“嚷什么?你的肉才没了呢!”   毕承挠头:“……”又说错话了。   炎颜容色平静:“不用大惊小怪,那些屏蓬肉我嫌碍事,换了个地方存着。”   “噢,徒弟知道了。”毕承不问了。   有什么好问的,他师父是修士,人家自然有办法搬走很多肉,有啥大惊小怪的!   至于其他人诧异外带好奇的眼神儿,关他们啥事儿,好奇去呗!   他才不会告诉这些人,他师父能耐可大着呢!   众人又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几日,终于到了进豪府的日子。   吃过早饭,毕承站在院子里,跟众人交代入豪府后需注意的事项,以及豪府的一些规矩。   穆娟儿单独把炎颜叫进屋。   炎颜的床上,多了个精致的包袱。   “这是什么?”炎颜好奇地抱包裹。   不沉,里头像是衣裳之类的东西。   “这里是几件我亲手缝的里衣,用的都是你最喜欢的八十织白蚕丝料子。”   “另外我还给你做了几身衣裙。你们去豪府要待一阵子,天儿眼瞅就冷了,这里头还有件氅,你不爱穿特别厚的衣裳,我就做了件滚毛边的夹棉褙子……”   穆娟儿慢慢地拆开包袱皮,露出一叠簇新的衣裳。   衣裳的样式端庄大方,但特别适合家常穿,都是炎颜常日穿的款样,不是很华贵,针脚手工却特别精细,领口袖边绣着素净的卷叶花草纹。   每套衣裙都配着同色的束腰带,绣纹有百蝶穿花的,和荷合意的,祥云彩鹭的……各色不一,雅艳相融,腰带下头散着宝像鸾丝绦。纽子全是精致打磨的白玉圆珠。   另外还有几双绿罗褶的清水白棉袜……   炎颜看的又喜欢又心疼,拿起来在身上比了比,长短肥瘦严丝合缝,不比她在地球的高端定制套装差。   难怪穆娟儿这阵子常把邓家大娘找来帮忙,原来全是为了赶做她的冬衣。 第64章 终于靠近目标了   这个实心眼儿的小妇人啊!   “怎么突然想起送我这么对漂亮衣裳?”炎颜把衣裳抱在怀里,那些柔软的料子,就像她此刻柔软的心。   听她说喜欢,穆娟儿笑靥格外温柔甜美:“这次你们进豪府,饮宴的正经日子那天,让毕承忙活去,你去瞧瞧热闹。这样大的排场实在难得遇上,整个鹿吴城也只有这一回啊!”   炎颜点头:“嗯,是挺难得的。可惜不能带你一起去。”   穆娟儿笑了:“你可千万别替我可惜。你是不知,瞎子最怕上人多的地方。热闹一点看不上不说,还被人推来搡去的受罪。那样的场面,拿轿子来抬,我都不稀罕!”   炎颜笑道:“那你就替我们看着家,看着咱家的钱。等着我们赚了钱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好穿的,盖大房子!”   “嗯!”穆娟儿开心颔首点头:“我在家里等着你们回来。”   巷子里,豪府来接人的车轿已经到了,毕承在门外唤炎颜上车。   炎颜牵着穆娟儿出来,一直到大门外。   穆娟儿拄着竹杖,耳听得众人都上了马车。   毕承跟穆娟儿嘱咐了几句,登上最前头的一辆,跟来接的豪府管事同坐进车里。   炎颜的车轿就跟在毕承后头。   她不放心,从车里探出身冲穆娟儿喊:“我们不在家,你就别出来讲故事了。我喊了邓祥家大娘过来照应你的衣食起居,你千万别出门啊!”   “嗳,放心吧,我记下了。”穆娟儿端立在门边,温柔地冲炎颜说话的方向微笑。   耳听得马车已经快要驶出条风巷了,炎颜仍不放心地叮咛:“不可出门,切记!”   “不可出门,切记!”   “嗳~”   穆娟儿笑了。   这姑娘平日看着性子泼,其实最是个有心的。   穆娟儿只恨自己看不见。如果能看得见,她一定要把炎颜打扮的更好看,让豪老板一眼看见她,就再也挪不开眼珠。   自打阿承口中得知,炎颜心仪豪老板,穆娟儿就开始为她今日入府做准备。   那几身衣裳,都是她亲手量过炎颜身形裁剪出来,亲手缝制,亲手绣花,亲手钉珍珠……   炎颜从没提起过她的家里人,穆娟儿也从没问过她为何一身好本事,却独自飘零至此。   这些在穆娟儿看来全不重要。   她喜欢炎颜,就算炎颜不是毕承的师父,就算炎颜没有恩赐他们家这么多,她也喜欢她。   穆娟儿喜欢炎颜的聪明伶俐,喜欢她为人处世的细腻练达,喜欢她飒爽不羁的性子……   炎颜有没家人有什么关系,她自会为她准备好一切。   穆娟儿都打算好了。   若炎颜与豪老板能成就好事,她就让炎颜从自己家出嫁。   等到炎颜出嫁的那天,她就算看不见,也要尽己所能,把炎颜装扮成全鹿吴城最漂亮的新娘。   她就做炎颜的娘家人。   耳听得巷口的车轿声彻底消失,身后传来邓祥家大娘的笑声:“那是豪府来接阿承他们的马车吧?”   穆娟儿回头笑应:“正是呢,您老过来了,屋里坐去。”   “嗳!”邓祥家大娘怀里抱着个雪白的细纱布口袋,跟着穆娟儿走进院子。   邓祥家大娘边走边笑:“你可真是好福气呦,阿承这回可风光啦!连我家二兄哥都跟着沾了大光。把邓家庄那些亲戚们给羡慕的……”   穆娟儿微笑给大娘倒上茶。   邓祥家大娘把带来的布口袋放在她手边:“这是你托我买的贡米,你摸摸看。都是最好的,一两银子一斤呢。只是你家又没添男丁,买这么贵的贡米作甚?”   贡米是一种普通的大米,但因其味道极香产量又颇低,通常专供皇族贵胄享用,因此称其为贡米。   贡米在民间也可贩售,不过因为价钱昂贵,普通百姓只有庆贺大喜事才会买上二斤。生女儿都不舍得买,只有生了儿子,才做一餐贡米饭。供奉祖宗,孝敬高堂。   穆娟儿手细细捻着颗粒饱满馨香的贡米,眉眼间的笑特别温柔:“我们家姑娘自上回打庄上回来,一直惦记着泡炒米,我买这贡米,正是拿来给她做炒米的。”   邓祥家大娘听的咋舌。   穆娟儿这把唐姑娘给娇惯的,这哪里是徒弟啊,亲闺女都没这样的。   “那我帮你抄”邓祥家大娘就要去接她手里的米口袋。   穆娟儿笑拒:“不用,我家姑娘的衣食需我亲手打理,她才用的惯。”   穆娟儿说话的时候,已经抱着贡米往后院厨房去了。   前两日她让毕承出去挑了个特别漂亮的细瓷窄口坛子,上头烧着描金的海棠花,专门用来给炎颜盛炒米用。   炎丫头那么明媚的人儿,就该过精细雅致的日子。   穆娟儿很喜欢张罗炎颜的生活起居,喜欢拿她当大户人家的小姐娇养着。   她还打算着,等他们忙完了千人宴,从豪府回来,她就亲自去给炎颜买两个使唤丫头……   心里这般盘算着,锅里的贡米已经开始散发阵阵炒香……   等炎丫头再回家,就能吃上自己家的喷香泡炒米啦!   ————   而此刻坐在车轿里的炎颜,却眉心紧蹙,容色肃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终于进豪府了。   终于可以接近那个目标了!   就为了等待这个机会,她在鹿吴城整整盘桓了将近两个月,终于等到了。   炎颜很兴奋,又特别紧张。   沧华曾说,副星受到极大的刺激,体内的星辰力量就会被唤醒。   到底要怎样刺激那个人,才能唤醒他体内的星辰之力呢?   炎颜一想到这个就沮丧,她到现在还半点头绪都没有呢。   要是在豪府能遇到沧华就好了,他很有可能就在距离副星不远的地方吧?   可是就算遇到沧华,沧华也有N+1种办法让她看不着他。   都这么长时间了,沧华半点消息都没有,那位大神可能根本就懒得再搭理她,就算沧华知道她也进了豪府,也不一定会现身与她相见。   就在炎颜深陷满腹心事中的时候,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她听见车外有人说话。   豪府到了。 第65章 得是你大爷   鹿吴城东城门这一片,是大户人家聚集的区域。   身为全城首富,豪府宅院不光占地位置最好,且是座单门独户的四进四出高垣大宅。   来接炎颜他们入府的马车,停的是西侧门。   毕承是特地被请入府中的掌厨,身份虽算不得高贵,却特别受豪老板器重。   豪老板特地吩咐二门管家,给毕承师徒安排了单独的起居院落。   他们居住的院子跟隔壁连着个月亮门,过去就是大厨房。   另外一边,同样是个单另的院子,也由双扇对开的拱门连着,住着灏元楼那边过来的后厨杂役,也就是毕承曾经的老对手,瞿平春的人马。   也不知是不是豪府有意如此安排,两班厨房人马分别住在大厨房的两侧,还门对门。   这居住布局特别像二虎争食。   也是巧了,毕承他们过来的时候,对门瞿平春的人也正好刚入府。   瞿平春一见毕承,表情立马就跟斗架公鸡似得,眼睛瞪地圆圆的,冷笑里全是挑衅。   “我说毕承啊,酒楼里赢不了本大厨,就靠这种下三滥手段上位,行啊你,本大厨以前是小看你小子啦!”   瞿平春说完,他身后一班徒弟伙计顿时起哄笑闹,什么“斗败的鹌鹑”“野路子草鸡”……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邓海脾气不好,相处这些日,早也拿毕承当了师父,此刻见对方挑衅,就要上前与之理论,却被毕承拦住。   毕承冷目睇向瞿平春:“咱俩到底谁下三滥,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我是豪老板亲自登门请来的,你说我没本事,这话有种去豪老板跟前再说一遍!”   一提豪老板,瞿平春嘴皮子就发抖:“毕承你你你你你个手下败将,你有什么可可可可可牛逼的你,你再耍横也是你输输输输输输输了!”   炎颜晏晏一笑:“叔叔不成,得是你大爷!”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的小徒弟们顿时一通爆笑。   瞿平春手更抖了,指着毕承:“你你你你你你你……”   炎颜笑盈盈看着脸红脖子粗的瞿平春:“我师父怎么了?我师父就是牛逼,怎么着?他老人家现在炒一盘菜叫价十两金子,有种你也这么牛逼去!”   “嚯嚯嚯嚯嚯嚯”邓江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就爱听炎姑娘怼人!   真特么过瘾啊!   瞿平春:“……咕噜……”一口气没上来,两眼直翻白。   满录等众徒弟赶紧上前给瞿平春掐人中,摸后背一阵折腾。   这还没开始做千人宴呢,可别把掌厨先给气死了。   这漂亮丫头谁呀,好一副伶牙俐齿,太他|妈气人!   看敌方阵营一片兵荒马乱,毕承冲对方一班人得意地扬起下巴,招呼自己人进院去了。   师父教育过,拉开战局,首先士气就不能堕。   方才两班人马碰面,要搁以前,他多半会由着对方说去,装着没听见直接回自己屋去就完了。   可是刚才,他就是要故意说那番话,故意刺激瞿平春,给对方个下马威,涨涨自己人的士气。   看瞿平春气个半死那怂样,毕承感觉倍儿爽!   大家都进院子里去了,只有炎颜走的比较慢,落在最后。   刚才两拨人吗互怼的时候,吨巴突然跑了过去,围着满录和瞿平春转了好几圈。   炎颜在等它。   此刻在对方的院子里,伺候瞿平春的满录,脑子里也同样在琢磨炎颜。   他早听说张肥猫在菜市被一个姑娘给揍了。   他跟张肥猫身边好几个跟班小子混的颇熟,听说打了张肥猫的人,竟是毕承新收的女徒弟。   他还听说那姑娘颇有些姿色。   炎颜的容貌实在太惹眼,满录头一眼看见她,立马就猜到张肥猫那些跟班小子嘴里说的,肯定就是这个姑娘。   把气个半死的瞿平春扶进屋,满录给他倒茶顺气,顺便溜须拍马:“师父莫真动气,就让那姓毕的再嚣张几天。”   瞿平春灌了口茶,喘着粗气:“哎呦,可气死我啦,你说那姓毕的,一盘菜十两金子,他咋不抢去呢。哎呦,他现在得多有钱啊……哎哟,气死我啦……”   满录小心赔笑:“师父您忘啦,前阵子酒楼里传的那事儿啦?张大富眼下正候着这个机会收拾姓毕的呢,刚才说话的那个漂亮小娘,就是张大富看上的那个姑娘。”   瞿平春眨巴着三角眼看着满录。   满录贼笑:“张大富是啥样人,别人不清楚,您老还不知道?他在这小娘子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能善罢?您老就瞧好吧,这回的千人宴,有他毕承当众丢人的时候!”   瞿平春也奸笑起来:“没错,张肥猫负责食材买办,他那人坏水儿多着呐!对了,你那东西带上了没?”   “师父放心,徒弟这回妥妥地带在身上呢,那位大师还给了徒弟一张符箓贴上,保管谁也偷不去。”   瞿平春立马咧开了嘴叉子,屋里传出师徒俩奸黠得意的笑声。   再说毕承这边。   众人刚安置妥当,就有二门管家进来传毕承进去见东家。   身为唯一的女徒弟,豪府特地给炎颜单另安排了房间,房间里木梳篦子,更衣铜镜一应齐全。   豪府果然是大户人家,行事稳妥,面面俱到。   炎颜一关门,吨巴立马就现了身,围着炎颜直叫唤。   “你刚才是不是发现什么东西了?”炎颜问。   “吨巴!”吨巴立马点头。   炎颜:“你能找着那东西么?最好把它偷出来。”   吨巴摇头:“吨巴,吨巴!”   吨巴叫的时候人立而起,用两只前爪在虚空一通比划。   吨巴比划的这套爪式有点复杂,炎颜看了半晌,蹙眉猜道:“是不是那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你拿不到?”   “吨巴!”   嗯!   它主人真聪明!   炎颜摸着下巴琢磨。   估计是上回她和毕承偷过一次,对方起了防备。   炎颜又问:“如果那东西露面,你能弄到不?”   对方既然带着,就总有拿出来用的时候。   吨巴用爪子挠了挠耳朵,张大嘴“啊呜”一声。   炎颜这回懂了,拍拍吨巴毛茸茸的脑门:“朕准了,你就把那玩意吃了吧!”   “吨巴!”   得令!   吨巴能嗅出那件东西,炎颜的心放下一半。可这也恰证明了对方跟修士常有来往。   那个修士会不会也在这府里呢? 第66章 豪府的大生意   炎颜从自己屋里出来的时候,邓江正在院子里跟几个徒弟说话。   邓家二伯年纪大了,只负责烧菜,已不怎么管事,长子邓江自然接过了老爹的担子。   以往在庄上,安排酒席人手全是邓江一手操持,他性格稳重,行事踏实,颇得毕承赏识。   这些日打磨手艺,毕承对邓江的指导也最上心。   这次来豪府,毕承便点了邓江做副掌厨。   毕承去见豪老板,邓江就趁着这个空闲,跟众人说一下需注意的规矩。   这边没炎颜啥事儿,她就溜达去了外头,先熟悉了大厨房,便往前头去了。   后厨的位置,设在整个豪府的中庭,距离待客的正堂不算远。大约是为了上菜方便,正堂跟后厨中间只隔着个小巧的穿花回廊。   这样的庭院布局,一来上菜距离近,饭菜不易冷,二来厨房的油烟气又能被碧树花庭阻隔,如此布局可诸多兼顾,巧妙又便宜。   炎颜沿着回廊往正堂方向一路走来,虽正值冬寒料峭,却是入目尽皆春光峥嵘。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宅邸,这个时节,光伺候这满园春色,就够一班人马累断腰。   回廊尽头,是个用太湖石砌的小假山,绕过假山,光鉴如镜的大青石院子豁然开朗。院子正中,就是豪府的待客厅堂。   此间陆续有提前赶来的豪府亲戚;豪老板生意场上往来的新友旧交……   炎颜隐在假山后头探身往外看,一眼就瞧见了正堂门楣黄金匾额上的三个大字:金钱堂   嚯,果然财大气粗!   豪老板身为东家,自是不得空闲,在这里迎送往来的,是豪府的大管家,豪怀安。   炎颜听了满耳朵豪大管家八面玲珑的套话,只觉忒没劲,正打算转向别处去逛,就见三门外的引路小童子领进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个矮胖子,面庞黝黑,一身皮毛大氅,脚上踩着兽皮短靴,腰里系着条奇形怪状的腰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风尘气。   矮胖子后头跟着十几个身量高大,体格精壮的汉子,绑腿护腕,纯兽皮的缁衣马裤,全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这群人一看就是跋涉赶路才到的。   炎颜仔细打量了几眼矮胖子的那条腰带。   她对那黑灰色泛着金属光泽的材质比较感兴趣。   豪怀安招呼先前的客人,还是一脸揶揄奉迎,看见矮胖子进来,立马上前堆了满脸的笑,拱手作揖。   “哎呦,是五爷啊,您可回来啦!前日东家还提起您呐。这趟商走的您辛苦。快西厅里请,里头早备了上好的鸣泉茶,还有新鲜花样的肉饼果子……”   一听说“这趟商”炎颜就清楚了,原来是豪府的商队回来了。   在山海界,各大城池之间贸易往来,主要的货运流通方式就是商队。   走商是这个世界是最常见的生意手段,也是沟通外界,城池之间,乃至国与国之间互通往来的重要方式。   这里的商队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贩买贩卖。   商队除了贩卖自己携带的货品,沿途还顺带做押送货物,携带旅人,寄送贵物等生意。其实是囊括了镖局,客旅,快递等所有的长途买卖。   说白了,但凡需路上行走的生意,商队全都做。   因此,但凡行商,除了需要高昂的车马本钱之外,还需要花高价雇佣有本事的人做商队首领,还有专门保护商队的镖师等。   商队属于绝对的大买卖。   一般的商号连一支商队都养活不起,更别提如豪府这般,同时供养十几支行商队伍。   豪府外头看着各色生意占着好几个行当,其实商队,才是豪府真正的主要营生。   也是因此,豪府上下人等,甚至包括东家豪迈在内,对商队的人马,尤其几位商队首领,皆格外尊重礼让。   炎颜来鹿吴城的路上也跟着商队走过一段,不过比起她搭乘的那个小商队,这位五爷手下的人马,显然配备精良的多。   五爷对西厅里的好茶不感兴趣,就站在院子里跟豪怀安说话:“冬月初十都过了,大爷回来了没?”   豪怀安赔笑应话:“大爷还没回来呢。五日前差人送回信儿回来,商队路上接了单贵货,需大爷亲自辛苦一趟。大概要晚两日,约莫这几天就到了。”   “贵货?呵呵!”   五爷鼻腔里冷嗤了一声:“不就是一瓶子易颜丹么,什么时候连易颜丹都成贵货了?那玄冥涤尘散还有人敢收?”   五爷话刚出口,躲在假山后头的炎颜不由眉尖儿一挑。   后头那个玄什么丹她不感兴趣,前头那个“易颜丹”她倒是有些好奇。   不知道这种丹药的作用是不是字面意思。   倘若真能易颜,她也想搞一瓶试试。   这幅长相……炎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言难尽哎!   她眼下这个处境,长相辨识度太高真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先前顶着百丫那张脸行事方便。   豪大管家始终挂着一脸恭顺的笑,却并没接五爷的话。   俩人正说话,外头三门上又是一阵喧闹,片刻,三门外管事亲自引进来三个人。   原本陪五爷说话的豪大管家抬头一见来人,表情立马肃然起敬,提着长衫快步上前,亲自迎过去。   “哎呀,是大爷,大爷回来啦!您什么时候进的城?怎也不差人送个信儿回来,我亲自出城去迎您……”   炎颜一听豪怀安这格外小心谨慎,谦卑恭顺的言辞姿态,就知来的这位身份不一般,至少比那位五爷地位要高出一截。   炎颜把身子又往外探了探,才看清进来这人的模样。   男人顶多三十出头,身量很高大,约莫有一米九的样子,宽肩蜂腰,身姿劲挺如松,站在那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一张脸菱角分明,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深深的眼窝,带着几分西域男人那种不羁桀骜的气质。   薄唇微呡,唇形微微下压,使得原本立体深刻的五官,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傲,法令纹偏深……   炎颜打眼就瞧出,这男人久居高位,习惯了发号施令。   这人虽容貌出众,可这样的男人通常秉性刚毅,多薄情,若很有本事还容易刚愎自用。   总之是个不服管教的主儿。 第67章 金钱堂所见   无言自倚修竹,化作梅清幽孤。   有的人,生就贵人一筹。   这般情形落入炎颜眸里,她一眼就瞧出大管家豪怀安待大爷的态度,显然比对待五爷要敬重许多,几乎到了卑躬屈膝的地步。   五爷鼻子里低低地“哼”了一声,最后一个走上前。   中间隔着大管家,五爷对大爷一拱手:“大哥这二年新辟出来好几条商道,回来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少啦。别说兄弟们,就连东家,一年到头都见不着您的尊容啊!”   五爷说话时,脸上虽也带着笑,可说话的语气却是明褒实贬。   随在大爷身后的两个男人立马怒目瞪向五爷。   五爷背后的一干人也同样满眼火气地朝对方瞪回去。   两边人马剑拔弩张。   只有大爷,始终浅浅弯着唇角,容色平静,语气平和:“云既受东家所托,理当忠东家之事。带商队在外,云亦身不由己。此番大小姐大喜日,云得幸与兄弟们相聚,待队伍安置妥当,云必陪兄弟们彻夜痛饮,一醉方休!”   五爷仰头大笑:“哈哈,不愧是大爷,说话行事果然滴水不漏,佩服,佩服!那兄弟可就等着跟大爷一醉方休呢!”   说完,五爷不着痕迹地慢慢扯了下嘴角。   他的个头比大爷低很多,看对方时瞳仁不自觉往上抬,再加上他生的眼瞳较小,眼下三白立现,表情更添几分阴唳。   大爷略颔首,就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大管家豪怀安:“东家此刻可得空闲?云有事相禀。”   豪怀安正待回话,从金钱堂后头跑出来个瘦长精干的年轻小子,急匆匆往众人这边赶过来。   这年轻小子炎颜见过,豪迈来毕家品菜的那回,就有这小子随侍。   这小子叫豪临,是豪老板身边的常随。   豪临走到众人跟前,向两位商队首领见过礼,笑嘻嘻对着大爷恭敬道:“东家听闻大爷回来了,请大爷进去说话呢。”   大爷点头:“云正有事与东家商议。”说完与五爷和大管家略微寒暄,便跟着豪临往内院走去。   随他入府的两个男子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五爷拿眼钊着大爷的背影,“呸”地唾了一口,眼中的不屑和嫉妒顿时显露无遗。   大管家豪怀安见此情形,偷偷瞄了眼五爷那张阴鸷的脸,眼尖瞧见外头又有客人登门,赶紧跑开了。   大爷跟在豪临身后向内院走,行至金钱堂旁侧小路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假山……   “大爷?”   走在前头的豪临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赶紧回身小心询问。   大爷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无事,走吧。”   假山后,炎颜后背紧紧贴在嶙峋的假山石上,硌的肉都疼了,努力收敛气息,生怕被对方察觉,亦暗自心惊。   这男人好生敏锐,居然能发现她。   炎颜原本就行动轻敏,自开始修炼,她的身手越发轻捷如狸猫,就连穆娟儿,都经常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了。   她刚才还特别注意敛着气息,没想到居然还是差点被这人发现。   正常人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耳力!   莫非这人也是修士?   炎颜仔细琢磨,又觉得有点不大可能。   修士都能问鼎仙道了,谁还愿意在人间浊世里苦苦讨生计?   兴许这人也跟她一样,只是功夫特别厉害罢。   不过此事不与她相干,炎颜才懒得费脑子。   既然豪老板传了这人进去,毕承那边大概回来了,她出来逛这么久也该回了。   回到小院,果然所有人都被喊进了毕承的房里。   大伙儿正商议未来几日餐饭的事宜。   毕承还带回来一个让炎颜颇意外的消息。   豪老板打算在正席之前,让两班厨行人马来一场斗宴大比。   斗宴?   这个炎颜倒是很感兴趣。   听毕承说完斗宴的规则,炎颜纤纤玉手转着茶盅,笑道:“所以,豪老板的意思是,谁家赢得斗宴,就由谁家做最后的千人宴?”   毕承点头:“就是这意思。”   邓海头一个不满意地叫起来:“这不坑人么!”   “豪老板当初亲自登门请来毕大厨,亲口答应让毕大厨做千人宴,临了又弄出个斗宴大比。这要是咱们斗输了,不是白忙活这些日子?”   “就是,有钱人就是花花肠子多,出尔反尔,说话从来不算话!”众伙计也都跟着叫嚷起来。   这些人跟着毕承的日子虽不长,可毕承待人真诚实在,又真心实意传授这些人本事。   这些人也跟毕承处出了感情,皆拿他当师父尊重看待。   听说毕承有可能被淘汰,大家都替他抱不平。   毕承道:“不过豪老板也说了,就算斗宴输了,原本答应的工钱也照付不误。只是这千人宴的机会实在难得,若不能亲手操持,委实可惜。   “唉,可惜也没法子,这事全由豪老板拍板决定,人家说啥咱们就只能照办啦。”邓家二伯无奈叹气。   这个变数来的太突然,众人一时都没了言语,蔫蔫地不吭声。   炎颜却道:“豪老板没错啊,若换做是我,也这么办。”   众人侧头都看向炎颜,表情有点不满。   这唐棠姑娘不向着自家师父说话,咋还向着外人呢?   毕承:“……”   果然师父大了不中留!   这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师父都不向着他说话了。   师父的心被豪老板拐跑了。   徒弟心里委屈,徒弟啥也不说。   炎颜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憨徒弟,已经默默脑补了一部狗血剧,她看出大家的劲头受了打击,这事得跟大伙说清楚,士气千万不能丧!   “千人宴事关重大,豪老板自然要保证此事绝对稳妥。如果只有一班厨子人马也便罢了,如今却有了两班。豪老板想必也私底下打听过,对面那位瞿大厨跟我师父关系不睦。”   “万一宴席当日,两家相互拆台怎么办?闹出事儿来还能相互推诿扯皮。到时丢的是豪老板,是他把这两班厨子请进府的,与两位大厨又不相干,那豪老板找谁说理去?”   众人细品,的确是炎颜说这个理。   炎颜又道:“斗宴也是为了公平起见。谁本事大,谁揽瓷器活。如果咱们真败了,只能怪咱们本事不如人,怨不着豪老板。”   毕承此刻也琢磨过来了,点头道:“没错!咱们想做千人宴,就得把姓瞿的赢得心服口服!” 第68章 万事不如杯在手   “毕大师,您说让俺们怎么干,俺们都听你的,咱赢了他们!”邓江兴奋道。   “对,赢了他们!”邓海也鼓劲道。   “赢了他们!”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毕承很兴奋,吩咐道:“这几日正常的一日三餐待客席面,咱们跟灏元楼的人一家一天轮流预备。斗宴的前三日,需要把各自斗宴选取的食材清单上报给二掌柜。”   “这几日,我跟阿唐会把商议好的菜品告诉大家,让大家心里先有个数,大家不忙的时候也能练练手艺……”   基本事情交代完,众人都各自回房去了。   房间里只剩毕承和炎颜。   炎颜重沏了杯茶:“这次斗宴,你有几成把握赢?”   毕承笑得颇自信:“要跟别人比,徒弟不敢夸口。就瞿春平那水平,呵呵,徒弟还真不把他搁眼里。”   炎颜却摇头,不紧不慢地提了句:“你该留意的不是瞿春平,而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毕承有点懵。   炎颜:“你忘了,咱们因何在鹿吴城雇不上帮厨?”   毕承一拍脑门:张肥猫!   这次除了灏元楼新任掌厨瞿平春,灏元楼的其他伙计也都过来帮工了。其中负责食材采购的,就是灏元楼的总买办,张大富。   炎颜放下茶盅:“张大富既然负责总买办,他一定会在食材给咱们使绊子,这几日领回来的食材你需特别留意,斗宴之前千万不能出状况。”   毕承赶紧点头:“嗳,徒弟一定亲自检查这几天的食材!”   炎颜:“还有斗宴那三日,选哪些菜品,你也需仔细斟酌。”   毕承:“报上去的菜名,徒弟刚才从豪东家那儿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我草拟了一份食谱,您过过目。”   起身取来一份才写好的单子呈给炎颜。   炎颜接过食单大致扫了一眼。   只见菜单上罗列的菜品有:尚付(1)骨粉狮子头,软兜赤鱬(2)烧马鞍桥,熟抢文鳐虾(4),八宝嘉果(5)泥,富贵獾肉烤饼,焖烧鱅鳙鱼(3)头,收汤三丝爆江身,蒸虎头鸡,油香狪角汤……   全都是这个世界典型的精品宴席菜,看上去热热闹闹,蛮像样儿。   把单子放回桌上,炎颜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你拟的这份菜单,顶多只能做头一日的菜谱。且还是稳输不赢的那场。”   毕承窘。   单子上的菜全是他最拿手的,也是灏元楼以往摆大席的经典菜式。   他虽不及炎颜的手艺,可要说这些菜式,那也全是响当当的功夫菜,没点真功夫的厨子,看一眼这张菜单就得腿软。   而且毕承敢保证,就瞿平春那水平,这上头的菜他肯定烧不出几样来。   毕承原本是想拿这张菜谱在压轴大赛那日用的,没想到一拿出来,就被炎颜泼了个透心凉。   看自家徒弟一脸的不服气,炎颜笑了。   漂亮如珍珠贝似得指甲,一下下轻扣在桌面的菜单上,炎颜慢慢地给自家徒弟解疑答惑。   “咱们需预备两张菜单,一张是给二管事交上去的单子,这份是给豪老板,张肥猫,二管事还有灏元楼那帮人看的。”   “另一张,才是咱们斗宴那日真正要上的菜。这第二张菜谱,我亲自来写,目的就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毕承习惯性拧眉:“可是咱们到时候做出来的菜,跟报上去的单子上写的不一样,会不会输掉大比?而且采买配菜都是按照报上去的单子采购,咱们不按报上去的单子做菜,咱们就连食材都没有。”   炎颜笑道:“你还指望斗宴那几日,张肥猫会把能吃的食材给咱们送来?呵呵,张肥猫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收拾咱。斗宴那几日,咱们本来就没有食材可下锅!”   毕承瞠目结舌:“不,不会这么过分吧?毕竟这是豪府,上头还有管事,还有豪老板呢!”   炎颜冷笑:“毕承你记住,只要是有人经手的事,甭管外表看着多光鲜,背地里都有见不得光的肮脏!”   万事不如杯在手,百年几见月当空。这才是炎颜信奉的。   “张大富完全可以买通管事串通一气,一口咬定把好食材给了咱们,东家又不会亲自盯着食材分配,到时咱们就是百口莫辩!”   “像这样的大宴席,全鹿吴城的顶级权贵都坐在这儿,你毕承私吞豪府食材的消息,转瞬就会传遍整个鹿吴城,往后哪个达官贵胄还敢请你去烧菜?你毕承的名声,在鹿吴城算是彻底完了!”   毕承听得满额都是冷汗……   被炎颜这一点拨,他算明白了。   这个世道,真本事搞不过真厚黑,光有能耐还远远不够,还得心思活络,还得思虑长远,还得老谋深算!   毕承心中又感慨又感激。   要是没有炎颜这个师父,他就算进了豪府,也得被人整治地连骨头渣都不剩!   见毕承怔怔地出神,炎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她知道,毕承需要的是多历练,多见场面。光靠她这几句话,他还是学不会人情练达。   “你只管照正常的菜单草拟出来,依照规定的日子交给二管事。至于咱们自己的那张菜单,我心里自有数,无需你操心。你要把这几日的寻常伙食盯紧些就行。”   炎颜嘱咐完,起身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嗳!”毕承回过神,赶紧应了一声,也跟着站起身。   有师父在这儿镇场子,他顿觉心特踏实,一点都不慌了。   往外送炎颜的时候,毕承插了一句:“回来的路上,二管事跟我提了一句去挑伙计的事儿,我推了。我觉得反正咱们也带了人手,与其让不省心的人过来,还不如一个也不要清净。就是……我看二管事那脸色,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炎颜浑不在意:“推的漂亮。不用搭理这人。如今外敌已树,咱们若想赢,首先就得保证手底下没内鬼。”   “嗯!徒弟也是这意思。”   把炎颜送到门边,眼见她就要出去了,毕承忍不住又说了句:“师父,徒弟知道您来豪府,还另有要紧的事儿办。这次斗宴,徒弟自会料理好宴席上的事儿,您只管忙您的去,不用操心这头。”   炎颜停住,转身看向毕承。   注:   (1)《山海经》????鸟,状如鸡,食之无卧。   (2)《山海经·南山经》青丘之山,英水出焉专,南流注于即翼之泽。属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鸳鸯,食之不疥。   赤鱬:也叫鲵鱼,即所说的娃娃鱼,有四只脚,长尾巴,能上树,属两栖类动物。   (3)《山海经》第四卷《东山经》东次一经云:“东山之首,樕瑶之山……食水出焉,而东北流注于海。其中多鳙鳙之鱼,其状如梨牛,其音如彘鸣。“   (4)《西山经》云∶观水西注于流沙,多文鳐鱼。状如鲤,鸟翼鱼身,苍文白首赤喙。常以夜飞,从西海游于东海。其音如鸾鸡。其味酸甘,食之已狂。见则大穣。   咳咳,最后这个文鳐鱼是《山海经》里原著生物,至于作品中的文鳐虾……是玉箫杜撰的。个人觉得虾比鱼好吃,所以就……嘿嘿嘿。   后面会附上这些小动物的图片,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首页《山海异图》里欣赏,书坪区也有。喔,看完别忘顺手点个? 第69章 活兽心   听见毕承这般说,炎颜有些意外。   寻找副星的事,除了沧华再没人知道,炎颜没想到她的心事竟被毕承看出来了。   也有可能是心细如发的穆娟儿看出来的。   虽然炎颜觉得她的事,毕承两口子最好不知道,不过有毕承这句话,炎颜仍觉很贴心。   看着毕承真诚关切的目光,炎颜轻松一笑:“嗯,安心烧你的菜。有为师在,这场斗宴,稳赢!”   轻飘飘搁下一句,炎颜转身走了。   若单论烧菜,就目前炎颜见识过的山海界的厨艺水准,除了神仙,她真没甚好担心的。   听得身后毕承轻轻关上房门,炎颜垂眸往自己的房间走。   她刚才只提醒毕承留意张大富,没跟他提另一件事。   其实还有个关键,就是那包施了迷幻术的辛木粉。   对方既然能弄到修士下过咒东西,就说明对方可能跟修士有勾连,这次斗宴,对方很有可能再次请修士出手。   不论什么事,一掺合进修士来,就变成了难搞定的大麻烦。   目前还尚未搞清对方勾结的修士是否就在府里,不过炎颜清楚,每个地盘,都属于某个固定的宗派势力。   鹿吴城仍属于孟华宗的势力范围。   城中接连死了好几个年轻的姑娘,这让炎颜不自觉想起了孟华宗的食人妖道张季志。   张季志被承玉宗主封印入崖洞是炎颜亲眼看见的,也不知会不会有妖道的徒弟余孽流窜到了别处……不过这些事,炎颜根本没打算跟毕承说。   说了也没用,只会徒增毕承的烦恼,还不如让他安心去对付瞿平春。   幸亏她手里还有张底牌。   回到自己屋里,炎颜见天色尚早,取出几个九穗稷馒头,自己吃了两个,余下的全喂给了吨巴,之后就开始抓紧时间修炼。   吨巴吃完馒头,舔了舔爪子,纵身跳到床上,挨着炎颜把身子团成个球,闭上眼没多久就开始打鼾。   现在不光炎颜和毕承吃九穗稷馒头,就连吨巴,也同样一日三餐喂九穗稷馒头了。   因为炎颜惊喜地发现,自从可以引炁入体之后,须弥境也跟着发生了一些变化。   须弥境的空间比以前长大了一些,那些原本几乎没什么变化的九穗稷,长势也明显比从前快了许多。   虽然跟沧华用灵力催生的生长速度没没法比,但还是肉眼可见地加快了成熟速度。   炎颜不清楚须弥境会不会随着她的修炼越长越大。不过从目前来看,至少炎颜感觉,发生的变化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炎颜大概计算过,按照现在九穗稷成熟的速度,到下次收成的时候,她现在手里的面粉还有余。   也就是说,须弥境里那块口粮地,供养他们几个人不成问题。   炎颜索性把吨巴的主食也换成了灵麦馒头。   这样一来,吨巴也能修炼的快些。   现在吨巴已经彻底跟她形影不离了,甚至对她惟命是从,一心要认她为主的架势。   虽然炎颜到现在也不清楚,吨巴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妖兽,她翻遍手头所有的书,始终没找到吨巴这模样的妖兽,就连神兽谱里也没有。   不过她迄今为止也没发现这小家伙儿有什么恶性,它既然愿意跟着她,就跟吧。   虽然能吃了点,不过她有须弥境,养只宠不成问题,往后路上也能做个伴。   炎颜闭目盘膝,正专注修炼,身边的吨巴突然跃起,朝她叫了一嗓子,纵身就跑到门边不见了。   “吨巴!”   炎颜唤了一声,起身去追。   出了屋子,炎颜一抬头,就看见吨巴趴在房檐上,冲她叫了两声,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炎颜明白吨巴这是让她跟着。   这小家伙到底要带她去哪儿啊?   内书房   “这就是你此番亲自护送的那件货?”   说话的,正是豪府当家人,鹿吴城首富,豪迈。   豪迈的面前,摆着个四方花梨木匣。   木匣卯嵌精致,匣身祥云环绕,正中央雕着形同独角麒麟的法兽獬豸。   獬豸兽匣此刻敞开着,匣子正中央盛着一颗碗口大小,血淋淋的鲜活心脏。   心脏虽已被剜出本体,韵律分明地跳动着,心脏周身散发着邪艳红光,在静谧的书房里,潋滟红光映照地豪迈和沈煜云的脸全都血红明亮,看上去场面颇显诡异。   大爷沈煜云站在书桌前,躬身回话:“正是。为防人觊觎,属下命人放出话去,只说送的是二十枚易颜丹。这狰兽活心实在珍贵异常,卑职不敢怠慢。”   豪迈轻轻点了下头,手搭在桌面上,中指一下下点在黄金蟾前额镶嵌的水润剔透的绿宝上,缓缓道:“你说,送到地方,却没人取货?”   沈煜云点头:“属下带了两个人,亲自送往集宁城,按照委托人所言找到了地方,却并没找到接收货物的人。属下在当地盘桓两日,四处打听,皆言无此人。我怕耽搁了老爷这边的事,只得把这东西带了回来。”   豪迈颔首:“既然如此……”   “咣!”   院中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屋内俩人的交谈。   豪迈沉声叱问:“是谁在外头?”   沈煜云突然一个箭步跃到了门边,提醒道:“老爷当心,梁上有贼!”   说话间,他迅捷翻手,向房檐上掷出一样东西。   炎颜正趴在房檐往下看,冷不防有物迎面飞来,她迅捷避向旁边,却晚了半步,被那东西击中了左肩。   炎颜只觉有钝器撞在自己的肩窝上,倒是不疼。   听得屋里的人已经出来,炎颜正要运意念逃进须弥境,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进不了须弥境。   须弥境这该死的破玩意,一到关键时候就失灵!   心里骂了声娘,炎颜一个纵身往后墙跃下,拔腿就逃。   屋里的人是沈煜云,炎颜白天见过这男的,知道不是他对手,她只能赶紧溜。   耳听得身后脚步声一点点逼近,炎颜咬牙发足狂奔……   书房这边。   沈熠云去追贼人,只剩豪迈守在木匣旁。   低头看着面前跳动的,色泽赤艳的狰兽活心,豪迈一向沉稳的表情显出几分凝重……   这东西……他总感觉来者不祥。   院中又恢复了宁静,书房内的北墙角上,渐渐浮出一只兽形…… 第70章 夺心的黑影子   墙角渐渐显出身形的兽,正是吨巴。   是吨巴把炎颜带来这里的,它闻到了狰兽心的香味。   被沈煜云发现之前,它跟炎颜一起伏在房檐上。   之前之所以没进来,因为它闻到了沈熠云身上有避魔玉的味道,避魔玉是它最讨厌的气味。   现在那个讨厌的人追主人去了,正是好时机。   吨巴一纵身,灵巧地跃上书案。   眼前这个普通的胖人类根本看不见它,拿到这颗狰兽活心,对吨巴而言,简直就是探囊取物。   吨巴兽类的竖瞳眯了眯,露出得意的笑。   这是好东西,带回去送给主人,主人她一定会喜欢。   月蓝色的竖瞳里,流露出妖兽的贪婪和欢喜,吨巴毛茸茸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探向跳动的火红心脏……   “扑!”   屋内的烛火就在此刻突然灭了。   书房里立刻响起豪迈的惊叫:“来人!有贼!”   叫声响起的同时,豪迈不知引动了什么机括,院子里同时响起“咣啷,咣噹……”的示警铃声,许多急促的脚步声,从豪府各个院落,向书房这边迅速聚集……   吨巴全不理会这些顷刻发生的混乱,注意力全在近在咫尺的狰兽心上。这东西只有活的才有用,它得小心点弄回去,别把它给捏死了……   就在吨巴的小爪子几乎碰到狰兽心的时候,面前突然有条黑影贴着桌面游到木匣跟前,黑影瞬间笼罩住跳动的心脏。   几乎同时,木匣上雕刻的法兽獬豸突然睁开了双目,整个木匣释放出强烈刺目的红光。   被红光笼罩住的吨巴,兽瞳里霍然释放出狠戾诡谲的幽蓝。   它虽然不惧这护法红光,但它已清晰看见,匣子里的兽心,就在刚才被那条黑影笼罩住的一瞬,消失了!   吨巴呲出尖锐森冷的兽牙,跃下桌面的一瞬,身形消失在半空。   等它再出现,已经来到了书房外的院中。   幽蓝的竖瞳仍旧凶光毕现,下颚一对又尖又长的獠牙翻出唇外,凶悍地呲着,回身望向墙上迅速游走的黑影。   居然敢抢它的猎物,它要吃了这只臭怪物!   与此同时,书房外老桐树顶上,一只羽色漆黑的鸦雀扇了几下翅,悄无声息地飞离枝头。   黑鸦很快与浓重夜色融为一体,在黑暗的掩映下,飞入府内另一处偏院。   黑鸦飞到其中一个亮着烛的窗户前,用黑色的喙啄了两下木窗边缘。   窗户从里面开了条缝,黑鸦探头钻了进去。   进入房内,它跳上桌角一个小巧的木架,开始梳理一身黯淡无光黑羽。   从桌后伸过来个短胖的手,在黑鸦顶羽上轻轻抚了两下,黑鸦扭过头,冲着对方张开鸟喙……   它吐出的竟是人言!   黑鸦嘴里说的,正是刚才书房里豪迈和沈煜云的对话。   它同时模仿俩人交谈,内容和声调皆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仿佛沈煜云和豪迈就在现场,只是看不见人。   就连后来豪迈着急喊人的声音,黑鸦都把对方的情绪全都模仿了处理来,如果炎颜在这儿,肯定会以为这是个山海界款的录音笔。   等黑鸦全部讲完,有人走到它跟前,从一只绣着狰狞怪脸的黑布袋子里,抓出一团不停挣扎的黑烟。   黑鸦张嘴一口把黑烟吞下,自己也化作一团黑色的浓烟,钻进一根拇指粗,巴掌大的漆黑槐木筒里。   收了黑鸦的人,对着书桌后的那位躬了躬身:“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想到大爷亲自护送的,竟是这个东西。”   “哼!姓沈的生性奸猾狡诈,他走商多年,身上宝贝无数,你当然不是他对手!”   书桌后说话之人的,赫然就是日间跟沈熠云前后脚回府的五爷,段兴昌。   提起沈煜云,段兴昌眼中满是不屑和鄙夷,不过转眼又被幸灾乐祸取代。   “狰兽心丢了,虽然是在老爷书房里丢的,可这到底是沈煜云手里的货,他脱不了干系。”   说至此处,段兴昌得意地笑了:“狰兽活心啊!那可是连修士都眼馋的好东西,如果找不回来,可够姓沈的喝一壶喽!偷东西的那位,倒是给咱们帮了个大忙。”   对面的人赶紧接话道:“这都怪姓沈的平日太嚣张,得罪的人多了,总有人想收拾他!”   段兴昌冷哼:“不管这人是谁,最好把姓沈的搞死。趁这次喜宴的机会,老子一定要把那几条商路搞到手。沈煜云现在必定正为这个狰兽心着急上火,咱们需再给姓沈的找点麻烦,没准儿商队大爷的位置,就是老子的了!”   “凭五爷您的本事,这还不是迟早的事儿。”对面的人赶紧奉承。   段兴昌:“这段日子你给我盯紧点,姓沈的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务必立刻告诉我!”   “五爷放心,属下早就安排妥了!”   ————   炎颜身手就够快了,可后面追来的人,就像只追着兔子的狗,始终死死吊在她后头,怎么也甩不掉。   炎颜心里火大。   这人是狗皮膏药精么!   她就偷听了几句话,又没干啥,至于这么穷追不放的?   炎颜才入府,对这府邸的建筑布局根本不熟,左拐右绕就进了个死胡同。   耳听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炎颜心里发急,平底拔起身就跳进了院墙内。   她刚一落地就愣了。   面前院中,亭台水榭参差,奇花玉草掩映。廊下悬着盏盏莲花风灯,被夜风轻轻吹动灯穗摇曳,灯火倒映在碧池水中,水汀一色,景致祥和,曲廊婉转同往内院……   这般精妙修葺,俨然是一所主人居住的宅院。   炎颜不敢乱走,暂寻了处浓密低矮的灌木丛,掩映住自己的身体,耳朵专注聆听院外的动静。   她只等追来那的人过去了,就折出去。   可是蹲在花丛里片刻过去了,院子外却不见有脚步声追来。   炎颜皱眉。   也不知是那人已经走了,还是这院子里安了什么特殊的隔音宝贝。   不过园中安宁祥和,炎颜总算能喘口气。   蹲了约莫又半刻钟的功夫,炎颜觉得外头那人多半也该走了,她正打算起身离开,就听见不远处走廊里,有窸窸窣窣裙裾曳地的声音。 第71章 一起听墙根   炎颜蹲在灌木后,隔着花叶枝蔓的缝隙看过去,就见一个通身粉装的丫鬟,沿着回廊从庭院深处走出来。   丫鬟边走边四下张望,像在找什么人。   冷不防,一人突然从一处转角走出来。丫鬟一时没防备,直直撞进对方胸膛,被来人顺势抱了个满怀。   丫鬟羞地满面绯红,伸手抵住男人胸膛,娇声嗔怪:“你个要死的冤家,她还在那边的亭子里呢,你就这般莽撞,若被她看见,我就不能活了。”   男人却不管不顾,搂住丫鬟的腰,直接把人压进了拐角的暗影里。   光线太暗,中间隔着树丛和栏杆,炎颜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不过俩人的对话她倒听得分明。   这是对打野食的鸳鸯。   两人先腻歪了会儿,男人又从暗影里折了出来。   待他走到回廊的莲花灯下,炎颜就看清了男人的脸。   男子约莫二十左右,肌肤白皙,眉目细长,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稍稍带着点吊梢,眉峰纤细,福堂修长,是一张阴柔俊美的脸。   风流多情,说的就是这种长相。   这张脸即便不主动魅惑人,也叫人看着心跳怦然。   男子着一席月白云纹长衫,因刚才在暗影中的行径,领口的两道扣子已经解开,衣冠不整的样子反倒更添韵致。   男子四下看了一圈,目光转过来,定在炎颜藏身的方向。   炎颜紧张地大气儿不敢出。   不会吧,这么远也能被发现?   莫非这也是个修士?   这府中果然卧虎藏龙啊,是个人就不简单。   炎颜在心里又默念了好几遍口诀,可须弥境始终没半点反应。   特么一到关键时候,这破玩意儿就装死!   炎颜气地在心里暗骂,眼看那男人已经转过了身,要往她这边走,她紧张地额角冷汗都下来了。   就在炎颜以为自己要被抓包的时候,腰间突然一紧。   她本就神经紧绷,突然被人碰触,吓地差点惊叫出声,下一秒,嘴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死死封住。   耳边同时响起男人低沉的威胁:“想活命就别出声!”   炎颜立马乖乖点头。   当苟必苟这叫识时务。   目光再投向明灯回廊,她发现那美男已经转过身,复又进了暗影里。   背后的男人手还捂住她的嘴,她腰间依旧被牢牢钳制住。   对方显然是个练家子,制住她的部位恰是一处麻穴,炎颜此刻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半分力量也使不出来,只能在原地乖乖趴着。   耳朵里又传来对面回廊里的声音……   男人的喘息声有些粗重,丫鬟也配合特别默契,俩人进入状态特别快。   事情办完,里头又传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期间还掺着俩人的对话。   “如今你与她尚分院住着,咱们还方便……等你们成了亲,她那性子,必不能容我。”   “等成了亲,爷就是这儿的主人,到时抬你过来做姨娘,哪里还用得着偷偷摸,来再香一个……”   “……可你毕竟是入赘,我只怕……”女子的声音有些喘,显然男人又来了兴致。   就在此时,伏在炎颜背后的人恰在此时也动了动,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轻轻地磨蹭了一下。   炎颜舔了舔牙。   逮着机会,她定亲手剁了这只猪手!   有过了会儿,回廊里彻底完事了,俩人整理好衣裳,一前一后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先出来的男子,他离开后过了片刻,丫鬟才从暗影里走出来。   看见那丫鬟,炎颜皱了下眉。   她脚步虚浮,似是有些体力不支,大概是刚才运动过量的缘故,不过炎颜看见她周身有团浅淡的黑气缠绕,而且丫鬟的气色也显得格外憔悴。   偷个情应该不会损伤的这么厉害吧?也不知她这样是不是跟刚才那男子有关。   从俩人交谈中,炎颜知道那个男人,就是马上就要跟豪家大小姐成亲的入赘女婿。   这豪老板选女婿的眼光实在不咋地。   待人走远,炎颜感觉腰上的手一松。   她正想蹿起身,腰带却被对方一把扯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直接被人拎起来就跃出了院子。   “放我下来!放手……”   炎颜恼羞成怒,伸拳蹬腿去踢打对方。   可惜对方功夫明显在她之上,她打出去的拳脚全被对方巧妙避开。   此间,对方一直在飞快行走,她的干扰丝毫不妨碍对方脚下的速度。   炎颜也留意到了,这人从刚才抓住她一直到现在,用的都是拳脚功夫,他的身上也没有半分灵力波动,这人显然不是修士。   不过这人内家功夫很扎实,走梁跃脊如履平地,丝毫不逊她的太极腿。   拳脚功夫明显在她之上。   对方拎着炎颜进了一个偏院。   进了院子,男人就直接往正堂里走,进门把人随手往地上一扔。   炎颜不待身子挨着地,单膝一点,利落地站了起来,充满戒备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这人就是白天她藏在假山后面看见的,豪府商队的大爷,沈煜云。   沈煜云才进门,马上就有两个手下跟了进来。   同样是白天跟着他进府的那二位。   俩人看见炎颜都有些意外。   稍显年轻的男子上下打量炎颜,回头对沈煜云咧嘴笑道:“大哥这是从哪儿打回来的野食儿?虽然跟您以往喜好的口味儿有点不一样,不过这身材这样貌可真够正的嘿!”   另外一个年龄稍长的男人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这人看向炎颜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沈熠云随手拉了张椅子,在炎颜对面坐下,双臂抱胸,好整以暇看着她。   “说吧,白天为何要躲在假山后面?晚上为何又跑去老爷书房外偷听?你究竟有何居心?”   一直没说话的那人,听见沈煜云这么说,附身对沈煜云低声道:“大爷,刚才老爷差人过来传话,说狰兽心在老爷书房被人偷了。”   炎颜也听见了那人的话,心下暗忖:狰兽心,该不会是让吨巴给偷了吧?   等她再抬头,正好对上沈煜云看过来的目光。   男人的目光沉黑如檀,里面却充满轻蔑和嘲讽。 第72章 麻辣小娇娘   沈熠云摇头:“狰兽心不是她偷的。就她那烂功夫,想偷狰兽心还差着远呢。”   炎颜阴着脸:“既然知道东西不是我偷得,该放我走了吧?”   沈煜云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放不放你有什么区别?反正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找得着,何必白费事。你把话说清了,我自会决定放还是不放。”   “小姑娘急什么?”   年轻男人笑嘻嘻插嘴:“留在我们这儿你又不吃亏。想留在大哥身边的姑娘多如江鲤。大哥今晚亲自带你回来,这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机会难得,姑娘当好好把握喔!”   年轻男人说完,对着沈煜云笑道:“大哥何必跟这小娘费口舌,直接弄回房去,保准她自己就乖乖招了。”   年长男人低声斥责:“小柳,别跟大哥这儿贫,大哥办正经事儿呢!”   小柳笑的不怀好意:“我说的难道不是正经事?嘿嘿,温柔乡啊,那可是再正经不过的正经事啦!洪爷难道不办这事儿?嘿嘿嘿……瞧瞧,老脸都红了,看来洪爷也没少办……”   洪爷摇头叹了口气。   他不想跟小柳在这儿瞎扯,对沈熠云恭了恭身:“大哥慢慢问,我上外头守着。”   沈熠云点了下头,目光始终没离开炎颜。   最让炎颜恶心的是,经小柳那么一提,沈煜云原本还算正经的眼神,就有那么点不正经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垂下眸,炎颜冷了声:“我是你东家请进府里做菜的厨子,无非因好奇偷听了几句你们说的话。我既没偷窃,也没行凶,你抓我也没用。”   沈熠云朗眉一挑:“厨子?我记得入府主持千人宴的是灏元楼的新任掌厨,灏元楼里什么时候添了你这一号,我怎没听闻?”   小柳笑道:“哦,她大概说的是另一班厨行。我也是回来才听说的,东家为大小姐的千人宴更出彩,特地请了两班厨行入府,过几天还要举办什么斗宴大比。听说斗宴的赢家,才能留下掌勺千人宴。”   沈熠云呡了口茶:“有点意思。”   他笑觑炎颜:“你那班人马也想赢斗宴大比吧?只要我一句话,你们明天就立马滚蛋。你可好好考虑清楚哦。”   炎颜磨了磨牙。   居然拿毕承他们威胁她!   这家伙真可恶!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不都亲眼看见了,我什么都没干!”炎颜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沈熠云:“你进豪府到底要干什么?”   炎颜没好气:“都说了,我就是个厨子!”   玛德智障,听不懂人话?   沈熠云:“修士当厨子?”   炎颜:“!”   她心头悚然一惊。   这人明明没修为,居然能看出她是个修士!   他到底是什么人?   沈熠云显然看出了炎颜的疑惑,他自然不会跟她解释,只抱臂等着她开口。   炎颜想了想,说道:“没错,我的确是个修士。不过只是得了机缘巧合开启了灵根,不过也没什么高人指点,只胡乱修炼而已。在没开灵根之前,我真的就是个厨子,不信你把厨房借我,一试便知。”   “我跟着师父入府来做千人宴,就是想挣点银子做盘缠,好去找个修仙门派正经拜师修行。我要真有了不得的本事,谁愿意当厨子啊!”   她这话五分真,五分假,不了解她底细的还真不容易戳穿。   沈熠云也不做声,手指婆娑着下巴,眼睛盯着炎颜。   炎颜脸转向旁边,神态透着几分委屈,还掺着些倔强。   她这模样,看的旁边的小柳直舔嘴唇。   这姑娘长得,真他|妈漂亮啊!   等会儿问完了话,大哥要是不要,他想要。   堂内几人正各自揣度的时候,洪爷突然从外面匆忙走了进来。   来到沈熠云身边,洪爷弯下身,声音压地很低,语气有些急:“大哥,大小姐来了。”   沈煜云眉头立马皱成个深深的“川”字,显出几分不耐烦:“她来干什么,打发走!”   洪爷一脸为难:“八成还是为了那事儿,我看大小姐今天这架势,恐怕不好打发……”   沈煜云想了想,起身道:“我不能见她,你先去外头挡一挡,我这就出府。”   “嗳!”洪爷转身出去了。   沈煜云站起身,看向炎颜:“你,跟我一起走。”   炎颜下巴一扬:“凭什么!”   沈煜云根本不搭理她,走过去伸手就要抓炎颜的腰带。   炎颜就像条滑溜的鱼儿,灵巧地从他腋下一钻,人就蹿到了门边。   正想出去,面前多出一条胳膊:“小美人儿,别走啊,话还没说清呐。”   拦住她的正是小柳。   炎颜牵唇一笑:“深更半夜多有不便,我得回去了,咱们改日再慢慢叙!”   话落,身子一低,就要从小柳胳膊下面溜过去,却被对方用腿格挡住。   炎颜早知同一招不能用第二次,刚才不过是虚晃,见小柳伸出腿,她突然使出太极功夫的致命招——缠丝劲。   炎颜这招缠丝腿法又狠又快又阴损,直击对方下盘命门。   小柳没想到炎颜出手这么迅捷,仓惶躲闪才将将避过,却是惊出一身透汗。   “果然美人如蛇蝎,小美人儿这招忒狠,差点废了小爷的子孙根,真弄坏了谁来疼你啊!”   小柳嘴上占便宜没够,依旧出手阻拦炎颜的去路,却不敢再轻易靠近她。   炎颜的身手功夫在他之上,小柳一过招就知道了。   没想到这小美人还是个辣妹子,不容易上。   不过女人越是这样,越勾得人心痒难耐。   小柳一心想拿住炎颜,也使出了看家本事。   打不过,就算用体力耗,他也要把炎颜耗到精疲力尽。   这又美又野的姑娘,他要定了!   炎颜怎会看不出小柳那点心思,拳脚挥舞动静开合,刚柔虚实间已稳稳占住上峰。   不过片刻,小柳一张原本不算难看的脸上就挂了彩。   炎颜已大致摸清了对方的拳脚路数,越打越顺手,越打越有节奏感。   刚才这家伙一直嘴不干净,这会儿炎颜就专门往他脸上抽。   堂屋里一时间充斥小柳的声声哀嚎。 第73章 山海风月场   嘴都快被炎颜抽肿了,小柳说话也学乖了。   见小柳嘴上终于消停了,炎颜又对准他的左眼,一拳狠揍下去。   刚才这男人没少往她身上看,让你再看!   姑奶奶的身不是身,是戳你狗眼的金针!   炎颜正揍的起劲儿,冷不防腰间一紧,整个人转眼就被拎出了堂屋。   她低头一看,顿时怒火横生。   又扯她腰带,这男人……真特么讨厌!   小柳从堂屋里追出来,站在院子里捂着肿成屏蓬的脸,冲着墙头上叫嚣:“云(人)果(给)吾楼(留)哈(下)啊!”   沈煜云手里提着炎颜,回头对小柳笑道:“等你打得过她,想怎样随你便,就你现在这样,当心断子绝孙!”说完,提着炎颜一个纵身,就不见了。   这边人刚走,外头就笔直闯进来个通身素锦裙裳的年轻姑娘。   姑娘站在院子中央逡巡一圈,又进正房里找了一遍,出来时俏脸微沉,问洪爷:“大爷人呢?深更半夜的,他去哪儿了?让他出来见我!”   洪爷躬身赔笑:“男人家,深更半夜还能上哪儿啊。大爷一路辛苦,好容易回来一趟,去松快松快也是应该的不是?”   姑娘绣眉紧蹙不吭声,再院子里站了片刻就径直往外院走。   “您这就要回去了?不再坐会儿?”洪爷赶紧跟出来,语气带着明显的客套。   姑娘也不回头,边往外走边道:“给我送壶茶来,我今晚不走了,就在这儿候着你家大爷!”   洪爷额汗立马就下来了:“您这……这不合适吧?大爷回来又要训斥属下不会办事。”   “他若训你我自会说话,不牵扯你。”   姑娘说话时恰经过小柳身边。   小柳赶紧恭敬行礼。   嘴太疼了,他就没开口。   姑娘撇了小柳一眼,皱了皱眉:“你家大爷挑人的眼光越来越不行了,怎的什么牛头马面都收留!”说完,一脸嫌弃地走了。   柳牛头马面:“……”   突觉风萧萧兮易水寒,他俊朗的脸,居然被人当成牛头马面。   洪爷走过小柳身边,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裳,顿时一脸诧异:“小柳你这是……被大哥打了?”   大哥从来不体罚属下,洪爷见小柳被打的这么惨,莫非这家伙是……调戏大哥了?   “挪(那)穴(小)浓(娘)泼(皮)堵(打)堵(的)”小柳捂着肿成包子的脸,气地直跳脚。   洪爷半天才听明白,敢情这位是被大爷带回来的那姑娘打的。   那甭问,肯定是小柳把人家姑娘撩急眼了,这小子向来嘴欠。   仔细端详小柳的脸,洪爷也憋不住笑了。   “也不能怪大小姐没认出你。就你现在这模样,别说大小姐,估计连你亲娘都不认得你,哈哈哈哈哈……”   怒瞪笑的没节操的洪爷,小柳愤然回自己屋去了。   原本他也打算今晚出去风流快活,可如今变成这幅样子,估计连最便宜的花娘都不想伺候他。   不过没关系,等脸养好了,他还是那个风流不羁的柳狼君。   到时他头一个就收拾那姑娘……嘶……真疼!   这娘们儿下手真特么狠!   这娘们……   真特么漂亮!   要今晚梦见这姑娘,他估计都得做那啥梦。   ————   沈煜云功夫十分了得,手里提着个炎颜,照样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不过片刻,已经带着人出了豪府。   他脚刚站在东侧门外,不远处的街巷里就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一辆轻巧的车轿直奔俩人这边而来。   车夫是个打扮精干的年轻人,把车轿稳稳停在府门前,下车对沈煜云恭敬行礼。   这辆车轿显然是专门在这里候着沈煜云的。   沈煜云提着炎颜上了车。   进入车轿,沈煜云把炎颜往旁边一丢,随意往车内榻上一倚,就不理她了,好像根本不担心她逃跑。   车身有节奏地轻微摇晃,马车行走的速度不慢,却很稳。   炎颜四下打量,这车外面看着不起眼,内里的空间却很大,日常用物尽皆齐备,还订有壁柜,茶案,书灯……家具齐全,做工细致。   这简直就是山海界版房车啊,在这车上过日子都没问题。   炎颜估摸这车轿大概就是沈煜云走商路上用的车子。   这家伙还挺会享受。   打量完车轿,炎颜目光又转回沈煜云身上:“喂,这大半夜的,你带我上哪儿啊?”   沈煜云闭着眼,随口应了句:“半夜除了红楼教坊,还能上哪儿?”   炎颜压了压眉心:“你带着我去逛窑子?”   这男人有病吧!   沈煜云慢悠悠睁开眼,:“不然呢?你替我解决?”   炎颜翻他一眼:“我对豆芽菜不感兴趣。”   沈煜云笑了:“没尝过怎么知道是豆芽菜。”说话就作势要起身。   炎颜立马警觉地窜到车门边:“你敢胡来,我立马就把这条街上的人都喊起来!”   沈煜云嗤笑:“还以为你能动真刀枪呢,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   知道对方是在戏弄她,炎颜脸一红,又坐了回去:“你既然已知道东西不是我偷的,又跟了我一路,亲眼看见我什么都没干,为何不放了我?”   她很烦躁。   都试好几回了,怎么也进不了须弥境,炎颜觉得大概不是须弥境坏了,兴许是这男人给她动了什么手脚。   这也是炎颜没逃跑的原因。她必须得弄清楚进不去须弥境的原因,如果是沈煜云搞的,还得让这人给她解开禁制。   还有吨巴。   她被抓这么久了,吨巴一只没现身。   小家伙是没办法靠近她?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心里正琢磨,马车突然停了。   沈煜云起身就把手伸向炎颜的腰带。   炎颜避开他的手:“不用你拎,我会走。”   沈煜云觑着她。   炎颜无语,朝天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不逃跑,行了吧?”   沈煜云语气低低地:“你身上有我的东西,就算逃跑也没用。你若真聪明,就乖乖跟着我。”说完先下车去了。   炎颜冲着男人的后脑勺咬牙切齿,终是无奈跟着下了车。   眼前是座灯火通明的绣楼,一共三层,装点得富丽堂皇,各色花灯焕然璀璨,院中人生喧嚣,丝竹阵阵,歌舞升平……   确是个昼伏夜煌的削金场。   沈煜云的车轿才停在门前,老鸨就撂下所有客人,带着一众龟奴迎出门外。   “就知道这几日大爷要回来啦,咱们沛桐姑娘早就念叨上啦。沛桐姑娘可想您呢,刚才还叫小厨房预备了您最喜欢的几样下酒小菜。我们劝她说您忙,才刚回来不定就得空上咱这儿来,您猜沛桐说什么?” 第74章 腹上旧疤   沈煜云不理老鸨众人,也不用龟奴引路,轻车熟路径自往教坊里头走,显然是这地方的熟客。   老鸨笑地满脸脂粉渣直往下掉,丝毫不介意沈煜云的高冷姿态,仍自顾说笑:“咱们沛桐说呀,大爷您……”   “这儿不用伺候!”沈煜云随手丢出锭金子撞进老鸨怀里。   老鸨手忙脚乱地接住,悄悄对众龟奴使眼色。   所有人都不敢再跟着。   老鸨站在回廊下,看着沈煜云往沛桐的闺房走,眼睛不由缀在他身侧的姑娘身上。   身为青楼老鸨,见过的各色姑娘多如牛毛,如这般秀出班行的女子,形容凤毛麟角都嫌委屈。   这位根本就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绝色!   只可惜,是大爷的人。   也不知大爷今日带个姑娘过来是啥意思?   别是有人了,来跟沛桐了断的?   老鸨皱着眉,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炎颜默默跟在沈煜云身后,走在教坊曲折蜿蜒的花廊里。   她能清晰听见周围雅间精舍中,歌舞声箫外,夹杂着嫖客们的窃窃私语。   几乎所有人都对沈煜云敬而远之。   这些人显然都清楚他的身份,却没人上前来与他搭讪,甚至背后议论他的时候,都把声量刻意压的很低。   炎颜察觉这些人像很忌惮沈煜云。   看来豪府商队的大爷,在这鹿吴城厉也算是号人物。   也许因为沈煜云的缘故,炎颜年轻轻一小姑娘,大喇喇地来逛青楼,居然也没人敢对她指指点点。   山海界的人族社会,大大小小的部族疆域已有君王或宗门统领数百年,早形成礼教约束。   在这个世界,女人行为太过放浪,同样会受社会非议,尤其明目张胆逛青楼这种事,实在有碍声誉。   不过声誉于炎颜,实在是最不要紧的身外之物。   她又没打算在鹿吴城安家落户,要声誉作甚!   其实进了青楼,炎颜倒颇感新鲜。   主要是活了两个世界,她还是头回踏进风月场。   以前总听说这地方如何糜音绯绯,放浪自在,等进来了,炎颜反倒有些失望。   这地方在外头看着光鲜别致,走在其中,虽然也是灯红酒绿,高堂明烛,细节处却透着粗糙潦草。   就同这地方的花娘,虽衣着光鲜,粉面红妆,可是真跟富贵人家深宅教养的闺秀站在一处,满身的廉价装扮和风尘俗气,登时无处藏掖一览无余。   最要命的是这里的空气,四处飘散着劣质脂粉的浓香,那气味儿还不如地球的驱蚊花露水呢,呛地炎颜脑仁儿疼。   直到跟着沈煜云走进一间雅阁,那股浓重的气味才稍微好点。   他俩刚跨进门,一抹粉嫩的身影就迎面扑来,一头扎进沈煜云的怀里。   等炎颜看过去的时候,人俩已经抱在一起,场面如火如荼……   她此刻是空气。   这地方的姑娘确实很奔放。   对于喜欢看无码欧美电影的炎颜,直面这种事根本不存在接受困难。   径自走到桌前,她自己斟了杯茶,又拣了块糕点。   待门口的俩人第一波热情退却,炎颜面前的豌豆黄已经少了半盘,茶汤也添过一遍。   沈煜云的手揽在美人腰间来到桌前,看炎颜唇角还带着一粒点心渣,笑斥:“你倒是自来熟。”   炎颜咽下嘴里的点心:“不然呢?欣赏你们表演?”   沈煜云:“……”   这姑娘搁哪儿长大的,这根本就没羞没臊!   不过炎颜这样不扭捏不矫情的做派,倒让沈煜云有些另眼相看。   他看得出这姑娘不是装的,她是真不在意名声之流。   通常这样性格的女孩儿家,要么马帮出身;要么便是修仙门内修为不错,被师门娇宠长大的女弟子。   可是眼前这姑娘显然两样都不沾,却养出这样一副洒然不羁的性情……   沈煜云对炎颜的出身越发好奇。   他敢肯定,这姑娘绝对有来头!   回去得让洪爷查查。   沈煜云心下正思量,胸口衣襟被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一扯,耳畔响起沛桐婉若莺鹂的声音:   “奴家新换了鲛纱银丝幔,是大爷最喜欢的比目云纹。上回大爷送奴家的那盒鹅梨帐中香,奴家一直存着舍不得用,闲时就雕了个檀木香球,可将香悬挂于帐内。”   “隔着鲛纱银幔,欣赏袅袅消散的青烟,既雅静又有意趣,就只等大爷去品赏呢。”   沛桐说话的时候,眉眼微微低垂,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颈,看上去有种不胜娇羞的温柔姿态,十分惹人怜。   只是低垂的眉睫,却悄悄撇向炎颜。   其实自炎颜一进门,沛桐就留意到了她。   没办法不留意,这女子长相实在太惹眼了。她身为红袖添香楼的花魁,往这女子跟前一站,都忍不住要自惭形秽,怎能不妒这张脸!   就算拿女人看女人的挑剔眼光去审视,炎颜这张脸也挑不出半分缺憾。更莫说她身上还有种一般女子没有的洒脱风流。   其实炎颜的长相不衅不艳不魅不妖,不是那种特别丰艳华丽的美。   恰相反,她生的琼鼻檀口,黛眉星目中还透着几分典雅风韵,温柔又精致。   可是对上她那双黑湛湛的眸,气场立马就全变了。   那双明晏眸中,七分灵动,三分锐利,揉在一处刚好十成十的锋芒潋滟。   普通的男人,只消一眼就马上却了步,知道自己招惹不起。   锋锐的男人,只消一眼就想去摸腰里的马刀,迫不及待想收割这朵带刺的艳玫。   身为花魁的沛桐却清楚,这样的女子,男人也只消一眼,就会把她深深地篆在心上。   从此,她就是那男人心头朱砂,梦里万顷温柔乡……   沛桐觉得,自打炎颜一踏进她的房门,她攒了这么多年的底气,顷刻就被这女子的一颦一笑割地七零八落,只剩深深的惶恐无着。   她就像只毫无还手力量的羔羊,她一身鲜美的肉,就是她最后的本钱。   只有红罗软帐,才是她唯一的主场,在那里,她才能稍稍找回点昔日的自信。   所以,沛桐迫不及待想拉着沈煜云进内室,仓惶地想要退回属于自己的主场去。   空气中弥漫着靡靡气息,男人和女人身上都挂着汗。   沛桐贪恋地匐在沈煜云胸口,手指像无意识轻轻抚过男人结实的腹肌,脐下……   男人的丹田位置,有条丑陋的旧疤,就像只狰狞可怖的大蜈蚣,横趴在男人紧实平坦的小腹上。   沛桐才触到那条伤疤,手突然被沈煜云抓住。 第75章 又一只獬豸匣   “还没到时候你就不成了,怎么?今日兴致不高?”   沈煜云说话的时候,一口咬在沛桐的香肩上。   沛桐赶紧打点精神,尽职尽责地奉迎上去。   她满口熟稔地俏皮撒娇,内里其实早已力不从心,甚至有些艰涩的难受。   沈煜云察觉出沛桐的勉强,推开她,朗眉微皱:“你是因为外头那女人!”   他直觉何其敏锐,怎会看不出眼前女人这点心思。   沛桐用力摇头,还想上前侍奉,沈煜云却已失了兴致,起身下床进了内室。   香被凌乱中,沛桐泪眼盈盈。   这是第一次,沈煜云对她不满。   沛桐觉得沈煜云变了,不再是每次回来只点她的名牌,只对她殊宠三千的那个大爷了。   沛桐心头,蓦地腾起深深的恐慌,听见净室里传出水声,她赶紧仓惶地下了床……   内室种种,外间的炎颜全没留意。   她这会儿特别开心,因为沈煜云一进里屋,吨巴就出现了。   炎颜兴奋地抱住吨巴一顿撸。   整晚面对的全是讨人厌的家伙,总算看见她最萌最暖的小宠了,炎颜好激动。   吨巴显然也很担心炎颜,一出现就围着她转了好几圈,鼻子在她身上闻了又闻,最后停在她肩膀的位置,伸出小爪子轻轻挠了两下。   炎颜这才发现,她趴在豪迈书房顶上时,被打中的位置有个圆圆的红色印迹,一看就是个类似禁制的玩意儿。   “我说怎么进不了须弥境,原来是这东西捣鬼!”   炎颜催动体内灵力,想强行冲破这个禁制,却发现她只要一运行灵力,印迹表面立刻有暗红的光符流转,她的灵力明显被这禁制给压制了。   炎颜压了压眉心,抬手“刺啦”一声,就把肩膀上那块印着印迹的布料给扯了下来。   把布条一丢,炎颜正打算运用灵力试试看,却见吨巴朝她叫了一声,圆眼睛死死盯住她衣裳扯破的位置。   炎颜低头一看,顿时怒从心头起。   这什么鬼,居然透过布料印到了她的皮肤上!   吨巴走到炎颜跟前,伸出粉红的小舌在那枚印迹上舔了舔,立马一脸厌恶地“呸”了一声。   炎颜被逗笑了。   这小家伙表情比猫丰富的多,刚才那一脸的嫌弃,真拟人啊!   可是等吨巴舔完,那印迹却仍牢牢印在炎颜的肌肤上,没半点变化。   吨巴沮丧地叫了一声,凑上去打算再试试。   炎颜抱住它顺了顺毛:“算了,这可能是某种咒术,解除方法肯定在姓沈的手里,所以他才说不怕我逃跑。”   “吨巴!”   讨厌!   兽瞳眯了眯,吨巴不高兴。   有坏人欺负主人,想吃掉坏人!   炎颜摸了摸吨巴顶毛:“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不现身?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吨巴!”吨巴用爪子戳了戳炎颜的手臂,之后就把头伸过去蹭炎颜的手。   炎颜顿时清楚了。   果然是走南闯北的商队大爷,有宝贝傍身。   “吨巴~”吨巴撒拉会儿娇,又去闻她肩膀上的红色印章,显然很担心炎颜。   “不用着急,他只是暂时困住我,我自有办法脱身。”看着小家伙眼睛湿漉漉的,炎颜有点心疼。   其实她也没什么办法,暂时安抚吨巴而已。不过总算弄清进不了须弥境的原因了,看来她还得继续跟着沈煜云。   一人一兽正说话,炎颜突然听见内室里有动静。   把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她示意吨巴别做声。   里头好像在吵架,还隐约听见那花娘提了句沈煜云以前的什么……炎颜立马竖起耳朵。   炎颜对里屋正在进行的事儿没兴趣,她就想听点沈煜云的秘辛。   可惜里屋的谈话只传出两声,就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里头的声音显然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   不光能盖章,还能隔音,这男人身上的宝贝还真多!   吨巴跃下桌子,跑过去把耳朵贴在内室的门板上听了一会儿,长长的大耳朵突然笔直竖起来,跑回来叼住炎颜的裙角就把她往那边拽。   拽到内室的门前,吨巴居然还用身子去拱门,显然是要让炎颜进去。   炎颜囧   她的宠是让谁给教坏的?   “这咱不能进去……真不能……你先松开嘴……乖……”炎颜连拉带扯,总算摁住了情绪激动的吨巴。   她知道这小家伙肯定又嗅到宝贝的气味了。   尽管炎颜不太计较男女大妨,可扰人红帐这种事儿,她实在干不了。   而且炎颜觉得自己要是这时候进去,万一里头那位的事儿正办到关键时候……估计她身上这个戳就得扣一辈子!   其实炎颜不知道的是,此刻里屋的男女,早已不在红鸾帐中了。   沛桐状态不佳,沈煜云也没心情久待,穿好衣裳就打算离开。   以往他每次过来,都会在她这里过夜,今晚却如此匆忙就要走,沛桐本就心下惴惴,见此情形越发惶恐。   侍奉沈煜云穿衣服的时候,她就想起了前几日刚入手的那件宝贝。   “爷且慢走,奴有件东西送爷。”   沈煜云挑眉,笑着捏了下沛桐嫩滑的脸蛋:“你一向有心,拿出来吧,我看看你藏了什么好东西。”   以前沛桐也常送沈煜云些精致的小玩意,无非是些精致的腰配挂饰。此刻听她如此说,沈煜云也并未放在心上,在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茶等候。   沛桐走到床前爬进银丝鲛纱帐里,片刻后,捧着只镶金缀宝的木匣折回来。   跟豪老爷书房里那只锦匣类似,匣盖上同样刻着法兽獬豸。   獬豸匣比较常见,大多装宝物都会用到此匣,这只獬豸匣上,獬豸的兽口内嵌着枚青绿色的封印石。   封印石也有很多种,就比如沈煜云带回来的那只,装狰兽活心的锦匣,上面的封印守护石就是火红色的。   红色封印石,通常用来保存类似妖兽内丹,脏器之类,有窍活物身上取下的活的东西。   青绿色封印石,说明其内封印保存的物品富有灵力,通常是修士炼制的丹药,或者自然生长的灵植仙草。   从眼前这块封印石温润剔透的色泽来看,里面的东西显然珍贵非常。 第76章 失了丹田的修士   沛桐一捧出匣子就开始察言观色。   她见沈煜云果然被手里的物件吸引,不禁暗自欢喜。   买下这东西,不但花光了她这些年积攒的所有体己,她甚至还背着老鸨偷卖了几件值钱的头面。   可是一想到是为了眼前这男人,沛桐觉得自己做的都值了!   她原本是想拿此物用作最后的筹码,等沈煜云离开之前再拿出来送他。   如果她花重金从那两个修士口中探得的消息属实,如果这东西对沈煜云当真有回天之能……   那么,她把这个送他,也算与他有恩。而后央他带她离开,凭沈煜云的为人,他当不会拒绝。   从此,她就可以长长久久陪在他的身边,跟他走南闯北,羁绊天涯。   可是突然出现的炎颜,彻底搅乱了沛桐的心境,也让她乱了方寸。   她迫不及待献出宝贝,只期望能换回些许沈煜云的旧情,她清楚争不过外头那位,如果他能念及昔日恩泽,往后还顾着她就行。   把木匣轻轻放在桌上,沛桐温柔乖顺地偎向沈煜云身畔。   “这是奴特地为大爷寻来的,就是不知大爷能不能用得上。奴专门请修士老爷,封印了爷留在鹅梨帐中香上的气息在这青玉封印石里,爷直接开启便是……”   看见沛桐拿出的竟是一只镶嵌着青玉封印石的獬豸匣,沈煜云也有些意外。   他没说话,低头打量面前的木匣,抬起手,轻轻把掌心覆在青玉封印石上。   封印石里封存了沈煜云的气息,宝石感应到了相同的气息,立刻释放出柔和青光,雕刻在盖上的法兽獬豸缓缓张开兽口,青玉被兽口吞噬,证明交接完成,匣盖随后自行缓慢开启。   当看清匣中之物时,沈煜云瞳孔骤缩。   他猛然抬头,黑瞳钊向沛桐,内里一片寒冰。   “你是如何知晓的?”   沈煜云声音冷冽,已不复半分之前的温情。   沛桐被男人周身散发的怒意吓地娇躯瑟瑟,慌乱解释:“爷别误会,奴没有故意打听爷的事,今年初夏时,来了两个客人,奴是从他们口中意外得知的。”   “那两位客官说,爷以前也是修士,是因为失了丹田才修为尽失。他们还说,爷这身疾可用玉膏修复,往后还能继续修炼。奴疼惜爷的遭遇,想还报爷这些年的恩情,洽闻有修士出售玉膏,所以……所以奴就……托人买了这个。”   沈煜云一语不发,豁然起身。   沛桐又急又怕,扑过去跪在他脚边,死死抱住男人的腿。   “求爷别生沛桐的气,沛桐知道错了。沛桐以后再也不问爷的事了,求爷别生气……沛桐再也不敢了……”   沛桐哭的鬓发散乱,原本妆容精致的脸,早已被涕泪晕染地狼狈不堪,早没了花魁的风光,却死死抱住沈煜云的腿不敢撒手,抬起头,望向沈煜云的目光卑微又恳切。   沛桐自挂衣起就跟着沈煜云,虽没有铺堂,只要常来红袖添香楼的老客都清楚,她是沈煜云的人,连点她打茶围都要客气几分。   她清楚身为花娘,这样不应该,可她早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把沛桐从地上拉起来,沈煜云垂目看着那张梨花带泪的脸,语气清淡:“我说过,我可以给你花钱,可替你赎身,但不许你私下打听我的事,你这是明知故犯。”   沛桐用力摇头,仍欲解释,沈煜云却根本不给她机会:“不论你出于何种目的,都触了我的底线。我念你跟我一场,此事便就此作罢,你好自为之!”   说罢,沈煜云扯下腰间的麂皮囊往桌上一丢,拿起那只法兽锦匣,跨步就往外走。   并非他贪这玉膏,玉膏确实是宝贝,但这东西只对修行之人有用。   不论沛桐出于何种目的,她的心意他领了,可是这东西若继续留在沛桐手里,只会给她招惹祸患。   他留下的那只皮囊,足够沛桐余生荣华。   他们的缘分,至此也算到头了。   “大爷,大爷,大爷!”沛桐歇斯底里地追出来,声声哭喊。   沈煜云却头也没回走了出去。   一走出内室,沈煜云就看见炎颜全没形象地斜躺在美人踏上,正垂着头打瞌睡。   听见脚步声,炎颜抬起头,见是沈煜云出来了,起身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问:“这么快就办完事儿啦?”   炎颜说这话本来听上去就像别有含义,尤其她说完,目光还往下挪了挪……   沈煜云被这姑娘的大胆和无礼给气笑了,瞥了眼她肩膀上撕破的衣衫,表情不怀好意:“我的手下都知道你今晚跟我出来,你现在这样子,算不算此地无银?”   炎颜低头看了眼身上扯破的衣衫,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抬手扯住旁边的半扇锦帘稍一用力,“刺啦!”一声,雅致飘逸的锦帘被就她扯下块布条子。   炎颜用帘布把身上扯破的地方缠起来,还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   拨弄着吊在身侧的帘穗子,炎颜抬头对着沈煜云一笑:“这扮相像不像西域跳舞的胡姬?”说罢,她还以手撑着腰胯扭了几下。   沈煜云被炎颜皮不溜丢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低斥:“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走吧!”   炎颜皱了皱鼻子,小声骂了句:“你才丢人现眼。这叫艺术!狗直男,一点审美都没!”   说完,她正要跟着出去,回头看见沛桐眼泪汪汪立在门边。   炎颜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哈,赔帘子的钱你找大爷要!”   她刚说完,外头就传来沈煜云不耐烦的催促:“再磨蹭,你就留这儿吧!”   炎颜朝沛桐挥了挥手,转身跑了,只剩沛桐站在空荡荡的房里。   走廊外还传来炎颜质问沈煜云的声音:“你把人家小娘子怎么啦?你这人,一点儿不懂怜香惜玉……”   “再多嘴就把你留这儿!”   “直男狗!”   “你说什么?”   “说你牛!”   耳中听着俩人渐行渐远的斗嘴声,沛桐眼泪落地更凶了。   沈煜云对炎颜的呵斥,听在此刻的沛桐耳朵里,全是满满的宠溺。   她在沈煜云面前从来都是乖巧顺从,只敢伏低做小温柔相对。   如炎颜这般与他撒泼斗嘴,沛桐连想都不敢。   可是这个女子,不但对沈煜云毫无恭敬可言,甚至还当面顶撞他……   她到底哪儿来的底气和胆子? 第77章 谛听石   沈煜云,那可是鹿吴城赫赫有名的,豪府商队的大爷!   是敢上鬼门关做生意的男人……   这个女人居然敢对他不敬!   沛桐刚开始觉得不可思议,等想明白了又觉得心中悲苦。   只有仰仗着他的百般宠爱,这女人才敢当他面这样放肆吧?   只有在真正在乎自己,珍惜自己的男人面前,女人才敢大胆袒露真性情。   此刻在沛桐眼里,沈煜云对炎颜,应是喜欢到了浸入骨髓的地步,才能把炎颜宠地如此无法无天。   其实沛桐不懂,还有另一种有恃无恐,叫别无所求。   这才是此刻炎颜对沈煜云的真心态。   因为炎颜对沈煜云别无所求,所以她才敢对他有恃无恐,才敢当面顶撞。   至于肩膀上那个印章……炎颜心里根本就没把这个当回事。   虽然她不清楚这啥玩意,不过她知道,沈煜云给她去掉这个印迹是迟早的事儿。原因很简单。她跟沈煜云既没利益冲突,也没深仇大恨。   眼下沈煜云禁锢她,无非对她的身份有些怀疑,等他查不出什么重要线索,自会放了她。   他是大商队的首领,多的事要他去料理,哪里得闲天天盯着她这小厨子。   回程的车轿上。   气氛明显比较来时压抑的多,主要是沈煜云的表情太过严肃。   炎颜严重怀疑,这男人刚才在花楼里肯定没折腾够,看那小花娘出来时眼泪汪汪的可怜样,这变态还指不定怎么折磨人家了呢。   这男人瞧着人模狗样。   居然衣冠禽兽!   炎颜正腹诽,一抬头,就对上了对面衣冠禽兽的眼神。   炎颜吓了一跳,赶紧去看旁边的灯。   “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沈煜云冷脸瞪着炎颜。   炎颜蹙眉:“你这么大个人,得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我这乖乖坐着连动都没动,你凭甚说我打歪主意?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   沈煜云一脸轻蔑:“哼,你要是君子,全天下都没小人了。如你这般没脸没皮之人,除了满腹鬼点子,还能有什么正经心思?”   到底谁没皮没脸?   这厮居然辱她人格!   炎颜绣眉一蹙,潋滟大眼就瞪了回去:“是你自己在女人身上吃了亏,有种你哪儿吃的亏打哪儿找补回来去,拿我出气算什么英雄?哼,孬种!”   沈煜云英目一横:“你说谁孬?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说话间,伸出手就抓向炎颜。   炎颜吓地赶紧闪开对方魔爪,惊声大叫:“喂喂,你这是蛮不讲理……我告诉你姓沈的,你敢对我胡来……你……当心姑娘我撂挑子不干了……斗宴大赛,叫你东家自己炒菜去!”   就在炎颜急地就差跳车时,车轿突然停住,赶车人在外头恭敬说了句:“大爷,豪府到了。”   车帘被挑开,炎颜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   站在豪府侧门前,她总算松了口气。   没得到满足的男人实在太可怕了,秒变禽兽!   回到豪府的沈煜云,立马又恢复了昨天炎颜第一眼看见的,沉稳内敛的大爷形象。   哼,戏精!   炎颜跟在后面,仍进了沈煜云居住的偏院。   俩人一进门,洪爷就从里头急匆匆迎了出来,紧张兮兮地凑近沈煜云耳边说话:“您这会儿可不能进去,昨晚上……”   他俩在那边窃窃低语,站在沈煜云身后的炎颜,眼尖瞥见内门里闪过一个鹅黄色的苗条人影。   而且那人影走过去的时候,她看见洪爷还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人家一眼。   炎颜立马放开嗓子喊道:“大爷回来了,里头的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果然,她刚喊完,那个苗条人影立马就折了回来,快步朝这边走来。   沈煜云和洪爷双双回头怒瞪炎颜。   炎颜一脸幸灾乐祸。   她才不搭理那两对恨不得把她活剐的眼神,对着走来的女子笑得格外温柔:“大爷知道大小姐在此等候,特地早早就办完事赶了回来。大小姐有什么话,赶紧跟大爷说吧。”   女子有些诧异地打量炎颜,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她肩上破掉的衣衫,随后又把目光转向沈煜云。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探究。   沈煜云瞪了炎颜一眼,上前对女子恭敬行礼:“云见过大小姐。”   趁着沈煜云和女子客套的时候,炎颜才得空仔细打量这位豪府千金。   豪老爷千倾地就得了这一颗独苗苗,豪蕊生可说是名副其实的鹿吴城第一贵女。   炎颜以为,像豪蕊生这样含着金镶玉汤匙长大的姑娘,出场该是怎样的珠光宝气。   她却没料到,豪蕊生竟是个如此淡妆素雅的安静女子。   豪蕊生通身上下莫说是金玉,就连寻常的簪环首饰没两件。只有那身衣裳料子,用的是白雀翅下软羽织成的绫花雪梅纱,领口袖边缀着几颗水头很足的飘花翡翠珠扣,显出不寻常的身价。   此刻,豪蕊生就站在庭院里的一株大棪树下,与沈煜云对立相谈。   炎颜远远站在内门里,只能看见俩人,却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沈煜云又用他的隔音宝贝了。   炎颜低头,看见脚边的吨巴正对着沈煜云直呲牙。   吨巴好像特别讨厌姓沈的,只要那个人一来它就隐身。   沈煜云身上也不知带着什么东西,让吨巴如此反感。   虽然听不见对方说话,不过看俩人的表情,炎颜能察觉到俩人好像对谈话结果都不太满意。   尤其豪蕊生特别明显,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看向沈煜云的眼神里有明显的失望。   莫非大小姐喜欢沈煜云?   知道他昨晚出去鬼混,大小姐伤心欲绝?   就在炎颜这边盲猜的时候,门外突然呼呼啦啦闯进来好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商队的五爷,段兴昌。   原本跟炎颜一起候在门内的洪爷,一看见这情形赶紧走了出去。   没炎颜啥事,她也跟过去瞧热闹。   庭院里说话的沈煜云和豪蕊生也停止了交谈,看向突然出现的五爷段兴昌。   段兴昌走到俩人跟前,笑嘻嘻对着豪蕊生一拱手:“我来这边拜望大爷,有事相商,没想到大小姐也在呀。呵呵,打扰二位啦!”   豪蕊生见段兴昌来了,知道自己的事不能再谈了,只对来人略一颔首便离开了。   洪爷赶紧跟在后头,毕恭毕敬把豪蕊生送出去。   看着豪蕊生的背影,段兴昌笑得越发得意,回头看向沈煜云:“大小姐果然对大爷格外青眼啊,这天没大亮来了大爷这边。呵,也不知道东家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沈煜云英眉微拧:“五爷天不亮就来我这里,又是所为何事?” 第78章 爆料:沈煜云的真实身份   段兴昌笑而不答,从怀里掏出一块纯白的长方形玉佩,玉佩上雕着只卷鬃大耳的怪兽。   这怪兽炎颜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在书上看见过,这怪兽名叫“谛听”,专司窃听取音之能。   只是炎颜不明白,把谛听妖怪刻在白玉牌子上能有什么功效?   沈煜云一见白玉谛听牌,当即阴沉下脸来:“你方才都听见了什么?”   段兴昌仍旧只笑不语,手指轻轻捻了捻牌身上刻的谛听,随后……   炎颜就地听见了豪蕊生的声音。   她一脸惊奇地盯着段兴昌手里的白玉谛听牌。   这……山海界录音笔?   此刻院中静极,只听谛听牌中清晰传出沈煜云和豪蕊生的对话。   豪蕊生:“托你帮我打听的修仙门的事,你办的怎样了?”   “我自离开修仙宗门之后,已多年不曾与那些修仙门派来往,大小姐所托之事,恕云无法办到。”这是沈煜云的声音。   “休哄我!先生几年间开辟了那么多条新商路,这其中颇有几条险峻难走的商道,其间各方宗派势力盘根错节,可是你手下的人马货物却从来毫发无伤,你说你跟这些宗门无来往,先生觉得我会信你?”   豪蕊生这段话明显情绪有点激动。   沈煜云:“云开辟这几条新商路,无非仰仗东家财力雄厚,各方都打点稳妥才能平安行走。若非如此,凭云一介凡人,怎可能保得手下弟兄安然无事。”   听到此处时,段兴昌轻蔑地瞥了沈煜云一眼,目中满是不屑。好似很看不起沈煜云拿东家的银子为自己扩充业绩这种行径。   声音仍在继续,接下来的对话,却让炎颜颇感震惊。   豪蕊生:“我已知晓,先生曾是天悲岛岛主的关门弟子。虽然后来不再修行,可先生曾经那样显赫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跟那些修仙宗门彻底断绝来往?”   “我就求先生帮我这一次,我是诚心想修行,我不要求能入像天悲岛那样显赫的修仙宗门,哪怕一个小小的门派,我也心满意足!”   “云得东家赏识,理当为小姐分忧——”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炎颜正听到兴头上,冷不防录音断了,蹙眉看向段兴昌。   这家伙故意停在这里,明摆就是想误导听留音的人嘛。还以为沈煜云要帮大小姐逃婚去修行呢。   这姓段的够阴!   沈煜云面色冷沉:“段五爷,东家待你不薄,此时干系小姐声誉,你行事需慎思!”   “哈哈哈哈!”段兴昌一通大笑:“大爷,您误会了,我领着东家的银子,当然不会对小姐怎样。不过大爷觉得,要是这块留音石落到东家手里,东家会怎么想?”   “大爷可不比我等。您在东家心里,就算不是干儿子也差不多了,东家把最好的人手全都配给了你,把最赚钱的商路也都给你,把最贵的货全交由你去交易”   “东家对大爷如此器重,你觉得他要是听说你帮大小姐去修行,会不会觉得,你对豪府这块肥肉有想法啊?毕竟你手里握着豪府最肥的买卖,你觉得东家还会像从前那样信任你么?”   沈煜云静静看着段兴昌,慢慢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段兴昌收敛了笑意,向左右扫了一眼,见现下没外人,对沈煜云道:“既然大爷痛快,我也就直说了。”   “你只要把游象岭,大燕子坞,敖太城,焚木崖这四条商道给我,这块留音牌我现在就给你。今天这事儿我就当它没发生。大爷放心,我保证这事儿烂在我肚子里。”   段五爷话音刚落,沈煜云还没开口,洪爷先惊诧道:“你居然想要焚木崖,你这是挣钱不要命啦,就不怕有去无回!”   五爷冷笑:“这是我的事,不劳洪爷费心。”   说完,看向沈煜云:“大爷想好了没?换不换?”   洪爷一脸肉疼。   这几条商道虽然危险,却也是所有商路中最捞金的路线。   大爷费尽心血,带着众位弟兄冒着性命危险,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开辟出来,这二年才刚走熟,就这么送给姓段的,实在太不甘心啦!   洪爷想开口劝,可又当着段兴昌的面,他不敢说话。   沈煜云此刻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无视洪爷劝阻加肉疼的眼神,沈煜云爽快点头,神态中未见半分不舍:“换!就照你说的,这四条商道都给你了。”   洪爷咬着牙,一脸惋惜地看着沈煜云,那表情都快哭了。   段兴昌身后跟来的几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皆面露得意。   段五爷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搓手笑道:“果然是大爷,行事就是痛快,那咱们……”   “等等!”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段五爷的话。   眼看肥肉就要入口,突然有人出来搅合,段五爷顿时恼羞成怒,瞪向开口之人。   正要骂人,他赫然发现,对方竟是个天姿国色的美娇娘。   段五爷先一愣,目光往炎颜胸前裹着的布条上一扫,转脸对沈煜云笑得有点痞。   “大爷,你女人可该管管了啊。爷们儿说事娘们儿插嘴,这不像话。再宠着也得有个分寸,女人惯坏了可不容易管教。”   沈煜云没说话,只侧目看向炎颜。   又被当成这狗直男的女人了!   炎颜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吃了哑巴亏,她当然不舒服,可是她知道眼下不是纠结自家身份的时候。   傍着沈煜云,她还能插上话,要亮出她自己的身份,估计得吃这段五爷一顿饱揍。   炎颜没看沈煜云,只晏晏含笑看着段五爷。   “五爷莫急,我插嘴并非要妨碍您跟大爷谈事,更何况大爷说话一言九鼎,他刚才既已答应了把商道给你,那就绝对不会再反悔了,不过……”   炎颜略一停顿,明湛湛的眸,觑向段兴昌刚才放白玉谛听牌的腰侧,笑道:“五爷若真心与大爷做交易,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来,把那块牌子拿给大爷先验验货?”   段兴昌笑道:“莫怪小娘子能得大爷宠爱,果然精明。大爷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这谛听牌你们尽管验,我……”   段五爷的表情突然凝滞,伸向腰间的手也不动了。 第79章 食魂黑栎精   段兴昌刚才放白玉谛听石的时候,随手就把那东西塞进了缠腰的宽布带内,这是他一贯揣随身小物件的习惯。   束腰带紧挨着身子,稍有动静立刻就会察觉,根本不会掉落。   段兴昌塞谛听石的时候,众人也都看得真切,此刻见他神色慌乱,在场所有人皆感诧异。   院子里就这些人,大家都站着没动,根本没人靠近过段兴昌的跟前。   沈煜云也挑起半边眉,目中显出几分疑惑。   刚才他们交谈的时候,他一直开着招司甲。   招司甲是神祗招司身上褪下的鳞甲。   据传招司之神负责巡防此界的八方界域,其防御能力和感应能力非常强悍。   祂身上褪下的鳞甲,输入灵力后,能释放蕴含招司神气息的小结界,不但可以隔音,甚至抵御结丹期的妖兽都不成问题。   如果有外物擅闯,就算能闯入招司甲布置的结界,招司甲也会有所提示。   刚才他跟豪蕊生说话,也同样开着招司甲,段兴昌能用留音石提取他与豪蕊生的谈话内容,是因为沈煜云知道,段兴昌手下有个人会豢养栎。   栎本是一种树,其木身可存幽魂,长期在同一颗栎树的根部埋进冤死的骨肉,冤魂便会在栎树中聚集不去。   冤魂聚集多了,大量的怨念便会惹来天雷,天雷劈中存着诸多怨灵的栎树,就会形成怨栎雷劈木。   雷劈木内蕴含天雷气息,本就易修成精怪,给怨栎雷劈木继续吸食冤死鬼魂,过段时日,怨栎雷劈木就会幻化成一只通身漆黑的鸟。   这只黑鸟便是黑栎精。   黑栎精的本体为黑色雾霭,以幽魂为食,它能模仿人语,常以亲人声音诱惑新生亡魂上钩将其吃掉,还会劫食返回冥界往生的幽灵。是幽冥境有名的恶鸟。   修炼厉害的黑栎精可直接穿越阴阳两界,不受空间之力约束。   招司甲无法感应黑栎精的存在,所以才会让段兴昌钻了空子。   除了黑栎精,沈煜云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东西,能悄无声息进出他用招司甲布下的结界。   除非,这东西的空间能力远超招司甲,已经到了招司甲完全无法感应到的地步。   可是,在这凡人府邸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拥有如此恐怖的空间力量?   此事细思极恐!   沈煜云神态间悄然显出凝重之色,目光不由转向旁边浅笑晏晏的炎颜。   验货是这女人提出的,偷走东西的人,十有八九是她……   沈煜云心思百转,其他众人却没他想的这么多,都巴巴等着段五爷把东西拿出来。   段五爷忙活的额汗都下来了,束腰的宽带也解开弃在了地上,就连那条炎颜垂涎的金属鞭子也取了下来,眼下正在扒外头的大氅……   “我说五爷,您好歹也是商队的大首领,就这么大喇喇地在我们大爷院子里当众宽衣解带,这不像话吧?”洪爷吟吟笑道。   太好了,丢了谛听石,那几条路线就不用给这段矬子啦。   嘿嘿,唐棠姑娘其实也挺可爱滴!   段兴昌哪儿还顾得上搭理洪爷,自顾自地浑身摸索翻找,又是抖又是跳的可劲儿折腾。   洪爷才不管段兴昌的臭脸,笑嘻嘻继续说:“要不您回去慢慢儿找,啥时候找着了再来。”   段兴昌抬头怒瞪洪爷:“洪玉修,你少给爷废话!爷的东西就在你们这院子里丢的,爷要是找不着,爷跟你们没完!”说完,低头继续忙活。   跟在他后头的几个手下,见自家老大急红了眼,忍不住小声提醒:“五爷,咱们可就凭着谛听石跟大爷谈呢,这东西丢了,咱们再搁这边闹腾,传到东家耳朵里,东家又要说您办事鲁莽。”   段五爷本欲骂人,听手下人一提“东家”,他虽满心郁闷却还是闭上了嘴。   抓过大氅往身上一披,段兴昌回头怒瞪向沈煜云:“姓沈的,我的东西是在你院子里没的,这事儿与你脱不了干系,咱们没完!”   沈煜云容色平静:“谛听石是你的没错,可其中收的东西却是我的。你有本事把我的东西弄到手,我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至于五爷想怎样,悉听尊便。”   沈煜云说完,不再理会段兴昌那张青红多彩的脸色,转身往内院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沈煜云转头对炎颜低斥:“热闹还没看够?还不进来,果然越来越没规矩!”   炎颜朝天翻了个白眼,还演呢。   这位还挺入戏。   进入内院,沈煜云没进厅堂,直接把炎颜领去了内院书房。   关上书房门,沈煜云双眸直盯住炎颜:“东西呢?”   对上沈煜云钊锐的目光,炎颜莞尔:“东西的确在我手上,可我凭什么给你?呵,还真把我当你的人使唤了?”   沈煜云朗眉斜飞,漆黑的双目凝住炎颜姿容倾城的脸:“想做我的人?若能乖些,倒也可以考虑。”   “呵呵,谢了,没兴趣!”炎颜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自恋的狗男人!   沈煜云笑了,在书案后坐下:“说罢,你的条件是什么?”   炎颜在他对面的小茶几旁坐下,二郎腿一翘:“我就喜欢跟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你先把我身上这个戳弄掉。”   这人只字不问她是怎么把谛听壁拿到手的,的确聪明,他晓得问了她也不可能说实话。   沈煜云看了眼炎颜裹着窗帘的左肩膀:“这算交换条件?”   炎颜:“算一半,另外我还有两个问题,问完了,我就把东西给你。”   沈煜云爽快点头:“成交,那你先问吧。”   炎颜也没着急让对方先取印迹,直接问道:“你以前是修士?”   “嗯。第一个问题问完了。还剩一个。”沈煜云面无表情地提醒。   “那你为何不继续修炼?”炎颜脱口问道。   沈煜云挑眉:“这算第二个问题?”   炎颜咬了咬唇:“好吧,这个不算。”   她说完并没马上就提问,微蹙着黛眉,有些犹豫。   沈煜云挑眉看过去:“怎么?第二个问题很难启齿么?不过若是想嫁给我之类的,就不用开口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噗!”炎颜险些一口老血喷过去。   这男人到底哪来的自信?   垂眸思索片刻,炎颜道:“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我……是有个不能与人言明的事儿,想请教……”   注:《山海经,西山经卷二》又西三百二十里,曰槐江之山……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徇于四海,其音如榴。 第80章 诡异的美夫君   菡萏苑   “小姐,昨晚您上哪儿去了?老爷差人来问过好几次,准姑爷还亲自过来问过,您不让奴婢隐瞒,可奴婢又不晓得您去了哪儿,老爷和准姑爷都担心的要命。”   丫鬟谈音手里端着银盆,边侍奉豪蕊生净手脸,边回禀昨晚她出门以后的事。   豪蕊生面无表情,也不做声,看上去像在听谈音说话又像在走神。   谈音偷偷打量,见豪蕊生这幅表情,便不说话了,端起银盆悄悄退出了绣阁。   谈音才跨出门槛,就险些撞上一袭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   谈音赶紧低身行礼:“卓公子来啦,小姐已经回来了,就在里头呢。”   “知道了,你去忙吧。”卓锦章温和应声,如兰修指轻轻挑开绣阁门上的珍珠链,步履轻缓走入阁内。   等他进入阁内,站在门边的谈音才慢慢抬起头,颊上染了些微的粉晕。   准姑爷实在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男子,不光姿容俊美无双,就连声音都能听醉了人,这院中的丫鬟们但凡见了他,无不心怀摇曳,魂难守舍。   谈音端着银盆,低头悄悄地笑了。   等成了亲,姑爷就跟小姐住进同一处院子。   姑爷他,便也成了她们的近水楼台……   卓锦章才步入闺房,立刻有甘芳静谧的虫漏沉香扑入鼻端,他看见豪蕊生倚在枕榻上发呆,狭长的眸底顿时映出无限柔情。   卓锦章望着豪蕊生的眼神,就像只渴了许久的蜂子,遇见了林中最香最纯的那蜜汁花。   “蕊儿,你回来了,昨晚去了何处?害伯父与我一宿好找。”   卓锦章说话时,行至豪蕊生身边,见她低首不语,上前轻轻揽住女子的肩。   男人的手才挨上豪蕊生的肩,豪蕊生身子一侧,避开了他的手,抬头笑道:“我昨晚在沈先生那边过的夜。”   卓锦章听得微怔,继而温柔含笑:“你与大爷情同兄妹,你就要出阁了,他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理当多叙叙话。”   “对了,我听闻大爷这回又新辟了条商路,据说这条路上的生意比敖太城还挣得多,就是道有些难走,好像叫什么焚木岭?不知大爷与蕊儿提过没有?”   豪蕊生冷笑:“你消息倒是灵光,可惜你还没进我豪家的门,爹身子也还健朗,你想接手我家产业,再等几年吧。”   就算卓锦章是入赘的女婿,豪蕊生这话也实在有些难听。   卓锦章默默望着豪蕊生。   片刻,他幽幽一叹:“蕊儿,我知你心中仍对我有误会,可惜这种事我无从辩解。你刚才故意说昨晚在大爷苑中,我知你也是故意想气我。其实我知道你去找大爷干什么。”   豪蕊生目光冰凉,凝向窗外一只枝丫横斜的竹枝梅,始终缄默。   卓锦章在她身边坐下,语声很缓:“我知你一心想修炼,想当个修士。你昨日夜里跑去找大爷,为得也是这个。”   豪蕊生美眸转来,厉色顿生:“你敢去我爹跟前嚼舌!”   卓锦章摇头苦笑:“我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值得信任?”   豪蕊生呡唇不语,继续去望窗外瘦梅。   卓锦章自顾说话:“如果你想修炼,我也能帮你。”   豪蕊生这回连眼神都欠奉,嗤笑:“你少跟我的丫鬟纠缠不清,我就谢谢你了。帮我?用不着!”   卓锦章俊逸出尘的容颜显出失落,说出口的言辞却依旧温柔并充满体恤,显见对豪蕊生简直耐心泛滥。   “我说过,这一生,我会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幸福,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呢?”   “蕊儿,我是真的心悦于你,待到你我共结连理,我的心意你慢慢就明白了。”   卓锦章说完,见豪蕊生始终没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起身向外走。   出了豪蕊生的闺房,卓锦章站在庭院的中央。   院中静谧无声,他侧目往左边看过去。   豪蕊生住的这处院子不算大,是个挎着小花园的天井。布局简约,却处处透着玲珑别致。吊脚悬铃的两座小楼,对开着雕花门窗。这边是卧房书房,对门是画斋琴堂。一应皆全。   院子东西各一条青灰色石子小路,通向两边的圆月门。   右边月门出去是花园,左边的月门外则是条四季常青的花廊,廊道对着个一模一样的圆月门。   那个月门里面,就是卓锦章现在居住的庭院。   在两个相对的月亮门中间,种着颗柳树。   柳树已很有些年头。此木难成材,年生久了,树身上就长出许多疙疙瘩瘩的老结疤,看上去颇显沧桑。   眼下正值严冬,一冠垂绦根根垂下,虽然掉光了叶子,但婀娜柔态却仍旧尽显。   卓锦章走到老柳树下,薄唇呡出浅淡笑意,低低地赞了句:“好树啊!”   他伸出白玉一样的手,抚在干燥粗糙的树干上,就在他的手触到树身的时候,他的掌下突然映出一圈圈涟漪状的猩红光芒,红光越来越盛,最后如莲花般一瓣瓣打开,里面露出一个律动着的东西。   正是在豪迈书房里丢失的那颗狰兽心。   狰兽心释放出鲜艳猩红的光,跳动节奏蓬勃有力,竟比在豪迈书房里的时候还要富有生命力。   卓锦章的眼睛被狰兽活心完全映照成了诡异的血红色,薄唇缓缓弯出温柔的浅笑,望着狰兽心的眼神,就跟看豪蕊生时候一模一样。   “我的蕊儿不愧是天生的绝好炉鼎,才一个晚上,就把你将养地元气充沛。等到了定亲那日,你跟她都一定会更加漂亮,惊艳四方!我的宝贝儿啊,终于可采撷啦,为夫好期待哦!”   卓锦章缓缓收回手,红光顷刻消失,老柳树又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卓锦章回头看了眼豪蕊生的绣阁,挑起半边唇角,冰冷一笑:“呵,你的好哥哥沈煜云,果然办事得力啊,若非有他精心呵护,我的宝贝儿如何能如此准时地平安抵达?”   卓锦章学的女子的声调,兰花指一勾,用小旦腔唱道:“谢谢大爷啦,呵呵呵呵~”   卓锦章的声音柔媚入骨,比女人还软,仔细听却透着一股诡异阴森的味道。   款步踱回他自己的居所。   倾长背影俊逸非凡,依旧是那个让满府丫鬟芳心砰然的风流美郎君。   全不见在豪蕊生闺中那般失落惆怅的神态。 第81章 厨事起争端   卓锦章才离开,豪蕊生就从绣阁里走了出来。   守在圆门外的谈音一眼看见大小姐又要出门,赶紧跑过来:“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您需要什么奴婢替你取来就是,您才回来就又出去,老爷要再差人来问……”   豪蕊生不耐烦:“我随意出去走走,左右出不了这栋宅子,我爹差人来问,你说与他便是。”说完,不理谈音,径自走了。   看着豪蕊生的背影,谈音撇了撇嘴:“哼,大小姐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照样栓不住自己男人的心!”   想起昨晚大小姐不在,她在那边的院子里痛痛快快消磨了整晚……谈音脸颊立刻染了绯红。   准姑爷外表瞧着斯文,行那事儿的时候却是好生刚猛,都快把她折腾散架了,此刻谈音还觉身上有些不适。   可惜大小姐不知要出去多久,她现在就想过去与姑爷相见,她恨不得终日待在那边的院子里……   ————   是一想到卓锦章刚在那屋里站过,豪蕊生就觉得屋里憋的慌,想出来透透气。   自从半月前撞见卓锦章与丫鬟苟且,每次他挨近,豪蕊生觉得卓锦章身上有种令人作呕的骚气味儿。   豪蕊生知道,其实卓锦章身上没味儿,屋里也没味儿,全是她落下的心病。   卓锦章是爹亲自挑选的女婿,爹很中意他。   这男人也的确有些本事,爹先前交给他几宗生意想试试他,都被他打理地相当不错,此人还作得一手好文章,通音律,擅丹青,算个能文能武的全才。   另外她还听说,卓锦章跟修仙门派孟华宗还有些交情……   可是不论卓锦章如何好,她就是对这个未婚夫婿提不起半点兴致,甚至没来由讨厌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豪蕊生也时常暗自发愁。   愁自己往后成了亲的日子可怎么捱!   出了菡萏苑,她漫无目的地溜达,无意间竟走到了大厨房,隐约听见里头传出嘈杂的人声。   豪蕊生好奇,隔着院墙上的观景窗向院内看。   大厨房里,一群人中央围着一个人,正闹哄哄不知嚷些什么。   豪蕊生突然想起,好像听爹提过一句,说为她的订婚宴请来两班厨子,据说在正宴之前,还要弄个斗宴大赛,要选出最好的那班厨子主持她的喜宴。   此刻见厨房里人声喧哗,豪蕊生来了兴致,向内细看究竟。   厨房内,灏元楼瞿平春的人和毕承的人都在场。   砧板前,站着个身形粗壮,约莫三十出头的汉子。   汉子穿着厨行特制的藏蓝棉布大围裙,袖子高高挽起,露着黝黑精壮的胳膊。   汉子面前摆着两个洁白的牡荆果,旁边放着块上好的精瘦肉。   汉子手中操着菜刀,拿起颗牡荆果放在菜案上,一手按住,另一只手上的菜刀噼里啪啦就是一通翻飞,一颗男人手臂粗细的果实转眼就切成了薄如纸的片。   旁边的一众学徒伙计顿时响起叫好声。   连观景窗外的豪蕊生,也被厨子娴熟的刀工吸引了。   她从没见过这些厨行做事,平日小厨房里的几个厨妇只料理她一人餐食,根本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此时亲眼看见,她颇觉新奇有趣。   汉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顺手抓起那块肉,又是噼里啪啦一通剁,肉块转眼成了粗细均匀的肉丝。   伙计和学徒们再次爆出阵阵喝彩。   豪蕊生也跟着笑了笑。   这也不知是哪班厨子,倒有些本事。   不过这边刚喝完彩,旁边过来个二十出头的伙计,走到砧板前,伸手抓起一把肉丝高高地提起来,其中有几条首尾相连的肉丝立马显露出来。   另一班厨子立马哄笑起来。   豪蕊生看不懂,这在配菜里叫做“连刀”,是典型的功夫不到家。   不过豪蕊生瞧明白了,后来的这个伙计是专门挑毛病来的,肯定就是另一班厨行了。   同行是冤家嘛。   被嘲笑的一边立刻就有几个小徒弟出来叫骂。挑刺儿的一班也不示弱,立马有人怼回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豪蕊生绣眉微蹙。   两班厨子光顾逞强好胜了,能做出好菜?   她琢磨是不是该建议爹早些决出胜负,这样天天骂架,炒出来的菜里都得带着股火药味儿!   就在豪蕊生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她隔窗看见冯二管事从外头走了进去。   冯二管事走到两班人马中间,止住争吵,说了几句话。   先前展示过厨艺的那班厨子纷纷开始起哄,看样像是要对方的人也出来比试。   可是刚才展示刀工的那位大厨却好像不太乐意,指着对方人群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厨子,骂骂咧咧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还抄起擀面杖就动手,一群伙计和冯二管事纷纷劝阻。   豪蕊生蹙起绣眉。   这个先动手的厨子她看着有些不顺眼,尽管刚才对他展示的功夫印象不错,不过她此刻却给这人的品行打了个折。   豪蕊生又走近了几步,想听听这些人在说什么。   她听先打人的厨子嚷嚷:“姓毕的,你本就是老子的手下败将,老子跟你比都嫌掉了老子的身价。你识相的赶紧滚出厨房,今日不轮你烧菜,少在这儿妨碍老子做事!”   毕承冷冷一笑:“瞿平春,别把话说的这么好听,你不是嫌我影响你心情,你是怕比不过我,露馅了吧?”   邓海笑嗤:“就你那两下子,嘿嘿,别说跟我们毕大厨比试,就是老子上手,也比你切的漂亮!”   毕承这边的小徒弟们立刻暴出一阵哄笑。   邓家庄的小徒弟们早见识过毕承和炎颜砧板上功夫,就刚才瞿平春那两下子,拍马都赶不上毕承!   对面的满录跳出来,抄起案板上一个牡荆果就砸向毕承。   毕承袖中短刃迅捷滑入掌中,手起刀落,迎面砸来的牡荆果不偏不倚正好削成两半。他顺势一甩,两半牡荆果又原路飞了回去,正中满录的两个眼窝。   满录两只手捧住双眼一通惨叫……等他再抬起来头,正好一对儿乌眼儿青。   “哈哈哈哈哈……”毕承这边的人瞬间笑翻。   瞿平春指着毕承骂骂咧咧,却不敢再上前。   他早知道毕承有功夫,不过以往从没见他显露过。今天亲眼见识,还真有点怵他。   观景窗外的豪蕊生,也对毕承不经意展露的功夫颇感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第82章 当年的传奇   冯二管事听说过毕承跟瞿平春争夺灏元楼掌厨这事儿,结果是毕承败了。   他走到近前,没理毕承这边的人,对着瞿平春笑劝:“他既已是你手下败将,就再比试一回又有何妨?瞿大厨切莫动气。”   说完,冯二管事转过脸对毕承斥道:“嚷嚷什么!咱这府上全凭真本事说话。你人也打了,要是拿不出真本事来,咱们可得上东家跟前说理去!”   邓江上前分辨:“分明是他们先动的手,凭什么找我们问责?要去告东家,也该我们去告他们!”   冯二管事翻着黄眼珠,拿手指着满录那对乌眼青:“没看见都把人打成这样了,你们还嘴硬,是要造反不成?甭管谁先动手,把人打伤就是你们不对!要是比输了,就立马跟本管事去见东家!”   邓海听出这位冯二管事这分明就是袒护对方,胡搅蛮缠,他暴脾气登时被点燃,撸袖子就要上前,却被毕承拦住。   毕承向前一步站出来,对冯二管事道:“就按管事说的,当场比试。刚才管事只说了我们比试输了要去见东家,倘若对方输了,又当如何?”   冯二管事鼻子里一哼:“现在说这个太早吧,毕大厨都是输过一回的人了,还是先比完了在说吧。”   “你这分明就是向着他们,蛮不讲理!”邓海怒道。   毕承深深看了冯二管事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菜案,同时抄起了两把菜刀。   站在后窗外的豪蕊生眼见毕承要亲自上阵比试,也有些拭目以待。   她刚才冷眼看着,这位姓毕的厨子虽比那个姓瞿的年轻,行为举止却透着沉着稳健,比那姓瞿的倒显老诚些。而且刚才分明对方先挑衅,他始终不急不躁,应对从容,倒像是有真本事的模样。   就是不知这人的功夫究竟如何?   眼见毕承真要当众比试了,瞿平春的脸色开始有些不好看了。   他被聘进灏元楼的时候,毕承已经是烧菜的灶头大厨了,他没亲眼见过毕承配菜。   可是,在整个鹿吴城的厨行,毕承当年砧板上的功夫,那绝对是鹿吴城厨行里的头一号。就连现在刚入厨行的小徒弟,当师父的都拿毕承举例训诫。   其实在场众人里,除了被毕承传授过技艺的邓家父子外,其余人等都没亲眼见过毕承配菜。   是以,此刻的众人皆对他的手艺充满好奇。   走到菜案前,毕承看了眼桌上摆放的小半盆洗净的牡荆果,几块屏蓬肉,另外还有一大盆刚摘出来的绿油油的文茎……   毕承淡淡一笑:“好多年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展露手艺啦,还真有些怀念呢。”   说话的时候,他拿起砧板上的两把菜刀,在手里掂了掂。   邓海立刻道:“毕师傅,要不我去把您用趁手的那两把菜刀取来。”   毕承摇头:“跟瞿大厨比试,用不着我的刀。”   瞿平春:“……”   你显摆就显摆呗,踩老子干什么,讨厌!   说话间,毕承右手一甩,袖中短刃已滑入了掌心,他手握短刃叉起一枚浑圆的牡荆果往案板上一钉,左右手各持一把菜刀,竟是同时出手。   两把菜刀轮番起落,毕承好像根本不用去看案板上的菜蔬,之间白亮的雪刃上下翻飞,众人耳边只剩“呯砰呯砰……”节奏感十足的剁菜声。   灏元楼的人全都傻了眼,仿佛连心脏都随着毕承剁菜的节奏而跳动。   一颗果子切完,毕承眼皮儿都没抬顺手连叉四枚往空中一抛,手起菜刀落,四枚果子被平分成均匀的八瓣,整整齐齐一字码上砧板。   毕承继续同时挥舞两把菜刀左右开弓,旁边围观的众人根本看不清他手法,只肉眼可见的菜案上,原本洁白滚圆的果实,眨眼变成绒绒的一案毛丝儿。   灏元楼配菜的师父和伙计们大气儿都不舍得出,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偷艺。   邓江邓海这边的众人各个一脸骄傲。   有个灏元楼的小伙计,悄悄拿起菜案上掉落的一片还未成丝的果片看,忍不住叫了一嗓子:“额滴神啊,居然是透明的!这刀工,绝了!”   小伙计刚说完,有人从后头狠狠踢了他一脚。   小伙计回头正要骂人,就见满录恶狠狠地瞪着他。   小伙计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站错队伍了,赶紧缩着脖子退到后头去了。   不过须臾,菜案上的几样蔬菜,丁是丁,片是片,丝是丝,块是块……每一样都均匀细致如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整整齐齐码在餐盘中。   瞿大厨憋地老脸通红。   灏元楼配菜的几个师父全都低着头,连眼神都不好意思投过去。   这些配菜是他们几个人一中午的活计,交给毕承手里,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全都拾掇的妥妥当当,就算他们配菜的总师父来了,连人家毕大厨的后脚跟都赶不上。   当年鹿吴城配菜第一人,果非浪得虚名!   全部菜蔬都切完,毕承手里两把菜刀轻飘飘地一抛,在空中转了个圈儿,“砰!”齐声插在砧板上。   回头看向瞿大厨和冯二管事,毕承一脸云淡风轻:“完了。”   冯二管事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精彩,太精彩啦这手艺!   他刚才差点给毕承叫好了都!   听见毕承说话,冯二管事才恍然回神,偷偷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他虽听说瞿平春在掌厨竞选中使了些手段,可是他觉得本来俩人都是副掌厨,就算赢得有点不正当,可本事应该也差不多。   他根本没想到,毕承跟瞿平春……这根本就没法儿比啊这!   此刻他就算想刁难毕承,光看那满桌子精致非常的配菜成果,都不好意思开口。   冯二管事刚才本来是想打毕承脸的,这会儿他是真后悔了。   谁知道俩人手艺差这么多啊,瞿平春这也太掉链子啦!   他平日常与灏元楼一干厨子管事有来往,瞿平春入府之前还在他这儿特地打点过,此刻到了该他说话的时候,他心里暗骂瞿平春的烂手艺,也只能硬着头皮替灏元楼打圆场。 第83章 百杖家法   冯二管事捋着山羊胡,满口官腔。   “你这手艺虽说还算说的过去,不过你身为主厨,有点本事也正常……咳,打人的事儿下不为例啊,不可仗着有点手艺就骄躁。下回再带头闹事,本掌事还是要到东家跟前告你!”   说完,冯二管事把手一挥:“行了,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往后没轮你们做事的日子,不许出你们的院子!”   挤兑完毕承这边,冯二管事不着痕迹地瞥向瞿平春和满录。   那师徒俩默契地齐齐对冯二管事谄媚一笑。   冯二管事心里得意。   银子又到手了,大小姐喜事的红包,用不着自己掏腰包啦。   毕承这边有个小徒弟忍不住嘟囔:“刚才分明是这个人说要比试,现在比试结果出来了,毕大厨这手艺明显赢了嘛,这人也太偏心了!”   小徒弟说话的声量不高,冯二管事耳朵却特别尖,回转头把黄眼珠一瞪:“后厨这边一切事物皆由本管事说了算!怎么?你们不服?刚才是哪个说本管事偏心的?本管事可全听见啦!”   说话间,冯二管事就朝着毕承众人这边走过来,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显然是不揪出刚才说话的伙计不罢休。   毕承跨步上前,拦住冯二管事:“冯管家,就算我的伙计出言不妥,可他说的却是事实,这本就是一场比试,理当决出胜负。”   “厨子全凭手艺说话,我切的东西就摆在那儿,如果瞿大厨那边的人不服,请他派人出来继续与我比就是,毕某奉陪到底。”   冯管事瞪眼正欲开口,毕承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继续道:“大家都是在厨行里混出了名头的,这样光站着耍嘴皮,跌了自家身份不说传出去也要叫人笑话。您说对不对,冯管家?”   毕承被炎颜操练了几个月,嘴上功夫见长,一番话噎住地冯二管事无言以对。   冯二管事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指向毕承背后:“就那小子,本管事方才都听见了,这小子敢诋毁本管事,本管事今儿非发落了这小子不可!”   冯二管事心里清楚,今日的事儿他要是替瞿平春压下去,瞿平春回头定要另封一封银子重谢他。   冯二管事舍不得到手的银子,可是东家已经定下了斗宴大比,他又不能把毕承赶走,只得拿毕承手底下的人替瞿平春出气,顺便给自己找个台阶。   哼,毕承他动不了,处置他一个小伙计,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来人,把这小子给本管事拖出去,责一百家法,撵出府去!”   他话音落,立刻就有几个本府的使唤小子从外头进来,上前就要扭人。   小徒弟是邓家庄来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吓地脸都变了色,哆哆嗦嗦不敢吭声。   毕承脸一沉,上前一步挡在几个小子面前:“我看谁敢动我的人!”   冯二管事比毕承矮一头还多,使劲抻着脖子嚷嚷:“怎么着?你还想打本管事?这小子敢对本管事无礼,今日是罚定了。你们谁敢出头,就陪他一块挨打!”   说完,冯二管事鼻子一哼:“我可警告你们,东家最讨厌无端惹事之人。要真闹腾到东家跟前,就你们这幅德行,别说千人宴,就是几日后的斗宴大比,你们恐怕都没机会啦!”   毕承本打算替这小徒弟出头,可听冯二管事这么一说,他有些为难。   毕承倒不是怕失去斗宴大比的机会,他主要是担心他们惹出事儿来,搅黄了师父跟豪老板的姻缘。   师父那么努力,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盼到进豪府的机会,这姻缘要是被他们给折腾没了……   毕承觉得自己负担不起师父后半辈子的幸福。   且更要命的是,这事儿要是叫穆娟儿知道了,指定得拧掉他的耳朵!   毕承可知道,他媳妇那是把炎颜当亲妹子疼呢。   他不能同时伤他最重要的两个亲人的心。   其实不光毕承,就连邓家父子也犹豫了。   他们知道毕承为了豪府这场千人宴,特地去邓家庄把他们带进城来,又不辞辛劳教他们这么多本事,还精心预备了那么多日……   要是因为他们的一个小徒弟,就连累毕师傅无缘千人宴,邓家父子觉得太对不住毕承和炎颜了。   就在众人都沉默的时候,邓家二伯走过去,温和地拍了下小徒弟的肩膀:“二豆,委屈你一回,你跟他们去,那一百杖咱咬咬牙就挺过去了。等二伯忙完这儿的事儿,回去二伯把二伯那份工钱全给你。好孩子,咱们不能连累了毕大厨!”   二豆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虽然心里害怕,可听见师父这么说,只能委屈地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很懂事地点了下头:“嗯,徒弟知道,毕大厨对二豆好,二豆不连累他……”   说完,孩子还是没忍住“呜呜”地哭起来。   到底是庄上农家的孩子,心里头害怕是藏不住的。   对面的瞿平春等人,见了毕承的人被冯二管事震慑住,立马全露出得意嘴脸。   哼,有本事又怎样,还不是照样受气。   像毕承这种光会做事,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帽儿,活该受气!   冯二管事此刻越发逞起威风,叫嚣着指挥几个小子,押着二豆子就往外走。   才走到大厨房门口,还没出门,迎面正遇上刚从沈煜云那边回来的炎颜。   她正巧进院子,老远就听见大厨房里吵吵嚷嚷的,然后就看见二豆子被几个豪府的使唤小子反剪着胳膊往外走。   见二豆子眼泪汪汪,又委屈又害怕。再看毕承等人,个个面上又是窝火又是憋屈……   炎颜樱花似得的唇,勾出滟滟的笑:“怎么了这是?审犯人呢?我家小豆子犯哪条王法了?”   这小学徒叫邓二豆,炎颜平日爱唤他小豆子。这孩子人儿不大,机灵又勤快,炎颜还挺喜欢他。   看见炎颜,小豆子湿漉漉的眼睛望过去,憋着嘴,结结巴巴道:“唐棠姐,小豆子刚才说错话了……呜呜呜,小豆子不连累毕师傅……呜呜呜,小豆子不怕挨打……呜呜呜。”   扭着小豆子的使唤小子见他开口,手上一使劲,低斥:“少废话!”   小豆子顿时疼地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滚。   炎颜笑吟吟走过去,抬手握住那小子的手腕,面上笑得温柔:“这位小哥且慢,人又飞不了,先把话说清楚再拿人也不迟。”   按住小豆子的使唤小子,见炎颜眉眼如画,她走到近前身带香风拂面,又见姑娘的一只绸缎般的小手抚上自己手腕……   使唤小子才觉美人近在眼前缥缈如梦,突觉手腕一阵锥心裂骨的剧痛,顺势就松开了邓二豆,嘴里哇哇大叫连声求饶,只觉自己的手腕怕是被拧断了。   一直站在后窗看热闹的豪蕊生,看见炎颜进来,眸中闪过一线疑惑。   欸?这姑娘不是大爷的人么? 第84章 刁蛮小娇娘   豪蕊生今日清晨在沈煜云那边才见过炎颜。   当时亏得这姑娘喊了一嗓子,她才逮住沈煜云的人。   不过豪蕊生记住炎颜却不是因为她帮了自己,主要是这姑娘容貌实在太出众,见过她一次的人,估计想忘了她都难。   豪蕊生当时还以为炎颜是沈煜云的女人,看这情形,这姑娘好像是这班厨子一起的。   只是个小厨娘,又怎会与沈煜云出双入对?莫非沈先生也相中了这姑娘的容貌?   可沈先生昨日才刚回来,这么快就……   豪蕊生浅浅一笑。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其实刚才豪蕊生看到冯管事要私自拿人,她已准备进去,可是看见炎颜出现,豪蕊生便站着没动。   她有些好奇,凭沈先生的眼光,他看上的会是怎样的姑娘?   炎颜把小豆子拉到自己身后,抱臂立在瞿平春和冯管事面前,笑道:“我刚才在外头隐约听见,好像是瞿大厨跟我师父比试刀工来着?最后好像是瞿大厨输了。怎么?功夫不如人,全靠耍横凑数?”   瞿平春脸瞬间涨红,抻着脖子嚷嚷:“是你们的人先带头打人的,还想反咬我们,有冯二管事作证,你们甭想胡搅蛮缠。”   冯二管事也听说过炎颜揍张大富的事儿,知道毕承这俏徒弟是位不好惹的刺儿头。   他不想跟炎颜多过话,甩着袖子显得颇不耐烦:“这事儿刚才都说清了,这小子嘴头上不干净,理当训诫!”说完,仍使唤小子们把人向外拖。   炎颜挡在路中央:“就算这孩子不懂规矩,那也是我们的人,理当由我师父管教。何时轮得着你冯二管事训人?”   冯二管事气地吹胡子瞪眼:“东家亲口指派,厨房这块全归本管事负责,你若不服,有种跟我去东家跟前说理去!”   炎颜笑了:“你东家说的没错,厨房这块的确归你冯管事负责。可你们东家可有说过,这地方的人也全归你管辖统领?”   冯管事:“……”   好像是没这么说过。   炎颜继而笑道:“你身为管事,理当弄清哪些人归你管,哪些人你管不了。就比如,这府里的家丁下人,就是你能管得着的。”   “还比如”她葱白玉手一指对面那群:“灏元楼来的这些厨子杂役。灏元楼本就是你东家的买卖,领着你东家的月银,自然也算得你豪府下人,你也能管得。”   “可是我们呢?”炎颜的纤纤玉指转了个方向,指着自己的鼻尖儿,笑得婉转可人:“我师父领你府上的月银了?”   冯管事:“……”还真没!   “我师父,是你东家亲自登门下帖,亲自请进府里来的大师傅,这可是你东家的眼光啊,你冯管事对我师父横挑鼻子竖挑眼儿,莫非是质疑你东家眼光有问题?”   炎颜这几句话一出口,冯管事额上的冷汗登时就冒出一层,指着炎颜的手都开始哆嗦。   “你,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本管事啥时候挑毕大厨的不是了?我分明只说这个伙计不懂事,我没说毕大厨不好。东家的眼光,那自然是最好的!”   到底是豪府的二管事,虽然面对炎颜的俐齿伶牙压力有点大,却依然思路清晰,显见这位也是根大宅门里久混的老油条。   炎颜笑问:“小豆子犯了什么错么?这孩子不过就比试的结果说了句公道话,你就要把人带走,还杖责,你这就是变相质疑我师父!   说至此,炎颜杏目一厉:“你刚才一口一个要去见东家,正好,这会儿人都齐全,叫上瞿大厨,跟我师父一道上豪老板跟前比试去!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即刻分明!”   冯管事眼珠子一瞪:“东家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理你们这破事儿……不许再胡搅蛮缠!”   炎颜冷笑:“呵呵,我们的事是破事儿?我们是专门被请来烹制千人宴的大师傅,你敢说大小姐的订婚喜宴是破事儿,走,咱们把这话上你东家跟前说清楚!”   冯管家额汗哗哗地:“谁说大小姐的定亲宴是破事儿啦,唉……你这女人……我跟你掰扯不清……真气死我喽!”   “不行,反正我师父和我家小徒弟不能蒙受不白之冤,咱们今天必须找地方把这理儿掰扯清楚!”   炎颜不依不饶,扭住二管事就要往后院去。   这下冯管事反被弄的骑虎难下,就连瞿大厨也不敢开口帮腔了。   一众灏元楼的厨子伙计,全成了缩头乌龟,默默往后退,恨不得找条地缝子遁了。   炎颜有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他们全是领豪老板月银的,还指着东家养家糊口呢。   嘴上嚷嚷去见东家,可谁真敢闹腾到东家面前去啊,那不是给东家上眼药么?   冯管事还没见过这么泼辣厉害的姑娘,被炎颜缠磨的头疼,要不是拉不下老脸,他都想求这位小祖宗闭上尊口少说两句,老命都被她折腾去了半条。   毕承这边有了炎颜撑腰,气焰顿时涨起来,纷纷随炎颜附和,嚷嚷着要拉瞿平春和二管事去见豪老板……   “果然是大厨房,好生热闹啊!”   这边闹哄哄吵的正凶时候,突然由门外传进来一把脆生生的女声。   众人齐齐看向厨房门口。   冯管事一见来人,眼睛顿时亮了,仿佛见了救星,屁颠屁颠跑过去,哭丧着脸一番拱手作揖。   “哎呦我的大小姐呀,您来的可真是时候。您要再不来,老奴这把老骨头,都要被这伙儿外来的厨子给拆喽……”   冯二管事边告状,还边用袖子抹了几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大小姐您可得给老奴做主啊!老奴自打进了咱们豪府,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这十余年下来,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大小姐啊,您的千人喜宴是多要紧的大事儿啊,老爷把后厨交由老奴管理,老奴是半点不敢懈怠啊……”   “老奴活到这把年纪,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儿子成了家,孙子满地跑的人了,老奴……”   豪蕊生被这啰嗦烦得头疼,打断冯管事的话:“你来我家做事那年我十二,今年我十六,就算多说一倍也不够十年。行了,说眼下这事儿吧。”   冯管事:“……”   大小姐一向记性好,他咋给忘了。   炎颜呡唇笑了。   这位大小姐,有点意思。 第85章 豪蕊生睿判家务事   瞿平春和满录等人还是头回见豪蕊生,一听冯二管事的称呼,立马全都恭恭敬敬低下头脸。   豪老板一辈子只得这一位千金,据说是让摘星星不敢碰月亮,东家待这位大小姐看的比自己眼珠还矜贵,连她嫁出去都舍不得,又怕她嫁去婆家受气,才特地招了个入赘的女婿。   要能得大小姐赏识赏,那可比冯二掌顶用得多!   瞿平春厨艺平常,却最擅见风使舵。   一见豪蕊生,他顿生出借着这条黄金藤向上攀附的心思,又见冯管事只顾在大小姐跟前卖乖讨好,根本没想提拔他,便自己走到了豪蕊生跟前。   对着豪蕊生郑重一揖,瞿平春恭敬道:“灏元楼新任掌厨瞿平春,见过大小姐。”   豪蕊生正听冯二管事讲刚才的事,见瞿平春过来自荐,抬眸看过去,浅浅一笑:“你就是灏元楼新上任的掌厨?”   瞿平春赶紧躬身回话:“正是在下。”   豪蕊生笑道:“灏元楼选掌厨的事我也听说了,你既能胜出,说明确有本事。好好做事,这次千人宴,可莫堕了灏元楼的名声。我爹一向赏罚分明,你若给他长了脸,过后他定有重赏。”   瞿平春连连拱手:“大小姐说的很是,在下正想借千人宴这难得一遇的良机,再噪咱们灏元楼的盛名!今日蒙大小姐赏识,在下必尽心竭力,以报东家和大小姐提携之恩。”   豪蕊生微微颔首:“嗯,很好。”   瞿平春见豪蕊生脾性好,言辞和善,说话的胆子就大了些:“东家一向秉公处事,咱们都心服口服。只是东家日理万机,难免有顾虑不到的微末之处……”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的毕承就紧拧浓眉,冷眼看过去。   炎颜勾唇晏笑。   这家伙,又想冒坏水儿了。   豪蕊生抬眼看过去,似对瞿平春的话颇有兴致。   瞿平春见煽动这位大小姐有门,心下暗喜,立马端出一脸的刚正不阿:“属下领着东家的银子,一心只为东家筹谋,实不相瞒大小姐,东家这回可叫人给蒙啦!”   豪蕊生绣眉微蹙:“怎么说?”   瞿平春抬手一指毕承:“这个人叫毕承,他就是当初与在下比试,输掉掌厨位置的那位副掌厨。这个人因落选没当上掌厨,一直怀恨在心。这回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骗过东家,潜进这府中来。”   “请大小姐明鉴,这姓毕的居心不良,心术不正。大小姐可去灏元楼打听他的为人,就知属下所言属实。”   “这个毕承根本就不是真心来做千人宴的,他分明就是想借着这机会报复东家,报复灏元楼,他就想毁掉大小姐的订婚喜宴!”   “你胡说!”   邓海气不过,高声驳斥:“毕师傅为了能做好这次千人宴,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在准备,可谓煞费苦心,你根本就是血口喷人!”   这人简直死不要脸,睁眼说瞎话,太可恶了!   一帮小徒弟也气地脸红脖子粗,要不是毕承拦着,大伙都想过去揍这姓瞿的。   只有炎颜抱臂闲立,潋潋秋眸中始终含着笑。   听完瞿平春的话,豪蕊生默了片刻,看向毕承:“你以前也是灏元楼的师父?”   毕承垂目颔首:“是”   豪蕊生挑眉:“你怎得就输了呀?”   毕承:“……”   这话他还真没法接。   他能说瞿平春作弊么?又没证据,完了那个臭不要脸的又说他诬告。   见毕承不吭声,豪蕊生悠悠地一叹:“这事儿还真不好办呀。”   瞿平春一听豪蕊生口风松动,心头狂喜,赶紧趁热打铁:“这事要料理也容易,不过是大小姐您一句话的事儿,趁着千人宴日子还没到,把这帮居心叵测的家伙全都赶出府去,不就没事啦!”   豪蕊生却面露为难:“可是赶走了他们,我的订婚宴可怎么办?”   瞿平春一拍胸脯:“大小姐且放宽心,不是还有在下么?”   豪蕊生抬起眸,向瞿平春问:“你刚才说,我爹一向秉公处事,对吧?”   瞿平春立刻点头:“当然,东家自是心正公道。”   豪蕊生点了点头,又问:“你说,我爹要是知道他被人给蒙了,该当如何?”   瞿平春笑得满脸菊花开:“自然是立刻把骗子赶出豪府。凭东家在鹿吴城的财势地位,欺骗东家之人,应被满城唾弃,臭名昭著,永不得翻身!”   豪蕊生又默了片刻,犹豫道:“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忒狠了?”   瞿平春满口的恨铁不成钢:“我的大小姐呀,对待这种恶人,切莫施妇人之仁。要依我,赶走他们还是轻的,就该把这帮骗子扭送官府,告他个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豪蕊生却缓缓摇头:“我觉得,这人无非就是手段有点不正当,夺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位置,弄得他家破人亡,这实在过分了。倘若此人知错能改,尚可留一线机遇与他。”   说完,豪蕊生看向毕承,温和有礼:“毕师傅,我这几日的餐食,皆由你来料理,叫你费心啦。”   毕承:“……”   ……啥意思?   不是刚才还要闹得他家破人亡么?   怎么还让他亲自料理餐食?   就不怕他给饭菜里下药?   见毕承还在发愣,炎颜偷偷踢了他一脚:“呆子,还不赶紧道谢!”   “哦……多谢大小姐……”毕承谢了一半,后头他实在不知该谢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赏识之恩?   还是不赶出府之恩?   还是不告到他家破人亡之恩?   毕承真心觉得自己这声谢道的有些憋屈。   旁边的瞿大厨瞪眼瞅着豪蕊生……彻底懵逼。   “大,大小姐,您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奸诈小人啊,您这样可是要毁掉咋咱们灏元楼名声的呀,您务必要当断则断,以免后患啊!大小姐……”   豪蕊生看向瞿平春,容色沉静,却笑意:“刚才这厨房里发生的事儿,我从头到尾都看见了,你跟毕师父比试的结果都在那儿摆着呢,还需要我多说?”   “瞿大厨,我这么做,正是为了维护灏元楼的名声。既然你已经当上了灏元楼的掌厨,从前的事我便不追究了,我希望你往后能好自为之,安生做事!”   说完,豪蕊生回头看向毕承这边,目光却落在炎颜的身上。 第86章 送餐偶遇野鸳鸯   对上豪蕊生的目光,炎颜皱了下眉。   炎颜知道清晨时候,豪蕊生在沈煜云的院子里见过自己。   豪大小姐有求于沈煜云,她此刻见自己跟毕承一起,会不会有误会?以为她跟沈煜云有交,想借此事顺手卖沈煜云个人情?   但愿不是后者!   她可不想欠那个狗直男人情!   豪蕊生深深一笑,问炎颜:“你叫什么名?”   炎颜亦浅浅一笑:“唐棠”   豪蕊生微微颔首,跟毕承嘱咐:“毕大厨准备好饭菜,就让这位唐棠姑娘给我送过去吧。”   毕承觉得差遣自家师父去送饭不合适,正要开口拒绝,却听炎颜笑道:“多谢大小姐赏识,等饭菜做好,唐棠定趁热给大小姐送过去。”   豪蕊生看着炎颜黠然一笑,转身走了。   豪蕊生前脚刚走,大厨房里的人顿时炸了锅。   毕承这边的人没想到最后来了个神转折,纷纷赞叹豪大小姐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谁是真金,谁是水货。   又夸毕承,是真金,就算深埋三尺也迟早大放光彩。   不像某些人,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还非要往人家琉璃瓦上贴,真膈应人!   瞿烂泥巴因为被大小姐当场拆穿,又被毕承的人一挤兑,气地再次翻出眼底白。   满录顶着一对乌眼青,跟灏元楼的伙计们又是一通捶胸摸背的忙乱。   满录心里最窝火。   每次都被对手气地当场翻白眼,就不能回屋再翻?   其实毕承他们说的没错,他师父就是坨烂泥巴,除了骂他,屁本事没有!   跟着这样的师父,真他娘的窝囊!   冯二管事早甩袖子走人了。   刚才他本来想趁机多在大小姐面前露露脸,全被瞿平春这个没眼力价的东西搅黄了,一个劲儿往前凑,害得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活该被大小姐挤兑!   毕承这边的人马欢天喜地把灏元楼的人撵出了大厨房,彻底霸占主场。   往后他们就是大小姐钦点的御用厨子,哪个敢不服!   闲杂人等自然要滚开!   灏元楼的闲杂人等们不敢再吭声,灰头土脸回自己院子去了。   这边邓家父子带着大伙儿,各自忙碌整治大小姐的饭菜。   大小姐的餐食,自是由毕承亲手上灶。   炎颜闲着没事做,随手抓了把菱角干,才嚼了一颗,就听背后“砰!”地一声爆响。   她吓了一跳,扭头就看见毕承用力掂起油锅,把冒着火苗子的清油抛起老高。   “干什么你?要烧厨房么?”炎颜蹙眉低斥。   她的憨徒弟还为刚才的事儿拧巴呢。   毕承拧着眉,一脸不高兴:“徒弟就是想不通!”   炎颜笑了:“哪里想不通,为师为你开解。”   相处了这么久,邓家父子和小徒弟早就看出来了,其实炎颜才是真正的师父。   主要是毕承不习惯假装师父,老露馅。   毕承用力掂炒勺:“大小姐明明都知道了姓瞿的争掌厨作了弊,为何这么轻易就饶过他?要是她真主事公道,就该立刻把瞿平春全赶出府,就不该留他继续待在府里做事!”   “大小姐明着抬举我,其实骨子里还是袒护灏元楼那帮人!”说完,气呼呼把锅里的菜倒进盘子里。   虽然闹情绪,可毕承炒出来的菜依旧色泽鲜亮,香韵勾人,半点不失水准。   炎颜笑问:“这会儿赶走瞿平春,斗宴怎么办?你让大小姐亲自下厨跟你比试,还是让豪老板来炒菜啊?”   毕承嘴唇嚅嗫了几下,没说出来。   炎颜知道毕承想说什么,继续道:“你觉得大小姐应该把瞿平春赶走,直接取消斗宴,直接让咱们掌勺千人宴,对吧?”   毕承不吭声,继续颠勺。   没错,他就这意思!   炎颜笑着继续说:“阿承,你终究没当过东家,所以不能明白身为东家的想法。”   “我只告诉你一句:身为商人,永远都追求利益最大,损失最小。身为东家,除了顾及眼前,还需有举一反三的眼光。你自己好生琢磨这两句,为师送菜去了!”   炎颜拎起食盒,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语声平和:“大小姐如此处置,其实是最恰当的方式。若换做为师,也会如此。”   提着食盒出了大厨房,炎颜直奔豪蕊生的菡萏苑。   大小姐的住处她才入府那晚就来过。   虽然走的不是正门,时辰也不对,不过炎颜记性好,方向感也好,很快就找了进来。   刚走进菡萏苑,迎面走过来两个丫鬟。   一个穿着秋香色的夹棉缎面褙子,一个穿着淡粉的百褶稠斜襟小袄。两个丫鬟说笑间就走到了炎颜跟前。   炎颜臂上挽着食盒,与两个丫鬟略一颔首:“请问两位姐姐,大小姐的绣阁怎么走?我是奉了大小姐的吩咐,特地来给她送餐食的。”   炎颜身上穿着穆娟儿做的蜜合色的棉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身是条翡翠撒花绉裙。   她只拿簪子随意在脑后绾了小鸾髻,剩下一半青丝,黑段子似得散在背上,一对石榴红的火焰玉坠子,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跳脱摆动,显得格外活泼俏丽。   穿淡粉小袄的丫鬟忍不住多看了炎颜几眼,收起笑脸:“大小姐的闺阁不容外人进去,食盒给我。”   说话就要伸手去抓食盒的木提手。   炎颜身子一扭避开她的手:“大小姐特地嘱咐我亲自把餐食送进去,若待会儿大小姐见不着我的人,问起来,姐姐可得替我说话。”   这话意思分明:你敢拦我,大小姐怪罪就你兜着!   炎颜说话的时候,眉梢眼角始终带着晏晏浅笑,眸中有意地撇了眼伸手过来的丫鬟。   这丫鬟她见过。   正是昨晚后花园,回廊暗影中,那对野鸳鸯,其中一只。   没错,拦着的炎颜的丫鬟正是谈音。   谈音是小姐身边几个大丫鬟之一,跟着小姐的日子最久,在菡萏苑的所有丫鬟里,她的地位也最高。   就连府里的几个管事都让她几分。是以这丫头脾气性格养得有些霸道。   听炎颜说话绵里藏针,谈音冷哼:“无非一个厨娘,就算大小姐问起,我就说把你打发了,小姐也不会个外来的丫鬟把我怎样。倒是你,打扮得这般俏模俏样的,我们隔壁可还住着准姑爷呢!”   “呀!”   炎颜抬手掩住樱花唇,一脸惊诧:“我昨日才进的府,尚不知大小姐闺阁隔壁就是准姑爷的雅舍。早知如此,我就多预备份点心,好给姑爷一并送去。”   谈音立马就急了:“你敢!谁许你进准姑爷的院子了!” 第87章 将死之兆   炎颜觑着急赤白眼的谈音,深深一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位姐姐急什么?准姑爷的院子,我一个外女自然不便进去。就算姐姐是小姐的婢子,去准姑爷那边也不大方便,姐姐说是不?”   谈音脸蓦绯红,皱眉道:“你这厨娘油腔滑调的,小姐定不喜欢。等你送过了这次,我就回小姐,往后不用你来送餐。”   炎颜笑道:“那我这回就先进去啦,多谢姐姐高抬贵手~”   “你……”   谈音被炎颜堵得无话,正要发作,身边的谈琴笑着把她拦住:“行啦,快让她进去吧,待会儿饭菜要冷了。”   说罢,谈琴对炎颜摆手笑道:“你去吧,大小姐就在东阁里头,伺候的时候仔细些儿。”   炎颜道谢,挎着食盒进去了。   谈音气地把脚一跺:“这种狐媚子最要不得!我得提醒小姐,往后不许她再来!”   卓公子风流成性,若是见了这样姿容艳丽的女子,还不得想方设法弄到手!   谈琴笑嗔:“你刚才没听她说?这小厨娘是大小姐唤来的,大小姐都没紧张,你急个什么劲儿。我倒喜欢这小厨娘乖觉伶俐,比咱们这厢小厨房那几个老嬷嬷顺眼多啦。”   说罢又劝道:“行啦,别管这些闲事啦,快替我去把那两根绦子打了。你最近怎总神经兮兮的,是不是月事又不准啦……”   谈琴连拉带拽,说笑间把准备折回去的谈音拉走了。   两个婢子的对话,分毫不差全落进了炎颜的耳中。   炎颜呡唇一笑。   她刚才就是故意刺激谈音。   这些小二小三们,其实比正经夫人要敏锐的多,她们是最容易产生危机感的人群。   炎颜从小就跟着妈妈经常参加那些推不掉的贵妇圈聚会。   虽然妈妈端庄斯文,从不与那些贵妇说人长短,也不许炎颜谈论别人的家事。   可是炎颜每次跟去,总免不了听一耳朵那些富太太的八卦。   她清楚,正房夫人们其实从来都不惧小三。   原因很简单,富豪们想休妻,那就得割肉,有的半壁江山都得被正房夫人分走。正房夫人,除了有合法身份之外,想嫁入豪门,还得有必要的娘家势力做靠山。   小二小三们就不一样了,那是真正的侍妾如衣裳,不喜随手弃。   所以,炎颜想刺激谈音,抬脚就能稳稳踩中她的七寸。   估计谈音这阵子都睡不好觉了。   不过炎颜刚才跟谈音说话的时候,也不是单纯只想戏弄她,她也是想多留谈音片刻,仔细看看她眉心聚拢的那团黑气。   今日离得近,炎颜看的更加分明,谈音眉心的那团黑气跟她昨晚离开时,周身环绕的黑色气息一样。   只是此刻那些黑气都聚拢到了谈音的眉心处,并且没有昨晚她才离开时缠绕周身的那般浓郁。   谈音的气色依旧很不好,尤其面色呈明显的灰败之相。   这是将死之兆!   炎颜思索间已跨进绣阁。   豪蕊生正坐在小厅里看书,见炎颜进来,放下手中书卷,笑道:“你还真来了呀。我以为凭你的脾气,你师父受了这么大委屈,你得诓我挨顿饿呢。”   炎颜眸色微诧。   这位大小姐看人眼光之毒竟分毫不差。   倘若毕承今日当真受了委屈,凭她护短的脾气,就算对方是大小姐,她也得想法把吃的亏给找补回来。   “我明知瞿平春作弊却没处置他,你不恼我?”   豪蕊生在桌边坐下,问话的时候,尝了口月鸾蛋汤。   汤汁鲜滑清淡,毕大厨手艺确实不错!   炎颜晏然浅笑:“啊?大小姐没处置么?我以为大小姐钦点我师父为你掌勺,就是处置了呢。”   豪蕊生挑眉:“可你师父仍要与瞿平春对决斗宴大比,大比输了照样无缘千人宴,与先前并无区别。”   炎颜淡笑:“我师父早已离开灏元楼,倘若大小姐现在就把瞿平春赶出府,必会影响灏元楼声誉。另外东家已经放出去话要搞斗宴大比,赶走了瞿平春,又叫东家如何收场?”   炎颜边说话边布置碗碟:“再者,大小姐这几日的餐食亲点了我们,瞿平春和二管事定不敢再轻易刁难我师父。专膳之事迟早要传到东家耳朵里,东家心里自然就有了谱。”   把银汤匙递给豪蕊生,炎颜笑道:“大小姐处事公允,思虑缜密且面面俱到,唐棠心下佩服,理当竭尽全力为大小姐奉上美味馐肴。”   这些内里门道,早在豪蕊生点名让毕承专伺餐食的那一刻,炎颜就想到了。   如果换成是她,处理的方式跟豪蕊生也差不多。   其实豪蕊生这番缜密安排,旁人可能一时理解不透,搁在炎颜这儿却不难想到。   原因很简单。   豪蕊生的身份跟炎颜在地球的身份相似,同样是富家千金,同样都在家里说话算话。虽然世界不同,但处理事物的想法自然有相通之处。   这也是炎颜教导毕承的原因。   毕承误会豪蕊生其实也情有可原。他从没当过东家,自然无法理解东家做事的路数。   如果以后有机会,炎颜希望毕承也能真正地打开眼界。   豪蕊生笑悌:“果真是个水晶心肝的妙人,难怪沈先生另眼相待。我也喜欢你,请坐!”   炎颜也不推辞,道了谢就大大方方坐下了,还替两人添了茶,最后直耿耿地说了句:“我跟姓……沈先生没关系。”   豪蕊生咽下嘴里的圆子:“那就是先生心仪你。我认识他都快十年,还是头回见他带女子入府。”   炎颜额角青筋抽了抽:“我不是他带进府的。”   狗直男果然是狗皮膏药精,她这还解释不清了。   豪蕊生含笑不语,瞥了眼炎颜身上的衣裳。   换过了。   豪蕊生记得早晨见炎颜的时候,她穿的不是这身。   当时她衣衫凌乱,身上的衣裳很明显被撕扯破了,还是拿帘子临时裹的。那个时辰,又跟着沈煜云一道回来……   那衣裳绝对是沈煜云弄坏的!   大晚上的,男人跟女人这般撕扯,还能为哪般? 第88章 展内秀得芳心   豪蕊生起初觉得炎颜否认跟沈煜云相识,大约是不好意思,可她看炎颜这性格,又觉她不似做作之人,倒像是这俩人真没什么。   而且豪蕊生从炎颜提到沈煜云的言辞态度里隐约感觉,她好像还挺讨厌沈先生。   莫不是沈先生太心急,得罪了佳人?   炎颜看出豪蕊生目带探究,无奈道:“大小姐是聪明人,我说话也不爱绕弯子。你早晨见着我那会儿,是因我受制于大爷,没办法才跟着他。我与他当真没任何关系。你求他办事,要想从我身上打主意,那就是白费功夫。”   豪蕊生挑眉看着她。   没想到炎颜如此坦诚直白,她颇感意外。   凭沈煜云的本事和豪府商队大爷的身份,整个鹿吴城多少人做梦都想巴结沈煜云。   莫说这姑娘是她亲眼看见被沈煜云带进府中的,就是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找尽了由头都要攀上他。   这姑娘行事诚实磊落,倒也难得。   豪蕊生对炎颜顿生好感:“你是毕师傅的徒弟?那你也会做菜吧?不如你就别回去了,陪着我说说话儿,晚饭时候就用我这边的小厨房替我烧顿便饭了事,也省得我再差人去劳动你师父。”   炎颜爽快笑应:“好啊!”   正好瞌睡给了个枕头,她正想接近豪蕊生。   俩人正闲叙,外头有丫鬟捧着个垫着红绒布的托盘进来。   丫鬟对豪蕊生福身行礼:“这是新收上来的小姐们的手笺,讨大小姐赏吉祥。”   豪蕊生看见那厚厚一沓红手笺就脑仁疼:“这么多谁写得完?我又不是开书局子的,拿去找墨宝斋的王相公写去!”   小丫鬟有些为难:“墨宝斋这两日未开张,听闻王相公家中高堂新近辞世,他的铺面恐要暂时关阵子门了。”   墨宝斋是山海界售卖文房器物铺子的通用名,有的墨宝斋除了贩售笔墨纸砚,也兼代人写书信,状子,问签八字等书写营生。   豪蕊生说的便是后者。   经小丫鬟这么一说,豪蕊生更头疼了,揉着太阳穴犹豫:“要不……拿去让老爷写……”   小丫鬟愁眉苦脸:“老爷这段日子为千人宴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上回送去那一叠,婢子现在都还没拿回来呐。”   旁边炎颜听得也是无语。   这位大小姐绝对是被她老爹娇惯大的,连新娘赐福的吉祥笺都让老爹代笔,这惯的都没样了。   炎颜觉得自己若在豪蕊生身上下点功夫,说不定那事就能成!   心下有了计较,炎颜抬头笑道:“不过几张吉祥笺,我来写。”   豪蕊生满眼惊喜:“你会写字?呃,或者画画也成!”   炎颜一点不谦虚:“都会!”   豪蕊生像找着了救星,当即喊进来四五个丫鬟给炎颜伺候笔墨。   炎颜从大笔筒里挑了跟顺手的斑竹紫毫小楷,连稿子都不打,直接拿来吉祥笺上手就写。   吉祥笺,是山海界婚配礼仪中的一种风俗。   新娘在出阁之前,给族中未出嫁的姊妹或好友,赠送张写着吉祥话的红笺,不识字的也可用画代替。意在传递幸福,图个吉利。   据说准新娘的吉祥笺特别灵验。这说法有点像地球上抢新娘的捧花,只不过地球的新娘捧花只有一束,吉祥笺却可以写很多张。   豪蕊生出身富贵,未婚夫婿又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向她求吉祥笺的姑娘自然特别多。   炎颜落笔如有神,几乎不假思索,信手拈来。   妈妈是丹青国手,炎颜造诣虽不及妈妈,可国画和书法功底却依然深厚。她笔下的每张笺不光写吉祥话,还顺带附上一副小绘或斗方,版面温雅,精致独特。   豪蕊生看得爱不释手,都舍不得拿去送人了。   还有炎颜赙赠的那些诗文……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豪蕊生读来只觉字间含香,别有韵味,她却从未读过。诗三百字字珠玑,把豪蕊生迷地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自幼长于书香门庭,申华国烟波浩渺的诗词华赋炎颜几乎信手拈来,再加上她精湛扎实的画工,不过半个时辰,厚厚一沓吉祥笺全都写完了。   炎颜此刻在豪蕊生眼里简直被视如珍宝。豪蕊生恨不得奉为上宾,怎还忍心使唤她去后厨做饭?   唤来谈音和谈琴两个大丫鬟,豪蕊生吩咐:“把里屋那几个红檀箱笼抬出来!”   谈音一眼认出炎颜正是刚才送饭来的小厨娘。   此刻这个低贱的小厨娘居然坐在了大小姐的书案后,她身边居然还有小丫鬟专门伺候笔墨……   大小姐居然如此高看这只狐猸子!   是以,豪蕊生吩咐完,谈音就站着没动。   “那几个箱子是大小姐珍藏的爱物,此刻有外人在,搬出来恐有不妥。”   谈音说话的时候,看着炎颜的目光极不友善,说话也别有含义。   炎颜对谈音这态度半点不意外,手里转着湘竹紫毫笔,唇角勾着晏晏浅笑,明滟美眸睨着谈音,眸底深深有物。   谈音与炎颜的视线对上,好似心事全被洞穿,心头一阵惶乱,赶紧转开了视线。   这女人有点邪性,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里,好像藏着能窥透一切的玄机。   豪蕊生没留意谈音微妙的表情变化,笑斥:“唐姑娘不算外人,她是本小姐今日才结交的挚友,我要送她份见面礼。别磨蹭了,赶紧去把箱子抬出来!”   谈琴赶紧拉着谈音出去了,又另外喊了几个丫鬟,一并抬着三只红檀雕花木箱走了进来。   豪蕊生命人将木箱全都打开,拉着炎颜走过去挨个看。   “这些都是我平日珍藏的玩意儿,皆是外头市面上难得见着的。你看看喜欢什么,随意挑。”   炎颜好奇这位大小姐都藏了些什么宝贝,探头向箱笼里,这一看也不禁咋舌。   箱笼里简直是金玉璀璨,缭乱迷人眼。有手掌大小的多罗猫眼水晶珠;有小华山??琈玉雕的王母像;有鸣石磨就能自动报时辰的更辰盘;有鲛人泪穿成的泣珠帘……   炎颜把三个箱子里的宝贝欣赏了一遍。饶是她曾经身为集团总裁千金,也禁不住感慨。随便一件就得价值万金。   果然是首富千金,这姑娘是真有钱! 第89章 玉中蜃灵   豪蕊生也是个实在的人儿。   她见炎颜迟迟没选中礼物,以为她拿不定主意,便把每只箱子里最值钱的几样拿出来,挨个给她介绍,就跟怕她挑上便宜货吃亏似得。   炎颜看出来了,豪蕊生真心跟自己结交。   等最值钱最稀罕的宝贝都一一介绍过,豪蕊生见炎颜仍无动于衷,她自己也踌躇了。   这姑娘莫不是不喜欢她收藏的这些俗物?   豪蕊生突然想到炎颜刚才下笔如有神,必定经纶满腹,她觉得如炎颜这般雅致有才的女子,品味也必定不俗。   再者她又是沈先生心仪的姑娘,沈先生手里什么宝贝没有?   她居然还把这些破烂拿出来显摆……   豪蕊生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孤陋,太丢人!   她略一琢磨,对谈琴吩咐:“你去把那只镶嵌紫玉的匣子拿来。”   谈琴吃惊:“小姐要把那件东西送人?可使不得!那东西太贵重了,那可是写在您嫁妆单子里头的物件!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   豪蕊生全不在意:“好物才配好人儿,那件东西配唐姑娘正合适。爹既把它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东西,我自有权拿它送人。啰嗦什么,还不快去拿来!”   谈琴和谈音皆是一脸不敢置信。   不过这府里没人敢忤逆豪蕊生,两个丫鬟很快就从内室里捧出个精致的老山檀木匣。   匣子的翻盖上,同样雕刻着只栩栩如生的法兽獬豸。   这只獬豸雕刻与炎颜见过的,豪老爷书房那只木匣上的不一样。   这只法兽用的是浮雕工艺,整只獬豸突出木胎之外,仿若蹲守匣上,形容须发虬髯,姿态栩栩若生,看上去凛凛生威,颇具震慑。   炎颜一看这雕工就知道,光这外包装都不便宜。   獬豸口中衔着的是块淡紫色晶石。   紫晶,对应人身体的顶轮,也称眉心轮。据说紫水晶可以助佩戴者聚集能量,开启智慧,集中意念的功用。另外紫晶本身还有辟邪之能。   在地球时,炎颜也有串紫晶手链,是完全没有杂质的深紫极品水晶,价值连城。   炎颜喜欢紫色那神秘高贵的气质,那串紫晶手链便是她的心头好。   不过獬豸匣上嵌紫晶的,炎颜还是头回见。   她有点好奇这匣子里存放的到底是什么宝贝。   匣面紫晶封存着豪蕊生的气息,她把手指轻轻点在紫晶石上,獬豸的双眸立刻呈现暗紫色光华,却并没吞掉紫晶,但是老山檀宝匣却缓缓开启了。   盖子上的封印石没有被獬豸吞掉,说明这只藏宝匣可反复使用。   匣内铺着明黄的细绒锦,锦缎上,静静躺着块鸽卵形状的淡紫色配饰。   匣子打开的瞬间,吨巴也同时显出了身形。   小家伙跃上书案,趴在匣子旁边,一双月蓝色的兽瞳死死盯住匣子里的东西。   炎颜警告地看了吨巴一眼。   吨巴刚伸出去的毛爪子就立刻缩了回去,只是一双兽瞳仍盯住豪蕊生手里的宝贝,舔了舔胡子。   好馋啊!   它嗅到了灵兽魂魄特有的香味!   豪蕊生自然看不见吨巴。   她小心翼翼取出匣子里的配饰,递给炎颜:“这块昆仑玉里,封着只刚刚修炼成精的蜃灵,据说这东西佩戴久了,就会跟随主人的心意,成为佩戴人的守护灵。”   “这只蜃灵已被一位元婴期修士炼化,除去了其修行中的杂念,豢养在这纯净的昆仑玉中,它可吸收玉髓精华存活。有玉髓滋养,里面的蜃灵便不会消亡。”   豪蕊生说话的时候,炎颜眼睛睁地大大地,一眨不眨盯着她手里的玉石发愣。   豪蕊生见炎颜表情呆滞,笑问:“你是在看这里面有没有蜃灵吗?呵呵,你可真有趣,蜃灵是灵物,普通人如何能看得见?”   豪蕊生耐心解释:“这东西是沈先生从敖太城带回来的。听先生说,蜃妖无善恶之别,全凭其自身行为结因果。天生拥有空间之力,最会隐匿身形,修行深厚的蜃还能仿造出跟真实世界一样的幻境,是天地间最有灵性的妖物。”   “吨巴!”吨巴突然叫了一嗓子。   它这次直接叫出了声音,把豪蕊生唬了一跳。   豪蕊生扶着胸口,紧张地四下张望:“唐棠,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我怎听得这屋里有什么东西叫唤?”   “没,我没听见。会不会是老鼠?”炎颜随口胡诌,顺便瞪了吨巴一眼。   吨巴耷拉下大耳朵,一脸委屈地又叫了一声:“吨巴~”这回叫声没敢放出来。   这破玩意才不是最有灵性的妖,吨巴才是最有灵性的妖!   小家伙还吃上醋了。   炎颜哭笑不得,只得用眼神安抚吨巴,并告诫它不许再出声吓人。   这边安抚完吨巴,炎颜的目光又转回豪蕊生手里的昆仑玉上。   刚才豪蕊生说,蜃灵一般人看不见,就连修为在筑基期之下的修士都看不见它。   可是炎颜却头一眼就看见那只封在玉中的蜃灵,她的修为才练气初期。   所以她特别诧异。   炎颜不光能看见那只蜃灵,她还知道蜃灵能看见吨巴。   自打它被豪蕊生从匣子里拿出来,一见吨巴,这只蜃灵就开始浑身颤栗,还把像小蝌蚪似得,纯白色半透明状的小身子缩成一团,就像颗透明的黄豆,拖在身后的绒毛状的小尾巴现在还在发抖,样子可怜极了。   小蜃灵很害怕吨巴。   听豪蕊生说这玉坠里的蜃灵,能做佩戴者的守护灵……炎颜深表怀疑。   这么弱鸡的灵物……   炎颜觉得沈煜云大概被人当冤大头了,她觉得要当守护灵物,还是自己的隐身小宠比较靠谱。   不过这玉髓里封印着的是活物,应当价值不菲。炎颜刚才听那俩丫鬟说这是豪蕊生嫁妆单子里的东西,又是给豪蕊生护身用的,她自然不能收。   见豪蕊生执意要送礼,炎颜推却不过,便指向书案旁边那一架古籍:“你若非要送,不如把那些书送我。另外刚才我用着你那紫毫小楷很好用,连带那只毛笔也一并送我吧。这件宝贝太贵重,我带着出去还怕被人给抢了呢。”   豪蕊生惊讶:“你不要这个?这真的是很好的东西,很灵的。”   炎颜摇头。   她突然想起满录带进府里的覆着咒术的辛木粉。   看了眼豪蕊生手里仍在瑟瑟发抖的小蜃灵,炎颜伸出手指戳了戳玉髓:“我听沈先生说,这府里近日不太安宁。这东西既然能护佑主人,不如你把它戴在身上。你即将出阁,更当小心谨慎。” 第90章 老柳藏妖   豪蕊生挑眉诧异:“先生真这么说过?”   豪蕊生问完这句,她自己又皱起眉心:“如果先生真说过这话,那一定是真的!”然后,豪蕊生就把玉髓往炎颜手里一塞:“那你更得收下这东西,戴在身上以防万一。”   炎颜哭笑不得。   她还以为豪蕊生听完这话,会立马把这东西带在自己身上,没想到这姑娘忒实在,直接塞给她了。   炎颜笑着把东西还回去:“我天生八字硬,百毒不侵,用不着这个。你留着戴吧。”   豪蕊生听了她这话,捧着玉佩眼神怔怔出神:“这样啊,那你八字可真好,我的八字就很不好,最爱招惹邪祟。为这,爹不知废了多少心神……”   炎颜愣了。   她就顺口胡诌一句,没想到还戳中了人家姑娘的伤心事,她这什么嘴啊。   豪蕊生终究拗不过炎颜,最后还是只送了书,另外又送了炎颜一整盒全新的紫毫小楷。   豪蕊生率真坦诚,喜爱读书也略有才情,与炎颜颇谈得来,一直留她吃过晚饭才放人回去。   临走时还送了炎颜许多菡萏苑小厨房做的点心,另外找来几个小丫鬟抬着书箱,打着灯笼,送炎颜回去。   才跨出豪蕊生的院子,吨巴就出现了,两眼放光盯着旁边的院门。   炎颜停驻脚步,也扭头看向吨巴盯住的方向。   那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垂花圆月门。   门外,种着棵老柳树。   看了眼那颗老柳树,炎颜蹙了下眉。   她在地球的时候听风水师父说过,柳树容易招藏不干净的东西,因此家中别墅装修的时候,妈妈酷爱柳姿婀娜,却终究没在庭中栽种。   山海界更是个讲究风水的世界,却为何把柳树载在人住的宅院旁边?   吨巴已经跑了过去,绕着大柳树转了好几圈,还用爪子挠了几下树皮,最后沮丧地朝着炎颜叫了一声。   柳树里有东西!   抬着书箱的小丫鬟见炎颜迟迟不走,忍不住催道:“唐棠姑娘,这书箱实在太沉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待会儿奴婢就抬不动啦!”   炎颜收回目光,对着小丫鬟笑问:“敢问姐姐,那边院子瞧着也挺别致,也是小姐用的院子吗?”   小丫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边走边笑:“那边住着准姑爷呀。老爷为了让小姐方便跟姑爷培养感情,专门把姑爷的院子安排在了小姐绣阁旁边呢。”   炎颜有些诧异。   脑中浮现出那日后院中看到的,那张阴柔绝色的脸。   “欸,对了,我有件要紧东西落在大小姐屋里了,得回去一趟。姐姐们就先别等我了,劳烦直接把书送去毕大厨住的院子,我去去就回。”   小丫鬟们知道这位唐姑娘是小姐新结交的知己,也不敢说什么,便抬着书箱先走了。   炎颜隐在一处山墙后面,眼见几个小丫鬟提着灯笼走远了,折回身就带着吨巴赶去看那颗大柳树。   围着大柳树绕了几圈炎颜也没看出端倪,她索性直接用手去触摸树干。   掌心刚一挨上树干,她立刻感受到了轻微的灵力波动。   这颗大柳树果然有猫腻!   炎颜见吨巴用鼻子使劲闻树干,低声问:“你知道这树里藏的什么?”   “吨巴!”吨巴叫了一声,一跃跳上了墙头,朝着某个方向又叫了一声。   炎颜心头一震。   吨巴朝向的方位正是豪迈的内书房。   那这树里藏着东西……   莫非是那颗活被盗的狰兽心?   炎颜黛眉紧蹙,盯着面前的老柳树暗忖。   这狰兽心被盗,她昨晚被沈煜云挟持的时候就听洪爷提过一句。   可这东西为何会埋在豪蕊生的院子里?   炎颜回想清晨豪蕊生与沈煜云的谈话,再结合与豪蕊生相处这一日的感觉,她觉得豪蕊生可能对此并不知情。   更何况豪蕊生是个连小蜃灵都看不见的凡人,她要这狰兽心也没什么用。   这东西到底是谁埋在这里的?   埋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正当炎颜凝神思索的时候,从豪蕊生那边院子里传来一串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炎颜感激念诀进了须弥境。   没错,她的金手指又管用了。沈煜云把那个戳擦掉,她的须弥境马上就好了。   豪蕊生这厢正是刚才给炎颜去送书,回来复命的那几个小丫鬟。   为首的小丫鬟回道:“照小姐的吩咐,送唐棠姑娘的那些书,奴婢们全都给唐棠姑娘送过去了。是唐棠姑娘的师父,毕大厨亲自收下的。”   豪蕊生立刻问:“唐棠有没有说她明日可还来?”   小丫鬟笑道:“唐棠姑娘并没跟奴婢们一道回去。她走到半道说有东西落小姐这儿了,又折回来取。小姐没见她?”   豪蕊生:“她没进来,八成是掉在了路上,拾到就回去了。你手上提的是什么?”   小丫鬟赶紧把手里的食盒奉上前:“这是毕大厨特地叫奴婢给小姐捎的夜宵。毕大厨说他如今负责小姐膳食,晚间不便过来打扰,就让奴婢带回来了。”   “毕大厨可真有心,不光给小姐送了夜宵,还给奴婢们每人送了份小点心呢,奴婢们托小姐的福啦!”   豪蕊生浅笑:“可巧我有些饿了,摆上吧。”   这位毕大厨一身好本事,却弄丢了灏元楼的掌厨,可见不是个会来事儿的人。   这样温润圆滑的行事手段,多半是唐棠这个古灵精怪的徒弟教的。   这对师徒挺有意思,做徒弟的倒比师父圆滑老练。   小丫鬟把食盒里的夜宵一一摆上桌,便侍立向外间去了。   豪蕊生提箸正欲取餐,突然发现一个碟子下面压着张字条。   豪蕊生好奇端起那只碟子,取出小字条展开来看……   “啊哈哈哈哈……”   里间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吓了外头侍奉的丫鬟们一跳,所有人全都急匆匆进来,瞪眼看着突然爆笑的豪蕊生。   豪蕊生笑翻在桌子上,半晌停不下来,连院子里的谈音和谈容都惊动了,赶紧进来看。   “大小姐怎么了这是?”谈容皱眉问屋子里的小丫鬟们。   众人皆摇头,只说大小姐正吃夜宵呢,突然就开始发笑了,也没见她干什么啊。   谈音走到桌前,仔细查看桌上的几个碗碟,又皱眉看向大小姐:“小姐,是不是这饭菜有问题?” 第91章 一盆红颜祸水   豪蕊生笑得停不住,连连摆手:“菜哈哈哈没哈哈哈哈,没问题哈哈哈哈,我就是哈哈哈哈,想哈哈,想笑哈哈哈哈,等,等我先笑会儿啊哈哈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   大小姐是不是撞邪了?   等豪蕊生彻底笑够了,也没胃口吃夜宵了,吩咐把碗碟撤去,独自进了卧房。   走进卧房,她展开手心里的字条又看了一遍,忍不住“噗嗤”又笑起来。   字条上的字不算好,只能勉强称得上工整,上面写着:我徒弟心仪豪老板,望大小姐帮忙成全好事。   豪蕊生把字条放在妆台上,手指轻轻瞧在上面……   字条虽然没留款,不过从称谓来看,这张字条应是出自毕大厨手笔。   虽是唐棠师父写的,不过豪蕊生对字条上的内容深表怀疑。   这位憨师父当真能确定,他那美人徒弟心仪之人是她爹?   唐棠那么明媚灵透的姑娘,心仪沈先生那种伟岸男子还差不多,怎会心仪她爹那个胖老头儿!   不过豪蕊马上想起她跟炎颜提沈煜云时,炎颜眼中厌恶分明。   炎颜既然不喜欢沈煜云,兴许真对自家老爹感兴趣呢。   豪蕊生再细品自家老爹……老爷子虽已过半百,但保养得细皮嫩肉,白皙健朗,丝毫不显老态,在同龄老头里头算相当不错的。   且爹气质斯文儒雅,虽是商人,却没有铜臭气,再加上不菲的身价,配唐棠姑娘倒也说得过去。   豪蕊生又想到自己即将成亲,虽然仍住家中,到底是已婚的妇人,不如从前那般行动自在。倘若唐棠能嫁过来,不但可以陪老爹解闷,还能与自己作伴,简直太完美啦!   万一唐棠奔着她爹的钱财来的呢?   那又怎样?   豪蕊生觉得像唐棠那种姿色的姑娘,嫁给君王都配得起,真要嫁给她爹,把钱给人家还不是应该的!   嗯,此事可行,需仔细筹谋……   此刻正窝在须弥境里看书的炎颜,突然打了个刁钻的喷嚏。   这谁背后说她坏话呢?   只要进入须弥境,炎颜就无法感知外头的情况,所以她不清楚眼下外头还有没有人,只能在里头多等会儿。   以前沧华在这里的时候,她还能询问沧华,沧华会告诉她外界之事,现在就她自己,成了两眼一抹黑……   炎颜盘坐在龛前的平台上,向漆黑死寂的龛内看了一眼,心头突觉一阵失落,她不喜欢这种感受,便闪身出去了。   庭院中一片宁静,只有吨巴蹲在那颗老柳旁边,一双妖瞳紧紧盯着树干。   听见炎颜的脚步声,吨巴回头朝她叫了一声,抬起前爪按在树干上。   炎颜就看见被吨巴按过的树干,原本暗沉苍老的树皮上释放出一圈淡淡的红光,红光里隐约出现个符咒。   炎颜看不懂这是什么符咒,小心翼翼伸手过去,想摸一下那张符咒看看有什么反应。可她的手刚接触到外圈的红光,只觉手指一股剧烈的钝痛。   炎颜吓地赶紧撤回手,再看自己的手指,已经完全变成了黑紫色。   这是……中毒了?   偏院,书房   沈煜云坐在书案后,眼帘微垂,面前盏中茶已微冷。   书案对面站着洪玉修。   “所以,她真就是个厨子?”沈煜云问。   洪玉修眉头紧皱:“从调查的结果看,的确如唐姑娘所言。至于她到底从什么地方来,居然半点消息都查不出来了。只知道她在鹿吴城露面的时候,就是毕承的徒弟。她的家人,亲眷一概半点消息全无!”   洪爷顿了顿,继续道:“这姑娘的脾气好像不太好。就在入府之前,她还当街把张大富,也就是灏元楼的总买办,连同他手底下好几个跟班全都揍了一顿。从她这性格来看,倒一点不像个厨娘。”   像女土匪!   经过调查,洪玉修还知道这位唐姑娘简直就是只桃花精。   最先打张大富,就是因她貌美被张大富调戏,后来张大富还带着一帮人找上门抢人,唐姑娘又把人给得罪了一遍。   害得她师父毕承全鹿吴城雇不着一个厨子,只能去城外的邓家庄雇乡厨。   结果她就在庄子上住了一天,就把庄子上唯一一个会栽药材的小伙子给迷得七荤八素。   小伙子为了给她买屏蓬肉,把自家的药田都抵押了,最后还巴巴地跟进了府里。   就为这姑娘,好好一个种草药的小伙子,愣是改行当了厨子。   然后就是他家大哥。   这小姑娘就跟着大哥出去了一个晚上,就把跟大哥相好多少年的沛桐姑娘给挤兑走了……   弄地他家大哥现在还在查她。   大哥什么时候对女人这般上心过?   这位唐棠漂亮归漂亮,这是活脱脱一盆红颜祸水儿啊!   不过这姑娘虽说能惹事儿了点,却也是真能耐,一开口就保住了四条赚钱的商道。单凭这点,就比一般的姑娘厉害得多。   其实大哥要真收了这姑娘也挺好……   他二人这边正说话,有侍从在门外通禀:“大爷,外头来了位姓唐的姑娘,说有事见您。”   洪玉修呡了呡嘴。   正说红颜祸水呢,红颜祸水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沈煜云将书案上调查炎颜的文书收进抽屉里:“让她进来吧。”   门外的侍从应声去了,洪玉修也退了出去。   片刻,炎颜被引进书房。   沈煜云抬眼看向炎颜,目光下意识移向她左肩扣过印章的位置,在那里停了停。   炎颜磨了磨牙……   狗男人,还敢看!   那破印章去掉的方式也是让炎颜无语了,需要施术人亲手抹去,才能解除印章的禁制。   所以,炎颜肩膀上的那个戳,当时是她解开衣襟,沈煜云用手指从她皮肤上擦去的。   察觉到炎颜眸中的气恼,沈煜云笑了笑,眼神里全是男人天生的痞气:“手感不错!”   炎颜冷嗤,垂眸落在沈煜云搁在桌面的手上。   她迟早把这狗男人弄成断臂维纳斯。   无视炎颜眼里的气恼,沈煜云直接问:“找我何事?”   说话时,他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炎颜坐。   自上回炎颜帮助他拿到了段兴昌手里的谛听石,虽然炎颜提了交换条件,不过她也确实帮了他个忙,俩人算有了些浅交。   炎颜在对面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是不是在找那个狰兽心?”茶一般,没沧华的茶叶好。   沈煜云挑眉:“你知道东西在那?” 第92章 交换的条件   炎颜点头:“你帮我凝出炁凌,我就告诉你。”   沈煜云蹙眉:“我曾经虽是修士,可如今已不再修炼,如何帮你?”   炎颜才不理会沈煜云的说辞,把茶盅往桌上一放:“那是你的事,我只提出我的交换条件。做不做这笔交易,你自己决定!”   说完,她也不等沈煜云回话,起身就要往外走。   “且慢!”背后传来沈煜云的声音。   炎颜的手才放在门把手上,唇角悄悄弯起。   就知有这个筹码握在手里,直男狗定会妥协!   只要沈煜云肯松口,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炎颜转回身,看向沈煜云:“你答应我的条件了?”   沈煜云表情有些严肃:“如果我有修为,帮你查看经脉气海都很容易。可是我眼下已经没了修为,这事就有些难办。你先试着催生炁凌,我先看看再说。”   “好!”炎颜爽快答应,心下欢喜。   修炼至今始终无法凝出炁凌,这让炎颜特别郁闷。   自种灵根以来,只要得空她就勤加修炼,已经明显能感觉到炁息在体内运转的速度,比刚开始快了很多,也能感觉到修炼时,吸收灵炁的速度也加快了。   按照练气初级的修炼功法诀中写的,她这是在稳步提升,说明修炼方法没有问题。   可是每次她默运引炁诀,试图在指尖凝出炁凌的时候,总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现在她已经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失败后会晕厥,不过她能明显感受到,她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在与她争夺经脉中的灵炁,让她无法把灵炁自如地调配使用。   炎颜坐在沈煜云书房屏风后的罗汉床上,盘膝捻诀,熟稔地将体内灵炁,凝聚向右手指尖。   沈煜云就立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他现在虽已没有修行,可是炎颜在调息引炁的时候,他依然能隐约感受到空间内隐隐的灵炁波动的力量。   沈煜云有些诧异。   无修为之人都能感受到引动的灵炁波动,这说明修炼之人汲取的灵炁非常纯净。   这姑娘的灵根品质应相当不错,如果炎颜的资质被那些修仙门派得知,应是个被各方势力争抢的好苗子。   炎颜此刻集中所有意念,心中默念导引诀。   一股股温热的炁流从体内数条经脉中奔涌而出,犹如小溪汇入江河,纷纷涌向她的右臂,最终聚向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的中冲穴……   感应到炎颜到了凝聚炁凌的紧要关头,沈煜云开启了招司甲。   他虽无法亲身感受炎颜凝聚炁凌的状态,可是打开招司甲,甲片形成结界的防护功能,却能将其感受到的周围带有攻击性的气息反馈给他。   炁凌虽然是入门级法诀,但也属攻击性气息,因此招司甲会对炁凌有所感应。   他还能根据招司甲的反应大小,初步判断炎颜形成炁凌的品质。   果然,一开启招司甲,光华的漆色鳞甲表面立刻有五色彩纹流转,甲身也有些微的发热。   这说明招司甲已经感应到了炎颜正在生成炁凌。   从鳞甲表面的光华判断,沈煜云觉得炎颜应该已经到了凝聚的关键,就差最后一步,让炁凌破体而出……   炎颜额角渐渐渗出细密汗珠,紧紧并拢的二指有些微微的颤抖,有金色炁息开始在指上慢慢地环绕……   “破!”   炎颜口中突然重重吐出一个字,催动所有意念之力加速聚往指尖……   招司甲表面的五色彩纹流转速度也在这瞬间突然加速……   就在这紧要的时候,炎颜身体丹田内突然涌出一股强悍的力量,如飓风席卷一般直奔她的右臂。   这股力量以极快的速度横扫她体内的所有经脉,眨眼间,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炁息,一丝不剩全被这股力量吸进了丹田里。   站在旁边的沈煜云,则诧异地盯着手中的招司甲。   此刻的招司甲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温热的触觉和表面的彩纹全都在瞬间消失了。   这说明它刚才感应到的危险彻底解除了。   沈煜云皱眉看向炎颜:“你刚才的引炁诀,凝炁诀都没问题,为何最后关键时刻突然泄了?再坚持几息炁凌就破体了。”   刚才明明一切都好端端的,他都感受到了那么纯净的炁息波动。   要不是炎颜以狰兽心为交换条件请教他这个,他都怀疑这姑娘是故意逗他玩儿呢。   炎颜点头:“这个我也知道,可是每次都这样,到最后关键时候,突然就有股力量冲出来,把凝聚起来的炁息重新卷回丹田,然后就凝不出炁凌了。”   沈煜云剑眉紧皱,沉思片刻,道:“以前我有个同门师兄也遇到过与你类似的情况,不过他是修炼时气海受了损伤,导致蓄力不足所致。”   说完,他看向炎颜。   炎颜赶紧摇头:“我的气海没受过伤!”   灵根倒是另种的,不知这个算不算。   不过这话炎颜没说,她跟沈煜云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沈煜云略思忖,道:“从刚才你凝聚炁凌的状况来看,应不是体内灵炁不足所致,连招司甲都感应到了你凝聚炁凌的气息,就说明炁凌已经形成。至于为何到最后无法破出,我不是修士,没办法帮你探查体内经脉状况。”   炎颜有些失望。   连沈煜云都没办法吗?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凝聚出第一个炁凌啊?   见炎颜沮丧,沈煜云道:“反正也不清楚缘故,不如你先找一些迅速提升体内灵炁的丹药服下去试试,用强大的灵炁冲冲看,说不定就能形成炁凌了呢。”   炎颜眸子一亮:“你认不认得卖修士丹药的铺子?”   沈煜云颔首:“我知道城内有家隐号还不错,可以替你引荐。”   “那咱们现在就去!还是上回出府那地方,我先过去等你。”炎颜说完,自己先往外走。   沈煜云却站在原地没动。   炎颜回转身,对着沈煜云呲牙一笑:“我不跟你一起出去,主要是怕被人看见误会你。可没别的意思哈!”   沈煜云没理她,径自向外走去。   俩人还像上次那样,坐着沈煜云的车轿离开豪府。   据沈煜云介绍,这间铺子是个散修开的。虽是散修,不过在普通人眼里,那也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一般人根本见不着掌柜的面。   沈煜云跟这位散修有些交情,才能带着炎颜过去。   炎颜还是头回逛修士开的铺子,有些好奇,也有点小激动。 第93章 隐号,宁封子   车轿停在一间颇不起眼的商铺门前。   炎颜打量着眼前灰扑扑招牌门面,特想问一句:这铺子倒闭多久了?门匾上积的灰都能把人给埋了。   像是能看见她心里想的,沈煜云道:“宁先生性情低调,故而不愿将门面装修的堂皇惹眼,你待会儿见了他最好少说话。”   说完,沈煜云又补了一句:“其实大多数修士开的‘隐号’皆是如此,他们通常只做熟客的生意。”   炎颜也是刚才在车上听沈煜云说了才知道的。   修士开的商号,被称作“隐号”,其实就是不明着开商铺的意思。   在山海界,每个地方都有固定的修仙门镇守,或者势力庞大的君主掌管,也就是所谓的“地盘”。   修士虽不稀罕银子,但一个修仙门派要运作,还是需要必不可少的财力资源做基础。因此修仙门除了接受所属地盘的凡人孝敬之外,也会在自家地盘跟凡人做些生意。   如果有别的修士来此地做生意,自然就侵犯了当地修仙门派的利益,人家养的肥母鸡当然不会允许外人来捡蛋。   因此,一些散修想要赚取钱财或者资源,只能偷偷摸摸开个小铺,做点熟客的生意,因为赚取的只是蝇头小利,修仙门派也懒得理会。   如此便是“隐号”的由来。   沈煜云给炎颜引荐的这位宁先生就是个散修。   宁先生,名为宁封子。   此刻这位宁散修就坐在炎颜和沈煜云对面,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姑娘看看这这个,这是十全大补丸……不喜欢吗?我这儿还有这个,这个更厉害,金刚不坏大力丹……还有这个,这是龙生虎猛咆哮散……”   炎颜额角青筋抽了几下。   她现在就想咆哮。   沈煜云这是给她介绍了个什么玩意儿,这人就跟他的名一样:宁封子=宁疯子   看着说话没完没了跟烂水龙头似得宁先生,沈煜云也跟炎颜一样懵逼。   他适应了半晌,才在炎颜耳边小声解释:“宁先生他……从前真不这样,他可能对待女客特别热情一些!”   炎颜皱眉睇向沈煜云,眼神暗示他赶紧让这疯子闭嘴。   沈煜云打断滔滔不绝的宁封子,语气和气:“宁先生,您可能有些误会,我这位朋友想买的丹药,主要是迅速提升体内灵炁的丹药。不知先生手上可有现货?”   宁封子上下打量炎颜一番,诡谲一笑:“这位姑娘才开始修炼时日不长吧?”   沈煜云点头:“正是!她想凝出高品炁凌。”   宁封子笑意更深:“如果我看的没错,她根本就不是想尽快凝出高品炁凌,而是她根本就凝不出炁凌!”   炎颜眸中暗惊,黛眉紧蹙盯向对方。   沈煜云也没想到宁封子一眼就能看出炎颜的症结,心中虽诧异,面上却依旧平和:“先生可有高见?”   宁先生别有意味地一笑:“丹药自然是有的,且绝对品质上乘。”   宁封子冲俩人招了招手,领着他俩进了另外一个专门放置丹药的房间,拉开货架上的一个小抽屉,取出个拇指大小的葫芦形青玉小瓶。   把小玉瓶轻轻放在桌面上,宁封子道:“这里头是枚凝玉丹,前日才出的鼎,一鼎就得了三枚。”   “那两枚成丹当日就出手了,只剩这最后一枚,要不是对方银子没带够,连这颗也剩不下。”   宁封子说话间,已拧开了青玉小瓶的瓶塞,一股清冽的香气瞬间扑了满室。   炎颜抽着鼻子嗅了几下,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沈煜云也翕动了两下鼻翼,惊异道:“这凝玉丹中竟添了帝休和朱厌右掌的掌心血?”   宁封子笑赞:“大爷不愧是天悲岛的得意门生,果然有见识!”   沈煜云淡淡一笑,转眼看向旁边的炎颜:“这枚凝玉丹品质不错。”   这就是告诉炎颜:正品,能收。   炎颜看了眼那个青玉小瓶:“我能不能看看丹药?”   “当然可以!”宁封子把小瓶一倾,一枚浑圆的弹丸就由瓶中滚入他的掌心。   丹药呈褐黄色,与深水檀的颜色很相近,不过表面有经火汞锻炼的痕迹,转动的时候隐约可见条丝状纹路,期间还掺还有一丝浅浅的流沙金。   沈煜云打量丹药,给炎颜解释:“你看那丹表的流沙纹,便是添了朱厌右掌血的痕迹,朱厌的肝脏生在其右爪掌心,其肝内藏血为黄金色血液。”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   她虽然不懂丹药,不过这枚丹丸外观形态浑圆滑润,内嗅气味芬芳醇然,凭直觉这东西应也不错。   炎颜的目光从丹药移向宁封子:“什么价?”   宁封子伸出五根手指。   炎颜黛眉微挑:“五十两银子?”   宁封子嘿嘿一笑:“金子”   炎颜诧异:“这么贵?”   她侧目看向旁边的沈煜云。   沈煜云垂眸不语,默默喝茶。   显然,这地方叫价有规矩,沈煜云不能帮腔。   炎颜黛眉蹙了蹙:“能不能便宜点?”   宁封子扫了眼旁边的沈煜云,目光在炎颜脸上一转,诡黠笑道:“你亲沈爷一口,我就五十两银子给你。”   炎颜:“……”   这老疯子就欠抽!   炎颜回头看了眼沈煜云。   沈煜云端着茶盅也正向她看过来。   炎颜瞪他一眼,伸手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锭金子,往桌上一丢。   她懒得跟疯子磨叽,收了丹药转身就往外走。   才走到门边,门背后的黑影里突然窜出来个黑乎乎的东西,伸出长长的毛爪子就要过来抓炎颜的手腕。   那东西速度极快,炎颜毫无防备,眼看就要被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抓住,她的面前突然泛起一道泛着五彩流纹的光壁。   那只爪子撞在光壁上就像被烫着似得,“嘶嘶”叫着逃回墙角去了。   炎颜此时才看清,墙角那黑乎乎的东西,竟是只皮肉皱巴巴的老狒狒。   炎颜不知这老狒狒突然窜出来是什么意思,回转身就见沈煜云已收起了招司甲。   原来刚才的五彩光壁是沈煜云启动了招司甲,替她挡住了老狒狒伸过来的爪子。   沈煜云回头看向宁封子,目光不善:“人是我带来的,自然就是我沈煜云的朋友,宁先生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第94章 传说的炁凌   宁封子尴尬笑了笑:“大爷别误会嘛,我就想跟唐姑娘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沈煜云没再说话,侧身替炎颜拉开门,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商号。   进了车轿,炎颜好奇:“那只狒狒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煜云:“那不是普通的狒狒,那是只用已经开始修炼的狒狒制成的魉妖,这种东西能循着气味找东西。如果你被它碰到身体,它就会记住你的味道,晚上就来找你了。”   炎颜不解:“它找我做什么?”   沈煜云看她一眼:“它能帮助它的主人把找到的东西偷回来。”   炎颜:“……”   接下去的话还用问?   把她的人偷回来还能干什么?   该死的老色痞!   炎颜咬了咬牙,抬眸对沈煜云真诚道:“刚才……谢谢你。”   要不是沈煜云及时打开招司甲释放结界,她就被那可恶的狒狒妖给盯上了。   炎颜越想心头火越大。   坑她五十两金子不说,老东西还惦记她的人!   不行,这笔账她得找回来!   似是看透了炎颜心中所想,沈煜云不咸不淡地丢了句:“报仇的话就甭想了,你现在连炁凌都凝不出来,人家闭着眼都能捏死你。”   炎颜眸色伶凌:“你说实话,我买的这颗丹药,是不是被这老东西给宰了?”   沈煜云淡淡道:“价钱开的确贵了点。不过宁先生的店里就这规矩,不能询价,谁都不行。他要价多少,哪怕是不值钱的野草,在他那儿就这价。”所以他刚才没开口。   “其实,这东西就值五十两银子对不?”   老东西不可能做赔本的生意,让她亲一下沈煜云就只用给五十两,炎颜猜这颗丹药大概就值这个价。   沈煜云想了想:“五十两倒不只,他大概是想试探一下你跟我的关系,顺便卖我个人情。”   炎颜舔了舔牙。   所以,如果她当面亲了沈煜云,就证明她是沈煜云的人,临走时那个狒狒妖也就不会扑出来抓她了。   结果她没亲沈煜云,老东西不光黑了她的钱,还想她的人!   老疯子找死!   沈煜云挑眉看她:“奉劝你别招惹宁封子。他就算是个散修,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炎颜不说话,默了片刻,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易颜丹你有没?”   沈煜云眼皮都没抬:“我不卖丹药。”   炎颜又问:“那如果换呢?”   沈煜云:“那要看你的东西是不是我想要的。”   说完,沈煜云斜睨过来,眼神有点危险:“别跟我说,你已经把狰兽心搞到手了。”   炎颜知道这家伙误会了,赶紧解释:“没有!我发誓,绝对没有。我就问问,那个易颜丹,是不是真的能改变人的容貌?”   “嗯”   沈煜云又摆出一副懒得理人的表情。   炎颜却瞬间心花怒放。   作案神器啊!   回到豪府,炎颜在二门前与沈煜云分别。   临了,炎颜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为何不帮大小姐修炼?”   沈煜云侧面看过来:“是大小姐让你来问的?”   炎颜摇头:“她知道我跟你没关系,我就是看她想修行那么虔诚,觉得她有点可怜。你既与她关系不错,帮助她修炼不是能更好地助她守住家业?”   沈煜云缓缓摇头:“并非我不愿帮她,而是她本就不能修炼?”   炎颜好奇:“体质特殊?”   大小姐该不会跟她一样也是个没灵根的吧?   沈煜云轻叹:“大小姐的生辰不好,修炼只会害了她。”   生辰?   炎颜很意外。   没想到生辰不好除了影响婚配,居然还能影响修仙。   果然是修仙界,什么封建迷信都能排上用场啊!   后面的话沈煜云没往下说,炎颜也很识趣地没继续问。   往回走的一路,炎颜都在琢磨这个事儿,主要是太意外了。   她没想到在山海界,生辰对一个人也有这么大的影响。   炎颜琢磨自己没灵根,是不是也跟她的生辰八字有关?   不对,她根本就不是在这个世界出生的人。所以,这个世界没有她的生辰八字,也就不给她灵根?   这可真是个斤斤计较的天道啊!   炎颜觉得还是她的地球好,由着人类随便作妖,老天啥都不管,就比如雾霾,传染病,环境污染之类的所有毛病,都是人类自己作出来的。   不过下回再见豪蕊生,得问问她的生辰是啥时候。   回到自己的房间,炎颜关上门就把吨巴喊了出来。   “吨巴?”吨巴大尾巴甩地飞起,眨着月蓝色的圆眼睛仰头望着炎颜。   主人召唤兽兽出来,是不是要带兽兽出去玩耍?   炎颜取出刚买的凝玉丹,伸到吨巴鼻子跟前:“闻闻这丹药有没有毒?”   她现在对宁疯子已经没有半点信任可言了。   吨巴凑到跟前闻了闻,抬起头,水汪汪的兽瞳眨了两下,伸出舌头舔了舔胡子。   炎颜秒懂。   吨巴这个动作表示这东西能吃,并且味道不错。   炎颜放心了,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抬手拍了拍吨巴的头:“你知道这一颗小药丸花了我多少钱?五十两金子呀,毕承得炒一桌菜才能赚回来……”   “吨巴?”   所以?   吨巴眨巴眨巴眼……主人喊兽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炎颜磨着后槽牙:“坑了本姑娘的钱不算,居然还想偷本姑娘的人,这该死的老杂毛!”   “吨巴,吨巴!”   吨巴给主人报仇去!   炎颜把吨巴抱在腿上揉:“今儿晚上,咱们去打劫!”   以为药是真的她就认栽?   没这便宜事!   吨巴兴奋地嚎了一嗓子:“吨巴!”   好嘞!   取出九穗稷馒头一人一兽吃得饱饱的,炎颜服下了凝玉丹。   她还是头回吃修士炼制的丹药。   丹药没什么味道,只有些微的清凉,顺着食道一路滑入腹中……   几乎没有延迟的,炎颜顿时感觉到一股充沛的灵力从小腹升腾,转瞬就蔓延向周身百骸。   炎颜赶紧收敛心神,默念引炁诀,将身体里充沛的灵炁全都调到右手二指尖,大概是灵炁充盈的缘故,这次灵炁汇聚的过程异常顺畅。   炎颜几乎毫不费力就冲开了最后一道“中冲”穴,连她自己都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地,一股淡金色的旋风,乍然在她指尖凝结而成。   惊奇地盯着自己指尖凝结出来的,高速旋转的淡金色小旋风,炎颜瞠目结舌:“这,这就是传说的炁凌?” 第95章 生平第一个炁凌   “吨巴!”旁边的吨巴瞪大兽瞳,诧异地怪叫了一声,趴在地上拿爪子捂住眼。   吨巴感觉炎颜这样很厉害。   炎颜得意一笑,用手指带着炁凌旋转了一圈,坏坏地呲牙:“来看看本姑娘的炁凌威力如何……”说完,炎颜抬手就把炁凌甩向对面的方桌。   “轰隆!”一声巨响之后……   尘土飞扬中,毕承和邓江邓海等人全都冲各自的屋里跑了出来。   干啥呢?   地震了?   毕承一见院中情形顿时大惊失色,赶紧跑进断壁残垣里翻找,嘴里着急喊:“师父?师父您在哪儿呢?您没事吧?”   “咳,咳咳……”滚滚烟尘里传出来一阵咳嗽,炎颜掩着口鼻从尘土飞扬里走出来。   “师父您没伤着吧?”毕承赶紧跑过去,边替炎颜掸身上的灰尘,担心询问。   豪府这啥破房子,好端端的自己就塌了,还不如他家土砖房结实呢。   炎颜摇头:“咳咳,我没事。咳咳,就是这灰尘有点重……”   炎颜说话的语气有点心虚。   她原本只想试试看能不能打烂那个方桌,她觉得就酒盅大小个旋风,也没指望它有多大的能量,谁成打居然打倒了一堵墙……   早知道这么厉害,她就等晚上用在宁封子的商铺里去了。   他们这边弄出的动静太大,豪府的大管事豪怀安很快就亲自跑来查看情况。   豪怀安不敢置信地瞪着坍塌的房舍。   豪府的房子全用的上好的清水砖,他在豪府当管事快二十年了,还从没发生过房屋坍塌这种事,可是查了半天又没查出个所以然,只好给炎颜另安排住处。   幸好毕承他们的房子都好端端的,只有炎颜这一间塌了,再换间屋子也容易。不过这边的院子已经没有富余的房舍了,只得向别的院中去寻。   就在豪怀安琢磨给炎颜安排往哪里住的时候,豪蕊生的丫鬟谈琴突然来了。   谈琴笑道:“奴婢来传小姐的话,大小姐嘱咐把炎姑娘的新居安排在荣昌苑。”   豪怀安皱眉:“荣昌苑屋子虽然多,可那是老爷住的主院,这么安排不合适吧?这事儿得先请示了老爷才能决定。”   谈琴却道:“大小姐说了,这事儿老爷已经知道了,您照着办就是。”   豪怀安只得领着炎颜往荣昌苑去。   他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可这是大小姐的意思,他不敢置喙。反正老爷怪罪下来,上头有大小姐担着。   于是,炎颜就被安排进了豪老板的荣昌苑暂住。   就安排住处这件事,炎颜也有些意外。   照理说,她跟豪蕊生那日相处甚欢,按照豪蕊生爽朗的个性,应把她安排去豪蕊生的菡萏苑,怎会把她安排去豪迈的荣昌苑?   虽然对这样的安排,炎颜内心是狂喜的。   终于能接近豪迈了,只不过这个惊喜来的有点匪夷所思。   所有人里,最开心的就要数毕大厨了。   一听说把自家师父送去豪老板那边去住,毕承半点质疑都没,欢天喜地就把炎颜给送走了,还满口赞美大小姐是活菩萨转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所有人都想不通,不就给炎颜安排了间屋子,怎么就普度众生了?   坐在自己的新屋子里,炎颜得意地看着吨巴:“怎么样?我的黄金小炁凌是不是很厉害。”   “吨巴!”吨巴附和着叫了一嗓子。   其实吨巴觉得,炎颜的这个炁凌没它想像的厉害。   吨巴觉得,要是它放开喉咙吼一嗓子,估计这座鹿吴城都得塌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人弄出那个小旋风之后好像很开心。   主人开心,吨巴也开心!   这段时间豪迈大概是忙着招呼客人,炎颜直到傍晚都没见他回来过。   没回来正好。   正好方便她晚上出门。   炎颜开始筹划晚上去找老疯子算账的事儿……   其实此刻的豪迈,并没忙府里的事。   自从听闻炎颜搬进了自己的荣昌苑,他就立马吩咐大管家豪怀安,悄悄地去请头面师傅。   豪怀安有点摸不清头绪,打量着老爷梳理光洁的发鬓和修剪整齐的胡须,忍不住问:“老爷您前日才请过头面师傅,这才过了一天半……”   豪迈面前摆着面打磨精致的铜幡,他仔细打量者铜幡里自己的样貌,摇头道:“不成,这事儿得慎重……废话什么你,赶紧把头面师父请来!本老爷今日就想梳头刮脸,今天刮脸财运亨通,怎么了?”   “没,没怎么,老奴这就去请!”豪怀安再不敢多问一句,小跑着出去了。   老爷雷打不动的半月打理一回头面,自打夫人过世后就如此,这都多少年了。今儿也不知抽的哪阵风,居然开始臭美了,照了整整一下午镜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子要去相亲呢。   其实豪怀安大管家不知道,豪老爷就是要去相亲。   且还是宝贝闺女相中的人儿。   豪老板自听豪蕊生跟他说了这事之后特别感动,还有点紧张……   主要是他听蕊生说,人家姑娘模样品性皆十分出挑,属于天上有地上无的那种。且才十六七的年纪,比蕊生还小两岁,虽然门第比他府里低些,却也是家境相当不错的人家。   最重要的是人家姑娘还能书会画,德艺双馨。   最关键是豪蕊生看中的。   他的蕊生可是出了名的挑剔,给她千挑万选的未来夫君卓公子,谪仙一般的人物,她还看不顺眼,她居然亲自跑来跟他提起这姑娘……   最难得的是女儿就要出阁了,还惦记着老父亲的晚年幸福,这份拳拳孝心怎能不令老父心下动容。   所以,豪迈在心里默默地做了决定,只要这姑娘看得过眼,就算没有闺女说的那般好,他也会娶对方过门。   哪怕只为全女儿的一番孝心。   好巧不巧地豪蕊生刚说完,那姑娘住的屋子就塌了。然后人就顺理成章被安排进了他的荣昌苑,这难道是天作之合?   豪老爷是个很信天运命数的人,所以,对这个事就更慎重起来。   所以,整整一个下午,豪迈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理仪容,就等着收拾妥当,回去相亲。   他特地提前传了晚饭,在书房这边早早吃完,换了身最得体的锦袍,才往自己的荣昌苑里来。   因怕佳人娇羞,他连豪临都没让跟着。   冬日的天黑的早,豪迈才跨进院门,远远就看见一条黑影窜上了房檐,一闪身就不见了。 第96章 暗夜大扫荡   豪迈心里大惊,以为是贼,快步跑进院子,朝着黑影的后背大叫:“大胆毛贼!青天白日竟敢入宅行窃,来人!抓……”   他话还没喊完,就看房顶上那条黑影脚下一个趔趄,然后就……消失了?   豪迈眼睛蓦地睁大,还使劲揉了揉……真的消失了!   居然凭空消失了,修士也没这么快的身手!   莫不是个妖怪!   有护院家丁听见豪迈的叫声闻迅赶来,听豪迈说在院中看见了妖怪,立刻抄着棍杖向着妖怪消失的方向追去……   豪迈猛然想起,他刚才分明看见那妖怪是从他住的院子里跃上房檐的,那处院子的西厢房里,还住着那个刚搬进来的姑娘……   “糟糕!”豪迈一拍脑门,直奔西厢房。推开门一看,屋里空无一人……   豪迈额汗立马下来了。   小娘子不会被妖怪劫走了吧?   他赶紧唤来豪临,飞奔去给大小姐报信。   不过片刻,整个豪府人仰马翻……   而让整个豪府人仰马翻的“妖怪”,此刻正带着一只小妖兽,端立在城中街头的某个转角。   前面不远,就是宁封子的商铺。   炎颜芳唇勾出一弯薄笑,用下巴指了指,对立在脚边的吨巴道:“咱们到了!”   “吨巴!”   吨巴兴奋地嚎了一嗓子,甩着大尾巴就冲过去。   炎颜赶紧跟上,小声提醒:“当心些,那人是个金丹期的修士,没准能看得见你!”   “吨巴!”吨巴特别自信地叫了一声。   主人她还不知道,整个鹿吴城除了主人能看见兽兽,就那些凡人甚至包括修士在内,只要兽兽不乐意,根本没人能看见兽兽。   炎颜当然不知道这个。   一人一兽借着月光潜到商铺前。   炎颜停下脚步,小心翼翼运行灵力,在指尖凝出个微弱的炁凌,甩向商铺门面。   果然小炁凌一甩过去,还没碰到铺门,就撞在一堵光波形成的光壁上,瞬间就被撞散了。   老杂毛不愧是金丹期修士,居然给整座宅子都加了结界。   “吨巴!”吨巴仰起头,冲着炎颜叫了一声。   炎颜低头给吨巴耐心解释:“这是修士设下的结界,比姓沈的那个招司甲的结界可厉害的多。咱们得想办法先破开结界才能进去,我……吨巴你干什么,这东西不能硬撞,快回来啊喂!”   在炎颜着急地呼喊中,她眼睁睁看着吨巴莽里莽撞地直奔着结界就撞了过去,眼看阻拦不及,炎颜吓地把眼一闭……完了!   “吨巴!吨巴!”耳边传来吨巴的叫声。   炎颜赶紧睁开眼,就发现吨巴好端端站在结界里。   啥事儿没有!   然后,炎颜就亲眼目睹小家伙如入无物之境,在结界边缘跑进跑出……   炎颜囧……   她的宠这么牛逼?   突然觉得自己这只铲屎官特别弱鸡是怎么回事?   炎颜恍然发觉她好像误解了什么。   她一直以为吨巴就是只没人要的,可怜兮兮的流浪小妖。   这一刻,炎颜觉得她好像弄反了。   这小家伙可能不是没人要,是它不要别人吧!   站在结界里,吨巴回身望向炎颜:“吨巴吨巴,吨巴!”   主人不怕,进来!   炎颜泪……   主人也想不怕,主人办不到啊!   吨巴眨着月蓝的圆眼睛,静静望了炎颜几秒,又从结界里跑了出来。   跑到炎颜脚边,它翘起毛茸茸的大尾巴卷住了炎颜的手腕,吨巴仰起兽脸,朝炎颜叫了一嗓子:“吨巴吨巴!”   主人不怕,吨巴带你进去。   然后,炎颜就被自己的小宠领着走向了结界……   炎颜觉得自己此刻看上去特像找死。   一阵微凉的气息从体表划过,炎颜诧异地瞪着身后,被她轻易穿过的结界。   居,居然真的过来了。   炎颜激动地心里直冒五彩泡泡,用力揉了揉吨巴的头顶:“厉害了我的宝贝,回去赏你一筐灵麦馒头!”   “吨巴吨巴!”   主人最好!   然后,一人一妖就大喇喇地推开商铺正门走了进去。   炎颜日间跟宁封子做过交易,知道这老家伙的丹药放在哪间屋,穿过铺子进入后院,炎颜带着吨巴直奔储藏丹药的房间。   推门进去,白天看见的那个整整占满一堵墙的大货架就静立在墙边。   炎颜根本不去翻看货架里头都有什么,把手往货架上一放,整个货架瞬间凭空消失,直接被她传进了须弥境。   炎颜如法炮制,又进了好几个屋子,有放名贵药材的,有存放奇珍异宝的,有存绫罗绸缎的……炎颜看都懒得看,照单全收。   反正须弥境里有的是地方。   但凡她去过的房间,除了空徒的四壁,整间屋子连条桌腿儿都没剩。   其中有间屋里堆着好些黑乎乎的骨头,炎颜不知道是用做什么的,吨巴上前闻了闻,立刻兴奋地舔了舔胡子。   炎颜看它喜欢,大手一挥:“甭客气,想吃就吃!”   吨巴兴奋地叫了一声,张嘴就整吞下一根巨大的兽骨。   炎颜看的瞠目结舌,真想过去给它顺顺背,就担心它噎住。   说实话,吨巴每次吞吃东西的时候,尤其是吃兽类骨肉的时候,会自然地流露出妖性天生嗜血野蛮的一面。   炎颜有时见吨巴撕扯野兽骨肉饕食,也会觉得它有点凶残。   不过这小家伙本性就是只妖怪,有妖怪的原始性情也属正常,家猫争食还亮爪子呢,更莫说野生的吨巴了。   只要这小家伙不随意伤人,能与人和平相处就是好妖。   转眼间,堆了半间屋的黑兽骨全被吨巴吃进了肚子里。   咽下最后一根兽骨,吨巴饕足地舔了舔爪子,打了个饱嗝。   炎颜刚把一个躺柜收入须弥境,回头就看见吃饱的吨巴,兽瞳里有猩红光芒一闪而过。   炎颜心头一惊,附身去摸它的头:“吨巴?你没事吧?”   吨巴仰起圆乎乎的兽脸,望向炎颜的依旧是那对又漂亮又温柔的月光蓝兽瞳,并没有刚才她看见的诡异猩红。   炎颜仔细打量吨巴,小家伙并没任何异样。   炎颜松了口气,大概是她刚才看花眼了。   炎颜环视一圈,这屋里除了那些被吨巴吃掉的兽骨再没别的值钱东西了,她就打算再往别的屋去。   一只脚刚跨出屋,门口突然有条黑影闪动。 第97章 吨巴堕魔(一)   炎颜反映极快,下意识就缩步退回了屋内。   借着外面的星光,炎颜看清了门口出现的东西,黑黢黢的一团,身高只及她的腰,长长的两条手臂却几乎垂在地上……   正是日间想抓她的那只狒狒精制成的魉妖。   狒狒魉的脸完全被暗夜笼罩,整个身体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团轮廓,绿油油的圆眼珠子显得格外亮,看上去特别渗人。   这只狒狒魉白天被宁封子指使想锁定她的气息,炎颜当时就对这东西厌恶至极。   今晚过来,除了报复老疯子,她就打算顺带收拾这只可恶的魉妖。   所以刚才狒狒魉一露面,炎颜经脉中的灵炁流瞬间启动,右手的二指间眨眼就形成一朵金黄绚烂的炁凌漩涡。   黄金的炁凌漩一形成,门口的狒狒魉好像立刻就感应到了危险,四肢一齐刨地,原地纵身跃起飞扑向炎颜。   炎颜正欲将炁凌甩过去,狒狒魉已经扑到跟前,伸出锋利的爪子朝她的右手猛拍过去。   魉妖的速度迅如闪电,炎颜只觉贴着脸颊一阵刚烈的掌风刮过,狒狒魉一爪子就抓灭了她的炁凌漩。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   她没想到这怪物这么生猛,居然直接上来用爪子抓炁凌。   这怪物显然平日被老疯子喂的不错,身形特别灵敏,肌肉虬结有力,抓灭炁凌的同时,几乎不停歇,挥舞着长臂朝她脸上扑挠过来。   炎颜仓惶向后躲避,才堪堪躲过狒狒魉的锋利的爪子,袖口还被它的长指甲刮了条口子。   这家伙行动太快了,炎颜只能勉强用太极柔术应对,根本就腾不出功夫调动体内的灵炁再凝炁凌。   狒狒魉也根本不给炎颜喘息的机会,长长的爪子就像两只铁镰,挥舞地上下翻飞,每次进攻都直攻她的头脸之类致命要害。   炎颜虽然身形轻盈灵敏,可是力道到底不如妖怪,渐渐就有些体力不支,好几次堪堪躲过狒狒魉的抓挠,衣服上眨眼就添了好几条被划破的口子。   狒狒魉似是看出炎颜体力不支,呲着阴森的长齿发出“桀桀”怪笑,更加卖力扑向炎颜。   炎颜知道不能再继续恋战,她想伺机夺门而出,可是狒狒魉十分狡猾,好像能猜透她的想法,每次都把已经逃到门边的炎颜逼回屋内。   又过数招,炎颜瞅准机会足下发力,一个闪步冲到了门边,眼看就要跨出门,脚腕突然一阵钻心的痛。   她回头一看,狒狒魉的爪子竟然抓住了她的脚踝。   狒狒魉力大无比,拽住炎颜的脚踝就把她往屋里拖,呲着牙像在炫耀即将得手的胜利,诡异的绿眼睛直勾勾盯着炎颜,里面全是令人恶心的贪婪。   炎颜甚至能看到它呲开的獠牙,口水淌下来……   这家伙一定吃过人,不然它不会用这样的眼光看她。   狒狒魉绿幽幽的眼珠落在爪下白皙的脚踝上,呲开森白的兽牙,露出血红的长舌头,低头就要啃。   鲜红温热的血液,从炎颜脚踝被抓伤的口子里流出来,空气中隐约弥漫着炎颜血的味道……   漆黑的墙角,隐约显出个兽影。   兽影抽了抽鼻翼,睁开眼睛,露出妖冶猩红的竖瞳……   “呜呜,呜呜~”   旁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兽吼,打断了正准备咬炎颜的狒狒魉。   狒狒魉抽了两下鼻子,慢吞吞抬绿眼珠,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的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个不大的妖兽,森白的獠牙长长呲出唇外,一双兽瞳收缩成两道竖线。   正直勾勾盯着狒狒魉。   吨巴出现了。   狒狒魉望着吨巴,表情有些呆滞,绿眼珠子也是直勾勾的,爪子下意识动了一下,居然放开了炎颜的脚踝。   炎颜赶紧抽身跃起,跳到吨巴的身侧。   她回头正要跟吨巴说话,可是当她看清楚吨巴的模样,顿时惊呆了。   吨巴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诡异可怖的血红色,森白的獠牙长长地翻出唇外,周身有暗红色如血腥图案的光晕诡异流转……   在暗夜的房间里,吨巴此刻的样子,看上去比狒狒魉还要可怕。   “嘶嘶……嘶嘶嘶……”狒狒魉冲着吨巴呲牙咆哮,像在向对方发出警告。   虽然声势做的很足,可狒狒魉下意识的小动作却暴露了它内心的惶惧,它的尾巴紧紧地夹在两股间,边大声叫嚣边悄悄往门口挪。   吨巴像根本听不见狒狒魉的嘶声警告,猩红的妖瞳直勾勾盯着魉妖,就像看到香甜可口的点心,呲着的獠牙像在阴森怪笑,一步一步,从容优雅地走了过去……   “嘶嘶嘶……嘶嘶嘶嘶!”   狒狒魉用力呲着森森兽牙,叫声越来越急促,越叫声越大,眼见吨巴就要走到跟前,它挥起爪子猛地朝吨巴的脸就挠下去。   在它发起攻击的同时,整个身体却趁着这一击的空挡,迅速往门口逃窜。   这家伙根本就不想跟吨巴打架,它就想暂时逼退对方好趁机逃跑。   这只狒狒魉虽然被炼制成了魉妖,抽去了神池,却依然保留了基本的智商,意识里还存着兽类趋利避害的本能。   眼看狒狒魉的爪子就要抓上吨巴的脸,吨巴却依旧往前走,像完全看不见近在眼前的攻击,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在狒狒魉碰触到它嘴侧兽须的时候,吨巴突然张开兽口,直接含住了狒狒魉挥舞过来的手臂。   狒狒魉大惊,就要抽回前臂,吨巴牙一呲,白骨夹杂着红肉,从它的嘴角挤出来……   然后炎颜就听见“咔嚓,咔嚓”的脆响,吨巴把狒狒魉的一只前臂齐根咬断,囫囵嚼了两下,喉咙一滚,咽了。   狒狒魉疼地撕心裂肺,叫声顿时变得尖锐刺耳。   可是巨大的恐惧,让它根本来不及管去顾及失去前臂的剧痛,撒腿继续往门口窜去。   这只狒狒魉可能从没见过这么饿的妖,炎颜闻到空气里有股尿骚气。   魉妖吓尿了都。   吨巴也不追狒狒魉,见它转身要逃,抬起一只前爪轻轻踩住了狒狒魉的尾巴。   狒狒魉向前猛冲的身体立马被尾巴拉扯回来,它折回身,下意识就要去咬吨巴踩在尾巴上的那只爪子。   吨巴轻轻抬起另一只前爪,一爪按住了狒狒魉伸过来的头。   这次狒狒魉连叫都来不及,吨巴低下头,一口就要掉了它的半个脑袋。   狒狒魉的身子还在挣扎,脖子上却只剩下两排白森森的兽牙。   “咯吱咯吱……”   满屋都是吨巴连骨带狒狒脑子一起咀嚼的声音,在这样漆黑的房间里,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第98章 吨巴堕魔(二)   炎颜目瞪口呆盯着眼前一幕。   吨巴翻出唇外的阴森獠牙上,挂着红的血肉和白的脑浆,混合着它的口水,随着它咀嚼的动作沿唇角滴滴答答往下淌……   吨巴的神态动作中,散发出与它平日截然不同的气息。   在这种炎颜完全陌生的气息里,充满残暴和血戾,冰冷和杀噬。   炎颜想象吨巴偶尔去山林中捕猎的时候,是不是就是眼前这幅场景。   太可怕了,眼前的吨巴,跟与她朝夕相伴的那只软糯可爱的小妖相比,虽然还是那身皮毛,还是同样的外貌,可是看上去就像完全不同的两只。   就在炎颜愣神的时候,吨巴已经吃完了狒狒魉的身体,伸出猩红的舌头,一点点舔净残留在爪毛上的血渍,然后慢慢地转回身。   邪恶猩红的兽瞳落在了炎颜的身上。   炎颜静静地与吨巴血红的双瞳对视……   炎颜感觉这一刻时间都静止了。   一种本能的,巨大威胁逼近的直觉从心底一点点升起来,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从那双兽瞳里看见了无尽的贪婪,和仿佛能毁灭一切吞噬……   显然,吨巴现在已经完全堕入魔障,根本就不认识她了,吨巴已经从那个时时刻刻保护她的小宠物,变成了能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大妖怪。   炎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低低地唤了声:“吨巴?”   吨巴猩红的兽瞳眯了眯,挂着血丝的兽嘴咧开,露出个诡异的兽笑。   它缓缓付下身子,并拢前爪,摆出猫科动物扑食时的典型姿势。   邪恶的妖瞳盯住下一个猎物——炎颜。   炎颜瞪大了眼,握紧的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   她清楚,吨巴这个动作已经表明,它接下来要干的,就是吃掉她。   可是相处了这么久,炎颜心里终究有些难以接受,还有些……不忍放弃。   如果是吨巴的本性,它一定不会伤害她。   炎颜心里深处仍旧坚信。   她相信吨巴往日的一举一动都不是装出来的。   那么善良,乖巧,聪慧……那样的吨巴才是它的本性。   吨巴一定只是暂时被魔障遮蔽,如果能唤醒它……   就在炎颜脑中纠结挣扎要不要进须弥境,要不要试着唤醒吨巴的时候,对面的吨巴突然纵身跃起,一个虎扑,冲着炎颜的面门就扑了上来。   炎颜根本就来不及念进须弥境的口诀。   猩红的血色兽瞳近在眼前,直勾勾盯住炎颜的双眼,眼前的妖怪呲着带血的獠牙,怪笑着抓向她细白的咽喉……   炎颜避无可避,直视吨巴的血瞳,猛然大喝:“吨巴住口!我是炎颜!”   我是炎颜!   这句话好像一柄利刃,直刺入吨巴的神池深处……   跃起在半空的吨巴表情僵硬了一瞬,猩红的兽瞳里有月光蓝一闪而逝。   “扑!”它腾空一个翻转,硬生生刹住了扑向炎颜的身体。   落地时,吨巴的兽瞳依旧是诡异的猩红,可是,它死死盯住炎颜,就只那么死死盯着,身体僵硬地站着,却没再往前半步。   炎颜吓出一身透汗,本想躲进须弥境,可当她看见吨巴的兽瞳,却发现它此刻好像失去了意识。   虽然那对可怕的兽瞳仍盯在她身上,可是它的眼神却是空洞的,好像根本就没有关注外界事物。   刚才吨巴扑上来的一瞬,她看见了它兽瞳里有蓝光一闪而逝。   虽然只闪现了一瞬,可是炎颜敢肯定,那一抹漂亮的月光蓝,是她熟悉的,一直都陪伴她这么久的,吨巴兽瞳的颜色。   每一次那双月光蓝的大眼睛望向她,都是那么温柔,充满依恋,充满信任……   她刚才喊出那一声后,吨巴的眼睛里就出现了蓝色,会不会它此刻的神池里有两个意识在打架?   现在是红色,就说明邪恶的神池,把那个原本善良的神池给压制住了。   如果这个邪恶的神池占据了身体,那个善良的吨巴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以后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么萌软可爱的吨巴,炎颜心头一阵刺痛。   如果她的呼唤能够帮助吨巴善良的神池苏醒,她愿意冒险一试!   炎颜放弃了进入须弥境逃生的机会,缓缓地走向僵立在原地的吨巴,低低地唤了一声:“吨巴?我是炎颜,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吨巴,加油……”   她说完,吨巴猩红的兽瞳果然又有蓝色的光华闪动。   炎颜很兴奋,看来善良的吨巴能听见她的声音,她的呼唤对吨巴有用!   就在炎颜打算继续帮助吨巴唤醒神识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宁封子疯狂的叫嚣。   “谁,这是谁干的!谁偷了老子的东西!啊啊啊……这间也没了……啊啊……是哪个混账忘八干的,被贫道捉住,定要剥皮抽筋,生吞了可恶毛贼!”   耳听得叫声越来越大,那老疯子朝这边来了。   僵立的吨巴也像被宁封子的叫嚷声给惊动了,月蓝的光彻底消失,猩红的兽瞳转了几下,又盯住了炎颜。瞳孔里依旧是嗜血贪婪的邪恶之光,纵身就又要重新扑过来。   炎颜知道吨巴并没有彻底消失,她大着胆子,用尽量温柔的语调唤了句:“吨巴,是我,我是炎颜。”   她的声音不大,却运用了太极功夫里的破音功,还在其中掺杂了灵炁,声音听上去浑然沉静,其中仿佛蕴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果然,她刚唤完,吨巴的眼睛里再一次闪过那熟悉的月光蓝,而且这次停顿在眼睛里的时间比刚才长了几息。   炎颜欣喜若狂,正要继续,吨巴的眼睛却又很快恢复了赤红,它刚要往上扑,眼中又迅速闪过蓝色。   如此反复几次,吨巴崩溃地伏在地上,烦躁地用爪子使劲抓挠头上的毛,把漂亮的皮毛扯地乱七八糟。   炎颜特别心疼,正欲上前,院中宁封子的叫声已近在门前。   吨巴显得特别暴躁,它显然很想吃掉炎颜,可是每次它靠近炎颜,眼睛都会有微弱的蓝光闪烁,好像在拼命干扰它的行动。   耳听得宁封子已来到了门前,吨巴暴躁地仰天狂吼一声,突然原地消失了。 第99章 吨巴堕魔(三)   炎颜很担心吨巴,很想跟出去找它,可是宁封子眼看就要闯进来,她怕此刻出去跟对方迎头撞上,只能暂避入须弥境。   宁封子来到门边,暴躁地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虽然已经有心里准备,可是亲眼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宁封子的心仍旧拔凉拔凉的。   他好不容易收来的巨妖骸骨,居然一根都不剩,看来对方是个行家,居然知道那堆黑不溜秋的烂骨头是宝贝。   站在房间里,宁封子闻到一股很浓重的血腥气味,这个气味他在其它几个房间里都没有闻到,而且他刚才走到门前的时候,还听到有妖兽的怒吼。   修士的五感非常敏锐,宁封子沿着血腥味特别浓重的地方搜寻,最后在墙根找到一截断掉的尾巴。   这尾巴他瞧着有些眼熟。   宁封子仔细端详稍刻,突然一声怪叫:“哇啊啊啊,我的魉宝!   “哪个畜生干的,居然吃了老子的魉宝!老子要剥它的皮,抽它的筋,给老子的魉宝报仇雪恨!哇啊啊啊……我的魉宝啊……你死的可好惨啊……我都不舍得吃你,你居然被别的妖怪给吃掉啦……哇啊啊啊啊,连块骨头都没给老子剩下……”   抱着狒狒尾巴嚎了一阵,宁封子把断尾往腰里一塞,开始在屋里仔细搜寻。   他的狒狒魉虽然等级不算高,可是战斗力也不孬,虽然被吃掉了,死之前定会与对方拼死搏斗,这间屋显然就是战场,那只妖怪很可能在这间屋里留下蛛丝马迹。   宁封子拿来好几根大蜡烛点燃,把整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开始在屋子里一寸寸地仔细翻找……   炎颜在须弥经里躲了一会儿,感觉老疯子差不多该走了,她满心惦记吨巴的安危,便闪身出去了。   才一露面,炎颜立刻被满屋刺目的烛火晃的眼花缭乱。   她回过神再仔细一看,就看见老疯子正背对着她,猫着腰,沿墙根一寸一寸仔细搜寻……   炎颜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又缩回境中。   专注搜寻线索的宁封子完全没察觉背后有人出没,他此刻正全神贯注盯着地面。   在地上,他发现了几缕被爪子扯下来的兽毛。   他捻起一撮仔细端详……这种兽毛,他以前从没见过。   须弥境中   炎颜望着横七竖八堆放了满地的丹药,金银珠宝,却没半点打劫过后的欢喜。   她此刻满心都吨巴最后疯狂的模样,   吨巴怎会突然堕魔?   正当炎颜拧眉沉思的时候,她的脚碰到了一个东西,低下头,入眼的是一截黑乎乎的兽骨。   炎颜附身捡起黑色骨头,拿在手里端详。   吨巴癫狂之前吃的就是这种骨头,当时这种黑骨头堆了几乎半间屋子。   吨巴变异会不会跟这骨头有关?   她把骨头凑在鼻前闻了闻,骨头上没有兽类的血腥味,反倒有种淡淡的鱼腥味,可是这么粗壮的兽骨,明显是陆生动物的骨形,根本就没有半点水生动物的流线型特征。   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骨头?什么动物,是陆生体,却长于在水下……   炎颜猜测宁封子十有八九还在外头翻找,出去不得,她开始蹲在地上收拾堆了满地的东西……   而此刻的豪府,所有家丁管事都被豪迈和豪蕊生喊了起来,阖府都在搜寻炎颜的下落。   沈煜云住的偏院虽未被查找,可是他也听闻了府中的动静。   洪玉修疑惑:“唐姑娘到底跟东家啥关系,竟为她一个人折腾出这大动静,看来这小丫头有点能耐啊!”   书案后的沈煜云敛眉略一思忖,突然起身就往外走。   洪玉修不明所以,赶紧跟出来:“大哥?您这是去哪儿啊?”   沈煜云头也不回:“找唐棠!”   说完,人已经上了房檐,顺带打开了招司甲,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入暗夜。   站在院子里的洪玉修,望着沈煜云消失的位置发懵:“人在府里丢的,你去外头干什么?”   “她不在府里!”声音远远传来,沈煜云已经行出一段距离了。   洪玉修望着漆黑的夜空,一声幽幽慨叹:“果然红颜祸水,连一向淡定的大哥,遇见这姑娘马上就不淡定了。”   不过洪玉修转念想起那日,炎颜靓丽倾城的姿容和机变敏捷的反应,复又笑了。   这姑娘要真跟了大哥,俩人倒也般配。   鹿吴山旁,泽更水边   吨巴突然凭空出现在河畔,血红的瞳四下张望,透着阴森诡异。   附近丛林里的飞禽鸟兽嗅到吨巴的气息,立刻收敛起气息,躲的躲,逃的逃……   泽水河底,一双同样猩红的巨目缓缓睁开,几乎铺满整个河床的长长触手开始慢慢游动,好像在分辨什么气味。   突然,猩红的巨眼蓦地睁大,巨大的身子像是受到巨大刺激一般,开始剧烈且迅速地腾挪,转眼一大坨黑黢黢的东西就离开了河底,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向河面游移。   吨巴此时依旧停留在河岸上,暴躁地不住摇晃脑袋,仿佛要想把脑子里的什么东西用力甩出去。   吨巴毫无防备,平静的河面突然翻卷起巨大水浪,一只体积庞大的妖怪,扇着巨大的黑色翅膀腾出水面,托着剧烈翻滚的水花飞溅起百余丈,水花坠落狠狠拍击在河面上,瞬间砸出无数深深的大坑。   大妖转眼就飞到了泽水河的河面之上,被他浑厚妖气激荡的河面翻腾着剧烈的水浪。   水浪托举着大妖怪,大妖怪低下头,猩红巨大的魁目俯视河边的吨巴。   吨巴也感受到了来自半空的威胁,它抬起头,血红诡异的竖瞳望向半空中的大妖。   四只妖瞳相对……   吨巴咧出诡异的兽笑。   大妖巨大的翅膀,在对上吨巴血瞳的一瞬骤然停驻。   静了数秒,大妖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转身一头扎进河里,河面再一次剧烈翻腾后,很快又平复下去。   回到水里大妖,一口气就扎进了河床底下,匍匐在河底哀哀悲戚地低声鸣叫。   它刚才分明在岸边妖怪的身上,嗅到了数日前才丧失的幼子的气息,可惜那东西太可怕了,它无法为幼子报仇。   它可怜的孩子,居然遇上了如此恐怖的东西,难怪有去无回。 第100章 火焚脏号   炎颜从须弥境出来的时候,宁封子已经离开了房间,不过房间四壁依旧亮着大蜡烛。   这老东西够敏锐,显然在这屋里发现了蛛丝马迹。   炎颜隐约还能听见后院传来宁封子的叫骂,还有叮咚咣咣的声音,那老疯子不知道在砸什么东西。   她往反方向潜行,刚走到一个房间,她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老疯子居然折回来了,炎颜赶紧躲进须弥境。   等她再出来,老疯子又在后院里叮叮咣咣砸东西去了。   炎颜本打算走人,行到一间房门前,她抽了几下鼻子,闻到有女子胭脂水粉的味道。   炎颜突然想到日间老疯子的恶略行径,便寻着气息潜了房间。   屋子里布置很简单,正中央放着张普通的大木床,床上被褥凌乱。这间屋子显然是老疯子的卧房。   炎颜找了一圈,并没在房间里找到女子,她正打算走人,眼角瞥见床脚褥单遮掩下,露出一块粉嫩的绸缎料子。   炎颜走过去掀开挂在床边的布单,顿时被眼前所见惊地目瞪口呆。   床底下满满塞的全是女人的肚兜。   这些肚兜样式不一,颜色尺寸材质各异,还有被撕扯破的,还有的沾着斑斑血迹……   这么多肚兜显然不是同一个女子的。   炎颜调运体内灵力集中在掌心,把手放在那些肚兜上。   通过掌心的灵力感应,她从哪些肚兜上捕捉到浓淡不一,残留在布料上的那些女子们的气息。   有的气息潺潺微弱,有的则波动非常强烈……   炎颜猜想这些明显不同的气息波动,大概跟老疯子对待这些姑娘的手段有关。   这些姑娘的贴身衣物都被丢弃在老疯子的床下,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炎颜脑中突然想起狒狒魉抓住她脚踝是,绿眼睛里那贪婪弑杀的表情。   一切都圆上了,这些可怜的姑娘,被老疯子糟蹋后,最终全变成了魉妖的食物。   炎颜胸中怒火勃然腾起。   这个该死的老畜生!   霍然起身,她环顾一周。   今晚拿了老疯子许多宝藏,她早够本了,她本已打算离开。   可是炎颜此刻突然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如果继续留着这个脏窝,以后还不知有多少姑娘陷落魔爪。   炎颜略一思忖,闪身进了须弥境,等再现身,她手里提了两大桶黄橙橙的油。   这些油是晾制那些屏蓬肉条的时候从肉里渗出来的,虽然须弥境有自净功能,就算落在地上也不会弄脏,可是炎颜觉得这么多油白流掉怪可惜的,她就用大油桶收了起来,今日果然就排上了用场。   老疯子此刻仍在后头院子里叮叮咣咣不知道敲打什么,炎颜便把这些油全泼在了前院的屋子里外,随后打燃火折子,往喷过油的木床上一丢。   “砰!”一声爆响,屋子瞬间被火舌吞没。   那些屏蓬的肉油本就非常易燃,喷过油的房间接二连三霎转眼就火光冲天,等炎颜奔出院子的时候,整个前院全都沦陷火海中。   左右的街坊邻里发现这边起了大火,纷纷跑出来看。   更夫的铜锣满街敲得震天响:“走水啦!走水啦……”   炎颜混在人群中并没走远,她担心火势波及两边民居,打算等烧的差不多了,再帮着把火弄灭。   她手里还有两张灭火符,是从沈煜云那儿要来的,她说厨房里用得着,趁着给他白玉谛听石的时候,顺带又勒索了他几张符箓。   不能白让狗直男摸她肩膀啊!   幸亏两边商号修的都不错,有高高的山墙挡住了火势,老疯子已经纵身而起,边骂骂咧咧边施法救火。   老疯子的修为不错,火势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看着老疯子在半空中忙的焦头烂额,衣服被烟熏火燎的狼狈不堪,气地哇呀咆哮,炎颜觉得特别解气。   转身正打算回去,旁边巷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就把她给扯了进去。   炎颜正要喊,暗影里的人开口道:“是我!”   沈煜云!   炎颜诧异地瞪着他:“你来干什么?”   沈煜云没好气:“你说呢?”   炎颜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居然偷偷跟踪我?”   狗直男还是个死变态!   沈煜云气结:“你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整座城都惊动了,这还用跟着?”   连带豪府都整晚被这姑娘搅合的不得安宁,这位可真是个惹祸精!   炎颜:“那也不一定就是我干的,这老疯子做生意不厚道,他得罪的人多,仇家当然也多!”   沈煜云简直要被炎颜这幅胡搅蛮缠的样给气猝:“他的铺子十天半月没个客人,白天我刚带你来,晚上就出事,这还用得着想?”   炎颜正要反驳,沈煜云却突然把手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炎颜立马不说话了。   她也同时看见沈煜云挂在腰间的招司甲释放出烁烁五彩的光斑,随后,他们周围的结界表面就有淡青色波纹流转滑过。   炎颜诧异地睁大眼。   沈煜云握住招司甲,直到甲面完全平静下来,他才再次开口:“刚才是宁封子用神识在找你。”   炎颜诧异:“他的神识能找这么远?”   沈煜云瞪眼:“你才知道?宁封子是接近金丹期的修士,他释放出全部神识力量,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扫过整个鹿吴城,你想瞒过他,根本不可能,而且他只需找到你一根头发丝儿就能锁定你的气息,你根本无处可逃!”   炎颜听得两眼直放光。   金丹期的修士就这么厉害了?   她啥时候能修炼到金丹期啊,好期待!   见她不吭声,沈煜云以为炎颜是知道怕了,放缓了语气:“你真是太胡来了!”   炎颜才没觉得自己胡来,下巴一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沈煜云猝。   他刚才那些话都喂了狗了。   沈煜云的车轿就停在胡同口,等宁封子神识扫过去,沈煜云就带着炎颜上了车。   进了车轿,炎颜笑嘻嘻问:“大爷怎么今晚大发善心,居然特地出来找我?”   沈煜云实在懒得搭理炎颜,冷着脸:“你还没履约,我怕你死在外头。” 第101章 智能戒指   炎颜:“……”呸呸呸!   狗直男,说话就不能好听点!   两人沉默了片刻,沈煜云忍不住道:“像宁先生这样的散修,开个隐号实在不易。你恨他坑了你,取他些财物便也罢了,何必非毁他商铺。”   虽然沈煜云跟宁封子并无深交,但炎颜毕竟是他引荐去的,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事,沈煜云觉得有点对不住宁封子。   炎颜冷嗤:“老疯子活该!你不知道他床底下丢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肚兜,那些女子最后都哪儿去了?不用我说,大爷也能猜着吧?”   炎颜搓了搓银牙:“这种丧尽天良的混蛋,本姑娘遇上一个收拾一个,遇上一窝就一窝端!”   沈煜云也颇感诧异。   他只以为白天那事是因宁封子被炎颜美貌吸引,才起了歪念,却没想到他竟害过这么多无辜女子。   两人说话间,车轿已经停在了豪府门外。更深夜寂,俩人怕打搅豪府里的下人,直接翻墙入府。   仍走到上次分手的地方,沈煜云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炎颜有些意外:“刚才你还怕我死在外头无法履约呢?怎么回来了,你反倒不着急催我履约了?”   沈煜云最烦炎颜贫嘴,拧起剑眉:“都这么晚了,我不想惊动府里的人,明日再说!”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院子走。   东家那边急着找炎颜还不知道为啥,这女人还有心情跟他在这儿贫。   这个女人,就是有分分钟把他气得想摁死她的本事。   炎颜看着沈煜云的背影,呡了下唇角:“明日入夜,大小姐的菡萏院,不见不散!”   沈煜云脸色一沉,回身就要骂人。   深更半夜这女人把他支去大小姐的闺阁,找死是不是!   可是回转身,他却见炎颜立在原地,难得一本正经望过来:“东西在大小姐的院子里。”   沈煜云眸中闪过诧异,随即点头:“好”说完转身走了。   看着沈煜云高大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漆黑的夜色里,炎颜目中浮现赏识之意。   虽然不清楚沈煜云是因何成为豪府商队的大爷,不过她能看得出,沈煜云对豪家真是赤胆忠心。   像沈煜云这样有能力又忠诚的下属实在难得。以前坐镇炎氏集团,这样的人才炎颜也是千金难求,她此刻还真有些羡慕豪迈。   想到豪迈,那个长得跟白面馒头似得老头儿还挺会用人,就是挑女婿的眼光差点。   炎颜悄悄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正房里居然还亮着灯。   豪迈回来了。   这么晚了老头儿还不睡,精神头真好。   炎颜轻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她就低低地唤了声:“吨巴?你在吗?”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她熟悉的回应。   吨巴没跟她一起回来。   炎颜想起吨巴最后离开时那样癫狂的模样,满心担忧。   也不知小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炎颜揣着满心的担忧进了须弥境。   她现在已经无需每晚必须睡觉,几乎两三天或三四天才睡一觉。且她今天还服用过凝玉丹,更觉精力充沛。   趁着此刻无人打搅,她把从宁封子那儿收来的东西整理一下。   须弥境横七竖八堆了满地,炎颜走到最感兴趣的丹药架子跟前开始查看。   宁封子人品虽渣,却是个挺勤奋的修士。且此人擅长炼丹,整整一面墙高的货架上,全是一个个小木抽屉,几乎每个抽屉里都有丹药。   炎颜拧开一个青玉小瓶闻了闻,气味清凉,还有淡淡的松柏香,她拧上塞子又放了回去。   她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丹药,抽屉上都没标签,不过她觉得光这一架丹药应值不少钱。   安置好了丹药架子,她又来到另外几个柜子前。   有一个柜子,拉开里面全是一个一个长方形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符文不同的符箓,符箓也画了很多。   旁边是个大货架,这扇大货架同样全是抽屉,不过比刚才放丹药的那些抽屉大很多。   炎颜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果然如她所料,这里全是各类药材。有草药,也有兽骨,还有风干的整只小兽……她照样全不认得。   她有点佩服这老疯子的记性,这满架的药也每一个标注名字的,要记性不好的找起来得多费事啊。   她又看了几个大箱子,里头有的放着珠宝玉器,还有丝绸绢帛,还有几个箱子码放全是整盘的金元……老家伙家底不薄啊。   炎颜大致看了一遍,找了比较感兴趣的几本功法书准备带出去翻翻。   正欲出去,她眼角撇见一口大躺柜的缝隙里,隐隐泛着淡淡的青白光晕。   炎颜好奇走过去,掀开箱子看,就见柜子的角落里塞着个锦囊,隔着箱子缝隙透出的光晕,就是从这个锦囊里释放出来的。   炎颜伸手拿起锦囊,解开绳子往里面看,见里面放着几枚戒指。   炎颜把几个戒指倒在掌心里仔细打量。   这几枚戒指做工都不怎么精致,用料也不讲究,只是用不知名的木头随意挖成个圆环的样子,外形很粗陋,一看就是男人佩戴的饰物。   这几枚戒指一看就有人用过,木质表面都磨光了,有种古朴气质。像大学里的文青男比较喜欢的饰品风格。   木戒指共三枚,另外还有一枚是金属的。发光的就是那枚金属戒指,戒身有暗色华纹缓缓流转,时隐时现。   炎颜把那三个木戒指放回锦囊里,只把那枚金属戒指拿在手中端详。   这枚金属戒指本色是黑金色,有点像黑铁矿石本色,身上的流纹没什么规律,不像符咒,戒指表面雕刻着菱形的纹饰,造型很简单。   炎颜把戒指套在右手中指上,居然大小刚好,严丝合缝,就跟订做的似得。   炎颜很意外。高端订制的珠宝戒指要精确到丝米才能合适到这种程度。这枚男款戒指怎可能跟她手指一个尺寸!   她试图取下来,同样很轻松就摘下来了,一点没勒肉的感觉。   炎颜心思一转,又套在了大拇指上,同样严丝合缝!   啊哈!原来这戒指会自己调整圈码。   还挺智能。   炎颜把十根指头挨个戴了一遍,玩够了最后又丢回了锦囊里。   这款智能指环好是好,不过她可不能现在就带出去晃,万一撞上老疯子就人赃并获了。   把须弥境里的东西归置妥当,炎颜大致清点一番,这一夜她当真收获颇丰,以后赶路的盘缠是不用操心了。   不过炎颜只带了那几本丹法秘籍出去。 第102章 豪老板的百转柔肠   四周万籁俱寂,炎颜觉得豪迈住的这处院子格外宁静,她盘膝坐在床上准备修炼,可是一闭上眼,脑中就会浮现吨巴那双嗜血疯狂的兽瞳,试了好几次,始终没办法专注修炼,只好放弃。   拨亮灯台,炎颜坐在桌前开始翻那几本修炼书卷。   宁封子是主修炼丹的修士,他收藏这几本全是丹药炼制的法门。   炎颜翻了几页,并没找到关于易颜丹的记载,大概这种丹药比较常见,宁封子的炼丹功法应是金丹期以上修士用的炼丹术。   金丹期的修为境界对炎颜实在太遥远了,她眼下就翻着解解闷,等几本丹药书翻完,天光微熹。   这几天宁封子肯定在到处寻找纵火之人,炎颜决定在豪府里躲几日不出门,过几日就是斗宴大比,她正好趁着眼下赋闲,去看看毕承他们。   梳洗完,换了身衣裳,炎颜一出门就看见正房廊下,长条凳上,坐着个圆滚滚的……豪迈?   炎颜抬头看了看将明的天,还刮着冷飕飕的风,豪老板却独坐廊下,瑟缩着手,就着昏聩的灯笼光看书。   老头儿这么爱学习?   炎颜眼尖看见他手里捧着的书名是本《世语杂侃》,可是胖子看书,怎么看都像在翻菜谱……   炎颜忍着笑,走过去款款行礼:“东家早。”   “吧嗒”豪迈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他站起来的有点猛,脚后跟还撞在了凳子腿上,疼地一呲牙,却努力端着庄重的表情,点了下头:“喔,早。”   炎颜上前,附身拾起掉落在豪迈脚边的书,双手奉到他面前:“东家还是回屋里看吧,晨间风寒料峭,仔细身子受凉。”   豪迈赶紧点头:“嗳,好,这就回去……”说完,特乖觉地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就往屋里走,还咬牙忍着脚后跟疼,步子迈地格外端庄周正。   “您的书。”炎颜在后头提醒了句。   豪迈才转过去的身子又陀螺似得转了回来。就看见炎颜刚替他捡起来的书,他居然忘记接了。   豪迈只好忍着脚疼又折回来,双手郑重地从炎颜手里接过书,低低地说了声:“有劳”   然后老脸一红,迅速转身就往屋里走。结果脚底下转的太猛,脚踝又扭了一下,且还是同一只脚,豪迈疼差点嚎出来,却是愣忍着,端着方步硬抗进了屋。   看着豪迈行动就像只肥笨的大虾,炎颜憋不住笑出声。   没想到豪老板这么大岁数了,还挺注重在下人跟前保持形象,脚扭了都楞忍着,她看着都觉疼得慌。   这老头儿挺逗。   炎颜心里好笑,转身出了院子,往大厨房去了。   炎颜是不知道,她站院里偷着乐,其实屋里的豪迈也在偷着乐。   昨晚上,她屋里的灯一亮,豪迈就看见了。   主要是他一直挂心炎颜,自妖怪从荣昌苑消失之后,阖府就寻不着这姑娘的下落了。   后来还是她师父毕大厨说这姑娘特别喜欢看书,有时候看得上瘾就容易忘了时辰。不一定就是被妖怪给抓走了。   豪迈当时见毕大厨那般镇定,就没再继续找人,可他心里终究不放心。还好奇蕊生给他提的是怎样的姑娘。   是以,看见炎颜屋里的灯亮起来,豪迈就悄悄出了屋,来到炎颜窗外偷偷往里看了一眼。   俗话说,月夜的明珠,灯下的美人。   豪迈只一眼,就觉自己沉寂了多年的心,突然砰砰乱撞了好几下。   一室恬静,温暖灯烛旁,端坐着一位姿容温雅隽秀的年轻姑娘。   姑娘十六七岁,气质婉约,眉目如画,笼在暖色的光晕里,仿若画中仙娥,有如梦幻般清美出尘……   鳏居了多少年的豪大老板,那一刻,竟悄悄红了脸。   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后半宿豪迈就没睡着。   他摸黑坐在檀木床边,望着炎颜那厢窗内透出的温暖烛光,就那么呆坐了整整一宿。   豪迈的心情,整晚都交织在感动和激动中难以自拔。   感动的是,女儿果然亲生的,给他选的人简直堪称完美,知书识字,温婉娴雅,他根本就挑不出人家半点毛病。   激动的是,豪迈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枯木逢春了。   他刚才看见屋里女子的第一眼,那一瞬的感觉,他就知道自己心动了。   他后半辈子,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人儿伴着,也算不枉此生……   可是,当豪迈发现炎颜居然看了整整一宿的书,他又开始犯愁。   豪迈自认有一身经商赚钱的好本事,可是他读的书却实在太少。这姑娘这么爱读书,豪迈开始担心,人家万一嫌弃他是个粗俗白丁……   就这样揣着一腔百转柔肠,豪老板好不容易挨到天明,一直苦恼如何讨姑娘欢欣的豪老板,就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突然萌发一个主意,搬了个条凳跑去外头廊下看书。   这样一来,姑娘出门就能看见他在用功,就算是装的,也能给姑娘留个好印象。   所以,就有了炎颜出房门时看见的,豪老板冬日清晨廊下观书那一幕。   豪迈很开心。   炎颜刚才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了,还帮他把掉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   这是不是能说明人家姑娘不讨厌他?   俩人这算是见过面了。   接下来他还能干些什么呢?   豪迈开始回想,当年追求蕊生她娘的时候,他都怎么做来着……   突然,豪迈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喊:“豪临!”   听见豪迈的喊声,豪临赶紧从外头跑进来:“老爷您有啥吩咐?”   “你赶紧的,上墨宝斋把他家最贵的笔墨纸砚全买回来!”豪迈急切吩咐道。   “全,全买回来?”豪临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全买回来……哎,要不你直接问问他那铺子卖不卖,他要卖咱就买下!”   豪临:“……”   老爷这是改行要做文墨生意?   豪迈琢磨的却是:唐姑娘她喜欢写写画画,就干脆送间文墨铺子给她,文人对文房器物都有讲究,她肯定喜欢。   改日他再收几个书局送她。她爱看书,就让书局里直接印她喜欢看的书,看起来多方便啊,省的到处去买书。   豪迈这边已经把炎颜过门以后的生活安顿妥了,炎颜此刻却在大厨房里,跟毕承和邓家父子一群爷们儿,畅想亲手料理千人宴的激动场面。   “要我说,咱到时候把砧板抬到现场去,让毕大厨和唐姑娘双双表演拿手功夫,保准火爆全场!”邓海兴奋地直搓手。   邓江笑道:“这个主意不错,自那天过后,连大小姐都爱看咱毕大厨的配菜功夫,隔三差五就喊毕师傅去菡萏苑的小厨房烧菜,大小姐就在旁边看着,眼睛都看直了。”   邓文明诧异:“大小姐看毕大厨?眼睛都看直啦?真的?”   他自己看炎颜也总看直了眼,大小姐莫不是看上毕师父啦?   邓文明最近常跑菡萏院给大小姐送饭菜,跟门口传话的丫鬟小红混熟了,小红偷偷告诉他,大小姐不喜欢准姑爷。   大小姐该不会看上毕大厨了吧? 第103章 柳转命,婢生魔   炎颜拍了下邓文明的肩膀,笑斥:“你小子瞎想什么,你毕师傅可不是那种人。”   毕承要敢对不起穆娟儿,她头一个削他!   被炎颜拍了肩膀,邓文明顿时满脸通红,小声嗫嚅:“我,我也不是那种人……”   不过邓文明的话炎颜没听见,她的注意力被门口刚进来的谈琴吸引了过去。   谈琴是来拿食盒的,看见炎颜,谈琴立马愁眉不展:“唐棠姑娘今日可得空闲?”   炎颜点头:“嗯,我正想得看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谈琴如实道:“大小姐今早精神头就不好,府里的大夫来看了又瞧不出什么病症,奴婢来时大小姐还问起您呢。唐棠姑娘既要去,不如此刻就随奴婢同去吧。大小姐看见您兴许就能好些了。”   听闻豪蕊生身体不好,炎颜便跟着谈琴一道前往菡萏苑。   才走出大厨房的院子,就看见张肥猫带着几个送菜的伙计,拉着几车新鲜蔬果往这边来。   张大富往日也时常帮豪府的厨房采买蔬菜,他认得谈琴是豪蕊生的大丫鬟,赶着上前招呼:“呦,琴儿姐姐,几日不见,姐姐越发出落地光鲜水灵啦!”   谈琴笑嗔:“快别扯犊子了,赶紧把菜送进去,如今大小姐的餐食由大厨房这边料理,你可得拣最好的食材给毕大厨!”   张肥猫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大小姐神仙一般的人物,我老张就是跑断腿儿,也得为她搜罗鹿吴城最好的东西啊!”   他说完,就看见谈琴背后竟站着炎颜。   张肥猫立马收敛起脸上的笑,悄悄瞪了炎颜一眼。   只不过当着谈琴的面,毕承眼下又是大小姐跟前的红人儿。张肥猫没敢吱声,只跟谈琴寒暄几句,就往大厨房去了。   等张肥猫走到大厨房的院门前,满录立马从门内闪身出来,远远看着炎颜和谈琴走远的背影,皱眉道:“如今这师徒俩都得了大小姐的青眼,斗宴咱们再想做手脚可就难办了。”   张肥猫冷笑:“急什么,姓毕的有靠山,你们师徒不也照样有底牌?到时咱就照原计划办,等过了千人宴,那人就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就算是大小姐,也不能拿咱们怎样。”   张肥猫咧嘴一笑:“老爷必经上岁数了,他还能精神几年?这座大宅子迟早得改换门庭。咱们只要跟对了人,还愁往后没好日子?”   满录赶紧奉承:“还是您老人家通透,比我师父看得开,想的远,您老高瞻远瞩啊!”   张肥猫抬手拍了拍满录的肩膀:“你小子也是个精明能干的,没准儿比你师父还有前途。”   满录听出张肥猫这是在暗示自己,赶紧拱手:“往后还承蒙张大爷多多提携!”   张肥猫笑地一脸得意:“好说,好说……”   ————   炎颜跟着谈琴来到豪蕊生的绣阁,进门时,她下意识侧目看了眼院门外那颗老柳树。   谈琴回头低声道:“大小姐在卧房,唐棠姑娘随奴婢进来吧。”   炎颜颔首,收回目光,跟在谈琴身后进了绣阁内室。   豪蕊生斜倚榻上正闲翻书卷,见炎颜来了十分欢喜,吩咐丫鬟就把饭摆在卧房里,添双筷子与炎颜一起边吃边聊。   豪蕊生笑问:“搬去我爹那边院子可住得习惯?”   炎颜点头:“那边的房子可比我原来住的好多了,院子里也清净,正适合我。”   豪蕊生笑的别有深意:“你住得惯就成,哪儿不好的就直接跟我爹说,他定会照着你的意思收拾得妥妥当当!”   炎颜笑嗔:“我一个下人,能搬去豪老板的正院居住已经是抬举了,我可没那么不识好歹。倒是你,昨儿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炎颜说话时仔细打量豪蕊生,见她身体似没大碍,只是有些羸弱。   不过炎颜留意到了一个细节,豪蕊生戴上了那个养着蜃灵的昆仑玉护身符。   此刻昆仑玉中养的那只小蜃灵正肚皮朝天睡的酣香。   豪蕊生道:“其实我也没什么病,就是觉得身上没劲,懒怠动弹,大约跟气候有关,深冬时节人容易犯懒。正好你来了,能陪我消磨消磨。”   炎颜侧目看向窗外,见轩窗外满园梅花竞相吐蕊斗艳,忍不住赞:“笑杀东君虚占断,朱朱白白,寒日温柔。你这梅开的倒热闹,我回去时讨几支插瓶。”   豪蕊生笑道:“不用等回去”说完,向外唤谈琴进来。   谈琴没来,来的却是谈音。   谈音原本笑盈盈的,进来一看见炎颜也在,立马撂下脸子,垂目行礼:“谈琴打络子去了,留奴婢守在外厢。大小姐有何吩咐?”   豪蕊生道:“你去折几支红梅,用博古架上那只白玉美人肩瓶子盛了,送去唐姑娘房里。”   谈音呡着唇,也不应声,扭身去了。   谈音一进屋炎颜就在打量她。她发现谈音眉心的黑气更显凝重了,身体也比上次见时瘦了些,两腮陷下去,身上的衣裳宽宽大大的。   目送谈音的背影出去,炎颜收回目光问豪蕊生:“你旁边花廊里为何种了株柳?我看那老柳都有些年头了。”   豪蕊生笑问:“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民间常说柳树容易藏阴魂,是为不吉之树,不宜栽种在人居住的庭院里?”   炎颜点头。   原来山海界也有这个说法。   豪蕊生道:“那棵树是我娘生我那年,因我生辰不好,我爹特地求了孟华宗的神仙,看过我家风水后种在那个位置的,说在那地方种柳树能转我的命格。”   “你还别说,孟华宗那位神仙的话倒是灵验,自从栽下那颗柳树,我家的生意就一年比一年红火,不过几年光景,我爹竟成了这鹿吴城的首富,我虽生辰不好,可我爹挣下这万贯家财,也算是改了我的命格吧,呵呵~”   炎颜颇感意外,没想到豪迈发家如此迅速。   她家也开公司做生意,她深谙经商之道,像豪迈这种财富积累的程度,要搁地球上,除非炒股,还得是跟着股神巴菲特干的那种。   凭直觉,炎颜觉得豪迈这财富积累的有蹊跷。   她蹙眉问:“你上回就说过生辰不好,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的生辰?” 第104章 疲惫的蜃灵   提起自己的生辰,豪蕊生犹豫了片刻,绣眉低蹙缓缓道:“我是阴月阴日阴时生人,我出生的那一年,冬至比寻常年月晚一日,至时长出了整整一个时辰,据说这种天历三百年才轮转一回,我恰就生在长出来的那个时辰里。”   炎颜:“……”   她突然有些同情豪蕊生。   三百年才能过个生日,这要是不修行,这辈子连生日都没机会过了。   炎颜不懂豪蕊生这个生日除了日子特别之外还有什么讲究,只在心里默默记下,准备回去翻翻书,看能不能找点资料。   豪蕊生不愿多谈自己的生辰,转移了话题:“对了,前日听闻荣昌苑那边……”   她后头的话还没出口,有丫鬟传话进来:“卓公子来啦!”   炎颜知道“卓公子”就是豪蕊生的准夫君,笑道:“你们小两口说话,我就不碍眼啦,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她刚站起身,手腕却被豪蕊生拉住:“我与他没甚好说的,他只来站一站就走了,你若觉不便,在屏风后头稍等片刻,我还想与你再说说话。”   豪蕊生言辞恳切,炎颜不忍拒绝,便指着她腰间佩戴的昆仑玉护身符道:“我进去白等也无聊,你把这个宝贝借我玩会儿。”   豪蕊生想都没想就摘下昆仑玉递给了炎颜。   炎颜带着小蜃灵进屏风里头去了。   她这边刚回避,卓锦章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看见豪蕊生懒懒地靠在榻上,卓锦章走到近前,温柔询问:“蕊儿?我听闻你今日身子不适,特地过来探望。怎么?是不是夜里受了风寒?天越来越冷了,可得仔细身子啊。”   言辞恳切,含情脉脉,任谁听了都认定是个温情款款的好郎君。   豪蕊生却连眼皮儿都没抬:“放心,我死不了。你不用担心入不了我家的门儿。”   屏风后头的炎颜忍不住笑了。   豪蕊生性格豪爽可爱,就是这话说的实在太直了,往后她恐要在这性格上吃亏。   卓锦章仍是平日那般温文尔雅,半分恼意也无。   “我知你不愿意见我,故而不能常过来探望你。蕊儿你虽然厌恶我,可身为你未来的夫君,我关心爱护于你理所应得。你就算不为我,为了伯父,也当好生保重……”   卓锦章说话不急不缓,句句在理,豪蕊生却始终懒得搭理,半晌不说话。   屏风后头的炎颜无聊,用手指轻轻敲昆仑玉,试图叫醒里头那只呼呼大睡的小蜃灵,耳听得男子絮絮温言,忍不住低笑:“人心雕琢太甚,生理尽矣,具有美形,未见有减,惟福自减耳。”   这是她在《麻衣神相》里看见的一段话,大致意思是说:一个人太善于雕琢粉饰内心,言辞圆滑动听,就算看上去很美好,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缺憾,但其实他的福气已经在悄悄减损了。   这句话是劝世人做回自身的本性。   译成大白话就是没事别总装逼!   《麻衣神相》这些古书里的东西也不全是封建迷信,也有劝人向善的。   炎颜就觉得书上这句话送给卓锦章挺合适。   卓锦章在豪蕊生面前,言辞外表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就算没撞见他跟谈音那档子事儿,炎颜觉得,这种太完美的男人,完美本身就是毛病。   屏风外的男子还在诉说情话,炎颜发现昆仑玉里的小蜃灵,还真被她给敲醒了。   小家伙小蝌蚪一样的身体原本是团着的,此刻全展开,还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蜃灵甩着毫毛似得小尾巴在昆仑玉里飘了一圈,突然看见炎颜凑近的大脸。顿时吓地炸毛,惊慌失措地乱窜乱撞,最后一头撞在玉石壁上,两只黄米粒似的小眼睛直冒小星星。   炎颜不高兴了:“我长得有这么丑,还吓着你了?”   小蜃灵缓过劲儿来,趴在昆仑玉壁上左看看,右看看,飘了一圈,发现上回那个特别可怕的妖怪好像没跟来,才用没有指头的小胳膊抚了几下胸口。   炎颜知道这小家伙在找吨巴,她眸光顿时黯淡下去,低叹:“吨巴没来……”   小蜃灵好像听懂了炎颜的话,开心地飘了一圈,然后趴在昆仑壁上开始打量炎颜。   它好像发现炎颜的心情不好,眨巴眨巴几乎透明的小眼睛,伸出一只光秃秃的小手臂,轻轻地按在炎颜捏着昆仑玉的指头上,尽管炎颜的手指比它还大,可是它这个动作很明显是在安慰她。   这小东西居然也通人性,炎颜又想起吨巴也这样贴心,心头越发酸涩,勉强挤出个笑。   小蜃灵静静看了看炎颜,突然原地飞快转起圈圈,一边转圈还一边手舞足蹈,好像在跳舞,又笨拙又滑稽,炎颜被这小家伙给逗笑了。   小蜃灵见炎颜笑了,也呲了呲小小的,没有牙齿的嘴巴。   炎颜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昆仑玉的表面:“你也是个通人性的小东西,跟我的吨巴一样。”   封在玉石里的小蜃灵听不见炎颜说话,不过它好像能看懂人的表情,看见炎颜表情失落地把手指放在玉石上,就慢慢凑过去,把脸贴在炎颜手指上蹭了几下。   安抚姿态做的十足,炎颜瞬间被暖到了。   这小东西做护身符不知道管不管用,倒是能当个合格的萌宠。   就在炎颜跟小蜃灵玩耍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外面传来豪蕊生冷硬的声音:“既然已经看过了,没别的事卓公子就请回吧!”   豪蕊生说完,房间里沉默了片刻,传来卓锦章略显低落的回应:“既然蕊儿不喜欢我在这厢陪伴,那我就回去了,有事随时可差人过去唤我,改日我再来看你。”   一阵木凳挪动的声音,有轻缓的脚步声出去了。   卓锦章刚走,豪蕊生就唤道:“唐棠,你出来吧,他走了。”   炎颜转过屏风,见豪蕊生仍旧倚在榻上,脸色很难看,显然心情不好。   豪蕊生当着炎颜也不掩饰情绪,唤来丫鬟吩咐燃香,对炎颜道:“我真是一刻也不愿与他多待,往后成了亲可怎么挨!”   炎颜笑道:“豪老爷那般疼你,不如你换个夫君。人生苦多,挨日子总不是个办法。”说话时,她顺手把昆仑玉还给了豪蕊生。   不过她发现不过眨眼工夫,玉里的小蜃灵居然又团起身子睡着了。   这小东西好像特别疲惫,精神头也不如上次那么好了。 第105章 蹊跷的救命之恩   小蜃灵精神不佳,会不会跟它主人豪蕊生的身体状况有关?   炎颜在走神。   豪蕊生已开始解释不能换未婚夫的原因。   “卓锦章与我爹有救命大恩,自入我府中以来又无过错。如今眼看就要定亲了,我爹摆出这么大阵仗,把个定亲宴闹腾的满城皆知,就是怕我悔婚。我的终身大事已叫爹爹操心多年,我不想再让爹再为我烦忧。”   虽然对炎颜无话不谈,可豪蕊生觉得卓锦章跟自己丫鬟那些龌龊勾当,还是不说给炎颜听比较好。   主要是太丢人,她讲不出口。   炎颜听得也没说话,只呡唇一笑。   无过错?   豪蕊生是个孝顺的好姑娘,不然凭这姑娘的聪慧敏锐,怎会找不出卓锦章的错!   不过这些到底是别人的家事,炎颜不愿过多置喙,便转而问道:“卓公子与豪老爷是怎么个救命大恩?”   豪蕊生蹙眉:“这事儿说起来倒有些稀奇。”   “去年冬日间,我爹前往单狐山孟华宗,为承玉宗主庆贺三百五十岁整寿。在郊外被暴雪困住,我爹和府上家仆无法赶路,便躲进了山中一处破庙中暂避风雪。不想夜半竟遇上山妖吃人。”   “那山妖十分凶狠,当即就生吞了两个家仆。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众家仆护着我爹打算硬闯出破庙逃生。卓锦章那晚就与我爹同宿在破庙后院的僧房里。”   “他听见动静出来,见此情形,当即用朱砂笔绘制了几张符箓。他是读书人,曾跟道士学过简单的绘符技法,虽然不及修士的符箓镇妖除魔符厉害,不过吓退这些低等山妖还勉强顶用。”   “他当时画了几张符箓贴在四壁上,果然吓退了山妖,救了我爹及十几口家仆的性命。我爹以重金相酬,卓锦章称读书人承圣人教诲,理应行善积德,婉言谢绝了我爹的重金馈赠。”   “我爹感恩不尽,只得与他手书一封。言他日后若遇艰难,可凭书信前来,我豪家必当鼎力相助以还报大恩。”   “此事过后,我爹平安归来数月,始终不见卓锦章登门。没与我说起此事,我爹便对卓锦章人品大为夸赞,对他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   “大约半年前的某日,这位卓公子突然带着书信上门来了。”   炎颜笑了:“他来你家,就要当上门女婿?”   炎颜咋听都这剧本,都像猪八戒在高老庄的故事。   能干书生帮忙打跑了妖怪,事后落户富贵小姐府中,其实能干书生自己就是妖怪。   豪蕊生摇头:“他最初只说赶考盘缠无着,又不想依仗旧恩开口讨要,便拿书信前来我家讨个生计,等攒够了盘缠,就辞行继续上路赶考。”   “我爹被他刻苦用功又不失风骨的品格打动,就给了他个管事的闲置,让他既能挣到盘缠,又可得闲读书。他无处居住,我爹就安排他暂时住在府中偏院的客房。”   说至此,豪蕊生无奈一叹:“后来的事也是怪我太天真。”   “我当时念他是读书人,知礼重义,又救过爹的命,便时常过去询问他起居所需,却不曾想他竟对我萌生爱慕,还将此情告诉了我爹。”   “我爹本就喜欢他,就遣人去查了他的身世,发现他家里双亲早亡,已无人丁,我爹就生出招赘的心思。”   听豪蕊生说完与卓锦章这段姻缘的前因后果,炎颜心下已疑窦丛生。   如果说书生在山中破庙救豪老爷完全是个意外,那么他第二次登门的理由,就实在太虚伪牵强。   卓锦章要真有骨气,根本不会凭着书信找上门来,更不会答应住进豪府里,这明摆着是来蹭吃蹭喝的。   尤其人府上还有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你一个没成亲的适龄凤凰男,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啊!   况且还要凑钱赶考,业余时间看书用功还嫌不够用,还有心思对人家小姐胡思乱想?   炎颜都怀疑卓锦章是打听清楚了豪府的底细,就冲着豪家小姐来的。   不过这些全是炎颜心里的想法,她知道,凭豪蕊生这般通透敏锐的人儿,又与卓锦章相处这么久,她应已有了自己的计较,否则不会对家父的救命恩人态度如此冷淡。   炎颜正走神,手突然被豪蕊生握住,她抬起头,见对方双眸切切望着她:“唐棠,你是个修士,对不对?”   炎颜心头一惊,静静看着豪蕊生没吭声。   见她这个反应,豪蕊生温和笑慰:“你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才听沈先生说的。我当时好生意外,过后是又惊奇又欢喜。我引你为我知己,我虽不能修炼,也终于有个修士知己了,真好!”   炎颜凝眉不语。   沈煜云这个多嘴男!   豪蕊生笑道:“我现在相信你跟沈先生之间的确青白。因为他特地提醒我,让我莫与你亲近。他说你来历不明,身份可疑,让我离你远些。可我感觉你不是坏人。”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轻松又自在,不用拘泥什么言辞礼数,说话畅快又舒服,你跟我认识的那些姑娘全不一样。所以,我没听沈先生的,我要跟你做知己。”   最好能成一家人!   炎颜笑觑豪蕊生:“大爷对你家忠心耿耿,你不听他的,就不怕我害你?”   这姑娘可真是直肠子,啥话都跟她说,不过炎颜喜欢。   豪蕊生摇头:“是人皆有善恶,权看他有没有把恶的那一面用在你身上。我也有恶性,可我对你没生恶念,我于你就不能算恶人。”   炎颜笑赞:“同尔!”   俩个姑娘同时朗声大笑。   豪蕊生跟穆娟儿一样与人赤诚相待,都是炎颜喜欢的类型。只不过穆娟儿适合做姐妹,豪蕊生适合当哥们儿!   等斗宴大比结束,得回去看看穆娟儿,炎颜有点想那个温柔的小妇人了。   俩人直聊到吃过晚饭炎颜才告辞离开。   她没让豪蕊生的丫鬟送,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走。   晚上还要在这儿搞事呢。   寻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炎颜进了须弥境。   跟沈煜云约好午夜见,此刻时辰尚早,炎颜燃了支更香,开始专心修炼。   自从能凝出炁凌之后,炎颜已经完全能够随心所欲将经脉的炁息收敛或外放,对于体内炁息的掌控也越来越娴熟。   她现在已经开始进行下一阶段的修炼尝试,让炁息在体内运行大周天,不断扩充经脉渠道的同时,也缓慢地开始开辟丹田内的炁海。   炼气期也被称为“凤初境”,是修士修炼打基础至关重要的阶段,炼气期开辟出来的炁海容量,直接决定日后修为的层次。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炁海也是这个道理。 第106章 诡柳现形,蜃灵护主   炎颜给人外在的印象虽然有点跳脱张扬,其实她内在做事的内在风格,一直都是踏踏实实,对基础的夯实尤其慎重。   就如她当年学习太极柔术,便是承受了常人不能承受之苦,最终达常人无法企及之境,小小年纪就已在柔术界声名大噪。   一炷更香半个时辰,三炷香过后,炎颜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收敛炁息出了须弥境。   时已至子时初,菡萏苑中万籁俱寂,除了一团团婆娑树影,四周静悄悄的,亭台廊榭全蛰伏在无星的暗夜里,世界只余黑灰两色。   两处院门相对处,那颗老柳突兀又安静地孤立。   炎颜跟沈煜云直接约见在大柳树这里。   炎颜行走时尽量避开豪蕊生的绣阁檐下。   沈煜云告诉她,说豪老爷和豪蕊生居住的卧房皆有守护蹲兽,能记录下夜间过往的行人甚至妖兽。   虽然豪老爷不会经常把蹲兽唤出来查看,不过被蹲兽记录下来她夜入豪蕊生的庭院终究不太好。   炎颜赶到老柳树前的时候,四下静极,看来沈煜云还没来。   炎颜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无意间一回头,就看见墙角暗影里有个一闪一闪的血红光点。   炎颜吓地浑身汗毛炸起,张口就要叫。   “你怎么总一惊一乍地!”对方开口了,慢悠悠从阴影里走出来。   不是沈煜云还能是谁。   他说话是寻常的音量,也不怕被人听见,显然这家伙又打开了他的宝贝招司甲。   炎颜好羡慕沈煜云有招司甲,就像个随身的空间隔离器,可以随时随地断绝跟外界的联系,并且好像还不限制使用次数。   这防御设备实在堪称完美。   沈煜云走到炎颜身边,手里还拿着支精致小巧的雕银旱烟锅。   原来这家伙刚才在抽烟,那一个火红的一闪一闪的光点,就是从烟锅子头上发出的。   炎颜没好气:“没听说人吓人能吓死人!”   来了也不吭一声,害她还以为撞鬼了呢。   沈煜云斜觑她,哂笑:“你还怕人吓?”   炎颜:“……”   这男人每次开口不刺她两句是不是肉疼!   嘴真贱,就欠怼。   炎颜懒得跟他抬杠:“你到底看不看东西,不看我回去睡觉了……以为本姑娘乐意大半夜站这儿吹冷风!”   察觉炎颜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沈煜云也很识趣地不玩笑了,问道:“你说,那件东西就在这颗大柳树下?”   炎颜点头:“嗯”说完,冲他一招手,径自走向大柳树。   沈煜云跟在她身后也走了过去,俩人并肩站在大柳树前。   炎颜运炁,一个小小的金黄色炁凌漩在她掌心缓缓凝聚而成。   沈煜云望着炎颜凝出的金黄炁凌漩,微蹙眉心,若有所思……   这姑娘凝出的炁凌怎是金色的?他还头回看见。   金木水火土,除了属土的空间之力不存在之外,其他四种力量,分别对应的炁息为:木体质对应青色,金体质对应白色,火体质对红色,水体质对蓝色。   金色的炁息是什么体质?   就在沈煜云走神的时候,炎颜手掌中的炁凌已经拍向了老柳树的树干,笼罩两人的招司甲立刻释放出一圈圈五彩斑斓的涟漪,将炎颜炁凌释放的多余炁息罩在其中。   炁凌拍上老柳树的瞬间,树身骤然翻起一片猩红光芒,一圈圈赤红的涟漪从被拍击的位置荡漾开,最终在涟漪中央,付出一个猩红色的半透明符文。   沈煜云剑眉紧蹙,盯着树身上的符文看了片刻,肃声道:“这是伏魔封印禁制,属于中品偏上的的鎭压符。”   说完,他低头看向老柳树的树根,喃喃低语:“看来果然如你所言,狰兽心就埋在这树根底下。”   炎颜问:“这个禁制咱们能打开吗?”   沈煜云摇头:“凭你现在的修为,如果没有上品破阵符辅佐,不可能打开。”   炎颜立刻问:“那你有没有这东西?”   沈煜云仍摇头:“上品破阵符有使用时效,绘好符箓后需在半月内使用才有效用。”   炎颜一听就知道,这事儿她是指望不上了,老疯子那沓做好的符箓里,肯定没这种带保质期的。   沈煜云站起身,仰头看向老柳树高大的树冠:“破阵符我来想办法,拿到之后,还需你帮忙启动破开这个符咒。我没有修为,无法催动破阵符。”   炎颜爽快点头:“没问题,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等老柳树红光褪尽,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沈煜云收起招司甲,四下看了一圈:“此处不宜久留,还是赶紧离开吧。”   炎颜跟他不住同一个方向,纵身就要上墙,沈煜云笑问:“前日得了坛上好的云香酿,你既会烧菜,不如一起冬夜小酌?”   炎颜笑了。   她知道沈煜云这是还有话想问她。   不愧是商队大爷,说话办事果然圆滑妥帖,让人想拒绝都觉盛情难却。   沈煜云纵身跃上房檐,炎颜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两道黑影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就在他俩才离开不久,沉默的老柳树突然再一次释放出猩红的光晕。   这一次释放的红光,比刚才盛大数倍,更诡异刺目。   红色的光晕源源不断从树根处释放出来,像是被活物催生一般转眼就充满整个树干,蔓延向整个树冠,最后连每根柔软纤细的柳条里,都灌满了红色诡光。   整株老柳树都变成了诡异的猩红色,树身里仿佛有活的血液在蠕蠕流动。   灌满红光的枝条开始疯狂生长,迅速转了个方向,齐齐朝向豪蕊生的卧房延伸过去。   丝丝缕缕的柳条不断拉长,看上去就像个巨大的女鬼头颅披散着满头红发,场面异常恐怖。   豪蕊生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帷幔掩映的浮雕大木床内,隐约传出均匀的呼吸声,豪蕊生显然已经睡熟。   整个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放在她身边的昆仑玉护身符,无声散发纯净温润的华光。   住在玉石里的小蜃灵,此时悬浮在昆仑玉中央,吸取透过昆仑玉渗入其中的点滴星月精华。   小蜃灵在修炼。   突然,小家伙猛地睁开眼,就见窗外丝丝缕缕诡异红光从窗外伸进屋里,就像无数条血红的触手,争先恐后伸向豪蕊生的卧床。 第107章 炉鼎体质   眼看那些诡异的红触手从窗外伸进来,小蜃灵虽然吓地直打哆嗦,却开始用身体拼命撞击昆仑玉,试图唤醒熟睡中的豪蕊生。   可惜豪蕊生一介凡人,如何能感应昆仑玉中小蜃灵的动静。   眼看那些诡异的触角就要触碰到床幔,小蜃灵抖地更厉害了。它害怕极了,瞪着小米粒似得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不断生长的诡异柳条。   眼见叫醒豪蕊生是没可能了,小蜃灵鼓起两腮,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握紧身体两侧没指头的小触手,颤颤巍巍地,竟然从小小的身体里释放出一圈半透明的,晶莹如水晶般美轮美奂的结界。   小蜃灵握紧小拳头不断发力,努力把白色结界越撑越大,最终纯白的结界把豪蕊生整个人都笼罩入其中。   就在蜃灵释放的结界罩住豪蕊生的瞬间,那些不断向屋内延伸的猩红柳条突然停止了伸长。   最前端的触角左右摇摆了几下,好像突然失去了目标,又往左右伸了伸,似乎没找到先前的气息,柳条原地停留了片刻,开始慢慢地往回收,最终全部退出了窗外。   那些退出窗外的触角似乎仍不甘心,伸着长长的枝条在院中四下搜寻,仍在寻找豪蕊生的气息。   小蜃灵努力支撑住笼罩着豪蕊生的水晶结界,一面惊悚地盯着窗外四处搜寻的“红头发”,丝毫不敢放松懈怠。直到远远传来雄鸡第一声嘹亮的宸啼。   那些触角终于慢慢地收了回去。   小蜃灵长长吁了口气,笼罩住豪蕊生的白色结界瞬间消失,小蜃灵一头栽倒在昆仑玉中,疲惫地陷入沉沉睡去。   如果炎颜此刻在这里,会发现小蜃灵原本洁白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半透明。   偏苑   炎颜用沈煜云院中的厨房做了几道滋味极佳的佐酒小菜。   等她端着菜推门走进书房的时候,沈煜云身边已经架起青梅煮酒的红泥小炉。   暖意融融的书房中酒香四溢。   这男人可真会享受。   炎颜把菜摆上桌,沈煜云替她斟了一盏酒:“不知你酒量如何,若可,尽管喝!”   炎颜一笑:“尚可!”   端起盏呷了一口,炎颜笑赞:“这果子酒不错,就是劲道差点火候。”   她还是更喜欢绍兴花雕,最烈的也试过俄罗斯的伏特加,炎颜的酒量其实相当不错。   沈煜云笑赞:“行家啊!”夹了一筷子菜,顿时赞叹:“手艺的确不错,考虑来我这厢烧菜如何?”   炎颜笑道:“如果大爷有别的想法,另当别论。要单纯想聘个厨子,你雇我可得放血!”   沈煜云哈哈大笑:“可惜你是个女人,不然还真有心收入我麾下。”   炎颜浅笑,转开话题:“确定了狰兽心的地方,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拿?”   沈煜云皱眉:“这事儿的确有些麻烦,破阵符不好办,需要至少金丹中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制得。宁封子的铺子又被你给烧了,我只得亲自出门一趟。”   见炎颜看过来,沈煜云道:“这次不方便带你同往。”   炎颜笑的有点坏:“是不是怕我又去砸了人家买卖?”   沈煜云没接话。   说实话,他还真是担心。   这姑娘是天生的惹祸体质,再加上她这张特招摇的脸蛋,带上她出门还真不方便。   炎颜喝了一口酒,问:“你觉得狰兽心是谁放在大小姐院子里的?”   沈煜云垂下眼眸,默了片刻,反问:“其实你心里已经有计较了吧?”   炎颜颔首:“你觉得卓锦章这人怎么样?”   沈煜云摇头:“我跟他没共过事。我极少回鹿吴城,上次回来还没听说过这个人。路上突然收到东家的传信,才得知大小姐定下了亲事。这次回来,也是前日才在东家书房见过他一面,只点头打了个招呼而已。”   炎颜:“东家拿你当自己人,大小姐与卓公子定亲的过程,想必你也听闻了。”   沈煜云点头:“东家跟我提了,整个人是东家的救命恩人。”   炎颜挑眉:“你就不觉得这事儿里头有问题?”   沈煜云沉吟道:“此乃东家的家事,我虽然得东家信任,但于这些事上,却不好过多置喙。”   炎颜是顶聪明的,一听他这话就笑了:“其实你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只不过碍于身份,不方便说的太多。反正我是觉得这个卓公子有问题,那晚上你不是也看见了?你真不打算提醒一下豪老板?”   沈煜云看向炎颜:“你与大小姐最近相处不错,你为何不提醒她?”   炎颜却摇头:“我与你不同,我与大小姐虽然很谈得来,可是毕竟相识时日太短,还没好到完全可以交心的地步。”   “可是你不一样。你虽是豪老爷花钱雇的商队首领,可是在这座府上,你说话却很有分量。再者……我觉得凭大小姐那般聪明,没准儿已经知道卓锦章背着她干的那些事,她假装不知,大概是不想让豪老板为难。”   沈煜云没说话。   喝了口酒,他转开话题,语气却有些沉重:“不管大小姐如何求你,你都不能答应帮她修炼。此事……算我拜托你。”   炎颜有些意外。   没想到沈煜云这么敏锐,居然连这个都猜到了。   其实下午聊天,豪蕊生虽然没明着说,神态言辞间却多少带出几分想让炎颜帮她修炼的意思。只不过如炎颜所说,俩人还没好到那份儿上,豪蕊生有点不好意思直接跟她说明。   不过沈煜云再三提起,又勾起了炎颜的好奇:“大小姐的生辰到底怎么了?她为何就不能修炼?”   沈煜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些无奈:“其实早在我刚被东家聘来做商队首领的时候,东家就问过我送大小姐去修炼的事。”   “她的生辰实在太特殊,像她这样的生辰体质,若是男儿,绝对是个天赋异禀的修行好苗子。可惜她是个女子,一旦修炼,多半会被同门或者师长养成供修炼之用的炉鼎。”   “她是极阴体质,对修士的纯阳体质有绝佳的滋养功效,我这么说你当能明白。”   炎颜彻底震惊了。   她只以为豪蕊生是不能修炼,却没想到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就是传说中的……炉鼎体质! 第108章 吨巴归来   虽然炎颜对此方世界的设定还不太了解,不过她以前学习太极柔术的时候,看过粗略读过几本道学经义,更何况她还读过好几本修真网文呢。   炉鼎,那就是供男修……   身为炉鼎,连双修都算不上,完全就是彻底牺牲女修士的身体,去供养男修士提升修为的容器。   沦为炉鼎下场通常都很惨,甚至最终连身体都会被炼制成滋补的丹药……   如果是这样,豪蕊生确实不能修行!   看炎颜沉默,沈煜云知道她听懂了,便道:“大小姐信任你,也愿意同你交心。她性情善良直爽,现实太过残忍,我与东家不忍与她据实相告,如果……”   “你打住!”   炎颜赶紧道:“你们别指望我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我最多答应你不帮她修炼,但这种话我可不去说。凭什么这些残忍的话让去我说,反正等千人宴一结束我就走人,你们自己想办法去!”   沈煜云无奈摇头:“就知道你这种人指望不上!”   炎颜:“我凭什么让你指望!”说完,起身就打算回去。   沈煜云也站起身。   大概是炎颜答应不帮豪蕊生修炼,他说话倒比先前客气几分:“好吧,不劳烦你帮忙劝慰,不过你能答应不帮大小姐修炼,我还是替东家谢过了。”   炎颜摆手,浑不在意就往外走。   身后却响起沈煜云的提醒:“我明日就启程去寻破阵符,你这几日时常过去看看大小姐,也顺带帮忙照应下,我顺带给你弄瓶上好的易颜丹。”   炎颜立马笑开:“没问题!”   沈煜云被她一脸奸商表情弄得哭笑不得,提醒道:“离卓公子远一点。”   炎颜回头盯住他。   沈煜云道:“那晚在后院中,他其实已经发现了你的存在,后来招司甲屏蔽了我们的气息,他才没过来。不过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先前已经看见了你。”   炎颜心头一震,脱口问道:“他也是修士?”   沈煜云摇头:“这个我无法得知,我没有修为,又与他没什么接触,无法感应他周身有无灵力波动。”   说完他看着炎颜。他想知道她有没有感应。   炎颜虽然修为浅,但好歹也是个修士。   炎颜摇头:“我也感知不到。”   沈煜云:“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不是修士,或许是用别的方式感觉到了你的存在。另一种,可能就是他的修为远在你之上,他刻意隐藏修炼炁息,你便无从察觉。”   沈煜云最后郑重提点:“总之,我不在府上的这几日,你帮忙照应一下大小姐,顺带盯着那颗老柳树的。另外你自己也需当心。”   “好!”   炎颜回到荣昌苑,进屋简单洗漱后,和衣躺在床上,睁眼盯着头顶精致的刺绣幔帐出神。   脑子里全是刚才沈煜云的话……   炎颜觉得,卓锦章多半是比她修为还要高的修士。   尤其听完豪蕊生讲述卓锦章入赘豪府的整个过程,炎颜甚至开始怀疑卓锦章的身份。   或许,现在豪府中的这位卓公子,根本就不是当初在破庙里,救过豪老板的那个书生……   “呲呲……”窗外想起轻微的异响。   炎颜警觉地坐起身。   此时约莫寅时二刻,正值夜深露浓的时候,院中万籁俱寂,不可能有府中下人走动。   炎颜没点灯,放开神识仔细聆听外头的动静。   过了约莫一刻钟,窗外又响了一声:“呲呲……”   炎颜这听清了,窗外是什么东西在用尖锐的东西刮窗户。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窗棂,手掌已经凝出炁凌漩。   就在她做足了攻击的架势,准备推窗的时候,窗外的东西突然低低地叫了一声:“吨巴~”   炎颜一顿,掌中的炁凌立刻就消失了。   她一把推开窗户,就看见吨巴蹲坐在窗台上,仰着胖乎乎的脸蛋,一双月蓝色的圆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   炎颜的眼睛瞬间湿润,伸手就把吨巴抱进了怀里。   把吨巴抱回屋,炎颜点亮了灯火仔细打量它。   这才发现小家伙的皮毛脏兮兮的,有的地方都打了卷结,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大耳朵耷拉着,整只看上去落魄极了,就像只被遗弃多日的流浪猫。   “吨巴~”吨巴软软地朝她叫了一嗓子,小心翼翼上前,用头拱了拱炎颜的手,又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添了两下。   动作表情里充满歉意。   那天它发狂一定吓到主人了,主人还会不会继续收留兽兽了?   它的姿势特别小心谨慎,还带着明显想讨好炎颜的意思……炎颜看得又心酸又心疼。   她的小宠,这几天不知吃了多少苦。   炎颜起身走进净堂,把浴桶装满水,催动灵力把水加热,然后把吨巴了进去。   豪府有上好的澡豆,其中夹杂着月季花瓣,揉出的雪白泡沫里混合着好闻的花草清香,炎颜给吨巴仔仔细细把一身皮毛清洗干净。   洗澡的整个过程,吨巴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炎颜的脸,像生怕她还在生它的气。   炎颜低头亲了亲吨巴的头顶:“你能回来我特别高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就是担心害怕……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说至此,炎颜眼圈已微微泛红。   那晚的吨巴实在太可怕了,炎颜很害怕它以后就变成那么可怕的样子了。   “吨巴,吨巴~”   吨巴凑上前,用粉红的鼻头嗅了嗅炎颜手背上的眼泪,伸出舌头舔进嘴巴里,然后它蓝汪汪的大眼睛里也湿漉漉的,也像哭了一样。   都是吨巴不好,吨巴吓到主人了,吨巴以后不了。   给吨巴洗干净皮毛,炎颜小心翼翼催动灵力帮它把毛弄干,才抱着干干净净的吨巴回到卧房。   从须弥境里取了几个馒头出来,炎颜边喂吨巴边问:“这些天你都上哪儿去了?”   “吨巴~”吨巴嘴里含着馒头,喉咙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   炎颜听懂了,它没走多远。她猜大概小家伙这几天大概就待在城外的鹿吴山里。   但是看它这么狼狈,吨巴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炎颜没办法问明白,但是她能看得出,它这几天也过的很痛苦。   大概跟它身体里那只邪恶的神池有关。   不管怎样,善良的吨巴回来了,真的太好了!   她终于可以结束寝食难安的日子了。   吨巴吃饱喝足,仍像从前那样把身体团在炎颜枕边,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抚摸着吨巴光滑柔顺的皮毛,炎颜的心情也终于彻底放松,拉开被子,她也钻进了被窝。   等炎颜睡熟,蜷在她身边的吨巴悄悄地睁开了眼。   漆黑的房间里,吨巴温柔的蓝眼睛,无比眷恋地望着炎颜。 第109章 灵魂恶兽,爱心早餐   经历这次事情之后,吨巴知道了自己体内还有另外一个灵魂。另外的那个它非常邪恶,而且特别强大。   那个可恶的坏蛋,还差点就吃掉了它最爱的主人。   吨巴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想起那一刻那个坏蛋挥舞着爪子扑向炎颜,而它当时只能柔弱地被那个坏蛋囚禁在神池的角落里,它拼了命也无法挣脱。   而那个可恶的怀灵魂,就当着它的面欺负它的主人。   可是,那么危险的时候,主人却从没想过放弃它,就在那个坏蛋要吃掉主人的时候,主人还在一声声呼唤它的名字……   那一刻,被囚禁在神池角落里的吨巴拼尽了全力,一口咬住了那个坏蛋的尾巴,那个坏蛋回转身跟它搏斗,才没能伤害到主人。   这些天,它一直都在神池里跟那个坏蛋搏斗,渐渐地,它体内支持坏蛋的能量变弱了,它就开始变得强大,它试图把那个坏蛋彻底赶出神池。   可是那个坏蛋却说,它本来就住在这具身体里,并且那个坏蛋还说,以后的吨巴,迟早会变成跟它一模一样的大恶魔。   呜呜……吨巴不想变得那么坏……   呜呜……吨巴要一直跟主人在一起……   后来那个坏蛋的力气终于耗光了,它就缩小成很小很小的一只,被吨巴囚禁在神池很偏僻的角落里。   吨巴终于夺回了身体,终于又能回到主人身边了……   回想起这些天在山林里的折磨,不惜弄伤自己的身体与神池中的坏蛋搏斗……吨巴蓝色的大眼睛湿漉漉的。   望着身边炎颜熟睡的安静容颜,吨巴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的脸。   睡梦中的炎颜下意识伸出手臂,把吨巴抱进怀里,口中喃喃梦呓:“吨巴不怕,我会保护你……”   蓝色的大眼睛眨了两下,一滴晶莹的眼泪跌在炎颜的手臂上,吨巴把下巴放在炎颜的臂弯里,安心地闭上了眼……   如果有一天,它真的打不过神池里的那个坏蛋,它就拼尽一切力量毁掉这具身体,跟那个坏蛋同归于尽。   它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它的主人,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   炎颜黑甜一觉行来外头早就天光大亮了。   起身伸了个懒腰,炎颜正要下床,就看见枕头边有一团压圆圆的压痕,她突然想起来,昨晚吨巴就睡在她身边的。   “吨巴?”炎颜紧张地叫了一声。   她刚喊完,吨巴立刻就在床角现了身,朝着炎颜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吨巴!”   炎颜放下心,揉了揉它的头顶,简单洗漱完,换了衣裳就准备去看毕承他们。   再过几天就是斗宴大比,这场大比是毕承心心念念的,炎颜打算这几天就安心守在大厨房。   她刚踏出房门,豪临就跑了过来,堆了满脸的笑:“呦,唐姑娘,您这么早就起了?小的这就带您用早饭去,您这边请!”   炎颜一脸懵……   豪临是豪老板的常随,在府里除了大小姐和豪老板,就连大管家豪怀安,跟这小子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今儿这是怎么了?   认错人了?   炎颜也堆出一脸客套的笑靥:“豪临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   豪临一脸奉承:“哎呦,小的哪敢劳动姑娘,小的侯在这儿都快半个时辰了,就为候着侍奉姑娘用早饭呢。”   这不是豪老板亲口嘱咐的么。   不怪人家姑娘好奇,他这儿也纳闷呢,豪老板咋突然待唐棠姑娘跟亲闺女似得。   炎颜往正房屋那边看了一眼,又忍不住问了句:“你家老爷没事吧?”   豪临眨巴眨巴眼:“没,没事儿吧……”   就是不能确定这个。   炎颜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笑吟吟道:“既然小哥没别的事,我就上大厨房做事去啦,回见您。”说完她就要绕过豪临往外走。   豪临紧张地赶紧追上去拦住炎颜,小心翼翼地求告:“好姑娘,您就赏脸吃了早饭再出这院子。要不小的在这份差事可就难保了!算小的求您,您随便吃点就成!”   炎颜越发纳闷,不过看豪临一脸愁苦也不忍他为难,不过一顿早饭,吃就吃吧。   随着豪临往小饭厅走的路上,炎颜问:“请我吃早饭,是你家老爷吩咐的?”   豪临赶紧点头:“正是!”   炎颜又问:“豪老爷除了让你留我吃早饭,就没说别的?”   豪临赶紧摇头:“没啊!”   要说了他能这么懵逼?   炎颜蹙眉沉思……   莫不是大爷把狰兽心的事情跟豪老爷说了?   顺带还把她是修士的事捅给了豪老板,豪老爷这是有事相求?   正思索间,炎颜跟着豪临进了小饭厅。   一抬头,炎颜立马站住不动了,问豪临:“豪老爷这是请了多少人吃早饭?”   豪临:“……就您一位啊。”   炎颜望着小饭厅里红木大餐桌上,满满一桌不下几十种的各式早点……   她觉得豪老爷好像误会了什么。   从前她下馆子,的确一个人点过一桌菜,可那是为了喂吨巴的。   自入府以来,她就没干过这种事,再说吨巴早不稀罕这些寻常饭菜了。   她全家现在都只吃灵麦馒头。   虽然炎颜现在已经很少食用烹制的事物,可是她内心对待食物依旧充满尊敬和喜欢。   炎颜走到餐桌前坐下,看了眼桌上内容丰富的早餐,取了几样看上去味道不错的吃了,用早预备好的白手帕擦了擦唇角,对亦步亦趋侍立在旁的豪临道:“早餐吃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豪临立刻点头:“好的,好的,您随意。”   炎颜莫名其妙看豪临一眼,起身走了。   眼见炎颜走没影了,豪临赶紧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用碳棒把刚才炎颜吃过的几样早餐全都仔细记下。   甭问,这也是好老板让干的。   他家老爷真是撞邪了!   走出小饭厅,炎颜刚走到大门前,就遇上过来与豪迈辞行的沈煜云。   此刻四下无人,俩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炎颜低声问:“今日就动身?”   沈煜云颔首:“嗯,来跟东家打声招呼。”   炎颜:“我的事你是不是跟豪老板说了?”   沈煜云皱眉:“没有。”   炎颜:“狰兽心呢?”   沈煜云拧眉:“昨天你离开时已是半夜,我怎会那个时辰过来见东家。”   炎颜也蹙起黛眉。   沈煜云既然什么都没说,那豪迈这是抽什么风?   沈煜云见炎颜默不作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刚问完,正房的帘子被人挑起来,豪迈从屋里走了出来。 第110章 斗宴大比(一)   豪迈从屋里走出来,望着俩人温和笑问:“唐棠姑娘这是要去大厨房么?”   炎颜赶紧笑应:“啊,是呀,这就过去。”   豪迈又看向沈煜云:“大爷来寻我可是有事?”   沈煜云上前两步:“是,云有点私事,需出门数日。”   回完豪迈的话,沈煜云总感觉得炎颜刚才问的话有点怪,便回头看了她一眼。   炎颜也没走,就立在门口,恰好也望向他这边。   然后俩人这幅相对而望的眼神,就落在了豪老爷的眼里。   见俩人此番“含情脉脉”的眼神交流,豪迈不着痕迹皱起眉。   这俩人在他跟前就眉来眼去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唐姑娘对煜云生了情愫?   可蕊生她分明说唐棠姑娘是心仪他的呀。   是不是见了煜云之后,唐棠姑娘就喜欢上煜云了?   豪迈憋了满肚子黯然神伤无处安放……   情敌换成人,豪迈还有心一搏。要是煜云,豪迈觉得自己多半没戏了。   煜云太有男性魅力,一般女子哪能抵得住他这通身的铮铮男儿气,就连他都动过把蕊生嫁他的心思,关键是煜云他不光年轻,好看,他还有钱……   豪迈在心里深深哀叹一声,幽怨的眼神就向炎颜投了过去。   炎颜一接触到豪迈的眼神,顿时心头一震。   完蛋,豪老板这眼神……这分明是嫌她偷懒了,眼神里这么深重的怨念,快赶上弃妇了都。   话说你既嫌本姑娘偷懒,你非留本姑娘吃早饭算咋回事。   吃饱撑的!   炎颜满腹埋怨,脚底下麻溜往外跑。   炎颜没看见,豪迈看见她逃也似得飞奔,眼神更哀怨了。   至于沈煜云后头说了些什么,豪老板半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   转眼数日,就到了斗宴大比的日子。   斗宴大比一共三场,分三日进行。   每日的正午时分,豪府都会按照正席当日的规格摆宴,凡是前来参加正席的宾客,这三日期间皆可来豪府饮宴。   每日晌午的正席面,就是每场斗宴大比的比试场。   不论当日来的客人多少,宴桌布置皆为偶数,为的是好分配。   这日天一亮,金钱堂正厅前院就搭起了高高的彩棚,彩棚正前方,用金粉写着朱漆大红横扁:斗宴大比   横匾后的彩棚里,大红的红木雕花大圆喜宴席桌分列两侧,一边用金粉在大红的木牌上写着斗大的“毕家班”字样。   另一边,同样用金粉写着醒目斗方:灏元楼   两方阵营相对而立,颇有打擂台的既视感。   豪府的斗宴大比早在大半个月前就放出了风声,整个鹿吴城这段日子都在闹哄哄议论此事。   等到了到了斗宴大比这一日,豪府朱红金钉大门双扇大开,门口鞭炮锣鼓齐鸣,五色毯子一直从大门铺到金钱堂比试场前。   整个豪府彩旗招展,彩灯高悬,彩棚叠浪,人头攒动……虽说是场斗宴大比,整得比一般大户人家正经红喜事还热闹。   府里几个管事一应簇新的长袍,早早立在整门前,恭迎各方登门宾客,顺带给宾客们发放系着红绸的木牌。   今日登门的宾客不用搭礼,只来饮酒品菜,只是吃完饭菜后,需把手里的木牌投放在心仪的那位大厨的彩篮里,就算对这位大厨烧的菜肴的赞赏。   其实就是投票。   每日午间宴席结束,当日大比同时结束。   之后,由东家豪迈亲自监督,大管家豪怀安亲自唱票,选出当日获胜的一方厨班。   三场大比采取三局两胜制。   若有一方厨班率先两场胜出,则算赢得大比,第三场随即取消,留下主持豪蕊生定亲当日的千人宴。   输掉大比的厨班即失去主持千人宴机会,现结算清楚工银,当即离开豪府。   前头豪怀安大管家指挥着府中大大小小的管事伙计,丫鬟媳妇,外聘杂役,为斗宴大比忙的不亦乐乎。   豪府侧门,天不亮,就有十几车新鲜果蔬推进了府闷,排着队进了大厨房的院子里。   冯二管事带来的十几个府中的伙计,穿梭在众多送菜车中间,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盘点食材数量,分配果蔬菜食。   灏元楼的大厨伙计们,毕承这边的邓家父子众徒弟,所有人全站在院子里,等候领取分派给己方的食材。   旁边,冯二管事和张肥猫站在众人之外说话。   冯二管事眯着黄眼珠,看着伙计和小管事们闹哄哄忙活给两队厨班分发蔬菜生鲜。   对身边的张大富埋怨:“不是我说,老张你这回挑的这姓瞿的,除了舍得花点银子之外,其他可真不咋地,屁本事没有,脑子还不太灵光。”   冯二管事还在为瞿平春在豪蕊生面前,阻挡他露脸机会那件事耿耿于怀。   张肥猫摇头感慨:“哎,我这不也是时日实在太紧,没空安插人进去了嘛。谁能料到老秦他小闺女突然就死了呢。   如果不扶起来瞿平春,咱们还上哪儿去找拿捏灏元楼的机会啊?临时安插个人进去太显眼了,又赶上大小姐的喜事,我是怕叫东家瞧出端倪不太好。”   冯二管事捋着山羊胡:“等大小姐的事儿完了。还是想法弄个人进去,我看这姓瞿的不顺眼。”   “成!等完事儿了,咱哥俩再好好合计这事儿。”   张肥猫爽快应下,挤在肥眼泡里的眼珠子,不着痕迹往炎颜那边瞥了一眼。   嘿,这小娘皮可真带劲儿,看一眼就让人骨酥筋软。等过了这三天大比,嘿嘿嘿嘿……   张肥猫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就看见炎颜潋滟明眸也朝他这边看过来。   炎颜薄唇微勾,露出个晏晏的笑。   张肥猫张开的嘴就忘了阖上……   炎颜见他这幅德行,笑地越发丰艳妖娆。   张肥猫只看见炎颜艳绝的笑靥,却没看见她笑眸深处暗藏的刀锋。   在几个小管事的监督下,两边分完了蔬菜生鲜,开始各自分灶开火,准备宴席。   大厨房从中央一分为二,打起了临时的隔板墙,斗宴期间,两边厨班公平分配,各占半边。   眼看送蔬菜生鲜车陆陆续续离开,瞅着人不备,瞿平春偷偷溜出大厨房的院子。   刚跑出来,他就看见张肥猫正要跟着送菜车一道离开,赶紧开口唤住:“张大买办,且等等!”   张肥猫其实正跟满录说话,只不过满录身形小,被张肥猫胖身子挡住,瞿平春就没看见他。   听见后头瞿平春的声音,张肥猫立刻给满录使了个眼色。   满录会意,闪身躲进送菜的车队里。 第111章 斗宴大比(二)   瞿平春从后头追上来:“张买办……哎呦,您胖成这样,走的还挺快啊!”   张肥猫笑了笑,没吭声。   事实是一码事,被人说破就又是另一码事了。张肥猫清楚自己确实肥,可是他平生最讨厌别人拿他的肥说事儿。   这个瞿平春,的确如冯二掌柜所言,有点不招人待见。   瞿平春抹了把头上的汗,朝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我刚才瞅着您给姓毕的他们那边的菜肉也是好的。老猫你这样可不行啊,你不能色迷心窍,姓毕的手艺你不是不知道,我这……”   张肥猫抬头睖了瞿平春一眼:“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色迷心窍!今儿是斗宴头一日,东家和豪大管家都在哪儿盯着呢,你想砸了我的饭碗是不是!”   哼,冯管事说的一点没错,这个瞿平春既没眼色,又上不了台面,说话还不中听,完事得赶紧换人!   瞿平春赶紧连声赔不是:“你这话说的,我哪能这么想呢。我就是有点不放心,我也是希望咱们能赢不是。”说完,偷偷往张肥猫袖子里塞了一小块金子。   张肥猫收了金子,脸上的横肉缓和了几分,安抚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当然不能让那个姓毕的赢。不过今天是大比头一日,所有人都盯着这地方,不好做手脚。你且回去照旧安心烧你的菜,明日自然见分晓。”   瞿平春一听这话,就知道张肥猫已经有动作了,心里立马就放下来,又说了几句漂亮话,回去了。   冯二管事远远看着,见瞿平春走了,踱步过来问道:“虽说瞿平春有点沉不住气,不过就连我也好奇,你到底如何做的手脚?”   张肥猫佞笑:“菜是好的,东西全在肉上。”   “为这些肉,老子可是出血本啦!用的全是树龄三百年往上的蛆木粉,为弄到这些蛆木粉,我可是雇了咱鹿吴城里胆儿最大的药户,每收一两就是一钱金子!还专门请修士老爷帮忙炼制而成。”   说到这儿,张肥猫得意的胖脸蛋子笑开了花儿:“这东西有个特别美妙的名字,叫做“梦唤白桥”,先让姓毕的他们嘚瑟一天,等明天早上,姓毕的就得给吓地屁滚尿流!嘿嘿嘿嘿……”   听张肥猫说的玄乎,冯二管事更好奇了:“说了半天,你这什么桥它到底有啥用啊?”   张肥猫摆了摆肥胖的手:“先不说,明儿早晨你过来一看就知道啦!哈哈,保管叫你们大开眼界!”说完,催着送菜的车队走了。   毕承这边收了肉菜果蔬,邓江邓海指挥着小徒弟们麻溜收入库房。   因天气寒冷,又为了节省人力,肉类食材是一次性供足三日的。   因此,今天拿到的,便是斗宴大比这三天所需的所有肉食。余下两日,每日清晨只派发当日的新鲜果蔬。   所以,新鲜的肉食分配完,除去今天用掉的,剩下两日的肉食就归两边厨房各自负责保管,一旦出事,各自负责。   因此,领取生鲜肉食的时候毕承查看的格外仔细,挑选也格外用心,分到手里的肉均仔细分检才收入库房。   炎颜立在旁边冷眼看着众人忙活,看似什么也没干,其实早早就把吨巴放出来了。   刚才分肉的时候,吨巴就在那些肉车中穿梭,这边闻闻那边嗅嗅,竟也没察觉任何问题。   炎颜有些意外。   难道对方不打算在这些肉上动手脚?   菜每天送新的且不值钱,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肉上动手。只要对方在肉上用了修士炼制的东西,就不可能瞒过吨巴的嗅觉。   想当日,狰兽心跟这边院子隔着大半个豪府,吨巴都能找着,别说这些眼跟前的肉。   可是,吨巴围着这些肉转了好几圈,始终没发现任何问题。   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   正当炎颜疑惑的时候,就看见邓文明站在放肉的架子旁边发呆。   炎颜走了过去:“怎么了?”   邓文明皱着眉头,指着肉皮上沾的一小片淡黄色粉末问:“这粉末是存肉用的?”   对于食材的处理,邓文明不是厨班出身,虽然跟大家学了段日子,可他仍有很多东西没弄懂,不过他总觉得这种抹在肉上的淡黄色粉末有点奇怪。   炎颜用手指蹭了点粉末放在鼻端闻了闻,点头:“这是树椒种子磨成的粉,专门用来存放肉类,能防止肉类变质腐坏。”   这种粉末的气味有点像地球的花椒,不过没有花椒那么刺激,椒香树粉的气味更醇厚芬芳,比花椒更适合做调味料,烹饪时用到的菜式也更为多样,是炎颜比较喜欢且常用的调料。   听完炎颜的解释,邓文明仍盯着那块淡黄色的粉末皱眉。   他总觉得这种粉末里不完全是椒香树的种子,应该还有别的东西掺合在里头,就是他暂时还没辨识出来。   看着邓文明专注的表情,炎颜突然反应过来。   吨巴只对有炁息或者灵力波动的东西感知力比较强,比如符箓,灵物,灵植之类,可是吨巴对天然草木的气息好像并不敏感。   可邓文明是种药行家,他对植物比一般人敏锐的多,他的感觉或许能说明什么。   炎颜:“是不是这肉不对劲?”   邓文明皱眉摇头:“我闻着这里头好像不止椒木粉,应该还掺有别的东西,可是这些气味混杂在气味浓重的调料里,我无法准确分辨。”   炎颜看着木架上的新鲜肉食蹙眉思忖。   对方肯定动了手脚!   对方既然出手,就一定不会让他们轻易发觉并解决,就算邓文明能发现这些肉质的异样,可是要在一天之内找出根由,并找到解决的方法,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况且他们还得预备今天的大比宴席……   要是沧华在没准还能试试,可是现在凭她,根本就是沧海取针。   炎颜收回心思,见邓文明还在纠结这些肉,便道:“先去忙斗宴的事吧。不管怎样,这些肉现在已经被咱们收进来了,就算此刻就出问题,那也是咱们的事,先全力以赴把今天的宴席做好再说!”   邓文明点头,转身出去了。   炎颜看了眼架子上的肉,想了想,牵唇一笑,心下有了计较! 第112章 斗宴大比(三)   大比头一日的菜单,是毕承跟炎颜早商量好了的,菜单上全是毕承最拿手的菜式。   毕承对自精心己准备的这份菜单特别有信心,干劲儿也特足。亲站在灶台前,他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雷玉笋烧肉丝,香梅菇酿肉块,参玉竹屏蓬脚……   这些菜全都是毕承精挑细选又练过无数次手的,毕承现在闭着眼都能把这些菜烧出上乘滋味。   他自己对今天的菜单满意极了,虽然炎颜说他们今天烧这些菜必输无疑,可是毕承仍觉得,就对面瞿平春那手艺,就这几道菜,姓瞿的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虽然师父她烧菜的手艺天下无双,可是毕承仍想凭借自己的实力,证明给炎颜看。   毕承就想让炎颜看看,她徒弟也不孬!   毕承高亢的气势感染了邓江邓海等所有人,整个厨房里卯足了劲儿要争得头筹。   只有炎颜一个人,悠然地斜倚在窗台上闭目养神。   对于今天这头一场大比,在她看来就是去凑个数,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劲。   有力气不如留到明后两天关键时候再使。   灏元楼那边也是卯足了劲儿,上的全是平日连客人都难得点到的经典菜式……豪府里负责传菜的小子腿脚飞快,眨眼功夫,两排宴桌就琳琅各色垒地杯盘叠起。   两边的菜肴一上桌,双方特色立马各自展现。   毕承这边的雕花,摆盘,造型,都是经过炎颜严格训练出来的。   装盘新颖美观,花式翻新,造型精巧,用各色果蔬雕刻的亭台楼阁宛如神仙幻境,整张宴席就如一副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众宾客看的叹为观止,纷纷驻足桌前欣赏,美得众人都舍不得动筷子。   毕家班的吸睛率瞬间完胜灏元楼!   毕承的拿手菜本就比瞿平春烧的好,再加上巧夺天工的摆盘设计,宾客全都被毕家班给吸引了过来。   毕承顿时心花怒放,胸有成竹,压低声对身边的炎颜笑道:“师父您看这情形,咱们一准能赢!”   炎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无聊摆弄着手里的萝卜花,:“一个牌子都还没收呢,先看看再说吧。”   灏元楼虽然造型没有毕家班有创意,但到底是豪老板自家的生意,今日来者全都是豪老板生意上的伙伴,或者豪家各房亲眷。   大家心里虽然清楚毕家班的手艺要好些,可是碍着豪老板的情面,在毕家班这边吃饱喝足之后,屁股就做到了对面灏元楼的桌上去了。   眼见情形在开宴一段时间后,就开始逐渐逆转,毕承拧起眉。   豪蕊生今日也出来看热闹,她平时不爱看这些热闹,今天主要炎颜在这里,她出来是为给炎颜捧场。   她吃的不多,只陪在豪迈身边走了一圈,让丫鬟拣了几样中意的菜品尝过后,就直接把手里的木牌投进了毕承面前的彩篮里。   这是毕承今天拿到的第一块木牌,毕承和邓江邓海等人对着豪蕊生连声道谢。   豪蕊生俏皮地对着炎颜眨了下眼,用唇语对她无声笑道:“等着,本小姐帮你拉票!”   炎颜笑吟吟对她拱了拱手,却并多说话。   豪蕊生扭头对豪迈笑道:“您看,女儿说的没错吧,毕大厨的手艺比瞿大厨的手艺好。”   一向宠女儿的豪迈,今天却没顺着她说,连声都没吭。   他不想接女儿的话,主要是他心里还记着数日前,沈煜云临出门时,他跟唐棠俩人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那一幕。   这几日唐棠忙大比的事儿,每日早出晚归见不着面,他也没再去寻她。   可是每日入夜,隔着窗棂,豪迈对着透着暖色光晕的轩窗,脑海里想象着那个美丽如梦的姑娘,端坐在灯下看书的温婉模样……   好心塞……越想越心塞!   然后,心塞的一塌糊涂的豪老板,顺手就把自己那块红木牌子,丢进了灏元楼的彩篮里。   他满心都是伤感,根本就没顾上去看身边豪蕊生诧异的表情。   他父女俩在这场子里绝对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此刻所有宾朋都把眼睛盯在这父女二人身上。   这世上的比试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可言,豪迈和豪蕊生的态度,就直接关系大比结果的走向。   那些早就吃饱喝足,还攥着牌子不投票的客人们,等的就是豪老板的态度。   两个厨行的水平高下立见,如果豪迈把牌子投给毕家班,就说明这场大比秉公竞选。   如果豪迈把牌子给了灏元楼,那则说明这场大比就是豪府图热闹,弄个噱头而已,豪老板根本就不是真正选好厨子。   后头的客人见豪老板表态,大家手里的木牌哗啦啦地全投进了灏元楼的彩篮……   豪蕊生瞠目结舌。   她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丢开豪迈的胳膊,气呼呼地嗔怪:“爹,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豪迈此刻心不在焉,扭头向女儿的眼神里,浓重的忧伤还来不及收拾。   豪蕊生骤然对上老爹失魂落魄的眼神,她也惊呆了。   她一向春风得意,众星捧月的老爹,今日这是……情场失意了?   莫非跟唐棠情感发展的不顺?   面对伤心欲绝的老爹,豪蕊生也不忍再指责。   她遥遥望向炎颜,表情里充满歉意。   炎颜却对豪蕊生展颜笑开,笑容轻松自然,半点压力没有。   豪蕊生呆了呆。   她没想到唐棠居然这么大度。   像唐棠这么豁达的姑娘,可真是世间难寻啊!   唐棠实在太完美了,她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唐棠了。   可是炎颜的目光只与豪蕊生相对片刻,就立刻转开了。   别人在忙投票拉票的事儿,她却忙着在众宾客间找人。   沈直男居然没赶回来?   就在炎颜在客人中间寻找沈煜云的时候,迎面走来一群身材高大的汉子,走在最前头的,正是商队五爷段兴昌。   段兴昌自从上次在沈煜云院子丢了谛听石,之后就老老实实再没什么动作,不知是没寻着机会,还是对沈煜云有所忌惮。   见豪迈把木牌丢进了灏元楼的彩篮,段兴昌站在毕家班的宴桌前,当着毕承等人的面,把毕家班烧的菜往嘴里划拉,然后抬眼看向毕承……身边的炎颜。   段兴昌嘴里嚼着菜,对着炎颜咧嘴一笑:“怎么?找大爷呢?嘿嘿,你家这菜烧的手艺不错啊!”   说话的时候,他把木牌拿在手里转,还顺带往毕承面前的彩篮里扫了一眼。   就一块木牌!   段兴昌对着炎颜咧嘴笑了:“要是大爷的女人开口求我一声,五爷我就把这块牌子赏给你。” 第113章 斗宴大比(四)   段兴昌话一出口,身后的男人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跟着起哄。   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有点大,其他宾客全都往这边看过来。   豪迈耳朵尖,段兴昌开口一提沈煜云和炎颜的名儿他就听见了,心里又震惊又难受。   原来连五爷他们都知道唐棠姑娘跟煜云好了……   看来人家俩个早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一起了……   难受,想哭。   豪迈默默暗自神伤,豪蕊生却一下就猜到了段兴昌这说的缘故。   他一定也是因为那日清晨,在沈先生院子里见过唐棠,也生了误会。   豪蕊生多聪明的人,看自家老爹这失魂落魄的样儿,就猜到了老爹这多半也是跟段兴昌一样,全误会了唐棠跟沈先生。   面对段兴昌不怀好意的挑衅,炎颜理了理身上的裙衫,抬眸对他晏晏一笑:“五爷这块牌子矜贵得很,还是您自己留着吧。”   想让本姑娘求你,梦去吧!   尤其还是为了那只直男狗,想的美!   段兴昌冷冷一笑,扬手就把木牌远远投进了灏元楼的彩篮里。   他这一记远投中间隔着好几张桌子,又准又漂亮,引来众宾客的一阵喝彩声。   炎颜连眼神儿都欠奉,就连旁边的毕承也很有骨气地把脸扭向旁边,一副老子不稀罕的表情。   这矬子为难他师父,就算输掉大比也不稀罕他的破牌子。   段兴昌刚投完木牌,旁边有人嗤一声笑了。   “方才我看得清楚,五爷连闻都没闻灏元楼的菜,一直坐在这边吃,见东家把票投给了灏元楼,你也跟着投那边。这马屁拍的是不是忒明显了啊?”   段五爷测目哂笑:“三爷帮这小厨娘说话,还不是想巴结大爷。呵呵,三爷心思没少用,也没见大爷怎么抬举你。”   商队三爷被讥笑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深:“华某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能做多大的买卖,走多远的道儿。不像有些人,自己没本事开辟新商道,就想法儿算计别人的,够出息啊!”   开口的正是商队的三爷,华畅。   段兴昌被当众揭短,又有豪迈在场,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冲着华三爷一瞪眼:“华三儿,你少多嘴,别以为有大爷罩着,你就口无遮拦!”   眼见段兴昌急眼了,华畅知道他这是怕被东家知道谛听石那事,笑道:“五爷扯远了不是,我只不过就事论事,就投个票而已,五爷至于这么着急上火?”   说完,华畅也学着段兴昌,抬手一道漂亮的弧线,远远地把木牌投进了毕承的彩篮里。   华畅投完票,目光转向毕承身边的炎颜,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好漂亮的小厨娘喔!”   旁边洪玉修起身过来给华畅敬酒,赔着笑说了句:“这位唐姑娘大爷认得,三爷若想结识,回头等我们大爷回来,让大爷为您引荐。”   华畅能坐上商队的首领,脑子自然反应极快,一听洪玉修这话就明白了,这是暗示他这小娘子是大爷的人了。   华畅哈哈大笑:“既是大哥看上了,我当然不能与大哥争,不过小厨娘这边的饭菜做得着实不错,甚和我的胃口,牌子理当投给这边!”   说完,华畅举起酒杯,遥遥向毕家班的众人敬了敬。   毕承听见这位三爷替他们说话,还把木牌投给了他们,对华畅甚是感激,邃颔首还了一礼。   炎颜却向华畅那一桌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炎颜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华畅添满,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举起酒杯,炎颜往华畅酒杯上一碰:“感谢三爷秉公投票,唐棠只承三爷的情,却与旁人无关!”   说完,炎颜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华畅愣了愣,继而大笑:“好生豪爽的小娘子,甚对华某脾气,这三场大比,华某力挺你家!”   “唐棠替我毕家班多谢三爷!”说完,炎颜一口气连干三杯。   华畅抚掌大笑,对炎颜颇为赞赏。   旁边的红玉修却是无奈一笑。   得,他这边想给大哥把人看住,人家小娘子还不稀罕沾他家大哥的光呢,一句话就把俩人的关系当众撇了个干净。   豪蕊生望着那边,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老爹。   豪蕊生突然发现豪迈竟然一扫刚才的黯然神伤,此刻正皱着眉,似若有所思。   她爹一听也听见刚才唐棠的那番话了。   唐棠过去跟华畅喝酒,明摆是想当众跟沈先生撇清关系,她家老爹那么聪明的人,怎会听不出来?   嗯哼,误会人家姑娘了,她倒要看看老爹怎么收场!   豪蕊生一副幸灾乐祸表情。   华畅投完票后,有些觉得毕承菜烧确实不错的客人,也秉公把木牌投给毕家班。   可是被刚才豪老板一煽动,毕家班的木牌仍远远不及灏元楼的多。   眼见宾客手里的木牌越来越少了,邓江邓海等人也开始有些着急了,所有人的眼睛都开始盯着剩余不多的牌子。   今天这场酒席,毕承尽了他所能做的最大的努力,几乎每道菜式他私底下都试手好多遍,就连昨晚上,他还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为了能更出彩,这几日他跟炎颜反复商讨斟酌每一道菜的配料,火候,甚至细致到烹饪手法的每一个细节……   虽然炎颜早就说过,头一场他们必输,根本不可能赢。   可毕承其实内心却一直不信。   他不信会凭自己的手艺,会输给瞿平春!   之前在灏元楼输掉的掌厨位置,是因为瞿平春耍手脚,毕承当时就觉得特别憋屈。   他想趁着这个跟瞿平春正面较量的机会,赢回当初失掉的颜面,让鹿吴城的人知道,谁才是货真价实的掌厨手艺。   可是,斗宴大比进行到这一刻,毕承彻底绝望了。   他明明看见有很多客人更喜欢他烧的菜,亲眼看着那些人根本就一筷子都没动过灏元楼的菜,最终,这些人却把木牌都投给了灏元楼。   尤其当他看见豪老板在尝过灏元楼的菜式之后,一口都没吃自己烧的菜,直接就把木牌投给了对方。   这就是明摆着偏心!   毕承开始怀疑。   或许今天这场大比,原本就是豪老板觉得好玩儿,搞来闹着玩儿的有钱人的游戏。   他们这些人都是被牵出来当猴儿耍的。   毕承的心情沮丧极了,整个人的精气神全懈了,看上去特别颓。   果然师父她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除非你坐上那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位置,才能享受所谓的公平,还有可能享受到特殊优待。   否则,老老实实做事的下场,就只有被最终埋没,甚至还会被人狠狠踩进烂泥里,一辈子休想冒头!   随着宾客手里的最后一块木牌投进灏元楼的彩篮,“哐哐哐……”豪怀安大管家敲响了铜锣。   豪临操着洪亮的嗓门高声喊道:“斗宴大比第一场结束,开始唱票!” 第114章 斗宴大比(五)   唱票开始。   管事们手脚麻利地整理两个彩篮中的木板。   豪迈坐在正中央亲自监督。   豪怀安大管家站在豪迈身侧,朗声宣:“毕大厨一票,灏元楼一票,灏元楼一票,灏元楼一票,灏……”   唱票的结果转眼就穿满了鹿吴城的大街小巷。孩子们一口气跑到毕承家门前,推开院门就开始高声叫嚷:“穆姐姐,穆姐姐,豪府的头一场大比结束啦,毕承哥哥输啦……”   听见孩子们闯进来叫嚷,在屋里陪着穆娟儿做针线的邓祥家大娘起身就跑出来。   推着孩子们就往外赶,大娘口里低声呵斥:“瞎嚷嚷什么,小孩子家的懂什么输啊赢的,莫在这里瞎说!”   孩子们不服气,跳脚反驳:“谁瞎说了,上豪府吃酒席的高乡绅都回来啦,他亲眼看见的,毕承哥哥就是输啦!”   “谁见着了,那都是瞎说的,行了行了,都出去,出去玩去啊……”邓祥家大娘生怕孩子们的话惊动了屋里的穆娟儿,赶着把孩子们往外撵。   “大娘”穆娟儿拄着盲杖从屋里出来,温声唤住邓祥家大娘,对孩子们笑道:“桌上有糖果子,你们进屋里拿着吃去。”   孩子们一阵欢呼,跑进屋里就把盘子里的果子抢了个精光。   一个年龄稍大的孩子一边往嘴里塞果子,一面问:“穆姐姐,你啥时候给我们讲故事啊?”   其他孩子听闻也纷纷看向穆娟儿。   穆娟儿笑道:“姐姐答应过毕承哥哥和唐棠姐姐,他俩回来之前姐姐都要遵守约定,不能出门。得到毕承哥哥回来了,姐姐就继续给你们讲故事。现在毕承哥哥不在家,姐姐得看家呀!”   孩子们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一个小孩子突然问:“是不是毕承哥哥输了大比,很快就能回来啦?”   另一个大孩子懂事些,伸手就推了那个小孩子一把:“瞎说啥,毕承哥哥跟穆姐姐是一家人,他要是输了,穆姐姐也要难受。你想听穆姐姐讲故事,还盼着毕承哥哥输,你真坏!”   “你真坏,你真坏……”其他孩子也纷纷跟着斥责起来。   小孩子“哇!”地哭闹起来:“我没有,我不坏!哇啊啊啊……”   邓祥家大娘皱眉:“行了,别在这儿烦你们穆姐姐啦,拿着果子快出去玩把,都出去吧!”   穆娟儿把哭闹的孩子哄好,跟大娘一同把孩子们送出院子。   返回屋,邓祥家大娘给她添茶宽慰:“今天才头一场,你别着急,听说后头还有两场呢。”   穆娟笑靥温柔:“我不急,我信毕承和唐棠的手艺,他俩一定能赢!”   就算赢不了又有什么要紧,乱世饿不死手艺人,她家毕承和炎丫头都那般能干,不愁没饭吃?   她牵挂的,是炎丫头跟豪老板的事儿,也不知顺不顺……   ————   毕家班谁都没想到,第一场大比,他们就输了个彻彻底底。   往回走的路上,邓江和邓海和众徒弟们都很默契地一声不吭,安静跟在毕承身后。   毕承低着头,不吭声,默默往回走。   走到大厨房院门前的时候,正好遇上同样才回来的灏元楼众人。   灏元楼一干人立见了毕家班的人,立刻就炸开了锅。   瞿平春第一个蹿到众人面前,对着毕承笑的满脸菊花开。   “毕承,怎么样?今天可是当着东家的面比试,承认输了吧?承认你不行吧?   “从前你总说我作弊赢得你,今日怎样?难道今日老子也作弊了……”   瞿平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在众人跟前上蹿下跳,全没掌厨的稳重,就在毕承眼跟前叫嚣个没完。   “满堂宾客都是尝过了菜才投的木牌,你的菜就是没老子烧的好,大家的眼光那是雪亮的呀,你毕承就是不行的呀,你这下心服口服了吧?”   “毕承,老子要是你,老子都没脸再比明天那一场,今天就卷铺盖卷儿走人得啦。”   “哈哈哈,毕承啊,等明天那场老子赢了,你就是彻底输啦,你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在鹿吴城混啊?要老子是你,老子可丢不起这个人,还不如一头装死算了……”   他身后的灏元楼伙计们也跟着起哄嘲讽,灏元楼整个厨班的气焰嚣张至极。   毕承抬起眼,看向面前跳梁小丑似得的瞿平春,面无表情:“让开!”   瞿平春痞笑:“都输了还拽什么?老子还没让你当场给老子道歉呢,你……”   “不让开,削你!”毕承声音冷硬冷硬的,眼神也冷硬冷硬的。   瞿平春立马乖乖闭上了嘴,顺带还往旁边挪了挪。   一高兴差点给忘了,毕承这家伙会功夫来着,满录那对儿乌眼青刚好了没两天。   可他输了凭什么还这么牛逼哄哄!   瞿平春不服气,还没骂够,却不敢再开腔,怕毕承真削自己。   他只能乖乖站在自己人队伍里,等毕承走远了,才指着他的背影跳脚骂道:“姓毕的,你就再嘚瑟一天,等明天输了,有你丢人现眼的!”   毕承这边的人见不成不搭理瞿平春,也全都默不作声,静悄悄各自回屋。   毕家班没人还嘴,主要是因为炎颜这会儿不在。   大比一结束,她就被豪蕊生叫走了。   炎颜此刻坐在豪蕊生闺房的绣塌上,对面坐着一脸捉急的豪蕊生。   “你跟我爹怎么还没说清呢?”   豪蕊生一副大家长的口吻,听得炎颜有点不习惯。   她摇头,一脸大写的懵:“我每天忙活厨房的事儿,哪有空得见豪老板,连话都没说上两句,有啥清不清的?”   本姑娘吃饱了撑的得罪你爹去?   豪蕊生皱眉:“我爹这肯定是误会了,不然那我爹怎么好端端的,把牌子就给了灏元楼那边?”   炎颜觉得豪蕊生这话说的实在多余。   灏元楼是你豪家自己的产业,你爹不向着你们家,难道向着我?   她没吭声,低头去看豪蕊生腰间挂的昆仑玉护身符。   玉石里那只小蜃灵,这会儿正肚皮朝天睡得特香。   炎颜这几日每次见这小家伙,它都在睡觉,这家伙好像最近特别嗜睡,刚才千人宴的时候,炎颜就发现它一直在睡,就没醒过。   这东西懒成这样,能护主?   且炎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看小蜃灵的颜色,好像比初见的时候浅淡了些。   别是病了吧? 第115章 斗宴大比(六)   豪蕊生没留意炎颜走神,她这会儿一门心思想解决炎颜跟自己老爹的问题。   “我爹误会你跟沈先生,这话你得跟他说清楚。要是明天我爹还误会你俩,他再把牌子投到灏元楼那边,你们毕家班可就真没机会了!”   炎颜一直在专注观察蜃灵,根本就没听豪蕊生说啥,随口就接了句:“别给他牌子不就完了。”   豪蕊生眼睛一亮:“欸,你说的这倒是个办法,走,咱们这就跟我爹说去!”说完,拉起炎颜就往外走。   炎颜被拉扯地一脸懵。   说……说啥去?   豪蕊生带着炎颜一阵风似得到了荣昌苑,话都不让人传,就直接进了豪迈的内书房。   豪老板正跟豪怀安大管家议事,见豪蕊生和炎颜进来了,立马端出特别慈祥的笑。   “你俩来啦,走累了吧?快坐下歇歇。豪临,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奉茶,用我收藏的那,上好的玉雪香芽……”豪老板特别热情,顺带把大管家豪怀安也给撵了出去。   豪怀安临出书房还忍不住皱眉看了炎颜一眼。   小厨娘这是输了场子,跑来跟东家这儿使美人计?   豪蕊生跟自己老爹向来不客气,语气就跟批评儿子似得:   “爹,你今天投票太不公平啦。你把木牌投给了灏元楼,后头全跟着你投去了,毕大厨输的好生冤枉,人家的菜明明烧的比灏元楼好!”   豪迈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态度特别诚恳:“是是是,全是我的错,我也觉得毕大厨的菜好吃,你们说咋办,我全听你俩的。”   旁边的炎颜瞠目结舌。   她感觉自己这后门走的太牛逼了,直接找大boss来改游戏规则。   不过豪迈这一城首富也当得太没主见了,女儿一开口就说啥是啥,生意做这么大莫非全仗脾气好?   主要是炎颜还觉得,豪老板好像除了宠豪蕊生,连她也一块宠着……   这怎么回事?   炎颜秒变百思不得姐。   然后她抬头,就对上了豪迈看向这边的,格外慈祥的眼神儿。   这慈祥的眼神儿里好像还有点别的意思……   就是那点“别的意思”炎颜没弄明白到底啥意思。   “明日不给你发木牌,你一投,这场大比就彻底失去公平啦!”豪蕊生道。   豪迈点头如鸡啄米:“成成成,你们说不投,那我就不投,全听你们的。”   炎颜:“……”   总觉得自己也像豪老板的闺女。   总感觉发展方向奇奇怪怪的。   豪临从外头传进来话说好几拨客人等着求见,豪迈实在不得空闲,只得哄着她俩先回去。   看着两个女子欢快的背影,豪老板心情格外舒畅。   其实今天大比的时候,唐棠跟华畅对饮的那番话他全听见了。   唐棠亲口把她跟煜云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这态度已经够明白了   原来是他自己想差了。   知道真相后,豪迈就特别后悔。   他误会了人家姑娘,还害得人家姑娘的师父白输了一场,其实豪迈后来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根本就没吃毕大厨的菜。   今天他真是太莽撞了,好多年都干这么莽撞的事儿了。   关键是好多年都没动过心了。   豪迈心里很过意不去,正琢磨如何弥补唐棠和毕大厨,可巧蕊生就带着人来了,俩人直接取消了他的投票资格。   这下妥了,他明天肯定不会再得罪唐棠姑娘了。   不过毕承的菜烧好像确实不错,等这次大比结束,豪迈考虑要不要把毕承重新聘回灏元楼。   嗐!到时候唐棠姑娘都要过门了,毕承既是她的师父,还聘什么,直接把灏元楼送毕大厨得了!   豪迈这边的思绪已去了何当共剪西窗烛。   轩窗外,月如勾,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厨房院中。   东跨院住着毕承一班人马,西跨院住着灏元楼的大厨和伙计。   东跨院此刻寂静无声。   西跨院首厨上房烛火通明。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下酒小菜,瞿平春和满录师徒俩坐在桌边,一人抱着只酒壶灌得正起劲。   “徒弟恭喜师父今天旗开得胜!”满录殷勤地给瞿平春满上酒,笑嘻嘻举起自己的酒杯。   瞿平春喝的满脸通红,也举起了酒杯:“今天,这场斗宴大比,老子才算真正的扬眉吐气一回,啊哈哈哈哈,干!”   满录笑嘻嘻地没接话,举起杯跟瞿平春手里晃晃悠悠的酒盅碰了一下,他却没喝,只听着瞿平春继续吹牛。   “从前,灏元楼那帮人,当着老子的面奉承老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其实背后,你们这帮兔崽子没少骂老子,都说老子本事不如姓毕的。嗝!”   酒臭熏天,满录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心里艹。   “今天怎么样?让你们这帮孙子开眼了吧,老子当着全鹿吴城权贵的面,把毕承给比下去了吧。这回,让你们这帮龟孙子,见识见识老子的真正本事,嗝!”   瞿平春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转眼就空了好几个酒壶,连跟满录碰杯都找不准了。   满录觉得瞿平春喝的差不多了,赔笑劝道:“师父,您该歇了,明天还有场大比呢。”   瞿平春大手一挥:“哼!老子今天死死压住了姓毕的士气,明天老子照样闭着眼赢他,等姓毕的一败涂地,老子就让他下跪,给老子当众认输,当众承认他本事不如老子强,嗝!老子鹿吴城第一。就……第一!”   “第一第一……快睡吧您!”满录翻着白眼,把瞿平春笨重的身子扔上床。   瞿平春头一挨枕头,立马发出猪一样的鼾雷。   满录撇了撇嘴,抬手把杯中酒灌进嘴里,完了一抹嘴,冲着瞿平春“呸!”了一声   “就你能赢?还不是仗着东家偏袒。凭你个窝囊废,还想赢,做你的大头梦吧!等过了千人宴,小爷就把你踢下去,到时候你想给小爷提鞋都嫌你蠢!”   满录骂痛快了,走出瞿平春的房间,打量四下无人,偷偷往存放肉食的库房走去。   偷偷摸进库房,满录看着满架子生鲜肉食,嘴角勾出阴森冷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画着符箓的黄纸包。 第116章 斗宴大比(七)   小心翼翼展开黄纸包,一股褐色的烟从黄纸包里飘飘忽忽散出来,向着架子上那些肉飘过去。   满录瞪大眼,看着那些褐色烟雾漂到肉上。   一挨上肉,烟就幻化成一个个挺着大肚子,褐色小恶鬼,呲着獠牙,瞪着凸出的眼珠,趴在肉上开始贪婪地舔舐原本涂抹在肉上的黄色粉末。   那些粉末,就是清晨邓文明发现的,涂抹在肉上的椒香树粉末。   满录盯着那些趴在肉上的小恶鬼,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些东西看着太渗人,修士老爷的玩意儿果然处处透着古怪,凡人惹不起!   他正在打量,突然有小恶鬼发现了他,尖叫着朝他咧开黑褐色翻着獠牙的嘴,诡异桀笑,黑褐色的口水沿着嘴角直流。   满录吓地头皮发麻,也不管张肥猫交代的务必要看着这些小鬼吃完,转身就跑出了库房。   反正修士老爷说过,只要放出这些东西,那些肉就不会出问题了,他已经按照修饰老爷吩咐的办了,才懒得管那些小黑鬼吃完了肉粉会跑去哪里。   满录一溜烟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他根本就没看见,他前脚刚离开库房,一道窈窕身影就出现了。   其实,炎颜和吨巴早就来了。   今天早晨分肉的时候,炎颜主意到那些肉是随机分配的,并没有刻意把哪些肉分开,这就说明两边分到的肉,全都涂抹了椒木粉。   如果张肥猫给肉里动了手脚,那么灏元楼的肉就必须今晚处理掉,所以,炎颜早早就蹲守在这里,想看看对方到底使什么手段。   满录没来之前,她和吨巴就在这边的大库房里翻腾了一通。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而且那些粉末仍是白天时候的样子,就说明对方还没处理,她只能等着。   刚才满录放出那些小恶鬼的时候,她就跟吨巴一起猫在角落里,一人一兽把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见满录被吓跑了,炎颜才从大木架后头走出来,近距离仔细观察那些小恶鬼。   看着那些小恶鬼一边舔肉一边把黑褐色的口水蹭在肉上……炎颜恶心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问吨巴:“这些东西好不好收拾?”   吨巴眨着幽蓝的妖瞳,朝着那些小黑鬼呲牙一笑:“吨巴!”   容易!   炎颜不放心:“不会出事吧你?”   吨巴若无其事地摇头。   这些拿朽木精炼化的小恶灵,夜间的山林里到处都是,它才不怕这破玩意呢。   吨巴很自信地叫了一嗓子,嘴巴大大张开,对着肉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炎颜就看见那些褐色小鬼们就跟被飓风席卷一般,纷纷倒飞起来,一股脑飞进了吨巴的嘴巴里。   那些小鬼原本只是一阵褐色的烟,到了吨巴嘴巴里又变回了褐烟,吨巴连嚼都用不着,喉咙一滚,直接咽了。   炎颜目瞪口呆。   这……吸星大法?   那烟怎么看都像重度污染的有害气体。   吨巴把雾霾吸进去会不会得肺结核啊喂!   以后得警告这小家伙,不能啥都往肚子里吃。   “吨巴!”吨巴回头朝着炎颜叫了一嗓子。   完成任务!   炎颜宠爱地摸了摸吨巴的头顶:“行了,这边处理完了,该解决咱们那边的问题啦!”   说完,一人一兽很快离开了库房。   反正她们手里没有小褐鬼,解决不了自家肉的问题,那就谁也甭想好过!   炎颜刚走,那些被小黑鬼添了一半的肉上,就在那些涂着淡黄色椒香粉末里,肉眼可见地生出一窝一窝蠕蠕而动的白色蛆虫。   这些蛆虫的繁衍速度快的惊人,转眼就遍布所有的鲜肉。   无数条乳白色的蛆虫,同时无数张嘴不停歇地啃噬鲜肉,而那些流褐色小鬼口水的地方,好像在蛆虫眼里格外美味……   转眼,那些蛆虫就从小白点,长成一条条拇指长的成年蛆。   白蛆蠕动着圆滚滚的肥胖身体,开始四处攀爬,眨眼间,货架上,台案上,到处都是一窝一窝的蛆虫卵……   东跨院   其他几间房舍都熄了灯,只有毕承房间还亮着烛火。   房间里,毕承独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明天就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明天再输了……   毕承深深叹了口气,满心惶然。   明天做什么菜式?他到现在都还不清楚。   师父说,头一日的菜单,让他自己拿主意,后头两日师父说她要亲自设计菜单。   可是再过三个半时辰就要开始第二轮大比了,师父她到现在还没告诉他明天烧什么菜。   师父她是不是太伤心,把这边大比的事儿给忘了……   想到炎颜,毕承觉得师父她更可怜,豪老板肯定是没接受师父,不然今天不会把那块木牌投给灏元楼……   要是师父这事儿黄了……   “笃笃笃”   毕承正替炎颜伤心难过呢,冷不防窗棂被人敲了三下。   毕承一个翻身坐起来:“谁!”   “起来,烧菜!”窗外传来炎颜的声音。   “嗳!”毕承本就没脱衣服,直接下地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看见炎颜端立在门外,毕承立刻笑逐颜开:“师父,您找徒儿有何指教?”   炎颜皱眉:“今天才输了大比,你还能笑得出来?”   她这憨徒弟是越来越缺心眼了。   毕承老实巴交地挠了挠头:“这不是有师父在,徒儿不担心。”   他师父还有心情烧菜,看来没那么伤心难过。   炎颜笑了,丢了句:“跟我过来”径自朝库房走去。   毕承赶紧跟在后头。   走到库房前,炎颜回头对毕承诡异一笑:“做好心理准备啊,给你看点精彩别致的。”   说完,她用纤白玉手,推开了厚重的库房木门。   毕承毫无防备,还以为里头有炎颜做好的绝世美味,心中迫不及待,一头就扎了进去。   然后嗷嗷呕吐着跑了出来。   “师,师父……呕……”   毕承恶心都快把胃粘膜吐出来了,才勉强站稳身子,白着脸,抖着手,指着库房里。   他刚才看见满木架的新鲜生肉,全被一团团巨大的蛆虫包裹,还散发出阵阵能把人熏死的恶臭……   “师父!这乍回事啊?”毕承瞠目结舌。   炎颜面容平宁:“肉长蛆,就坏了呗。”   毕承脱口就嚷:“不可能!”   肉坏了是要长蛆,可也不能长地这么触目惊心啊,这绝对不正常! 第117章 斗宴大比(七)   看毕承吐地脸儿煞白,炎颜觉得刚才自己玩笑有点过,邃表情正经了点:“这些肉被张肥猫动过手脚了。”   说完,她指着地上准备好的一沓袋子:“把这些肉装进袋子里,赶紧处理掉,等这些蛆虫长得更大就不好收拾了。”   对门库房里泛滥都。   毕承却站着没动,眉头紧拧着:“可是,处理掉这些肉,咱们拿什么做明天的宴席啊?”   “徒弟觉得,眼下当务之急,应赶紧把这事儿禀告豪老板知晓,这肉是在这边府上出的事,他们来人一看便知,此事不与咱们相干。且肉是张肥猫送来的,兴许还能顺带让豪老板把张肥猫给解雇了!”   毕承兴奋地直搓手,就准备等炎颜准了,他立马跑去告状。   炎颜颔首:“你说的是个办法,把这件事禀告给豪大管事,咱们的确可以撇清干系。明日清晨,豪府也必定会差人再送来新鲜的肉食。”   “眼下正是大比的关键时候,张肥猫身为大买办,正用得上他,豪老板自然不会马上就发落。等这事过了,张肥猫随便找个由头,再给几个管事打点些银子,多半就不了了之了。”   “然后咱们呢?”炎颜看着毕承。   毕承没说话。   他还没想好。   炎颜淡笑:“咱们再照着昨天那样,再整治一席精致酒菜,然后眼巴巴盼着那些宾客把木牌投进咱们的篮子里。至于人家怜不怜悯咱们,结果只能听天由命。”   毕承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了。   师父说的没错,昨天那场他就是这么输的。   如果明天还是按照这样干,能不能赢他还真没底。   看着那些仍在迅速腐烂变质的肉,炎颜面无表情。   “今天你亲眼看见了,那些客人们,在咱们这边吃的脑满肠肥,却转身把手里的木牌投进了灏元楼的篮子里。他们是真尝不出谁家的菜好吃?”   毕承义愤填膺:“他们明摆是跟着豪老板投的!”   不过他马上又兴奋起来:“徒弟听晚上来取餐盒的谈琴说了,为公平起见,明日起豪老板就不亲自投票了。只要他不投票,咱们就准能赢!”   炎颜看着自家可爱的憨徒弟,眼里全是同情:“豪老板不投牌子了,可是除了豪老板,别人就再没个人情了?”   “你晓得这些客人里,有多少人跟瞿平春有交情?又有多少跟张大富有交情?还有背地里使绊子的冯二管事,跟这些人有交情的客人,照样会把木牌投给灏元楼!”   毕承彻底沮丧了:“那照您这么说,咱们就没有赢的可能了。”   炎颜眯眼笑了:“当然有!咱们不光要赢,还要赢的彻底,赢得漂亮,赢的让灏元楼那帮孙子根本就没翻盘的机会!只是咱们不能把刀柄握在别人手里。”   毕承听得目光濯濯:“师父您说怎么干,徒弟都听您的!”   炎颜嘱咐:“这肉的事先别声张,把这些烂肉悄悄处理掉,让瞿平春和张肥猫以为咱们还不知道这事儿。他们想整咱们,咱们也捂着底牌整他们!”   炎颜没告诉毕承的是,明日早晨,灏元楼那边肯定炸锅。   他们到时就会发现,手里有烂肉其实是他们自己。   嘿!想象那场面……炎颜就倍儿爽!   不过这事儿她暂时不打算告诉毕承,等明天再给他个惊喜。   毕承望向堆满货架的肉,一脸愁苦:“可是这么多烂肉,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处理掉啊?这往哪儿藏啊”   太膈应人了这也,光这味儿都藏不住!   炎颜笑道:“甭愁,为师给你介绍个小朋友。”   说完,炎颜对着旁边的空地唤道:“吨巴,出来吧!”   毕承往四下看了一圈……啥也没有。   等他再转回身,脸跟前凭空就多了一对蓝汪汪的大圆眼,毕承吓地往后一溜趔趄。   啥玩意?   这打哪儿冒出来的?!   “吨巴!”吨巴甩着大尾巴,朝着毕承叫了一嗓子。   毕承不认得吨巴,吨巴对毕承可一点不陌生。   跟在主人身边这么久了,它天天都能看见这个傻大个儿。   吨巴知道毕承是主人的徒弟,主人很喜欢这个笨徒弟,所以吨巴对毕承也表现地格外友好。   毕承盯着吨巴打量。   这东西张的倒是不难看,就是神出鬼没地,怪渗人的。   炎颜笑眯眯给毕承介绍:“这是为师的小宠,它叫吨巴,往后你经常能看见它的。”   毕承忍不住问炎颜:“师父,它是不是……妖怪?”   “吨巴!”   就是!   没等炎颜开口,吨巴先脆生生叫了一嗓子,把毕承吓了一跳。   这家伙居然能听懂人话?   毕承不敢置信地盯着吨巴。   他觉得自己肯定撞邪了,他居然貌似听懂了这家伙叫唤的意思,它亲口承认了。   它就是妖怪!   炎颜温柔地揉了揉吨巴毛绒绒的头顶:“吨巴是个小妖怪,不过它很聪明也很善良,你会喜欢它的。”   毕承没说话,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吨巴。   主要是以前没跟妖怪打过交道。   不过毕承很快就发现,他真的喜欢上这只小妖怪了,因为吨巴实在太能干了,对付那些让人头疼的烂肉,吨巴完全就是主力!   炎颜这边给毕承和吨巴互相介绍完,就对着门外笑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她话音落,厚重的门板被慢悠悠推开,邓文明从外头走了进来。   邓文明有点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望着屋里的二人一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是故意来听你们说话的,我是担心……那些肉。”   炎颜大方一笑:“我知你日间就一直不放心这些肉,你觉得它们有问题,所以才半夜过来查看。”   邓文明腼腆地点了下头。   炎颜赞道:“你有心了。被你猜中了,这些肉的确出了问题,你既然来了,就搭把手帮个忙吧。”   邓文明立刻点头,那些肉蛆他刚才在弯头就看见了,也挺震惊的。   不过他的目光此刻却全被吨巴吸引了。   吨巴并拢前腿坐在地上,眨巴着圆眼睛也望着邓文明。   邓文明其实早就来了,刚才毕承没看见,他却是眼睁睁看见,这个小妖怪突然就凭空出现在了。   当时他吓地差点坐地上。   炎颜看出了邓文明的恐惧,温和解释:“放心,吨巴不咬自己人。”   邓文明:“……”   所以它还是会咬人。   毕承也跟着安抚:“我师父是修士,她既然说了不用怕,你就放心吧。”   邓文明诧异地瞪大眼看向炎颜:“你……真的是修士?”   炎颜点头。   只不过是修为很菜的那种。   邓文明眼睛里立马充满崇拜,脱口就问:“您能不能教我种灵植?”   炎颜:“呃……灵植的事完了再说,眼下还有很多活儿得赶紧干。”   “嗳,好!”邓文明兴奋地猛点头,跟着毕承和吨巴一起去处理那些烂肉了。 第118章 斗宴大比(八)   为了加快速度,炎颜凝了个小炁凌漩,把所有的烂肉都卷在一起,也防止那些蛆虫到处蠕爬生卵。   邓文明和毕承负责装袋。   吨巴负责把肉袋运走。   吨巴力气奇大,一次就叼好几只口袋,来去速度又飞快,很快就把所有的肉全都弄走了。   炎颜觉得吨巴这几趟来去的速度超乎想象的快,感觉它好像没移多远,便问:“你把那些烂肉都弄哪儿去了?”   这小家伙可别随便丢在豪府里,把人家给吓着。   被炎颜问及,吨巴眯起兽眼,表情居然有点坏:“吨巴!”   对门!   毕承和邓文明齐齐直起身看向它。   这句妖语他俩居然听懂了。   俩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炎颜。   这么有心计的妖。   果然是你养的妖。   炎颜囧   她就这人品?   处理掉那些烂肉,毕承和邓文明又把大仓库仔仔细细洒扫了一遍。   炎颜把毕承和邓文明都支出去把邓江邓海等人全喊起来,她趁着没人,把须弥境里晾制好的腊肉条搬了出来。   等所有人都集中到库房,顿时被扑鼻的异香震惊了。   邓江邓海等人没经历刚才那番臭肉的事,看见满眼的腊肉干,诧异惊呼:“唐姑娘,你怎么把新鲜肉全都变成肉干啦?这可怎么做菜啊?”   邓文明心细,他走到那些肉干前,拿起一块仔细打量,又闻了闻,叫道:“不对,这不是普通的肉,这是屏蓬肉晾制的肉干,这个味道……太香了!”   就连毕承都诧异地上前,拿起肉干仔细打量。   没错,这就是那晚在他家院子里突然消失的那堆屏蓬肉。   他一直以为师父是藏去了什么地方,没想到师父她居然……   话说这么多肉,师父她到底是怎么随身携带的?   果然平凡限制了他的想象。   只有凡人想不到的,没有神仙做不到的。   炎颜笑吟吟望着惊诧的众人,等待大家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才开始解释:“这就是咱们明天斗宴大比的主要食材。”   炎颜把肉干拿在手里,介绍道:“这种肉干名为‘腊肉’只要做法得当,比鲜肉烧出来菜的香味更浓郁醇厚,绝对是烧菜的上等食材!”   “我今晚就现教你们用腊肉烧制的经典菜式,现在开始,擦亮你们的眼睛,我亲自引领你们……”   炎颜诡异一笑:“见证奇迹的时刻……”   为保密起见,他们就在封闭的库房搭起临时灶台。   炎颜开始给众人亲手示范,地球申华国的经典美食——腊肉全宴。   濯濯的火光再一次映红了炎颜绝美的容颜。   在她的心里,这场斗宴大比,自这一刻起,才算真正拉开序幕!   明天,她要让吃过这场宴席的人,永生难忘这场华彩大宴!   一整晚的烈火烹油,毕承这边所有的师父,徒弟,配菜一个个被炎颜精彩绝伦的厨艺,和腊肉神话般变幻莫测的美妙滋味吸引,煽动……   所有人一晚上没合眼,可是大家却显得异常亢奋,士气高昂!   凌晨,夜色依旧浓郁,寒冷的夜风吹动树梢零星几片枯叶。   除了这个偏居一隅的库房,整个大厨房的院子,仍沉寂在一片安静恬和的晨曦中。   斗宴大比第二日   豪府跟昨天一样,大管家豪怀安起的最早,指派几个小管事带领几十个下人,在金钱堂前布置斗宴大比的宴桌。   门口的五彩门迎牌已经抬出了大门外,三挂长鞭挑上了高高的竹竿。   灏元楼的小伙计打着哈欠,睡眼惺忪从卧房里走出来,向放置生鲜的大库房走去,揉着眼拉开库房厚重的大木门。   大木门一拉开,一股扑鼻的恶臭瞬间从库房里扑出来,原本迷迷糊糊的小伙计只闻了一鼻子,就一头栽倒不动了。   熏晕了。   后头跟来几个伙计也闻到了这个味儿,纷纷用胳膊死死捂住口鼻,谁也不肯再往跟前去。   一个小管事见大家都不上前,嘴里骂骂咧咧捂住鼻子走向库房门。   等他探头往库房里一看“娘欸!”一声尖叫,撒腿就往前院跑,边跑边喊:“啊!妖怪,库房里闹妖怪啦!”   随着小管事的叫嚷,彻底惊醒了大厨房院子里的所有人。   听见动静的瞿平春和满录,披着衣裳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瞿平春看见满录,上去就狠踢了一脚:“你小子昨晚上没去大库房?”   满录也蒙了,被瞿平春踢了个趔趄,慌乱道:“我去了,从你屋里出来我就去了库房,我都照着办了!”   “你个蠢猪,能指望上你什么!”瞿平春边骂边往大库房跑。   满录跟在后头,白眼珠子往天上翻,昨晚也不知谁喝得跟死猪似得。   呸!输了活该!   等瞿平春和满录跑到库房,门前已经围满了灏元楼的人。   大家谁也不敢靠近库房,个个一脸惊恐地远远站着观望。   “干啥呢都站这儿,那个……那谁怎么睡在库房门口了,哎呀,这臭的……你们昨天肯定偷懒,没给活鱼换水,是不是缸里的鱼都死了,你们这帮懒断筋的龟孙子……”   瞿平春嘴里骂骂咧咧,忍着恶臭往库房门口走过去。   他还没走到跟前,突然从里头伸出一条有成人大腿粗的大白虫子,卷住门口晕倒的小伙计,就拖进了库房里。   瞿平春呆愣在原地不动了。   他定定地看着刚才还躺着小伙计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   然后他就觉得两腿之间有股温暖的热流淌下来……   妖,妖怪啊!妖怪吃人啦!   他妈的谁来拉他一把,他腿软的挪不动了……   站在他后面的满录,也同样看到了刚才那惊悚的长虫拽人一幕。   满录脸色发青,慢慢地转回身,腰一弯就开始疯狂呕吐……   东跨院   毕承和邓家父子,正带着众徒弟们,在灶上忙活的热火朝天。   他们隐约听见对门院子里炸锅似得哭天抢地的叫嚷,不明所以的邓家父子,和小徒弟们纷纷好奇探出头,想看看对门干啥呢。   整个毕家班里,不好奇的只有毕承和邓文明。   俩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大厨房西跨院出事,很快惊动了大管家豪怀安。   豪怀安听说做菜用的生鲜肉食出事了,生怕耽搁今日大比的大事,赶紧领着众人赶来询问究竟。   一进院子,还没开口,豪怀安就闻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到底是大管家,虽然臭气难忍,豪怀安却还是用帕子塞住鼻子,亲自带着众人赶往库房。 第119章 斗宴大比(十)   等豪怀安亲眼看见大库房里的情形,顿时被眼前所见震惊了。   大库房里满地满墙,全是蠕蠕而动的白蛆虫。   小的有笔杆长,大的竟有近成人身量那么长。   肉架上,水缸里,墙壁上,房梁上……又白又长的大肉虫子盘踞了整间库房。   虫子们的口器不停啃噬着库房里所有东西,肉,菜,甚至池子里的活鱼,全都无一幸免。   肉虫身上分泌出黏糊糊的液体,随着虫身的蠕动沾地到处都是,散发出酸腐难闻的恶臭。   地上还有一具被啃掉了半边身子和半张脸的新鲜尸体,从尸身上残缺不全的衣裳隐约能看出是个厨房的伙计。   尸身的肉里外已被生满虫卵,有无数只已经孵化出来的幼蛆,在尸体上钻来钻去,尸体被一团一团的蛆虫拱地微微抖动……   场面实在在太恶心,太可怖。   豪怀安大管家算是脾气好的,看见这等场景,也压制不住心头怒火,冲着灏元楼众人怒吼:“生鲜交给你们,一个晚上怎的弄成这个样子!瞿平春人呢?出了这么大事儿,怎不见他这大掌厨的人影子!”   负责配菜的管事诺诺回复:“瞿大厨刚才来了,这会儿可能……回去换裤子去了……”   这边豪怀安大管事过来的消息,早有灏元楼的伙计飞奔去报与了瞿平春。   瞿平春换好裤子,匆忙赶来,迎头就赶上豪大管家训人。   他最怕事儿摊在自己头上,见豪大管家埋怨下来,也发急,回头冲着满录叫嚣:“昨晚让你去放驱除咒,修士老爷交代的清楚,你是怎么办事的!”   等他吼完,就看见满录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瞿平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赶紧捂住嘴,回头去看豪大管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不清楚……”   豪怀安多聪明的人,岂会看不出这事儿里头有猫腻?怒瞪瞿平春等灏元楼众人:“眼下可是东家府上的大事,被你们办砸了,别说千人宴,往后你们也不用在灏元楼干啦!我这就禀告老爷去!”   豪怀安正往门口走,却被冯二管事给拦了下来。   冯管事早就来了,刚才他一进院子就看见豪怀安在这边发脾气,他不想被牵扯责任,就远远地躲了。   这会儿听豪怀安要去告诉豪迈,便凑过来赔笑劝道:“大管家莫要动怒,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您即便去告诉了老爷,只会令老爷劳心伤神。老爷上了年纪,吓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边的事儿还得解决,斗宴也还得继续。您别急,我这就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再找人告诉张大富,让他即刻搞几车生鲜肉食送来,先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再说。”   豪怀安也担心豪迈听说会着急上火,听冯管事说的有理,便催促他赶紧料理。   瞿平春此刻也平静下来,上前提醒道:“昨天我们跟对门的肉是一块送来的,他们肉兴许也出了问题呢。”   如果对面也出了事儿,那这责任就不是他灏元楼一家的,他不好过,也必须把毕承拉下水。   豪怀安听闻,赶紧命人去敲毕承那边院子的门。   毕承这边正忙活中午宴席的事儿,见豪怀安突然带人进来查看,纷纷出来看缘故。   豪怀安亲自走进库房查看一圈,没见厨房里有任何异常,总算放了心。   不管怎样,毕家班这边能照常上菜,来的宾客就有酒席可吃了。   “你们这边的肉有无异样情况?”豪怀安向毕承问道。   毕承摇头:“我们的肉昨天晚上就赶制成了肉干,准备今天做菜用的,没啥问题啊?大管家为何这般问?”   豪怀安不放心,又进厨房里亲自查看,果然见肉案子上堆放着一盆一盆研制好的肉干,才算彻底放心。   正要带着人离开,灏元楼的人也跟了过来。   看见肉干,瞿平春立马指着毕承跳脚叫嚣:“这不可能,大管家,他这是摆明在撒谎,就一个晚上,怎么可能做好这么多肉干,他绝对在骗人!毕承你个大骗子!”   毕承斜眼睖着上蹿下跳的瞿平春,一副居高临下的悠然姿态:“瞿大厨,你没本事做的事儿,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出来,别用你的无能限制别人的想象力。”   最后这句是他跟师父学的,正适合瞿平春。   瞿平春:“……”   姓毕的学坏了,这家伙现在居然学得这么会骂人了!   毕承转脸就无辜地看行豪怀安:“请问大管家,先前没规定说斗宴不许用肉干吧?”   豪怀安摇头:“这个倒没有。”   毕承转而向瞿平春:“所以,做成什么样的食材,烧什么样的菜,这是我们毕家班的事,就不劳瞿大厨您费心啦,时不待人,您还是趁早带着你的人回去烧菜要紧!”   毕承这就明着撵人了。   旁边的邓海插话进来:“就是,晌午还要大比呢。瞿大厨你们咋不去烧菜?跑来我们在这边嚷嚷啥?”   有个跟在豪怀安身边做事的小子嘴快,说道:“他们的肉都生了大蛆,所以我们才过来看看你家的肉烂了没。”   邓江等人听顿时一通爆笑。   邓海笑道:“这大冷天的,肉放个几天都没事,怎会生蛆?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哈哈哈哈……”   满录等人虽然满心疑惑,可是此刻当着豪大管家的面,什么都不敢说。   豪怀安见毕承这边没事,不愿耽搁他们烧菜,便吩咐:“既然毕大厨这边没事,就继续准备斗宴大比吧,其余闲杂人等即刻退出厨房!”   说完,就带着众人离开了。   这边库房里的巨型蛆虫没人敢上前,豪怀安只得去找三爷华畅,华畅遣了商队里会术法的手下帮着清理掉了。   二管事差人急忙寻来张肥猫,催促他赶紧筹备生鲜肉食。   前面斗宴大比开场,只能先让毕承他们的菜式端上去招待客人。   昨晚整整一晚,炎颜把她在申华国开私家菜馆时,自创的腊肉全宴共二十八道菜式,全都给众人亲手掩饰了一遍。   毕承等人全是炎颜亲手操练出来的烹炒硬功夫,虽然第一次做腊肉,却已经掌握了七八成的烹制精髓,再加上炎颜配制的特殊佐料,初下锅,就已满室生香。   端上桌,油汪汪,红彤彤的肉菜立马震撼了整个斗宴大席。 第120章 斗宴大比(十一)   所有宾客都瞪眼瞅新奇。   炎颜所经过的山海界的地方,都没有吃腊肉的习惯,甚至这里的人连腌肉都不会,更从没见过腊肉长啥样。   腊肉的颜色跟鲜肉截然不同,表皮经过酱料涂抹加工,肉质制作好之后会呈暗褐色,下锅烹熟后,上乘的腊肉便会呈现漂亮的琥珀色或绛色。   切成薄薄的片,肥的部分就会变成半透明,五花腊肉一层红,一层明,形如上好的褚色玛瑙,诱人极了。   腊肉菜肴色泽虽光鲜好看,可是客人们从来没见过,围着满桌的菜,大家不动筷子,却七嘴八舌开始议论。   “这肉怎么么这个色儿啊?这怎么弄出来的?”   “这能吃么?看样子好像不是鲜肉啊……”   “这就是陈肉,怎把陈肉端上来了?可别是放坏了的……”   毕承和邓家兄弟自然早品尝过腊肉的鲜美,拼命解释肉没问题,鼓励宾客们大胆尝试。   可是众宾客始终光看着,没一个人敢动筷子。   就连豪老板和豪蕊生也盯着那些肉,心里没底。   不知道毕大厨到底怎么弄出来的,好看是好看,就是这陈肉给宾客吃了不会出事吧?   就在众人都观望的时候,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这莫不是域皇城有名的酱肉干?”   一听酱肉干,正琢磨如何让大家放心动筷子的炎颜,顿时心念一动。   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有真正懂美食的行家。   她寻声看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昨天跟她喝过酒的商队三爷,华畅。   华畅才过来,可他一眼看见盘中的肉片,顿时两眼放光,想都没想就冲到了宴桌跟前。   华畅顾不上理会众人好奇的目光,他抄起筷子拎起一块肉,对着光边照边感叹。   “真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我鹿吴城居然有如此人才,竟能做出域皇城赫有名的酱肉干,瞧瞧这颜色,好美啊!太不可思议啦,这绝对是人间极品美味啊……”   他边嚼边看向周围,诧异道:“欸,此等事件极品美味,怎的没人吃?那华某可就不客气喽……”   说完,华畅才不顾什么形象不形象的,操筷子又夹了几块肉片,就开始大快朵颐。   炎颜见商队的三爷居然头一个站出来捧场,心下感激,端着她亲手酿制的浓香黄豆酱走了过去。   把酱碟子放在五爷旁边,炎颜笑眯眯道:“这是我家独家秘制的酱料,五爷大概没尝过,可用腊肉蘸着酱料试试看,保证滋味纯正,肉香更甚!”   华畅带着商队走南闯北,最大的嗜好之一就是遍尝各地美食。   华畅行商域皇城时,对当地地闻名的美食酱肉干一品钟情,从此爱不释手。   他还从没听说过肉干蘸酱的,尤其见炎颜端上来的豆酱色泽鲜香,气味浓郁,华畅就照着炎颜说的,取了一块肉在碟子里裹了裹放进嘴里。   这一筷子入口,华畅顿时瞪大了眼,冲着炎颜竖起大拇指:“这个滋味……嗯……绝了!你那儿还有酱料没?给我这桌多上几盘,这太好吃了!”   “没问题,您尽管享用!”炎颜笑应一声,回头招呼邓家兄弟把酱料端上来。   华畅的吃相实在诱人,灏元楼那边坐着的五爷段兴昌也忍不住看过来,有点动心。   他身边有个手下附耳道:“五爷,看华三爷吃的那肉片的模样,好像真是域皇城的酱肉干,您看那色儿,是不是跟您当年吃过的一模一样?”   段兴昌仔细打量桌上那些腊肉菜肴,立刻点头。   嗯,有点内味。   手下继续提醒他:“您还记得不?前年咱们赶商回来,正好遇见三爷的商队也回来。那年三爷就带回来些域皇城的酱肉干,还送了咱们几块,当时您就特别爱吃。”   段兴昌立刻点了好几下头。   当年吃过的肉干滋味他当然记得,那可是域皇城出了名的三宝之一,也是域皇城独一份儿的特产肉食。   华三走商偶尔经过域皇城,回来都会捎带些肉干,他每次回来却不一定都能碰上华三,所以他就吃过那一次,却再也忘不了那个味儿了。   可这是鹿吴城,跟塞外的域皇城八竿子打不着,怎会有域皇城的腊肉干?   眼见华畅一个人霸占一桌子席面,眨眼功夫就干进去好几盘子肉,连酒都顾不上喝了,其他宾客也纷纷开始蠢蠢欲动……   段兴昌憋不住了,走到毕家班的宴桌前,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   嘿,没错!真就是那个味儿!   不光这肉的味道纯正,再加上毕家班上乘的烹饪技巧,这肉干烧菜可比域皇城带回来的那些还好吃,他的厨子当年都没烧得这么香!   再说这个肉质,比华三带回来的那个选料还要精良,腌制还要讲究,晾晒的也更到位……   尤其被绝顶刀工切成薄薄的片,汤汁里的料味全都融进了腊肉里头,没有干腊肉的硬和柴,反而软糯浓香。   毕承是名厨,刀工可比他自己的厨子厉害多了。切出来的腊肉,迎着太阳都能透光,颜色就像绛色的宝石,简直堪称完美。   这群走商的爷们什么新奇东西没见过?   头一筷子入口,就知道这绝对是难得一遇的极品美味,立马甩开腮帮子大嚼大咽。   一群嗜酒如命的男人们,头一遭干掉整盘肉,一口酒都顾不上喝。   开始动筷子的宾客,同样瞬间就被腊肉风韵独特的滋味俘虏,这些乡绅富贾们比商队的爷们儿要斯文些,对蘸着豆瓣酱的吃法格外心仪。   而且他们发现,豆瓣酱的滋味简直百试皆宜,不管下饭还是下菜,对于不生产酱料的山海界食客们,豆瓣酱简直为他们打开了佐餐新概念。   有的客人直接把整碟的豆瓣酱用米团子裹着吃,转眼间,豆瓣酱下的速度比腊肉还要快。   这些制作豆瓣酱的黄豆,正是当初炎颜揍张肥猫时,从邓祥伯手里收购的那车黄豆,先前炎颜是见这黄豆没地儿发落,才做了几坛子豆瓣酱。   照这么吃下去,千人宴之前,炎颜还得再赶制一批酱料出来,那车豆子不够用了都。   没想到当日顺手行善收的豆子,今日这等关键时候居然排上了这么大用场。   果然好心有好报! 第121章 斗宴大比(十二)   其他还在观望的宾客们,坐在灏元楼的空桌子旁,看着那些颜色鲜艳的肉菜,心理上仍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陈旧观念不好改。   可是看着三爷和五爷他们吃的实在太香了,这边灏元楼的菜迟迟端不出来,大家觉得这么干坐着有点吃亏,就又往毕家班那边的桌上挪了些人过去。   豪蕊生虽然坐在毕家班这边,可是豪迈一直在旁边拦着不让她吃。   她看别人吃的那么香,实在眼馋的不行了,也不顾豪迈拦着,抓起筷子道:“您看人家吃了都没事,女儿也尝尝,女儿保证就尝一口……”   豪迈着急:“蕊生,东西可不能乱吃,当心吃坏了肚子!”   豪蕊生趁着豪迈没拦住,夹起一筷子肉就塞进了嘴里。   炎颜才不管豪迈,端着一碟最经典的腊猪耳放在豪蕊生面前:“你尝尝这个,这里头有脆骨,嚼起来比光吃肉更香!”   豪迈见女儿已经开始吃了,知道拦不住了,也就随她吃去了,不过他自己却始终没动筷子。   豪蕊生已经彻底被口中浓郁的肉香征服了,她又吃了一筷子腊猪耳,顿时瞪大了眼,兴奋地回头对豪迈尖叫:“爹,快,这个这个这个,太好吃啦!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您快尝尝……”   豪蕊生嚷嚷着,不顾老爹乐不乐意,夹起一筷子就塞进豪迈嘴巴里。   然后……豪迈就不动弹了!   腊肉初入口时有点略硬,需要有几秒的适应,可一旦嚼起来,其中肉质特有的陈香劲道就逐渐散逸出来,先劲后糯,最后等咽下去了,嘴里还残留着回味无穷的肉香……   豪迈初始也没觉得特别好吃,可是这东西越嚼越香,越吃越上瘾,香地直上头。   身为鹿吴城首富,豪迈什么珍馐美味没见识过?   以前华畅带回来的域皇城的酱肉干他也尝过,虽然味道特殊,可他觉得也就那样。   可是毕承今天做的这些腊肉菜肴,完全是另一番独特风味,域皇城的酱肉干跟眼前美妙绝伦的腊肉宴比,逊色可不只一筹。   豪迈觉得,他今朝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肉干的浑厚香韵。   这种食材就如酿制的美酒,得品,得细嚼慢咽,越嚼越香,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这就是神厨的魅力!   太神奇了,简直出神入化!   豪迈闭着眼,嘴里嚼着腊肉,脑中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到毕承炒菜的情形。   那个夜晚,他远远地站在灯火阑处,看着毕承帅气地挥舞炒勺,整个鹿吴城都被他的厨艺倾倒,沸腾……   豪迈清楚记得,那晚上还有个年轻的厨娘,后来他听闻那是毕承的师父,是传说中真正的厨神。   那晚的菜肴,至今都令鹿吴城的权贵们每逢提及都赞叹不绝。   他当时站在暗地里,看得眼红心热,要不是碍于身份,他特想过去拍下那桌天价酒席,真的特别想尝尝那些菜,那香味,太勾人,太霸道了!   豪迈上了年纪,本来为保养身体,平日特别注意饮食节制,可是今天这餐腊肉宴席,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胃口,不知不觉就吃下去一整盘肉。   那些迟迟不敢下筷子的客人,见连豪迈都吃得赞叹不已,再也管不住腹中馋虫,纷纷出手,然后……场面就开始越来越混乱。   “你刚才吃了那么多,我才吃一块,你怎能把剩下全吃了,你怎的如此过分!”一个乡绅揪扯着身边客人的袍袖,指着空盘子不依不饶。   “谁叫你不早过来的,还不怨你自己胆子小,胆小别吃啊,等灏元楼的去呗!”被揪扯的客人不屑一顾,仍旧伸着筷子去翻找别的盘子里的腊肉。   乡绅砸吧着嘴里的极品美味,再看空荡荡的盘子,顿时火冒三丈,一手拍在对方后背心上,怒喝:“此肉有我一份,你给老子吐出来……”   “就不,吃进去的就是老子的,少废话,不吃滚,别妨碍老子抢肉……”   然后俩人就扭打成一团……   随着各桌上的肉越来越少了,大家越来越不顾形象,许多人为了一块肉你推我搡,有的甚至为争抢一碟豆瓣酱打起来……   豪怀安忙得按下了这桌,又闹腾起了那一桌。   豪迈看着众宾客争抢美食的场面一点不觉得闹腾,他反觉得倍儿有面子,在哪儿抚掌大笑,连声夸赞毕家班能干。   他忍不住又想去摸腰里的木牌了。   想起昨天,豪迈更感遗憾。今天这牌子,他是真心想投给毕承。   应该给毕承补偿一下,豪迈心思一转,笑了。   他招呼豪临过来,附耳吩咐:“把准姑爷请来,另外给准姑爷预备块木牌……”   豪临赶紧点头,麻溜往后院飞奔去了。   豪蕊生回头见豪临突然跑了,问豪迈:“爹打发豪临干什么去?”   豪迈打哈哈:“啊?喔,去看看沈先生回来了没有。这么好吃的宴席,他错过了多可惜,对吧?”   豪蕊生狐疑地看着自家老爹。   客人们纷纷要求加菜,喊的不亦乐乎。   上菜的伙计都顾不过来了,炎颜和邓家父子只得都上阵帮忙。   看见炎颜过来,华畅朝她一招手:“唐棠姑娘,再来些酱料!”   炎颜笑嘻嘻把酱料放在华畅手边,趁她放酱料的功夫,华畅低声说了句:“我今儿可是帮了你们大忙啦,等大爷回来,小娘子可得替我吹吹枕边风儿。”   炎颜一点不恼,妙目眯笑:“枕边风啊?那你得问问大爷他扛不扛得住!”说完,小虎牙一呲,转身走了。   华畅一脸懵逼,胳膊肘捅了捅身边正埋头吃肉的洪玉修:“老洪,大哥到现在还没搞定这小娘子?”   洪玉修咽下嘴里的肉:“搞定她?哼,想都别想,这小狐狸精别看模样好,出手可狠着呢,把小柳揍地现在还出不了门呢。”   华畅勾唇一笑:“呵,有意思啊!”   那边邓家父子端着好几盘豆瓣酱端上桌子。   邓江招呼着客人,走到毕承身边小声道:“不对劲啊,师父您看,这些人光吃菜,牌子可都没给咱们这边投。”   毕承刚才也帮着忙活,眼见客人们吃的不亦乐乎,他心里也乐呵呵的,根本没留意彩篮里的木牌。   此刻被邓江一提,他扭头一看,可不,这帮孙子光顾吃,到投木牌的要紧时候就不行了。 第122章 斗宴大比(十三)   毕承心里着急,就忍不住凑到炎颜跟前把这事儿跟她说了。   炎颜撇了眼对面灏元楼那边还在等肉的空宴桌,薄唇勾笑:“急什么,还没到时候呢。等着,看为师让灏元楼今日一块牌子也别想拿走!”   对面的灏元楼众人也着急,可是没办法,他们手里没肉,只能干瞪眼看着对方把客人全招呼过去。   瞿平春气鼓鼓地瞪着毕家班:“他娘的,姓毕的也不知从哪学来的,尽整这些歪门邪道,真他娘的气人!”   满录笑嘻嘻劝道:“师父急什么,他们就算烧的菜再好吃,可您看他们的彩篮里,根本就没几块牌子,这些客人脑子才没那么笨,有昨天那场的经验,这些客人可全等着东家的意思呢。”   “咱们灏元楼可是东家自己的生意,这些客人又全是东家请来的,您就把心搁在肚子里,这些人最后还得向着咱们这边。”   “更何况这些客人里头,还有您和张大买办的交情,怎么也得照顾咱们不是?”   瞿平春见果然如满录所言,对面的盘子都空了,客人们手里的木牌却并投出去几个,他顿时放了心。   没错,菜好吃又怎样,没有牌子,毕承照样滚犊子!   只要赢了今天这场,姓毕的就彻底输了,往后再也用不着看那他张碍眼的脸啦,嘿嘿嘿嘿~   正当瞿平春这边心里暗自得意的时候,有伙计过来喊他,肉采买回来了。   瞿平春哼着小调往后厨去了。   转眼,灏元楼的宴桌上也摆了丰盛的酒肉菜肴。   虽然菜式换了样子,不过照旧仍是宴席上能见着的老菜式,看着富丽堂皇,却实在没毕承这边的有特色,吸引人。   灏元楼的宴桌依旧空着,菜上跟不上没啥区别。   所有的宾客全挤在这边抢腊肉,眼看一盘又一盘的腊肉见了底,宾客们筷子都抡圆了,鼓着腮帮子满嘴流油……   眼瞅菜上的差不多了,就到了关键时候——投票。   先前有极少一部分公正的客人,觉得毕承这边整治的饭菜确实新奇味美,早早就把牌子投给了毕家班。   可是绝大多数宾客的木牌仍压在手里。   无疑,这些客人仍如昨天那场一样,在观望,等着看豪老爷的意思。   豪迈也看出了大家的想法,朝大管家豪怀安使了个眼色。   豪怀安走上前,对着大家宣告:“为公平起见,今天起,我家老爷就不拿牌子了,诸位凭个人喜好投木牌便是。”   众人先没啥反应,可是过了会儿,就有人小声嘀咕:“虽然毕大厨的菜做的好吃,可是,瞿大厨这边做的也不错,我的木牌投给他。”   这人说完,就往瞿平春的彩篮走过去。   邓海小声啐道:“狗日的,这货根本就没吃一口那边的菜,刚才就数他抢腊肉抢的最欢实!”   就在那个人即将把木牌投入瞿平春彩篮的时候,炎颜突然幽幽一叹。   炎颜本就长相惹眼,再加上她又是毕承亲口承认的唯一的亲传弟子。   所以,她这叹,立马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炎颜双眉微颦,美眸里满满地全是遗憾,望着那些被抢地连汤汁都没剩多少的餐盘,幽幽道:   “其实我师父还有一样拿手绝活没端上来,凭我师父的手艺,这场大比,其实他老人家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旁边的毕承:“……”   师父她又想干啥啊这是?   怎么就没把大比放眼里了?满眼都是呀!不然他在这儿忙活什么!   不过毕承不敢吭声。   就听炎颜继续一句三叹息地说:   “众位今日都见证了,就我师父这手艺,莫说是这小小的鹿吴城,就算天家皇城,也能混个好名声!”   众宾客,甚至包括豪老板在内,都默默地赞同点头。   毕大厨这样非凡的厨艺,确实如此!   瞿平春旁边听得肠子都气拧巴了。   还不稀罕,还小小鹿吴城,也不知是谁之前卯足了劲跟他抢灏元楼掌厨,又是谁昨天输了大比吹胡子瞪眼的。   这牛皮吹得,也不嫌风大闪了舌头!   炎颜仍一句三叹地继续说:“我师父今天亮出他老人家的绝活,其实就想看看今天的客人是不是能公平裁度。”   众宾客:“……”   那要是没公平呢?   为什么他们莫名觉得后头好像不能美美地吃肉了?   华畅摸着下巴,跟身边的洪玉修笑道:“这小娘子要是去学戏,保准开口就能成角儿!”   洪玉修:“没错,这人就全是戏!”   炎颜幽幽再叹:“哎!此刻看来果然如此。你们抢光了我家的菜,然后转眼就把木牌给了灏元楼。既然你们觉得瞿大厨的菜好吃,那我师父后头那道大菜也用不着上了,你们随意吃吧。反正我们也是输。”   说完,她拿纤纤玉手一指桌上的餐盘:“把剩下的那些肉干也都撤了吧,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完事儿离开这鹿吴城……”   她最后那句是小声说的,却恰恰传到了豪迈和豪蕊生的耳朵里,俩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唐棠居然要走。   这还了得!   他俩伸手就往腰里摸,现劈两块牌子算不算?   众宾客一听也全都坐不住了。   后头的菜不给吃了?   毕大厨居然还要离开鹿吴城!   这还了得!   立马就有耐不住性子的客人,拿着木牌就往毕承的彩篮这边走过来。   “要说口味,当然是毕大厨绝对第一啊!您当之无愧的这是!毕大厨您看好了,我的木牌投给您啦,待会儿您的拿手好菜,可得让我尝尝啊!”   “我也觉得毕大厨烧菜好吃!我也把牌子给你,就等着您后头的的拿手绝活啦!”   “毕大厨您可不能走啊!您得留在咱们鹿吴城!您可是咱鹿吴城的一宝,我的牌子也给您!”   “还有我的,我也觉得毕大厨好吃……”   毕承:“……”   这话咋越听越难受呢。   我没走。   我更不给人吃!   那位刚才带头支持瞿平春的客人,木牌都丢进瞿平春的篮子了,听见后头还有大菜,趁瞿平春没留神,又悄悄地把手伸进了灏元楼的篮子里。 第123章 斗宴大比(十四)   客人趁着瞿平春没留神,伸手从灏元楼的篮子里把自己那块木牌子掏出来,转身就要往毕家班那边跑。   瞿平春扭头看见,立马不干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木牌上系的红绸子,高声嚷嚷:“马员外,你刚才明明已经吧木牌投给我了,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马员外表情有点难为情,却死死握紧手里的木牌子硬不放。   “不行啊,你没听见毕大厨那边还有拿手大菜没上呢?再说人家毕大厨的手艺确实比你强,我要是把牌子投给你,待会儿怎么有脸去尝毕大厨的菜啊,你放手……”   瞿大厨两只手死死抓住木牌不放:“老马,咱都多年的老邻居了,你看你以往每次去灏元楼,我都给你大分量的菜,你咋都忘了?这种关键时刻,你可不能忘了旧交情!”   马员外哼哼道:“交情?哼!实话告你吧,我以前说点过你烧的菜,那都是骗你呐。我去灏元楼吃酒,每次点的都是毕大厨的菜,他炒的可真比你好吃。”   “以前没跟你说实话,那是怕你听见真话受打击!”说完,马员外用力一扯,“刺啦”一声,绑在木牌上的红绸子被一揪两断。   友谊的小船在美食面前,说翻就翻了。   马员外夺过牌子转身就往对面跑,就像生怕跑慢了没机会投木牌似得。   跑到了毕承面前,马员外隔着几个人头就把自己的牌子扔了进去,嘴里还喊:“毕大厨您可看好了,我把牌子给抢回来啦,待会儿我也得尝尝你的拿手好菜!”   瞿平春刚才拽绸子使的力气太大,被闪了个腚墩儿。   手里握着断掉的半截红绸子,瞿大厨坐在地上的他,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几片枯叶眼前零落,心里拔凉拔凉的……   以前不打击他,那为啥这种关键时候要狠狠打击他?   太残忍啦,这些人,这世道……太残忍啦!   他又想翻白眼了,晕死他算了。   毕承这边,邓江怀里的彩篮都放不下了,邓海满怀抱的都是木牌子。   果然如炎颜所言,一个木牌都不给灏元楼。   嘿,唐姑娘够狠,够霸气!   他们贼喜欢!   牌子是收上来了,毕家班也算彻底扬眉吐气了。   现场全场最痛苦的人除了瞿平春,还有就是毕承。   今天上的腊肉全席都是炎颜昨晚现教的,之前毕承别说腊肉全席了,他连腊肉长啥样都没见过。   刚才说师父她居然又承诺(吹牛)了,说还有最后一道拿手大菜。   他上哪儿整拿手大菜去啊?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炎颜却是一脸春风得意,俏脸带笑边与众宾客道谢,然后悄悄地往毕家班众人后头撤。   把席面这边交给邓海照应,她趁众人闹哄哄投木牌的空挡,带着毕承和邓江几个手脚麻利的徒弟就赶回了后厨。   往回走的路上,毕承忍不住心虚地问:“师父,咱们可没拿手菜了,昨晚上您教给我们的那些才是刚才全都上了。”   炎颜垂眸往前走:“我手上还有一道菜,昨晚上没教给你们,因这道菜我也只是尝试阶段,还没正式端出来面世,不知道成不成。”   想起自己即将要烹制的那道菜,炎颜心头也是既兴奋又紧张。   那道菜啊……还不知道山海界的食客们能不能消受得了。   毕承还是头回听炎颜说没把握的话,立马紧张起来,问话的时候更小心翼翼:“要不,为稳妥起见,咱们再炒一道腊肉菜算了,反正咱们手里现在的牌子数目,今儿这场赢定了!”   炎颜摇头:“最后这道大菜是关键,它直接关系到明天那场至关重要的输赢。”   毕承没明白。   明天不是还要烧菜么?明天投明天的牌子,跟今天还有啥没关系?   炎颜知道毕承不懂,耐心给他解释:“经过今天这场宴席,你在宾客心里的位置绝对跟一般的大厨不一样了。但是还不够深入人心,因为咱们拿出手的东西还不够分量。”   “咱们这会儿再趁热打铁,再推出一道能镇住场子的,他们完全没见过的大菜,你绝世厨艺的名头才能彻底在宾客的心里立稳脚跟,明天的木牌咱们就提前预定了。   说至此,炎颜语气转为郑重:“你别忘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场,今天这场咱们赢了,跟灏元楼就成了平局,明天的厮杀肯定会更激烈,灏元楼也并没有拿出他们所有的底牌,咱们必须要做足准备,提前收割人心!”   毕承挠了挠头:“可是从今天宾客们尝菜的反应来看,他们指定是喜欢上咱家的饭菜了,明天那场,我觉得应该不会再倒戈灏元楼了吧。”   炎颜摇头:“这些投票给瞿平春的客人,他们多少都跟瞿平春或者张肥猫有交往。就算不看他俩的情面,也会顾及豪老板的颜面照应灏元楼。所以,这些人明天十有八九还会投票给瞿平春。”   “要想让这些人把票投给咱们,就必须一直吊着他们的胃口。如果咱们端上去的这道菜,仍只是一道普通的腊肉烧菜,客人们就会立马失去新意。他们觉得你这是江郎才尽了。”   “所以,接下来的这道菜很关键。要让他们摸不清咱们的底,才会对明天的斗宴更加期待。只要让他们把这份期待感保持到明天结束,咱们的胜利就妥了。”   毕承愁眉苦脸:“可是今天这场宴席已经把您手里的腊肉都贴上了,明天咱们还上哪儿弄样式更新颖的食材去啊?”   炎颜拍了拍毕承的肩膀:“放心,这个为师来想办法,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说完,她跨步进了大厨房。   毕承赶紧跟进去。   他却没看见,炎颜跨步进厨房的时候,微微蹙紧了黛眉。   明天,瞿平春他们还能会使出非常手段……   从须弥经里抱出来个密封的坛子,炎颜把坛子放在众人面前。   毕承和邓江等人好奇围过来   “师父这是啥玩意?酒么?”   毕承好奇,小心揭开坛口泥封,探头往里一看,吓地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坛子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大马蜂,整整一坛子全是! 第124章 斗宴大比(十五)   邓江等人也全都看呆了。   炎颜笑了。   大伙儿这个反应正常。   这回她没勉强毕承,亲自动手把坛子里的黑马蜂取了出来。   这东西连她这个亲手存放的人,都看着头皮发麻,主要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一眼就得吐。   “这种蜂叫黑蛮蜂,虽然看上去有点吓人,却是烧菜的上等食材。”   炎颜以前在申华国用这种东西做过菜肴,还拿过一次国际大奖。   黑蛮蜂是暗黑料理界出了名的名贵食材,味道和营养价值绝对是食材界的贵族。   黑蛮蜂的味美和超高的营养价值,取决于它特殊的生活习性。   黑蛮蜂虽然跟普通蜜蜂同样是群居蜂类,但是他们繁殖的方式却与普通蜜蜂截然不同。   它们的虫卵,并不是喂养在蜂巢的蜂房里,而是会被女王蜂直接植入每只工蜂的身体里。   幼虫的虫卵期就在工蜂的身体里发育成长,直到长成能够独自进食的幼虫,才会被工蜂排出体外。   因此在被女王蜂植入虫卵前,每一只黑蛮蜂都会在体内的蜜囊里提前储存大量蜂蜜,以供养未来在身体里成长的幼虫。   并且它们会在这个阶段尽量排空体内的垃圾,以便给幼虫一个最好的活体育儿箱。   被植入虫卵的前夕,就是捕取黑蛮蜂食材的最佳时机。   此时每只黑蛮蜂的身体都干干净净,还包裹着浓稠纯正的蜂蜜,也是黑蛮蜂个头最大,身体最胖的时期。   炎颜在一次逛菜市时,偶然看见一个猎户弄到一个特别大的黑蛮蜂蜂巢。   当时那个猎户是想把蜂巢买去药铺的,炎颜当即就把那个蜂巢,连同里面的黑蛮蜂一起全买了下来。   那只巨大的马蜂窝她用作酿酒了,用制作中药材的方法,对新鲜黑蛮蜂进行了干燥处理,然后入坛密封,再加上须弥境里绝佳的气候环境,这些黑蛮蜂能存放很久不会变质。   这东西被炎颜视作珍宝,今天拿出来她是真肉疼。   没办法,自家徒弟,哭着也得帮啊。   这道黑蛮蜂搭配腊肉的菜肴,是炎颜结合中西方菜式完全自己独创的。以前开私房菜馆的时候她做过两回,还没真正对外出售过。   这道菜炎颜很喜欢,就给它取了个很别致的名字,叫做“黑色风暴”   毕承抹了把吓出来的额汗,拧着眉头问:“这东西吃了会不会出人命?”   炎颜不说话,把铁锅里烧了热油,抓起一把黑乎乎的大马蜂就丢尽了油锅里。   “滋滋滋滋……”一阵煎炸的声音过后,空气里立马散溢出浓浓的焦香味道。   炎颜把炸熟的黑蛮蜂沥出油锅,盛盘,什么调料都没放就直接抓起几只丢进了嘴里。   众人诧异地瞪圆了眼睛盯着炎颜。   这姑娘咋啥都敢吃!   炎颜却嚼地特别香,咽下嘴里的大马蜂,她深深一声叹息,口气里居然有股淡淡的花蜜甘香,混合着油炸食物特有的脆爽……   毕承他们使劲抽了几下鼻子,好香!   邓江忍不住捻起一只马蜂放进嘴里,然后就瞪着眼看向众人,狂点头:“好吃,真的,特甜,这虫子里有蜜糖……”   毕承众人见状也纷纷试吃,然后毕承就一脸苦逼地看向炎颜:“师父,这虫子太好吃了,在哪儿都能买上?”   炎颜:“这得碰运气。”   毕承:“那咱们能不能不拿来做菜啊?”   这比腊肉还好吃,太舍不得啦!   炎颜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瞅你这没出息样儿!赶紧烧菜!”   “嗳!”众人齐齐应声,就忙活上了。   黑蛮蜂个头很大,制作这道菜的时候需要把虫体用油完整炸熟,但绝对不能焦糊,然后再把蒸熟的腊肉融合烹制。   黑蛮蜂身体里会存有一定的蜂蜜,之所以整个炸熟,就是为了把它体内的蜂蜜完全封存在其中不破坏掉,吃的时候咬开虫体,蜂蜜就会流淌出来,焦香甘美,实属人间极品。   最后摆造型的时候,炎颜把蒸熟的红白色腊肉垫一层在盘子上,再用油和糖稀均匀涂抹在虫体上,最后淋浇成一个螺旋状的龙卷风形态。   炎颜最后用白奶油挤出一圈翻卷怒涛的浪花,盘中的食材被做成一副整体的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的造型,颇具震撼力。   毕承众人看着炎颜亲手摆的造型,皆赞叹不已。   师父就是师父,腹有乾坤气自华。   前头众宾客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等炎颜和毕承把黑色风暴端上桌的时候,原本吵吵嚷嚷的斗宴席面上,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宴桌正中央这道新端上来的菜。   ……之前吃的陈肉就算了,怎么连虫子都端上来了!   所有人都沉溺在深深的诧异,和强烈视觉的震撼里,只有洪玉修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盯这这道菜,眉头深锁,继而又把目光转向了毕承和炎颜……   毕承居然能烧出这道菜!   根据他搜集上来的资料,毕承家祖上几辈都住在鹿吴城,他也是自幼学习厨艺,除了莫名其妙收了位修士徒弟,其他并没甚特别。   唐棠姑娘是修士,虽然修为低,却与普通人有本质区别。况且他们还没查到这位唐棠姑娘的任何身份信息。   要说这桌奇异的酒宴,完全出自毕大厨之手,洪玉不可能相信。   如果说刚才域皇城那酱肉干是巧合,那这盘大黑蜂,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莫非,这姑娘是焚木崖出来的?   可是为何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洪玉修满腹疑问,其他宾客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豪迈看着菜,皱眉问毕承:“呃……毕大厨,这道菜是……干什么用的?”   毕承:“……吃的”   您都说“这道菜”了,它除了吃还能辟邪降妖不成?   豪迈皱眉沉吟:“这里头……是真虫子吧?”   毕承:“嗯,保证是真的,您看,这还有翅膀呢,看这眼睛,虫子须……”   豪迈赶紧摆手,示意毕承不用形容了。   本来就够恶心的,说这么清楚干啥。   为宾客负责起见,豪迈非常谨慎地继续问:“这玩意……能吃?”   毕承点头如捣蒜:“能,可好吃了,不信您尝尝!”   说话的时候,毕承特地挑选了只须翅齐全体态肥胖的,用筷子夹着亲手送到豪老板眼跟前。 第125章 斗宴大比(十六)   豪迈盯着跟他大眼对小眼的黑乎乎的大马蜂,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两步。   毕承还打算夹着黑蛮蜂往豪迈脸跟前凑,手腕就被旁边一人抓住。   “毕大厨,莫把东家吓着,我先看看你这道大菜。”   华畅说话时,笑嘻嘻把毕承手里的黑蛮蜂转到自己面前,用手指捻住蜂腿,拿到眼前仔细打量。   见华畅感兴趣,炎颜凑过来笑问:“保证是真虫子,天然环保无污染,没放任何添加剂,三爷尝尝?”   华畅直接忽略掉炎颜前面那一串乱七八糟的话,盯着手黑乎乎的大马蜂,皱眉道:“你说你挺漂亮个小姑娘,怎么拿这么恶心的玩意烧菜,这能吃?”   炎颜黠笑:“就这?刚才还跟我吹要吃遍天下美味呢,胆量不行啊三爷!”   华畅摇头:“美味固然诱人,可也得有命品尝。总不能为口吃的送了性命,不划算啊。”   炎颜对着他露齿一笑,捻起只马蜂直接丢进嘴里,嚼地嘎嘣脆。   豪蕊生最喜欢新奇玩意,她见炎颜当众吃了没事,也跃跃欲试走过去,豪迈叫都叫不住。   豪蕊生正要下筷子,就听身后有人温柔唤道:“蕊儿,东西可不能乱吃。”   话音落,一个白皙修长,骨像绝美的手从豪蕊生背后伸过来,温柔地拿走了她手里的筷子。   豪蕊生连看都没看来人一眼,扭头就睖向正往人群后头藏的豪老板。   “爹,这个人还没入赘呢,算不上咱家人,今天是斗宴大比,又不是正经的定亲宴,他出来不合礼数!”   眼看躲不过去,豪老板回头一瞪眼:“蕊儿,不得无礼,是为父请卓公子出来的,他即将与我们成为一家人,如此盛宴,当然可以出席。”   豪蕊生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丢,冷冰冰道:“既然如此,女儿身子不适,先退席了。”   说完豪蕊生也不顾众宾客交头议论,转身就走,被炎颜悄悄拉住了手腕。   炎颜与她附耳低语:“莫冲动,且看看他表现如何再说。你这么走了,最难堪的还是你爹。”   豪蕊生向来孝顺,虽耿直了些,且还在气头上,却也能听进劝去,她听出炎颜是为她好,便站着没动,任由炎颜把她拉到旁边的宴桌去了。   豪老板感激地对着炎颜稍稍颔首。   众宾客见未来姑爷露面,知道这位是豪府未来的当家人,纷纷上前敬酒,气氛顿时热闹起来,一时冲淡了黑暗旋风带来的震撼和尴尬。   众宾客没品菜炎颜也不急,陪豪蕊生坐着,安静看着卓锦章与众宾客觥筹周旋,把酒言欢。   这人仪表绰约,口才通达,众宾客纷纷赞叹豪老爷眼光好,又夸赞豪小姐有福气,卓锦章大大方方把夸奖的言辞照单全收,一点不交情做作,反倒显得落落大方。   他行事说话滴水不漏,尽管被众宾围拢,却仍时不时回头看向豪蕊生这边,显然对自己的未婚妻十分上心。   豪蕊生对炎颜冷笑:“你看这人多会装啊。”   炎颜笑着反问:“为何他就不能是真心?”   豪蕊生一脸不屑:“我就是觉得他虚伪藏奸,虽然我现在还没证据,不过我迟早会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炎颜垂目微笑。   她没接话,因为她听见了不远处,有两个客人在窃窃私语,议论的正是卓锦章。   她寻声看去,就见一个头戴青松色员外巾的中年老爷,眼睛盯着卓锦章,对他身边的另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客人小声嘀咕。   “欸?这位卓公子我怎看着这般眼熟,我记得离咱们秋水镇不远的山里,住着个小卓相公,是个赶考的秀才。”   那客人想了想,点头:“嗯,你这么一提,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来着。”   青松员外巾继续说:“据说小卓相公为躲避连日大雨,身无钱财,便在山中破庙中暂住了个把月,好像后来被山妖给吃了。”   与他说话的客人正在往嘴里塞腊肉,听了他的话,颇不以为意:“哎呀,你听得那都瞎说的。这小卓相公是豪老板的救命恩公,豪老板躲雨住进那破庙,差点被妖怪伤害,多亏小卓相公才保住了性命。”   青松员外巾疑惑:“可他一个文弱书生,怎能从妖怪手里救人?”   “哎呀你烦不烦,人家小卓相公就是有本事,要不能被豪老板相中?豪老板咋没相中你呢……行了,别耽误我吃肉,这肉可真好吃,过了这顿,往后再吃不着了……”   炎颜把俩人的话一字不落收入耳中,心里越发觉得这事有意思。   到底是小卓相公赶走妖怪救了豪老爷?   还是小卓相公被妖怪吃掉了?   又或者……这位小卓相公本来就是个妖怪?   炎颜抬头看过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卓锦章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自己。   对上炎颜的目光,卓锦章也不躲闪,从从容容地对着她温和一笑。   然后他举起酒杯,目光就落在了桌上那盘黑暗旋风上。   “这盘菜倒是别致,以前从没见过。这是……毕大厨的手艺?”   卓锦章说话语速很慢,他的声音有点低却不深沉,跟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柔劲儿,这种音质的男人没有铁血男儿的硬朗健美,却很勾人。   毕承上前:“蒙公子谬赞,若卓公子不嫌,敬请品尝。”   卓锦章并没动筷子,而是对着毕承浅浅一揖:“这些日听闻毕大厨在亲手料理蕊儿的餐食,辛苦大厨,锦章这厢代蕊儿谢过。”   毕承赶紧还礼:“分内之事,公子客气。”   不过接下来,卓锦章话锋一转,看着面前菜肴浅浅一笑:“今日虽是斗宴,却也是喜宴前夕,府中一应皆透着喜庆吉祥寓意。”   “这道菜,满盘皆是蜂虫,看上去触目惊心,颜色也有失美观,于眼下情景不合时宜。鄙人觉得,这道菜实在不适合端上宴席。”   卓锦章话刚落,豪蕊生立马起身道:“谁说不合时宜?大比本就是比的是各家的本事,又没规定什么东西能做什么东西不能做。”   “你说这道菜不合时宜,可本小姐倒觉得这道菜样式新颖别致,可见毕大厨水平不凡!”   说完,豪蕊生对身侧的谈琴吩咐:“去给本小姐取筷子来,本小姐要第一个亲口尝试毕大厨精心烹制的佳肴!” 第126章 斗宴大比(十七)   卓锦章皱眉,温柔劝道:“蕊儿,当着众位叔伯的面,切莫任性。你我喜事在即,事实应图个吉利,不能率性而为。”   豪迈虽然想向着毕承这边,他可觉得豪蕊生实在太不给卓锦章留颜面,也实在太过分,便向着卓锦章劝道:“卓公子说的有理,蕊生,不得任性!”   旁边的瞿平春和满录忍不住偷着乐。   卓公子明显向着灏元楼。能得这位未来的主子支持,他们还不是稳操胜券!   豪蕊生正要开口辩驳,却听门外有人朗声道:“皇室贵胄的上品佳肴,竟被说成是上不得台面的不吉之食。此言传出去,要叫人笑话我豪府搞出这大阵仗做斗宴大比,居连懂行的都没有。”   众人寻声看过去,就见进来之人,正是这几天一直没露面的商队大爷,沈煜云。   豪蕊生兴奋地对沈煜云笑道:“先生回来啦!”   沈煜云对豪蕊生微微颔首,径自行至豪迈面前,恭敬行礼:“云因事羁绊,回来迟了。”   旁边段兴昌冷笑:“哼,大爷就是大爷,连这么重要的宴席都缺席,当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豪迈却双手虚扶沈煜云,满脸慈和,连声宽慰:“能赶回来就好,赶回来就好,不迟不迟,今儿才第二日,明日还有一天呐。快快,豪临,还不赶紧给大爷倒酒暖暖身子!”   沈煜云再次恭敬行礼,直起身,目光就落在旁边端立的卓锦章身上。   卓锦章的目光与沈煜云对上,温文尔雅举杯浅笑:“伯父一直惦记大爷外出,大爷能顺利归来,伯父也可安心了。”说完,举杯给沈煜云敬酒。   沈煜云从豪临的托盘中端起酒杯,却没喝,黑亮星目凝着卓锦章:“卓公子自幼酷爱读书,在你故秋水县都是出了名的,云此番外出办事也有所耳闻。”   “云一向敬重读书人,卓公子既一心向往圣贤大道,不知此番与大小姐定亲宴结束,会不会继续上路赶考?”   卓锦章脸上的笑意顿了顿,继而目光无比温柔地看向豪蕊生:“卓某却是向往圣贤文章,可那时只身一人,了无挂碍,如今我是有家室的人,不得不顾及妻子亲眷。此事,待定亲之后,再从长计议。”   沈煜云点头:“卓公子说的有道理,不过卓公子似乎忘了曾经在山中破庙时,在山神面前发下的宏愿。那个时候的卓公子不畏艰险,一心向学,如此坚贞执着的信念,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变了。”   卓锦章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皱眉凝视沈煜云:“大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年只有一人,自然可以率性而为,如今我若依旧率性而为,难道要弃蕊儿于不顾?”   豪蕊生立马接话:“你大可继续专心求圣贤之道,上路去考取功名,我不劳你挂心。”   卓锦章有些尴尬,看向豪蕊生的目光却依旧充满宠溺:“蕊儿,莫说赌气的话,你我即将结为夫妻,我怎会丢下你一走了之,那我成怎样之人?”   豪蕊生仍要开口,豪迈赶紧打圆场:“煜云才进门,连口酒还都没喝呢。蕊儿,你一向最敬重沈先生,还不赶紧给煜云敬酒!”   他深谙女儿脾气,又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闹得太僵就难堪了。   豪蕊生是打心里敬重沈煜云,立刻亲手为沈煜云斟酒。   沈煜云刚才没与卓锦章喝酒,此刻却痛快吃了豪蕊生敬的酒。   众宾客其实对豪蕊生与卓锦章之间的关系也有些耳闻,许多人都听说过豪蕊生看不上卓锦章。   与卓锦章打过交道的客人都觉卓锦章为人亲和,知书达理,便猜豪蕊生是富家千金,脾气娇生惯养,问题一定出在豪蕊生身上。   此刻又见她当众刁难卓锦章,卓锦章反而处处包容迁就,脾气好的简直没话说,众人心下暗自谴责豪蕊生太仗势欺人。   刚才几人说话的时候,炎颜一直在旁边认真听着。   她不光听每个人的言辞,还细致地观察每个人的神态表情。   她发现卓锦章在看向豪蕊生的时候,眼睛里的溺爱和欢喜很深沉。   人嘴上可以说谎,可是微表情却能真实表现出一个人的内心反应。   卓锦章看向豪蕊生的眼神,是那种沉浸了很久的情感,一点不像才见数月那种一见钟情的喜欢和冲动。   这种深厚的情感绝对装不出来。   炎颜突然感觉这个人好像已经喜欢了豪蕊生很久。比她和豪蕊生所看到的,他表现出来的还要深。   颜延年有点想不通了。   卓锦章分明只与豪蕊生相处不足一年,这种陈年积淀的情感是怎么回事?   还有刚才沈煜云那番话。   他的话里提到了秋水县,与刚才那两个客人谈话的内容一样。沈煜云当着卓锦章的面提到他的出身,明显还有别的意思。   他此番出行,是不是查到了卓锦章的什么内幕?   这边豪迈把场子圆了,众人的注意力就又转回宴席上来。   华畅过来跟沈煜云干了一杯,问道:“刚才这道菜端上来,我们都不认得,还以为大师傅把虫子端上来唬人。刚才大爷进门时,我听你说了句什么?好像这道菜确实有些来历。”   华畅说话的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黑色风暴吸引过去,大家都等着听沈煜云解惑,便没人留意卓锦章。   他轻轻放下酒杯,与身边的几个宾客低声寒暄了两句,又与豪迈行了礼,便悄然离席了。   走出了斗宴的彩棚,卓锦章回头扫了眼众人,穿过花廊……不过片刻,一辆精致的车轿从侧门驶出豪府,直奔东城门外。   天边的浓云渐渐压下来,有变天的迹象。   宴席这边。   豪蕊生见卓锦章走了,心情大好,笑道:“沈先生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世面比我们多,还请先生解惑。”   沈煜云走到宴桌前,附身仔细打量面前的用黑马蜂做成的菜肴。   毕承不清楚沈煜云在琢磨什么。   他虽然亲自尝过这道菜,知道口味绝对是人间极品,可这些客人还没吃过呢。这位大爷接下来到底要说什么,直接关系到客人们的选择,也直接关系他和炎颜这场大比的命运。   毕承不自觉地就开始紧张。 第127章 斗宴大比(十八)   炎颜见沈煜云不说话,只是仔细打量面前的黑色风暴,她也有些好奇。   按说这菜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凭山海界菜馆的烹饪水平和这个世界人族对食材的利用和认知深度,根本就不可能制作出地球上那般饮食界高端的黑色料理。   众宾客皆知沈煜云见识广博,也都好奇毕承做的这道菜到底有什么名堂。   沈煜云静静站在桌边,目光专注打量眼前的“黑暗旋风”,他的样子一点不像在看可以享用的菜肴,倒像是在鉴定珍品古玩。   见他这样专注,众宾客也都自觉安静下来。   洪玉修走到沈煜云身边,附耳低问:“大哥,您看这道菜,与焚木崖空桑城廖氏祭祀时候的那道菜,是不是一样的?”   沈煜云没说话,只认真看着眼前的菜……   片刻后,直起身,沈煜云对众宾客笑道:“这道菜的确有些来头。上面用的这种黑色的蜜蜂,其名为黑蛮蜂,是一种味道鲜美的可食蜂,云行商时曾遇到过用此种蜜蜂烹煮的菜肴,实属上品,大家尽可放心品尝。”   洪玉修听沈煜云说的竟是“黑蛮蜂”意外地瞪大眼,低头仔细去查看菜盘里的那些黑乎乎的马蜂。   居然是黑蛮蜂?   他还以为是焚木岭上那种让人闻风丧胆的玩意呢。   经沈煜云一解释,豪老板和众宾客也全都放了心。   华畅最爱美食胆子也大,一听沈煜云说这东西能吃,第一个就夹了一筷子放嘴里。   黑蛮蜂表面是被油炸过的,酥脆鲜香,其腹中生有蜜囊,咬开立刻有浓香甘甜浸入唇舌之间,实在是人间极品美味。   吃完第一个口,华畅眼睛都瞪圆了,筷子一丢,抄起勺子就舀了满满一大勺。   段兴昌知道华畅向来嘴刁,见他这个反应便知此菜滋味绝佳,也赶紧上前分取了一大块在自己碗里。   见华畅和段兴昌都开抢了,商队的爷们儿也纷纷动起来。   只一口,几乎所有人,都被黑蛮蜂特有的甘香震撼,俘虏,转眼就空了好几个盘子,这些平日嗜酒如命的商队爷们儿,这会儿连酒都顾不上喝了。   客人们尝过之后,立马就陷入新一轮美食争夺战中,甚至有的客人吃不上都急眼了,把筷子都伸到了别人的碗里……   豪蕊生见众人这反应,比先前端上来腊肉那会儿还激动,她一向胆子大,虽然有豪迈寸步不离严加看管,还是瞅得时机,用手指偷偷从盘里扣了一小块蜜蜂肉塞嘴里,然后……   豪蕊生就愣了。   这可把豪迈给吓坏了:“蕊生?蕊生啊!你说说你能跟三爷跟五爷比么,大爷们行商赶路风餐露宿什么东西没吃过,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家,连家门都没出……呜呜”   豪迈话没说完,嘴巴里就被塞进一只焦香酥脆的虫。   豪蕊生用手捂住豪迈的嘴巴,防着他吐出来,笑嘻嘻道:“爹快别说啦,再说就没得吃啦,没看见都被人抢光了么?”   洪玉修的性格一向保守,尤其他跟着沈煜云在空桑城亲眼见过廖氏族人祭祀场景之后,更对这种黑了吧唧的虫子生出心理障碍。   先前就算沈煜云说了没事,他也打定注意不动嘴。   可是,这会儿看见连大小姐都吃上了瘾,不顾形象地用手抓起那些蜂虫就往嘴里送,他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看着面前碗里,刚才小柳帮他夹的一小块蜜蜂肉,鼓起勇气捻了一筷子放嘴里。   只这一口,洪玉修就只剩一个念头。   蓝瘦香菇。   太好吃了,可惜没了。   黑色风暴,以其霸道的名字和强势的风格,席卷了整个斗宴大比。   此刻的所有人都沉溺在美食带来的激动情绪里无法自拔,有的人哭,有的人笑,有的人像吃醉了,舔着筷子感慨:“真没想到啊,虫子居然能这么好吃,我都觉得之前那大半辈子白活了!”   就在众人都沉迷在美好滋味中如坠迷梦的时候,毕承急了。   这些人,丫的全只顾吃,这半天根本就没人投木牌。   他篮子里的木牌还是一个都没涨。   炎颜却诡异一笑,拍着毕承的肩膀道:“放心,为师说了,这道菜是收割人心之作,待会儿你就瞧着吧。”   转眼,毕承这边桌上连汤汁都被来客添的干干净净,已经再没什么可以吃的的东西了,中午的斗宴大赛也接近尾声。   豪怀安走出来,笑着提醒大家,记得把手里的木牌投一投,两位大厨还等着结果呢。   豪怀安话音刚落,就有才抢完黑色旋风的客人悄悄地往瞿大厨那边蹭……   就在此时,人群中发出一声幽幽地叹息。   众人看过去,就发现毕承身边,站着个貌美如仙的小厨娘。刚才那一声叹,就是炎颜发出的。   众人看着美丽小厨娘,心头也同样感叹,难怪叹的那么好听,原来是这么漂亮的一位小娘子。   就连三爷华畅,五爷段兴昌都看了过来。   经过今日这场酒宴,就连这两位商队大爷都对毕大厨有些另眼相看,尤其他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位女弟子。   豪迈也看过去。   唐棠那一声叹,叹得他百转柔肠,好生心疼,可惜眼下是斗宴大比,他身为东家不能开口帮腔,怕有失公允。   好想帮唐棠他们一把,豪迈这会儿后悔了,当初不搞斗宴大比,直接请毕大厨入府来烧菜就得了。唐棠她就不用这么操心,也不用这么疲惫了。   只有沈煜云,抱臂坐在位置上,斜睨着炎颜,表情意思分明:爷看看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炎颜走到宴席中央,对着众人鞠了个躬,容色庄重,语音娓娓。   “这几日,感谢豪老板抬爱,感谢豪大小姐赏识,感谢诸位宾朋的捧场,也感谢大家对家师的如此厚爱,从今日品菜的热情度和宴桌上的空盘子就能看得出,诸位贵人喜欢我师父烧的菜。”   “但这毕竟是斗宴,是一场慎重又庄重的比赛,有竞争就一定有个输赢结局。”   “昨天,我师父已经输了一场,今天对我师父来讲是至关重要的一场,如果今天输了,我们就要离开豪府,也就不能再做更美味新奇的菜肴给诸位品尝。”   说到此,炎颜略顿了顿,就看见偷偷往灏元楼走的那几位宾客停住了脚步。 第128章 斗宴大比(十九)   炎颜眼底有狡黠光芒闪过,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我师父其实还预备了更新奇好吃的菜式,可惜,哎……”   她最后轻轻地一声叹息,感慨百转,语气幽幽:“可惜,诸位没口福了。”   说完,炎颜勉强笑了一下,还用手揉了揉眼角:“其实吧,能在鹿吴城给诸位带来这么丰盛的一桌宴席,我师父毕大厨也颇感荣幸。可是,像豪老板府上这么大的场面,一旦输了,往后我们师徒也没办法在鹿吴城落脚了……”   她才说到这儿,客人里立刻有人招架不住了,一副怜香惜玉的口气:“小娘子莫哭,你把话说清楚,像毕师傅这么好的绝世大厨,那就是咱鹿吴城的宝贝啊,往后毕大厨在哪家馆子烧菜,咱们还能不去捧场子?怎就混不下去了?”   炎颜对问话的宾客略一福身:“多谢这位贵人赏识。诸位都清楚,我们的竞争对手是灏元楼的瞿掌厨。且不说灏元楼在鹿吴城的地位,就是那里一个买办,我们都得罪不起。”   “有些话我不方便在这儿明说,总之,这场大比若是输了,我师父就只有带着我们一家几口离开鹿吴城,远走他乡……”   炎颜的话意有所指,在座有脑子快,消息灵的客人当即就想到了之前听闻的,张肥猫跟毕承有过节。   炎颜已经提到了买办,大家自然就知是张肥猫。   张肥猫在鹿吴城厨行菜市都有点名气,他被炎颜在菜市揍了一顿,这事儿闹腾的整个鹿吴城都知道,更何况在坐的还有几个同是开饭庄酒肆的老板。   毕承在入豪府之前,曾上多家酒肆登门借伙计,对方碍于张肥猫的威逼利诱,当时婉拒了毕承。   此刻这几开饭庄的同僚肠子都悔青了。   谁知道毕承能有这大能耐啊,要知道毕承有这么多拿手绝活,别说借伙计,就是把他们自己借给毕承都乐意。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偷艺机会。   太可惜了,特么都怪那只死肥猫。   一个饭庄老板率先拍桌起身叫道:“不成!毕大厨有这等厨艺,乃是咱们鹿吴城整个厨行的荣幸,不能让这种有本事之人在咱们鹿吴城无落脚之地。”   “我待月楼虽然跟张大富有些交情,可是今天这一票,我投给毕大厨了。没别的,我服了,毕大厨的手艺是真心好!”   说完,待月楼饭庄老板走过去,把木牌放在邓海怀里的篮子里,拍拍毕承的肩膀笑道:“从前是老哥哥我没长眼,不识得真珠宝,以往多有得罪。打今日起,往后您有啥困难,尽管来待月楼找我!”   毕承连声道谢。   待月楼老板投完票,立刻又有几个厨行的同僚纷纷过来,也把木牌投进了毕承的彩篮里。   更有精明的大饭庄老板,悄悄请毕承去当掌厨,还有的甚至愿意把酒肆分一半给毕承,只要毕承肯来……   这些自然全落在了豪迈的眼里。   身为东道主,豪迈不好当众卷自家的颜面,可他心里是最着急的一个。   要是毕承走了,唐棠姑娘肯定也会跟着一起走,那他损失可不止灏元楼的生意啊,他后半辈子的幸福怎办?   可他不能明说等斗宴大比结束,就把灏元楼送给毕承当聘礼。   最急人的是他今天连个牌子都没有,连表态的机会都没有。   不成!明天最后一场,他得想个法子,绝对不能让毕承输。   至于往后灏元楼生意如何……管他呢!   反正以后送给毕承,生意也错不了。   坐在沈煜云身边的华畅凑过去跟沈煜云耳边小声笑道:“这姑娘的嘴皮儿可真厉害,听老洪说她跟大哥关系不错,大哥不帮小娘子说句话?”   沈煜云笑看着炎颜,一抬下巴:“没人帮还嘚瑟成这样,再帮她,还不得上天!”   华畅笑了:“女人都得宠着嘛,大哥你这样可不容易赢得姑娘芳心啊!”   沈煜云移开目光,端起面前的酒盏:“小柳为她着魔还差不多,我不稀罕!”   华畅抚掌大笑,继而摇头:“可惜啦,我倒觉得这么多年遇上的姑娘里头,也就这小娘子跟大哥还有几分般配。”   就在俩人聊天的空挡,又有好些客人给毕承那边投了木牌。   此时毕承的票数已经绝对碾压瞿平春了,就有心思活络的客人不想得罪张肥猫,打算悄悄把木牌投给瞿平春。   炎颜自然明白这些人的心事,眼见苦情戏唱的差不多了,再唱下去收获也不大,转而俏唇一弯,笑起来。   “看来咱鹿吴城的贵人们果然仁慈心善,大家既不愿意我师父离开,我师父为回报诸位,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们这儿还有最后一份暗黑风暴,这原本是我师父想留到最后给我们毕家吃散伙饭的,我师父打算现在拿出来回馈诸位的鼎力支持。”   炎颜话音刚落,那几个往灏元楼走的宾客立马就站住不动了。   这边瞿平春和满录等人气地牙根痒痒,恨不得上去挠炎颜。   这小娘皮太坏了,每次到关键时候,她就开始冒坏水儿,总共宾客手里也没几块木牌了,她还不依不饶的,这是想赶尽杀绝啊!   炎颜才不管对门五彩缤纷的脸色,尖俏的下巴对邓海一扬,示意他把私藏的那份菜端出来。   没错,本姑娘今天就是要赶尽杀绝!   说了要收割人心,她刚才那番话当然也是故意放出去的。   经过今日一宴,毕承的名字,往后就是厨行里的金字招牌。开酒肆的东家们自然不舍得毕承这颗摇钱树离开。   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哪怕得罪了豪老板,只要把毕大厨挖过去,往后就是坐拥金山银海。   谁还理张肥猫是那个山头的哪只肥猫?   谁有利可图,谁就是香饽饽。   炎颜这招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张肥猫的关系主要是厨行,这些厨行里的人也是他手中的底牌。那些开酒肆饭庄的老板,从这顿饭开始,就彻底跟张肥猫划清界限了。   明天,这些人手里的木牌,就会成为她们的篮中物。   还有剩下一部分得罪不起张肥猫的人,就只能用眼前的利益交换。   那就是美食诱惑。 第129章 斗宴大比(二十)   炎颜颇有心计,刚才上菜的时候,她特别吩咐邓江留出一盘大份的,就是防备着留个后手。   就在众人闹哄哄一片欢呼叫好的时候,炎颜笑道:“在加的这份菜端上桌之前,我得先把规矩先说明白。”   她说完,向大管家豪怀安笑道:“最后这道大菜的食材,用的是价值连城的黑蛮蜂,这东西可不是咱豪府事先预备的材料,这个没错吧大管家?”   大管家豪怀安赶紧点头,给众宾客解释:“没错,这么罕见的食材,咱们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是人家毕家班自己预备的。毕大厨有心给咱们尝新鲜呐。”   说完,他对炎颜笑道:“这个事儿刚才老爷已经特别交代过,待斗宴大比完了,府上定会加倍补偿你们采购食材的银钱,老爷特别交代了,还有赏银呐!”   炎颜笑道:“唐棠在这儿替家师先谢过东家。还得劳烦您就把最后这道加菜的食材从补偿里头剔出去。这道菜算我师父请众位贵客的,只为感谢诸位抬举厚爱。”   说至此,炎颜话锋一转,晏晏带笑望着众人:“既是我师父答谢诸位的厚爱,可就只能分给支持我家的客人享用。”   “至于没支持我家的客人们,这次可就没份啦。没办法啊,僧多粥少,自然得先紧着给我们投了牌子的客人享用。”   她话音刚落,那些投给毕承票的客人们立马爆出一阵欢呼,纷纷朝毕承这边拱手道谢。   毕承吩咐邓江邓海等人,把超大号的那份黑暗旋风抬上来,分成几份,准备端上各个宴桌。   菜一上来,投过木牌和没投木牌的客人,马上就自动分成两伙儿,那些没投木牌的客人们顿时受到强烈的排挤。   不是他们抠,唐棠姑娘说的没错,僧多粥少,少一个人分,他们就能多吃上几口。   被排挤的客人本来就只剩下少数几个,看着人家兴高采烈准备吃美食,一个个直吞口水。   一个客人实在忍不住了,举着木牌就往毕家班的彩篮冲过去。   他刚才就只抢了一小口,那滋味现在还在嘴里回味无穷,他还以为这辈子都吃不上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呢,没想到居然后有还有惊喜。   这人是瞿平春的远方亲戚,边跑边远远地给瞿平春喊话:“我说大舅哥,反正你今天也输定了,我这牌子就不给你啦。主要是给了你也没用,我就投给毕大厨啦,还能多吃上两口菜呢!”   说完,这人不等瞿平春回话,把木牌顺手往毕家班的小徒弟怀里一塞,就一头扎进了疯抢美食的行列……   其余几人突然发现这人说的颇有道理。   他们这几个牌子加一起,灏元楼也赢不了毕家班,那他们还投个啥劲!   抢美食才当务之急!   ——最后一波木牌齐刷刷丢进了毕家班的彩篮。   最终,果如炎颜所言,一票都不给灏元楼!   炎颜最后这波操作,把华畅都看的目瞪口呆。   身为商队首领,沈煜云几人自不会再与众宾客抢食,不过华三爷听炎颜最后这段倾情演讲,感觉比吃美食还过瘾。   到最后华三爷都忍不住拍手叫好:“绝了,这姑娘真是个人才啊,这笔干的漂亮!”   沈煜云也对炎颜的油嘴滑舌外带精明伶俐心生佩服。   尽管炎颜最终取胜使了奸巧诡谋,可这也算人家的本事。   脑子好,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他远远地对炎颜举杯一笑,表示对毕家班的恭贺。   幸亏他没真正得罪过炎颜。   这姑娘,一般人真得罪不起。   宁封子也是倒霉,遇上这么一位狠辣的。   至于小柳那家伙……更没戏!   灏元楼这边,所有人都傻傻地站着,看对面宴席被客人们抢成一团,有年龄小的小伙计都忍不住咬手指头。   看着好馋,他们也想尝尝内菜啥味儿。   这次斗宴大比结束了,也不知毕大厨还伙计不?打杂也成!   瞿平春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彩篮,他想晕……   就是豪老板还在这儿,他不敢晕。   他就只能黑着脸,瞪着毕家班,那一个个笑得跟向阳花儿似得脸。   满录过来小声安抚:“师父您别急,明天还有一场,这场咱们就算输了,也跟他们是平局,咱们明天还有机会翻盘。”   瞿平春咬牙切齿:“明天把那包东西拿出来用上,老子就不信,姓毕的再牛逼还能牛逼过修士老爷的手段!”   他俩在这边合计,对面的炎颜垂眸浅浅笑开。   满录和瞿平春的话她都听见了。   终于要出手了吗?   她回转头,对着身后不远处并拢前爪乖巧坐着的吨巴眨了下眼。   吨巴一脸兴奋,大尾巴甩地飞起:“吨巴!”   终于要轮到兽兽出手啦!开森!   斗宴大比第二场,就这么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结束了。   今天这场比完后豪迈特别轻松,因为根本用不着唱票。   毕家班:大圆满   灏元楼:零!   跟昨天一样,毕家班全票碾压灏元楼的消息,一过晌午就传遍了整个鹿吴城。   同时也轰动了整个鹿吴城!   条风巷的所有街坊邻居奔走相告,必经毕承是从条风巷出去的,老邻居们都觉与有荣焉。   穆娟儿家的门槛子都快被登门道贺的街坊邻居踩塌了。穆娟儿和邓祥家大娘忙着招呼邻居,一中午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一直到未时过,才把所有前来道贺的邻里打发完。   邓祥家大娘累得腰酸背疼,穆娟儿过意不去,让她早些回去歇息,一个人屋里屋外的板凳和茶盅。   邓祥家大娘临走时只掩上了院门,午后起了风,院门被风吹开,几个孩子看见穆娟儿一个人在家,就跑进来帮忙收拾桌椅板凳。   孩子们乖巧伶俐,穆娟儿收拾完院子,捧出一大盘糖果给孩子们分食。   孩子们好些天没听她讲故事,惦记的紧,纷纷央她讲故事。   穆娟儿今天格外高兴,也就没拒绝孩子们的请求。   故事讲完,突然有个孩子指着屋外叫道:“快看,下雪啦!”   另一个孩子欢喜道:“一下雪,东城边的雪绒花就要开花,那花只有下很大雪的时候才开,咱们去看雪绒花吧!”   “嗯,上回下雪的时候就开过,可好看啦!”   “穆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就是,你还没见过雪绒花呢,你看了肯定喜欢!”   穆娟儿温柔甜笑:“姐姐看不见呀,你们告诉姐姐那花儿张什么样就好。”   孩子们却不依:“姐姐看不见可以用手摸,俺们带姐姐去摸雪绒花!”   “嗯,带姐姐去摸雪绒花!”   孩子们兴奋地一片欢呼声,拉起穆娟儿的手就往外跑,孩子们边跑边笑边叫,拉着穆娟儿就出了门…… 第130章 斗宴大比(二十一)   孩子们太兴奋了,拉着穆娟儿在街上疯跑,根本就听不见她阻止的声音。   好多只小手拉扯着她的胳膊,扯着她的衣角,穆娟儿连从不离身的竹杖都来不及拿,就被一群孩子们拖拽着,跌跌撞撞毫无方向地跑出了巷子,直奔东城边。   孩子们一边往东城门跑,嘴里一边齐唱:“雪绒花,融雪花,天上落,地上花,花开如雪雪如花,雪落花开到天涯……”   雪绒花,融雪花。   天上落,地上花。   花开如雪雪如花。   雪落花开到天涯……   穆娟儿在孩子们的歌声里,一路跑出了条风巷,跑到了大街上。   她连盲杖都顾不上拿,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完全找不着方向,耳边是孩子们欢快的笑闹声,她从来没这么冒失地跑出来过,心里一片慌乱无措。   刚开始穆娟儿还能听见街道两边有商铺的叫卖声,渐渐地,路两边越来越安静,后来有普通人家小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叫骂声,院子里的狗吠声……   到最后,连人声都彻底消失了,耳边出了孩子们唱童谣的声音,就只余下呼啸的风。   穆娟儿感觉风越刮越大,卷着雪粒子拍在脸颊上生疼,她不停地呼喊央求孩子们回去,可是孩子们一玩耍起来就不管不顾。   他们已经被眼前洁白晶莹的雪,美丽如幻的花吸引了去,根本就没人听见穆娟儿的着急的唤声,   更没人发现她冻得通红的脸,瑟瑟发抖的身子,他们松开她的手,像一群归林的鸟儿一下就跑进花海里撒欢儿去了,完全忘了穆娟儿的眼睛看不见。   穆娟儿出门毫无准备,身上除了件家常的棉袍再无避寒的厚棉衣,城郊风雪比城里要大的多,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感觉彻骨的寒风直往衣服里钻,身上的血液都冻冷了。   最令她不安的还不是寒冷,就连孩子们的欢笑声也越来越远。她害怕极了,她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身在何处,离家有多远。   如果孩子们把她忘在这里,她自己根本找不回家,在这冰天雪地里过一夜,她就得被活活冻死。   穆娟儿一边摸索着往前走,哆嗦着冻地发自的唇,不停呼唤着孩子们的名字,她努力分辨孩子们的声音,可是孩子们越来越弱的声音,很快就完全淹没在呼啸的狂风里。   穆娟儿完全失去了方向,她只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她自己无法察觉,她其实与孩子们背道而行,越走越远。   花海的不远处有个茂密的树林,林中简陋的小屋前,站着个邋遢老头和一位容貌绝色,衣着体面的年轻男子。   邋遢老头是宁封子。   容貌出色的男子是卓锦章。   “再过几日,就是重要日子,务必要炼制出我的丹药。”卓锦章一脸正色地叮嘱。   宁封子捋着山羊胡:“再加五百两金子,要不做不出来。”   卓锦章皱眉:“当初交易,我已经把蛊雕骨全都给了你,抵丹药价钱足矣,你怎还狮子大开口!”   宁封子一脸无赖样:“此一时彼一时,老子的铺子都不知叫哪个忘八羔子烧了,老子现在都无家可归了,你看老子住这地方都快赶上要饭的了,老子当然要赚钱,不赚钱你让老子喝西北风啊!”   说完,他见卓锦章瞪着自己,笑道:“反正你马上就是鹿吴城首富的女婿了,五百两金子对你根本就不算钱,你就可怜可怜老朋友嘛。再说,我还帮着你隐瞒身份呢,你付点封口费也是应该。”   卓锦章阴着脸,从袖袋里取出一叠银票往宁封子怀里一摔:“钱我给了,要是到时拿不到我的丹药,误了我的时辰,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晓得我的手段!”   宁封子把银票随手一卷,往脏兮兮的袖管里一塞,对着卓锦章满脸堆笑:“好说好说,保证按时按点保质保量炼出你要的丹药。”   “我宁封子要的价虽高了点,不过我炼出的丹药你大可放心,至少在你孟华宗的地界,算上承玉在内,我也数得上一号啦!”   生意谈妥,宁封子正欲转身回屋,突然站定。   他抽了抽鼻子:“咦?什么味儿?好像是个女人,这人身上好像还有九穗稷的味儿,嗯,香!”   等他再抬头,就见卓锦章目光灼灼盯住不远处。   树林边缘,有个年轻盲女正摸索往这边走来。   宁封子嘿嘿奸笑:“哎呦,小娘子模样不赖啊!”   卓锦章舔了舔嘴角,毫不掩饰眼里的贪婪。   他此时盯住逐渐靠近的女子的目光,就像只饿了许久的野狼。   “她是个凡人,身上居然有九穗稷的味道,灵麦的气味加上女人的血香……可真诱人,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错!”   说话的时候,卓锦章已经迫不及待,向着少女摸索前行的方向,迎面走过去。   此刻的穆娟儿,耳畔除了呼啸的风声,已经彻底听不见孩子们的声音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野地里摸索,呼唤,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穆娟儿心里又慌又怕,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不小心踩到块石头上,她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往前扑倒,本以为会摔地很惨,却不防扑进一个温暖的臂弯里。   头顶上方传来男子温柔的声音:“小娘子仔细脚下。”   穆娟儿听见有人的声音,如溺水之人突然抓到浮木,反手用力握住来人的手臂,急切央求:“好心人,麻烦你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一群孩子?如果有帮我把孩子们喊回来,麻烦您啦,谢谢,谢谢您!”   卓锦章四下环顾一圈,目光落在远处奔跑玩耍的一群孩子身上,温柔道:“孩子?这里没有孩子啊,这地方除了一大片花,什么也没有了。”   穆娟儿听得心立一阵冰凉,正欲求助,卓锦章温柔问道:“小娘子的眼睛无法视物么?”   她赶紧点头。   卓锦章温柔道:“小娘子既然行动不便,我送你回家可好?”   穆娟儿没想到自己如此幸运,会遇到一个热心的好人,她满心感激,连声道谢,便将自家的位置说与了对方。   卓锦章握住穆娟儿冰凉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手臂上,他走的很慢,举止细致温柔又体贴周到。   穆娟儿此刻心里比刚才踏实多了。   她虽然无法看清男子的样貌,但对方身上散发出一种读书人的温和气质,这让她又放心不少。   她还闻到了男子身上,有很淡很淡的檀香…… 第131章 斗宴大比(二十二)   豪府   今日彻底大翻盘,全部木牌都被毕家班收入囊中,完胜灏元楼。   邓江邓海还有一众小徒弟,兴奋地回大厨房的一路上叽里呱啦,打打闹闹,跟昨天截然不同,显得格外放松。   炎颜和毕承走在众人最后。   毕承望着前面众人欢快的表情,言语间除了特激动还有深深的感激:“今日多亏师父亲自出手,徒儿的厨艺跟师父相比,实在还差着远呢!”   这是毕承的真心话。   炎颜的厨艺他是彻底服了,简直堪称登峰造极,就算一根白萝卜搁炎颜手里,都能烧出人参味儿来。   炎颜微笑:“厨艺你已很好,只是想法和眼界尚需历练。待斗宴大比结束,我还有额外功课传授与你。另外厨事得闲的时候,还需多读书。”   毕承赶紧点头:“是,徒弟受教!”   炎颜敛神继续往前走。   毕承低声询问:“师父,明日最后一场大比,咱们做什么?”   炎颜抬头看了眼昏沉的天色,轻叹:“明日是至关重要的一天,今日战平,灏元楼明天也定会使出全力。的确是最棘手的一场比试……”   她说完,天空中飘飘忽忽落下一片晶莹完整的六瓣雪花。   炎颜伸出手,雪片轻轻落在她的指尖,转瞬既融。她正欲说话,背后有人远远唤道:“毕大厨,唐棠姑娘,且留步!”   两人回头,就见豪临气喘吁吁追赶上来。   “唐棠姑娘,东家有请!”   炎颜不明所以,挑眉问:“东家是不是想问明日宴席的事?这事儿该与我师父商榷。”   豪临却摇头:“不是,打发小的来请人时东家特别叮嘱,让小的请唐棠姑娘过去即可,不用劳动毕大厨。”   唐棠觉得奇怪,仍要再问,旁边的毕承却连声催促:“既然豪老板叫你,你就过去看看,为师先回去了。”说完扭身就快走了,就跟躲债似得,生怕炎颜拉他一起去。   炎颜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眼毕承的后脑勺。   这徒弟哪儿都好,就是忒憨,这么好的机会,她正打算让他去多跟豪迈接触,也学学人家的说话处事,这家伙倒好,溜地比兔子还快,难道真当一辈子厨子不成!   不想当老板的厨子,不是好徒弟!   无奈,毕大厨这会儿已经撂下自家师父头也不回走远了,根本就没接收到炎颜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炎颜只得独自跟着豪临往荣昌苑内书房来。   “豪老板找我到底啥事?”炎颜有点好奇。   豪临客气陪笑:“这个小的也不清楚,您去了就知道了。”   “东家就找我一个人?”   “大爷也在书房呢!”   炎颜有些意外,下意识黛眉微蹙。   沈煜云也在豪迈的内书房,不知是不是跟宴席上,他对待卓锦章的态度有关……   荣昌苑,内书房——   豪迈紧皱着眉心,看着面前书案上放的一张壁刻拓本,沉默了会儿,慢慢道:“你此番前往秋水县,还听闻什么了?”   沈煜云容色平静,恭敬回话:“云还听说,卓公子被山妖吃掉后,曾有猎户夜宿他曾经居住过的僧房,这幅拓片篆刻的位置,就是那位猎户指给云的。”   沈煜云随即仔细描述了僧房中所见场景。   豪迈缓缓闭上了眼……   他出事当日,沈煜云并不在现场,可是沈煜云此刻描述的山中破庙所见,与他初遇卓锦章时候那间破败的僧房几乎一模一样。   沈煜云虽见豪迈脸色难看,但这件事干系重大,他便继续讲诉此行的所见所闻。   “卓公子在山中隐居读书这事,他原籍秋水县的故邻旧友都不清楚,不过山里居住的几个猎户却都知道他。他们说,卓公子在破庙救过的不只老爷一人,他还曾救过别的留宿破庙过夜的路人。”   “卓公子一心向学,不畏环境险恶,只求山林僻静,怎会突然离开……”   他说刚说完至此,就听门外豪临禀道:“老爷,唐棠姑娘请来了。”   豪临话音刚落,沈煜云还没反应过来,豪迈立马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门口着急道:“快请,快请!”   喊完,豪迈发现对面的沈煜云诧异地看向自己,他才反应过来,当着沈煜云的面呢,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太激动了。   他一向沉稳来着。   豪迈很尴尬,干咳了一声,老脸微微有些泛红,小声解释:“就是……想弄清楚这事儿,有点心急了。”   沈煜云温和宽慰:“东家的心情云能理解。”说完,他又不着痕迹地打量对面的豪迈。   沈煜云总觉得老板刚才的反应有点过了,好像不是单纯担心那么简单,还透着点别的意思,也不是道是不是他想多了……   门推开,炎颜从外头走了进来。   对豪迈行了个礼,炎颜目光落在旁边端坐的沈煜云身上,俩人微微颔首。   今天是斗宴的日子,炎颜换了往日婉约温柔的裙衫,上身穿着五色锦盘彩绣绫花小袄,斜襟纽子是缀着一窜又亮又圆的珍珠。下身传了件玫瑰紫的梅花纱纹裙。   整个人显得精干又精致体面,比以往她晚间读书时候的温柔娴雅又添了几分飒爽利落,豪迈情不自禁就笑开了。   唐棠长得可好,往后要给她买好多好多漂亮衣裳,她穿啥都特别好看!   豪迈这幅得意的表情,又落在了沈煜云的眼里……沈煜云不自觉皱起剑眉。   东家这是动心了吧?   刚才不是他想多了,这是真的!   炎颜妙目微垂,安静端立:“不知豪老板唤我来还有什么吩咐?”   豪迈回过神,赶紧热情招呼:“唐姑娘请坐,特地请姑娘前来并非为宴席之事,是另有事想劳烦姑娘帮个忙。   “听闻姑娘写得一手好字,我这里恰有幅拓本,想请姑娘帮忙辨认下笔迹,看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   豪迈说完,就把面前的拓本和一个账本子往前推了推。   炎颜颇感意外:“我是厨行出身,对金石字画并没什么了解!”   说这话的时候,她明澈的大眼睛里充满小心谨慎。 第132章 斗宴大比(二十三)   金石字画炎颜其实很在行。   妈妈是国画大师,自然对古今中外各流派的绘画书法艺术都有研究,尤其古画与软笔书法,这两样根本就是分不开的同一学科。更何况外公还是考古学教授,对古体字更有涉猎。   炎颜自会握笔起就习毛笔字,对书法颇有功底。   只是这些都是她在地球时的经历,这个世界没人知道。   豪迈见她推辞,以为她是谦逊,便笑道:“蕊生已经把姑娘的字拿给我们看过,莫说咱们这府中,就是整个鹿吴城的墨宝铺子,能写出姑娘这笔字的先生也难寻。姑娘莫再谦虚,还请帮个忙。”   其实在豪迈跟前举荐炎颜的并非豪蕊生,而是沈煜云。   沈煜云劝豪蕊生远离炎颜的时候,豪蕊生就把炎颜亲笔题写的那些吉祥笺拿出来给沈煜云看。   沈煜云当时看了炎颜的字也十分意外。   若论书法造诣,炎颜的字实在漂亮极了,遒劲有力,自成风格,一看就有造诣。   就他见过的有学问的人里头,她这手字也算个中翘楚。   因此,此番从破庙带回拓本,沈煜云就想到了炎颜。   请炎颜来还有另一原因。   她也知晓此事,请她过来帮忙,倒比再找外人省了过后封口的麻烦。   炎颜听是从豪蕊生那边听来的,心下稍安,又见豪迈拿出来的字迹里居然有件拓本,便来了兴致。   她走到桌前,先仔细看完拓本上的字迹,然后又开始翻看那本账簿……   看了约莫有半刻钟的功夫,炎颜直起身,对豪迈行礼:“这是同一人的笔迹。”   豪迈一直紧张地等待结果,听见炎颜这么说,长长松了口气,拱手:“有劳姑娘了!”   旁边的沈煜云却皱眉道:“你确定?再仔细看看,此事不可轻率!”   这么快就下肯定的结论?女人到底能不能信啊!   沈煜云开始有点后悔跟豪迈举荐这个人了,半点不靠谱!   炎颜笑道:“我并非此道行家,若大爷信不过我,便另请书法行家来辨认罢。”说完略一福身就要走人。   豪迈怕炎颜恼,赶紧打圆场:“唐棠姑娘的字我们都是见识过的,请姑娘来自然是信得过姑娘,姑娘莫误会煜云,他也是行事慎重惯了,凡事都习惯多问一句。煜云断然没有怀疑姑娘的意思。”   豪迈说完,并没半分责怪沈煜云的意思,只是转而对沈煜云温和笑道:“煜云,你才回来行走这几日旅途劳顿,回去好生歇息,我让怀安把收藏的百年紫芝送去你院子里,让厨房煲汤给你养养精神,明日还有一场斗宴,早些过来吃酒,几个商队的首领都等着跟你喝酒呢。”   沈煜云躬身行礼:“多谢东家厚爱,云先告退。”说完,他侧目剃向炎颜,随后走了出去。   见沈煜云走了,炎颜觉得自己留这儿也不合适,便也请辞出了书房。   还得去大厨房跟毕承商议明天的菜式,炎颜没回自己屋,径自出了荣昌苑。   才跨出院门,就听背后有人说话:“那两个字迹真的出自一人之手?”   炎颜回身,对上沈煜云的目光,含笑反问:“大爷因何不信我的话?”   沈煜云:“……”   不是不信你的话,主要是不信你这人。   不过这话沈煜云不能说出。   见他不吭声,炎颜侧目看了眼静悄悄的荣昌苑,问:“这张拓本,你是打哪儿弄来的?”   “秋水县外山中破庙。”沈煜云全不隐瞒。   炎颜点头:“我猜到了。拓本上残留的石料痕迹不像新物,倒像是有些年头的。”   外公专研考古学,痕迹学是考古学专业的重要专业课之一,加上经常陪妈妈甄别古董字画,炎颜对痕迹学也多有些涉猎。   她刚才手指捻过拓本背面的砖灰就知道,篆刻这几个字的位置,绝对是个老地方,如果是从山中破庙的壁上拓下来的,那就对上了。   不过炎颜用痕迹学甄别两种字迹的结果却是:两个人的笔迹。   虽然这两幅字看上去笔体字形完全一致,但凭她对书法的研究和造诣,炎颜几乎一眼就看出,这绝对是两个人写的。   不论一人如何模仿另一个人的字迹,可写字时候微小的习惯,甚至捉笔的姿势,都会在细微处对字体有影响,这些细枝末节再怎么临摹都极难改过。   “——所以”   沈煜云目光专注盯着炎颜,等待她真正的结论。   刚才在书房里他就有种直觉,炎颜没说实话。   炎颜点头:“如你所料,这两个字迹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所以,现在这个卓锦章,很有可能是假冒的!   俩人相对,静默不语。   主要是俩人都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这个结论是事实真相,这件事对豪府的影响就实在太大了,后果,不是他俩能承担的了的。   沉默了片刻,沈煜云问:“你刚才没当着东家的面说实话,你有何打算?”   炎颜蹙眉:“这件事关系重大,尤其我还是个外人,这事就算是真的,从我嘴里说出来也不合适。更何况我师父还想亲手主持千人宴呢,我要是把这事儿捅破了,把师父的好事也搅黄了。”   沈煜云点头表示赞同。   炎颜这是身份立场问题,各为其利,她做的没错。   炎颜抬眸看向沈煜云:“你打算对豪老板如实相告?”   沈煜云同样摇头:“我现在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这个卓锦章是假的,就凭这一张拓本,也不能说明什么。”   “况且还不清楚这个冒名顶替之人的身份,还有他的目的。如果贸然把这事宣扬出去,非但帮不了东家的忙,还容易打草惊蛇。”   炎颜点头:“破阵符弄到了吗?”   沈煜云:“弄到了。等你忙过斗宴大比这两日,就去取狰兽心。”   炎颜点头,正准备走人,沈煜云迎面丢过来个东西。   她伸手接住,见是个很精致的小玉瓶子。   沈煜云:“答应你的,易颜丹。”   炎颜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听得里面声响好像有好几枚。对沈煜云嫣然一笑:“谢啦!”   沈煜云略一颔首,正欲离开,却突然用手按住腹部,表情有些痛苦。   炎颜见他脸都疼白了,问道:“你怎么了?受伤了?”   沈煜云摇头:“无碍,旧伤。极少疼痛,大概是要变天了。”   炎颜抬头看了眼灰沉沉的天,脑中灵光一闪,兴奋问:“你这变天犯病准不准啊?”   沈煜云:“……”   他怎么觉得这姑娘好像很开心,这什么人啊!   炎颜却不管沈煜云啥心情,根本不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拔腿就往大厨房跑。   边跑还边对被弃在原地的沈煜云笑嘻嘻地喊:“谢谢大爷啊,明天要真变天,我请大爷吃大餐哈!”   沈煜云想骂人——   这女人啥意思?   谢他什么?   谢他旧伤复发?   女人欠削! 第133章 斗宴大比(二十四)   脑子里突然生出的构思,让炎颜兴奋极了。   她从荣昌苑一路疾奔回大厨房东跨院,炎颜一阵风似得连门都没敲,推门就冲进了毕承的房间。   毕承才换下今天烧菜那身满身油烟味的衣裳,正准备拿去洗,冷不防闯进来个炎颜,吓地毕承下意识就用手死死拉住自己的衣襟。   师父您能不能敲个门啊喂!   炎颜根本没空留意到毕承这个别扭的姿势,一脸兴奋吩咐道:“快,你马上带着邓江邓海他们出府,去把西门刘三铁铜货铺子里的白铜锅子全买下来!”   毕承一副铁血硬汉的表情:“师父,我们大男人家,冬日间冷便冷得,用不着暖手的铜锅子那些玩意儿!”   炎颜咬牙:“谁要给你买暖手的铜锅,美得你。那东西我是明天宴席上要用的!”   毕承瞪大眼:“可是斗宴上的是菜,买暖手锅子干啥?”   炎颜没耐烦:“让你买就赶紧去,废话什么!”   毕承对炎颜的话一向言听计从,听炎颜让去买,他不问缘由,带着邓江邓海和一众小徒弟们同样莫名其妙的男人,直奔西城门刘三铁的铜货铺子买暖手铜锅子去了。   毕承这边出门,炎颜转身就去找豪怀安大管事。   豪怀安正跟几个小管事说事儿,见炎颜来了,立马满面堆笑:“唐姑娘有何差遣尽管提,我府上保证全力以赴支持毕家班!”   豪怀安对炎颜态度的改变,除了豪迈特别吩咐之外,他自己对毕家班的手艺也是真心佩服。   毕大师跟灏元楼那个瞿平春,那水平根本就用不着比!   经过今日大比,豪怀安对毕家班的人也是格外尊重。   炎颜笑道:“想请大管家帮个忙,府上有没有多余的小风炉,我想借一些。”   豪怀安笑道:“这个好办,唐姑娘要几个,我待会儿差人给你送去!”   炎颜:“有多少借多少,我全要!”   豪怀安:“……”   小风炉是拿来煮茶,热夫人小姐们的暖手铜锅子用的,通常一个院子就分配几个也就够了,这姑娘开口就要这么多,这是要拿去煲汤不成!   不过豪怀安也不多问,客气道:“那我去库房看看,差人整理出来全给姑娘送去。”   炎颜连声道谢:“太谢谢大管家啦,等大比完了,我送几块上好腊肉谢您!”   豪怀安兴奋地满眼都是小星星,连声笑道:“好好好,那就太谢谢唐姑娘啦!你放心,待会儿我亲自去库房,保准把府里所有的红泥小炉一个不剩,全给你送去!”   办这点小事就能得几块腊肉,豪怀安顿时心花怒放,恨不得唐棠姑娘天天来找他办事。   他不缺银子,就想吃点好的。   这姑娘,上道!   炎颜搞定了红泥小风炉的事儿,毕承那边也很快赶了回来,毕家班的库房里此刻没有食材,堆了满满一屋锃明瓦亮的白铜暖手锅子。看上去特别有金属质感。   炎颜显得格外兴奋,拿起一只用手指弹了弹,听声笑赞:“声如磬有余音,嗯,三铁家的手艺确实不错!”   邓江邓海众人一脸懵:唐姑娘这到底要干啥?   为贿赂明天投木牌的客人,每人送一个暖手锅子?   炎颜吩咐:“把这些白铜手锅子全洗干净,明日咱们赢斗宴大赛,就全凭它们啦!”   众人:“……”   就着?   这玩意连他们庄子上的媳妇们都人手一个。豪府的客人全是有钱人,谁稀罕破铜锅子。   邓江邓海等人虽然满心顾虑,但是炎颜发话了,所有人都麻溜行动起来。   炎颜把毕承单独叫到旁边:“明日张肥猫送来的肉千万不能上桌,明白?”   毕承赶紧:“明白!师父是怀疑那些肉会有问题?”   炎颜点头:“明天是灏元楼最后一次机会,他们一定会做手脚,所以,明天张肥猫送来的所有食材全都不能上桌!”   毕承诧异:“素菜也不行?”   炎颜:“所有食材都不行!”   毕承愁眉苦脸:“那明天咱们拿什么做菜啊?今天把您的腊肉都贴上了。”   炎颜笑:“对付他们为师自有办法,你照我说的做便是!”   从今天的局面来看,宾客都很期待明天毕家班会拿出什么新奇的菜式,毕家班已经占了先机,他们只需要巩固住场子,拿下明日的决赛应该不成问题。   而明天的终局对灏元楼,就是最后的反杀,他们必须使出全力才有赢的机会。   且不说瞿平春的手艺不可能一晚上就超过毕承,就是张肥猫也绝对不甘心输掉大比,他们明天一定会利用一切机会干掉毕家班。   而他们能用的手段,最有效的就是修士的咒术。   不过炎颜这几日仔细琢磨过,修士的咒术虽然好用,却有个缺陷,那就是它有生效前提。   前提是动过手脚的饭菜,需要被人吃下去,才能达到控制人心的目的。如果明天像今天一样,不给客人们吃灏元楼菜肴的机会,对方就没机会控制客人的行为。   可是今天炎颜已经把腊肉贡献出去了,甚至还贡献了她最宝贝的黑蛮蜂。   明天再想弄出特殊食材,就得另辟蹊径,这就需要在菜式和用餐形式上同时下功夫。   一想到“用餐形式”炎颜就笑了。   这得多亏沈煜云,给了她一个绝好的灵感。   炎颜抬眼看了眼窗外暗沉沉的天……   如果明日天气热别冷,最适合吃什么?   当然火锅啦!   热气腾腾的火锅一端上桌,暖和气儿立马就能传遍每个人的感官,最适合天冷时候吃的,绝对首推火锅。   尤其像老北平的铜锅涮白肉,要是再就着刺激够劲儿的二锅头……   炎颜舔了舔唇角,开始筹谋另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   “涮肉呀,可这肉打哪儿弄来呢?”炎颜紧锁眉心自言自语。   明天张肥猫送的食材不能用,拿什么涮火锅?   她话刚出口,身边的吨巴叫了两声:“吨巴,吨巴!”   炎颜看了眼吨巴,见小家伙兴冲冲朝她摇尾巴。   炎颜伸手揉了揉吨巴的顶毛:“不成,那么多宾客,光靠你去打猎,根本不够吃!”   “吨巴!”吨巴不服气地又叫了一嗓子。   主人她居然看不起兽!   等着!   兽给你干票大的! 第134章 斗宴大比(二十五)   现去弄肉是来不及了,实在不行,明天就还用腊肉顶替,炎颜的库存还剩下一些勉强够用。   虽然腊肉今天都见识过了,可是火锅大家都没见识过,也算新奇有趣。另外只要有多半人不吃灏元楼的菜,他们只控制少数人,赢的胜算还是比较大……   心里打定了这个主意,炎颜晚上索性就没回荣昌苑,在大厨房这边里凑合一晚。   主要是她不放心对门,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怕灏元楼那帮人狗急跳墙,半夜使手段。   入夜,毕承跟邓海挤一间屋,炎颜就在毕承的房间里打坐修炼。她专注修炼的同时,完全放开了神池,时刻关注整个院子的动静。   夜里,四周寂静无声,炎颜外放的神池,除了探知院里偶有夜间活动的猫鼠之类的小动物,并没听见任何异动。   远远地,豪府内的更鼓敲过了三更。   更声刚敲过,院子里突然“轰”一声巨响,有什么巨大之物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院子中央,震地连房舍都颤了几下。   炎颜惊地从床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就出了房门……   然后她就呆在了门口。   就在她的面前院子中央的空地上,躺着一头巨大的……不知道是啥玩意。   炎颜小心翼翼地观察天降巨兽的动静。   这家伙一动不动在哪躺着,炎颜还闻到了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这东西好像死了。   夜里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大家伙具体是个什么,只能看见庞大身躯黑黝黝的轮廓。   这家伙是真的大,此刻还是躺着,都比房檐还高。   炎颜站在巨兽跟前发了会儿呆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从天而降一大坨食材!   老天,这一夜暴富啊!   她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转到巨兽前头才看清,这家伙居然是只半成年的熊罴。   熊罴的外形基本跟熊一样,但个头却比熊要大数十倍不止,也比熊更凶猛残暴。炎颜在《异物志》里看到过这种妖怪的介绍,知道熊罴不是单纯的野兽,它属妖兽的一种。   这种大型妖兽基本一出生就能修炼,智商也比一般的妖兽要机敏狡诈得多,大型妖兽通常都有它们自己的领地,人类很难遇到这玩意。   这半夜三更的,突然有头新鲜熊罴尸体掉在院子里,这打哪儿弄来的还用得着问?   炎颜往周围扫了一圈,按下心头的郁闷,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话:“吨巴你出来,我保证不打你!”   炎颜确实恼了。   这么危险的活儿,这小东西居然一声不吭声就自己跑去搞了,这是熊罴,又不是狸猫……   想想炎颜就觉无限后怕。   小东西欠修理,不然胆儿得越来越肥!   吨巴还不知道炎颜已经生气了,欢天喜地从某处窜出来,大尾巴甩地飞起,跑到炎颜跟前上蹿下跳一通显摆。   主人快夸兽兽啊!   兽兽是不是很能干!   这么大一坨肉,够吃不……   吨吨吨——巴~   就在吨巴得意到几乎要放飞自我,突然被炎颜提着长耳朵给拎了起来。   “能耐了是吧?长本事了是吧?不打招呼就自己跑出去抓大妖,我就问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人@#¥%&……”   炎颜美眸凌厉,一通怒怼。   吨巴任由炎颜口沫横飞,对着两只毛茸茸的前爪,长长地大尾巴温顺地垂着,随着炎颜一句一句的训斥,嘴角两边的胡子还配合着一下一下地翘,好脾气地眨巴着一对无辜的蓝眼睛望着暴躁的炎颜。   从那对月光石一样澄澈漂亮的大圆眼里,炎颜看见了自己满面怒容的脸……   炎颜的气瞬间就消了个干净。   可爱有毒!   把吨巴揉进怀里,炎颜把脸埋在它又长又软的颈毛里,闻到的全是哺乳动物身上热乎乎,湿润润的汗味。   “以后别自己跑出去干这么危险的事了,我会很担心。”   “吨巴~”   被紧紧抱在炎颜臂弯里,吨巴软绵绵地叫了一声,顺带用粉嫩嫩的舌头舔了舔炎颜的手背。   虽然挨骂,可是吨巴知道主人是心疼,主人是真为兽兽好。   就算挨骂,只要能帮到主人,兽兽仍很开心。   教育完自家小宠,炎颜看向堆在院子里的一大坨肉。   有了这个大家伙,别说明天的宴席,就算请小半个鹿吴城都够了。不过这妖怪要是明早上让毕承他们看见,估计得当场吓晕几位。   所以这只熊罴得赶紧挪。   挪走容易,可谁来收拾这些肉啊?   这可让炎颜有些犯难了。这东西皮糙肉厚的,绝对是个力气活儿啊,她最烦干这种只出力气不用脑子的笨活儿。   这平时都是毕承的事。   而且没趁手的工具,要想肢解这么大块头的猛兽,一般刀子分分钟就得卷刃。   哎,要是有把电锯就好了。   炎颜心里感慨,只能先把熊罴收进须弥境。又从须弥境里取出半筐灵麦馒头喂吨巴,随后她又折回了须弥境。   时间紧张,她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帮毕承他们准备好明天宴席需要的食材。   炎颜拿刀子割开一块皮毛看了看,这熊罴虽然个子大,却还是只幼年熊罴,皮毛算不上特别老,肉质也很鲜嫩,肥瘦适中,颜色鲜红可人,绝对是屏蓬都赶不上的绝好食材。   炎颜手里甩着小飞刀,脑子里琢磨怎样既省力又快速给这大块头剥皮剔骨……   脑子里在想办法,指间把玩小刀的时候,她不经意就凝出了个小小的炁凌漩,那枚锋利的小手刀,就随着炁凌漩飞速地旋转。   炎颜觉得挺好玩就甩手试了试,她发现居然可以通过控制炁凌漩的力度和角度,来操纵小刀的走向,样子就像兵器里的链子剑。   不过炁凌本身是炎颜体内凝结而成的,比普通链子剑的链子更容易控制,也更灵活自如。   炎颜将炁凌漩拉长,操纵着前端卷起的小刀刃,向着熊罴巨大的尸体甩过去。   刀锋被速度强劲的炁凌推动向前,再加上惯性的助力,居然轻易就破开了野兽厚重的皮毛,直接把熊罴身体切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炎颜顿时眼睛一亮,又如法炮制操试了几次,炁凌和刀刃配合得越来越顺手,几乎招招入肉,转眼一只庞大的熊罴,已经被炎颜的炁凌飞刀抽地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此处场面有点…… 第135章 斗宴大比(二十六)   这么厚的皮毛,炎颜之前还犯难,这要光用蛮力砍,得把她累吐血。   现在有了这个炁凌搭配刀刃的绝妙组合,那就容易多了。   炁凌的力量非常强悍,人类肉身之力完全无法与之媲美,再加上短刀的锋利,简直是利刃和力量的美妙组合,再厚的皮毛也架不住。   炎颜试了几次,感觉砍地特过瘾,还解压。   她给这个自创的招数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叫“凌波刃”   拿熊罴尸体练了会儿手,炎颜渐觉发现了凌波刃的不足,主要是刀刃太短小,每次出招割开皮肉容易,入肉却不深,要想切开熊肉,这小刀子还是不太趁手。   炎颜突然想起毕承不离身的那两把锋利的大菜刀。   如果用炁凌配合菜刀呢?   肯定超过瘾!   炎颜想想那画面就激动,出了须弥境直奔毕承房间拿菜刀。   用炁凌漩操控菜刀,刚开始显得有点笨拙,而且还老甩飞,好几次炎颜还差点把自己给砍着。   主要是菜刀的形状不如短刃那样流线型的兵器好驾驭,不过炎颜会太极柔术的鞭法,很快就找准了菜刀配合炁凌的平衡角度,双手操控炁凌,能同时把两把菜刀甩地嚯嚯生风。   要是毕承在这儿,一准儿被炎颜这样子给吓着,鞭子头上卷着两把明晃晃的大菜刀,这场面真的特别渗人。   炎颜双手甩菜刀版的凌波刃,继续拿熊罴尸体练手。   这只熊罴实在倒霉,死了还得被千刀万剐。   菜刀果然比短刃好用的多,炎颜一个鞭子刀甩出去,厚重的刀刃立马就狠狠切进肉里,一进就是半米深,切下一只完整的熊罴掌只需甩两三个鞭刃就搞定。   炎颜简直喜出望外,甩着炁凌菜刀,麻溜把四肢肥厚的熊罴掌割下来,又开始给整只开肠破肚,分尸肢解……   尽管用了凌波刃,可是一个人拾掇这么大只妖兽,炎颜还是折腾了整整一宿。   等她收拾完整只熊罴肉,带着切好的肉块从须弥境出来,已是清晨。   只不过变天了,呼啸的西北风卷着雪片子乱飞,天灰沉沉的,看样子还要下场严严实实的大雪。   这种风雪苦寒天,在炎颜眼里,可真是个绝好的天气啊!   毕承等人梳洗完走进大厨房的时候,迎头正好撞上浑身是血的炎颜。   毕承吓地直跳脚,扑上前就惊叫:“师父!师父您这是跟谁打架啦?师父您伤的重不重啊?要不要徒弟送您去医馆?啊师父,您留了这么多血,伤口在哪儿呢?徒弟没找着……”   炎颜不耐烦地拍开毕承扶着她胳膊的爪子:“今日食材为师已经预备好了,你先带着大家进去吧肉片好,为师换身衣裳就来。”   毕承仍拉着炎颜不肯松手:“师父,您这身血……”   “啊?喔,割肉的时候弄的。”   炎颜浑不在意,把毕承他们打发去干活,转身就进须弥境换衣裳去了。   等她再进厨房,就见所有人都没听话做事,全围在那些肉跟前,个个兴奋地就跟捡了钱似得。   毕承捧着肉献宝似得拿到炎颜跟前:“师父,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肉啊?这肉质实在太好啦,我从没见过这么鲜嫩的肉,您看这膘,白的雪白,红的艳红……”   其余众人也特别兴奋:“这肉可比张肥猫送来那些好太多啦!”   “咱有这些肉,谁还稀罕他那些破玩意!”   ……   炎颜笑眼望着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们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心里又好笑又喜欢。   大家有了好食材,立马干劲儿十足,炎颜觉得累这一晚很值。   外头风卷雪飞,厨房里众人全都忙活料理食材热火朝天。   因为天突然便得特别冷,一早上,大管家差人送来个大暖炉放在大厨房,给众人取暖用。   炎颜抓了把花生埋在炉灰里,刚在炉膛边坐下,邓文明走了过来:“唐棠姑娘,有个事想跟你说一声。”   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炎颜笑问:“遇上什么困难了?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尽力。”   邓文明摇头:“不是,我没困难,是早晨,豪府西门的管门人进来传话,说有人找你。我那时正巧给大小姐送早饭回来,门房的人就跟我说了。我没找着你,就出去看了下。发现是……七叔公他们来了。”   炎颜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你七叔公来干什么?”   邓文明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就,你要的那些河蚌……七叔公给送到这边来了。”   炎颜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河蚌这事儿她早就忘到脑后勺去了。   这阵子事儿多,邓文明一直也没再提这事儿,她原也只是想尝个鲜,就没当个正经事惦记。   听见邓文明说七叔公亲自送了来,炎颜赶紧跟他出豪府去看。   一出豪府西侧门,炎颜就看见被冰雪覆盖的白茫茫的道边,排队停着三辆手推车,车上全都放着长方形厚铁皮大箱,是菜市上常见的专门运鱼虾河鲜的推车。   邓祥伯领着几个中年渔家汉子手缩在棉衣袖子里,站在车旁边等着,须发上全是雪,就像几个圣诞老爷爷。   一看见炎颜和邓文明出来,邓祥伯赶紧走过来:“照唐姑娘说的,你七叔公把河蚌送过来了,唐棠姑娘去看看合不合适?”   炎颜走到车前,掀起铁盖往铁箱里看,就见大铁柜里黑黝黝的全是个大肉厚的大河蚌,水正好漫过河蚌身体,一个个大河蚌吐着细白的舌头还在吐泡泡。   全是活的,新鲜极了。   炎颜闻着这股新鲜的水藻味儿就馋,伸手捞起来一个拿在手里把玩。   邓祥伯见她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端详的仔细,便道:“这东西在咱们这儿不值钱,唐棠姑娘要是觉得这些不好,就白送姑娘了,实在要不得就全扔……”   炎颜正对手里的河蚌爱不释手,听见邓祥伯说要扔,秀目一嗔:“谁敢扔!这等好东西有多少我要多少,这三车我全收!”说完,她伸手一摸腰里,没带银子。   往四下看看,炎颜指着对面一个偏僻的小胡同:“你们把车全推到那里头去。” 第136章 斗宴大比(二十七)   邓祥伯赶紧指挥几人把生鲜车推进了胡同里,之后几人又都退了出来。   炎颜走到巷口,回头吩咐邓文明:“你回去传我的话给毕承,让他赶紧让人准备几个大水缸,盛满干净水,水里重重地放上盐,预备好了等我回去。”   邓文明不解:“你要水缸是要放这些河蚌么?可河蚌是淡水里生的,不能放盐巴啊,会死的。”   炎颜狡黠一笑:“你就照我说的去传话就是,我自有主意!这回是老天爷站在咱们这边,运气好的挡都不挡住!”   邓文明听不懂炎颜的意思,不过他知道她特别有本事,立刻飞奔入府传话去了。   炎颜让众人在巷外头稍等,她一个人走了进去。   不过几息功夫,等炎颜从巷子里出来时,顺手把几个明晃晃的大银锭给了邓祥伯。   邓祥伯赶紧推辞:“那些东西可不值这么多钱啊,姑娘,一个就足够了!”   炎颜纤白玉手把老伯推回来的银子一挡:“天儿冷,您老还辛苦跟来一趟,这里头还有一份是谢谢您的。您不用推辞,我师父现在不差钱,您老就安心收下。   她说完,又对另外几人道:“那几辆水货车待会儿我用完再还你们,劳烦几位再等会儿!”说完她转身就往府里走。   几个渔家汉子没听懂,见她啥也没拿就进府里去了,都好奇跑到巷子口去看,这才发现里头空空的,别说水货车,就连河蚌都一只没剩。   那姑娘是会移山大法么?   那些车自然是全进了炎颜的须弥境,主要是那些生鲜不好挪动,炎颜干脆把车也一起收了。   等几个渔家汉子从邓祥伯手里领到整块的银锭,大家都惊呆了。   好有钱,好大方的姑娘!   没人要的破河蚌还给了这么多银子,早知道就再送姑娘几大车河蚌,就连那几辆车也白送她算了。   七叔公几人欢天喜地,边说笑边候着炎颜出来还车。   只有邓祥伯一人蹲在墙根,一声不吭,一脸为难。   炎颜回去卸下河蚌后,出来仍把车子卸在那条巷子里。七叔公连声道了谢,带着几个渔家汉子离开了,只剩邓祥伯走到炎颜跟前。   他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炎颜见他有话,便问:“家里都还好吧?”   邓祥伯嘴唇翕动,随后点了下头:“好,都好,你跟毕大厨啥时候回去?”   炎颜道:“今儿大比最后一场,等午时的宴席完事,我们就回去看我师娘,她肯定想我们了吧!”   邓祥伯听是最后一场了,原本想说的话就没说出口,只点头道:“嗯,毕家娘子整日就盼着你们师徒回去呢,你们今天能回去就好,能回去就好……那我先走了。”   炎颜道了谢,也顾不得跟老伯多寒暄,就匆忙进府去了。   她这会儿满心惦记都是那些美味的大河蚌,生怕毕承他们不会料理,再把她的宝贝儿们糟蹋了   邓祥伯看着炎颜欢快的身影消失在豪府的深宅大院里,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大雪飘飞的街巷。   炎颜一踏进库房,就看见毕承一群人围在大水缸旁边,傻乎乎看着满缸大河蚌吐泡泡,有的小徒弟还无聊地用手指头戳泡泡玩。   看见炎颜回来,邓江邓海等人就打算出去继续片外头那些肉,显然对大河蚌一点不感兴趣。   这不值钱的玩意他们在邓家庄从小见到大,真不稀罕,外头还忙着等上菜呢。   今天是大比最后的关键日子,也不知道唐棠姑娘弄来这些没人要的玩意儿干啥。   炎颜一看众人这表情,就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   走到众人跟前,炎颜勾着唇角笑觑:“是不是都在心里骂我败家呢?外头大宴席不好生预备,弄来这些没人要的破烂耽搁你们的功夫,对不?”   众人赶紧摇头。   虽然大家心里确实这么想,这要是换个人肯定得叫众人劈头盖脸骂一顿。   可炎颜不行。   没人知道这姑娘肚子里到底有多少鬼点子,但每次她的奇怪想法都能让毕家班起死回生,还能狠狠打对门的脸。   这姑娘就是有起死回生之能。   毕家班的人马最清楚,要想赢灏元楼,绝对离不开唐棠姑娘的歪点子。   炎颜走到大水缸前,伸手捞起一只比手掌还大的大肥河蚌,掰开坚硬的蚌壳,里面白花花的软肉顿时呈现在眼前。   她凑近闻了闻,又把肉抠下来仔细查看,心里连声赞叹。   这极品大河蚌要是在地球,抹上若贝若酱,她一个人就能干掉三四只。   把肉蚌放在旁边,炎颜看了眼窗台上的更香:“再过半刻钟左右,这些蚌里的泥沙就吐的差不多了,捞出来开壳,取蚌肉洗净,切成片直接装盘!”   毕承诧异:“生……生吃?”   这不得闹出人命?   就算吃不死人,吃得客人拉肚子也不好啊。   炎颜没好气:“昨天让你们洗的那些锅是白洗的?凌晨不是熬了屏蓬大骨浓汤么,把干菌,大枣,枸杞,香葱段加进去,再把我配好的料包放进去,先端到前头去!”   众人还是不明白这菜到底要咋做,听炎颜说先上汤,就赶紧忙活盛汤去了。   就在众人忙活往那些暖手的铜锅子里盛汤的时候,走在最后的邓文明人憋不住悄悄问了句:“这好端端的汤为何不盛在汤盅里,为啥要装在暖手用的铜锅子里?”看上去好怪异。   炎颜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头火气:“我昨天说过,这些汤不是用来喝的,是拿来用的!”   然后邓文明就又顺嘴问了句:“洗手么?那为何不盛在脸盆里?”   炎颜额角青筋挑了挑:“邓文明,等比试完这场,剩下的汤给你洗澡!”   这小子,就欠涮!   就在众人被两样食材忙活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外头有豪府的家丁进来喊毕家班出去领食材。   邓江抬头看了眼窗台上的更漏,皱眉:“今天的食材送来整整晚了一个时辰!臭肥猫绝对是故意拖延功夫。”   毕承面无表情率先往外走:“不管他们搞什么猫腻,既然张肥猫把食材送来了,咱们先出去看看再说。” 第137章 斗宴大比(二十八)   等毕承带着众人走出东跨院,就看见大厨房院子里只剩下一半的食材,这些食材显然是已经被人挑剩下的。   张肥猫带着一众负责送菜的伙计站在那些菜车旁边。   因为天冷,张肥猫今天穿了身长毛狐皮草,圆滚滚的身子把整张皮草撑得鼓鼓囊囊,头脸也几乎全裹在毛皮厚实的皮草帽子里,就像只炸毛的豪猪。   张大富看见东跨院打开了门,连问都不问,胖手一挥,对众伙计吩咐:“赶紧把车上的菜肉给他们送进去,完事儿赶紧走人,大冷的天儿,张爷请你们喝酒去,快快快,都利索点……”   菜车的周围,除了张大富和他带来的送菜伙计,跟班小子,一个豪府上做事的人都没有,就连冯二管事都不在场。   显然今天根本就没打算管张肥猫给毕家班送来的菜是好是坏。   毕承众人一看就知是冯二管事早跟张肥猫串通好了的,这是要彻底放开手脚整毕家班了。   天冷,车上的菜全都冻了,叶子已经从翠绿变成了黑黄,有已经开始溃烂流汤。   鱼全都是死的,肚皮朝天瞪着白眼珠子,连鱼鳞都落了;肉的颜色也不新鲜,发黑的血浆凝固在肉皮上,显然不是现宰的新肉……   送菜的伙计抱着肉菜还没跨进院子,吨巴就现身了,冲着那些肉菜直呲牙。   炎颜一声不吭,冷眼看着张肥猫的人卸菜。   显然,这些东西全都被动过了手脚。   毕承上前挡在菜车前,看向张肥猫:“不是应该公平分配么?为何不见灏元楼的人出来一起领肉,且没有冯二管事监管,出了事算谁的?”   张肥猫冷笑:“这肉菜既然能送进大厨房来,就说明没问题。怎么?毕大厨怀疑这食材有问题?那你去跟豪老爷说去啊。   “哼,别以为昨天大比赢了,就真拿自己当个人了,说到底你还就是个厨子而已,这大冷的天,府里的管事自有别的事要忙活,谁有空闲专门伺候你啊。”   “今天的食材就这么分配了,反正菜和肉爷是都给你送来了,你爱要不要!”   张肥猫说完,指使伙计们直接把那些烂掉的肉菜就丢在毕家班门口,送都不往里送,就打算走人。   邓海一看那些菜就怒了,叫道:“尼玛这些东西是人能吃的?你这就是明摆欺负人,爷爷看你他|妈的就欠抽!”说话间撸袖子就要扑上去揍人。   众人赶紧把他给拦下。   邓家二伯压低了声斥责:“老二,最后一天大比了,别给毕大厨惹事!”   邓海听见这话,就没往上冲,恶狠狠瞪着张肥猫。   张肥猫回头,对着邓海一笑,用刚挖完鼻屎的中指朝下比了个手势。   毕家班众人:“……”   艹!等干完千人宴,捶不死丫的!   这边张肥猫刚走,邓文明就带着几个小徒弟跑了回来。他们是清晨听见动静,跑去对门打探情况的。   邓文明道:“咱们可被张肥猫坑苦了,他卯时初就偷偷给灏元楼送去了食材,灏元楼这会儿好几个汤菜都要上桌了,咱们拍马也赶不上啊!”   毕家班的人一听就急了,大家都知道抢占先机的重要性,纷纷大骂张肥猫。   炎颜止住众人,吩咐道:“现在埋怨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把咱们的东西也端上去。”说完对毕承吩咐:“你先带几个干活麻利的去大厨房热灶口,我待会儿过去找你。”   毕承立刻点了几个人赶去大厨房。   炎颜把剩下的人交给邓海和邓家二伯,分两拨去库房继续收拾那些熊罴肉和河蚌肉。   她自己则往毕承的房间去。   临走时,炎颜回头吩咐吨巴:“这些肉菜就交给你处理了,辛苦啦,回头再好好奖励你!”   吨巴摇晃着大尾巴,兴奋地叫了一声。   炎颜进了毕承的房间,不过片刻,房间里就多了好几大口袋上好的黄豆。   这些就是揍张肥猫那次,收购的邓祥伯的那车黄豆。   炎颜用一部分做了豆瓣酱,剩下的一部分做了些冻豆腐,还有这些,今天全都拿了出来。   炎颜把毕承和灶上的几个徒弟喊过来,让他们把黄豆扛进厨房,直接上锅炒。   众人拆开口袋见就是普通的黄豆,全都瞪大了眼:“炒黄豆?这东西能有人吃?今天饭桌上全是山珍海味的……”   炎颜却不理众人,道:“按我的办法炒,先把豆子淘洗过,锅里不要清油直接下浑油,把我的五香丸子碾成粉,再把昨天剩下的那半筐小茴香芽,跟红干椒一起下锅干煸,再同黄豆翻炒……”   炎颜正说话呢,对门就响起一串清脆的小锣声。   这声音表示灏元楼已经开始上菜了。   小锣声急,声声敲打在毕家班众人的心尖上,全班人马立马都抡圆了膀子……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地上积雪已经铺过了脚踝,风比昨晚上刮的还要猛,天边的浓云低低地压在树梢上,眼见得雪还要严严实实地下好一阵。   晌午这餐饭,坐在彩棚里的客人可够受的。   豪府也想到了天气问题,斗宴的大彩棚周围围挂起厚厚的毛毡挡风保暖,彩棚里支着好几个红铜大暖炉。   可依然抵不住这跳崖式大降温,坐在里面的宾客冷的瑟缩着手,不停地用力跺脚取暖。   众宾客只盼着今天的菜能赶紧端上来,一来吃完也好早些回家去,二来肚子填饱了,身上能暖和些。   有些客人因为昨天毕家班的菜做的太好吃,今天特地空着肚子,连早饭都没吃,就为了多吃几口毕家班的新鲜花样。   这么冷的天,要是能来上一块油汪汪腊肉条,再温一壶小酒,那滋味……   哎,毕家班咋还不上菜呢?   就在此时,后院一串清脆的小锣声传过来,所有的客人,包括豪迈和豪蕊生等人全都往后厨方向看过去。   众人就见传菜的小子们,腿脚麻溜地提着大食盒往这边飞奔而来。   因为天气太冷,大管家豪怀安特地给每个传菜小子加工钱二两,吩咐众小子们今天送菜腿脚格外麻溜些,以免热菜上桌就冷了。   小子们跑地个个牛喘,满头热汗把气蒸蒸的食盒放在宴桌上。 第138章 斗宴大比(二十九)   灏元楼热乎乎的汤菜最先端上宴桌。   原以为都快冻僵的客人们,看见热汤菜得立马就得扑上去。   可是等大家看清食盒柄上挂的红签写着“灏元楼”,所有人都又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谁也没往灏元楼宴桌那边挪。   这是昨天抢菜抢出来的经验,要是晚一步,毕家班这边别说菜,连板凳都占不上,他们才不过去呢。   宁愿挨饿受冻也不去,谁爱去谁去!   就连豪迈和豪蕊生都没舍得动。   灏元楼的菜,能有啥好吃的?   毕家班的大厨房里,锅里的炒黄豆已经爆出了喷香的气息,炎颜吩咐毕承他们炒黄豆的法子,用的是申华国赫赫闻名的茴香豆做法。   茴香豆,是申华国豆类小吃中的精品,申华国的茴香豆在不同的地方有许多种做法,炎颜用的是她自己的配方。   用这种方法炒出来的黄豆有烤箱效果,豆子颗颗入味粉香酥脆,一点不硬,还有茴香特有的草果香,实乃佐酒圣品。   窗外的风雪已如扯絮狂飞,炎颜看着毕家班的众人虽然心急灏元楼先上菜,却仍忙的有条不紊,经过前两天的历练,大家的心态已经稳健多了。   炎颜悄然出了大堂,回了毕承的房间。   这次进须弥境,拿的是她今天准备的必杀器之一——酒!   走到龛旁的角落,蹲下身,炎颜用手抱住一个深棕色的大泥坛晃了几下,坛子里面传出哗啦哗啦的响动。   炎颜粗略数了数日子,劲道该差不多了。她拍开一个坛子口的泥封,浓烈霸道的酒香立刻从坛子里冲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须弥境。   炎颜深深吸了吸鼻子。   嗯,有绍兴花雕的劲儿!   绍兴花雕属于黄酒,是黄酒中比较有名且最古老的一种酒品,主要原料是大米,黍米和粟为。一般酒精也就在15—20度之间,属于中度白酒。   这个度数对于喝过俄罗斯伏特加的炎颜,可以直接忽略不计,但是对于山海界这个只会酿果子酒的世界,这就是绝对的酒中霸王了。   其实酿这批酒的时候,纯属偶然,炎颜为烧菜好吃只打算酿些酒提味儿用,却没想到山海界的贡米酿酒醇香甘冽,香味特别浓郁。   炎颜吃尝了几口就成功被粉,当即决定多酿几坛,那时沧华还在,蒸馏和发酵的过程沧华还帮过忙。   炎颜估计毕承的茴香豆炒的差不多了,便抱了几坛酒出了须弥境。   尽管炎颜很舍不得把宝贝酒水贡献出来,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已经拼到了最后关键时候,为了徒弟,她必须放血。   临出去时,炎颜想了想,抱起一只酒坛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龛前的木台上。   这坛酒敬沧华。   炎颜抬头看了眼寂静空洞的神龛,转身出了须弥境。   走出毕承的房间,冰冷的风卷雪打在脸上生疼,炎颜唤邓文明和几个小伙计过来抱酒坛。   河蚌肉已经清理干净,正在切片准备装盘。   熊罴肉已经切成了薄薄的片,按照炎颜的吩咐,一圈一圈码放在大白瓷盘里,层红层白的鲜肉呈经典七层五花色。   小风炉的炉膛里火炭如上好的南红玛瑙,释放出暖烘烘的光。   大锅中,屏蓬大骨汤翻滚着奶油白的泡泡,鲜香扑鼻……   今天的毕家班大厨房里,除了炒了一大锅黄豆,所有的肉都还是生的。   众人忐忑的目光望着炎颜。   灏元楼的菜这会儿估计都冷了,他们这边还买开灶呢。   这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炎颜挨个检查完所有的东西,吩咐:“单独用一坛就酒把河蚌肉淹上,其余的坛酒全部分装入壶。茴香豆起锅装盘,端上小风炉。”   众人眼巴巴瞅着她一个人……   炎颜一声高喝:“毕家班,鸣锣,上菜!”   她一声令下,毕家班所有人马差点跪了……   上菜?   拿什么上啊?   生肉吗?   连每天负责敲锣的邓二豆都站着没敢动。   邓文明走过去,一把拿过他手里的锣和锤,“哐哐哐”猛敲起来,便敲边往外走:“毕家班上菜喽……”   “毕家班上菜喽……”   声音远远地传到前头的大彩棚里,所有宾客都兴奋地站了起来。   “快听,是毕家班上菜啦!”   “太好啦,终于等到啦,我都快饿死啦”   “我也是,我早饭都没舍得吃,就等这顿呢!”   “我何止早饭啊,我打昨天回去就没舍得吃东西,就空着肚子候着毕家班呢……”   就连三爷华畅和五爷段兴昌,都忍不住往上菜的回廊里头看过去。   然后他们就看见,走在前头的传菜小子们,每人手里捧着个大盘子,盘子里盛着……风炉?!   众人一看,全都禁不住叫了声绝!   看人家毕家班,做事就是讲究,上菜前先上风炉,抱着火炉吃着饭菜才叫又贴心又暖和。   先上风炉没毛病!   然后大家就看见后头的上菜小子也没提食盒,每人就端着几碟炒黄豆,后头跟着毕家班的小徒弟们,怀里抱着酒壶……   众人有点懵。   毕家班今天开胃菜就炒黄豆?   是不是寒酸了点?   这边宴席上众人还摸不着北,毕家班的大厨房里已经炸开了锅。   全是酒闹的。   邓海的活是负责用酒腌制那些河蚌肉,最后还剩下小半碗,邓海觉得可惜,就干脆喝了。   然后他人就魔怔了,捧着个空酒碗,完全不顾形象地当众把碗添了一遍,最后特没出息地哭着央炎颜再赏一口酒。   太香了这酒,香死人能!   毕家班其他人都知道邓海虽爱喝酒,可也不是嗜酒如命的酒徒,也好奇尝了一点,这次连毕承等人都杯这霸道浓郁,瞬间暖遍全身的烈酒完全震撼了。   香!   冽!   够劲!   有这酒还上啥菜啊!   上酒!上酒!上酒!   上酒就够了!   炎颜笑给众人解惑道:“这是我亲手酿制的酒,我给它起名叫做贡煌,等今日大比结束,庆功宴我请你们喝个痛快!”   “好嘞!”所有人齐齐应声。   就为对得起唐棠姑娘这酒,他们也得赢!   此刻前面大宴桌前。   只看见炒黄豆的客人们开始不买账了,大家觉得上了当,被毕家班给忽悠了,纷纷闹腾起来。   大彩棚里一时全是数落毕家班,骂毕承的叫嚷声此起彼伏…… 第139章 斗宴大比(三十)   灏元楼的人也不笨,他们看出今日气温骤降,客人们肯定着急想吃些热乎乎的汤菜暖和身子。   灏元楼今日的策略也是早早就把热汤端上了桌。   可惜昨天毕家班收买人心的举动太成功了,以至于客人们今天对毕家班的期望值远超出了对灏元楼的人情支持,导致灏元楼的菜一上桌就遭受了诛心式打击。   瞿平春刚开始都已经心灰意冷到怀疑人生了。   不怪他啊,这些老爷们宁愿挨饿受冻,也要候着毕家班的菜,他能有啥法子?总不能去挨个喂吧?   可是瞿平春做梦也没想到,毕家班居然自己打自己的脸,居然把不值钱的炒黄豆给端上来了。   嘿嘿,这就是明摆着给脸不要脸啊!   豪府的座上宾,那都是些啥人物,鹿吴城几乎有头有脸的全在这儿了。这些人连山珍海味都吃腻了,毕承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吧,居然能把黄豆给这些贵人老爷们端上桌。   瞿平春高兴地一张脸都笑成了花:“毕承不行了,就那点能耐昨天全折腾光了,他这是油尽灯枯喽,行啦,接下来看咱们的吧!”   “他毕家班不是上手炉么?小子们,把咱们的大灶搭到彩棚旁边去,咱们现给贵人老爷们现场热菜吃!”   灏元楼的人被瞿平春一忽悠,马上又来了精神,就照他说的,真在大彩棚的旁边搭起了临时的石头灶台。   瞿平春站在露天灶台前,满眼嘲讽地看着毕家班:嘿嘿,你们不是上风炉么?爷直接把灶炕来!   爷气死你们!   灏元楼这一举动,在众人对毕承和毕家班颇为不满的当口,确实收效非常明显。   宾客们被灏元楼的真诚打动了,觉得还是灏元楼这样的大酒肆靠谱,连灶台都搬来了,多贴心啊。   就冲灏元楼这份诚意,也该支持一下。   灏元楼的大灶一搭好,立马就有客人坐到灏元楼那边的宴桌上去了,一边倒的场面瞬间缓解不少。   有的客人虽然还处在观望期间,但是看见灏元楼已经开始把冷掉的汤菜端去加热。   而毕家班这边,除了最开始的端上来的炒黄豆和酒,就迟迟没再上任何菜肴,宾客们纷纷开始怀疑。   会不会昨天的腊肉都吃光了,毕家班今天其实已经没什么新鲜菜式上桌了?   要真是江郎才尽了,那他们还不如去吃灏元楼的酒席呢,毕竟眼能看见,能吃在嘴里的才实在!   毕家班的人见灏元楼把大灶挪到彩棚旁边去了,也有些着急,邓江问炎颜:“要不咱也搭一个临时灶台?”   炎颜摇头:“用不着,咱们的灶台都直接上桌了!”说完,她对着某个角落眨了眨眼。   前面心思动摇的客人越来越多,对毕承的不满也越来越强烈。   就在众人在举棋不定和转移阵地之间徘徊纠结的时候,吨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宴席现场。   小家伙在宴桌之间灵活跳跃,在客人们中间走走停停,东瞅西看,最后圆圆的蓝眼睛落在三爷华畅的身上。   华畅就坐在沈煜云的身边,俩人皆在毕家班这边的宴桌上坐着,守着风炉边聊天边取暖。   俩人这会儿聊的也正巧是毕家班今天反常的举动。   华畅常年在外行商,尝遍了各地各色美食,自然对眼前普普通通的炒黄豆没兴趣。   他手里提着半壶豪府先前预备的酒水,手指轻轻弹着炒黄豆的盘子边,笑道:“听老洪说,大哥跟比较板这小厨娘走的近,我当时还挺意外。”   “咱豪府商队的人谁不知道,大哥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小厨娘虽然长得国色天香,可是大爷也不至于就为这个。”   “这两日吃了她家烧的菜,再看这姑娘的言谈举止,确实有点意思,是个难得的妙人儿!”   沈煜云浅浅地啜了口果子酒:“聪明是够聪明,就是性子太跳脱了些,这般女子放在身边,我嫌闹腾。”   华畅笑道:“大爷要对这姑娘没兴趣……”   他话还没说完,他们这桌上,毕家班刚上来的一只酒瓶子,突然就横着飞起,直奔华畅的面门猛砸过来。   幸亏华畅反应敏锐,偏头躲开了。沈煜云也是眼疾手快,抬手稳稳接住了横飞而来的酒瓶子。   来人都一脸诧异地盯着酒瓶看。   他俩当然看不见,酒瓶当然是吨巴拍飞的。   它本来想照炎颜吩咐的,把酒瓶推倒,把里面的酒水洒出来完事,可这可恶的家伙居然敢打它主人的主意。   它主人那么美,这丑逼也好意思!   吨巴一怒,直接就把酒瓶子拍华畅脸上了。   也是幸亏华畅功夫不错,不然就吨巴的爪上力道,他就得当场毁容。   沈煜云接住酒瓶的时候,明显感觉酒瓶飞起是受了劲道不小的外力。   他抬眼四顾,刚才他跟华畅说话的时候,他俩周围根本就没人。再低头看腰间的招司甲,什么反应都没有……   是什么东西打翻的酒瓶?   刚才他们正说唐棠呢,这酒瓶就突然飞了起来,那姑娘难道在附近?   沈煜云往四下看了一圈,没看见炎颜的身影,等他再收回视线,突然猛抽了几下鼻子。   这是……   好香!   沈煜云的目光落在了手里的酒瓶子上。   刚才他接住酒瓶的时候,有一部分酒水洒在了他的手上。   这瓶酒是毕家班端上来的,他抬头看了眼,大多数桌上毕家班的酒还没人喝,大家现在喝的全是豪府的酒。   沈煜云又仔细闻了闻手背上的酒液,然后他实在经不住这霸道甘冽的香气,尝了一口……   只一口,他就震撼了,瓶中酒香气浓郁,醇厚甘冽,酒液入喉,那股强劲猛悍的热辣也跟着滚入肺腑,五脏瞬间被酒液温暖,连血液好像都被催动加速流动起来,全身的汗毛孔全被打开,畅快极了。   整个身体,由内往外散发着一股热乎气儿,瞬间碾压风雪带给人的寒冷和不适。   这酒,香得太霸道,浓得太刚烈,有个性还有内容,就像……沈煜云脑中浮现起炎颜的举止神态。   这酒就像那个姑娘,亮烈,芬芳!   沈煜云抬眼看向身边骂骂咧咧的华畅,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不错,尝尝?”   华畅本来正生气呢,突然听闻沈煜云开口称赞,他立刻就来了兴致。   能得沈煜云一声赞那可不容易,华畅可知道这位爷眼界不凡,连修仙门派的仙酒都喝过,别说这些凡间俗品……   华畅顺手提起个酒壶,灌了一口。 第140章 斗宴大比(三十一)   华畅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盯着手里的酒壶:“这酒你带来的?”   沈煜云摇头,指了指桌上:“毕家班的。”   华畅一脸惊喜:“这酒,够劲儿啊!太特么好喝啦!快快快快,把那几瓶全给爷抱过来,还有那边桌上的……”   华畅这边大嗓门一吆喝,其他宾客的注意力立马就被他给吸引过来了。   然后众人就看见就连大爷沈煜云,手里都握着个酒壶,对身边商队的众人赞不绝口。   然后就有客人反映过来了,大爷和三爷吆喝要的那酒,好像是毕家班的。   有反应快的客人很快就回过味儿了,他们刚才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细节?   他们好像一直都盯着毕家班没上好菜来着,都没尝人家的酒!   哎呀,真是太大意啦!   然后,正要把筷子伸向灏元楼汤菜里的客人们,又把筷子缩了回去。   看见别人又往毕家班那边返的,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跑去重新抢板凳。   这边灏元楼的菜刚热完,瞿平春眼瞅着众人都要下筷子,结果又被毕家班的酒给勾引走了,气地跺脚直骂娘。   毕承他奶奶的!这也太气人了!   他们刚端上来热菜的时候,毕家班就弄了个破黄豆上来,愣是把他们好端端的热乎汤菜给搅冷了。   现在好不容易把客人们拉回来了,也把菜又重新热完了,结果那边的酒又开始作妖。   这不成心么!   他们的菜都还没动筷子呢就热两回了,再回锅就彻底成隔夜剩菜的味儿了,更没人吃!   瞿平春到这会儿才发现,毕承这小子忒坏,就蔫坏蔫坏的那种,暗搓搓的整人,完了别人还觉得他特无辜。   太阴险,太缺德了!   瞿平春在心里骂毕承的时候,毕家班的宴桌上再一次掀起了美食风暴。   客人们一开始是被烧酒吸引回来的,不过这回大家都学精了,除了喝酒,还顺带尝了那盘其貌不扬的炒黄豆。   然后,众人对黄豆的认知瞬间彻底被茴香豆颠覆了。   黄豆不是抄完都硬邦邦的么?能咬的动都不错了,居然能做出如此粉酥香脆,还带着青草香的味道。   吃一口黄豆,再滋溜一口毕家班这酒,热乎乎的劲儿就一路烫进胃里,再随着血脉传送到四肢百骸……   这样狂风暴雪的天气里,这简直就是救命的仙酿!   客人们都快被这酒给香哭了。   到这会儿众宾客才回过味儿来,哪里是人家毕家班江郎才尽,他们这些没见识的才是狗咬吕洞宾呢!   一时间,大彩棚里酒香四溢,宾客们个个喝的脸蛋红彤彤的,身上热乎乎的,话也多了,连现场的气温都升了好几度。   众宾一片贺赞声。   大家正喝在兴头上,毕家班的小徒弟们又来了,这回开始清点人数,分派风炉,准备上正菜了。   众人立马就又来了兴致。   因为小风炉不够用,所以除了豪迈和豪蕊生一个人一个之外,其余的有风炉的客人可以自备,没有风炉的就俩人合用一只。   炎颜之所以这么干,其实是一招釜底抽薪。   她让小徒弟们放出话,今日的宴席非风炉不可,但是,只有支持毕家班的客人,才能得到风炉,所以客人们先得想好了。   如果不准备把牌子投给毕家班的,那对不住,风炉也就没您的,您就只能去吃灏元楼的菜。   众人都没见识过必须用风炉吃的宴席,这头一条就挠的人心痒痒的,这回就连那些想给张肥猫和瞿平春送人情,想浑水摸鱼蹭毕家班宴席的客人们,也全都坐在了毕家班这边的宴桌上。   小徒弟们开始点人数,重新分配手炉。   宴桌上的酒已经差不多全被抢光了,小柳和洪玉修共用一个酒壶,他俩那只壶里早就没酒了,俩人眼巴巴盯着沈煜云和华畅面前的好几只酒壶,笑得一脸趋炎附势。   这些走商的男人最嗜酒,无奈大爷和三爷也爱这酒,对他俩殷切的眼神只当没看见。   华畅空了最后一只酒壶,仍觉不过瘾,舔着脸跟沈煜云赔笑:“大哥,你既跟小厨娘有交情,不如多向她讨几壶酒来,给兄弟们解解馋。”   洪玉修和小柳的眼睛立马亮晶晶盯着自家老大,就差替他点头了。   沈煜云呷了一口杯中酒,没吭声。   他这会儿心里也是服气了,这小娘子是真的有本事!   光凭这手酿酒的绝活,她就绝对能在这鹿吴城混的风生水起。   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沈煜云这会儿也想跟炎颜当真有交情,只因这酒真的香,他平生喝过的酒里头,这酒绝对能算得上一号。   说实话,这酒要是炎颜手里还有,她有多少他都想全收,价钱随她开。   可惜他跟那姑娘……还真没特别的交情。   他俩之间只有交易。   见沈煜云不说话,旁边的小柳和洪玉修心里有点埋怨自家大哥。   不为别的,就跟小厨娘这事儿上,他家大哥太不上心了,甚至有点不争气了都。   人家多好一姑娘啊,人长得漂亮,聪明又能干,关键还烧得一手好菜,还酿得一手好酒!   这要是大哥把人搞到手了,往后他们商队再行商上路,烧菜就不指望了,要能天天有这种酒供着,不拿工钱白跑都乐意!   回头得跟大哥说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唐棠姑娘这只金凤凰给飞了。   他们这边的酒喝光了,别的桌上的客人也照样等的焦心。   五爷段兴昌是个头号嗜酒如命的人,刚才他桌上那几壶烧酒几乎全被他一个人喝了,可是就那点酒,哪儿够他解馋的,就连那几碟炒黄豆都全被他下酒了。   嘿!不光酒好喝,这黄豆也是香的嘎嘣脆,下酒绝了这,可惜两样都没了!   段兴昌心急火燎盼着毕家班的热菜赶紧端上来,只要上菜,肯定还要上一波酒,刚才毕家班的人不是说了么,这是给大家暖身子的,后头还有呢。   可是左等不上菜,右等还是不上菜,段兴昌脾气粗,性子暴,就坐不住了,拍桌子嚷嚷:“毕家班怎么回事,还上不上菜啊?这么多客人都坐在冷风里头等着呢,太不懂规矩了!”   他话音刚落,隔桌的华畅就笑了。   “呦,五爷等急啦?头一日你不还拿人小姑娘寻开心呢,说大爷的女人,要是开口求你一句,你就把牌子赏给人家,人小姑娘有骨气没跟你服软,你直接当人家姑娘的面儿把牌子给了灏元楼。”   “五爷既喜欢灏元楼,上灏元楼那边吃去呗!你看那边桌上的酒壶还全满着呢,桌子也空着,一个人都没有,你过去想怎么都吃随你,你打着滚儿吃都没人拦着!” 第141章 斗宴大比(三十二)   沈煜云听见华畅刚才那番话,不着痕迹皱了下眉。   他听出华畅那番话里不光有炎颜,还牵扯上了他自己,便把洪玉修唤来询问缘故。   洪玉修就把头一日大比,段兴昌误以为炎颜跟大爷好了,当众为难炎颜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给沈煜云说了。   不过洪玉修说的时候留个心眼儿,最后炎颜过来跟华畅碰杯,当众澄清她跟沈煜云没关系的那些话,他可没说。   要把那话传给他家大哥,凭他家这位爷的脾气,估计就算是再喜欢的姑娘,打死也不会开口了,这俩人就彻底黄了。   沈煜云听完洪玉修的话没吭声。   洪玉修使劲察言观色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悄悄坐回去了。   这会儿段兴昌正跟华畅吹胡子瞪眼呢。   “爷来吃酒席,想吃哪桌就吃哪桌,来客都能投牌子,爷想投给谁就投给谁,爷就不投给毕家班,爷还就来他家吃酒,怎么着?他们还敢不给爷酒吃?”   段兴昌话音刚落,旁边桌前立着个毕家班的小徒弟就往他这边看过来。这小徒弟就是差点被冯二管事打一百杖的邓二豆。   邓二豆跟几个小学徒是专门被炎颜指派到宴席前头来,就为方便照应众宾客的风炉添换炭火,另外顺带监督众宾客投木牌的。   听见段兴昌的话,邓二豆笑嘻嘻走过来:“这位爷,可不是您说的这规矩。”   “这酒是咱们唐棠姑娘的拿手绝活,酿制一批这上等好酒可要费不少工夫。所以,这酒端上来的时候,我们毕家班就说的明白,这酒是跟着小风炉配套上来的,为的是答谢支持毕家班的客人们。”   “如果您支持的是灏元楼,那抱歉,这酒和风炉您都没份儿,所以,您要是打算把木牌投给灏元楼那边,那还是请您那边坐,咱们这就把风炉和酒壶收走了……”   段兴昌一听就不干了。   他的脾气本来就是几个商队首领里最暴躁的,更不能激,一激就炸毛。   此刻听毕家班要收回酒壶和风炉,立马就不干了,抽出腰间的鞭子就要打人。   先前沈煜云一直没说话,此刻见段兴昌竟当众逞性闹事,沉声提醒:“五爷,这可不是你的商队,这是东家的宴席。”   段兴昌被沈煜云拿话一点,总算找回点理智,眼角余光看见豪迈那边正有几个宾客围着敬酒,没留意这边的事儿。   他冷哼了一声,把鞭子又缠回腰里。   一把抓起自己的木牌狠狠往邓二豆怀里一甩,段兴昌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这木牌爷就赏给你家了,让你家那个小厨娘赶紧把酒送几坛子过来!”   邓二豆也是个机灵会来事的孩子,木牌拿到了手就对段兴昌连声道谢,转身赶紧让身边的小学徒飞跑去后厨,把这边发生的事儿全跟炎颜说了。   不过片刻,去报信的小徒弟怀里果然抱着几瓶酒折回来。   段兴昌见酒送来了,笑道:“嗯,这小厨娘还算识得抬举,五爷……”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那个直奔这边来的小徒弟,径直从他身边一阵风似得跑过去,居然奔着沈煜云和华畅那桌去了。   小徒弟来到沈煜云和华畅跟前,把怀里的几个酒瓶子一股脑全放在俩人面前,笑嘻嘻道:“我们唐棠姑娘说了,先前那两场大比感谢二位爷的支持,也感谢您们替我们毕家班说了公道话,这几壶酒,是我家姑娘特地答谢您二位的,二位慢用!”   华畅拿起一壶,扒开塞子闻了闻,对小徒弟笑道:“行,就冲唐棠姑娘人美会来事儿,今儿三爷这牌子还给你家了!酒确实不错,回去替三爷谢谢唐姑娘!”   说完顺手就把木牌给了小徒弟,另外还赏了小徒弟一角金子。   小徒弟收了打赏欢喜地连声道谢,正打算走,沈煜云也把木牌递了过去:“木牌给你家,是因毕大厨烧菜手艺确实不错。”   小徒弟再三道谢,收下了沈煜云的木牌。   旁边的洪玉修赶紧跑过来往小徒弟手里塞银锭子,边塞还边笑嘻嘻地嘱咐:“这银子小兄弟收着,回去在你唐棠姑娘跟前也帮着夸夸我家大爷啊!”   沈煜云皱眉看向洪玉修:“你这是干什么?”   洪玉修:“……刚才三爷打赏了,属下也随个份子。”   沈煜云皱眉觑着洪玉修。   洪玉修不敢接沈煜云的眼神,转身跟商队的兄弟们喝酒去了。   洪玉修嘴上没吱声,心里就有点郁闷了。   大哥走商厉害,在姑娘跟前可太不会来事了,居然还问他干什么,他还能干什么,操这么多心,他这还不是想替自家老大赶紧把媳妇追到手啊?   万一让华三爷抢走了咋办?酒都没得喝了。   就大哥这颗千年不开窍的情窦,啥时候才能把唐棠姑娘搞到手啊!   毕家班的小徒弟收了两人的木牌,还收了一大笔赏银,美滋滋地正打算回去跟炎颜报喜,突然就被人拎住领子提溜了过去。   “刚才爷的牌子也给了你家,爷的酒呢?”段兴昌手里拎着小徒弟,眼珠子都瞪圆了。   他先给的牌子,居然没给他上酒,臭婆娘找死!   小徒弟被拎地喘不过气,直扑腾手脚,段兴昌手一松,把人重重仍在地上。   小徒弟疼地呲牙咧嘴,赶紧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牌,恭恭敬敬放在段兴昌的面前:“这是您的牌子,我家姑娘没收。”   段兴昌一看见牌子,又要发飙,小徒弟赶紧解释:“唐棠姑娘说了,您这牌子您乐意给谁就给谁,我家不缺您这一块,您要实在不乐意给我们毕家班,您就自己留着吧。”   小徒弟说完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段兴昌气地抄起木牌一掰两半:“好个臭娘们儿,给老子等着!”   他这边闹出动静,宾客们纷纷看过来,就有人窃窃私语:“五爷最不好惹,看来毕家班摊上事儿了。”   豪迈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抓了一小撮炒黄豆放嘴里嚼的嘎嘣响,笑眯眯赞道:“这黄豆挺香,就着酒吃正合适,怀安呐,你尝尝!”   大管家赶紧抓了把豆子放进嘴里,还没顾上嚼呢就跟着连声夸:“嗯,东家说的没错,这黄豆,好吃,毕家班连黄豆都炒得这么好吃,这手艺绝了!”   然后大管家嚼了两口……嗯,别说,这黄豆还真好吃!   豪迈一开口,所有宾客都纷纷响应,全都开始争食毕家班的炒黄豆,一时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一碟炒黄豆,愣是被夸出了顶级大菜的词。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刚才段兴昌闹腾出来的不愉快,被豪迈轻飘飘一句话就压了下去。   段兴昌再不高兴,也看出东家这是故意压制他的气焰,不愿他跟毕家班闹事儿。   段兴昌心头窝火,但当着大东家的面,他也只能忍着。   此时外头的雪下地更大了,风也刮地更猛,彩棚被风吹地呜呜作响。   灏元楼的菜没人吃,他们也得了空闲,都围在临时搭起的灶火旁边烤火,然后就看见传菜的小子们端上来一盘一盘的——铜锅子? 第142章 斗宴大比(三十三)   灏元楼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然后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艾玛,毕家班这是真不行了,连铜锅子都当菜端上来了,是不是后头还有洗脚盆呢?   瞿平春笑得打跌。   昨天又是肉干又是马蜂的,看把你能的,今天老子看看你还能折腾出啥花样来?   他知道毕家班那边今天供应的菜肉全是下等食材,且还动了手脚,毕承如果真用上那些肉,只要上桌就得出事。   他要是不用,嘿嘿,那就干等着输吧!   然后他就看见毕家班的小徒弟们端着木托盘,跟在上菜小子们的后头走了出来。   毕家班的人手里端的是整盘整盘的肉片。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瞿平春看不清那些肉具体啥样,就看见连点热乎气儿都没冒。   他心下不禁暗暗狞笑。   毕承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他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果然,毕家班的肉片一摆上桌,所有的客人全都立马炸锅了。   生的!   肉居然全是生的!   毕家班忒大胆,生肉就端上来给大家吃!   这一下就跟捅了马蜂窝,所有的客人都哄闹起来,拍桌子瞪眼叫骂声不绝。   “这大冷的天,毕家班居然给大家端生肉上来,这啥意思?”   “这吃了轻则闹肚子,重了就得躺床上起不来,毕家班什么居心啊!”   “毕家班太过分了,没有新鲜花样就算了,居然给大家直接端上来生肉,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毕承和炎颜端着最后几个铜锅子进来的时候,正赶上满堂宾客叫骂正凶。   看见毕承来了,居然有宾客直接抄起盘子朝他身上砸过来。   外头灏元楼的众人听见叫闹声,赶着跑进来瞧热闹,看见毕承被客人打,瞿平春和满录高兴的手舞足蹈,都叫上好了。   大管家豪怀安生怕事情闹大,赶紧跑过去劝。   这回连豪蕊生也颇感意外,悄悄跑到炎颜跟前,小声问:“你们这是弄什么呢?怎的把生肉端上来了,这叫人咋吃?”   炎颜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铜锅子还没放下,一脸平静:“就这么吃啊,这么冷的天儿,热菜端上来不得冷了,咱们就在这儿现做现吃!”   豪蕊生急地直跺脚:“可是你们端上来的全是生肉,这地方又没有灶台,你让客人们自己弄菜吃?”   她说完,原以为炎颜还要辩解两句,却没想到炎颜直接点头:“对啊,就是让客人们自己弄着吃。”   她俩这边话还没说清楚,有宾客又指着铜锅子骂开了。   “毕家班居然用铜锅盛汤,亏你们想得出,你们咋不用脚盆盛汤呢。”   “毕大厨这是打算给咱们喝洗手水?”   一贯特别淡定的豪迈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趁着人不注意他也朝炎颜这边走过来。   可是走到了跟前,见了炎颜他又不舍得说重话,只能温声乖劝:“昨天你们上腊肉干和黑马蜂也就罢了,那些好歹全是弄熟的。”   “今天这大冷的天儿,你们直接端上来生肉,这就实在太不像话了。我这边帮你们说说话,先压一压客人们的火气,你赶紧让你师傅去把肉片炒熟了去。”   “没有新鲜花样不要紧,就照着头一天那样的宴席再弄一桌上来就成,我保证你们输不了大比……”   豪迈话说的及软乎,炎颜却根本不领情。   尖俏的下巴一扬,头一摇:“头一天那样的呀,没有!我们要是照您的意思做出来,估计得把这些客人当场恶心死,您这场斗宴大比也就彻底完了。”   炎颜话里有话,不过此刻不便跟豪迈解释。她说完,端着托盘直奔宴桌,根本不搭理现场闹哄哄一片叫骂。   豪迈和豪蕊生都没听明白炎颜的话啥意思,不过这俩人都不笨,知道炎颜这么做这么说必定有缘故,便也没再劝她。   炎颜不理旁人,端着一铜锅子热汤,直奔华畅和沈煜云那桌去了。   不是炎颜对这俩男的有啥特殊好感,主要是这俩人常年走商,比较容易接受新鲜事物。地位也够分量,有助于铺开市场。   沈煜云和华畅这会儿也是瞪着满桌的生肉一脸无语。   昨天的腊肉,华畅见过,后来的黑蛮蜂,沈煜云也才在焚木岭见过类似的,可是今天这一桌子生肉,这俩人还真不清楚毕家班又要整什么新花样。   看见炎颜端着铜锅子直奔他们这桌来,华畅笑道:“我说小厨娘,你家今天这又是要干什么?”   炎颜笑眼眼眼把铜锅子架在小风炉上:“请爷们吃肉喝酒呀!”   华畅皱眉:“爷可把话说在前头,爷昨天能尝你家那盘黑马蜂已经是牺牲够大了,今天这生肉三爷可不吃啊,就算有大爷的面子也不成,这生肉爷可吃不下去。”   沈煜云也看过来。   他没说话,只是扫了眼炎颜手里捧的冒着热气儿的铜锅子,微微蹙了下剑眉。   炎颜对着华畅晏晏一笑,连看都没看沈煜云:“三爷是品尝美食的行家,不用看大爷的面子,待会儿您一下筷子,保准满意。”   华畅看了沈煜云一眼,哈哈大笑:“唐棠姑娘实在长了一张好嘴,你说话三爷就是爱听,行吧,我信你的话,那我就等着。”   炎颜只笑不语,手脚麻利地把铜锅子放在小风炉上,又亲手把燃得正好的木炭火填入炉膛。   外头的风乎乎地吹,小风炉里的炭火顷刻就被吹地旺盛起来,红红的炭火就像上好的南红玛瑙,在炉膛里释放出灼灼的热焰。   架在风炉上门的铜锅,盛着大半锅奶油白色的浓汤随着锅底不断加温,锅里的汤汁开始滚沸,冒出蒸腾的白雾,看上去暖烘烘的。   众人开始还在叫骂,见炎颜在沈煜云他们这桌上忙活,渐渐都不吭声了,静静地看这小厨娘到底要干什么。   沈煜云和华畅也来了兴致,同样好奇看着炎颜一会儿摆弄酱料,一会儿又拿起那样……   炎颜调制酱料的时候,铜锅子里的大骨汤彻底滚开了,锅里原本放入的干笋,干菌子,以及葱段,老姜块等作料,开始逐渐散发出诱人的辛香。   其他宴桌上,毕家班的人马照着炎颜的样,还有她事先教的,开始为客人们准备蘸料,往滚开的铜锅子里下肉片,整个大彩棚里顿时热气蒸腾,冰冷的空气都被风炉火锅烤得热乎起来。   炎颜夹起一筷子鲜嫩薄片的熊罴肉,放进汤锅里,肉切的薄,几个翻滚就变了颜色,炎颜趁着鲜嫩捞出来一片,在拌好的蘸料里头一滚,把筷子往华畅面前一递:“肉片栓熟了,三爷试试看。”   华三看着伸到跟前的纤纤素手,修长如葱白的手指指,修如粉贝的指甲,握着的筷子上,夹着一片裹着诱人蘸料的鲜嫩肉片……   人间极品啊!   华畅喉咙滚了滚,下意识就要直接拿嘴去接。 第143章 斗宴大比(三十四)   正要把嘴伸出去,华畅猛然想起沈煜云还在旁边坐着呢,脑子里最后一丝理智声声拦住了他的行为。   华畅扭头,果然就见沈煜云正看着他。   华畅讪笑着摸了摸鼻子,从炎颜手里接过筷子和碗:“华某可无福消受唐棠姑娘的美人恩,还得我亲自上手才吃的踏实。”   他说话明显意有所指,沈煜云和炎颜自然听出来了,不过俩人都没啥反应。   华畅:“……”   居然试不出来这俩人的心思,这俩倒是默契,全是绝顶聪明的人啊!   他脑子里想着这些事,就顺手把筷子上的肉塞进了嘴里……   然后华畅的脑子就不听使唤地转移到了舌尖儿上!   他吃到嘴里的肉是熟的!   没错,是熟的!   而且,特别特别嫩!   咽下嘴里肉片的时候,华畅已经顾不得炎颜和沈煜云了,急吼吼地伸筷子去捞铜锅子里的浮浮沉沉的肉片。   生肉居然在这铜锅子里一滚就能吃,华畅兴奋地抄起两盘肉全倒进了他的铜锅子里。   将将煮熟的肉片里还带着肉质特有的生鲜,但是肉确实是熟了,吃进肚子里完全没问题!   但是这种水煮熟的白肉,跟铁锅灶上炒熟的肉又完全不同,这肉片完全保留了肉质原滋原味的鲜香,而且火候浅,就更鲜嫩爽滑。   还有唐棠姑娘这碗里的酱料也不知是拿什么东西做的。   这酱料不是昨天那种色泽浓郁香甜的豆子酱,特别粘稠,隐约还能从里头尝出有花生的炒香味儿。浓浓地裹在熟肉片上。   夹一筷子进嘴里,肉香和酱香一起在舌尖上碰撞,起舞……这滋味,简直绝了!   炎颜见火锅已经彻底捕获了华三爷的男儿心,赶紧趁热打铁:“这种涮锅子的吃法还有很多种呢,比如三爷要是不喜欢嫩的,就可以把肉煮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如果喜欢口味重的,还可以往锅子里头加盐巴……”   华畅边吃边认真听炎颜传授精妙吃法,他已经完全被这种通过涮肉的奇妙吃法折服了,傻呵呵地边吃边笑。   “有意思,以前咱们下馆子都听大师傅的,人家做啥咱吃啥。有了这个东西,想吃啥口味的咱也能自己做主啦!”   华畅说笑着夹起一筷子肉放进铜锅里,美滋滋地:“这回爷要尝尝蘸昨天那种豆子酱的肉片!”   华畅这边一盘子肉片还没吃完呢,立刻就有聪明的客人反应过来,端起一盘子放在自己面前的铜锅子里涮起来。   这位边涮还边兴奋地嚷嚷:“我知道啦,这肉片虽是简单的用水煮熟,可是吃法却是能由着咱自己说了算,这下咱们自己也能当大厨啦,哈哈哈哈!快给爷上一碟白糖霜,爷就爱吃甜口哒!”   客人们了解了铜锅涮肉的吃法,全都兴奋起来,这个要盐巴,那个要豆酱,牙口好的煮的时间长些,老年人煮的时间短些……众口皆调,老少咸宜。   “你尝尝我这个,我最爱吃蘸酱油的,这个好吃!”   “你尝尝我的,我蘸的椒盐……”   甚至有口味奇怪的要了麻油蘸着肉吃,还一脸饕足地感慨:“馆子吃了这么多年,总算吃着爷梦寐以求的滋味啦!”   甚至有个年迈的老客人,由家人搀扶着走到毕承面前,冲着毕承就深深作揖。   毕承万分惶恐,赶紧双手去搀扶老人家,他还没整明白咋回事呢,就见老员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握住了毕承的手。   “毕大厨啊,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想亲手给我老伴儿烧顿菜,无奈人笨手拙,几十年也没能如愿,刚才,我终于亲手煮熟了一锅肉,味道还真不错。”   “今日回去,我就用你这法子给我老伴儿做一顿餐食,也了却了我这大半生的一个夙愿,毕大厨,太谢谢您啦,您可真是造福苍生的神厨啊……呜呜呜……”   毕承一脸惭愧,赶紧搀扶住不停鞠躬的老人家,好言哄着把老人送回了座位。   扶老人重新落座,毕承直起身看向他师父。   炎颜这会儿已经退到了场地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手里提着个酒壶,眉目温婉望着宴桌上举箸笑食,把盏言欢的众宾。   毕承做了这么多年厨子,还是头一回被客人这般尊重礼遇,也只头一回真正体会到食物带给人们的幸福和快乐。   毕承现在特别想给炎颜鞠躬。   他的师父炎颜,才是名符其实的厨神!   火锅,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把一棚的宾客真正团聚在了一起,大家想着各种法子弄新鲜花样的作料。   一种吃法引出千般美味。   这就是火锅的真谛——自主   这冷的天,何以解忧,唯有火锅!   眼看着桌上的熊罴肉吃的差不多了,炎颜吩咐毕家班众人,上河蚌肉。   毕承领着人回去拿肉,灏元楼的伙计们站在冷风里干巴巴瞅着……瑟瑟发抖的同时,瞅着对面客人们饕足的表情和热乎乎的红脸膛,默默地咽口水。   突然觉得跟着瞿大厨混好惨啊,不光身上冷,连心里都是拔凉拔凉的。   看客人们,对人家毕家班的人多客气,多尊重啊!   在看看他们……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们不自觉回想起当初毕承还在灏元楼的时候……   其实毕大厨人真挺好的,待人厚道实在,要是他们当初没帮着瞿大厨把毕大厨挤走,现在围在暖和的风炉前,扬眉吐气的就是他们……   可惜,后悔来不及。   瞿平春自己也觉得大势已去,默默地转过身,不忍目睹自家满桌空位的凄凉局面。   满录扫了眼转过身去的瞿平春的背影,伸手摸了摸揣在袖袋里的东西,冷冷地扯了下嘴角。   他原本打算把最后这张底牌告诉瞿平春,可他从昨天早晨库房出事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瞿平春根本就不是干大事的人,人品更不咋地。   没真本事又没担当,一旦出了事儿就只会往他身上推。这种人就算帮着他上位,他往后也不一定会真心实意扶持自己。   反正都是自己动手,他何不干脆自己干,等张大富知道这些重要的活儿全是他满录一个人干成的,说不定会立马踢掉瞿平春,转而扶持他上位。   经过这两天,满录也看出来了,张肥猫跟冯二管事都对瞿平春不满,他若此时挣得表现,等斗宴大比完了,他们物色新人选的时候,他就是那个现成的!   心下有了计较,满录又忍不住摸了摸袖管里的东西……   毕承这边伙计们忙的脚不沾地,已经把新肉片端上了桌。   这新肉片跟刚才的肉片完全不一样,半分红肉都没有,整个奶白奶白的,软趴趴的没有一丝肉筋,看上去就像冬瓜软腻腻的瓤子。   就有客人生出疑问,指着盘里的肉问毕家班:“这是啥肉啊?好像从来都没见过。”   见众人都对陌生肉片提出质疑,满录却在心里狂笑。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不认识的东西,一旦吃出了人命,那就是毕家班全部的责任,这可真是老天在帮他啊!   满录趁人不注意,悄悄取出了袖管里的纸包…… 第144章 斗宴大比(三十五)   其实不光客人们疑惑,上河蚌肉这事就连毕承他们自己心里也没谱。   可是炎颜说让上,就上!   炎颜的话,现在在毕家班那就是神旨。   别说炎颜让他们上没人要的破河蚌,就算让他们上狗屎,毕家班全班人马也照样乖乖往上端。   炎颜自己其实也清楚,虽然河蚌肉质鲜美嫩滑,绝对是上乘又有营养的极品食材,可是山海界这里的人们还没发掘吃河蚌的饮食习惯。   她以前在菜市上打听过,这地方就连螃蟹都没人吃,河鲜顶多也就吃吃鱼。   所以,为了让大家容易接受一点,她没让端整个的河蚌上来,而是让毕承他们把河蚌肉全都掏出来,照着熊罴肉那样也切成薄薄的片,这样,大家光看这肉的外形,就不会认出是河蚌肉了。   山海界的河蚌肉质白嫩如玉,炎颜在后厨亲口尝过,鲜嫩,劲道,弹牙,还带着淡淡的水草香。   这东西要搁地球,浇上波尔多红酒或者用伏特加一烧,直接生吃绝对卖的特别火,再加上这膘肥体胖的个头,一只蚌她能卖到三四百!   为了让这边的食客容易接受河蚌肉,炎颜在蘸料上也是下足了功夫。   这回她撤去了原来的火锅蘸料,改用了海鲜火锅的干蘸料,把花生碎芝麻碎,还有收上来的各种野干果撵成粉末混合,这样的蘸料裹上蚌肉,其中霸道的干果浓香压住河蚌肉的腥味完全没问题,这些食客根本尝不出是廉价的蚌肉。   现在客人们已经对毕家班很信赖了,只要好吃无毒害,他们自会照单全收!   炎颜也只让毕承他们解释说这是他们新发现的一种鱼,反正推出新型食材已经成了毕家班的特色招牌,客人们都习惯了。   这回华畅连问都不问啥玩意,端起一筷子河蚌肉“哧溜”就把整盘肉都倒进了自己的锅子里。   沈煜云笑嗤:“都不问问什么东西,不怕吃死你?”   华畅笑道:“这几天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毕家班啊,专门就整这些别人没见过的千奇百怪给人吃,虽然看着稀罕,其实他们心里倒是颇有底气,显见是背后下过功夫,有过世面的。”   “我连昨天那恶心的黑蜜蜂都吃了,这肉看上去可比那蜜蜂好多了,所以也甭问了,吃就是了!”说完,华畅看向不远处,恰往这边看过来的炎颜。   华畅对炎颜呲牙一笑。   炎颜也笑了,对华畅抱了抱拳。   他俩这幅有深交的样子,落在沈煜云眼里,沈煜云仍云淡风轻的喝他的酒,一口都没动锅里的不明肉类。   这女人弄的东西,他才不要第一个尝呢。   炎颜收回目光,正准备吩咐邓江再去预备些蘸料,突然察觉有异动,侧目看过去,发现吨巴不知啥时候现身了,就蹲在灏元楼伙计满录的跟前。   此刻那双圆圆的眼睛,就直勾勾盯着满录缩在袖管了的手。   炎颜舔了舔牙,笑了。   这是要出手了呀!   满录当然看不见面前蹲着的吨巴。   他一只手捏住藏在袖管里,死死捏着绘着符箓的纸包,眼睛不住地往四下扫。   很明显的,他正寻找时机,把袖子里的东西放出来。   满录见大家已经纷纷开始品尝新肉了,知道机会到了。   饭菜里原本放的东西彻底没排上用场,瞿平春那孬种没本事让客人们动筷子,剩下的大戏就看他满录的啦!   他就把手藏在宴桌下面,从袖管里捏出个明黄的符纸包。   刚把符纸包拿在手里,满录就感觉手背上溅了一些水渍。   此刻外头的风雪正猖狂,狂风卷着雪沫子直往锦棚里头扑,彩棚的缝隙里也有星星点点的雪花飞进来。   手背上那一点点的水渍,满录只当是扑上了飞雪,并没在意,藏在桌子下面的手继续麻利地拆开符纸包……   这会儿炎颜接着与华畅闲聊为掩护,就站在满录对面的宴桌前,她身边就是沈煜云和华畅。   华畅一盘蚌肉已经吃完了,对蚌肉赞不绝口,正打算横扫整张桌上的肉,沈煜云也尝了几口,商队的人似对蚌肉比熊罴肉更喜欢。   炎颜看着从满录手里跳下来的东西,眨巴着明潋美眸,抬起纤纤玉手好奇一问:“欸?那是什么东西?哎呀,还会跑呢!”   炎颜话一出口,沈煜云和华畅也扭头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俩人同时脸色顿变。   只见一群群黑褐色的小恶鬼,腆着大肚皮,翻着铜铃似得的白眼珠,呲着凶狠的獠牙,呼呼啦啦从满录手里的黄纸包里翻腾跳跃出来,怪笑着就往众宾客这边涌来。   “有妖祟!保护东家和大小姐!”   沈煜云厉喝一声迅速起身,快步走向旁边那桌的豪迈和豪蕊生,同时打开了随身的招司甲。   有邪物在场,招司甲一启动就感应到了,五彩斑斓的结界就像只巨型伞盖,瞬间笼罩住了附近的几张宴桌,顺带连那些正在就餐的客人也全都罩在了其中。   炎颜发现沈煜云这次张开的结界特别大,几乎笼罩住半个彩棚,因为打开的及时,那些黑色的小恶鬼来不及跑进来,纷纷被挡在了结界外头。   这会儿一个个呲牙咧嘴抓挠着结界,似是拼命想把结界撕开闯进里头。   炎颜还发现,沈煜云在打开结界的同时,往嘴里丢了两颗丹丸。   她以前还以为招司甲使用起来不用耗费灵力呢,看来招司甲使用也并非不消耗能量,沈煜云没有修为,原来是用丹药给招司甲补给能量的。   华畅并没进结界,他伸手抽出腰间一杆玉笛,横在唇边开始徐徐吹奏。   他的笛音清脆婉转,那些小恶鬼刚才还拼命抓挠结界,渐渐地就开始表情呆滞,跟着就跟喝醉了似得,慢吞吞摇晃着步子转向吹笛华畅,排着队,跟随笛音踉踉跄跄往彩棚外走。   五爷段兴昌扫了眼那些恶心的小黑鬼,对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炎颜就看见那人从随身的囊袋里掏出个漆黑的小木罐,拔出塞子,罐子里立马飞出一股黑烟。   黑烟转眼就幻化成一只浑身漆黑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就飞向那些正往外走的小恶鬼……   放出之物正是食魂黑栎精! 第145章 斗宴大比(三十六)   炎颜虽然没亲眼见过黑栎精,却听沈煜云形容过这东西的邪恶。   炎颜偷听豪迈书房的那晚,黑栎精当时也落在旁边大梧桐树的树顶上,她那个时候还不能凝出炁凌,也看不见黑栎精。   此刻亲眼见食魂黑栎精裹挟浓黑烟雾,从黑色的雷击木中飞出来,果然如沈煜云所言,这东西周身透着股邪恶的亡灵气息,看上去就很不详。   黑烟幻化成黑栎精之后,就扑棱着翅膀,直奔被华畅用笛声引向棚外的那些黑褐色小恶鬼飞扑而去。   黑鸟很快追上了那些小恶鬼,羽翅如箭骤然起落,漆黑的喙每次俯冲直接戳穿好几只黑色小恶鬼的头颅,或者用爪子撕碎小恶鬼们的身体,行为残暴丝毫不逊那些丑陋的小恶鬼。   黑栎精动作迅猛,不过几个起落,就把那些黑色小恶鬼吞噬的差不多了。   炎颜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全是羡慕嫉妒恨。   不愧是商队的首领,个个手里都有绝世宝贝。   半空中飞旋起落的黑栎精,正吃的痛快,突然感受到了什么气息,煽动翅膀扭头往旁边一看,就见吨巴正瞪着一双灼灼的月蓝色妖瞳,直勾勾盯着它。   吨巴这会儿的眼神,就跟它吃那些小恶鬼的时候一模一样,馋的不行。   黑栎精吓地尖叫一声,扑棱着翅膀就往回飞,连没吃完的小恶鬼都顾不上了。   黑栎精惊慌失措飞到它主人跟前,一个没刹稳,差点一头撞在它主人身上,扑腾着翅膀对着它主人叽哇大叫,明显在催促它主人赶紧打开黑木筒。   那人也很诧异,赶紧拔出黑木筒上的塞子,黑栎精一头就扎了进去,连烟雾幻化的羽毛都因为扎地太猛,撞掉了好几根。   他自豢养黑栎精至今,还是头回见这一向嚣张的家伙露出惊慌害怕的样子。   黑栎精这是遇见什么玩意了?   男人收起黑栎精,疑惑地抬起头四下看了一圈。   啥也没有啊!   被黑栎精吃剩下的那些小黑鬼有沉迷笛音深的,身体渐渐开始变得透明,显然笛音有清楚邪祟的作用。   有些则被黑栎精刚才的捕是吓醒了神智,折回来仍抓挠着要往结界里头钻想继续害人,被其余几个商队首领处理掉了。   众位宾客虽然看不见食魂黑栎精,却能看见那些可怖的黑褐色小恶鬼,吓地全都躲藏在沈煜云撑起的结界里,瑟瑟发抖。   所幸商队里能人多,又全在这儿吃酒,这些小恶鬼又能被人清楚看见,很快就被料理干净。   毕承这边的宴席因为全在招司甲的结界里,索性都还完好干净。   客人们见小恶鬼全被消灭了,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纷纷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喝点酒,吃点肉,压压惊。   豪迈阴着脸,看向沈煜云和华畅几人,沉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沈煜云没说话,冷沉目光看向已经被洪玉修堵在彩棚的角落里,正瑟瑟发抖,满眼惊恐迷茫的满录。   刚才他跟华畅都看得清楚,那些恶鬼就是从这人手中放出来的。沈煜云怕人趁乱逃了,趁众位首领清理那些邪祟的时候,他吩咐洪玉修把满录堵在了现场。   华畅上前与豪迈恭敬回话:“回东家,这些恶鬼是人为所致,我刚才与沈大哥皆瞧得清楚,已经当场拿住了贼人。”   华畅说完,回身朝洪玉修招手:“老洪,把人带过来!”   洪玉修朝满录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赶紧过去,老实把话交代清楚!”   走过来两个强壮的家丁,提溜着满录的衣领子,把人按在了豪迈的面前。   满录哆哆嗦嗦跪在冰冷地砖上的时候还在发呆。   他到这会儿都没弄明白,那些小恶鬼明明普通人是看不见的,他因为之前喝过修士老爷的符水,才能看得见这些东西。   它怎么就就所有人都看见了呢?   让满录懵逼的原因,现场除了炎颜,谁也明白不知道。   满录不知道的是,他从袖管里取出黄符纸包时,手背上扑上的那股水沫,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雪沫子。   那正是吨巴的口水。   这事儿还得追溯到肉生大蛆虫的那个晚上。   吨巴当时把那些黑褐色小恶鬼全都吃掉之后,就跟炎颜回了东跨院的库房。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跟雾霾似得的烟尘吃进肚子里不好消化,吨巴回来后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嗝儿,从嘴里还喷出来一只没咽进去的小恶鬼。   当时毕承和邓文明也在,小恶鬼被喷出吨巴嘴巴的时候,他俩居然也能看得见,当时还把毕承吓地一顿吼叫。   后来炎颜总结,毕承和邓文明能看见恶灵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吨巴本身具有隐身能力,所以,它的体液很有可能可以让妖鬼灵魂显出形态来。   小恶鬼身上沾了吨巴的唾液,所以才会被身为凡人的毕承和邓文明看见。   基于吨巴这个优秀的能力,炎颜决定,如果灏元楼的人想用修士的东西陷害毕家班,她就利用吨巴这个能力,让所有人都看见对方的险恶用心。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大家都看见了才好玩,还能剩了她好多口水呢。   这几日斗宴大比,除了盯着瞿平春,炎颜也注意到了满录这个人。   这小子显然是瞿平春得力助手,那晚就是这小子去库房放的小恶鬼。就说明这小子跟瞿平春共同设计了整个计划。   因此,炎颜在今日最后一场大比的关键时候,特别把吨巴派去时刻盯紧满录。   炎颜猜的没错,满录身上果然带着作弊器。   他一露白,就被吨巴给喷了他满手满纸的口水,那些小恶鬼被放出来的时候,身上自然就顺带沾染了吨巴的体液,也就被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炎颜给吨巴的生化武器起了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口水显形喷雾”。   吨巴的口水显形喷雾倒是给捕捉这些小恶鬼的商队首领们省了不少事。   见满录蜷缩在地上发呆,没有要坦白的意思,豪迈懒得跟他废口舌,吩咐下人把灏元楼所有人全都带过来。 第146章 斗宴大比(斗宴大结局)   瞿平春刚才其实也在这里,他也看见了那些到处乱窜的小恶鬼。   这些小恶鬼瞿平春认得,这就是满录从修士哪儿弄到的恶灵咒里封印的恶灵。   这些邪恶的小鬼叫厌鬼。   厌鬼最喜食腐败恶心之物,通常容易滋生在茅厕或者阴暗脏臭的环境,厌鬼除了爱吃污秽之物外,还喜欢污染新鲜的餐食。   厌鬼就如苍蝇,蟑螂边吃边排泄,但是厌鬼的排泄物却比苍蝇蟑螂厉害的多,它们的排泄物如果被人误食,就会引起严重的疟疾或者传染性很强的致命疾病。   所以,很多人家新盖好的茅厕会请道士在墙里埋一道辟邪咒,目的就是为了驱除镇压厌鬼。   可是瞿平春却并不知满录手里还有厌鬼符。   他以为这东西在仓库出事那次就已经用光了。   可是当他看见满录手里源源不断跑出许多厌鬼,并且那些厌鬼其他人居然也全都能看见,他当时完全吓呆了,根本就顾不上什么斗宴不斗宴的,当务之急,逃跑为上!   所以瞿平春当时匆匆忙忙就往大厨房西跨院跑,准备拿了随身带进府的几十两银子准备逃跑。   管它什么大比,什么名声,啥都没有命和银子重要!   这府里都闹鬼了,他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不过瞿平春还没来得及逃出豪府,就被豪怀安带着一众护院家丁堵在了院子里。   不光瞿平春,灏元楼所有的配菜,厨子,伙计等一干人一个也没跑,全都被老老实实押到了豪迈的面前。   瞿平春虽然平时对手下人叫嚣的凶,其实最懦弱怕事。听见豪迈询问厌鬼一事,瞿平春立马指着满录连哭带嚎。   “东家明鉴,这些邪祟东西全都是满录这黑心鬼弄来的,我可一点不知道啊!刚才那些厌鬼被放出来的时候,几位大爷全都看见了吧,诸位给我作证啊,那是他放出来的,这事儿我一点不知道啊,跟我一点没关系没有……”   满录今日被人赃俱获,他无言辩驳,听见瞿平春把脏水全泼在自己头上,恶狠狠地瞪向他。   豪迈沉声问:“那日库房之事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也同样有人给肉动了手脚?从实招来!”   当时虽然没禀明豪迈,可是那天灏元楼迟迟没端上菜,豪怀安知道这事瞒不住,便把库房里的所见全跟豪迈实话实说了。   豪迈本打算待斗宴大比完结,再让沈煜云仔细调查此事,却没想到今日大比宴席上再次闹出了邪祟。   因是灏元楼的人动的手脚,豪迈顺带就想到了那日库房的事。   瞿平春赶紧摇头:“那事儿我也不清楚,您问满录就成,这些事全都是他一手搞出来的,我当真一点不知道,更何况我那日着急做菜,没肉下锅我都急死了,我怎会祸害自家厨房啊?要祸害也该祸害毕承他们……”   他话出口才反应过来不能这么说,立马抬眼去看豪迈的脸色。   果然见豪迈的脸比刚才更黑了。   完蛋,他要是死了,一准是蠢死的!   见豪迈没再继续问,沈煜云开口了:“你可知他手里的厌鬼是从哪里弄到的?这种东西世面上可买不着。”   瞿平春此刻是一心想要将功补过,听沈煜云问这个,立马道:“满录这小子一直都跟歪门邪道的人有来往,这都不是第一次,就当初毕承还在灏元楼的时候,他用这种法子在饭菜里动过手脚,挤走了毕承,就为等我升了掌厨,提拔他当副掌厨。”   旁边的客人们大多数都是灏元楼的常客,瞿平春这话一出顿时哗然。   灏元楼的饭菜居然一直都有问题,而且还是利用这么阴损的手段,天哪,他们吃了灏元楼这么久的饭菜,会不会折寿啊?   看来往后不能再去灏元楼吃酒了。   看来还是毕大厨的人品靠谱,虽然做的菜稀奇古怪了点,至少不弄这些妖魔邪祟的玩意。   也不知毕大厨开不开馆子……   豪迈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满录,却见满录始终瑟缩成一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总之这半晌是一个字也没说,眼见也没打算如实招供。   知道这俩人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豪迈道:“先把这里所有人全部关进柴房严加看守。”   他又对灏元楼其他人道:“谁知情的想招供可随时来见我,老实把话说清楚的自会从轻发落,若冥顽不灵打算死扛不招的,明日一早全都扭送官府!”   豪迈发了话,豪怀安带着护院家丁把满录和瞿平春,以及灏元楼的众人押往后院的柴房去了。   灏元楼出了这样的事,斗宴大比也用不着继续比了。   毕家班完胜!   为了安抚众宾客,以及补偿灏元楼以往的过失,豪迈即刻命人采购新鲜菜肉,嘱咐毕家班好生再整治些精致酒菜,算是对众位宾客受惊的补偿。   宾客刚才经历过灏元楼用邪术的事,此刻对毕承的拥戴空前高涨。   没别的,毕承的菜吃着放心啊!   人家毕大厨是正经的好人,才会被灏元楼那些小人挤兑走,好吃不好吃另当别论,主要是人家毕大厨的人品没问题。   这人品没问题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才敢往嘴里吃啊。   虽然闹出些不愉快,可是众宾客依然对今天的铜锅涮肉兴致高昂。   又因为对毕承的信任空前高涨,就连先前还被质疑不知是啥玩意的河蚌肉,也瞬间就被抢涮一空,尤其当大家尝过发现这肉却是弹爽可口,彩棚中再次掀起了新一轮热烈激昂的抢食风潮……   见众宾客欢喜,先前被邪祟闹腾的心情低落的豪迈总算找回点颜面。   他悄悄把毕承叫道旁边,询问能不能再弄些这种肉来,让宾客们吃个过瘾。   毕承的表情有点为难。   河蚌倒多得是,主要是那些河蚌是他师父的,虽然河蚌不值钱,可炎颜当宝贝似得,毕承不敢做主。   毕承差人把炎颜喊来,让她亲自跟豪老板谈去。   炎颜早听小徒弟说了豪府打算再订购河蚌肉的事,走到豪迈跟前的时候,炎颜俏脸上的表情同样十分为难:“豪老板想要这种肉倒也不是不行,就是这种食材实在非比寻常,价钱也……非比寻常”   豪迈一听就明白了,笑道:“不用考虑银子,对方要多少你尽管应下,他手里的货我府上全收了。”   炎颜立刻点头,伸出纤细葱白的手指:“一斤肉一两金子!”   她跟七叔公收这几车河蚌的时候,给了他们十两金子。   她一斤收豪迈一两金子不算贵,这河蚌肉可是典型的风险投资,万一要是食客不买账,她可就全砸手里了,所以她卖出去的时候,得把风险资本也算进去!   炎颜大致盘算了一下手里还剩的河蚌,也就百来斤,加上已经端上桌的,她大致能挣差不多一百多两金子。   嗯,将就把这几日大伙儿熬夜加班的辛苦费捞回来了。   豪迈爽快应道:“好!这事儿全交由你去料理,我这就让豪临把金子给你送过来现结账,另外今日宴席已经用去的肉银也一并结算!”   炎颜一听赶紧补充道:“还有昨天的那盘黑蛮蜂,那一窝蜂子就一千两金子!”   不是她狮子大开口,做腊肉的屏蓬肉说的是前天的肉作的,不能算银子,可也不能让她干赔啊,就只能把腊肉的钱折算在黑蛮蜂身上。   反正黑蛮蜂有价无市,过后豪迈也没地儿打听价钱去。   “成!就一并清算。”豪迈大手一挥,问都不问就把腰间的金牌给了豪临,吩咐豪临当即去账房兑金子交与炎颜。   炎颜心里美得直冒五彩泡泡。   这回不光把大家这两日的加班费赚回来了,还能捞一笔外快。   回头跟穆娟儿上茂连升,把那对她瞧上眼的珍珠绣鞋再多定两双!   跟大买主做生意,就是痛快!   见炎颜开心,豪迈也很开心   千金换得美人一笑,值了! 第147章 庆功宴,发金子喽!   穷冬烈风,雪如扯絮,深及数尺。   斗宴大比的最后一日,已无需唱票,毕家班以诚信的口碑和精湛的厨艺,赢得了所有宾客的一致认可,以绝对优势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吃过了午时的酒席,宾客们都舍不得走,三五成群围拢在红泥小炉前,有的煮茶,有的热酒,火锅的氛围把宾客们的心都围在了一处,闲话赏雪,好不惬意。   毕家班又体恤地送了一大锅热乎乎的茴香豆来,供众人品茶佐酒。   因灏元楼的彻底退场,晚宴依旧毕家班烹制。   毕承和炎颜原本打算等中午的斗宴结束,赶下午就回家去看穆娟儿,可是一直忙活到晚宴结束才得空闲。   这两日为筹备斗宴,邓家父子和邓家庄一众小徒弟几乎全班人马不眠不休,熬夜学习烹饪,加班料理食材,着实辛苦非常。   忙活完晚上的宴席,毕家班众人回到东跨院,虽然个个脸上都带着倦色,却又都格外兴奋。   居然赢了!   真的赢了!   他们这帮邓家庄出来的乡厨,跟着毕大厨一路打拼下来,居然赢了赫赫有名的鹿吴城第一大酒肆灏元楼。   邓家二伯和邓江邓海父子等邓家庄的众人们,感觉这三天的斗宴大比就跟做梦似得,这种事从前他们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就连跟着毕承进豪府,听说要跟灏元楼进行三日斗宴大比的时候,他们心里还一点底都没有呢。   邓二豆兴奋地跑到邓海身边,悄悄地问:“大哥,咱们赢了灏元楼,往后是不是就能在这鹿吴城里落脚了?俺娘就盼着俺能在城里谋个活计呢!”   邓海揉了揉邓二豆的头:“那当然,现在咱们也算扬名立万啦,往后肯定能在鹿吴城里站住脚!”   邓家二伯回头低斥:“莫跟孩子们胡说,赢得大比那是咱们的本事么?那是毕大厨和唐姑娘的能耐!咱们能跟着他俩来见识这样的大世面,全是托了他俩的福,做人要懂得谦逊知恩!”   邓海吐了吐舌头,嘻笑:“嘿嘿,这个理儿我当然知道啦。我这不是趁机鼓励鼓励这些小子嘛,才刚赢了大比大伙儿心里高兴,吹吹牛不打紧!”   邓江稳重,平日说笑少,今日他也格外高兴,便附和着邓海笑道:“其实阿海说的也有道理,虽然能赢灏元楼主要是靠着毕大厨和唐姑娘,不过咱们也算经过一番难得的历练,往后见识和本事肯定比从前当乡厨那会儿强多啦,没准儿还真能在鹿吴城里站住脚呢!”   邓家二伯颔首:“豪府这事儿完了,要是毕大厨还需用人,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留下跟着他干。毕大厨和唐棠姑娘不论人品,还是厨艺,那都没话说,你们跟着他俩往后准能有大出息!”   邓家庄众人安静听着邓家二伯说话,一时都安静下来。   邓家二伯的话说到了在场的每个人的心里,他们也特别喜欢毕承和唐棠,想到千人宴过后就要与毕承和唐棠姑娘分别了,大家还真舍不得。   所有人都开始沉默想心事……   突然有人提了句:“欸?毕大厨和唐棠姑娘呢?”   众人闻言四顾,才发现刚才说话时没留神,居然没看见他俩去哪儿了。   有个小徒弟指着亮着烛火的大库房:“库房里有人。”   众人立马直奔库房,推开门,就闻到扑鼻的浓郁酒香,再看,大桌上早架好了亮晶晶,暖烘烘的铜锅风炉。   炎颜正调制火锅蘸料。   毕承亲手上案切肉片。   看见众人进来,炎颜放下手上的活儿,摸出个小铜锣“哐哐哐”敲起来:“发红包啦!发红包啦!发红包啦!”   众人一片欢呼,一窝蜂跑过去抢红包。   炎颜笑看着小徒弟们欢天喜地抢红包,走过去把三个大红包分别交给邓家父子。   邓江疑惑:“咱们不是得等做完千人宴才能拿到工银么?”   炎颜笑眯眯地:“大家这几日辛苦,理应犒赏!”   邓家二伯闻言,把红包往外一推:“我们有工银拿,怎能叫你俩再破费,干这些活儿本也是应该的,这银子我们不能收!”   炎颜笑道:“放心吧,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安心收了便是!”   毕承手上切着肉片,抬起头对众人笑道:“二伯就安心收了吧,师父拿那几车河蚌狠狠赚了豪府一大笔呢!”   众人闻言,都哄笑起来。   立刻有小徒弟跑过去接下毕承手里的活儿,炎颜招呼众人落座。   邓二豆捏着红包里沉甸甸的硬疙瘩,忍不住问邓江:“这红包里的银子俺能不能看看?”   邓江笑道:“这是唐棠姑娘赏给你的,看吧。”   小孩子兴奋地立马把里头的硬疙瘩倒出来,兴奋地一下子跳了起来:“金子!居然是金子!我还是头回见金子呐!”然后就开始拿牙咬……   其他小徒弟见了,也纷纷取出红包看……众人全都惊呆了,兴奋地又叫又跳,活像一群小疯子。   没错,炎颜把大河蚌赚来的一百多两金子全都分给了大家。   这场大比,要没有邓家庄众人的鼎力协助,光靠她跟毕承也赢不了灏元楼,炎颜和毕承对邓家庄众人,也充满感激。   大战大胜,当然要分麾下炙,犒赏三军!   看着孩子们欢笑的样子,毕承和炎颜纷纷与邓家父子举杯相敬。   邓海大笑:“凭唐棠姑娘这聪明劲儿,屎壳郎都能让她变成金疙瘩!”   众人又是一通哄笑。   毕家班的庆功宴就在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里开始了。   炎颜和毕承因为惦念穆娟儿,怕太晚出府不便,只跟众人喝了几杯酒,便动身往家里赶。   他俩刚走出豪府,背后有人喊了毕承一声。   俩人回头,就看见邓文明也跟了出来。   炎颜笑着跟他打趣:“你不是特想尝尝河蚌好不好吃么,怎么不跟你二伯他们喝酒?”   邓文明摇头笑了:“河蚌泽水里多得是,想吃回去捞就是了。”   这少年性格比厨班里其他人腼腆的多,平日少言,今天赢了大比,他也异常兴奋,就没像平日那般拘谨。   炎颜觉得邓文明这性格该去读书,他的性格和气质很适合念书,不过种药也挺适合他。   夜风依旧狂猛,毕承裹紧了身上的厚棉衣,见邓文明也冷地缩着脖子,便道:“这么冷的天,你该跟邓海他们喝酒去,跟着出来白遭罪。”   毕承说完,悄悄看了炎颜一眼。 第148章 毕家空宅   听见毕承询问,邓文明低着头:“我把这几日的工钱拿给邓祥伯,让他帮忙捎给我娘。”   说完,邓文明不着痕迹地看向毕承身边的炎颜。   邓文明的举止落入毕承眼里,毕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哎,都是痴情给闹的。   也不知师父她啥时候能跟豪老板把事儿定下来,也省得这孩子成天惦记,可怜见的。   毕承想起临来豪府的头天晚上,穆娟儿还特别跟他嘱咐过这事儿,待会儿回去媳妇肯定要问这事儿,他还没想好该不该实话实说呢。   又想起这几天斗宴大比的一波几折,险象环生……毕承心里激动的不行,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穆娟儿说,晚上钻被窝里,他一准能跟穆娟儿唠整宿的嗑儿。   这么琢磨着,毕承不自觉就开始归心似箭。   三个人冒着风雪,在漆黑的夜里往条风巷的方向走,谁也没说话。   炎颜这会儿也在心里琢磨事。   终于赢了斗宴大比,取得了千人宴的资格,她给毕承也算有个圆满的交代。   虽然最初,她只是想利用毕承接近豪府,接近豪迈。   可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毕家小两口的真诚和善良打动了她,她对毕承也当真生出些师徒情义。   到现在,帮毕承杀入千人宴,帮他拿下鹿吴城第一大厨的桂冠,在她看来,是她身为毕承师父应该帮他得到的,也是给毕承拜师一场的交代。   炎颜是个责任心特别强的人,这可能跟她以前做集团总裁有关,她总觉得人家跟着她吃了苦受了累,她就不能让人家白干,这是身为一个好老板的基本觉悟。   如今,毕承夙愿已了。剩下的就该忙她自己的正经事了。   等千人宴后,炎颜打算跟豪迈坦言龙之胸星这件事。   没错,豪迈,就是东方星宿之一的龙胸之星。   想到这个事儿炎颜就头疼,她到现在心里还一点底都没有。   也不知道那老头儿听说他自己是龙胸之星,能不能坦然接受。   从豪迈现在的状况来看,他自己好像半点身为星宿的知觉都没有,万一到时候他舍不得现在的好日子,不愿意回天上去当星宿,她还得另想办法刺激他,帮他唤醒体内的星辰力量。   或者,沧华也在等千人宴之后的机会,唤醒豪迈的星辰力量。   毕竟她入豪府这么多日子了,一点沧华的消息都没有。   沧华说过,唤醒星辰力量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星辰本身受到强烈刺激导致星辰之力爆发;另一种就是了却星辰在这一世的所有夙愿,让星辰了无挂碍,主动皈依。   炎颜想用第二种相对平和的方式唤醒豪迈的星辰力,也许沧华也是这么打算的……   到时候如果真遇到沧华,不知沧华还愿不愿意帮她……   雪越下越大,三人默默赶路。   半道上有个从豪府吃酒席还家的客人,认出了毕承三人,立刻停下车轿请三人上了车,特别热情地把三人一路送到条风巷口。   三人跟对方道了谢,一进巷子,风就小多了。   炎颜笑道:“咱们赢得斗宴大比这么大的事儿,肯定早就传遍了全城,娟儿一准儿听说了!”   一提起自家媳妇,毕承就咧嘴笑开了,用力点头:“嗯,她这会儿肯定高兴着呢,她可鬼机灵了,没准儿都猜着咱俩今晚要回来,这会儿都给咱们预备好夜宵啦。”   毕承说完,回头跟邓文明笑道:“待会儿你就上我家住吧,这么晚了,别去敲打扰你三伯了,明早再过去也一样。”   邓文明一听能跟炎颜一起吃夜宵,立刻点头应了声:“好!”   想起穆娟儿,炎颜心里也热乎乎的,脚底下不自觉就走得快了。   她还想着,待会儿他们敲响院门的时候,那个聪明的小妇人肯定就想到是他俩回来了,然后堂屋里就传出来“笃笃笃”盲杖轻快点地的声……   “欸?门怎是开着的?”炎颜的手刚挨上门板,虚掩的木门自己就开了。   毕承皱紧眉头,这么晚了,穆娟儿不可能不栓门。   他一把推开门,一个箭步就跨进了院子:“娟儿?娟儿……我回来了!”   大院子里漆黑一片。   三人开始在各个屋里找,堂屋,卧房,后院的灶房……整个院子里全都找遍了,所有的屋子都黑漆漆的,到处都不见穆娟儿的人。   三个人都有些着急了,   炎颜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猛地推开紧闭的堂屋门,掌中已经凝出了金黄的炁凌漩涡。   炁凌灿烂的光华瞬间亮透了不算大的堂屋。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地好好的,是穆娟儿平日里一贯爱干净的习惯,卧房里床头的枕边,整齐叠放着她晚间穿的白棉寝衣。   毕承走过去,把手放在穆娟儿的寝衣上,眼睛里全是焦躁不安。   “娟儿的盲杖没带在身上!她应该没走远。”   炎颜从堂屋门后头找到了穆娟儿从不离身的那根竹盲杖,她往桌上扫了一眼,桌上还有只空盘子,盘底散落着一层洁白的糖霜。   这盘子应是装糖果子的。穆娟儿往常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候,常爱做些糖果子给孩子们当零嘴。   盘子空空的一个糖果子都没剩,显然是孩子们进来过。   毕承拉出方桌下的火盆拨开灰看了看,道:“今日一整天这屋里都没人,灰都冷透了。”   邓文明问:“会不会这两日天太冷,祥三婶子不放心,把娟子姐接到我三伯家去了?”   他一句话提醒了毕承和炎颜。   没错,他们临走前,是把穆娟儿托付给了邓祥家大娘。   三人出了堂屋,正打算去邓祥伯家询问,木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进来的正是邓祥家大娘和邓祥伯。   一见这老两口全都过来了,炎颜的心就往下一沉。   毕承上前一把拉住邓祥伯的手,急道:“我家娟儿呢?她在您家是不?”   邓祥伯是老实人,见毕承急了,他也跟着着急。他一着急嘴唇儿就发抖,就更说不清楚话。   炎颜一贯冷静细致,她心里清楚,如果穆娟儿真的只是去邓祥伯家里住,邓祥家大娘就不会跟邓祥伯一道过来。   穆娟儿到底怎么了? 第149章 穆娟儿走失   邓祥家大娘见邓祥伯说不清楚话,把毕承急地都红了眼,上前安抚道:“阿承你先莫急,娟儿是跟孩子们出去玩半道上走散了。”   “你这两日忙豪府斗宴大比这事儿,我们怕你着急上火,就没跟你说,街坊邻居全都帮着出去找人了,娟儿一准儿是走到了别处,被好心人家暂且领回去了。”   “今天早晨你邓祥伯已经跟几个街坊一起上衙门里去报了官,衙门里下午就贴出了寻人告示,咱们再等等,兴许明早上就有人瞧见消息把娟儿送回来了呢,你别急啊。”   毕承听说穆娟儿真的不见了,当即就呆愣在了原地,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嘴里低低地念叨:“娟儿丢了,娟儿丢了,娟儿丢了……”   炎颜心里也着急,却比毕承冷静的多,她上前问邓祥家大娘:“大娘可知带着我师娘出门的都有谁家孩子?”   邓祥家大娘点头:“这个晓得,孩子们都是咱们街上熟悉的,全都问遍了,孩子们当时光顾着疯玩,谁也没看见娟儿往哪儿去了,哎!”   平日听穆娟儿讲故事的孩子们都是谁家的,炎颜大致知道,她想了想,问:“娟儿走丢那日,田贵叔家里的胖墩去了么?”   邓祥家大娘赶紧应道:“去啦!俺们也问过胖墩儿,孩子说……”   “好,我直接去问胖墩儿!”炎颜不等邓祥家大娘说完,跨步就往外走。   毕承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赶紧跟在后头。   几人来到田贵家,毕承先一步上前抬手就拍门板。   漆黑的夜,小门小户入睡早,他这么用力一拍门,巷子里的狗立马叫成一片,院里很快亮起了灯,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屋里骂骂咧咧传出来。   开门的正是胖墩他爹田贵。   田贵拉开院门,正要骂人,一见来人是毕承,顿时笑道:“哎呀,啊承回来啦!快,进屋里说话。”   毕承也不吭声,跨步走进院子,没进上房屋里,直接就往西边房里去。   都是老街坊了,毕承知道胖墩自己住在西边屋里。   炎颜之所以特别提到胖墩儿这孩子,是因为那群听故事的孩子里,胖墩儿是最大的一个。   大孩子能把话说明白,太小的孩子自己说话都颠三倒四的,问出的话多半不准。   田贵知道穆娟儿不见了,这两日他也帮着找过人,此刻见毕承直接往孩子屋里闯,知道他心里着急,也没拦着,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点起油灯,胖墩儿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自己爹从被窝里给拉了起来。   田贵给孩子把棉衣披上,问:“墩儿,阿承哥来问问你,昨天你们跟娟子姐姐出去玩的事儿,你把你记得跟你阿承哥说说。”   胖墩揉着眼睛,抬头就看见门口一下子进来三个人,黑乎乎的站了一地。   瞌睡虫立马全被赶跑了,胖墩儿慢吞吞地说:“昨天下午下大雪,俺们一伙就想带娟子姐姐去看雪绒花。娟子姐姐说她看不见,俺们就拉着她去了。”   “然后,我们把娟子姐带到东城门长雪绒花那地儿,我们就玩开了,后来雪下大了,天也黑了,俺跟几个小子揉雪团子打着耍就往家里跑,然后俺们就各回家去了,等晚些邓爷爷来问,俺才想起来,当时忘了娟子姐姐了。”   毕承急吼:“你们知道她眼睛看不见,你们把她带出去,怎么不把人再带回来!”   毕承一吼,胖墩吓哭了,哇哇地嚎起来:“我们当时耍忘了……”   “啪!”田贵狠狠一巴掌抽在儿子后脑勺上,骂道:“叫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成天到处撒野,你娟子姐是你们能随便往外领的!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说话间大巴掌就又要往孩子脑袋上扇。   炎颜知道错不在孩子,胖墩儿最大也不过才六七岁,玩起来忘事很正常,便上前制止住田贵,继续问:“那今天你们到雪绒花那地方找过没有?”   田贵立刻点头:“找了的,昨晚上娟子一宿没回来,今儿早上咱们几个街坊就全都出去找人了,那地方我和墩子他娘带着墩儿一块儿去找的,连附近的人家全都问遍了,都说没看见有娟子这么个人,俺们琢磨会不会是被人领回去了。”   炎颜一听就知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转身就往外走。   一路跟来的邓祥伯和邓祥大娘见毕承急地身子直发抖,赶紧劝慰:“虽然没找到娟子,可咱们在外头找了一天,也没听闻哪儿死了年轻女人,穆娟儿好人有好报,定是被哪个好心人给领回家去了,应该不会出事……”   毕承和炎颜谁也没说话。   邓家二老的话安慰毕承没准管用,炎颜却亲眼见识过更肮脏的地方。   她知道,这偌大的鹿吴城,有的是像宁封子的隐号那样藏污纳垢之所,没有死讯不见得人就还在,也有可能尸骨无存。   回到毕家,炎颜先把俩个老人打发回去。邓文明执意不走,毕承没心情管别的,炎颜只能随他。   她又在院里院外,几个房间里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最后推门进了她自己居住的屋。   这间屋之前大致找过一遍,这会儿炎颜进来,留意到桌上放着个精致的雕花大肚海棠瓶,她房里从前没有这个东西。   炎颜走过去,轻轻打开瓶盖,一股扑鼻的炒米香立刻从坛子里散出来。   炎颜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下飚出来。   这是穆娟儿给她做的……   她就随口说了句爱吃炒米,穆娟儿那个实心眼儿的小妇人就给她预备的妥妥当当的,而且她闻出来了,穆娟儿是用贡米给她做的炒米,还有这精致的炒米坛子,也一定是她特别托人买来给她装炒米的。   穆娟儿为她做的每件事,不论大小贵贱,全都特别用心,特别周到,那个温柔,聪慧,善解人意的小妇人啊……   炎颜慢慢闭上眼,湿热的泪从睫毛间漫出来,沿着脸颊滑落,跌碎在喷香的炒米上。   心里万般难过,可是炎颜清楚,眼下当务寻人要紧。   穆娟儿如果没死,她这会儿也一定很着急,没准儿她还被囚在什么地方正受苦,必须尽快把她找回来!   炎颜努力压制下心头的悲伤和担心,手地伸进坛子里,手掌轻轻地贴在炒米上。   “娟儿,如果你与我心有感应,请告诉我,你此刻身在何处……”   炎颜默念着心底的诉求,一股金色纯净的光芒自她体内骤然浮现,将她的人连同炒米罐一起包裹起来。 第150章 邓庄寻鬼   炎颜没试过用灵力感应找人,不过她在宁封子隐号的那晚,用灵炁试着感应过那些女子用过的肚兜,她当时能明显感受到不同的孱弱炁息的波动。   这一次,为了感应穆娟儿的炁息,炎颜几乎将经脉中贮藏的炁息全部调到了触摸炒米的右手掌心。   此刻在她右手掌心里,渐渐生成一个色泽金黄,纯粹如琉璃的炁凌漩。   黄金琉璃炁凌漩与炎颜平日攻击性的炁凌漩不同,这个炁凌漩一生成就将掌下的炒米全部包裹了起来,纯净的金色炁息一点点渗入炒米里……   炎颜感觉到手掌之下有温暖的,柔和的另一种气息,凭直觉她觉得那应该就是穆娟儿残留在炒米上的,属于她的气息,炎颜心头一阵狂喜。   炎颜继续注入灵力,打算继续更深入探知,掌中的炁凌漩去突然“啪!”地一声彻底熄了。   “啊!”炎颜惊叫一声,被弹地倒退了好几步。她还来不及收回探出去的神池,没想到她的炁凌突然就中断了,浑身散逸出来的金光也瞬间收入体内。   炎颜只觉脑袋一阵抽痛,瞬间渗出满额的汗。   这种情况她还从没经历过,这算不算某种气息的暗示?   戛然而止,会不会预示着穆娟儿的生命……   炎颜的心一阵“突突”乱撞,她突然有些慌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定要找到穆娟儿!   炎颜转身就要往门外奔,冷不防对上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   原来刚才她用炁凌感应穆娟儿气息的时候,毕承一直在门外。   他就那么一声不吭,死死盯着炎颜施法找人。   看见炎颜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毕承嗓音低哑:“有没有……她的消息?”   炎颜不确定刚才那种突兀的状况算不算不好的预感,她没吭声,垂着眼,默默向外走。   才跨出门槛,手腕就突然被毕承死死握住。   “不管什么结果,我都想知道……”后头的话,毕承喉结滚了滚,没说出来。   炎颜知道,这个性格沉稳的男人,这一刻已经忍耐到了情绪失控的边缘。   炎颜从毕承湿冷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实道:“我刚才没找到娟儿的气息。所以,现在我也不清楚她现在的情况,只有亲自去找她。”   毕承双手抱住头,用力揪扯住自己的头发,慢慢地蹲在了地上,肩膀开始不住地颤抖。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去做什么千人宴,就不会不把娟儿自己丢在家里,她就不会……啊……”   炎颜没劝毕承,他需要个宣泄的出口,不哭出来,这男人得疯。   炎颜转身向后院的马棚走,边走边沉声低唤:“吨巴?”   “吨巴!”吨巴立马显形,紧紧跟在炎颜的脚边,平时温柔的圆眼睛这会儿也成了妖类的竖瞳,嘴边的胡须微翘,仰头望着炎颜。   吨巴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情感,可是刚才发生的那些事,它虽然没现身,却也大概看明白了。   原来在这院子里的另外那个看不见的女的,不见了,主人和傻大个都在找她。   吨巴记得,那个女的还踩过它的背呢。   可是吨巴不明白,一个人不见了,她不是在阳间,就是变成了魂灵,又不会成别的什么,吨巴想不通人类为什么会因为这个不高兴。   但是它能明显感觉到主人很伤心,傻大个居然还哭了。   主人不高兴,兽兽也不高兴,想咬东西!   炎颜走到后院的马厩,从棚子里把拉车的马牵出来一匹,纵身就跃上了马背,双腿一踢马腹:“吨巴,跟我去邓家庄。”   话落,炎颜拉紧缰绳,骑着马就奔出了院子。   急促的马蹄声驰出深深的小巷,沿着笔直的大街直奔北城门,踏碎了路上被车辙碾硬的积雪,也踏碎了鹿吴城宁静的夜。   如果穆娟儿是被这城中谁害了,她要这整座鹿吴城都不得安宁!   炎颜两额青筋暴跳,死死要紧银牙,迎着如刃夜风,任由飞雪扑面,一路策马狂奔,   到了北城门下,守城的兵卒见她一个年轻女子深夜单人独骑要出城,提着缨枪上来阻拦。   炎颜抬手就把一包金子砸在兵卒怀里,高声大喝:“开城门!”   兵卒只往布包里看了一眼,当即飞快跑去给炎颜打开了城门。   炎颜骑马刚出了城门,城门还没关,她就听见后头有急促的马蹄声赶来。   她回头看,见毕承在马上,沉默地越过城门跟了出来。   等走得近了,炎颜才看清他身后还有个人,是邓文明。   毕承没说话,只策马跟在炎颜的身边。   邓文明问炎颜:“你这是要去邓家庄?”   炎颜点头:“嗯!”   “我跟着你们一起去,邓家庄里全是我邓家的族人,我跟着能好说话些。”   炎颜没说话,出了城,她打马奔地更急了。   城外的风雪更大,马儿的身上奔出密密的汗珠,吨巴也没再隐身,就直跟在炎颜身侧奔跑。   邓文明瞪着眼,惊奇地看着吨巴。   吨巴奔跑起来四爪完全是凌空的,它居然能踏着虚空奔跑,难怪它来去的速度可以这么快。   两匹马很快就进了邓家庄,炎颜记性好,还记得三叔公家里的位置,她骑马一直奔到叔公家门口,邓文明和毕承也跟了过去。   虽然不清楚炎颜来三叔公家干什么,不过这种关键时候邓文明也没多问,直接就要上前去敲门。   炎颜拦住他,对吨巴道:“吨巴,你进去看看桂月姑娘还在不在。”   她来这里不是找活人,把邓家庄的人惊动起来反而不好办。   邓文明听的一脸懵。   月桂?   月桂不是死了么?   这还有哪个月桂啊?   “吨巴!”   吨巴却完全明白炎颜的意思,凌空一跃就立在了墙头上。   吨巴往院里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冲着炎颜又叫了一声,随后就跳进了院子里。   炎颜懂了,桂月的鬼魂还在她家里,吨巴是进去找她去了。   炎颜往四下看了一圈,指向不远处一个场地相对空旷的晒谷场:“那边不会惊动庄上人家,我们去哪儿等,吨巴会把人带过去。”   毕承不吭声,也不问炎颜来干什么,牵起两匹马就往打谷场走。   邓文明也不清楚,他就是担心吨巴是妖,伤了亲戚,便小声问:“你要找什么人?不如我进去找,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也可以翻墙进去。”   炎颜没看他,垂目跟在毕承身后,语气平淡:“我找鬼魂。” 第151章 桂月死相   邓文明张大了嘴,诧异地说不出话,半晌他才隐约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说桂月……月桂她,一直都在家里?”   炎颜点头。   邓文明不敢置信地瞪着眼。   都这么久了,没想到月桂的魂居然还在家里!   不是已经超度过亡灵了?那她为何不去地府投胎啊?   从惊奇中回过神来,邓文明很聪明,他立刻想到了炎颜连夜赶来邓家庄的原因,问道:“你是想向桂月打听穆娟儿姐的事儿么?”   没错,桂月也是在鹿吴城里出的事,死的又都是女子,或许月桂的鬼魂真的知道穆娟儿的下落也说不定。   炎颜却摇头:“桂月的魂一直在邓家庄,她不会知道穆娟儿的事,我来找她,是想让她带我去她死亡的地方看看,眼下我们寻找穆娟儿没有任何线索,只能去碰碰运气。”   三人站在打谷场上等了没多久,就看见暗夜里一团银白的影子往这边走过来,正是吨巴。   吨巴走的不快,边走还一步三回头往身后看。   吨巴的表情很凶,像在催着什么东西跟着它走。   毕承和邓文明睁大了眼往吨巴身后看,除了黑漆漆一片风卷雪飞,啥都没看见。   炎颜却能看见,在吨巴身后的大概两米左右的位置,有个飘忽的虚影一路跟了过来。   炎颜看不清那团影子的具体模样,只能看见形状细细长长的像条麻绳似得的虚影,那显然不是个正常的女子形态。   十八岁的女孩子再怎么瘦,也不可能瘦成一根麻绳。   炎颜以前没见过鬼魂,不清楚是不是鬼魂都长成这幅样子。   吨巴很快把麻绳状鬼魂领到三人面前。   大概是炎颜三人的阳气太盛,麻绳状鬼魂似乎很害怕靠近他们,距离还有三四米地方停下就再不肯往前瓢了。   “吨巴——”吨巴冲着麻绳状鬼魂恶狠狠地叫了一嗓子。   麻绳状鬼魂原地弱弱地晃了两下,稍稍往前挪了一丢丢。   炎颜赶紧制止:“吨巴,桂月是朋友,不是恶灵,你别吓着她。”   吨巴晃了晃大尾巴,走到炎颜脚边乖巧安静地坐了下来。   炎颜看向桂月的魂魄,见她只远远地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看上去胆小又孱弱,炎颜就主动往那边走过去。   可是她才靠近,桂月的魂魄马上就警觉地要往后瓢。   炎颜赶紧解释:“你别怕,我们不想伤害你,只是有事想问问你。”   炎颜说话时语气尽量温柔和缓,桂月魂魄听见她的话,在原地轻轻地晃了两下,又慢慢往炎颜跟前飘了两步。   炎颜见自己的话桂月能听得见,便道:“你家里为你办丧的头一日,我在邓家二婶家里住过一宿,你可还记得,那晚我放在墙根的赤鷩汤?”   桂月的鬼魂原地晃了两下,似乎想起了炎颜的话,然后轻轻弯了弯腰,像在点头。又往前飘了两步,在距离炎颜只剩几步远的距离站定,对着炎颜鞠了一躬。   麻绳状魂体鞠躬的姿势特别明显,炎颜看懂了,桂月是在向自己表达谢意。   炎颜继续道:“我家里也有个年轻女子失踪了,我们现在找不到她的人,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桂月听了炎颜的话,突然就开始瑟瑟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她那团魂影本就是虚无的一团,这么一抖都差点抖散了。   炎颜听不见鬼魂说话,见桂月突然这样有点弄不明白啥意思。   蹲在她脚边的吨巴叫了一嗓子,然后就摆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还用爪子捂住自己的眼。   吨巴的意思炎颜看懂了,吨巴是在解释桂月提起她死亡的事非常害怕。   可是旁边的邓文明和毕承完全看不见桂月的鬼魂,他俩只能看见炎颜对着空气说话,然后吨巴坐了一串稀奇古怪的动作。   要不是知道炎颜是修士,吨巴是妖兽,毕承和邓文明一准儿认定这俩一个是疯子,一个在抽羊角风。   炎颜很郁闷。   这么沟通也不是个办法,她根本就弄不懂一个虚幻的鬼影想表达什么。   就比如刚才桂月不住地抖,那样子看在炎颜眼里,要不是对方是个鬼,她还以为对方内急呢。   炎颜低头问吨巴:“鬼魂能不能说话?”   吨巴立马点头:“吨巴吨巴!”   鬼魂刚才一直在说啊,兽兽都听见啦!   炎颜囧   炎颜:“那你能不能让我们也听见她说话?”这太费事儿了,照这么沟通下去,天亮也说不清。   吨巴想了想,走向桂月。   桂月一见吨巴靠近,吓地立马就要飘走,炎颜赶紧解释:“你别怕,它不伤你,它只是帮助我们能听见你的话。”   桂月听完炎颜的解释就没飘了,可她依然很害怕吨巴,麻绳状的魂体不住地剧烈颤抖。   吨巴走到桂月对面,突然张开大嘴对着桂月的魂体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它口中的飞沫全喷在了桂月的魂体上。   然后站在炎颜背后的毕承和邓文明就瞪大了眼。   这回他俩看见了,一个形容扭曲恐怖,只剩干皮包着嶙峋瘦骨的鬼魂,飘在他们眼前。   这回,桂月的魂体清晰地呈现出来,就像把水雾擦干的玻璃,桂月鬼魂原本的样子完全一览无余。   炎颜此刻也看得分外清晰,她满眼惊诧。   桂月的魂体哪里是什么麻绳,她这个样子就跟炎颜曾亲眼见过的,孟华宗吃人妖道张继志吃完血肉变成人干的那些女子一模一样。   这就是桂月死时候的模样!   虽然已经完全脱相,可是邓文明从桂月残余的发髻形态还是一眼就辨认出,眼前的鬼魂这就是桂月没错。   他顿时红了眼,走上前,声音哽咽:“你咋变成这样了?”   桂月硕大空洞的眼眶,两只突出的圆眼珠子转向邓文明,咧开已经干瘪的没有嘴唇的牙齿开口了:“四哥,我死的好惨啊,我是被人活活吃掉的啊!”   大概是鬼魂的缘故,桂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浮,不过能勉强听得清。   炎颜和毕承刚开始看着她有些难受,毕承甚至还有些害怕,可是看惯了,他们就觉得桂月这样好可怜。   她一直咧开牙齿,应该是在哭泣,可是她的模样实在太悲惨可怖,完全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不过桂月话却引起了炎颜的关注。   吃年轻女子! 第152章 阴谷(一)   听了桂月的话,邓文明很诧异:“可是,我们听说的是你偷了员外夫人的首饰,被当场捉住,你当时吓疯了,跑去山里失足摔死的?”   桂月听见邓文明的话,狰狞的骨架身体又开始剧烈颤抖,连合不拢的上下牙齿都开始“咯咯”磕碰。她的样子看上去很恐怖,又像是冻的。   可是炎颜等人现在都能明白了,桂月这是太激动了。   桂月剧烈地摇晃着骷髅脑袋:“四哥哥,我与你打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我什么时候拿过人家的东西,就是人家门口掉了一根针,我捡着了都要给人家送进去,我怎么会偷人家的东西!”   炎颜:“……”这话倒是跟邓海媳妇说的一模一样。   邓文明见桂月实在太激动了,怕她一阵烟似得身体晃散了,赶紧安抚:“这我自然清楚,可是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提起死亡真相,桂月又是一阵抖动:“我是跟员外府上几个姐妹一起出的门。我们陪员外家大娘子去买胭脂香粉,大娘子挑完胭脂要付银子,发现荷包忘在了车轿上,大娘子就差我去车上找她的荷包,我一出胭脂铺子,就被一块帕子蒙住了口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深山谷底,我以为自己被人给绑了,就想喊人,然后突然就从背后伸过来许许多多的妖怪,那些妖怪模样像血红的大虫蛇,它们直接扎进我的身体里就开始吃我的血肉。我的身体很快就被吸成了这幅模样。”   说道这个地方,桂月的魂体又狠狠抖了好几下,显然现在回忆起这段仍十分害怕。   缓了片刻,桂月才继续说:“我的魂在那个山谷里待了好几天,根本就并没有人来找我。”   “山谷里还有别的鬼魂,她们告诉我,说如果我家里人要是替我招魂,说不定我还有机会回家,如果我家里人没有替我做法事,我就没办法回去了。”   “再后来的某一天,我的面前突然飘来一根细细的黄烟,我走到哪儿那根黄烟就跟到哪儿,山里的鬼魂告诉我就那是招魂烟,我只要跟着它就能回家了,然后我就跟着招魂烟走,果然回来了,见到了族人。”   说完前后过程,桂月幽幽叹道:“员外府上并没有找到我,他大概是怕我突然失踪这件事传出去没法给我家里交代,就编了这个谎话搪塞你们。”   “四哥哥,你如今已经知道了真相,要替我跟族里人讲清楚啊!我根本就没有偷员外府上的东西,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人吃掉的啊!”   听完桂月的话,炎颜皱眉:“你刚才不是说你是被妖怪吃掉的,为何又说被人吃掉的?”   桂月道:“我死后,魂魄飘出身体,看见了那个吃我的人的背影,他是个人,而且是个年轻的男人。”   “我原本想追上去看看害死我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可惜他会飞,脚下踩着一道光眨眼就不见了,我没追上他,所以不知道他的样貌,但是我看清了他的背影,那就是个人,不是妖怪。”   毕承赶紧问:“你刚才说你是被你家人招魂找回来的,是不是请道士做法招魂,就能把死去的人的亡魂唤回家来?”   桂月点头:“是啊,我不就回来了么。”   毕承转身就要去牵马。   还没等毕承解开缰绳,桂月又开口了:“不过你得知道要招的魂的具体生辰,要精确到哪个时辰,哪一刻才能行。”   “不然这鹿吴城冤魂那么多,招魂烟只有极细的一根,根本就寻不到你要找的人的魂魄,而且她如果已经轮回往生,你也是找不到她的。像我们这种入不得轮回道的怨鬼才会到处飘忽。”   毕承站着不动了。   他只知道穆娟儿的生辰是哪一日,根本不知她的具体时辰和更别说几刻了。穆娟儿双亲早亡,更没人知道她具体的生辰了。   炎颜很敏锐,接着又问:“你刚才说,你被害的那个山谷里还有很多鬼魂?”   桂月点头:“嗯,很多,而且全是女鬼。我们都是横死鬼,都变成了怨魂,我们全都无法转生,城里人多阳气重,容易把我们冲散,除了像我这种回家的,大多数怨魂就只能待在那个阴气浓郁的山谷里。”   炎颜:“你能不能带我们去那个山谷?”   桂月牙齿“咯咯咯”磕碰了几下,显得很惊异:“你们三个大活人去那个阴魂不散的山谷干啥?那里阴气很重,现在又是丑时,正是鬼魂最活跃的时辰,活人这个时候去那种地方真的很不好,尤其怨魂更憎恨活人。”   毕承赶紧道:“我们去找人。她跟你一样,也是个年轻的女子。”   桂月幽幽叹了一声,慢慢地点了下头:“虽然我不舍得离开家,可是这位姑娘于我有一餐之恩,我虽已成了野鬼,也需有恩必报,你们跟着我走吧。”   桂月说完,渐渐地漂高,向鹿吴山东面飘去。   炎颜三人赶紧跨上马,策马跟在桂月后头。   鬼魂飘行不需要什么脚力,瓢的速度也可快可慢。桂月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姑娘,很体贴地寻找炎颜他们能走的路飘。   几人策马飞奔,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桂月说的阴谷外岭,因为再往里走的山路实在太崎岖狭窄,马儿都不好过去,炎颜他们只能把马匹留在外头,徒步进山。   这个山谷的确阴气很重,一路上长的草都奇形怪状,跟外头正常山岭上的草不一样,透着一股阴邪气息。   风吹进林子里,呜呜咽咽如鬼怪哭嚎,漆黑的林中怪树诡影特别渗人。   桂月飘在最前面,她飘的速度也比在外头的时候慢了很多,偶尔还会停下来抖两下,呲牙咧嘴的脸往某处张望,过后又继续赶路。   这地方显然极少有人来,根本就没路,到处杂草丛生,尤其夜晚,枯枝败叶上还有厚厚的冰凌积雪,极其难行。   几人正费力前行,突然不远处的密林里传出“沙沙沙”几声异响。   桂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停下来不肯再往前瓢,浮在原地瑟瑟发抖:“有,有东西……” 第153章 阴谷(二)   走在炎颜脚边的吨巴抽了抽鼻子,纵身一跃跳到了桂月前面,对着发出声响的地方一声长吼。   然后炎颜他们就听见密林里的声音猛地剧烈响了两声,然后就彻底消失了。   桂月惊讶地低头看了眼吨巴,然后回头对炎颜几人道:“你们幸亏带着它,不然咱们这个时辰进来这片林子,恐怕要遇到很多麻烦。”   事情顺利解决,吨巴得意地甩着大尾巴,又折回到炎颜脚边乖乖地跟着。   炎颜温柔摸了摸吨巴的脑袋。   刚才桂月一定是看到了夜间出没的妖怪,这些东西十有八九是被吨巴的吼声给吓走了。   至于那些他们没看见的是什么玩意,三人谁也没问。   问了也白问,反正他们也打不过,连鬼都怕的一定是比鬼更吓人的东西,还不如不问呢。   接下来的山路越来越难受,吨巴就时不时跑到前面去跟桂月一起带路。   有吨巴守护,桂月的行进速度明显比刚才快了很多,他们在也再没听到附近有奇异的响动。   三个人,一只妖,一只鬼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幽深狭窄的谷口。   谷口位于两山的中间夹缝,其实两边的山都不算特别高,这谷也没多深,只是两座山距离挨得太近,进出山谷的通道只勉强能容一人步行。   炎颜,毕承和邓文明只能排着队进去。   这个谷底的形状像个长颈细口瓶,因为常年杳无人迹,谷口几乎被茂密的喜阴植物完全遮挡。   炎颜从靴子里取出短刃打算隔断那些缠绕在谷口的藤蔓,毕承从她手里拿过刀刃走在了最前面。   一进谷口,风雪就消失了,大概是这里的地势太幽深,地上也没有积雪和冰凌,周围湿漉漉的漆黑山壁上长满了一种奇怪的草。   那些草开着蓝紫色的花,在这样漆黑的夜里,花萼和花蕊散发出萤石一样的微光,花的姿态依然能看得很清晰。   这些花的花冠就像向日葵,会随着经过的有生气的动物转动,所以,这些话的花冠总向着人,看上去特别诡异。   毕承和邓文明很快就没这种奇异的花草吸引了。他俩发现那些蓝紫色的花冠每朵都各有特色,仔细看就像一张张女子的脸。   而且那些花冠幻化成的女人脸,容貌居然与世间真实女子相似,每张脸的长相各有不相同,有的妩媚,有的妖娆,有的小家碧玉,有的胖墩墩,有的怒目凶相。   彻底成熟的花冠,甚至能看清楚那张女人脸表情的变化,有哭有笑,有的甚至张开朱红的嘴唇,好像在对人讲诉她的故事……   桂月瓢在最前面,毕承跟在她后头,后面是炎颜,然后是邓文明。   吨巴走在最后。它一进这个山谷,蓝色的圆眼睛就变成了两道竖瞳,两根长长的兽牙也翻出了唇外,眼里全是馋相。   炎颜经过纳西荒夫草的时候,有一株容貌十分妖娆的人脸花朝她伸过来,表情妩媚风骚,摇摆的花冠就像在对炎颜抛媚眼。   炎颜瞥那朵风骚的花冠一眼,对身边的两个男人叮嘱:“别盯着这些人脸花看,这就是荒夫草。”   “荒夫草是吸食女子怨灵生长出来的妖草,花冠有酷似女子的容貌,凑上去闻还会有胭脂香。动物吃了这东西会行为癫狂,男人看久了会迷失心性。一旦晕倒在这片花丛里,很快就会变成花肥。”   毕承和邓文明听得毛骨悚然,赶紧敛起心头的好奇,收回目光专注前行。   谷道尽头就是谷底。   谷底比谷道要宽敞很多,阴暗潮湿的四面峭壁同样长满了蓝幽幽的荒夫草,除此之外什么植物都没有了。   谷底安静极了,他们只能听见头顶呜呜咽咽的夜风吹过,像鬼魂在低泣。   三人一进这个谷底就感觉很不舒服,这里地阴气息特别重,空气中像凝结了浓郁的湿气,虽然没风却格外阴冷,。   邓文明抱着胳膊,冻地牙齿直打颤,他往四下打量,脚步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咔嚓”一声,踩碎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向脚步,“啊!”地一声惊叫就窜到了毕承身边。   炎颜和毕承借着荒夫草幽蓝的光也看见了,刚才邓文明踩碎的,是颗已经腐败人头骨。   那颗头骨原本是完整的,恰好被邓文明踩碎了一只眼眶,这会儿看上去就像瞎了一只眼,瞪着剩下那只黑洞洞的眼眶子看着他们仨。   炎颜和毕承又往四下看了一圈,才发现周围杂草丛里到处都随意扔着枯败断裂的干尸。   三人顿时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居然有这么多人死在这里?   鹿吴城每年到底有多少人莫名失踪啊!   桂月一飘进来立刻变得特别有精神,完全不似在邓家庄时那样蔫蔫的,就连魂体都比先前浓了些。这地方果然更适合阴魂。   她东飘西荡忽高忽低,有时候点头,有时扭摆一下身体,显然是在跟这里的鬼魂交流。   炎颜隐约能看见一些或浓郁或浅淡的鬼影,形状基本都是她最初看见桂月的那种麻绳状。   没有吨巴的体液帮忙,毕承和邓文明是完全看不见那些鬼魂的。   只有吨巴状态最放松,它围着三人闲散地转悠,还时不时用爪子拍走地上讨厌的骷髅头骨。   炎颜能看见的那些飘飘忽忽的鬼魂,也跟桂月一样好像很怕吨巴,因为吨巴来回转悠,它们全都不敢靠近他们三人,只远远地飘着。   吨巴的竖瞳扫视着半空那些鬼魂,舔了舔尖锐的长兽牙,似乎对这些孤魂野鬼很有食欲。   炎颜想获得更多的信息,她问吨巴:“你有办法让我们看见全部鬼魂?”   吨巴歪着头想了想,伸出前爪,用牙把爪心刮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立刻流了出来,吨巴的血液很奇怪,在夜里会散发出幽幽的红色晶光,小小的血珠就像一颗闪烁的红宝石,非常美丽。   炎颜心头一惊:“你怎么把自己给咬伤了!”   吨巴把小爪子伸到炎颜面前,然后在她的眼睛上比划了两下。   炎颜看懂了,吨巴是示意他们把它的血液涂抹在眼睛上。   鬼魂太多了,它没办法打这么多喷嚏,干脆就贡献出了自己的血液。   炎颜很感动,伸手在吨巴细细的伤口上沾了点血,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毕承和邓文明也跟着炎颜学,都往自己的眼睛上抹了吨巴的妖血。 第154章 阴谷(三)   等三人都在眼睛上抹完血,吨巴把爪子上的伤口舔了舔止住了血。   炎颜从衣裳上扯了块条布,小心帮吨巴把爪上的伤口包好。然后她就听见身边的毕承和邓文明不约而同发出倒抽凉气的声音。   她抬起头,然后……就呆住不动了!   涂过吨巴血的眼睛看见的情景,与炎颜之前看见的截然不同。   这里鬼魂的数量远比她之前看见的多数倍不止,只是有些魂体已经非常浅淡了,炎颜修为太低,几乎看不见那些浅淡的魂体。   而在邓文明和毕承眼里,突然看见了全部的鬼魂,就像一脚踏进了地狱鬼门。眼前的景象完全就是活的百鬼夜行,太瘆人了。   这里满谷,满天,飘的全是跟桂月一模一样的女人鬼魂,长长的头发垂在脑后飘来荡去。唯一不同的,这些女人的死相千奇百怪,形态不同。   所有形态各异的鬼魂又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都被吸成了皮包骨头的骷髅模样。   “呕……”   毕承站在原地发呆,身边突然传来邓文明的呕吐声,毕承赶紧帮他顺背。   桂月飘到三人面前,对炎颜道:“这就是我死的地方,你们可以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希望没有。”   炎颜和毕承赶紧对桂月行礼感谢,然后就把目光投向那些或飘或浮的鬼魂身上。   他们来之前,真的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孤魂。   大概是他们涂过吨巴妖血的缘故,那些鬼魂们只敢远远地站着往他们这边观望。   炎颜上前一步,对着谷中所有的鬼魂高声喊道:“娟儿,我和毕承来找你了,你在这里吗?”   毕承也顾不上害怕了,边哭边说:“娟儿,我是阿承啊,你变成了鬼魂也还认得我吧?我回家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在不在这儿啊……”   他们话音刚落,有好几只鬼抖了两下,突然向他们三人这边飘过来。   这几只鬼魂的魂体很清晰,魂力也非常旺盛,她们竟不畏惧毕承和炎颜的旺盛阳气,直飞到几人面前,呲牙咧嘴,恐怖的骷髅脸上翻着惨白的眼珠子,在几人面前晃来晃去。   “你们找娟儿啊?我的乳名就叫娟娟,这个哥哥长得不赖呦,你是来寻我的吗?”   女鬼们“咯咯咯”磕碰着牙齿,发出尖锐的笑声,伸出干枯如爪的手,向毕承的脸抓过来。   另外几个女鬼见有鬼能靠近活人,也纷纷飞下来,开始骚扰炎颜和邓文明。   毕承顾不上搭理这些乱飞女鬼,边划拉这些鬼影边往四下找寻。   可是满眼飘忽的女鬼全都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生前的样貌,就算穆娟儿此刻飘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没办法认出来她。   其他女鬼看见这三人并没把那几只靠近的女鬼怎样,也纷纷大着胆子飘过来,全都围着三人调笑,怪叫,恐吓……   就如月桂所言,怨鬼恨活人,这些女鬼看见毕承他们或恐惧或躲避的样子,显得特别兴奋,更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们。   这个山谷平日看不见活人,而此刻又正值阴魂气息最强的深夜,这些孤魂像是找到宣泄的出口,纷纷发出刺耳的叫嚣,想蛊惑骚然三人的神智。   女鬼们的声音非常尖锐,听的久了容易对人的神经造成干扰,使人陷入疯狂或者极度沮丧,继而崩溃疯癫。   炎颜知道这些冤魂不是好东西,可是这些怨鬼又全是被害的无辜可怜的女子。她不忍心用炁凌漩打散她们的魂体,就在边心里默念清心诀边寻找穆娟儿。   毕承和邓文明是凡人,也没念过清心诀,这会儿已经被众女鬼骚扰地头疼脑涨,痛苦不堪,尤其邓文明一直弯着腰呕个没完。   眼看那些躲在远处观望的女鬼也开始纷纷涌过来,围拢在三人周围的鬼魂越来越多,鬼焰越来越嚣张。   吨巴生气了,呲着呀把身子一抖,浑身的毛全扎了起来,周身散发出猩红华艳的妖光,朝着那些女鬼一声暴喝:“吨巴——”   众鬼魂顿时吓地尖叫着四下飘窜。   刚在还围在三人周围的百鬼,转眼就一个没剩全飘走了。   连桂月都吓地躲到一颗远远的大树冠里藏了起来。   炎颜惊慌失措地赶紧看向吨巴的眼神,发现吨巴虽然发怒,但它的眼睛仍是月光蓝,并没有释放出诡异的火红妖瞳。   炎颜松了口气。   吨巴喝退众鬼,邓文明也不吐了,炎颜和毕承朝四下张望,毕承依旧边哭边声声呼唤穆娟儿。   过了一会儿,炎颜看见靠近山谷出口的方向,有条细细的鬼魂,斯斯文文地朝这边飘过来。   这只鬼魂跟别的有点不一样,她比别的鬼魂都要清晰的多,两根枯树枝一样的手臂往前伸着,看上去跟别的鬼飘的姿势也不太一样。   来的路上,桂月给他们科普过关于鬼魂的常识。   鬼魂死的时间越久,如果不去投胎入轮回道,魂体会逐渐在天地间消散,最终彻底消失归为虚无。   炎颜他们涂了吨巴的血看到鬼魂之后,发现这个山谷的鬼魂果然颜色深浅不一,不过却没有太浅的,显然这里的魂都是死了没多久的魂。   飘过来这只鬼魂异常清晰,炎颜猜这只鬼魂应该是新的亡魂。   新亡魂!   炎颜反应过来,双眸死死盯住飘来的女鬼仔细打量。   毕承和邓文明也发现了这个新鬼,他们都不说话了,静静地等她向这边飘过来。   这个鬼魂并不惧怕他们,也不惧怕吨巴,她径自飘到他们三人身前,静静地在原地浮了片刻,温柔地开口了。   “阿承,果然是你呀,我都好多年没亲眼看见你的样子啦,这些年你变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你啦。”   毕承哆嗦着嘴唇,脚下踉跄两步,扑身跪倒在鬼魂的面前,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娟儿,娟儿,娟儿……”他嘴里一遍遍呼唤着穆娟儿,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炎颜的双眼早已被泪模糊,默默地站在原地,任由泪水跌碎在裙衫上。   穆娟儿果然在这里,她刚才还抱着一丝丝她或许还活着的希望,现在一切都已成了事实。   穆娟儿的模样跟所有女鬼一样,容貌尽毁,五官全非,只余一副包着人皮的骷髅。   但她的形容举止依然如生前一样,温柔娴静,连走路的姿势也是向前伸着手臂,还是眼盲时候的老习惯。   她附下身,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想扶起哭倒在地上的毕承,可是她的手伸过去,却穿过了毕承的身体。   人鬼殊途,她已经没办法再碰触到他了。   穆娟儿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干涸空洞的眼眶转向旁边,样子显得有些伤感。   炎颜和邓文明不忍再看,都转过身去默默拭泪。   阴森的山谷里一片安静,只余毕承悲痛的嚎啕。   所有鬼都安静下来,默默地浮在原地,有的鬼微微发抖,也像在无声抽咽。   空中传下来低低的呜咽声,不知是穿过山谷的风,还是女鬼们的哭泣。   毕承哭够了,站起身,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泪,望着穆娟儿,声音沉哑:“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老子亲手宰了他!” 第155章 阴谷(四)   听毕承问起凶手,穆娟儿的魂影轻轻地晃了几下。   “我看不见他的面容,只知道他杀我的时候,有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伸进了我的身体里,当时疼极了,我想逃跑可是腿软地一点劲儿都没,我还能听见那些东西喝我血的声音,我当时特备害怕,不过我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我突然就能看见东西了,我看见我自己从我的身体里飘出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呢,那个人就走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穆娟儿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一个女子,对着漫天飘忽的女鬼们高声喝问:“在场的所有魂灵,有谁知道害了你们性命的妖人长什么样?请告诉我,我去寻他,我来替你们报仇!”   穆娟儿向说话的女子看过去,就见一位容貌潋滟清绝的少女,如一株傲然怒放的红梅端立在那里,明眸澄澈,气质高贵,言辞铿锵,整个人就像颗濯濯遗世的明珠,充满刚柔相济的美。   穆娟儿的魂影晃了晃,空洞的眼眶里显出几分激动。   这个容色倾城的姑娘,一定就是炎颜了,她长得可真好看啊!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的多!   炎颜喊完,那些孤魂们只是在原地晃了晃,没鬼吭声。   这些鬼全不见了刚才的嚣张,个个安静如鸡,不知是被吨巴给吓坏了,还是不相信炎颜能替她们报仇的话。   炎颜扫视众鬼一圈:“你们都是怨灵,因为横死,心中充满怨念而无法入轮回道。难道你们就打算在这里一直做怨鬼,最终彻底消散吗?”   “我替你们报了仇,你们就能化去心中怨念,安心去转世投胎,还能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有的鬼魂听见炎颜这番话,又晃动了几下,似是她说动了,可是,依然没有鬼肯主动上前开口。   炎颜正欲再劝,突然从旁边飘过来一只小小的鬼魂。   鬼魂没向炎颜飘过来,却是向着毕承飘过来的。   这只鬼魂的魂体已经有些淡了,显然死的时间比穆娟儿长的多,而且她明显比别的魂体矮小,看上去像是个小孩子。   小鬼魂哆哆嗦嗦飘到毕承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你刚才说叫毕承。你是不是灏元楼的毕承哥哥?”   毕承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还能遇见熟鬼,不过这只鬼显然是他以前的故人,还不知道他已经离开灏元楼好几个月了。   毕承对小鬼点了下头:“我是在灏元楼干过,你是谁?”   小鬼见毕承点头,激动地抖地更厉害了,牙齿“咯咯咯”直打颤,摇晃着干枯的魂体问:“你,你不记得我了么?”   毕承:“……”   这个问题让他很尴尬。   他就算记得这人,可她现在变成这幅样子,毕承想认识也没办法啊。   不过毕承看着小鬼哆哆嗦嗦的样子怪可怜的,好言安抚:“也许我记得你生前的模样,不过你现在与从前变化比较大,我认不出来了。”   小鬼不哆嗦了,用干枯的手指骨挠了挠头:“喔,我忘了,我现在这样子你确实认不出我。我爹就是灏元楼的掌厨,我是他的小女儿。我五岁那年上你们后厨去玩耍,你还偷偷给过我一个鸡腿,你记得不?”   毕承目瞪口呆。   竞争掌厨,正是因为师父的小女儿突然暴亡,师父悲伤过度才离开了灏元楼。   他没想到师父的女儿竟然也是这样悲惨的死去。   毕承赶紧点头:“我记得你,好孩子,你这……哎!”   毕承深深一声叹息。   小鬼晃了两下,用干枯的手指着炎颜问:“毕承哥哥,那个姐姐说她能替我们报仇,她说的是真的么?”   毕承赶紧点头:“是,那个姐姐是位修士,特别特别厉害,而且她是个很善良的姐姐,她一定会替你们报仇。”   毕承这番话一出口,就像在平静的油锅里丢下一颗水珠,在场所有的鬼魂立马就炸锅了,所有的魂体都开始剧烈地抖动,满天乱飞,到处乱窜……   “啊,她居然是个修士,好可怕啊!”   “她会不会把我们这些鬼魂都收走啊?”   “可是她看上去并不像坏人啊,她刚才还说要替我们报仇来着。”   “对,她刚才好像是这么说过,我也听见了……”   炎颜抬手,金黄的炁凌漩在指尖凝结,瞬间照亮了阴暗的山谷。   众鬼吓地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炎颜目光沉静,朗声道:“我炎颜从来一诺千金,我亲口承诺要替你们报仇,就一定会做到!”   说完这句,炎颜转而看向穆娟儿,眼角滢光烁烁:“可是我的家人生前患有眼疾,她没能亲见妖人模样,还望诸位帮忙,告诉我妖人长什么样子,我定会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   山谷里所有的鬼魂都激动起来,漫天飘飞,口中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嚣,整个山谷回荡着女鬼们充满怨念的嘶吼,场面恐怖至极。   “他是个年轻男子,长相俊美,我当时就是被他的美色蛊惑的”一个女鬼从炎颜头顶飘过,丢下一句。   “他大概有这么高,身材匀称,年纪约莫有二十左右……”另一个女鬼飘过,同样留下一句。   “他皮肤白皙,头戴文生公子巾,看上去像个读书人……”   “他声音很温柔,听得叫人骨酥筋麻……”   “他好像很有钱,出手十分阔绰……”   “他生得一对丹凤眼,看人的时候就像桃花春水……”   “他家住在城东,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我好像见过他出入豪府……”   女鬼你一眼我一语,纷纷开始描述妖人的外貌,炎颜迅速把这些信息整合,清理,最终脑中渐渐浮出一个男子的容貌。   “你们稍等,待我绘出他的画像。”炎颜说完就进了须弥境,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沓素宣和碳棒。   吨巴跑过来,腰背挺直站立在炎颜面前,炎颜把纸垫在吨巴背上,飞快在纸上开始素描。她画工深厚,眨眼功夫,纸上已经绘制出卓锦章的肖像。   邓文明和毕承都好奇炎颜会画出怎样的人,走过来看。   当看到炎颜在纸上画出的人的容貌是,俩人同时大惊。   邓文明指着纸上之人,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就是……” 第156章 锁定真凶   “卓公子!”毕承接下邓文明的话,说出了画上人的身份。   炎颜画完,把画像高举起来面向众鬼:“你们看,害死你们的是不是这个人?”   众女鬼一见画像,立马变得疯狂暴躁,纷纷张开干枯的鬼爪,呲牙咧嘴向着画像冲来。   “就是他,就是这个人!”   “是他,没错……”   ……   可惜众鬼无法碰到实物,只能来来回回伸着恐怖的枯爪抓挠向卓锦章的画像。   穆娟儿望着高举画像的炎颜,心中又激动又欢喜。   这就是的炎丫头,她可真好,真能干!   以前看不见的时候穆娟儿就特别喜欢她,现在看得见了,穆娟儿觉得更喜欢炎颜了。   穆娟儿听见炎颜刚才跟众鬼魂说她们是亲人,炎颜拿她当亲人了啊,穆娟儿突然觉得虽然变成了鬼,都与有荣焉。   炎颜对众鬼抱拳:“多谢诸位,现在我知道谁是凶手了,你们放心,我定会替你们报仇!”   说完,她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卓锦章的画像,把燃着火苗的画像向空中高高扬起。   被烧掉的肖像脱去灰烬,变成阴间之物飞向半空,立刻被众鬼争抢撕扯,甚至有的鬼把画像放在嘴里撕咬,以宣泄心头怨恨……   炎颜收回目光,望向不知何时,飘到自己身边的穆娟儿。   穆娟儿静静地浮在炎颜面前,温柔地晃了晃魂体,像在跟炎颜打招呼。   她只轻轻地动了动,炎颜的眼泪一下就飚了出来,瞬间模糊了视线。   “别哭啊,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啦。炎丫头,你可真好看呀,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好多,恐怕都能算得上咱们鹿吴城最美的姑娘了吧?”   穆娟儿围绕着炎颜周围飘了一圈,又在她面前停下来。   “真可惜我生前看不见你,我做的那些衣裳,还是没办法把你打扮得更美,不过总算没太遗憾,我总算亲眼见到了你的模样,即便死了也没有遗憾啦!”   穆娟儿的声音是带笑的,可是她的表情跟所有女鬼一样,干枯丑陋,笑比哭还可怕。   可是,穆娟儿变成鬼魂的模样,看在炎颜眼里,依旧是美丽动人的,比别的鬼都好看!   她伸出手,想摸摸穆娟儿的脸,手指却穿过了穆娟儿虚无的魂体,什么都没碰到。   炎颜的眼泪流地更凶了。   多想再抱抱这个温柔的小妇人,可是再也不能够了。   炎颜是修士,她的接触让穆娟儿抑制不住地颤抖,魂体也瞬间变得浅淡孱弱。炎颜吓地赶紧退开好几步。   她体内有灵炁,同时还有旺盛的生机,对已经变成怨魂的穆娟儿会造成致命的伤害。这也是桂月害怕他们的原因。   抬手狠狠抹掉腮边的泪,炎颜望着穆娟,声音沉哑:“我定手刃妖人,为你报仇!”再一次哽咽难言,她实在忍不住了。   穆娟儿轻叹:“其实,我本意不打算让你俩给我报仇,那个人有妖术,肯定很厉害,你俩未必敌得过他。闹不好你俩也的被所他害。   我既已亡,何苦拖累你们。可如果不杀死那个妖人,这里有这么多姐妹的冤魂全都不能往生,她们实在太可怜了,哎!”   穆娟儿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声,言辞间有浓浓纠结和为难。   炎颜微笑:“娟儿,你放心,我和毕承一定会想办法,就算为了你能早日转生,为了以后更多的女子不再沦为怨鬼,我们也要干掉妖人!”   穆娟儿关切叮嘱:“那你们一定小心,实在不敌切不可勉强,保重你们自身要紧!”   炎颜和毕承用力点头。   头顶上谷口外的天空已呈淡淡的灰蓝色,天将明。   鬼魂们的魂体也开始逐渐变得浅淡。   炎颜,毕承,邓文明告别穆娟儿,沿着来时路准备出谷。   此时,他们才发现,几乎所有的女鬼都静悄悄地飘到了他们的周围,一双双干枯的眼眶静静地注视着三人。   尽管众鬼面依旧样貌可怖,可是毕承和邓文明此刻已经不觉得这些女鬼可怕,反而替她们冤屈,替她们憎恨。   他们甚至从那一双双丑陋可怖的表情中,看到了对轮回期盼,看到了对复仇的渴望。   女鬼们对待他们的态度,明显比最初友好许多,出谷的时候,甚至有女鬼替他们遮挡岩壁上的荒夫草,还有鬼飘在前面为他们指引出去的路。   告别众鬼,三人沿着细细的谷道往外走,走出峡谷口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炎颜,毕承和邓文明转回身看向阴谷,就见女鬼们的魂体已经非常浅淡了,却仍安静立在谷口。   她们在为他们送别。   穆娟儿的魂最明显,她站在谷口的最前端,依依不舍地挥动干枯的手臂,另一只干枯的手上,领着毕承师父的女儿。   三个人和一只妖沿着来时路出了山谷,马儿依旧等在山下的路边,三人一路上谁也不说话,策马踏着晨起的朝阳,回到了鹿吴城。   接连三日的斗宴大比,毕家班的人马都累的够呛。   豪府也比较仁义,特地给毕家班一日沐休,让众人稍作修整,之后就要全力筹备千人宴的事。   三人回到大厨房东跨院的时候,众人还没起床,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自打进了毕承的房间开始,炎颜就坐在靠窗的茶席上,沏了壶茶开始慢慢地啜,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从表情到气质都宁静安详。   根本看不出她是刚从怨念深重的阴谷回来的。   毕承和邓文明可没这份定力。   俩人刚开始以为炎颜在琢磨如何报仇的事儿,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她一壶茶都添过三遍水了,也不见她开口说点啥,俩人就开始坐不住了。   毕承心里急,可他不敢直接问炎颜。   还是邓文明先起的头:“唐棠姑娘,你想好如何替那些被害的姑娘报仇了么?”   邓文明问的语气虽也小心翼翼,但其中能听出他也有些着急和担心。   这事说到底跟他其实没啥关系,但邓文明是个正直善良的少年,亲眼目睹那么多可怜无辜的姑娘被残害,甚至连转世投胎都不能,她们的孤魂只能渐渐消亡在那个不见天日的谷底。   可是害人的人却逍遥自在,还即将成为一城首富的继承人……想到这些,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愤怒,都会产生手刃真凶的冲动!   炎颜清湛的眸望向窗外。   风雪已住,霁云初开,天边绽出一线亮烈的光,照亮了皑皑大地,也照亮了她倾绝的容颜。   炎颜收回视线,气定神闲地继续添茶:“没”   邓文明:“……那你方才是?”   难道不是在想法报仇?   莫非唐棠她还有更深一层的想法?   的确,像前两日的斗宴大比,唐棠姑娘的精妙绝招就层出不穷。   如今她要对付妖人,兴许也有出其不意的好办法呢……邓文明充满期待地等着炎颜开口。   炎颜:“口渴。” 第157章 大衍历   毕承突然猛地蹿起来,红着眼就要往外冲“老子去跟狗妖人拼了!”   邓文明一把抱住毕承的腰“毕师父,你可不能冲动,你又打不过他,去了也是白送死,咱们再等等,等等看唐棠姑娘有什么办法……”   毕承已经红了眼,完全失去了理性,拼命挣脱邓文明的阻拦就要往外冲。   炎颜淡淡地丢出一句“文明,毕大厨这是要去给人家去送早餐,你拦他干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把邓文明和毕承全都说愣了。   邓文明“……”   早餐?   他没见毕大厨开过火啊?   炎颜美眸冷冰冰瞥向毕承“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那妖人本来就靠吃人提升修为,你这会儿跑去,还不是给人家送早餐是什么?还拼了,你有资格跟人家拼么?”   毕承被炎颜兜头一瓢冷水,彻底给浇熄火了,蹲在地上就开始放声嚎啕。   他平日那么沉稳一人,这幅样子就显得格外可怜。   邓文明听得心酸,也跟着毕承默默地抹眼泪。   炎颜站起身,走到毕承面前,抓住他的衣襟把人从地上提溜起来。   她目光濯濯,与毕承哭地红肿的双眼对视“你放心,娟儿的仇我一定会报,但对方实在太强,咱们只能谋划周全,不然仇报不了,还得把咱们全搭进去。”   毕承哭地满脸涕泪,充满血丝的眼睛望着炎颜,抽咽着点头“嗳,徒弟全听师父的!只要能给娟子报仇,要我的命都行!”   炎颜摇头“毕承,要给穆娟儿报仇我需要帮手,你必须得好好活着。从现在开始,你要打点精神,全力备战千人宴。”   毕承眨巴眨巴眼,才止住的抽咽又开始了“徒弟不行,徒弟现在根本没心思烧菜啊……呜呜呜呜……”   看毕承这样,炎颜也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发泄一下,给我一天的时间,我设计好复仇方案再与你们详谈。”   炎颜心里其实也特别难受,可她天生就不爱哭。   她通常是越难过,越埋头干活。   嘱咐完毕承,她叮嘱邓文明“毕承就交给你了,看好他,别让他干傻事。”   邓文明用力点头“你放心,我保证看住毕师傅!”   炎颜“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有事出府了。”然后她回身,对坐在窗台上的吨巴点了下头。   吨巴这会儿正在舔毛,它没完全现身,只有炎颜看得见。   吨巴对着炎颜叫了一嗓子“吨巴吨巴!”   主人放心去干,吨巴会看住傻徒弟。   炎颜现在也不避讳邓文明和毕承,就在这屋里头念诀进了须弥境。   邓文明呆呆地看着原地消失的炎颜……   昨晚在阴谷里,他就看见她凭空消失过,然后很快就拿着纸笔出现了。   她消失后到底去哪儿了?   还在不在这屋里了?   邓文明突然发现炎颜身上的秘密好像越来越多,他感觉跟她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而且是他永远都无法拉近的那种。   这边炎颜刚一消失,毕家班的小徒弟就领着个人来了。   来的人是大爷商队的,传话说大爷喜欢唐姑娘烧菜的手艺,想请唐棠姑娘过去烧两道小菜。   邓文明照唐棠的话回复对方,只说唐棠姑娘有点私事出府去了,不在。   来人没找着唐棠,客气了两句就准备告辞。   这人是商队里行商的镖师,这两日也尝了毕家班的手艺,对这班厨子的手艺特别佩服。他正要转身,就看见毕承眼睛泪汪汪地坐那儿发呆。   这人话多,就忍不住问了句“毕大厨怎么了这是?哪个欺负您了?我们商队的人可都是您的忠实拥趸,您说一声,我们替您出气!”   邓文明赶紧把人往外让,赔笑道“不是,我家毕大厨是赢了大比太激动了,这是热泪盈眶,哈哈哈哈……”   对方一听也笑了,转身走了。   邓文明就一直守在毕承的屋里寸步不离地照顾他,整整一日,到日头偏西都没见炎颜再出现。   炎颜也一直待在须弥经里。   须弥境现在虽然放了很多东西,但早已被炎颜打理地整整齐齐,她还买了整套的花梨木桌椅和大书架。   一盏精致的河清海晏小书灯摆在桌角,笔墨纸砚,文房几宝豪迈和豪蕊生送她许多,她全都搬进了须弥境里来。   大书架上,她沿途收的各种杂书,还有豪蕊生赠的书,宁封子的藏书……基本塞满了整个书架。   炎颜现在一有空闲,除了修炼就是窝在这里看书。她想尽快了解山海界。   书,是了解一个世界最便捷快速的媒介。   炎颜此刻就坐在书桌后,旁边的盘子里放着几个九穗稷馒头,她整个人都埋头在一大堆书里,手里正快速翻看一本书。   书名为《大衍历》   这本书是豪蕊生送的,是关于天文历法,其中阴阳万年历,天干地支,吉时煞时,宜或不宜等记录应有尽有,大概是因为豪蕊生的生辰特别,买来这本书做查询参考用的。   不过这本《大衍历》的纸张很新,几乎没翻过的痕迹,显然豪蕊生平日并没拿她的特殊生辰当回事。   山海界用的历法是“干支纪元法”跟申华古老历法差不多。炎颜以前听外祖父讲过这种古老的历法。   她翻到千人宴那一日。   天干一栏为柔兆;   地支一栏为大荒落。   天干地支交汇一栏中清楚写着“癸”属阴,主生财。   宜嫁娶,祭祀,开光,祈福,求嗣,出行,开市   忌入宅,安葬,伐木,作梁,纳畜,作灶,造畜稠……   从黄历上看,好像没有任何问题。   炎颜紧锁眉心,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反复琢磨。   她总觉得卓锦章把定亲宴选在那一日,肯定有他的算计……   炎颜从书中抬起头,她的目光,无意间就落在了不远处放着的那根黑黢黢的骨头上。   这根黑骨头就是上次吨巴发狂那晚,她从宁封子哪儿无意间带回来的。   炎颜起身走过去,把黑骨头拿在手上端详。   这也不知是跟什么妖兽的骨头,不过从吨巴吃完的反应来看,这东西应该有什么特殊功效。   现在炎颜基本可以肯定,吨巴也是一只很厉害的妖兽,从昨夜行走山林就看得出来,那些山妖精怪都很害怕它,那些怨灵就更不用说了。   连吨巴吃了都能堕魔,这东西也一定不是一般妖类的骸骨。   把骨头放回原处,炎颜转身出了须弥境。 第158章 复仇计划   炎颜出了须弥境,眼前一片漆黑,她缓了几秒才适应屋里的光线。   窗外早已入夜,屋里燃着烛台,毕承瞪着通红的眼睛呆坐床头,睡意全无。   桌上有冷掉的饭菜,一口没动。   邓文明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盖着毕承外出穿的棉衣,显然是实在熬不住了。这俩人从昨晚开始就跟着她一路奔波,一直都没合眼。   邓文明还是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更熬不住。   炎颜一出现,毕承立马从床上弹起来,紧张地望过来:“师父,您有报仇的法子了?”   炎颜在茶卓边坐下,招呼毕承也过去坐下。   她沏了一壶茶,给毕承倒了一杯,语气和表情都是少有的认真严肃:“孟华宗你听说过吗?”   毕承赶紧点头:“听说过,那宗门里全是修士老爷,听说还有真正的神仙。他们是守护咱们这地方的修士,师父是打算去孟华宗请神仙出手?”   炎颜摇头:“我在来鹿吴城之前就是从孟华宗里出来的。”   毕承眼睛顿时亮晶晶的:“那师父是不是在孟华宗有熟人?”   太好了,他就知道师父最厉害了。   炎颜:“我在孟华宗里遇到过一个人,他是个金丹期修士,叫张季志。”   毕承听不懂“金丹期”“银丹期”是啥意思,不过他知道,师父的表情这么严肃,就说明那位修士老爷肯定特别厉害。   毕承拧眉:“师父是打算请这位张神仙帮忙?”   嘴上问着,毕承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请神仙老爷肯定要花好多银子,他家里现在有些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实在不行他就去卖身……   炎颜皱眉:“我没说要请孟华宗的人帮忙!”   正琢磨如何卖身的毕承:“喔,那您的意思是……”   炎颜叹了一声:“这个张季志就是个邪修,他跟卓锦章吸食女子血液的修炼方法,几乎一模一样……”   毕承震惊地张着嘴,彻底说不出话了。   炎颜知道,他肯定很难接受卓锦章很有可能就是孟华宗修士这事实。   抛开对方修士身份不提,就单说孟华宗,在鹿吴城百姓的眼里,它一直都是神仙洞府一般的存在。   鹿吴城的百姓十分肯定地认为,孟华宗里的神仙老爷们,能保佑他们居住的这片土地风调雨顺,平安祥和。   他们怎能相信,一直捧在手心供养的神仙洞府里,住着的居然是吃人的妖孽。   毕承愣愣地出了会儿神,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眼泪从眼角悄然滑落:“害死我家娟儿的是金丹期的修士,师父,娟儿的仇,咱们报不了了,对吧?”   炎颜垂目:“我绝对不会让娟儿白死。仇,一定要报!”说话的时候,手中杯盏已被她捏裂。   炎颜眼角赤红,眼底杀意弥漫。   毕承惊异地抬起头看向炎颜。   他从没见过炎颜这幅样子,她的周身散发出狠辣果决的戾气,很狂暴,很危险。   毕承有些紧张:“金丹期的修士徒弟虽然不知到底有多厉害,可是看他杀了那么多姑娘用作修炼,徒弟觉得他应该特别厉害。”   炎颜颔首:“没错,凭我现在的修为,如果正面跟他交手那就是送死。不过,我们手里也不是没有底牌。”   她话音才落,吨巴立马就显出了兽形,摇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朝着炎颜兴奋地叫了一嗓子:“吨巴!”   主人居然说兽兽是底牌吔!   底牌好开心!   底牌好光荣!   主人想让底牌咬死谁?底牌肯定不辱使命,保准渣渣都不剩!   炎颜:“……”   她就提了句底牌,这家伙莫名自信是怎么回事?   毕承见这小妖怪的表情是明显愿意帮忙报仇,瞬间感动泪奔,伸手就把吨巴紧紧抱在了怀里。   吨巴从没给除炎颜以外的任何东西抱过,冷不防被毕承死死抱进怀里,下意识张嘴就想咬他。   毕承当然不知道吨巴这会儿的想法,把脸埋在吨巴厚厚的背毛里,激动地声音都发颤   “谢谢吨巴,谢谢你,我以后再也不嫌弃你吃的多了,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是只好妖!是世界上最好的妖!最厉害的妖!”   吨巴本想咬毕承,听他说居然还嫌弃过自己吃的多,就又伸出爪子想挠他。   最后又听毕承跟它连声道谢,还夸它是世间最好的妖,世间最厉害的妖……吨巴慢慢地收起爪子。   傻大个虽然人傻,可还算有眼光!   算了,不管怎么说傻大个也是主人的徒弟,就算看主人的面子了,本兽不跟傻大个计较。   炎颜的目光也落在吨巴身上。   没错,吨巴的确算个底牌。   炎颜到现在也没搞清这小家伙到底多厉害,就知道反正不管多大的妖兽,弄死都跟玩儿似得。   其实还有张底牌,那就是豪迈。   不过豪迈虽然体内有星辰力量,可还不知道到他时候是张王炸还是个哑炮,那个待定。所以豪迈的事儿暂时还不能跟毕承说。   炎颜继续:“我觉得妖人动手十有八九是在千人宴上,在这期间,我会全力提升自己的修为,备战……”   “我能不能修炼?师父,您教我修炼吧,我也想修炼!到时候我也能帮你打妖人!”毕承放开吨巴,表情里全是决绝。   “还有我!如果能修炼,我也愿意!”旁边传来邓文明的声音。   这孩子也不知啥时候醒的,刚才一直在安静听他俩说话呢。   炎颜苦笑:“不是我不教你俩,主要是我现在的水平,就一练气初期的菜鸟修士,我连自己怎么提升修为都还没找着门道,根本就没办法给你俩开启灵根。”   她倒是想帮他们修炼,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可惜她真做不到啊!   好想念沧华啊!   眼见毕承眼里充满希望的小火苗才亮起来,就被自己一句话给彻底掐灭了,炎颜有点不忍:“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千人宴之前,我得做详细的复仇计划,所以,你还得表现出积极准备千人宴的事儿,绝对不能让妖人看出任何端倪!”   毕承红着眼摇头:“不行,我现在根本就没办法烧菜,尤其想到那个害死娟儿的妖人就是卓锦章,我恨不得亲手剁了他!”   毕承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一拳狠狠捶在桌面上,厚实的实木方桌“咔嚓”一声响,被他硬生捶穿,裂开深深一道口子。 第159章 人不如畜,真的!   毕承突然拍烂桌子,趴在炎颜脚边舔毛的吨巴一跃而起,冲着毕承叫了一嗓子:“吨巴!”   抽啥风,吓到兽了。   邓文明赶紧劝:“毕师父,那个妖人太强大了,咱们可千万不能冲动啊!不然很有可能娟子姐的报不了仇,连唐棠姑娘都得会有生命危险。”   唐棠虽然是个修士,可她也是个女孩子啊,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那个妖人专门吃女孩子……邓文明一想到这个就特别担心。   自己要是可以修炼该多好啊,就不用让唐棠去冒生命危险了。   毕承听见邓文明的话也马上反应过来。   邓文明说的没错,妖道专吃女子,师父她也是个女子,就算要给娟儿报仇,可也不能把师父给搭进去。   炎颜把手放在毕承青筋暴跳的拳头上,言辞沉静:“越是危险的时候越需要冷静。你说只要能给娟儿报仇,你什么苦都能吃,莫说忍。”   毕承沉默,最终重重点头:“师父,你说咋我全听你的,这段时间,我会像从前那样,认真做好每日的餐食,全力准备千人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看出一点问题!”   炎颜颔首:“就是要这样,每临大事有静气,方能成就!”   邓文明皱眉:“这妖人既然要靠吸食女子的血肉修炼,他为何要跑到豪府来做上门女婿?”   虽然城里女子多,可也容易被发现啊。况且他抓住女孩子还得带到山谷里去吃么?还不如就直接住山里更方便。   不得不承认,邓文明的思维的确比毕承这些人要细致的多,一问直戳关键点。   炎颜赞:“问的好。卓锦章来豪府确实有他的目的。像他这种修士,根本就不稀罕银子,所以他不是奔着豪府的家财来的。他的目的是豪蕊生。”   炎颜把事情内情直接告诉了毕承和邓文明。   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隐瞒他们,他俩知道的多些反而有利。   俩人皆一脸震惊。   毕承问:“他也想吃掉豪小姐?”   炎颜点头:“从目前看很有可能。豪小姐生辰特殊,导致她体质也很特殊。这很可能对妖人提升修炼有很大帮助,而且他特别选定的千人宴当日,极有可能那天也是个特殊的日子。”   毕承皱眉:“那豪老爷和大小姐还不知道这事儿吧?要不豪老爷怎么也不能让大小姐嫁给那妖人啊,咱们要不要把妖人的目的告诉他们?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咱们也能多些帮手。”   邓文明也点头:“对,昨天中午宴席上闹鬼,我看见那几个商队首领都出手了,他们一个个都挺厉害。而且他们手里全拿着各种法器宝贝。   “还有我听菡萏苑里的丫鬟们说,大小姐好像也不稀罕卓公子,不如咱们把这事儿告诉豪老板和大小姐,让豪府退掉这门亲,再想办法干掉妖道!”   炎颜笑道:“咱们现在听得可全是鬼话,手里没真正能证明卓锦章害人的实锤证据,怎么说服豪老爷?现在卓锦章可是豪老爷的救命恩人,豪老板可对他感恩戴德呢。”   俩人立刻同声道:“带他们去阴谷!”   炎颜黛眉紧蹙:“就算豪老爷和大小姐亲眼看见,亲耳听见那些冤魂的样貌和说辞,就算他们也怀疑卓锦章,那又怎样?”   毕承道:“至少豪老板有可能会让几个商队的大首领帮忙捉拿妖人,也就帮了咱们的忙了。”   炎颜摇头:“商队的首领虽然有本事,可他们都不是修士,只是比较有本事的凡人而已。修士对付凡人,根本就是神仙捏死蝼蚁。更何况咱们现在还不清楚妖道到底有多大本事。”   “我们没办法保证豪老板和大小姐的安全,万一妖人见事情败露,提前动手吃掉大小姐呢?我们把这件事捅出来,却没办法保护豪蕊生,不是白白害她送死?”   俩人:“……”   这些细致的后果他们确实没仔细琢磨过。   毕承虽然着急给穆娟儿报仇,可是如果就为达到自己报仇的目的,去伤害另一个无辜姑娘的性命,这种事毕承干不出来。   炎颜:“所以,这事只能先谋后定。你俩现在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尤其不能让妖道看出端倪,我们现在最不能干的就是打草惊蛇!记住了?”   “是!”俩人齐齐应声。   炎颜点头:“剩下的事我自会想办法。时辰不早了你俩也歇息吧,养足精神,复仇也需要有好身体,我先回去了。”   说完,炎颜起身就打算离开。   毕承和邓文明齐齐站起来。   毕承满眼担心:“师父,虽然徒弟想替娟儿报仇,可是如果实在报不成,师父也莫勉强,您自己可千万当心。”   炎颜轻松一笑:“不用担心我,有吨巴在,就算遇到妖人,他想伤我也没那么容易。”   “吨巴!”跟在炎颜脚边的吨巴立刻回应。   毕承和邓文明低头看了吨巴一眼,同时点头。吨巴的确比他俩能干!   现在毕承和邓文明不得不承认,“人不如畜生”这话其实也是有可能的。   往外送炎颜的时候,邓文明突然想起:“对了,白天有个人过来找你,说是大爷请你去烧菜。”   炎颜点头:“嗯,我知道了。”说完,伸手拉开门,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了狂风呼啸的夜色里。   踏着夜风,炎颜没去找沈煜云,而是先回到了荣昌苑。   她清楚沈煜云找她是为商议取狰兽心的事儿,在去见沈煜云之前,她还想弄清楚两件事,这两件事都很重要。   进入房里,因为不想惊动别人,炎颜没点灯。   修士在夜间眼睛视物完全没问题,她在床边坐下,唤道:“吨巴?”   吨巴立刻在炎颜对面显出兽形。   本想跟平日一样往炎颜手背上蹭,可是感受到炎颜这会儿的表情有点严肃,就乖乖坐在原地没动,只眨巴着一对漂亮的月光蓝大眼睛望着她。   炎颜望着吨巴:“我记得豪迈取出狰兽心的那晚,你是特地把我带去书房,你那晚是不是就想偷狰兽心来着?” 第160章 黑骸骨的来头   被炎颜问起那个晚上去书房的目的,吨巴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炎颜继续问:“你当时想要狰兽心,是想弄来自己吃?还是另外有别的用处?”   她以前可以不问,但现在基本确定狰兽心跟卓锦章有关,她就必须搞清楚它的作用。   现在所有关于卓锦章的信息,炎颜都事无巨细地想知道。   主要是炎颜心里还有另一种猜测,她隐约感觉这颗狰兽心很可能跟她自己也有关。   按照吨巴的习惯,它出门狩猎通常不会叫她一起。如果狰兽心是吨巴自己想要,它自己就去偷了,多半不会带她这个累赘。   可是那晚吨巴的目的却很明显,它是故意带她一起去的。   果然,吨巴伸出一只毛绒绒的前爪,按在炎颜的手背上。   狰兽心是给她的!   炎颜定定地看着吨巴:“吨巴,你知道我是个修士。”   吨巴乖巧地点了下头。   炎颜:“所以,那颗心是不是能提升我的修为?”   吨巴立刻猛点头,还附上了肯定的叫声:“吨巴!”   没错!   它主人太聪明啦,世界无敌的那种。   炎颜心头狂喜,这是她现在最需要的,她要报仇,正需要快速提升修为!   “好,狰兽心弄明白了,下一个问题。”   炎颜说话的时候,手里多了个东西。   吨巴一见炎颜手里的东西,漂亮的蓝眼睛瞬间变成两道竖线,背毛扎起,尾巴一下粗了好几倍……   这是哺乳动物遇到危险时的标准反应。   炎颜赶紧去抚它的头顶,温声安抚:“别怕,这根骨头不给你吃,你身体里的恶魔不会跑出来,乖,坐好,不怕~”   炎颜只给吨巴看了一眼,怕吓着它,马上又把骨头放回了须弥境。   等炎颜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吨巴趴在床上,耷拉着长耳朵,连嘴边的胡子都垂下去了,情绪显得很低落。   炎颜知道那根骨头勾起了它不好的回忆,她有些抱歉,温柔地把吨巴抱进怀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唬你,我就是想问问,这骨头你知不知是什么妖兽的骸骨?好了,我不问了,你安静休息一下,没事啦。”   见吨巴这样,炎颜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是怀里的吨巴却猛地抬起头,望着炎颜点了点头。   炎颜喜出望外。   没想到吨巴真的知道。   那晚虽然是体内的恶魔控制着身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被囚禁在深层神池里的吨巴全都知道。   它从炎颜怀里挣出来,用前爪在床单上划拉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样子,然后又不停扭动自己毛茸茸的身体,最后又在床单上画了个圆圆的玩意,临了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做出很好吃的样子。   它这一连串动作比划完,抬头就对上炎颜懵逼的双眼。   炎颜啥都没看懂,就觉得吨巴是在……抽风。   吨巴急地在床上直转圈圈。   那么多信息它没办法开口说话啊,急死兽啦!   没办法,吨巴只好又把所有动作再来一遍。   “第一个动作,很大,很大,嗯……是指那个妖怪的体型吗?”   吨巴赶紧点头。   炎颜马上问:“有没有熊罴大?”   吨巴立刻点头:“吨吨吨吨吨巴!”比熊罴大很多很多。   炎颜点头表示明白,吨巴紧接着做下一个动作。   这个动作的难度有点大,让一个四脚着地的兽扭腰摆臀,实在太为难兽了。   所以炎颜看了半天才大致弄懂,吨巴是在模仿她游泳的样子。   炎颜诧异:“你的意思是泽水?这东西在泽水里?”   她只在泽水里游过泳,就是去邓家庄的那回。   吨巴再次点头。   炎颜很震惊。   在泽水中,很大很大的妖兽,难道是……   看懂了第二个,第三个就容易明白了,吨巴在模仿众人吃火锅。它在床上画的那个圆圆的东西就是火锅。   火锅肉用了大河蚌,而大河蚌也同样是泽水里的东西。   这就说明那东西是泽水里的没错。   虽然第二个游泳跟第三个火锅有点重复,不过炎颜觉得吨巴这么表示,大概是为了让她更容易明白。   其实炎颜没完全看明白最后一个信息。   吨巴最后一个动作是想告诉她,她第一次下河看大河蚌的时候,就遇到了那个东西。   不过当时炎颜并没有感觉到河里还有别的东西,所以她没办法联想到那么多。   炎颜很激动,她小心翼翼地求证:“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不是……蛊雕?”   “吨巴!”吨巴猛点了下头。   终于证实了炎颜的猜测。   炎颜深呼一口气。   她没想到泽水里居然真的有蛊雕。   她更想不到被吨巴吞下的黑不溜秋的骨头,居然是蛊雕的骸骨。   等等,蛊雕的骸骨?!   炎颜赶紧问:“是不是泽水里的蛊雕被那老疯子给弄死了?”   吨巴立刻摇头:“吨巴!”没有!   炎颜皱眉:“你见过蛊雕?”   吨巴立刻点头,然后就在床上撒欢儿地一通折腾……   炎颜这回秒懂,它是在模仿上次它自己发狂的样子。   也就是说,上次吨巴发狂的时候见过蛊雕,而上次吨巴发狂,正好是它吃完蛊雕的骨头之后。   这是不是说明,有可能是蛊雕感应到了吨巴身上有同类的气息,所以被引了出来。   也就是说,泽水底下的蛊雕不只一头!   炎颜想了想,问:“如果我们带着这根蛊雕骨头去泽水河边,还会不会吸引蛊雕出来?”   吨巴立刻点头,这回它嚎了几声,露出凶狠的模样。   炎颜盯着它看:“你是说,蛊雕不光会出来,而且还有可能攻击我们?”   吨巴点头。   炎颜皱眉。   蛊雕会攻击拿着雕骨的生物,是想为同伴报仇?   像蛊雕这种超级大妖,一出生就有灵智,而且它们的寿数通常非常长,比人类要聪明的多。它或许能通过这些骸骨的气息感应到同族被害,继而为同族报仇。   对于智商很高的生物而言,为同类报仇这种行为很常见。   所以,这根蛊雕骸骨,能引出来复仇的蛊雕!   炎颜心里有数了。   天微明,炎颜简单洗漱整理一番就出门去了。   豪府偏苑   内书房中,沈煜云,洪玉修和华畅正在商议走商的事情。   商队的人在门外回禀:“大爷,唐棠姑娘来了。” 第161章 活取人心   华畅笑道:“走商的事儿改日再说吧,不能耽搁大哥与佳人相会哦”说完就站起身。   沈煜云随华畅调侃也不作解释。   他与炎颜确实有事商议,便没留华畅。   华畅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头笑道:“大哥的好事成了,可别忘赏兄弟几坛好酒,唐棠姑娘的酒我可惦记的紧呢!”   洪玉修苦着脸:“三爷想早点喝上酒,得空还需跟我们大爷分享您美人环绕的经验啊。”   他家这位爷对讨女子欢心这种事,那可真是七窍通六窍。   就剩一窍不通了。   华畅笑看向沈煜云:“大哥学不学?兄弟倾囊相授!”   沈煜云笑斥:“滚!”   华畅大笑,拉开门出去了。   华畅刚走,炎颜就被引了进来。   沈煜云颔首:“请坐。”随即把手底下的人全打发出去。   炎颜拎起小火炉上的提梁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大爷准备啥时候动手取心?”问完她自己先笑了。   这话听着有点像外科手术。   沈煜云正要开口,外头突然有人着急跑来传话:“大爷,老爷那边传您过去呢,说是出事儿了!”   屋里的沈煜云和炎颜同时站了起来。   “老爷怎么了?把话说清楚。”沈煜云把人叫进来直接问话,也不避讳炎颜。   来传话的是豪迈荣昌苑里的家仆,见沈煜云脸色严肃,赶紧解释:“不是老爷出事了,是柴房那边。”   一听是柴房,沈煜云和炎颜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家仆继续说:“昨晚柴房里关着灏元楼的人,据说是那些人出事了。具体的小的没看见,听说是昨晚上突然就死了两个,老爷这会儿也去了柴房那边,差遣小的来请大爷过去。”   沈煜云看向炎颜。   炎颜颔首。   俩人与传话的家仆一行,来到昨晚关着灏元楼众人的柴房。   柴房门前守着许多护院的家丁,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豪迈就站在一间柴房门外,正跟大管家豪怀安说话。看见沈煜云,豪迈赶紧招呼他进去。   豪迈白皙微胖的脸蛋有些微微发红,显然挺着急的,只匆忙跟后面跟来的炎颜点了个头,也顾不上琢磨炎颜为何会跟沈煜云一起过来。   豪迈握住沈煜云的手腕,急道:“煜云啊,昨晚上出事了,关在这里的两个人莫名就都死了,而且还,还……”   后头的话豪迈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豪怀安说里头才死了人,不吉利,拦着不让他进去看,他问豪怀安人咋死的,豪怀安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啥。   沈煜云温和安抚:“东家莫急,待云进去看过再说。”   说完,沈煜云分开众人,跨步进了柴房。   炎颜抬腿跟着就往里走,却被豪迈一把拉住:“你一姑娘家就别进去了,吓着了晚上要做噩梦的。”   炎颜笑道:“我是个厨子,整天杀猪宰羊的,不怕见血!”说完,脚步轻快就跟了过去。   豪迈:“……”   唐棠姑娘胆子可真大啊!   突然觉得自己好窝囊是怎么回事?   等炎颜走进柴房的时候,就见沈煜云背对着门,正蹲在地上,她却没看见尸体。   炎颜往周围扫了一圈,连血渍都没有,柴房地上的柴草都是干爽的,一点都不血腥。   等她走到沈煜云身边,才看见两具……勉强能称得上是骸骨的东西,躺在地上。   难怪她刚才没看见尸身,这两具死尸实在缩地太小了,全被沈煜云给挡住了。   炎颜蹲身仔细查看两句干尸,吃惊地问:“他们为什么会死成这个样子?”   沈煜云没说话,从随身的腰袋里摸出一副不知什么材质的黑皮手套戴上,把两句尸骨从散落的衣裳里取了出来。   这两具死尸同样被吸成了人干,只是都蜷缩着身子,所以比正常的干尸还要短很多。   炎颜对这两句形状特殊的干尸很好奇,就探身过去挨近了看。   经历了阴谷一夜,炎颜对这些干尸之类的东西都免疫了,此刻看见这东西,她显得特别震惊从容。   沈煜云见炎颜把脸跟干尸挨那么近,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这女人好像对这些恶心的东西格外感兴趣。   炎颜没留意沈煜云怪异的眼神,指着两个死尸紧紧抱住身体的手臂说:“你看这个动作,还有这个表情,面目扭曲成这样,这明显是痉挛。这两具尸体死之前一定非常痛苦。”   考古学会涉及研究古墓存尸的专门学科,其中就有凭借骸骨的姿势,表情,判断墓主人死前状况,遭遇,身份背景等。   炎颜跟妈妈陪外祖父去勘察古墓现场的时候,见过不少类似案例。   沈煜云认真听完炎颜的分析,又仔细查看了两具干尸,伸手把两具紧紧团起来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掰开。   等尸体被完全掰开,炎颜顿时诧异地瞪大眼,盯着干尸胸口狰狞的窟窿:“他们被挖了心!”   沈煜云点头:“从这俩人的死后的样子来看,心脏应该是他们还活着的时候被挖的,所以才会呈现出这么痛苦的死状。”   炎颜起身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看来这两个人被挖去心脏的时候,虽然还活着,却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   沈煜云也站起身。   炎颜看着他问:“这种被活挖心脏又抽成干尸的手法,是修士干的吧?”   沈煜云点头。   除了修士,凡人根本做不到一晚上就把活生生的两个人变成人干,且活挖人心还能滴血不流……   俩人都沉默了。   刚才沈煜云翻看两具尸体的时候,炎颜已经从哪些衣裳辨认出,死的人正是瞿平春和满录。   与这俩人勾结的那个修士,炎颜基本可以断定对方的身份。不过她还是没办法理解,就算杀人灭口,这样的手段也太残忍了。   而且炎颜以前一直以为那人只吃女的,原来男人他偶尔也吃,这算不算改换口味?   炎颜的目光从尸体身上转而看向沈煜云,就发现对方正直直盯着她看。   炎颜皱眉:“你这表情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怀疑是我弄死他俩的吧?”   说完,炎颜直接送他个大白眼。 第162章 谈音出事   居然怀疑她杀人取心!   沈煜云要真这么想,他就是天下头号大白痴!   沈煜云摇头:“不是你。”   炎颜:废话!   毕家班都赢了,她还犯得上杀人?她又不是变态!   沈煜云:“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有目标了?”   炎颜立马扯出一脸无辜:“你怎么知道我就有目标了?我还不是跟你一样?”   沈煜云摇头:“你肯定有想法!你的表现太平静,这不符合常理。”   炎颜心头一凌。   狗直男这可怕的洞悉力!   不过炎颜也不是唬大的,继而冷嗤一笑:“呵,那我大呼小叫就合常理了?”   别逗了,这屋里这会儿就他俩,她要真大呼小叫,狗直男无所谓,她还怕人误会呢。   沈煜云皱眉:“你能不能不抬杠?我正经询问你的意见。”   炎颜冷笑:“大爷自己心里也有数,为何偏要让我说出来。”   沈煜云没说话。   她说的没错,他的确也有怀疑对象。   炎颜又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别的线索,走到沈煜云身边问:“你打算把你的猜测跟你东家说?”   沈煜云摇头:“虽然我怀疑那个人,可是这里并没留下任何证据,能证明是那个人干的。”   炎颜颔首,继续问:“如果金丹期的修士刻意隐藏修为,像我这样的是不是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沈煜云想了想,摇头:“这个不一定。能否感觉出对方的灵力波动,也不全跟修为高低有关。”   他看向炎颜:“像你这种灵根非常纯净的,就比一般同级修为的修士更容易感应到灵力波动。就算对方是金丹期修士,如果他身上释放出灵力,哪怕非常微弱,你也很容易感应得到。”   炎颜点头,就听沈煜云继续道:“其实隐藏灵力也不一定使用修为,服用丹药封住自身灵力也能办到,或者用镇灵符,如果使用高阶符箓或者丹药,反而比用自身修为隐藏灵力更容易,效用也的更佳。”   炎颜皱眉:“那如果是邪修呢?他们也这样?”   沈煜云:“邪修就不一定了,所谓‘邪修’自然与正统修士炼炁入道方式不同,他们不一定修炁,所以也不一定有灵力波动。”   沈煜云继而补充:“当然,隐藏灵力这种事,仅限于金丹期以下的修士。修为到了元婴期,无需任何器物,轻易就能把修为藏得滴水不漏。”   听完沈煜云补课,炎颜心里默默感慨,自己果然是个战五渣,还是孤陋寡闻的那种。   俩人从柴房里出来,豪迈已经离开了。   大管家豪怀安后在这里传话,说老爷在内书房,俩人便往荣昌苑去了。   俩人敲开内书房的门,豪迈正满屋子踱步,显然正焦躁不安。   看见他俩进来,豪迈眼巴巴地向沈煜云望过来:“煜云查看的结果如何?”   在豪迈面前,沈煜云说话一向谨慎,因为没有确切证据,他只说是妖怪所为。   豪迈对沈煜云的话向来深信不疑,也没多问就唤进来豪怀安去请道士,入府做法事降妖除魔。   至于横死的瞿平春和满录,豪迈原本打算扭送二人去官府,如今人死帐清,豪迈是个善良的老板,除了赏俩人两口棺材装殓,又赏了俩户人家丰厚的抚恤银两子了结了此事。   至于灏元楼其余的伙计杂工,这件事说到底与他们也没甚相干,便放他们各自归家去了。   出了荣昌苑,往外走的路上,炎颜问:“狰兽心还取么?”   沈煜云点头:“今晚就动手。”   炎颜:“还是老地方,老时辰!”   与沈煜云分开后,炎颜直接去了菡萏苑。   晚上要过去取狰兽心,以来过去踩踩点,而来顺路去看看豪蕊生。   走进菡萏苑,庭院里静悄悄的。   炎颜沿着石子小路一路进了内院,就见走廊的石头长凳上坐着谈琴,头一点一点地正打瞌睡。   绣阁里也静悄悄的。   炎颜走上前,轻轻摇醒谈琴:“怎么睡在这儿?仔细着凉,大小姐呢?”   谈琴一脸困倦,揉了揉眼:“唐棠姑娘来啦?大小姐才说乏了,刚歇下,我进去看看。姑娘略坐稍等。”说完,谈琴站起身进了绣阁。   炎颜侧目看向圆门外那颗老柳树。   老柳树没有任何异常,仍旧立在哪里,光秃秃的柳条随风摆动。   炎颜的目光不自觉就看向老柳树对面的院子。   那边院子里同样特别安静。   谈琴很快从绣阁里走出来,对炎颜道:“大小姐睡的正香,姑娘过个把时辰再来,大概就醒了。”   炎颜点头,见谈琴黑眼圈特别重,好奇问:“怎么眼睛都熬乌了?这里就你一人伺候么?其他丫鬟呢?”   听炎颜问起这个,谈琴叹了口气:“别提了,我都连着熬两个晚上了,眼睛不乌才怪呢!”   “绣阁里头侍奉的大丫鬟,本来就只我跟谈音两个,本来是我俩轮着值夜侍奉。以往还偶尔能找小丫头们替两日偷个闲。”   “这小姐的大日子眼瞅就到,老爷嘱咐要格外小心照看,我们自然不敢怠慢。偏巧这紧要时候谈音又病倒了,如今竟连地都下不得,只能我一人硬扛啦。”   炎颜笑道:“俗话讲药食同源,我虽然是个厨娘,岐黄之术倒也略懂一些,若姐姐方便,带我去看看,或许能帮她调理调理。”   谈琴拍手笑赞:“哎呀,太感谢你啦!你若能叫她好起来,我保管重重地谢你!你也是女儿家,没啥不方便的,跟我来吧。”   说完,谈琴跟屋里的小丫鬟嘱咐了几句,就带着炎颜往丫鬟住的院子去。   谈琴和谈音虽然是下人,却都是跟在豪蕊生身边侍奉的大丫鬟,住的地方距离大小姐的绣阁不远,且都安排有各自的房间。   谈琴便领着炎颜直奔谈音的房间。   推门进屋,谈琴对床上的躺着的谈音笑道:“阿音?唐棠姑娘来看你啦!你背后总说人家坏话,可人家一听说你病了,立马就主动说来看你。等你病好了,可得去谢谢人家呀!”   说话间,谈琴已经带着炎颜走到了谈音的病榻前。 第163章 死脉   踏进谈音的房间,炎颜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腐败气味,她看了眼屋里的窗户全都闭着,就去把窗户全都推开。   谈琴见状,问道:“开窗户谈音她会不会着凉?”   炎颜摇头:“老神仙们修炼都需要汲取天地灵气,人养病也是一个道理,得接地气儿!”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特别好,屋里还点着旺盛的炭盆,谈音又盖着厚厚的两床棉被,不会冻着,闷久了不光病好不了,搞不好还有可能一氧化碳中毒给熏死。   炎颜走过去看床上躺着的谈音,就见她上次见过的那种黑气,已经完全笼住了谈音的脸,就像在谈音脸上蒙了团黑雾罩子。整个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身上散发着浓重诡异的死亡气息。   谈琴仔细为谈音掖了掖被子,叹道:“阿音这病可能有阵子了。早先是不爱吃东西,她这人一向爱体面,我们还当她嫌吃胖了穿衣裳不好看,就没往别处想。”   “后来就一日比一日倦怠,平日她常做的活计也总爱指使别人去干,脾气也越来越不好。我们这院里丫鬟多,她又是个年长的,大小姐都不说她,旁人更不与她计较。她便时常一个人在院子里呆坐着。”   “再后来就躺在床上了。到她下不了地我们才发现这人不对劲儿,请府里的大夫来问脉。大夫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说是积郁成疾。”   “谁也不知她心里积了什么郁,我们问她也不说,就这么眼看着人一日日地消减下去。哎!劳烦唐棠姑娘给她看看吧。”   炎颜在床边坐在,谈琴帮把谈音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在她手腕下垫了个缎面小脉枕。   炎颜把手放在谈音的脉象上。   谈音整个人已经瘦的脱了相,肌肤暗哑无光,呈苍老的灰败色,炎颜指下的脉象无胃、无神、无根,是为邪气深重,元气衰竭,是典型的“真脏脉”,也就是人的濒死脉象。   炎颜一面为谈音诊脉,一面仔细观察她面上笼罩的黑气,目光无意间往下移,发下谈音的脖颈里,衣襟遮盖的边缘,隐约可见有块斑痕。   就在此时外头有丫鬟唤谈琴,说前院那边找她有事。   谈琴起身对炎颜道:“我那边不得空闲,你也不是外人,你自便哈,外头有侍奉汤药的丫鬟,你有需要喊一声便是,我先过去了。”说完,谈琴就跟着小丫鬟匆忙离开了。   炎颜的目光又落在谈音脖子里那块斑痕上。   她把手伸向谈音的颈部,向掀开她的衣襟看看她脖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手才碰到谈音的衣襟,一直昏迷的谈音突然睁大眼,空洞发黄的眼珠死死瞪住炎颜,枯树枝一样的手死死抓住了炎颜的手腕。   炎颜吓了一跳,正要抽手喊人。   谈音居然死死攀住炎颜的手,从床上猛地坐起来。   她长着大嘴,瞪着干涸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住炎颜,满是裂痕的嘴唇一张一合,就像被抛上岸,快死的鱼。   “救……救我……有……有人要吃……吃我啊啊啊啊,救救我啊……”   谈音的嘴跨装地一张一合,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气息从她嘴里喷出来,炎颜差点被熏晕过去,赶紧闭住气。   虽然被谈音的口气熏的难受,不过炎颜还是忍着没推开她,因为谈音的话引起了炎颜的注意。   她顺着谈音的话问:“是谁要吃你?”   “是……”谈音后头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她的嗓子里发出一串“咯咯咯”的声音,像是骨骼在摩擦,突然松开了握住炎颜的手,重重跌回床上。   炎颜一惊,以为她死了,赶紧去探她的鼻息,发现谈音尚有一丝气息,才松了口气。   炎颜想了想,进须弥境取出个九穗稷馒头,又从床头的热茶壶里倒了半碗热水,把馒头泡软,扶起谈音靠坐在床头喂给她。   虽然炎颜不喜欢谈音,可怎么说也是条人命。沧华说过灵麦馒头可以滋养凡人精气,炎颜便拿来试试。   果然,炎颜把灵麦馒头凑到谈音嘴边,原本奄奄一息的谈音鼻翼立刻动了几下,竟缓缓地睁开了眼,干裂的嘴唇费劲地说出几个字:“吃,吃……”   炎颜把泡软的馒头一勺一勺喂给谈音。   也不知是灵麦馒头的效用,还是人天性的求生本能,谈音刚开始还是是小口小口地,吃了几口就开始大口大口吃得特别快,很快一个馒头就吃完了,最后连跑馒头的茶水都喝光了。   炎颜知道她几日没进食,不敢给她吃太多,只得先把她哄着睡了。   窗外有专门侍奉谈音汤药的小丫鬟,炎颜没说吃馒头的事儿,只说喂她吃了碗茶。   丫鬟见炎颜竟然给谈音喂进水了,欢喜地连声道谢。   炎颜只说隔日再来探望,便离开了。   炎颜才离开,小丫鬟正收拾谈音床头的汤碗,床上的谈音突然睁开了眼。   小丫鬟见她的精气神比先前好了很多,笑道:“你都能吃茶了,大概是要好了,想吃什么不?厨房里熬着烂肉汤呢,我给你端些来吃。”   谈音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不想吃东西,你,把镜子给我拿来。”   小丫鬟笑嗔:“不老实养病,拿那劳什子干啥?又不劳动你出门上事业哩。”   谈音眉眼一瞪,张嘴就骂:“死蹄子,让你拿就赶紧拿来,别放你娘的屁!”   等她以后当了这院里正经的姨娘,这些跟她顶过嘴的丫鬟全都发卖了!   小丫鬟知道谈音脾气不好,不敢再顶撞她,只得乖乖去拿了铜镜递给她。   谈音捧着铜镜往里头看了一眼:“妈呀!”惊声尖叫,失手把铜镜打翻在地,慌乱地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小丫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见她跌跌撞撞往衣柜前去了,怕她受寒病再加重,赶紧上去搀扶她回床上,却被谈音一把推倒在地。   “不能!不能让他看见我这样子,不能让他看见我这样子!我的滚边绣莲裙呢……还有我那双缀着珍珠纽子的青缎绣鞋……”   谈音嘴里不停絮絮叨叨,翻箱倒柜地寻东西。 第164章 回光返照   小丫鬟不明白谈音到底要干啥,看着谈音病恹恹的样子还只顾梳妆打扮,只觉这人是疯魔了。   她想去喊人又怕这边离了人出事,只能守在旁边苦劝。   谈音好像根本听不见小丫鬟说话,找出衣服穿戴整齐,又搬出首饰箱子,仔仔细细地描眉,晕腮,点唇,贴花钿……   小丫鬟这会儿已经明显看出谈音不对劲了。   她听老辈子说过,人在死之前都有回光返照的迹象。据说回光返照的时候,快死的人会突然变得跟没生病时候一模一样,常爱做些平日最爱干的事儿。   谈音平常就爱美,没事就照镜子,穿着打扮比大小姐还讲究,小丫鬟看谈音这会儿的样子,就感觉她特别像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的谈音已经精心打扮好了。   她穿着平时最爱的绣莲裙,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前前后后仔细查觉得完全满意了,转身往门外走。   “欸?谈音姐姐,你上哪儿啊?”小丫鬟赶紧追上去。   琴音根本不理人,拉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她去哪儿?   当然是去见卓公子啊!   卓公子跟她你侬我侬如胶似漆,他哪一日能离得了她?她这几日躺在床上出不得门,卓公子又不方便过来探望她,这会儿还知如何惦念她呢。   不过这种话她怎能跟这卑贱的小丫鬟讲?   谈音呵斥丫鬟不许跟着她,独自一人往僻静小路走去,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假山后头。   小丫鬟眼见劝不住谈音,不敢耽搁,飞奔向前院找谈琴去了。   谈音常与卓锦章私会,她轻易就避开了所有耳目,悄悄进了卓锦章的寝苑。   卓锦章这会儿正坐在二楼临窗的茶席前泡茶。   他打发走了侍奉的童子,偌大的寝苑里只有他独自一人。   此时的卓锦章,全没了平日清风明月的风雅姿容,烦躁地整把整把地往茶壶里塞茶叶。   他手里是个梅子青的小茶壶,几乎被他塞了半壶茶叶,沏出来的茶汤颜色浓的像酱油,可是卓锦章喝了一口,却仍嫌不够浓,又往里面塞了一把茶叶。   嘴里啜饮着苦涩难咽的茶汤,卓锦章烦躁地皱起眉:“真不该吃不干净的东西啊,那两个臭男人的血,太令人恶心了,连心的味道都是臭的!这么浓的茶都压不住那股恶心人的臭气熏人!”   “那两只蠢猪,不光坏了我的事,还恶心到了本尊……还是女儿家的血好吃,又甜又香,要是此刻……”   他话音才落,楼梯下就传上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谈音慌乱中掩饰不住兴奋的娇嗔低唤:“公子!您在么?”   话音落,谈音就出现在了卓锦章的面前。   看见卓锦章向自己望过来,谈音立刻羞红了脸,紧张地用手绞衣襟下摆。   然后,她就看见卓锦章那双风流柔美的眼睛里,有惊诧一闪而逝:“你居然病好了?”   卓锦章这话的语气完全是个意外,可是听在谈音耳中,就变成了他相思深重。   谈音心里又暖又心疼,赶紧点头:“嗯,人家病好多了,多谢公子惦念,人家病一好就来看公子了,人家……也想念公子,想的……心都疼……”   卓锦章仔细打量谈音的面色,又使劲抽了两下鼻子,挑眉问:“你吃了什么东西?”   谈音被问的懵了。   她早先迷迷糊糊,隐约只记得好像有人给她喂过东西,却并不清楚是谁喂她吃了什么。   谈音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没吃什么啊,我醒来连水都没顾上喝就来看望公子了……”   卓锦章又仔细闻了闻空气中飘散的气味,眼中有猩红的暗光一闪,对谈音温柔地伸出手:“宝贝,这几日你不在,我好生念你。过来,让我好好抱抱。”   谈音的脸红过了耳根,一直红到脖子里,脚步扭捏,一副小女儿不胜羸弱的娇态,往卓锦章跟前走过去。   谈音垂目含春,根本没看见卓锦章贪婪地舔舐猩红的嘴角……   走到卓锦章的身边,谈音仍想像从前那样,软着身子往他腿上坐,卓锦章已先伸出了手,向谈音的腰间揽去。   就在他伸出的手即将碰触到谈音的腰的时候,掌心里突然伸出几条巨型蚯蚓状猩红血管。   那些血管一出现就死死缠住了谈音的脖子。   谈音惊骇地瞪大眼,满眼惊恐瞪着卓锦章完全变异的双臂,无数条触手从他身体里飞快长出来,缠绕上她的身体,钻进她的皮肤里开始疯狂吸取她的新鲜血浆。   谈音张大嘴说不出话,耳边全是“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对面是卓锦章依旧温柔多情的倾城容颜:“你不是爱我么?既然那么爱我,不如干脆把你的命送给我,这样,我的身体里就有你的血液了,咱俩就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多好啊,呵呵呵呵……”   谈音嘴张地大大的,凸出的眼珠死死盯住卓锦章柔美的脸:“你,你……”   话还没说完,谈音脸,嘴唇就像被丢进沙漠的鱼,迅速干瘪枯萎下去。   浑浊的眼珠突兀地凸出眼眶,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年轻的肌肤迅速褶皱,干枯……看着那些从卓锦章身体上生长出的血管,贪婪地吸走她的鲜血。   直到最后,谈音变成了一具标准干尸。   那些血管吸干谈音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才慢吞吞地退出来,收缩进卓锦章的身体里。   “哐当”谈音硬邦邦的尸体摔在地板上。   卓锦章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他抬起手,看了眼已经恢复如初的手掌,低头看向地上谈音硬邦邦的尸干,一脸无辜。   “念在你侍奉本尊一场,原本打算不让你死的太难看,可你居然吃了九穗稷。灵麦的滋味再加上女儿血,这气味实在太诱人啦,叫本尊如何能忍得住?所以,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喽!”   说完,卓锦章抬脚把谈音的尸干随意往床下一踢,见她披散的长发还留在床外,卓锦章一脸厌恶地又狠狠补了一脚。   谈音的干尸被狠狠踢进了床底深处,“咕咚”一声闷响,重重撞在积满灰尘的角落里。   卓锦章倒掉杯中浓得发苦的茶汤,新沏了一杯浓淡适宜的香茶。   他在窗边坐下,又恢复了平日那样雍容俊雅的姿态:“果然还是女子的血美味可口,又香又甜,还能消食化郁,昨晚吃坏肚子的不适马上就消失了,好生畅快,呵呵呵……” 第165章 豪蕊生不对劲   菡萏苑   侍奉谈音的小丫鬟飞奔过来,把谈音的事儿跟谈琴说了。   谈琴一听就急了:“她人都病成那样了还能去哪儿啊?她该不会是知道自己大限到了,跑出去悄悄死在哪儿了吧?”   小丫鬟吓地直哭,菡萏苑里的丫鬟们一片兵荒马乱,就要跑出去找人。   谈琴安抚住众人,分派了侍奉谈音的丫鬟同几个小丫鬟分别出去寻人,自己则进绣阁去,打算将此事报与豪蕊生。   绣阁里静悄悄的,豪蕊生仍在床上沉沉熟睡。   谈琴知道这段时日豪蕊生一直睡眠不佳,见她难得好睡,没忍心惊动,退出绣阁只吩咐几个小丫鬟好生守着,自己也找人去了。   直至傍晚时分,出去找人的丫鬟全都回来,竟无一人见到谈音,她们一路询问,就连府里的人也没人见过谈音。   谈琴急问:“她之前吃过什么东西没有?或者有没有说想要什么?”   小丫鬟猛然记起:“唐棠姑娘临走时,喂给谈音姐姐喝了一碗茶,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谈音直奔大厨房。   毕承带着毕家班众人,跟往常一样预备府中的餐食,如今只剩下毕家班一个厨班人马,府里这几日的餐食就全由他们负责了。   众人正忙活,冷不防谈琴冲了进来。   毕承抬起头,见是谈琴来了,淡淡道:“大小姐的饭菜还没预备好,你先回去吧,待会儿这边差人送过去。”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异样。   邓文明不着痕迹地看了毕承一眼,放下手上的活计,走向谈琴:“琴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师父现在得忙全府里的餐食,他不得空……”   谈琴摇头“我不是来取餐食的,我找唐棠姑娘,她人呢?”   炎颜此刻正在毕承的房间里。   房间里就只有她跟吨巴,一人一兽正在商议晚上取狰兽心的事。   炎颜把手轻轻放在吨巴的头顶上,轻轻地揉:“今天晚上,我会尽全力尽快取出狰兽心,剩下的就全拜托你了。”   “吨巴!”吨巴郑重地叫了一声,月光蓝的眼睛里信心满满。   炎颜静静与吨巴对视:“要想给娟儿报仇,我就必须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修为,所以,现在这个狰兽心对我很重要……”   她话才说了至此,就听见隔壁大厨房的院子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而且还有些急。   吨巴纵身一跃就消失不见了。   炎颜随后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邓文明的声音:“唐棠姑娘,菡萏苑的琴姐姐有事找你。”   炎颜起身拉开房门,就看见谈琴惊慌失措跑进来。   她一看见炎颜脱口就问:“你给谈音吃什么了?”   炎颜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冷不防劈头盖脸被问一句,皱眉摇头:“我什么都没给她吃!”   谈琴听完,把脚一跺:“哎呦,这可怎么办,好端端的养着病突然就跑出去了,到处都找不着。”   炎颜见谈琴脸色都急白了,打发走邓文明,温和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谈琴便把小丫鬟跟她说的给炎颜转诉了一遍,说到最后,谈琴道:“我也是找不着人实在急的没辙,听那丫鬟说你给谈音吃了碗茶,所以就过来问问你还给她吃别的东西没。”   炎颜自然不能提九穗稷馒头的事,不过她听完谈琴的话,对谈音的下落心里基本已经有了底。   谈音临出门时精心打扮过,且不告知人她的行踪,除了去找卓锦章,不会再去别处。   谈音出去的时候刚服用的九穗稷馒头,如果卓锦章是修士,一定会察觉出来。   炎颜觉得,这一次,谈音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不过这些事实真相,炎颜此刻不能跟谈琴说,再还没摸清卓锦章的底细之前,告诉这些凡人真相,无异于把她们推上黄泉路。   一旦被妖道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这些人。   炎颜问:“这事儿大小姐知道么?”   谈琴摇头:“我出来的时候,大小姐还睡着,我让人守着,等小姐醒了就把这事儿告与她知晓,还不知这会儿她知道不。”   炎颜点头:“最近府里接连出事,你们侍奉大小姐仔细些。昨晚宴席上就闹了妖鬼,昨晚关在柴房里的人又死的蹊跷,需提醒大小姐格外当心,如果谈音实在找不到,就让老爷差人去找,大小姐好日将近,最好不要到处走动。”   谈琴用力点头:“多谢你提醒,我会格外留心的。你也帮忙打听着谈音的消息。”   炎颜颔首,送谈琴出了大厨房的院子。   谈琴回到菡萏苑,天已黑透了,她分派出去的几拨人全没打听到谈音的任何消息,这个人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   谈琴进了内院,守在门口的丫鬟立刻回她说大小姐已经醒了。   谈琴进绣阁去见豪蕊生.   豪蕊生正由几个丫鬟侍奉着用晚饭,看见她回来了,便挥退身边的丫鬟,问道:“谈音还没消息?”   谈琴摇头:“奴婢刚从唐棠姑娘哪儿回来,唐棠姑娘也不清楚。”   豪蕊生突然冷冰冰阴恻恻地低笑了一声:“偷了本小姐的男人,她当然得死!”   豪蕊生这句话说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谈琴正转身去盛汤,她没听清楚,只隐约听见最后一个“死”字。   谈琴心头一惊,赶紧转身去看豪蕊生,就发现她的神态有些呆滞,有些像在走神。   “大小姐?”谈琴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嗯?”豪蕊生猛地回神,抬头看向谈琴,表情仿佛如梦初醒。   谈琴皱紧眉头:“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奴婢传大夫来?”   豪蕊生一脸莫名:“好端端的传大夫干什么?你赶紧把汤盛过来。”   谈琴端着汤走过来,仔细打量豪蕊生的脸色,皱眉问:“您刚才说了句什么?奴婢没听清。”   豪蕊生呷了口汤,抬头笑看她:“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说话,我这不等着喝汤呢。”   谈琴没说话,静静地打量豪蕊生。   这会儿的豪蕊生好像又没什么不对劲了。   难道刚才是她的幻听。   可是刚才那声音,分明就是大小姐的声音,她听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听错。可是那样阴森的说话语调,谈琴却很陌生。 第166章 妖柳得逞   大小姐一向心直口快,从不那样阴恻恻的说话。   谈琴狐疑地看了眼房间里,眉头皱地更紧了。   豪蕊生用过晚饭,仍像平日一样让谈琴燃了支安神香,歇了书卷斜倚在床头闲翻。谈琴亲自带着丫鬟和外院中守夜的媳妇,把各处都仔细查看过,院门上了栓,才折回豪蕊生的卧房。   看见谈琴进来,豪蕊生起身掀开纱帘道:“你这两日太辛苦了,今晚上打发别人守着吧,你回去好生睡一宿,瞧你的眼睛都熬红了。”   谈琴道:“如今这院子里就剩下奴婢一个老人儿,这又眼看到了大小姐的大日子,奴婢就算辛苦这几日也是应该的,小姐早些睡吧,奴婢就守在外头。”   豪蕊生沉下脸:“我又不是小孩子,晚上还要起夜吃奶不成?你也说了,我身边就剩下你一个老人儿,你要是再累垮了,你让我指望谁去啊?听话,赶紧回去睡觉,你可得养足了精神,不然我可真没指望了。把小红留在外间就成。”   谈琴这几日也是实在熬的受不住了,听豪蕊生坚持,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过几日就是大小姐定亲的大日子,原本还有谈音可与她交替,可如今这院子里就只剩她一个贴身侍奉多年的大丫鬟,谈琴也清楚自己眼下最生不得病。   大小姐的定亲大礼,她且得严严实实累几天呢。   谈琴下绣阁,唤来朱梅仔细交代了晚上值夜的事儿,便往后头自己住的屋子去了。   她跟谈音住隔壁,这里一共是四间下人房,她与谈音各一个小房间,其余两个大房间,一个是丫鬟们的,另一间是媳妇婆子们住着。   经过谈音房门前的时候,谈琴看了眼黑漆漆的门窗,重重叹了一声。   谈音突然不见,她心里其实也有不好的预感。   进了屋,谈音实在累极了,也没梳洗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前院豪蕊生的绣阁里,朱梅上楼侍奉豪蕊生躺下,便下了楼,就睡在平常谈琴和谈音值夜是睡的暖笼上。   朱梅是头一回被留下给豪蕊生值夜,这是将被重用的意思,因此朱梅显得格外慎重,在心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小心侍奉,争取给大小姐和谈琴姐姐留下好印象。   她也知道谈音出了事,往后说不定她就能被提拔成像谈音那样的大丫鬟了。   心里这般想着,朱梅就暗暗提醒自己可千万别睡沉了,仔细听楼上唤人。可是她的头才刚挨上枕头,眼皮子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沉。   朱梅心里还明亮亮的,不住提醒自己别睡,别睡,可是很快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沉沉睡熟了。   她刚睡着,花廊里的老柳树就释放出猩红的光,猩红的血液转身灌满整个树身,一根根诡异的猩红色枝条开始疯狂生长,直奔豪蕊生的窗户探了进去。   猩红诡异的柳枝刚深入房中,躺在豪蕊生身边昆仑玉中的小蜃灵立刻就睁开了疲惫的眼睛。   小家伙天天晚上都见这妖怪,已经不害怕了,只是日渐虚弱的身体让它越来越保护豪蕊生力不从心。   恶狠狠瞪着越来越近的妖红柳条,小家伙握紧小拳头,释放出最后的能量,瞬间,洁白晶莹的结界从昆仑玉身蔓延出来,一点点把豪蕊生的身体包裹。   从昨天开始,小蜃灵就感觉自己已经没办法支撑出合格的结界了,它感觉好像有些妖邪气息渗入结界里,不知道对豪蕊生有没有影响。   那些柳条似乎也感受到了小蜃灵在用结界隐藏豪蕊生的气息,它们疯狂加速向床上伸展过来。   小蜃灵拼命握紧小拳头,拼尽全力把结界撑大再撑大,眼看就要覆盖住豪蕊生的整个身体了,那些强悍的妖枝到底比小家伙快了一步。   有一根赶在小蜃灵的结界完全撑开之前,先一步伸长到了豪蕊生的脚下,毫不迟疑地猛地戳入了豪蕊生的脚底心。   床上安静沉睡的豪蕊生猛地睁开双眼,一双原本漆黑的眼睛已经变的跟柳条一样妖冶猩红。   小蜃灵努力撑开的纯白结界也在这一刻“啪”地一声瞬间崩碎。   小蜃灵绝望地最后看了一眼床上表情诡异的豪蕊生,疲惫地阖上了眼,小小的身体几近透明到几乎完全消失。   柳枝疯狂地从豪蕊生的脚底心往她身体里插入。   不过这一次这些柳枝并不是吸取,而是往她的身体里注入什么东西,豪蕊生的整个身体,肌肤下层的血管,肉眼可见地有发着猩红妖光的血液流淌。   而与此同时,在后院沉睡的谈琴突然从梦中惊醒。   谈琴猛地坐起身,往屋里看去,才发现屋里空荡荡的。   她刚才梦到了谈音。   谈音在梦里急切地唤她去看大小姐,说大小姐正被恶魔伤害……   谈琴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夜,回想起刚才仿若真实的梦境,终究还是不放心,起身坡起衣裳,挑着盏灯笼往前院里来。   而此时,那些妖枝仍在疯狂往豪蕊生的身体里注入猩红血液,谈琴挑着灯笼走进绣阁,见睡在暖笼上的朱梅正睡梦憨沉。   她没惊动朱梅,径自挑着灯笼往楼上走来,那些从窗外深入的妖枝,谈琴根本就看不见。   她走上二楼的卧房,嗅了嗅,觉得这屋里的气味不太好,便走到香炉前,点燃一支檀香。   檀香的烟气向房中散发,那些妖冶的柳枝感受到檀香净化驱邪的气息,非常不适地扭动了几下身体,慢吞吞地从豪蕊生的身体里推了出来。   不情不愿地缩向窗外,慢慢地收了回去。   那些柳枝退出身体,床上瞪着猩红眼睛的豪蕊生又把眼睛缓缓闭上。   等谈琴走到床边,撩开床幔往床上查看的时候,见豪蕊生安安静静睡得安好,才彻底放了心。   她看了眼窗外暗沉沉的夜色,知道自己回去也睡不着,索性就把临时的地铺拆开,守着豪蕊生的床边睡着了。   远远的更声敲过三下,时辰正值丑时末,万籁俱寂的深深庭院,只有背风呼啸。   大柳树下,炎颜和沈煜云如约而至。   炎颜抬头看了眼光秃秃的大柳树,问沈煜云:“这个时辰动手能行么?”   沈煜云点头:“咱们只有这个时候方便,只要待会儿取出狰兽心的时候,把它及时封印,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獬豸匣我带来了,你只要放心按照我的说的做就行。”   炎颜颔首,从沈煜云手里接过一张淡紫色的符箓。   这张符箓跟她以往见过的全不一样,上门画的符咒并非用朱砂写成,而是特别繁复的深绿色的墨水,也许是某种灵植制作的墨水,炎颜隐约嗅到上面有花草的味道,微苦。 第167章 破禁取心(一)   沈煜云打开招司甲的结界,把俩人的气息完全笼罩入结界中,问炎颜:“如何催动符箓你会吧?”   炎颜点头:“我用过最简单的定身咒,这个应该也跟那种一样,我把灵力注入符箓里就可以了吧?”   沈煜云点头:“这是张品阶很高的破阵符,解开柳树里的禁制完全没问题,你只要集中意念,把灵力注入其中催动破阵符,然后把符箓附在需要破开的禁制上就可以了。”   炎颜点头,开始运用意念催动体内的灵力。   炎颜是极品灵根,所以她身体内蕴含的灵力亦非常纯净,虽然她现在还没开辟出炁海,经脉中灵力的量虽然有限,却特别纯净,品质非常高。   所以,当炎颜将纯金色的灵炁注入破阵符时,符身上的纹路立刻散发出徐徐的青碧色光晕,光晕一圈圈越来越强,甚至完全冲淡了招司甲散发的五彩斑斓。   炎颜此刻全神贯注,完全不敢有任何松懈,她能明显感受到符箓正在努力地从她的手掌中摄取能量,符箓上绘制的符文光晕越来越浓,光华流转也越来越炽烈。   到光芒达到璀璨刺目的状态的时候,符文就开始缓缓浮出了紫色的符纸。   沈煜云虽然已无灵根,但是他因要控制招司甲,又因今晚的行动特殊,为了关键时候能帮炎颜一把,所以事先服用过储炁丹,体内可以在丹药的作用下暂时储备一些灵炁。   因此他此刻可以亲眼看到炎颜把灵炁注入符箓以及激活符文的过程。   虽然已经见识过炎颜纯度极高的灵力,可是当他亲眼看见,炎颜居然很轻松地一次就激活了比她自身高出很多等级的破阵符,沈煜云还是非常意外。   不过此刻沈煜云也来不及思考过多,因为他清楚,炎颜也到了要把破阵符推进柳树身的关键时候,所以,他也显得非常紧张。   一边关注着炎颜的进展,一边仔细替她护法,观察周围有没有异动。   炎颜把完全浮出符纸的符文印在掌中,催动体内所有的灵力,用力拍向老柳树的树干,沉声低喝:“破!”   破阵符瞬间碧光大盛,璀璨的碧绿青光瞬间笼罩住整个树身,破阵符成功被炎颜启动并推入禁制镇眼中。   而与此同时,从老柳树的根部突然涌起一股妖冶的红光,笔直朝着破阵符冲撞上去。   禁制被惊动,也在奋力反抗想要强行破开禁制的力量。   这张破阵符果然如沈煜云所言,是张品阶上乘的告诫符箓,被阵眼中的红光一波一波强烈地冲激,青绿色的符文只微微发出如波澜一样的晃动,晃了几下就没事了。   而禁制释放出的妖冶红光,却因为冲撞的太过迅猛而被瞬间击散。   符箓被成功激活之后就没炎颜什么事儿了,她和沈煜云此刻就只用等着吸饱了炁息的破阵符解开禁制,然后取出树根底部深埋的狰兽活心。   虽然破阵符等级很高,可是显然柳树里封印的禁制也非常强悍,抵抗破阵符的妖光异常悍猛。   看到刚才那波妖艳红光撞击的特别凶猛,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这一撞,青光被撞灭,那这张破阵符就报废了。   他们担心的主要不是破阵符,而是炎颜太过低阶的灵力,催动这样高阶的破阵符,这就像用几张单薄的纸张去引燃一个大炉子,器物是好的,染料太弱,就怕支撑不住。   所幸炎颜的炁息虽然不是很充沛,但是胜在纯净特别高,再加上破阵符本身比较强,所以,第一波妖光强烈的冲激,很轻易就抵御住了。   但是树根的禁制也比较厉害,紧接着就释放出第二波抵御,这一次破阵符的符文晃动的比刚才厉害了一些,不过依然金光璀璨,还能抵抗的住。   但是,显然根部的禁制还有能量,他俩几乎肉眼可见的,停留在树根部位的妖光开始向着土壤下孜孜地吸取红光。   炎颜大惊:“这禁制难道可以吸收狰兽心的能量?”   沈煜云见这个状态也很诧异,他摇头:“通常不能这样,禁制只是用来守护其背后的物品,并不会吸取物品的能量,至于这个禁制……”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炎颜的手掌中突然释放出金灿灿的炁息流,然后他就看见炎颜把自己的双掌用力拍向停留在树干中央的破阵符符文。   “你疯了!快放手!”沈煜云怒喝,想要冲上前把炎颜拉开,可是他此刻是凡人,破阵符青光大作,轻易就把他靠近的手弹开了。   沈煜云气地怒吼:“唐棠,你放手,你这样会送命的!”   炎颜却置若惘闻,她的一双手掌全是金光灿烂的炁凌流,在她把手掌心按在青碧色符文上的一瞬,符文好像感受到了可以汲取的力量源泉,开始加速抽去炎颜经脉中的灵力。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只停留在树干没动的青色符文,开始主动释放青光,并同时向着树根处的禁制靠近。   树根处的禁制似乎也感受到了破阵符突然变得强横的力量,再一次发动强烈的冲激。   这一次破阵符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主动释放出耀眼的青光回击禁制。   一青一红开始在树干中形成强烈的对峙。   因为要抗击禁制的妖光,破阵符开始加速旋转,从炎颜手掌流入符文的灵炁速度也越来越快,炎颜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炁息,从手掌从簌簌不断地往外流淌的感觉,而且原本充沛的筋脉渐渐开始干涸。   而破阵符正在全力抵抗禁制的抵抗攻击,仍在加速从炎颜的身体里直接吸取灵力。   显然,破阵符把炎颜的整个身体当成了能量源。   破阵符能感受到炎颜为它补充源源不断的能量,开始全力对抗禁制的顽固抵抗,与此同时,也开始源源不断地从炎颜身体里抽去灵力。   炎颜拼命咬着牙,眼睛都红了,双掌死死按在破阵符上,额角青筋暴起,额上豆大的汗珠沿着下巴一路往下滚,一颗一颗砸在她脚下的泥土里。 第168章 破禁取心(二)   后背的衣裳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可是炎颜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沈煜云在旁边皱眉看着她疯狂的几乎不要命的行为。   他刚开始觉得炎颜是自己不懂事,在胡闹,可是渐渐的,沈煜云酒感觉出不对劲了。   此刻从炎颜身上散发出来的,除了她平日的倔强,她好像憋着一股气,这股劲里好像还有强烈的仇恨和愤怒。   她一定要击垮这个禁制,甚至不顾性命。   此刻的炎颜,完全不是沈煜云平日认识的炎颜,沈煜云回忆这些日她的行为,他突然隐约意识到,炎颜同意帮助他打开禁制,很可能是她自己想这么干,而并非纯粹帮忙而已。   不然,她犯不上这么拼命。   强烈的对峙还在进行中,炎颜此刻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苍白的脸上一对大眼睛里全是红红的血丝,这样的表情再被树身上青红交错的光芒营造,整个人看上去如女鬼办诡异。   可是炎颜已经完全不顾外界的一切,她把她整个人都搭了上去,拼劲体内所有的炁息对抗着那妖冶的红光。   此刻在炎颜的脑子里,全是穆娟儿温柔的形容举止,她可人的笑靥,她体贴的照顾……   她的眼睛湿了,眼角的泪里掺着淡淡的血丝。   终于树根不断汲取的能量越来越弱,看来禁制能摄取狰兽心的能量也不是无限制的,大概设下禁制的人只放开了一小部分狰兽心能量给禁制取用。   青光符文突然光芒大盛,猛地向树根底部沉下去,与此同时炎颜的手也从树干上猛地被弹开,她人被青光猛地推开,倒退出好几步才停驻。   炎颜此刻头晕眼花,浑身软绵绵的,一个趔趄就要往前扑倒,沈煜云伸手架住了她的胳膊。   尽管身体几乎虚脱,炎颜双眼仍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树根位置。   符文已经完全没入禁制里看不见了。又过了数息,树根的禁制光芒突然强烈闪动了一下,然后就彻底灭了。   炎颜气喘吁吁地盯着彻底熄灭的树干,紧张地问沈煜云:“成,成功了?”   沈煜云点头:“成功了,禁制被彻底解除了。”   他扶着炎颜来到树前,炎颜已经累到了极限,一屁股瘫坐在树下,靠着树干牛喘。   剩下挖宝的体力活就全交给沈煜云了。   沈煜云是个细致的人,准备做的很充分,他从旁边拿过来事先带来的短柄小铁铲,开始小心翼翼抛开树根位置的泥土,果然,抛了大概有不到半米深,就露出了暗红色的六一泥。   六一泥是道士专门用来封口用的一种泥,呈棕红色,里面掺进了符水,朱砂还有别的有镇压封印作用的宝材,对宝物有很好的封印和保护作用。   撬开已经彻底干掉六一泥块,里面是个空洞的坑,炎颜一眼就看见了当初在豪迈书房里看见的,那只獬豸匣。   炎颜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獬豸匣,表情都抑制不住地有些紧张,不过她始终坐在原地没动地方。   此刻狰兽心再次出现,沈煜云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在了狰兽心上,完全没留意到炎颜过分紧张的表情。   他小心翼翼从树坑底部碰触狰兽心。   失落的东西总算找回,沈煜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松了口气,他正打算跟炎颜说话,捧着匣子的手指突然碰触到了什么东西,沈煜云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等他再一低头,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被他捧在手里的獬豸匣就不翼而飞了。   沈煜云诧异地瞪大眼,刚才他的招司甲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警示,根本就没有东西靠近。   沈煜云面沉如水,抬眼四顾。   他没留意到,身边的炎颜原本紧张的表情,骤然放松下来。   沈煜云扭头四下寻找,寂静的夜只有寒冷的北风呼啸,别说人或者妖怪,就连只老鼠都躲回洞里避寒去了。   沈煜云还是头回遇上这种,眼睁睁拿在手里的东西被人抢了的,他心头的怒火瞬间被全部点燃,不知从哪儿取了颗丹药丢入口中,手心猛然发力。   原本只笼罩住他和炎颜还有老柳树的招司甲瞬间长大数倍,五彩的半圆形光晕开始飞速向四周扩充,转眼就笼罩住了整个菡萏苑。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   她没想到这东西能长的这么大。   而就在炎颜惊诧的时候,她突然感觉领子一紧,原本坐在地上的姿势瞬间被人给提溜了起来。   背后重重被摁在坚硬的墙壁上,炎颜觉得后背的骨头都快被摔裂了,然后她就对上了沈煜云充满愤怒的眼睛。   “狰兽心呢?”沈煜云眼神和表情都冰冷,语言更是透着一股子阴狠。   炎颜面无表情,虚软无力地反问:“怎么大爷这是打算事过灭口么?”   “少废话!”沈煜云粗暴打断炎颜的话,冷眸死死盯住她的眼睛:“我知道,是你干的,狰兽心此刻一定在你手里,交出来,我就当此事什么都没发生。”   面对暴怒的沈煜云,炎颜面色丝毫不改,平静的眼神与他对视,语气亦同样沉着:“你凭什么说,是我拿了狰兽心,说话得讲证据。”   “凭你刚才要打开禁制时那么拼命,我不相信你单纯只是为了帮我!”   炎颜冷笑:“不然呢?半途而废就正常了,你自己三观不正,反过来怀疑我,你可以啊大爷!你说我拿了你东西,我还说你想河拆桥呢!”   沈煜云没说话,只死死瞪着炎颜的眼睛。   炎颜也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   沈煜云从那对晏晏如星子的漆黑美眸中,看到的只有镇静自若。   突然,卡住炎颜咽喉的手掌骤然撤去了力道,她的人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炎颜因为之前耗费了太多的灵炁,本来就身体虚弱至极,刚才又被沈煜云卡住喉咙按在墙上,这会儿身子沉的一步都挪不动。   头顶传来沈煜云沉冷的声音:“最好别被我发现是你偷走的狰兽心!”说完,停在她面前的软皮靴转动了个方向。   炎颜再抬头,沈煜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狂风呼啸的夜色里。 第169章 蕊生突变   看着沈煜云渐渐被夜色湮没的背影,炎颜眼中浮现一抹愧疚。   这一次,她算是彻底得罪沈煜云了。   但是没办法,要替穆娟儿报仇,要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实力,就必须得到狰兽心。   炎颜回到荣昌苑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二刻。   豪迈的正屋里黑着灯,旁边的内书房却亮着灯,还有人影恍惚,显然,豪迈还正在书房跟人谈事。   炎颜猜想大概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太诡异可怖,吓着老头了。   豪蕊生的订婚大事又近在眼前,老头操持无眠也正常,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炎颜回到自己的房间,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她今天实在累惨了。   为打开那个禁制几乎耗费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不知道多久才能补起来。   炎颜头刚挨着枕头,一个毛茸茸就蹭了过来,在炎颜的脸上拱了又拱。   炎颜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摸了摸吨巴的头顶:“今天多亏你啦,我现在要累死了,改天再好好犒赏你。”   “吨巴~”吨巴的叫声又轻又软,立马用毛茸茸的脑袋在炎颜脸上拱了又拱,月蓝色的大眼睛水汪汪地,心疼极了。   见炎颜闭上眼就要睡着,吨巴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汗湿的额角,转过身用爪子把一个硬邦邦的盒子划拉过来,轻轻地推到炎颜身边。   炎颜感受到有硬邦邦的东西挨着手臂,侧脸看过来,正是那只埋在树根底部的獬豸匣。   炎颜揉了揉吨巴的头,脸上露出释然浅笑。   终于弄到手了,忙活了一个晚上,总算没白忙活,不过能从沈煜云的手里偷走这东西,也幸亏有吨巴。   她把手轻轻放在匣身的獬豸身上,把灵力运至掌心,徐徐灌入匣上雕刻的神兽獬豸上。   可是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獬豸,獬豸匣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炎颜有些慌了,一骨碌就翻身坐了起来。这东西她还是头回弄,以为只要输入灵力就行。   莫非也跟锁头和钥匙一样,不配对不行?   就在炎颜愣神的时候,就见吨巴抬起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照着那只獬豸匣子狠狠拍了一巴掌。   然后匣子上的獬豸忽闪忽闪亮了几下,那样子就跟快坏掉的电灯泡似得,然后匣子盖就乖乖自己打开了。   炎颜眼睛都直了。   一力降十会!   果然以暴制暴的方法是最管用的!   獬豸匣里的狰兽心,依旧如她第一回见到的那样蓬勃跳动。炎颜总算放下心来。   这东西不能露白,她怕狰兽心的气息泄露,即刻送进了须弥境,顺便取了一大筐灵麦馒头出来跟吨巴一起分着吃了,就开始蒙着被子乎乎大睡。   炎颜实在累得狠了,她这一觉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太阳已经开始往西偏了。   风停了,一连数日的风雪也终于彻底停歇,阳光映皑雪,江山皆玉换。   炎颜起床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洗漱完,换了衣裳,准备去大厨房那看看毕承他们。   刚跨出门,迎面看见两个人走进来,炎颜当即就愣住了。   进来的俩人正是卓锦章和豪蕊生。   俩人并肩而行,执手相携,看上去亲密异常。   炎颜诧异地向豪蕊生面上打量。   豪蕊生恰也向她这边看过来。   看见炎颜,豪蕊生温婉一笑:“唐棠,你也在呀?我跟锦章过来见爹,商议过几日的定亲事宜。”   说完,豪蕊生羞赧地看了眼身边的卓锦章。卓锦章也正垂首看她,四目相对……看得炎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炎颜眨了眨眼,又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的俩人。   凭豪蕊生那直不楞登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伪装,斗宴大比当着满堂宾客她都不给卓锦章面子,更别说这会儿在这没别人的院子里。   除非豪蕊生自己乐意。   炎颜狐疑地盯着豪蕊生看,并没看出任何异样,她又把目光转而看向卓锦章。   卓锦章仍是平日那副彬彬有礼,温和儒雅的模样,对炎颜淡笑颔首,体贴地挽着豪蕊生往豪迈的书房走去。   炎颜望着俩人的背影消失在豪迈的书房门口,她想了想,出了荣昌苑却没去大厨房,直奔豪蕊生住的菡萏院去了。   豪蕊生不对劲,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昨晚上才取走了狰兽心,豪蕊生今天就突然对卓锦章完全变了一副姿态,她必须弄清楚,豪蕊生突然的转变,会不会跟取走狰兽心有关……   炎颜才抬进菡萏苑的门,就听见绣阁的院子里,传来丫鬟一声声的求饶哭泣。   她急步走进去,就看见一向好脾气的谈琴,手里握着根鞭子正气呼呼地训人。   在谈琴的面前,跪着常在院中侍奉的丫鬟朱梅。   见谈琴拿着鞭子抽人,炎颜颇感意外,谈琴一向脾气最好,往日谈音爱打骂人,她总劝,今日居然自己打起人来了。   见谈琴握着鞭子把朱梅臂上都抽出血印子了,其他小丫鬟都远远躲着,谁也不敢上前拦劝。   炎颜走过去,握住谈琴的手,笑道:“谈琴琴姐姐一向温柔可人,今儿怎的发这么大脾气?打累了先歇歇吧。”   炎颜顺手夺下谈琴手里的鞭子,对着不远处一个平日跟谈琴要好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也机灵,赶紧过来把朱梅扶起来。   炎颜倒了杯热茶递给谈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你往日可不这样。”   谈琴气地两腮泛红,竖着绣眉:“大小姐怜我辛苦数日,让让我回去睡,我便留了朱梅守在这边,晚间我不放心,过来看了一回。当时这丫头就睡得死沉。”   “当时正值半夜,我便也没说什么,晨起时我出去了一趟,等我再回来日头都老高了,这丫头仍在挺尸,我上楼去看,大小姐人都不知去向。你说这人该不该打?”   炎颜仔细听完谈琴的话,蹙眉问:“那后来你可知蕊生的去向?”   谈琴叹了一声,见屋里没旁人,望着炎颜道:“我说与姑娘,姑娘可千万莫向旁人去说。因你与大小姐关系亲厚,这话我才能告诉你。” 第170章 挑明真相   谈琴往轩窗外看去,见四下无人,便引着炎颜上了绣阁。   把炎颜让在窗边的茶席上坐下,谈琴给炎颜倒了杯茶,眉头深锁道:“我刚才打朱梅正是为这个事儿。”   “我早上不见大小姐的人,便把朱梅喊起来出去找,前日才不见了谈音,我心里正纠地慌,生怕再出事。等我们出去,就看见大小姐竟是从卓公子那边院子出来的。”   炎颜:“你见蕊生当时可有异样?她与你说什么了?”   谈琴摇头:“大小姐当时好什么也没说,精神倒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她回来只说要与卓公子去见老爷,商议过几日定亲宴的事,换了身衣裳就匆忙走了,都没让我们跟着。”   “我不放心,送她出去的时候,就看见卓公子已经等在门前,俩人相携同去,行为举止竟十分亲密。”   炎颜笑了:“你家大小姐一向恨嫁,她或许是突然想开了,俩人就要成亲了,情投意合不是好事儿?”   谈琴却一脸愁容:“嗐,姑娘还有心思与我说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位,大小姐那性子哪里是能藏得住心思的人呀,她一向颇厌恶卓公子,突然转了性子,我就怕她出什么事。谈音现在还没照着人呢,哎!”   炎颜静静望着谈琴片刻,突然问了一句:“你怕出什么事?”   谈音猛地抬眼看向炎颜,对上炎颜的眼神,又赶紧闪避向旁边:“……没,没什么。我就是顺嘴一说。”   炎颜笑道:“是不是谈音和卓公子?”   “啪!”谈琴失手撞洒了桌上的杯盏。   她惊慌失措地赶紧去擦洒出来的茶汤,炎颜却突然抓握住了她的手。   谈琴猛地抬头,却见炎颜澄澈如星的眸突然逼近:“你不用瞒我,谈音和卓公子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谈琴定定地与炎颜对视,片刻,她重重叹了一声:“原来大小姐她也把这事告诉你了。谈音与卓公子的事,还是大小姐最先发现的,我这人天性愚钝,还是听大小姐说过之后才看出来的。”   炎颜摇头:“不是,蕊生并未与我说过这事儿,谈音与卓公子,是我亲眼看见的。”   谈琴诧异地瞪大眼:“你,你是如何撞上的?”   炎颜没说话。   她放出神池,探查到外头没人,才对谈琴郑重道:“我问你,你要说实话。谈音突然失踪这件事事,你有没有怀疑过卓公子?”   谈琴死死咬着嘴唇不吭声,心里又诧异又纠结。   她诧异的是唐棠极少来菡萏苑,居然能敏锐,什么事都被她洞悉。纠结的是唐棠毕竟是个外人,她不能确定这些事该不该与她说。   炎颜松开谈琴的手腕,重新摆好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啜,也不再催促谈琴。   谈琴沉望着已云淡风轻的炎颜,默了片刻,缓缓道:“说不怀疑是假的,毕竟那俩人有那样不正常的牵扯,而谈音失踪之前,还精心打扮过。”   “可是,我转念一想,既然卓公子喜欢谈音,应不会害她的性命,或许是谈音在去寻卓公子的半路上出了什么事……”   说到最后,谈琴重重叹息:“这些话憋在我的心里没法对任何人讲,我也很苦恼。我本打算与大小姐商议此事,可是万没想到,只过了一个晚上,大小姐就跟卓公子这般好了。”   谈琴说话间,竟不自觉渐渐红了眼圈。   这丫鬟是真心侍主。   炎颜放下茶盏,平静道:“我能确定谈音的失踪,一定与卓公子有关!”   炎颜说完,抬头对上谈琴惊骇的目光,语声平静又认真:“虽然我还不清楚蕊生为何突然与卓公子亲近,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卓锦章很危险!不能让蕊生与他走的太亲近。如果你真心为蕊生着想,就要想办法拦住她!”   炎颜说完,向绣阁中的角落扫了一眼,起身淡笑:“如果谈音在世有魂,她的魂魄此刻必定悔恨当初!”   听见炎颜最后这句,谈琴脸色骤然煞白。   昨晚,她突然从梦中惊醒,就是因为梦见了谈音。   梦里,谈音一直在催促她,谈音满嘴里对她喊的正是“救救大小姐!”   莫非那不是梦,是谈音的生魂在提醒她?   谈音回过神来,就看见炎颜正要下楼,谈音赶紧上去一把拉住炎颜的手。   膝盖一弯,谈琴突然跪在了炎颜的面前,声音哽咽:“唐棠姑娘,我信你!你说的我全信,求你救救我家大小姐!”   炎颜扶着谈琴的手臂把人挽起来,平静道:“我实话告诉你,谈音已经不在人世。蕊生不会突然转性,她也一定是出了事,才会突然与卓锦章亲厚。”   “但我现在还没弄清楚蕊生到底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你想要救蕊生性命,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务必阻拦她靠近卓锦章!”   谈音痛苦摇头:“如果大小姐真是中了什么邪祟,非要去找卓公子,他俩又是这样的关系,我一个当丫鬟的,如何能拦得住?”   炎颜也皱起眉。   谈音说的却是事实。   炎颜想了想道:“我暂时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会尽快找出蕊生性情突变的原因,而且距离千人宴时日不多,这期间蕊生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你好好看紧她,尽量寸步不离。”   谈音赶紧点头,催促道:“那你可要快点找到解救大小姐的办法啊!”   炎颜点头,突然问道:“对了,那枚昆仑玉护身符蕊生可有带在身上?”   谈琴听闻直奔床榻,掀开床幔,一眼就看见了枕边躺着的那枚昆仑玉护身符。   “东西在这里,大小姐没带在身上!”谈琴捧着昆仑玉拿给炎颜看。   炎颜接过昆仑玉,仔细打量封印在里面的小蜃灵,眉心紧蹙。   小蜃灵已经与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完全不同了,小小的身体瑟缩成一团,看不清是熟睡还是昏迷。   但是蜃灵的颜色已经变的非常浅淡,比斗宴大比时见它的颜色还要浅,已经几近透明。   这段时间菡萏苑到底发生了什么?   蜃灵变得如此孱弱,会不会与蕊生性情突变有关? 第171章 檀染忠婢,妖修夜访   豪蕊生突然性情改变。   蜃灵越来越孱弱。   这一系列的变故,是不是都跟之前埋在这院子里的那颗狰兽心有关……   炎颜手里捧着昆仑玉,心里同样毫无头绪。   她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豪蕊生绝对不能接近卓锦章。   从目前蜃灵的状态来看,这小东西虚弱成这样,多半不能继续发挥护身符的作用了。   炎颜把护身符交还给谈琴,往四下看了一眼,抽了抽鼻子问:“蕊生的卧房里常用檀香?”   檀香的气味炎颜特别熟悉,妈妈的画室一年四季沉檀不绝,这味道她几乎从小闻到大,特别有感情。   谈琴点头:“大小姐自幼酷爱焚檀,她总说檀香气味能净化人心,所以平日看书,抚琴时,常在房中用檀香,用檀香是不是不好?以后劝她少用些。”   炎颜摇头:“蕊生说的没错,檀香的确可以安神静心,这习惯很好。”   她说完,看向谈琴:“你在大小姐身边侍奉有多久了?”   听炎颜问起这个,谈琴温婉:“这院子里,就数我在大小姐身边待的时日最久。”   “大小姐三岁那年我被卖入豪府,那时候夫人还在世,我正好比大小姐大了半岁,夫人就把我养在了大小姐的菡萏苑,我算是与大小姐一齐长大的。”   炎颜颔首,又问:“那谈音呢?她与你不是一起的?”   谈琴摇头:“谈音原先是夫人的丫鬟,后来夫人过世,其他几个大丫鬟到了岁数,全配了人家,只剩了她一个。大小姐思念夫人,就把她要来了菡萏苑。因她侍奉过夫人,大小姐便差她与我一起做了里头侍奉的大丫鬟。”   谈琴说完又赶紧补充道:“其实,卓公子来之前,谈音做事也很用心,她定是一时迷了心窍才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来。”   炎颜却摇头:“凡事自有因果,你主人多年亲檀向善,种下善因,才会得你这样一心护主的忠婢。”   “你跟随蕊生多年,朝夕受檀涤心洗礼,才能保持心思纯净,不被污垢所染,蕊生现在身处危局,全指望你了。”   谈琴用力点头:“我自幼与小姐一同长大,这世上,大小姐就是与我最亲的人。只要大小姐她好好的,让我什么都愿意。”   炎颜拍拍谈琴的肩:“我会尽快想办法,有事随时来找我。”   谈琴重重点头。   离开菡萏苑的时候,炎颜脑中浮现曾在《佛说旃檀经》中读过的一段:   此树香洁,世所稀有,树名栴檀,治人百病,其香远闻,世之奇异。佛言,罪福报应如影随形,佛广为说身口意戒。迦罗越,则向须陀洹迹……   檀,养神,静心,平衡,驱邪。   豪蕊生常年熏染檀香,与她一同长大的丫鬟谈琴,其灵智也在不经意间被檀韵浸染。   谈琴心智不宜被邪祟干扰诱惑,心境纯善,皆由此因结果。   至于同样焚香沐心的豪蕊生,为何会被邪祟蛊惑……   炎颜猜想多半跟那颗埋藏在这院里的狰兽心有关,卓锦章主要针对豪蕊生而来,自然会把主要的功夫下在豪蕊生身上。   面对那样强大妖修的浸染,豪蕊生会被蛊惑完全正常。   可是,如何才能将豪蕊生唤醒呢?   万籁寂夜,炎颜在须弥境中埋首书卷,咬笔苦闷。   之前还有沈煜云可以商榷,现在彻底得罪了沈煜云,她眼下是真正的孤军奋战了。   炎颜这边在须弥境里埋头苦寻答案的时候,沈煜云也同样在书房里凝神思索。   他面前摊开一本薄薄的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线人发回来的密报。   密报中详细记录了卓锦章的生辰,出身,幼年经历……直到他到离开秋水县,入住山中破庙苦读,再到离开破庙,来到豪府……一切信息十分详尽。   桌上书灯苒苒,沈煜云静坐案前,目光反复扫过卷宗上的行文,眉头越蹙越深……   “笃笃笃”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声不疾不徐,沈煜云抬头看向紧闭的门扉,然后又看了眼窗台上的更漏。   时近二更。   这样的敲门声,不是他手下的人。   沈煜云的手下意识放在了腰间的招司甲上,沉声问了句:“谁在外面?”   门外无人应,门板“笃笃笃”又被敲了三下。   沈煜云合上卷宗,起身饶过书案,行至门前,伸手拉开了门。   门被拉开,寒风夹着檐上垂落的碎雪扑面卷来,沈煜云眯了眯眼,看清了门外端立之人。   来人一袭锦绣长衫,负手而立,容貌阴柔倾绝。   来人正是卓锦章。   沈煜云容色淡漠,漆黑如星的目光与卓锦章对视:“卓公子这个时辰过来,可有事?”   卓锦章轻轻勾了勾唇角:“夜风凄寒,大爷不请我进去坐?”   沈煜云没说话,侧了侧身,卓锦章踱步进了书房。   在屋中站定,卓锦章看了眼书桌旁正在煮茶的红泥小火炉,笑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大爷好兴致啊!”   沈煜云仍向书案后坐下,淡淡道:“卓公子此时过来,大概不是为看云烹茶雅兴来的吧。”   卓锦章笑了笑:“我为何而来,大爷心里早有数。”   沈煜云抬头看向卓锦章:“狰兽心果然是你埋在菡萏院的!”   卓锦章阴柔一笑:“大爷既然知道此乃有主之物,是不是该把东西还与其主啊?”   沈煜云垂下眼帘,语气平静:“东西不在我这里。”   卓锦章背对书案立在博古架前,手里正把玩一只窑变兔毫瓶。   听见这话,他缓缓转回身,丹凤目斜睨沈煜云:“呵呵,商队大爷的架子果然不小啊!”   卓锦章微眯起眼,露出一脸的不屑:“我既然亲自找上门来,就说明我根本就没把你沈煜云放在眼里。沈煜云,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乖乖把狰兽心给我,别闹得谁都不好看。”   沈煜云始终面色沉静:“我说了,东西不在我手上。”   说完,沈煜云抬起漆黑如墨的目光,直对上卓锦章阴戾的眼神。   卓锦章直直盯进沈煜云的眼睛里。片刻,点头笑道:“好吧,你曾是天悲岛的人,应不是胆小怕事推诿扯皮的鼠辈,我就暂且信你一回。你可知那东西现在何处?”   沈煜云静静看着卓锦章,不答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72章 妖人坦白   “呵呵呵呵……”   卓锦章忽而发笑,喉结颤动,阴恻恻的声音反问沈煜云:“我是山中破庙读书的卓公子,豪豪老爷的救命恩公啊,大爷这话问的多可笑啊!”   沈煜云面无表情,声音轩朗:“你不是卓锦章!”   见卓锦章脸上的笑容收敛,沈煜云继续道:“真正的卓锦章早已死在秋水县外的荒山野岭里,你是冒名顶替。”   “哈哈哈哈……”卓锦章仰头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回转身把两只手撑在书案上,狠绝目光与沈煜云咫尺对视:“看来你下了不少功夫查我底细啊!”   沈煜云丝毫不避卓锦章挑衅的眼神,面色平静与之对视。   “你说的没错,我根本就不是那个只会读书的蠢书生,我是顶替了那个书呆子的身份,我现在就告诉你,豪老板的救命恩公,那个书呆子,就是我弄死的,嘿嘿呵呵呵……”   卓锦章笑得肆无忌惮,望向沈煜云的眼里充满怜悯和嘲讽:“你不用费心查,我跟你实话实说,不过,就算我把事实全都告诉了你,你也照样查不出我的真实身份。”   卓锦章说完,抬起一只手,戏谑地拍了拍沈煜云的脸:“沈煜云,你是豪府商队的大爷,这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尊敬你,他们甚至把你看成是半个主子。”   “不管是豪迈,还是豪蕊生,全都把你当成无所不能的守护神。你现在知道我是假冒的卓锦章了,可你又能把我怎样呢?我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你的眼跟前,我把大实话全跟你坦白了,你来抓我啊?呵呵呵呵”   “哦,对了,刚才说到狰兽心,我还得谢谢你呢。那颗狰兽心还是你亲手帮我带回来的,替我保管的妥妥的,替我省了不少事儿呢。”   面对卓锦章冷嘲热讽,沈煜云始终容色沉静,神情平淡:“东家一生与人为善,豪小姐天真爽直,他们没伤害过任何人,你入豪府,到底有什么目的?”   卓锦章一挑眉:“我能有什么目的啊?当然是因为深爱蕊生才来的啊!我想娶她,我要与她血脉相融,我要跟她永远在一起,形影不离!”   提到豪蕊生,卓锦章的眼神瞬间变得扑朔迷离。   沈煜云静静打量卓锦章夸张的表情。   他总觉得提起豪蕊生的时候,卓锦章的眼神特别深,里面积淀了很浓厚的情感。   那种情感,仿佛岁月成殇,执念一叹……   这样的情感不可能伪装。   沈煜云皱眉:“可是你才认识豪小姐不过数月,就算再心仪于她,也不至于这么短时日就用情至深。”   卓锦章缓缓摇头:“不,不不不。我与蕊生相识可不只这几个月哦。我可不是那蠢书生,我不过是借了他的皮囊。哼!那个书呆子才配不上我的蕊生呢!”   卓锦章说完,拎起风炉上的提梁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眯起眼,边啜茶边絮絮低诉:“我对蕊生的情感呵,这个世上绝对不会再有人比我更爱她,绝对不会有了”   卓锦章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再一次浮现出那种深厚的情感……   “没有人知道我对她的精心呵护,为了她能长成最好的模样,我甚至帮助豪迈成为了鹿吴城里最富有的人,我小心翼翼守着她长大,如今,我终于等到这朵属于我的最美的花儿成熟,绽放……”   沈煜云容色震惊。   如果这个人的话说的全是真的,这妖道到底是什么人?怎会跟豪府有这么深,这么久的牵扯!   似乎感受到了沈煜云的惊诧,卓锦章侧目看过来,阴柔一笑:“很意外吧?你这些年的确为豪府赚了不少银子,我也不得不承认,豪迈那个老头确实比我想的聪明。不过豪府,你,这府里的所有人,你们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可全凭我一手栽培啊!”   “你以为我来是为了抢夺豪府家业的么?呵呵,我是来接手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至于你,沈煜云……”   卓锦章的目光重新与沈煜云对上,缓缓地一字一顿:“就算你曾经是天悲岛最得意的弟子,可是,如今你一个被挖了灵根的修士,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废物!”   卓锦章咄咄逼人。   沈煜云始终面无表情。   卓锦章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过来:“老老实实当你的商队大爷,念在你这几年为豪府忠诚出力的份儿上,我还把这个位置给你。你若敢耍心思背着我动手脚,你的下场就跟,喔,对了,前两天灏元楼那两只蠢猪的死相你亲眼见了吧?那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哦!”   沈煜云语气平淡:“你利用灏元楼的人,是不是想在千人宴上动手脚?”   卓锦章脸一沉:“此事不与你相干,莫多嘴!”   说完,他手指轻轻一动,一股猩红妖艳的光猛地从掌中升腾而起,握在他手里的茶盏瞬间被妖光卷成尘埃。   卓锦章手一甩,碎瓷粉末冲着沈煜云的脸就猛扑过去。   沈煜云赶紧侧身,堪堪躲开,等他再回头,房中已经空无一人。   沈煜云大惊。   瞬间挪移,至少是金丹期的修士才能办到。   他回转头,刚才被卓锦章甩过来的那些杯盏的齑粉打在他身后的博古架上,在鸡翅木架上留下深深的一片痕迹。   虽然卓锦章承认了他并非是真正的书生卓锦章,但是他的身份依然云遮雾罩,让人无法猜透,但至少有一点他没有说错。   现在豪府的这个假冒卓锦章,绝对是他们惹不起的。   ————   炎颜在须弥境里整整查了一晚卷宗,看了眼书案上的更香,起身伸了个懒腰,带着灵麦馒头出了须弥境。   她刚一出来,吨巴就甩着大尾巴屁颠屁颠跑过来。   炎颜把灵麦馒头喂给吨巴,看着它餍足的吃相,无奈道:“哎,手头的资料都翻的差不多了,还是没找到关于千人宴那天有什么特别的记录。你说那个坏蛋为什么偏偏选那天啊?”   吨巴沾了满胡子的馒头渣,抬起头朝着炎颜叫了一嗓子,然后埋头继续吃去了。   这种事问吨巴也没用,炎颜起身去净堂里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就出了自己的房间。 第173章 沈煜云主动登门   距离斗宴大比只剩下最后三天的时间。   为了不引人怀疑,炎颜依旧每日清晨准时去大厨房报道。   自从斗宴大比过后,豪迈和暂留在豪府客房等待参加千人宴的客人们,对火锅简直一见钟情,几乎每餐必点,恨不得早饭开始就抱着锅子涮。   做火锅又极简单,连灶都不用热,大厨房这边除了配菜的小徒弟们,毕承和邓江,邓海几个主厨倒都闲起来没事做。   炎颜一进东跨院就直奔毕承的房间,要么抓紧时间修补体内缺失的灵力,要么就在须弥经里练炁凌鞭刃。   现在她的炁凌鞭刃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操控任何短兵器,速度和攻击的力度都相当不错。   至于豪蕊生那边,炎颜揣摩千人宴还没到,卓锦章暂时应不会有什么动作。   昨天晚间她回荣昌苑还遇见了豪迈,老头儿乐呵呵的。   定亲宴在即,豪蕊生与卓锦章突然情投意合,正称豪迈的心意,虽然斗宴大比闹的有点不愉快,可是这样大的喜事当前,那点不愉快很快就被冲淡了。   看着乐呵呵的豪老头儿,炎颜明知是个大坑,却什么都不能说,还得违心随声附和给老头儿道喜。   炎颜就特好奇,到时候豪迈要亲眼见卓锦章那副凶残丑陋的样子,也不知这老头儿是怎样个反应。   现在,这所偌大的宅院里,所有的人,知情的,不知情的,全都候着那场举世瞩目的千人宴。   炎颜正在踏上盘膝修炼,听见有脚步声在门前停驻。   邓文明在门外道:“唐棠姑娘,大爷求见。”   炎颜蹙眉。   沈煜云居然找到这儿来了。   这家伙还能来干啥?一准来讨狰兽心的!   炎颜想都没想,脱口就俩字:“不见!”   “啪!”   她话音还没落,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炎颜额角青筋挑了挑,潋滟明眸怒瞪来人:“说过了不见,青天白日大爷就擅入女子的房间,什么意思啊!”   沈煜云容色沉静:“我入的是毕大厨的房间!”   炎颜:“……”   杠精真讨厌!   沈煜云对身后跟来的小柳吩咐:“在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间屋。”   小柳探头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炎颜,吹了个口哨,笑嘻嘻道:“大哥放心办事儿,小柳一定给你俩把风看紧喽!”   说完,小柳挤眉弄眼还想跟炎颜开两句玩笑,沈煜云反手就把门板重重甩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小柳差点撞着鼻梁,忍不住低笑:“呦呵,大哥也有猴急的时候嘿!”   屋内   炎颜站起身,走到窗边的茶席前,给沈煜云倒了杯茶,眼皮都不抬:“大爷既然仍不死心,那你搜吧,这边的院子,还有荣昌苑那边随便你翻,只要你能找出来,东西就归你。”   沈煜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语气淡淡地:“狰兽心需活吞方能有效。”   “你管我活吞还是死……你这,啥意思?”炎颜愣了。   沈煜云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她有点懵。   这是打算先教给她服用方法,然后套她的话?   炎颜反映多快啊,立马开始闷头喝茶,安静如鸡。   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不能乱说话。   不管她表现的感不感兴趣,都会让对方抓住把柄,尤其像沈煜云这种老谋深算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说,连表情包都藏好,老僧入定。   沈煜云蹙眉看着炎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无奈叹道:“我过来不为讨要狰兽心。”   炎颜拎起茶盏给自己添茶,笑眯眯地:“不是要东西的?总不能是想我了吧?”   沈煜云额角青筋挑了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正经点!”   这女人不贫能死!   炎颜依然不为所动,一边淡定地喝茶,一边淡定地贫:“人家真想不出,大爷突然来找人家还能为哪般?我一柔弱女子,你又是个男人……”   沈煜云:“你还有完没完?”   他想揍人!   可惜不能揍女人。   炎颜樱唇一呡:“有完。您接着说。”   不能贫了,这男人真急了。   没劲,直男狗就是不识逗。   沈煜云:“昨晚,他来找我了。”   炎颜还没反应过来,顺嘴就接了一句:“谁找你……”随即就瞪大了眼:“啊!你是说,那个,那个……”   沈煜云知道炎颜脑子好使的紧,必定一下就能想到。他轻轻点了下头。   炎颜不吭声了,眼睛直直看着沈煜云,认真听他继续说。   沈煜云:“他算跟我坦白了,直言他不是破庙里的书生卓锦章。”   炎颜垂目沉思片刻,道:“昨晚我们拿出了狰兽心,他去找你,一定是怀疑你拿了狰兽心,他没杀你灭口?”   沈煜云垂目:“我区区凡人,他本就没拿我当回事。”   炎颜静静看着沈煜云:“所以,大爷来找我是……”   沈煜云抬起沉静的目光,认真望着炎颜:“就算我知道他是邪修,对豪府不利,可是凭我的能力,确实不能把他怎样。我过来找你,是想跟你确定一件事。”   沈煜云的口气很郑重,炎颜的容色也认真起来。   沈煜云:“虽然我无能为力,可我也不希望狰兽心落入邪修的手里。昨晚他去我那里讨要狰兽心,他并没有感受到那东西的气息,所以也没把我怎样。如果我当真把那东西带回去,此刻兴许已经没命了。”   炎颜不说话,只沉默喝茶。   沈煜云继续道:“我知道,那东西一定在你手上,不过他既然没来找你,就说明你藏的很好,我也放心了。我来时想与你交代一些事。”   “保存狰兽心除了獬豸匣还需要特殊禁制,因心需存其活体,若死掉了也就失了价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保存禁制借与你。”   狰兽心不好保管,但是商队为了接这类大生意,会专门配备各种特殊的禁制,这也是卓锦章利用他带回狰兽心的原因。   沈煜云的话很真诚,炎颜有些踌躇。   狰兽心存放在须弥经里比哪儿都妥当,这个炎颜倒是不担心,她关注的是沈煜云这个人。   面对邪修,沈煜云是最有经验的。   虽然他已经失去了修为,但他的见识绝对比这里的任何人都多,且无比珍贵。   但是,炎颜仍无法确定能不能信任他。   毕竟沈煜云的事业需依附豪府,而卓锦章又是豪府未来的当家人,万一他跟卓锦章串通呢…… 第174章 看破,说破   见炎颜始终没甚反应,沈煜云也是反应极快,马上就明白她这是在等着看他的诚意呢。   沈煜云从怀里掏出一个缀着玉石纽子的锦绒布包,打开布包,从里面取出一颗血红色的宝石,轻轻放在茶桌上。   炎颜目光淡淡地扫过红色宝石,始终不为所动,捻盏慢饮。   沈煜云解释:“这是封存狰兽活心的禁制,也可以直接用它打开存放狰兽心的獬豸匣,你只要往其中灌入灵力即可。”   沈煜云说完,把石头留下,起身就要走。   他刚转过身,背后传来炎颜平静的声音:“为什么帮我?”   沈煜云回头看向炎颜,目光坚定沉稳:“因为你与我志同道合,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炎颜抬起明澈美眸,对上沈煜云轩朗坦诚的目光,她眼中闪动些许波澜。   这家伙居然知道她想对付妖道,莫非背后调查她?他知道了穆娟儿的事?   就像能看到她心中所想的,沈煜云淡笑:“我可没空查你。”   炎颜垂眼不吭声了。   这个男人实在太聪明了,跟他说话一不小心就会露底,与这样的人树敌,实在太危险了。   沈煜云也知炎颜心如狡兔,缜密多疑,便耐心与她解释。   “取狰兽心的那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你当时那恨不得吃人的表情,还有拼了命也要打开禁制的倔强,除了对狰兽心有执念,我当时就猜你大概跟那个人有什么仇怨。”   炎颜没说话,表情稍有缓和。   她的反应落在沈煜云眼里,他轻叹了一声,缓缓道:“我眼下虽在豪府做事,但离开这里我依然可以谋得生计,所以,在豪府得的这份利益,与我而言,并没那么执着。”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   沈煜云这话她倒有几分相信。就从段兴昌跟他要商队路线时,他眼都不眨就答应对方就能看得出来,沈煜云的确不太在乎商队大爷这个头衔。   相反,他对豪迈和豪蕊生的情谊,反而更深一些。   “虽然我现在已不是修士,但我毕竟曾是天悲岛的弟子,正道修行法门早已根植于心,就算守着内心最后那份信念,我也绝不可能与邪修为伍。”   沈煜云这番话置地铿锵,他身上那种男儿血性顿时彰显无遗,炎颜不禁侧目。   嗯,有骨气,是条汉子!   沈煜云说完,转身就要向外走,炎颜起身,开口就问:“我要干掉卓锦章,你可愿助我?”   沈煜云望着炎颜,表情颇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她只是想拿走狰兽心而已,没想到这姑娘胆子这么大。   不过这姑娘好像一向都胆子特别大。   炎颜呡唇:“要不,我们再做一笔交易。”   果然,她这句说完,沈煜云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赶紧继续:“我知道你替豪府行商不全是为挣钱,是因为当初你最困难的时候豪老板收留了你,所以,你这些年忠心为豪府做事,也是在报答他的知遇之情。”   沈煜云没说话,算是默认。   炎颜:“现在不用我说你应早已想到了,卓锦章与大小姐定亲,绝对不是为了跟她好好过日子。还有谈音突然失踪的事,想必你也听闻了,你应该也想到是卓锦章干的。”   沈煜云点头:“嗯,我昨日的确听闻此事。”   狰兽心丢失的那晚,他跟炎颜一起藏在菡萏苑的花园里,他俩都看见了卓锦章跟谈音私会。   现在卓锦章身份已经挑明,谈音的下落就不问自明了。   炎颜见沈煜云沉思,继续道:“昨天,我亲眼看见蕊生与卓锦章状态亲昵且不似伪装,何况凭你对蕊生性情的了解,她那直爽性子根本不屑做这些事。所以,我猜卓锦章已经开始对豪蕊生下手了。”   沈煜云:“你可见她佩戴那枚昆仑玉护身符?”   炎颜摇头:“我见过你说的那个护身符,她没带在身上。不过倒是在她枕边放着,夜里应是伴在她身边的。”   沈煜云皱眉:“既然有昆仑玉在旁,若有邪祟入侵,应能护持她不受侵扰。”   炎颜顿时恍然,即道:“那里面是不是有个蜃灵?我看见只蜃灵变得非常虚弱了,前阵子还没这样,现在特别明显,会不会之前一直是蜃灵守护蕊生,现在蜃灵的精气耗光了,所以蕊生就被邪祟侵袭了?”   沈煜云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炎颜:“你能看见里面有蜃灵?”   炎颜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种表情,有点不确定地点了下头。   她是修士,能看见蜃灵很奇怪吗?   沈煜云拧起眉。   蜃是世间罕见的,能操控空间之力的妖。空间之力不属五行之力,因此一般的修士根本看不见蜃妖。   这姑娘居然能看见蜃?   她的灵根属性,莫非是传说中从未出世的空间属性?   不过沈煜云很快又把思绪调回重点,如果炎颜真能看见昆仑玉里的蜃灵,也许真如她所言,蜃灵的灵力消耗殆尽,豪蕊生才会被邪祟侵染。   这样一来,也就解释通了。   想到炎颜刚才的询问,沈煜云剑眉拧地更紧:“就算我有心帮你,可是你现在的修为实在太低,根本无法与妖修相抗。”   炎颜诡异一笑:“光凭我自然不行,我这儿还有个东西,需大爷帮忙掌掌眼。”   炎颜说完就去了隔壁房间,不过片刻,她手里捧着根黑漆漆的骨头进来。   将黑骨递到沈煜云面前,炎颜问:“大爷可知这是何物?”   沈煜云仔细打量黑骨,他轻轻弹了几下,又放在鼻端闻了闻,皱眉道:“这骨声若玄木,气味辛中夹焦香,质黑却有天然暗纹,这种骸骨我曾在天悲岛的存药库中见过,应是蛊雕骨。”   炎颜不禁感慨。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大爷啊,一眼就能认出蛊雕骨,在大宗派待过的人就是跟她这种野路子的不一样。   这就跟地球上名牌学府毕业的学霸和五六七本毕业的学渣相比是一个道理,见识跟眼界都没法比。   炎颜如实相告:“这跟骨头是从宁封子的隐号弄到的。”   沈煜云小心翼翼地把蛊雕骨还给炎颜:“蛊雕骨虽然珍贵,但如果想利用蛊雕骨,光有骨还不行,需要有蛊雕的精血。”   炎颜挑眉:“蛊雕骨有何效用?”   她虽然从吨巴那儿得知这是蛊雕骨,还真不知这东西有什么功用,她就知道吨巴吃了能发狂。 第175章 蛊雕骨之惑   “蛊雕骨是稍有的可直接作用神识能力的药材。”沈煜云解释。   “服用蛊雕骨,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神识力量,如果服用之人是高阶修士,或许瞬间就能堪破常年无法突破的神识境界,修为也有可能大幅度提升。”   “但是服用过蛊雕骨之后,还需要服用蛊雕精血炼制的蚀蛊膏进行中和,以破除蛊雕骨中天生存在的妖兽魔性,否认容易引出心魔。”   炎颜瞬间秒懂了吨巴堕魔的原因。   炎颜看过修炼方面的书,清楚升神识力量即便没有参悟境界,对于灵力的操控也会有很大的提升。   可是蛊雕的精血她根本没见过。   炎颜又让沈煜云等着,她再次去了隔壁房间,又从须弥境里抱出大堆的丹药,拿给沈煜云挨个辨识。   看着炎颜拿出来的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沈煜云抽了抽嘴角:“你这全宁封子那儿弄的?”   炎颜没半点不好意思,大喇喇点头:“嗯呐,你看这些有你用得着的不?有相中的尽管拿去用。”就当给沈煜云的补偿吧,谁叫她拿了人家的狰兽心呢。   沈煜云:“……”   这女人的脸皮可真够厚实的,不过人还挺大方,这些丹药虽五花八门,他只扫一眼就知价值不菲。   沈煜云没要炎颜的丹药,他挨个看了一遍,最终摇头:“这里头没有蚀骨丹。”   炎颜一脸失望:“这蚀蛊膏到底有什么用啊?非得要它不行么?”   沈煜云点头:“必须!蛊雕骨用以把修士心中的魔障引发出来,从而短时间爆发强横魔化的神识力量,从而提升神识之力继而突破修为。蚀蛊膏的作用恰与它相反,蚀蛊膏可以直接蚀炼溶解灵魂。”   怕炎颜听不懂,沈煜云给她举了个例子:“就比如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强行抽取了另一个同等级修为的修士,如果他有蚀蛊膏,完全可以把这个修士的生魂封印在他的身体里吃掉,而后服用蚀蛊膏,就可以把这个修士的气海,灵力和灵魂全部熔炼吸收。这样一来,这个修士的修为就会瞬间暴涨。”   炎颜一脸的嫌弃。   吃人肉,这么恶心的修炼方式居然也有人干,太变态了!   沈煜云:“当然,这种修炼方式虽然霸道,却也罕有人用。   “连人家的生魂都不放过,实在太过阴损,虽然短时间能提升不少修为,但在渡劫时却要承受寻常翻倍的天道惩罚,极有可能灰飞烟灭,所以大多数正经的修士都不会用。只邪修用的比较多。”   邪修?!   炎颜顺口就问:“那会不会是卓锦章买去了?”   沈煜云皱眉:“从他修炼的方式来看,他只采食精血,好像并不食魂魄,拿蚀蛊膏也没什么用。”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蛊雕的精血只能用作炼制蚀蛊膏,你既然没找到蚀蛊膏,那一定是有人买了去。如果能找到宁封子,或许能从他那里买到买主的信息。只是自他的隐号被烧,他人也不知了去向。”   炎颜没说话,跟着问了个全不相干的问题:“你对孟华宗了解多少?”   沈煜云摇头:“我以前在天悲岛的时候,还是一次偶然从师叔口中听说有这个宗派,我记得这个宗派传出名声也不过这二三百年间,与我熟悉的那些宗门相比,这小宗门实在算不上数。”   炎颜道:“我来鹿吴城之前曾上过孟华宗。”   她刚说完,就发现沈煜云挑眉觑着自己。   炎颜猛然想起,她以前跟沈煜云说过,等千人宴攒够了钱就去正经找个宗门修行。   完蛋,露馅了。   炎颜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呃,这些不重要哈。我重点要说的是,我在孟华宗上,就遇到过一个邪修。那邪修也食人精血。那天柴房里那两具尸体就跟我在孟华宗上见过的,那个邪修食人的手段一模一样。”   沈煜云原本想调侃炎颜两句,听她这么一说,表情立刻严肃起来:“那个邪修是什么修为。”   炎颜:“金丹期”   沈煜云啥也没说,抬腿就往外走。   炎颜一把拉住他袖子:“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   沈煜云:“人家金丹期,还是个邪修。弄死你就跟摁死只臭虫一样,还有什么好说的!”   炎颜:“你才臭虫呢!你全家都臭虫!”   沈煜云:“……”   重点是臭虫吗?   跟女人说点正经事儿可真心累!   炎颜把尖俏的下巴一扬:“反正到时候上阵打架的人是我,又轮不着你,你急什么。你先告诉我蕊生那边怎么办?她现在跟姓卓的整天待在一起,随时都有被吃掉的危险!”   沈煜云皱眉:“这个可以暂时用启灵香试试,看能不能唤醒她原本的神识,不过启灵香我现下没带在身上,你若得空上我那儿取了可顺路给她送过去。”   炎颜点头。现在那妖道很有可能随时盯着沈煜云,她总跟他在一起的确不妥。   沈煜云继续道:“我待会儿离开的时候,让毕大厨给我准备个食盒。”   炎颜点头。食盒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最佳道具。   沈煜云:“距离千人宴只剩三日,你定要格外小心。我刚才告诉你的藏灵丹,每日记得服用一枚,可以很好地帮助你隐藏修为,你有修为,又是女子,你的精血对邪修更有诱惑。”   他刚才看宁封子那些丹药的时候,顺带丹药的名称和功用一并告诉了炎颜,那其中就有藏灵丹。   炎颜点头:“嗯,我会当心的,你也是。”   面对强悍狠辣的对手,唯有通力合作,才能有胜算。   俩人现在算是同盟了。   不过炎颜没有告诉沈煜云豪迈的真实身份。   虽然炎颜也不清楚,激发豪迈体内的星辰力量能不能敌得过金丹期的修士。   而且豪迈对沈煜云有恩,如果把豪迈算计进来,沈煜云很有可能反水。   “吨巴!”   沈煜云刚走,吨巴就出现了,在炎颜腿上软绵绵地边叫边蹭着撒娇。   炎颜看了眼窗外,才发现早已过了饭点。   进了须弥境,打开存放灵麦馒头的大食盒,里面只剩最后两个馒头了。   炎颜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早已成熟的麦田。   得抽空把麦田收一下,她体内灵力亏空殆尽,现在急需灵力补充。 第176章 太阴犯日   馒头吃完了得赶紧续上,这两天正是要紧时候,尤其她自取完狰兽心之后,体内的灵力几乎抽空,这几日正抓紧时间修炼弥补,干粮可不能缺。   炎颜拿着最后两个馒头先安抚吨巴的肚皮,就折回须弥境割麦子去了。   九穗稷是灵麦,性子也特别矜贵,用灵力完全不能用,必须手动一点点收割。饶是炎颜手脚够利索也忙活了整整一天才磨出一口袋面粉。   等她从须弥境里出来,天色已经擦黑。   正巧毕承刚好忙完府中的晚饭过来看她。   “我中间过来好几趟都没看见您,今天下午谈琴姑娘来过一趟,看样子有些着急,我问她,她不肯说,只说要见您。”   炎颜向外看了眼天色:“我这就去菡萏苑,你给我预备两个食盒。”   说话的时候,炎颜顺带把新做好的面粉交给了毕承,提着两个大食盒就出了大厨房东跨院。   没直接去菡萏苑,炎颜先绕道去了沈煜云的偏院。   她才踏进偏院,立刻就有商队的人引着她往内书房去。   炎颜进门把食盒往书案上一放,从里头取出几个精致小菜,连筷子酒壶都摆放地整整齐齐。   沈煜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黄花梨雕的香筒交给炎颜,看见她布了满桌菜,笑道:“你还当真送饭菜呵。”   “都是现成的,顺便给你带来做夜宵。”说完,炎颜抬眸笑道:“越是要紧时候越该努力加餐,好生保养身体,这样才能有力气整治对手,你先垮了,就便宜对手啦!”   沈煜云拿起一只烤饼咬了一口,点头笑赞:“此言有理,听你的,努力加餐!”   炎颜拔开香筒盖子往里看了一眼,见里面只有三支细细的线香,黛眉微蹙:“才给这么少?够不够用啊?”   沈煜云咽下烤饼,解释道:“这启灵香中含有迦罗迦,帝休,龙华三味珍木的木粉,另外还用了鸾的翅根血,这些都是安神凝魂的顶级药材,一味难求。这味启灵香的配方还是我离开天悲岛的时候,师叔祖特地赠与我的。”   “就算金丹期的修士,买这一支也嫌肉疼。三支香同时点燃,就算散逸多年的游魂,只要尚存一息魂脉都能千里寻回,更莫说区区唤醒活人神智。只要大小姐这几日不离开此香,我担保她百邪不侵。”   说完,沈煜云冷冷一笑:“就算那邪修是金丹期修为,想抵抗我天悲岛的这张香方,也没那么容易。”   炎颜咋舌,赶紧揣进怀里妥妥收好。随即又问:“这一次燃一根么?一支香品能燃多久?”   沈煜云:“一次一根,一根香整整十二时辰。”   炎颜询问明白,提着剩下的食盒出了书房,准备去菡萏苑给谈琴送香。   她还没跨出内院门,就听旁边一声轻笑:“小娘子急甚,既然送完了饭菜,此刻月明星稀,惠风和畅,不如留下聊聊?”   炎颜侧目看过去,就见旁边一颗大树下靠着个年轻男子,穿一领玄青起花衫,腰横素带,隽然如风尘外物,正是早先被她胖揍过的小柳。   小柳脸上被炎颜揍的淤青已尽消,仍旧一副花俏模样。不过炎颜看他好似比前时清瘦些,不知道是不是肿消过头了。   小柳手里拎着个酒壶,自诩风流地摆弄了一下前额的头发,对着炎颜抛过来一个自诩风流的媚眼。   炎颜心里默默翻了记白眼。   懒得搭理这种随意搭讪的无聊男,她正打算走人,就听小柳道:“千人宴当日午时三刻,有太阴星上中天,到时遮天蔽日,阴气骤起,魅惑人心,你说我要是在那个时候亲你一下,你会不会对我至死不渝?”   炎颜瞳孔一缩,回头盯住小柳问:“你刚才说什么?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柳笑地格外风流:“我说,我亲你一下会不会……你……你干什么啊!上回用拳头,这回咋还动上刀了……”   炎颜才不理小柳哇哇乱叫,一把揪住他衣领,雪亮短刃已抵在他的喉结上:“你刚才说千人宴那日午时三刻会怎样?”   小柳瞪着眼前潋滟色厉的女人,不知道这女人突然发什么神经,吞吞吐吐地说:“千,千人宴那日,午时三刻,有,有太阴星……你手松一点啊,老子都快被你勒死啦……”   炎颜松开了手,抬脚踩在他的胸口上:“老实说清楚,不然让你五脏换个位置!”   小柳被踹地死死靠在树干上,也不知这女人哪儿来这么大劲儿,他竟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勉强活动一下被勒地发疼的脖子,老实道:“千人宴那日午时三刻,会出现太阴犯日。”   炎颜皱眉:“太阴犯日是什么意思?”   小柳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见炎颜不明白,立马又摆出一副嘚瑟样。   开口前,先自诩风流地朝炎颜抛了个媚眼,然后摇头晃脑道:“所谓太阴犯日,就是太阴星在午时三刻会与太阳同时上中天,并且完全遮蔽住太阳的光芒。”   炎颜收脚继续问:“太阴犯日有什么说法?”   小柳脑袋晃的更厉害了:“这个可就颇有讲究啦。太阴星你知道吗?那可是九天之上阴气最重的星宿!”   “太阴星犯日,就是说:既要释放太阴本身的阴气,又有太阳在背后给它推波助澜,这可是百年难遇的阴气白日上中天的大天象啊!”   炎颜最烦男人一惊一乍,蹙眉呵斥:“说重点!”   小柳见炎颜变脸,赶紧正色道:“但凡此大天象出现,地上所有的属阴之物皆要出来吸收日阴之气,借以迅速提升自身修为。”   “所以,在这天象当空的时辰里,可千万不能去那些阴气重,尤其容易聚积怨鬼阴邪之物的地方,这些阴邪的东西在那个时辰里,功力能达平时的数倍,还特别容易癫狂躁动,特别可怕!”   看着小柳夸张的表情,炎颜直皱眉。   这货说话也不知道能不能信。   见炎颜一脸狐疑,小柳白眼一翻:“切!我柳爷预测的天象你居然还不信。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你柳爷观天象能有错?”   炎颜虽然觉得这人说话不靠谱,可是小柳说的正是千人宴那日,这正是她这些天一直想要弄明白的关键。   事关重大,炎颜正打算折回去找沈煜云细问。   才转身,就见沈煜云已立在旁边。 第177章 丑绝了!   看见沈煜云的表情,炎颜就知道,刚才小柳说的话他也听见了。   接收到炎颜询问的目光,沈煜云点头:“柳家祖上历代皆是司天台的灵台郎。他祖父现下还在北方巫咸国担任灵台长使。小柳观天象的本事是家学传承,当不会有错!”   被沈煜云一夸,小柳嘚瑟得尾巴都要翘上天,自诩风流的眼神往炎颜那边抛个没完没了,直到被炎颜狠狠瞪回来,才稍微收敛了些。   炎颜对沈煜云道:“如果天象无误,看来我们之前的假设也没错,他就是冲这个时辰来的。”   沈煜云颔首:“嗯,这就全都对上了。”   炎颜:“我马上去安排,到时候我可能会提前赶往阴谷,你负责看护好这边!”   沈煜云颔首,沉声叮嘱:“随时联络,一切小心!”   炎颜没再说什么,提着食盒转身走了。   沈煜云也转身回内书房。   原地只剩下一脸懵逼的小柳。   “喂!你俩说啥呢?哎,用完了人家这就没事儿啦?哎,老大……老大,啥事儿也跟我说说呗……老大,你可不能有了女人不要兄弟啦喂……”   菡萏苑   炎颜提着食盒才跨进绣阁,谈琴迎面就跑了出来,看见炎颜,一把拉住人就进了绣楼。   关上房门,谈琴眼泪跟着就飚出来了。   “不好了,大小姐今日整整一天都在那边院里待着,我们谁也不让进去侍奉,今天晌午我还隔着院墙看见卓公子和大小姐在院子里说话,过了晌午就再也没看见大小姐出来过。”   “我去找你,大厨房的人说你出府办事去了,我急得没法,这会儿天都黑了,大小姐这会儿也没传我们过去送晚饭,那边寝楼里没半点动静,大小姐她会不会已经出事了啊?这可咋办啊……”   谈琴到最后连话都说不出了,只呜呜咽咽哭个没完。   炎颜把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香筒交给谈琴:“这是大爷给的灵香,能帮蕊生消除魔障,唤回她的灵智。等蕊生回来,你把这香点燃,她就不会再受蛊惑了。”   谈琴把香筒死死抱在怀里就像抱住了救命稻草,听着炎颜的叮嘱不住地点头,最后又忍不住抽咽起来:“可是,大小姐她现在根本就不回这边,有香也没法给她用啊。”   她话刚落,从外头一阵风似得跑进来个小丫鬟,急喘报信:“谈琴姐姐,我刚才看见卓公子出去了,好像是被老爷给叫去了,现在正是好机会,咱们要不要过去抢人?”   炎颜蹙眉:“既然卓公子不在,你们过去把大小姐接回来便是,为何还要用抢?”   谈琴听见这话又哭起来:“你不知道,卓公子那便有两个守门的童子,功夫很厉害,我们哪里能打得过?”   炎颜笑了:“既是这样,刚才这小丫鬟说的抢人,倒是个好主意。”   谈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可使不得,那两个小童伸手极厉害,我见过他俩跟豪临动手,连豪临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咱们这些人过去,管叫人家打地满地找牙。”   炎颜笑问:“那豪临是不是大爷商队里小柳的对手?”   谈琴立马摇头:“肯定不是啊,豪临只是老爷的跟班,小柳爷可是跟着大爷走南闯北的,小柳爷的功夫肯定比豪临厉害的多!”   炎颜晏晏一笑:“行,那本姑娘就去会会那两只看门狗。”   谈琴和小丫鬟:“……”   怎么听唐棠姑娘的意思,她比小柳爷厉害?   比烧菜差不多,比功夫……咋觉得这么玄呢?   炎颜也不理会她们,转身往隔间里走。   谈琴见她往里间去,皱眉不解:“你这是要干啥?”   炎颜回头笑靥嫣然:“化个妆啊,要不被认出来还得解释,怪麻烦的。”说完人就转进了屏风后。   屏风后的隔间是丫鬟们临时歇息的地方,也有简单的胭脂水粉。谈琴和小丫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在外头等着。   不到半刻,屏风后头传出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姑娘从里头走了出来。   谈琴和小丫鬟看清出来的人,瞬间都惊呆了。   谈琴扶着桌角,一脸惊恐地指着出来的陌生女子:“你……谁啊?”   炎颜拿水袖掩唇笑嗔:“还能有谁啊,我唐棠啊!”   她一开口,果然还是炎颜熟悉的声音,再打量她的身量胖瘦,确是唐棠。   谈琴和小丫鬟盯着炎颜这张奇丑无比的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唐棠姑娘这哪里是化了个妆啊,这分明就是换了个人!   此刻的炎颜,满脸的大麻子套二麻子,塌鼻梁,厚嘴皮儿,两只眼睛小的几乎睁不开,还黑眼仁少白眼仁儿多,尤其下巴上那颗比黄豆还大的黑痣,上头还长着几根又黑又粗的长毛……   丑绝了!   炎颜顶着这张脸,对谈琴和小丫鬟嫣然一笑:“这下他们看不出我来了吧?”   俩人猛点头。   绝对看不出来!   估计都不想看你。   炎颜对这张脸颇为满意,端了一碟点心,扭着细腰往隔壁院去了。   谈琴和小丫鬟相互对看。   唐棠姑娘这是打不过人家,打算吓退对方?   此刻往隔壁院中走的炎颜,心下颇觉得意。   化妆当然没这么好的效果!   炎颜对第一次使用易颜丹的效果非常满意。   她刚用完丹药往铜镜里看的时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就想变张丑点的脸,没想到换的这张脸比她预想的还要丑。   看来沈煜云给她弄来的,是几颗极品丹药。   可惜总共才六颗,炎颜用掉一颗特别心疼。可也没办法,她总不能看着豪蕊生再继续跟妖道待在一起,她的长相又实在太惹眼,只能换张脸。   炎颜端着点心碟子,进了隔壁的跨院。   一进院子,她就看见寝楼门前站着两个穿着打扮精神利落的童子,一看扮相就是会功夫的,不过炎颜没感觉到俩人周身有灵力波动。   不是修士就好办!   两个守门童子也看见了炎颜,立刻出声阻拦:“这位姑娘,卓公子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靠近此楼,还请姑娘留步!”   天色昏黑,两个童子并没看清炎颜的长相,只见是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步履袅娜往这边走来。   俩个童子便向炎颜迎面走了过去。 第178章 来人呀,麻子精!   炎颜扭动着水蛇一般灵活纤软的腰肢行至楼前。   她之前一直半垂臻首,听见两个门童询问,才羞答答地抬起头,然后,对着对面的两个门童嫣然一笑。   彼时,天已彻底黑透,寝楼前悬着两盏琉璃宫灯。   橘色的暖光透过琉璃灯罩映照出炎颜缓缓抬起的容颜。   与此同时,两个门童的目光也同时落在炎颜的脸……   来人!妖孽!   两个童子差点惊叫出声,同时后退了好几步。   这哪儿跑出来的麻子精!   两个童子原以为是豪蕊生那边院子里的丫鬟,那院里的丫鬟们他俩见过,个个长得水灵俊俏,眼前这位,这一脸的套圈麻子,看的人直头晕。   这谁家养出的闺女,这也能让出来?还能不能负点责任啊。   这大白天出来都能吓着人,这会儿黑灯瞎火的,不得要人命!   炎颜对着俩个门童咧开厚厚的嘴唇。   她换完脸还特地拿谈琴她们的唇脂,往厚嘴唇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看上去红彤彤的特别鲜艳,再配上她满口整齐的白牙……   看着两个童子的反应,这效果让炎颜特有成就感。   “两位小哥饿了吧,我不是来找大小姐的,我是看见两位小哥辛苦了一整日,趁着这会儿卓公子不在,给你俩送些点心过来。”   炎颜把手里的点心碟子往两个童子跟前一递:“天儿不早了,你俩也歇会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替你俩守着。你俩且放心,有我在这儿,保管连鬼都进不去!”   俩门童颇认同地猛点头。   这幅模样就一活门神,鬼见了都得给吓跑了,肯定不进去!   不过这姑娘丑归丑,倒是长了把又脆又甜的好嗓子,两个童子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接下点心碟子就催促炎颜赶紧离开。   炎颜扭着身子撒娇:“不嘛,人家要看着你俩吃了点心才肯去。”   她撒娇的同时,还故意把一张销魂的麻子脸往两个童子跟前凑,咧开红彤彤的厚嘴皮儿笑得灿烂无邪。   两个门童看着炎颜笑,只觉这大嘴活脱一摔坏的烂西瓜,再被灯火一晃,越看越瘆得慌,鸡皮疙瘩抖落满地。   俩童子实在消受不起丑女撒娇的魔性姿态,赶紧低下头往嘴里塞点心。   赶紧吃完,把这麻子精打发走。   炎颜眼中精光一闪,心头暗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袅移莲步,宛如风上水漂,瞬间就到了俩人身侧,轻抬玉腕,手刀朝着俩人后脑勺同时劈落。   两个童子齐齐白眼一翻,点心还含在嘴里就晕了过去。   炎颜把来人拖到屋里,塞在一张大桌子后头藏好,麻溜直奔二楼。   嘻嘻,这张脸可真好使!   豪蕊生这会儿正斜倚在楼上的美人榻里,等着卓锦章回来。   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卓锦章回来了,从踏上起身,绕过屏风,款款迎了出来。   “卓郎,你怎的去了这么久才来,我等得心都焦了,我如今是一刻也不愿与你……你……何方妖孽?!”   炎颜对豪蕊生呲牙咧嘴一笑:“我是你院子里的丫鬟呀,大小姐您不认得我啦?”   炎颜边说边走向豪蕊生。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瞥向旁边的角落。   那里有个虚魂儿在晃来晃去。   豪蕊生瞪着炎颜的脸,一脸嫌弃地往后退:“你这脸……我院中怎会有你这样丑的丫鬟,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擅闯我夫君寝阁!”   “大小姐,您还没出阁呢,跟卓公子称呼夫君可不合礼数。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说完,炎颜也不搭理豪蕊生嫌弃不嫌弃,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豪蕊生跌坐在美人榻上拼命挣扎,她只觉这丑女力大无比,对方只轻轻一拽,她就往丑女的怀里栽倒过去。   时间紧张,炎颜懒得废话,手起手刀落,豪蕊生跟楼下那俩童子一样,眼白一翻就晕倒在她怀里。   炎颜把人往肩膀上一扛,健步如飞卷出寝楼。   临出门时,她忍不住又往后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那个虚魂儿也一路跟了下来。   隔壁院中   谈琴和小丫鬟站在绣楼前等得心焦,见炎颜当真把豪蕊生扛了回来,欢喜地赶紧把人接入绣阁。   炎颜扛着人就直接上了二楼寝室,把豪蕊生安放在床榻上,她总算松了口气。   谈琴仔细查看床上的豪蕊生,不禁皱眉:“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这模样不像是睡着了,怎得看上去像晕厥?她这是不是被卓公子给害的?”   炎颜正打算去点启灵香,听见谈琴询问,支吾道:“大概……被我吓晕了。”   谈琴和小丫鬟同时愣了愣,然后都不吱声了。   唐棠姑娘这模样确实够吓人的。   炎颜点燃了启灵香,交代谈琴:“这香一旦燃起就不会熄灭,大小姐只要呆在这香燃起的房间里就不会出事。一根香是整整十二个时辰,燃完一支,马上点燃第二只,三支香正好三日。只要平安渡过这三日,大小姐就没事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出门。   谈琴紧张道:“唐棠姑娘今晚可否留宿在此?我,我担心大小姐她……”   炎颜点头:“趁着卓公子还没回来,我去隔壁看看他到底如何迷惑蕊生的,待会儿就回来。”   她没办法说实话,其实是想去看看那个飘忽的鬼魂。   听她说不走,谈琴顿时放心不少,嘱咐:“那你小心点,卓公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你快些啊!”   炎颜点头,为省事,直接纵身从窗户就一跃而去。   谈琴和小丫鬟双双目瞪口呆。   难怪唐棠姑娘遇事能这般沉稳有主见,果然艺高人胆大啊!   炎颜返回卓锦章的寝楼,果然看见那个虚魂立在楼梯口。   看见炎颜回来,那影子立刻在原地晃了几下,看上去挺激动的。   炎颜直奔楼梯口走过去,魂影也跟着她往楼上飘。   二楼临近楼梯口的位置摆着张落地大插屏,屏风正面,绘着一副画工细腻的百美夜宴图。   卓锦章的房间陈设虽不多,却陈金设玉,骄奢华艳,半分不见读书人的清雅恬淡。   炎颜在房中大致扫了一圈,再回头,就看见那一缕飘忽虚魂停在床边,晃了好几下身体,然后竟飘飘忽忽往床底下缩去……   炎颜挑眉。   床下有东西!   “嘶——”吨巴显出兽形,对着床的位置呲牙。   炎颜转身向床边走过去,正要伸手撩开床围查看,就听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179章 幕后大佬   炎颜能明显看出那个虚魂是在指引她往床下去找寻。   而且她隐约猜到,那个虚魂很有可能就是谈音。   可是,炎颜的手刚握住床单,还没来得及掀开,她外放出去的灵识就感应到楼下有动静,有人正快速往这边赶回来。   炎颜心头大惊,来不及多想,纵身就从窗户跃了出去。   她的身影刚跳出窗外,卓锦章就已经站在了屏风前,他跨步转过屏风,直奔大开的窗户。   卓锦章伏在窗前探头往外查看。   漆黑的夜色除了呼啸的寒风,连只老鼠都没有。卓锦章不死心,闭上眼放出神识仔细搜寻。   片刻后,他睁开眼,阴戾的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眉头深锁:“刚才分明感受到这楼里有灵力波动,对方修为不高,不可能逃这么快……”   他撤身关上了窗,撩开床围往床下看了一眼。   床下漆黑一团,落满尘埃的角落里,谈音的干尸瞪着空洞突兀的眼珠,孤单寂寞地躺在那里。   卓锦章放下床围,伸手去感应床上豪蕊生残留的气息,随即转身往楼下去了。   ————   炎颜其实根本就没走,她刚才吓坏了,跳出窗户就直接进了须弥境。   虽然有易颜丹改换了容貌,可炎颜仍不敢冒这个险。   对方是金丹期修为的修士,还是个摸不清底细的邪修,一言不合她可能连声都来不及吭,就直接被摁死了。   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悬殊面前其他全是渣。   炎颜在须弥境里猫整整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出去。等她溜回豪蕊生的绣阁,谈琴正急地满地打转。   看见炎颜回来,谈琴才长舒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我刚才听把风的丫鬟说卓公子回来了,却不见你回来,我还以为你被……哎,不管怎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神仙保佑!”   易颜丹只能维持半个时辰,炎颜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本来容貌,她看了眼床上安睡的豪蕊生,问:“卓锦章可来过?”   发觉豪蕊生不在妖道肯定会来要人。   谈琴立刻点头:“他来过,我拿老爷把他搪塞回去了。我就说老爷吩咐过,大礼日在即,府中亲戚多,为防有人传大小姐闲话,这两日大小姐暂不与公子走得太近。此刻大小姐说倦了,已经歇下了。”   炎颜:“他怎么说?”   谈琴摇头:“他倒也没说怎么,只客套了两句就回去了。”   炎颜挑眉:“他没提香的事?”这个是她最担心的。   谈琴狡黠一笑:“我就是怕他问香的事,你走了以后,我细闻那香没什么气味,就在楼上楼下又点了些大小姐常用的檀香。”   “卓公子以往来时,我们这屋里就时常燃着香品,他只看了那香炉一眼,什么也没说。我把大爷的香挪到了屏风后,就紧挨着大小姐的床榻,他没发现。”   炎颜笑赞:“果真是个伶俐的丫头,你主子没白疼你一场。”   说完,炎颜转身走向床榻。   这会儿没外人,她想看看能不能从豪蕊生身上查到她突生异变的线索。   炎颜掀开幔帐,先向豪蕊生的脸上看去。   果然,豪蕊生的面上与谈音一样,被一层黑气笼罩,看来卓锦章确实对豪蕊生下手了,只不过没有像桂月和穆娟儿那样一次就把她吸成干尸。   见炎颜表情严肃,谈琴赶紧问:“大小姐她没事吧?”   炎颜没说话,继续检查豪蕊生的身体,炎颜亲眼见过邪修吸食人身,她曾在艾香的身上看见过被妖修吸食后留下的疤痕。   艾香是唯一个炎颜亲眼见过的被妖修吸食精血,最终却活了下来的女子。所以,炎颜想看看豪蕊生身上有没有类似的伤口。   炎颜拉起豪蕊生的衣袖,还没看见什么,就听谈音突然恶狠狠地骂了句:“这个杀千刀的,他竟然……”   炎颜往豪蕊生腕上细看,才发现守宫砂消失了。   这就说明在她与卓锦章相处的时候失去了完璧之身。   炎颜又仔细查看过豪蕊生的周身,并没发现与艾香相同的痕迹。   邪修并没吸食豪蕊生的精血。   炎颜猜覆在豪蕊生脸上与谈音一模一样的黑气,有可能是跟邪修发生过关系的女子,就会生出这种东西。   不过现在对于豪蕊生而言,贞操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关键还要看启灵香能不能彻底唤回她原本的意志,这才是保命法门。   可是,豪蕊生身上既没有伤口,她之前又没跟卓锦章接触过,她到底是怎么被邪祟蛊惑的?   炎颜坐在绣阁临窗的茶席上。   茶席旁边的轩窗,镶着整面如玻璃般平整光洁的白水晶,不用开窗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致,以往豪蕊生常喜欢在这里倚窗观书,或与炎颜品茶闲叙。   隔着掉角飞檐,她透过水晶窗棂,看见孤单伫立在暗夜里的老柳,脑中浮现斗宴当日,无意间看到的卓锦章望向豪蕊生的眼眸……   卓锦章的眼神阴柔中隐含锐利,总像能一眼戳破人心,可是他唯独看向豪蕊生的时候,目光里却像溶了流萤飞舞的光痕,细碎而温柔。   还有他跟沈煜云说的那些话……   等等!   卓锦章说,他为了今日蓄谋已久……   炎颜脑中突然闪现一抹灵光。   豪蕊生出生于特殊的生辰   豪迈请孟华宗修士为她化解生辰之厄   豪蕊生的闺阁种下柳树   豪迈开始迅速飞黄腾达   豪蕊生成年,卓锦章登门……   一桩桩,一件件逐一捋下来,炎颜终于理出了贯穿整个事件中的那根因由丝,也想通了所有的繁复勾连。   这其中的关键词,就在“孟华宗修士”上。   当年豪迈请来的孟华宗修士,十有八九就是邪修张季志!   张季志或许是早算出了豪蕊生特殊的生辰,特地为她而来,也或许是机缘巧合,遇到上孟华宗替女儿寻求改换命运法门的豪迈,继而来到豪府,在豪蕊生闺房中种下了柳树。   这么多年,张季志就是操控提线木偶背后的那个大佬。   他始终在无形操控着豪府的命运,为了让豪蕊生这颗甜美的果实平安成长,他精心布局,甚至扶持豪迈成为一方首富。只为让豪蕊生能在无忧无虑中长成最好的模样。   张季志,就默默地守候着他的果实,长大,成熟,最后上门采摘……   张季志的确对豪蕊生用情至深,这恰好完美诠释了他看待豪蕊生,为何会那般深情款款……   “大小姐你怎么了?大小姐……”守在床边的谈琴突然慌张地叫起来。 第180章 千人宴   就在炎颜思索怔忪的时候,突然听见谈琴急唤,炎颜回过神,起身走到床边,就见豪蕊生正满床打滚,边打滚还边揪扯自己的头发。   豪蕊生满额冷汗,表情十分痛苦,嘴里不停叫嚷:“疼,我的头,好疼……”   炎颜安抚谈琴:“大爷说过,如果蕊生遇有邪祟侵扰灵智,被启灵香唤醒的过程会出现头痛症状,蕊生头疼,就说明启灵香已经开始起效了。”   谈琴急道:“可是大小姐这样也太难受了,有没什么法子能减轻些她的痛苦?”   此时床上的豪蕊生越叫声音越大,连楼下的小丫鬟们都惊动了,全都跑了上来。   炎颜皱眉:“不能让她再继续喊下去了,要是被卓锦章知道咱们给蕊生用了启灵香,他很有可能会来干涉。”   “要不把大小姐的嘴堵上!”一个小丫鬟说话间,爬上床就要拿被子蒙豪蕊生的头脸。   谈琴赶紧制止:“不行,把大小姐闷坏了怎么办?”   炎颜皱了下眉,看准豪蕊生的后脑勺手起,手刀落……   屋里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谈琴和丫鬟们:“……”   好身手!   干脆利落!   唐棠姑娘动作好威风!   就是看上去大小姐的后脑勺好疼!   谈琴觉得唐棠姑娘这手刀劈得异常娴熟。她突然怀疑唐棠姑娘把大小姐扛回来的时候,大小姐可能不是被她吓晕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小姐确实安静下来了,也不用受罪了。   劈就劈吧,大不了等大小姐醒了,让大小姐在她头上劈回来解气就是。   谈琴把小丫鬟们打发下去,跟炎颜同在楼上守着启灵香,守着豪蕊生。   根据沈煜云的说法,只要豪蕊生在燃着启灵香的房中度过十二个时辰,她就能彻底恢复从前的神智。之后只要不踏出燃着启灵香的绣阁,就不会再被迷惑心智。   虽然被炎颜劈晕,但是前半夜豪蕊生依然谁的很不踏实,还有断断续续的,可是到了后半夜,人就明显安静多了。   谈琴也实在累的熬不住,缩在床边的地铺上睡着了。   炎颜独自盘膝修炼,直到辰时初,她唤醒谈琴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明日就是千人宴,炎颜还有诸多事宜要安排筹谋。   豪蕊生是临近午时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谈琴正用木棒撑起轩窗。   今日气朗风晴,碧天如水,谈琴记得炎颜说启灵香不会被风吹散,就想给绣阁里通通风。   等谈琴撑好窗户,刚一转身,就看见豪蕊生手里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匕,正往自己手腕上比划。   谈琴吓地瞬间魂飞天外,扑身过去一把夺下豪蕊生手里的匕首,颤声惊叫:“大小姐你干什么!”   豪蕊生慢慢地闭上眼,两行清泪沿玉腮滑落:“这幅身体已经被畜生玷污,我不想再留它苟存于世。”   听见这个话,谈琴的眼泪也瞬间漫出来。   她的大小姐总算又回来了,可是那些不好的记忆却没有被启灵香消弭。   “如果您死了,您让老爷怎么办?他只剩下您一个骨肉至亲了呀!”谈琴死死抱住豪蕊生苦劝。   提起豪迈,豪蕊生果然不说话了,呆呆地望着舒窗外,远天寂寂,高蓝如琉璃,灿阳喜人。   那一束喜人的阳光,让她忽尔想起唐棠。   对呀,还有唐棠。   豪蕊生不再挣扎寻死,喃喃低问:“唐棠呢?这两日她可来看过我?”   谈琴立刻点头:“大小姐能清醒过来,可是全仰仗唐棠姑娘了,您昨晚睡不踏实,唐棠姑娘就在这儿守了您整整一宿。”   豪蕊生不说话了。   她又开始看窗外的灿烂的阳光,看着看着,就呆呆地笑起来……   这一日,从晌午直到黄昏,豪蕊生就那样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看着太阳渐渐沉入山后。   天黑时分,谈琴换上了第二支启灵香。   看着豪蕊生平静安详的侧颜,谈琴总算暗暗地松了口气。   熬过今晚,明日就剩最后一根香了,这噩梦一样的日子总算要熬过去了。   晚饭后,喜娘送来明日成礼的大红喜服。   邓文明过来送食盒的时候,顺带捎来了炎颜的信笺。   炎颜不得空,交代谈琴和豪蕊生的话,全在信笺上写得明明白白。   豪蕊生坐在窗边,对着书灯把炎颜的信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对谈琴温和微笑:“放心,唐棠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有她在,豪府定会一切安好。”   谈琴点头。她静静望着安静端庄的豪蕊生。   谈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大小姐太沉着了,沉着的就像一轮镜花水月,总也抓握不住。   她的目光眷恋如绵,那里面好像藏着对这个世界的告别。   千人宴   平日端庄气派的府邸,这一日彩灯叠翠,高搭戏台,华枝玉树,焕然一新。   龙凤大宴桌上铺着大红烫金的流苏桌布,一路从金钱堂前庭一直摆到后头的大花园里。   四面朱红府门大开,迎接八方流水一般来去的宾朋。   除了特地赶来道贺的客人,豪府还在每个街门前都摆了流水宴。   所谓流水宴,就是不用入席,不用搭礼,只要进门,不论贫富贵贱,不论认不认识,皆可坐下吃一餐席,吃完走人,再来人再坐下,接着吃……   席面如流水。   客人如流水。   身为掌勺千人宴的毕家班,只负责料理主席位上重要宾客的席面。   天还没亮的时候,毕承就把毕家班所有的人都集合起来。   整个宴席的安排,毕承事无巨细给众人全部交代妥当。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毕承会带着他们,就像斗宴大比那天一样,群情激昂地进大厨房里,再热火朝天地大干他一场。   毕承却当着众人面默默地褪下掌厨大衫,郑重地交到邓江的面前。   邓江一脸懵逼,呆呆望着毕承。他可没胆去接毕承手里那件掌厨大衫。   毕承把掌厨大衫往邓江手里一塞,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今日千人宴,大厨房就全交给你了。这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好好干!”   所有人都被毕承的举动搞懵了。   毕大厨让邓江好好干是啥意思?   那毕大厨干啥去? 第181章 山雨欲来做筹谋   毕大厨辛苦了那么久,等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赢了斗宴大比,辛辛苦苦干掉灏元楼,等的不就是今天么?   如今总算等到了辉煌的这一日,怎么毕大厨反倒不干了?   面对所有人一脸懵逼的表情和不理解的眼神,毕承对着众人重重地一抱拳。   “你们一路跟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我知道,你们全都盼着能在轰动全城的千人大宴上一展身手。今日,我确实应该在这里坐镇,与你们并肩烹制一桌精彩大宴。”   “可是,我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一件私事要完成,这件事,甚至比我性命还要重要,所以,千人宴的酒席,就拜托大家了!”   毕承说完,对着在场所有毕家班的人,郑重地一躬到地。   听见毕承这么说,饶是平日一向性子沉稳的邓江也急红了脸:“不行啊毕大厨,我的手艺跟您真没法比,您掌厨的位置我做不来,也不合适,我真不行!”   邓海是急脾气,跺着脚急道:“毕大厨,啥事儿能有千人宴重要啊,您都熬了好几个月了,等得不就是今天么?您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的忙完了今天啊,您是咱们毕家班的主心骨,没您镇场子,我们底虚啊!”   “就是,毕大厨,您今天得在这儿!”   “咱们毕家班可不能少了您啊!”   ……   小徒弟们纷纷开口劝说,毕承在他们心里的位置太重要了,毕家班怎么能少了毕承。   没有毕承的毕家班,那还能叫毕家班!?   望着众人期盼和信赖的眼神,毕承心里一阵酸涩。   他能看得出,邓家庄这些人是真心想让他留下,也是真心信赖他,跟随他,那些真诚的眼神里,有甘愿为他毕承鞍前马后,浴血上阵的决心。   毕承也没有想到,虽然只有短短数月的相处,可这些从邓家庄带出来的,临时拼凑起来的乡厨班子,却对他这般信赖和忠诚。   可是,今天是给穆娟儿报仇的大日子,他必须去!   “唐棠姑娘呢?毕大厨要不上灶,唐棠姑娘肯定也不会答应,咱们劝不动毕大厨,请唐棠姑娘来劝!”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其他人立刻随声附和:“没错,去找唐棠姑娘。唐棠姑娘一定不会答应毕大厨离开!”   今天还没见唐棠姑娘呢,毕大厨不上灶,难道唐棠姑娘也不上灶?   眼见众人就要闹哄哄就要去找唐棠,知道内情的邓文明急了。   他一把拉住就要跑出去找唐棠的邓二豆,回头对着邓江叫道:“大哥,毕大厨让你上你就上,毕大厨把大厨房交给你,是对你信任,你就别说那么多啦!你这么推三阻四的,叫毕大厨他多为难啊!”   天刚亮唐棠就来过,她跟毕承和邓文明交代了今日的行程计划,这会儿去了沈煜云那儿。   今天是为穆娟儿姐姐报仇的大日子,唐棠很可能要提前赶去阴谷,要是让这些人发现唐棠也不知了行踪,更会惹人怀疑。   事儿闹大了让妖道知道就完蛋了!   邓文明的脾气一向都斯斯文文,说话也很温和,比邓江还能沉得住气,众人见他突然急吼起来,都觉莫名。   “咳”邓家二伯走出来,慈和的目光望向邓江:“阿江,文明说的有理。既然毕大厨信得过你,你就接下掌厨大衫吧。”   邓江一脸着急:“爹,我……”   邓江仍要推却,却见自家老爹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邓江只好把满肚子话又憋了回去。   可他心里仍想不通,自家老爹一向是最保守的,怎么今天突然转变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敢让他揽下来?   邓家二伯毕竟上了年纪,事情看得透彻些,刚才毕承一开口,他就知道,毕承肯定有要紧的事去办。   这会儿听等文明开口,竟也帮着毕承说话,他突然想起斗宴大比最后一晚,他们这些人留在府里吃庆功宴,邓文明却是跟着毕承和唐棠姑娘一道回过家。   邓家二伯一开口,小徒弟们全都不敢再说话了,只有邓江和邓海,虽然没说话,却仍眼巴巴望着毕承。   邓家二伯回头对毕承郑重道:“毕师傅有事尽管去忙您的。您把俺们带出邓家庄,又精心栽培这数月,俺们虽不才,却也实实在在长了不少本事。您放心,今日这场宴席,俺们必定竭尽所能,保证不给您跌面子!”   毕承目含感动,重重地对邓家二伯拱手一揖。   大厨房这边安排完,毕承往自己房里走去。   邓家二伯吩咐邓江邓海带着众人去厨房里忙活去了,只单独把邓文明叫住,关切询问:“毕大厨到底遇上啥事儿了?”   邓文明虽然清楚毕承和炎颜的全部安排,不过他一向性格稳重,这么大的事儿,他也不敢轻易告诉旁人。   此刻见邓家二伯问起,邓文明琢磨妖道的事儿肯定不能说出来,别把二伯他老人家吓出个好歹,便道:“是……毕家娘子不见了。”   穆娟儿失踪这事儿邓祥伯也知道,所以他即便说出来,也不影响什么。   邓家二伯皱眉:“这确实是大事!难怪毕大厨都无心做事了,他两口子感情那般好,哎……今天你也不用在这边做事,赶紧帮忙找人去吧!”   他在毕承家做了半个月活计,与穆娟儿多有交际,知道那小妇人虽然眼疾,却待人谦和有礼,聪慧能干,可千万别出啥事……   邓家二伯心里琢磨着,又嘱咐了邓文明两句,进大厨房做事去了。   毕承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行动利落的衣裳,把手伸进被子里,小心翼翼取出炎颜今天早上交给他的东西。   那是一个简单的灰布小包裹,师父特别叮嘱让他把这件东西仔细带好,千万不得离身。   师父说,等她跟妖道打起来,到时天会变得昏暗,他要带着这件东西赶去泽水河畔。   师父说这件东西能请来泽水中的神明,但是神明现身是非常可怕,非常危险的事情,还有可能会丧命。   毕承当时想都没想就应下来。   只要能给娟儿报仇,再危险,再可怕,他都干!   就算丢了性命又何妨?   反正穆娟儿的魂儿还在那个阴谷里,她还没去转世轮回。他要是死了,也会化作鬼魂,还有机会跟穆娟儿相聚呢。 第182章 山雨欲来断生机   想到穆娟儿,毕承的脸上的笑意温柔又坚定。   毕承把包裹紧紧系在腰间,外面罩了件宽大的外衣,走到桌前,提起昨晚就准备好的大食盒,转身出了门。   食盒里是现蒸好的灵麦馒头。   师父和吨巴这两天为补充灵炁,馒头全都吃光了,他又准备了新的灵麦馒头,趁这会儿得空,他得给师父送过去。   这馒头特别,他得亲自送过去。   菡萏苑   炎颜昨日捎来的信笺上,说明的明白,为了不让妖道起疑心,整个菡萏苑仍需像以往一样精心布置,准备成礼。   这会儿,豪蕊生住的绣阁中一片铺红悬彩,喜意张扬。   大红的定亲喜服,整整齐齐挂在铜镜正对面的卷叶凤首龙门架上。   明绣金线牡丹累累叠叠铺满整件喜服,其中穿缀着珍珠玳瑁等各色宝石镶嵌而成的成双喜蝶,做工繁复精美,华丽异常。   明艳的红色充满喜庆,与铜镜前端坐的面无表情的豪蕊生,和为她梳妆的,满面愁容的谈琴,形成鲜明对比。   定亲,决也,尘埃已落,出门入户,定决亲成。女孩儿就算作了别家妇。   定亲的成礼的大日,在山海界,定亲比结亲礼仪还要庄严隆重。   今日是豪蕊生的定亲日,可是主仆二人却实在高兴补起来。   豪蕊生把所有丫鬟全都遣出去,身边只留谈琴一人侍奉她梳妆打扮。   谈琴小心翼翼为豪蕊生绾好发髻,把鎏金衔珠凤钗端端正正插入豪蕊生的高绾的发髻里。   豪蕊生面容傅粉,朱唇晕丹,整个人看上去端庄娴雅,艳丽动人。   谈琴望着铜镜中始终不发一语,也没有任何表情的豪蕊生,猜想她可能在想担心今日的事,便温声安抚道:“大小姐,你先忍一忍,昨日唐棠姑娘的信笺上都说了,今日就是那个坏人要露出马脚的日子,所以,咱们一定得沉得住气!”   嘴里说着“沉得住气”,可是谈琴拿着红宝耳坠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弄得红宝耳坠子“叮当”响个不停。   谈琴尴尬地低下头。她一想起卓锦章,心里就止不住地紧张害怕。   豪蕊生伸出手,握住了谈琴不住颤抖的手。   她转过脸,对谈琴浅浅一笑,配上精致的妆,整张容颜夭桃浓李,芳菲淑妍:“你安心,我能沉得住气。”   谈琴的手被豪蕊生一握马上就不抖了,她怔怔地望着豪蕊生明媚的眸,呆呆地点了点头。   豪蕊生慢慢坐直了身子,淡淡地说了句:“帮我穿上喜服吧。”   “嗳!”谈琴恍然回神,赶紧起身去把嫁衣取下来,侍奉豪蕊生更衣。   穿戴整齐,豪蕊生安安静静地临窗盘坐,就等吉时到,喜娘子们过来接她去成礼。   谈琴整理妆台的时候,总忍不住回头去看豪蕊生。   这两日,她把唐棠说的话包括启灵香的事儿,全都告诉了大小姐。   也不知是不是启灵香的作用,大小姐除了第一天清醒过来拿着刀子闹腾了一回,之后就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再也没闹腾过,那些让她伤心难过的事儿她甚至都没提一个字。   谈琴觉得,大小姐自经历过了被邪祟迷惑那件事之后,性情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不论跟她商量什么都特别配合,脾气也出奇的好。   唐棠姑娘交代这几日大小姐不能出门,她就当真寸步不出,甚至连楼都没下过。   昨天卓锦章来过几次,谈琴担心大小姐还像从前那样闹脾气,生怕她一激动就把唐棠姑娘的计划给说漏了。   可是大小姐在卓锦章面前,居然表现得就跟被蛊惑那天一模一样,对卓锦章爱慕的举止也做得惟妙惟肖。别说卓锦章半点没看出来,当时把她都给唬住了,还以为大小姐又被蛊惑了呢。   这要是搁从前,根本不可能。   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大小姐就什么都不干,只坐在窗前发呆,痴痴地看着窗外。   谈琴担心大小姐在那件事上受了刺激,生出心病,可她又不敢把这件事跟别人说,就只好寸步不离地守在大小姐身边。   好在总算挨到了最后一天,希望唐棠姑娘和大爷能顺利赶走妖人,希望一切尽快回复安静。   谈琴把楼上整理妥当,去楼下交代丫鬟们事宜,豪临突然匆匆忙忙赶了来。   看见谈琴,豪临上前拉了她急匆匆就往外走:“老爷找你有事要叮嘱,快跟我过去!”   谈琴惦记楼上的豪蕊生,还有那没燃完的半根启灵香,挣开豪临:“不成,大小姐身边离不开人,我这会儿哪儿也不能去!”   豪临着急:“老爷那边急等着你呢,,这边有这么多人守着,你就过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能妨碍你什么!”   谈琴仍要推拒,身后突然传来豪蕊生的声音:“你跟豪临去吧,我这边眼下不用人侍奉。”   谈琴回头,就看见豪蕊生站在楼梯上,静静地朝她这边看过来,仍旧面无表情,目光平静。   谈琴见豪蕊生下楼来,急道:“大小姐快回去,您可不能下来啊!”   豪蕊生仍旧站着不动,只道:“你随豪临去吧,去看看我爹有什么吩咐。”   谈琴赶紧点头:“好,好,我去,那你快回楼上去,千万不能下楼啊!”   见豪蕊生终于点头,谈琴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豪临走了。   目送谈琴离开,豪蕊生提起偌大的喜服裙摆,一步一步走下楼来,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小丫鬟们见豪蕊生要出门,赶紧上前道:“大小姐,刚才谈琴姐姐临出门时说,您不能离开绣阁,您还是上楼去了,待会儿喜娘子们就来接您了。”   豪蕊生却像根本没听见众人的话,头也不回地径自向外走去。   “大小姐!”小丫鬟们有些着急,纷纷上前欲拦。   豪蕊生侧目看过来,目光冰冷孤绝:“让开!”   小丫鬟们对上豪蕊生的眼神,吓地登时跪了满地,谁也不敢再说话了。   大小姐的眼睛实在太可怕了,那眼神冰冷冰冷的,小丫鬟们觉得大小姐的那双眼睛里,没有恼怒,也没有斥责……   那双眼睛里,好像根本就没有生机。 第183章 山雨欲来香馍馍   没有人再敢上前阻拦豪蕊生,小丫鬟们只得眼睁睁看着豪蕊生一步一步走出了菡萏苑。   出了菡萏苑,豪蕊生一路径直往荣昌苑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媳妇,下人小厮,豪蕊生就跟全没看见这些人一样,她手提着大红的喜服裙摆,脸上顶着妆容精致,明艳动人,却面无表情,整张脸就像张精美绝伦的面具。   看见豪蕊生的下人杂役们原本想给她行礼道贺,可是当他们看见豪蕊生脸上的表情,全都不自觉地悄悄退避躲开,或者低着头等她从身边走过,都不敢跟她说话。   今天的大小姐,好美,好冷。   豪蕊生一路行走目不斜视,很快来到豪迈居住的荣昌苑。   荣昌苑这边专门留有侍从,负责接待来此寻找豪迈的客人。   侍从看见豪蕊生走来了,皆感意外,赶紧上前行礼道:“大小姐,老爷此刻正在金钱堂接待宾客,并不在这边,您……”他话还没说完,眼角就瞥见一抹艳红的裙角从身边走了过去。   豪蕊生根本就没听他说话,径自走进了院中。   仆从侧目看着豪蕊生的背影,皱眉不解:今日是大小姐定亲成礼的大日子,怎么感觉大小姐她奇奇怪怪的。   豪蕊生走进院子里,并没往上房正屋里去,而是往旁边的厢房走了过去。   那是炎颜的房间。   豪蕊生走到门前,抬手轻轻叩了几下房门,然后就站在门前静静地等着。屋内没人回应,她又叩了几下,闻得里面始终没有声音,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跨步进入房间,豪蕊生往屋内打量一圈,唤道:“唐棠,你在吗?”   屋里寂静无声,炎颜不在。   她已经出发赶往那个地方了吗?   豪蕊生想起昨日唐棠捎给她的信笺上说,鹿吴山中有个阴谷,阴谷中全是被卓锦章害死的无辜女子,卓锦章今天就打算把她也带去那个地方吸食精血。   唐棠今日会提前赶往阴谷,在那里等着卓锦章露面。   昨天信笺上,唐棠已把真相全部跟她言明。   卓锦章来豪家,等的就是今日午时天象异常。   他的目标,就是自己。   豪蕊生看过信就明白了。   今日的千人宴,她是成礼的女主人,也是干掉妖道的诱饵。   妖道以吸食女子精血为提升自身修炼的方式,她的极阴之体,对妖道是世间难求的修炼圣品,今天午时,会有太阴犯日天象当空,那个时候,就是妖道对自己下手的时候。   看完唐棠的信笺后,豪蕊生想了很多。   主要负责伏击妖道的是唐棠,因为唐棠是个修士。对于这样的安排,谈琴,沈煜云他们全都觉得合情合理   可是豪蕊生却觉得很不妥。   唐棠她也同样是个女子啊。   如果妖道喜食女子精血,那唐棠的身体对妖道也同样有极大诱惑。   更何况唐棠也只是个炼气期的修士,她根本就敌不过妖道。   况且妖道是冲着自己来的,这其中根本就不关唐棠的事,她根本就没必要亲身涉险。   谈琴担心她,沈煜云也担心她,可是,有谁想过唐棠?   唐棠喜欢爹,如果自己不在了,爹有唐棠陪伴,就不会孤独终老了……   豪蕊生突然想拦住唐棠,不要她赶去阴谷,所以她故意支开谈琴,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豪蕊生很失望,她转身正打算离开,却看见桌上放着个食盒。   嗅了嗅鼻子,她闻到食盒里有股奇异的甜香,那是食物散发出来的人香气。   豪蕊生原本消失了好几天的食欲,突然被这股香气勾起来。   她忍不住走向食盒,打开盒盖,就见食盒里面装了满满一笼又白又胖的馍馍。   白白胖胖的大馍馍散发着徐徐热气,那些热气里蕴着她刚才嗅到的那种奇异甜香,这种甜香甘芳怡人,是植物天生地长的,未经任何雕琢的香气。   这种香气吸入肺腑,令人顿感心情无比愉悦。光闻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像要上瘾了一样。   这馍馍是拿什么东西做的?   豪蕊生经不住诱惑,拿起一个大馒头咬了一口。   馒头入口几乎不用费力咀嚼自己就融了,咽下后满口芬芳,齿颊留香。   豪蕊生几口就吃完一整个馒头,又忍不住拿起一个……   这馒头看着个头不小,吃到肚子里却一点都不撑,要搁平时,这么大个的馒头她一餐都吃不完一个,可是眼下,豪蕊生转眼就吃进去三个半。   不知不觉,一笼馒头就剩下最后一个。   豪蕊生的手放在最后一个馒头上,她呡了呡唇,还是特别想吃,不过最终还是忍住嘴馋收回了手。   最后一个还是留给唐棠吧。   原本是来找她说话的,却没想到人没见着,却吃了她这么多馒头。   豪蕊生心里怪难为情的,把食盒盖子仔细盖好。对着妆台上的铜镜舔掉唇角的馒头渣,又借炎颜的梳妆用具理了理自己的妆容。   她感觉吃完馒头之后身体格外轻盈舒爽,连心情也好了不少。   吃了唐棠几个馒头,也算跟她告过别了。   豪蕊生拉开门走出了炎颜的房间。   她刚走到院子里,还没出垂花门,从门外迎面进来一个人。   豪蕊生抬头看见来人,脚步瞬间就僵在了原地,描绘精致的眉眼盯住来人,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进迎头来之人,正是卓锦章。   没想到会在荣昌苑遇到卓锦章,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知道了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豪蕊生仍难掩心头的恐惧。   昨天在绣阁见他,身边还有谈琴她们陪着,可是此刻……她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圈,连刚才进门时阻拦她的那个家仆都不见了。   整个荣昌苑里一片死寂。   只剩她独自面对卓锦章。   豪蕊生的双脚像在原地生了根,挪不动半步,眼睁睁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的卓锦章。   卓锦章没换喜服,仍旧穿着他寻常的那身月白锦袍。   与豪蕊生身上隆重端庄的大红喜服相比,卓锦章的穿着打扮显得太过随意,根本就看不出是将要进行定亲成礼的新官人。   卓锦章的肤色非常白,比年轻女子的肤质还要细腻柔嫩。此刻天气晴好,阳光照在他那张阴柔俊美的脸上,白的直晃人眼。他的唇又特别红,是那种丰润明艳的红,就像新鲜血液的颜色。   这样的唇红齿白,再配上他阴柔绝色的容貌……   以前,豪蕊生只觉他是天生样貌出众。   此刻在她眼里,眼前姿容倾城的男人,就是只披着华丽人皮,魅祸人间的恶妖。 第184章 山雨欲来以身饲虎   豪蕊生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卓锦章,她的脑子里再次想起唐棠信笺上的内容……   这个披着美丽人皮的妖,害了许多无辜女子的性命,鹿吴山中的阴谷里,全是被他害死的女子的冤魂,那里因为汇聚了众多无法转世轮回的冤魂,邪气蔓生,遍地长满邪恶的荒夫草……   这只大妖,正是为她而来……   等等!为她而来?   豪蕊生脑中突然有一念飞转,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为她而来   唐棠和大爷的计划叵测多舛,生死难料。   她的家,一场又一场起伏叠变、人命消亡,凄惶无措。   爹爹豪迈已过半百之年,仍为她殚精竭虑。   如果这个大妖只为她来,如果舍弃她一个人,可以让一切风波平息,其实……也挺好。   突然萌生出这个念头,豪蕊生的心情就好似风雪夜归人在暖炉前的衣,冰消雪融。   她内心的恐怖瞬间尽消,抬眼迎向走到近前的卓锦章,眉目温柔:“你怎来了这里?这会儿金钱堂那边宾客云集,爹一人恐应付不过来。”   豪蕊生本就容貌姣美,今日又描了大妆,鬓插双凤翱翔赤金冠,瑰丽的色泽,纷纷碎碎在太阳下的宝光流闪。   即便多宝璀璨,也亮不过她唇上那一抹大红的胭脂。   卓锦章望着豪蕊生美丽的容颜,出了一瞬的神。   他精心看护大的女子,果然与众不同。   卓锦章不说话,走到近前,行动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上豪蕊生的腰,附身去闻她身上的味道。   “你吃了何物?好香!”卓锦章边问边抬起手就要去拉扯豪蕊生喜服的衣领。与此同时,他眼中猩红的光芒闪动,覆盖了原本的瞳孔颜色。   豪蕊生抬手握住了卓锦章的手腕,另一只手推开他逼近的胸膛,妩媚笑嗔:“这是爹的院子,还有下人在呢,你就算心急也不差这一时。”   她这幅身早已被妖邪侵染,就算此刻与这只恶妖假戏真做,她也豁出去了。   但是,在计划进行之前,她得想办法把卓锦章弄出豪府。   豪蕊生不想豪府里这么多人被自己连累,被妖人伤害。   可她看不见,此刻卓锦章的眼睛已经变成猩红,就连舔她颈间的舌头,都已经变成了蠕虫触角的形状。   他体内的妖力已经开始有些抑制不住蠢蠢欲动。   豪蕊生极阴之体的气息对卓锦章本来就够诱人了,她还吃了九穗稷!   卓锦章忍耐的脸部几近扭曲,衣衫下的身体表面,周身上下涌动无数个凸起,他体内的妖力都快压制不住,全满爆发了。   他本来就是被九穗稷的气息引到这个院中来的,他想看看到底是谁一直在偷偷地食用九穗稷,这个府里一直都若有似无存在这九穗稷的气息,只是他一直没找着根由。   可没想到,进了这个院子,会在这里遇到豪蕊生。   豪蕊生也吃了九穗稷,她是从哪里弄到的灵麦?   这个疑问只在卓锦章的脑子里盘桓了一瞬,他就抑制不住豪蕊生身体散发出的一阵阵诱人的纯阴体精血的醇香。   好想现在就吃掉她。   豪蕊生感觉箍在腰间的手好像发生了变化,好像有许多根藤蔓一样的东西缠住了她的腰身。   他要吃她了吗?   不行,这是爹的荣昌院,万一被爹撞见,这妖怪一定会伤害爹。   “等,等一下,还没到行礼的时辰呢!”豪蕊生突然大叫了一声。   她的叫声,瞬间提醒了几乎丧失理性,完全被妖识控制的卓锦章。   卓锦章一个激灵,神池彻底清醒过来,眼睛里的妖红彻底退下去,瞬间恢复了瞳孔本色。   不行,还没到太阴犯日的时辰,而且还是在这个阳气充裕的院子里。   在这里吸食豪蕊生,太浪费了。   手臂上已经探出的蠕触迅速收敛,他直起身,捏住豪蕊生的下巴,在她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   “宝贝儿说的没错,还没到时辰呢,不过这地方人多眼杂,太令人厌恶了,夫君带你去个人少的地方,只有你我二人。”   卓锦章说完,脚下青光闪动,一柄炁息凝成的剑已经出现在脚下,卓锦章手臂稍用力,把豪蕊生粗暴地揽入怀中。直接御剑上天。   豪蕊生只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双耳被呼啸的风灌满,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扯断了腰间昆仑玉的丝绦。   包裹着蜃灵的昆仑玉重重跌回地面,豪蕊生最后看了一眼豪迈的荣昌苑,眼泪潸然……   卓锦章抱紧豪蕊生,稳稳操控炁剑忽烁间消失不见。   见豪蕊生脸色难看,卓锦章温柔道:“再忍忍宝贝儿,咱俩很快就成真正的夫妻喽,为夫会与你彻底融为一体,永不分离!哈哈哈哈哈……”   豪蕊生耳朵里除了乎乎的风声,只听见卓锦章猖狂的笑声,她第一次被修士御剑带上天,实在太难受,很快就晕厥过去。   卓锦章带着豪蕊生刚离开,炎颜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刚从沈煜云的偏苑回来。   她去让小柳再确认一下太阴犯日的具体时辰和维持时长。   经过小柳的再三推演,太阴犯日正时会出现在午时二刻,维持时长大概有两刻钟左右。   进了自己的房间,炎颜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食盒。   这是毕承临行前送过来的九穗稷馒头。食盒已经送到,就说明毕承已经赶往阴谷了。   炎颜褪下平日的交领裙衫,换上她自己剪裁的行动利落的衣裤,把长发扎成马尾盘好。   要打架,当然得把行头准备好。   收拾妥当,她走到桌前,掀开食盒盖子准备补充能量。   可是一打开食盒,炎颜愣了。   就一个馒头?   毕承不可能只送来一个馒头,而且看笼屉上残存的痕迹,食盒里原本应该有好几个馒头才对。   那馒头呢?   就在炎颜愣神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吨巴的叫声。   她隔窗看出去,就见吨巴已经显出了兽形,正冲着地上某处呲牙咧嘴。   通常吨巴看见妖怪就这个样子。   炎颜跑出去来到吨巴旁边,就见地上有块破碎的白玉,玉的顶端还缀着半截断掉的大红络绦。 第185章 山雨欲来,树精   炎颜盯着地上的白玉碎片,她总觉这玉有些眼熟。   她附身拾起一块玉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转过背面时,发现这块白玉中间有个凹进去的圆窝。   中间凹陷?说明这块玉完整时内里应是空心……   等等,空心玉?   炎颜再仔细查看那一截断掉的大红珞绦,心头顿时大骇。   这是豪蕊生的昆仑玉!   豪蕊生的昆仑玉怎么会摔碎在这里?   她人呢?   炎颜突然想起自己房里那仅剩一个的灵麦馒头。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愤然扶额。   豪蕊生肯定是吃了灵麦馒头,气息被妖道发现,把她提前带走了!   炎颜握紧昆仑玉的碎片,转身就要往外走。   裤脚突然被什么东西勾出,她低头去看,就见吨巴用牙齿叼着她的裤脚,把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朝上摊开,伸到她面前。   吨巴这幅手掌朝上的样子,看上去很像招财猫。   炎颜:“……”   都火烧眉毛了,吨巴这是要干什么?讨零花钱么?   炎颜额角青筋跳了跳,努力平息心中急躁:“蕊生现在有性命危险,这会儿没空跟你玩!”   “吨巴?”吨巴松开裤脚,叫了一嗓子。   玩?   谁要玩?   见炎颜要走,吨巴再一次咬住她的裤管,又把毛绒绒的小爪子往前伸了伸。   炎颜恼了,一巴掌拍开吨巴的爪子:“别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你干什么呢?”   吨巴被炎颜拍了一下,也顾不上解释,转身就开始在空气里又扑又逮,好像想要抓住空气中漂浮的什么东西。   可炎颜啥玩意都没看见。   看着吨巴怪异的样子,炎颜恍然想起,昆仑玉里原本困着只蜃灵!   吨巴刚才把毛爪子伸到她面前,那个姿势……它爪心里的东西难道是蜃灵?!   炎颜心里顿时生出浓浓的内疚。她心里着急就冤枉了吨巴。   伸手揉了揉吨巴的头顶,炎颜语带歉意:“对不起,误会你啦,你刚才是要给我蜃灵吧?”   “吨巴!”吨巴叫了一声,也顾不得抬头,继续着急找寻。   炎颜也赶紧蹲下身跟它一起寻。   终于,在一块颜色较深的碎石子旁,炎颜看到了比黄豆还小的,身体几乎呈透明状的蜃灵。   小蜃灵失去了昆仑玉的保护,原本就很虚弱的身体这会儿几乎完全透明,奄奄一息的样子趴在石头上,   炎颜把它小心翼翼收进掌心里。   小蜃灵感受到了炎颜掌心温暖的气息,晃了晃蝌蚪状的小尾巴,抬起没有手指的小手臂往天上指了指,然后就一头栽倒彻底不动了。   炎颜吓坏了,也不知小蜃灵是死是活。这么小的灵物,比隐形眼镜还柔弱,她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一口气把它吹飞了。   昆仑玉已碎,蜃灵彻底失去了容身之所。炎颜怕把它随意放在哪儿会挂掉,只好暂时把它送进须弥境。   出了须弥境,炎颜去马厩里牵了匹马,出府直奔鹿吴山阴谷。   炎颜策马一路疾奔,等来到阴谷附近的山岭时,远远就看见已经有匹马拴在林子外头。   再往前走就是狭窄难走的山路,炎颜下了马,四下看了一圈,没看见有人。   她正打算往外走,旁边的草丛突然一阵剧烈摇晃,一颗树居然活了,自己就站了起来。   树精?!   炎颜心头一惊,甩手一个炁凌漩就扔了过去。   “树精”吓地哇哇大叫,从草丛里猛窜出来就要扑过来,可脚底下一个没站稳,沿着山坡就跌跌撞撞往下滚。   吨巴反应极快,瞬间出现在“树精”身边,张嘴咬住了“树精”的衣襟,再一个纵身,提溜着“树精”就拎到了炎颜的脚边。   炎颜低头看着脚边狼狈不堪的“树精”,忍不住皱眉:“毕承,你这儿干什么呢?”   刚才炁凌漩把“树精”从草丛里打出来的时候,炎颜就看出是毕承了。   不过她没想到毕承为了做掩护,居然夸张地把整棵树冠都顶在头上,原本挺紧张的事儿,愣是让他弄得特逗比。   她也是彻底无语了。   毕承被炎颜刚才那个炁凌漩吓坏了,抖着手擦额头上的汗:“徒弟没干啥,徒弟先到了,就想埋伏在这儿等着,这条路不是进阴谷唯一的路么?徒弟要是看见妖道,好给师父通风报信。”   炎颜:“……”   她这可爱的憨徒弟,以为妖道也骑马进山呢。   炎颜:“那你看见人了么?”   毕承摇了摇挂满树叶子的头:“没!徒弟守这寸步不离,只看见师父您一个人。”   炎颜知道,就算卓锦章已经把豪蕊生带进了阴谷,毕承也看不见。   从女鬼们的形容就知道,对方大多数都是御剑进出。金丹期修士御剑飞过,肉眼凡胎的普通人基本就能看见一道光。   炎颜叮嘱毕承:“你就在这里守着,如见有山民入谷,一定要拦住对方。天象正午时分就会开始,到时山谷中会非常危险。”   毕承点头:“师父放心,徒弟一定拦着!”   炎颜继续道:“待会儿豪老板会来。他来了,你把阴谷的位置告诉他,并且告诉他豪蕊生已经被妖道带进阴谷中去了,有生命危险。除了豪老板,其他人一概不许放进去,可记住了?”   清晨时,炎颜特别叮嘱过邓文明,让邓文明等着菡萏苑里的消息。   一旦卓锦章开始行动,邓文明立刻就把事情告诉豪迈,并把豪迈带来这里。   按照炎颜之前的计划,天象开始,卓锦章一定会把豪蕊生带来阴谷。所以,邓文明必须等到天象开始的时候才能去找豪迈。   只有当豪迈在府里找不到豪蕊生的时候,他才会跟着邓文明来这里。说早了豪迈肯定不会信,还容易打草惊蛇。   可是卓锦章提前动手了,这完全是个意外。   这会儿邓文明应该已经得知了豪蕊生失踪的消息,他去把事情告诉豪迈之后,豪迈需要落实,还要耽搁一点时间。   不过卓锦章提前动手也是好事。在天象开始,豪蕊生被害之前,豪迈一定会赶过来。   毕承拧眉:“可是豪老板又不是修士,放他进去会不会被妖道给弄死?而且豪老板上了岁数,行动也不太灵便,不如徒弟进去给您做帮手。”   炎颜摇头,一脸严肃:“我只要豪迈,其他人不需要。”   如果可以用这种方式激活了豪迈体内的星辰力量,豪迈会同时觉醒星辰记忆,那就是她再见沧华的唯一机会。   不过,万一激活豪迈体内的星辰力量失败,她自己可能也会变成妖道的盘中餐。   多像一场生死豪赌啊!   可事到如今,炎颜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为了给穆娟儿报仇,为了救下豪蕊生,除了豪迈是已知的东方星宿之一,她再没有其他助力了。   虽然很想活命,很想回地球,可是生而为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她亦有她的底线。   她无法仅为一己贪生,置情,置义,置他人性命于不顾。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必须得干! 第186章 终极对决(一)   交代完,炎颜抬头看了眼天空中高悬的明日,抬腿往山岭里走去。   “师父!”毕承在后头喊了一声。   炎颜回头,就对上了毕承充满担忧和不安的眼神。   毕承本想说点嘱咐之类的话,可是他发现到这这会儿,什么话显得都那么苍白,师父她是去做会送命的大事,他说什么都显得分量太轻了。   炎颜自然看得懂毕承的心思,对他投了个安心的笑,转身,向茂密的山岭走去。   静静看着炎颜单薄娇小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山岭小路上,毕承此刻的心情,沉重,感慨,感动……一团乱麻。   不过他记住了一件事,师父刚才说“只要豪老板”。   原来师父她对豪老板已经用情至深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   她刚才说话的语气那样坚决,无悔。师父她果然是个世间少有的痴情女子,师父她肯定都已经想好了,这是要与豪老板生不同时,死而同穴。   毕承突然觉得跟师父她比起来,他的人品实在太不完美了。   他也应该学师父那样,以身殉情!   等给娟儿报了仇,如果师父她还在世,他就侍奉她终老。   假如师父她与豪老板双双战亡,他就把他俩埋在一起,然后也去找娟儿去!   毕承反复琢磨,觉得这是这样的结局也挺完美的,然后又顶着整颗树冠蹲回了草丛里去了。   炎颜独自走在寂静的林间小路上,也不知是不是动物对天象异变格外敏感,此刻的山岭中特别安静,好像周围所有的虫鸟全部都不见了。   她从怀里取出恒晷看了一眼。   距离小柳说的太阴犯日大概还剩半个时辰。   她必须在这半个时辰里把豪蕊生带出阴谷。否则,她俩都活不了。   想到豪蕊生此刻尚不知死活,炎颜脚下发力,施展太极柔术腿上功夫,不过片刻,就看到了那个几乎完全被茂盛植物覆盖的山谷。   炎颜走到谷口前,仔细查看唯一同往谷底的小径,并没发现任何有人进出的痕迹。   她服了颗隐藏气息的丹药,深呼一口气,拨开遮盖住阴谷的杂草走了进去。   白天的谷底比夜晚要好很多,至少看不见荒夫草。白天的荒夫草就如普通野草一样,顶着淡绿色的叶片,静静铺满悬崖峭壁。   炎颜沿着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走进了那晚与众多女鬼见面的阴谷。   金丹期的修士对周围的气息和异动异常敏锐,快走到谷底的时候,炎颜刻意放轻了脚步,虽然已经服用了隐藏气息的丹药,可是她仍是很小心地收敛呼吸,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终于走到了谷道的尽头,炎颜拨开草丛,接着杂草的掩护探身往谷底看。   此刻是白天,虽然谷底依旧阴寒昏暗,可仍有极少的光线照进来。阴谷的谷底距离上面的谷口有大概几十米深,谷底和峭壁完全被喜阴植物覆盖。   杂草斑驳间,炎颜一眼就看见了散落在草丛里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艳红。   那是豪蕊生的喜服。她同时还看见了覆盖在喜服下,豪蕊生苍白的脸。炎颜长长地松了口气。   豪蕊生还没被吸成人干,她还来得及!   炎颜看了眼谷底周围,没发现有任何异动,她把神识完全外放出去,也没探查到修士的气息,看来卓锦章把豪蕊生丢在这里后就离开了。   这可真是个绝好的机会!   她快步向阴谷中走去。   卓锦章一定以为没人知道这个阴谷,所以他放心地把豪蕊生掠来丢在这里,只等着天象异变再过来享用。   炎颜心头窃喜,脚底下加快了速度奔向豪蕊生。   走到近前,炎颜蹲下身,大概检查了一下,喜服虽然凌乱地散在地上,却并没有撕裂的痕迹,妖道还没对豪蕊生下手。   炎颜唤了两声,豪蕊生没任何动静,炎颜心知时间不容耽搁,她拉起豪蕊生的一根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就打算把人从地上抱起来。   就在炎颜低头的时候,她没主意,从豪蕊生的身下猛地生出无数根血红的触角,速度极快地攻击向炎颜。   “呜——”吨巴突然现身,呲着兽牙猛扑向那些血红的触角,张嘴就咬断好几根。   炎颜反应极快,趁着吨巴攻击那些触角的空挡,身子团成一团就地一滚,利落地滚到了好几米之外,顺利脱身。   等她站定回头再看,就见原本晕厥在草丛里的豪蕊生已经站了起来,她转过脸来,惨白的脸,殷红的唇,正对着炎颜露出阴恻诡异的笑。   炎颜左右手同时凝出两条金黄色的炁凌鞭,鞭梢卷着锋利的刀刃,目光冷凝怒视面前的“豪蕊生”   豪蕊生邪魅地笑着,抬起手慢慢撕掉脸上的假脸,露出卓锦章阴柔美艳的脸。   “嘿嘿,我就说这几日府里有点不对劲呢,先是我的狰兽心被偷,跟着蕊生的房间居然燃起了启灵香。我本以为这些是沈煜云那家伙搞的鬼,没想到啊,居然送上门个意外惊喜!”   卓锦章说话的时候,目光死死盯住炎颜,丝毫不掩饰目中贪欲,尤其看见炎颜双手凝出的,金光夺目的炁凌,他的眼睛都红了。   “你不光长得漂亮,居然还是个修士,你藏得可真好。不过今天来的刚刚好,正巧与蕊生做个伴儿,你俩一起侍奉本尊,那滋味一定美妙极了!”   炎颜玉颜冰沉:“蕊生呢?”   卓锦章精致的下巴往旁边崖壁上一指:“今日是我和蕊儿的好日子,她已经准备好与我成就好事了,小厨娘要不要考虑一起啊?”   炎颜扭头往卓锦章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料峭的山壁上,豪蕊生被几根粗大的猩红色蠕虫状触触脚呈大字型禁锢在峭壁上。   她的嘴被一根手臂粗的蠕触封住,那跟蠕触甚至还在她嘴里蠕蠕扭动,恶心又恐怖。   豪蕊生没有被吸成人干,而且她的神智很清楚,她此刻正用仅能动的眼睛死死瞪着炎颜,用力摇头,眼角渐渐流下泪。   炎颜目光一沉,抬手挥出夹带着疾风的炁凌鞭刃,狠狠抽向对面的卓锦章。   说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   弄不死这妖道,她俩全得完。   时不待我,干!   第一击至关重要,炎颜几乎使出了最快的速度挥出炁凌鞭刃。   就在炎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炁凌鞭挥出,落下,就要抽中卓锦章的一瞬,卓锦章突然原地消失了。 第187章 终极对决(二)   炎颜用尽力道以最快的速度击出第一招,鞭梢还没落下,面前的卓锦章突然就原地消失了。   人呢?   炎颜心头一紧,她都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紧张的心跳声。   随后她就听见耳边风声嚯嚯,还没搞清方向,吨巴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恶狠狠地扑向她身后。   炎颜赶紧跟着吨巴转回身,才发现卓锦章居然悄没声地已经到了她背后。   炎颜的心突然开始发慌。   这就是练气期战五渣跟金丹期修士的区别?   太惊悚了!   别说跟人家打,她根本就感应不到对方的行踪。   这种跨越两级的实力悬殊绝对是碾压式的。   战斗力的差距只有在真正开始打斗的过程中才会体现的淋漓尽致。   炎颜从前虽然也知道金丹期修士很厉害,可是金丹期到底厉害成什么样,她心里并没有清晰的概念。   这会儿真正跟卓锦章正面交上手,她才对金丹期修士的实力有了完整清晰的认知。   虽然心里慌,可是炎颜的心理优势就是心里越慌,表面就越镇静。   面对卓锦章故意用猫儿戏鼠的姿态与她周旋戏弄,炎颜始终表现的沉静自若,集中心念努力判断对方的行踪,把握所有机会伺机进攻。   卓锦章显然根本没把炎颜当回事。一边与她戏弄周旋,嘴里还时不时冒出几句荤素不忌的话调|戏。   一方面,他想拖到天象开始再同时享用这两个女子,到时修为提升会事半功倍。虽然炎颜是个修士,可是在卓锦章看来,她这点修为跟没有也没甚区别。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炎颜模样长的实在好看,他竟有些舍不得马上吃了她。   跟美女调情也是一大人生乐事,倘若这小美人待会儿累得撑不住了,他没准儿还能品尝一顿额外盛宴。   心里打着这般主意,卓锦章与炎颜周旋就越发不疾不缓,徐徐图之。   炎颜早从卓锦章眼神里看出了他的龌龊心思,虽然心里膈应,可炎颜的出招,进退全都有章有法,情绪拿捏得稳稳的,看不出一丝慌乱。   见炎颜甩鞭欲攻,卓锦章疏忽就飘到了她的身侧,趁着炎颜还没反应过来,卓锦章伸出手捏向她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腰。   这杨柳小细腰又软又有劲儿,太诱人了!   “啊!!!!”手才伸出去,卓锦章突然爆出一声惨叫。   他就在炎颜身侧,这一嗓子把炎颜吓了一跳,一个纵身就跳开十几步。   等她回头再看,就发现卓锦章正死死抱住自己的左手,那只手已鲜血淋漓。   在他身前,吨巴正呲牙朝他瞪眼咆哮。   吨巴把卓锦章给咬伤了。   卓锦章恼羞成怒瞪着吨巴:“哪儿来的小妖,找死!”话落,他背后猛地伸出几根巨型蠕触,直直向吨巴缠绕攻去。   吨巴一点不怕,朝着卓锦章调皮地晃了晃大尾巴,瞬间就原地消失了。等再出现,它就到了卓锦章的左边,张嘴就咬断了一截蠕触。   炎颜笑赞:“干的漂亮!”   她发现卓锦章好像感应不到吨巴异动的位置,趁着吨巴把卓锦章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伶俐地甩出一鞭,竟也击断了卓锦章几根细小的触角。   炎颜顿时信心大增,准备跟吨巴左右夹击。   可是炎颜还没等再次挥出炁凌鞭,赫然发现卓锦章刚才断掉的蠕触瞬间就长好了,而且他刚才被吨巴几乎咬断的手指,被一根蠕触一卷也变得完好如初,连个疤都没留下。   这蠕触不光自己能自愈,居然会帮助卓锦章瞬间治愈伤口,这能力太恐怖了。   还没等炎颜反应过来,卓锦章背后的蠕触像是自己长了眼睛,瞬间探出几根巨大的蠕触,朝着炎颜手上一卷,直接拍灭了她的炁凌鞭。   卓锦章也调出自己原本的火属性修为,正在空中迅速击出一道道火焰包裹的符箓,连番向吨巴攻击。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下来,炎颜心头一凌。   太阴犯日马上就要开始了,她必须尽快把豪蕊生带出阴谷。   吨巴这会儿正跟卓锦章缠斗正酣。   炎颜见吨巴应对卓锦章还算轻松,便抽身进了须弥境。   一进须弥境,她就直奔书桌前,打开了獬豸匣。   盯着匣子里躺着的那颗不停跳动的鲜活心脏,炎颜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生吃活心这种事,她以前看电影里的镜头都觉恶心,根本不敢想有一天会当真轮到自己干这种事。   伸出手,炎颜把砰砰跳动的心脏捧在手心里,反复做了好几遍心理建设,又把穆娟儿,豪蕊生等人全都想了一遍,终于鼓起勇气一点点把狰兽心靠近自己唇边。   心一横,眼一闭,炎颜直接把心硬塞进了嘴里。   心一入口,炎颜就用手把嘴巴死死捂住。她已经做好了吃下去后吐得死去活来的心理准备。   她就是怕恶心的太厉害,万一没忍住呕出来把宝贝给糟蹋了。   可是,当狰兽心入口的那一瞬,炎颜突然感觉不到那颗心脏的存在了,就好像一团气消融在了口腔里,她连吞咽的动作都没有。   那颗跳动的心脏,刚才捧在手里的时候,还是实物应有的固态,还是温热的,炎颜甚至能触摸到它肉质感有规律的跳动感觉。   可是一入口就没了?!   她是不是吃的方法不对?   话说那东西到底进没进她肚子里啊喂!   炎颜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已经空荡荡的獬豸匣,心里郁闷极了。   就在炎颜发愣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她的脑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浩瀚磅礴的怒吼:“吼——”   紧接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炎颜狠狠摔倒在地。   两只手死死抱住疼的几乎要裂开的脑袋,炎颜忍不住满地翻滚。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浮现一只四爪腾空,身姿强健俊美,头上长着独角,身后五根豹尾飞扬的异兽。   异兽踏云昂首,口中暴躁地狂啸,在炎颜的神池灵台肆意狂奔。   狰   《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八十里,曰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所为甚怪。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   炎颜渐渐停止了挣扎,内视脑中凭空出现的神迹……   那就是妖兽——狰 第188章 终极对决(三)   望着神池里那雄姿健硕的妖兽,炎颜在心默默祈诵:“狰,我以身体重新赋予你心脏以躯壳,请把你的力量赐与我!”   炎颜刚祈祷完,神池中的怪兽仿佛听见了她的祈祷,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吼,那声音如巨石崩裂,振聋发聩。   与此同时,炎颜感觉肌肤下的血管好像注入了强力催化剂,被一股陌生的,蛮横的磅礴力量骤然撑开,迅速粗壮起来,青筋根根暴跳。   炎颜疼地嘶吼出声,低头再看自己的肌肤,已经被暴粗的血管撑地几乎透明,一根根血管狰狞地盘结在肌肤之下。   她还能看到血管中流淌着血液里,有在大柳树中见过的那种妖冶猩红的光芒。   这就是狰的力量!   炎颜只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暴虐狂躁的气息,在体内横冲直撞,随着脑中狂兽的怒吼,炎颜直接冲出了须弥境。   她现身的同时,轻松就凝出了炁凌鞭,如烈焰般翻转盘桓的炁凌漩环绕在她的周围,炎颜赫然发现,她的炁凌鞭也同时变成了猩红濯目的颜色。   此刻,天空已经彻底昏暗下来,阴谷周围挂起了阵阵阴恻的狂风,呜咽如神鬼哭嚎。   那些原本在白日躲藏的女鬼也纷纷显出了魂体,飘忽躲藏在悬崖峭壁之间。   或许是服下狰兽心的缘故,炎颜此刻看这些魂体异常清晰,就跟涂抹了吨巴的血液的效果一样。   卓锦章仍在跟吨巴周旋缠斗中。   不过这会儿的卓锦章,出招显得比刚才急躁了些。   终于等来天象降临,卓锦章想先吃掉炎颜,再慢慢享用豪蕊生。   他刚才找了半天,正不知炎颜所踪,冷不防看见炎颜突然现身,心头大喜,也顾不得琢磨她眼神和炁凌的颜色不对劲,巨型蠕触直奔炎颜卷去。   炎颜抬手一扬,几根巨型蠕触同时被强悍的猩红鞭风扫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卓锦章愣了愣才赫然发现,炎颜原本漆黑的眼睛此刻泛着濯濯妖冶的猩红。   卓锦章冷笑:“我本以为狰兽心是沈煜云拿走了,没想到是你这小厨娘,好吧,既然你拿了我的东西,那就连本带利一并还来吧!”   说话时,卓锦章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扬手快速连击出一串火焰符箓攻击向吨巴,他拖住吨巴,周身的巨大蠕触全部向炎颜张牙舞爪伸来。   大概是服用狰兽心的缘故,炎颜这会儿能完全看清楚那些狰狞蠕触的攻击路线,她挥动猩红的炁凌鞭抬手就抽断了几根。   但是蠕触的数量越来越多,另外一部分已飞速到了跟前,迅速往她腰上缠绕。   吨巴见炎颜被蠕触缠身,立刻跑过来咬那几根缠上她蠕触。   与此同时,从卓锦章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伸长出更多的粗细不一的蠕触,好像没完没了一般,前赴后继攻击向炎颜和吨巴。   自从天色暗下来之后,炎颜能明显感觉到卓锦章的实力在飞速提升。   果然这样的极阴天象对他十分有利。   天象一开始,卓锦章就加大了攻击力道,他没耐心再与炎颜消磨,他要尽快吃掉炎颜,然后再去吃豪蕊生。   十几年前,他就推演出了这百年难遇的天象,他费心筹谋了这么久,眼下已万事俱备,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提升修炼的绝好天机。   那些蠕触好像自身也有生命和思维,很机敏地自动分成两拨,一拨缠住吨巴,另一波寻找一切机会往炎颜的身体里钻。   还有少量很细的蠕触,跃跃欲试伸向被困在崖壁上的豪蕊生。这些蠕触被豪蕊生特殊的血液气息引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卓锦章开始变得烦躁。   这不知打哪儿跑来的杂毛小畜生真叫人心烦。   卓锦章眼中杀意翻腾,掌中火焰突然暴涨,幻化成一张巨型火网,铺天盖地罩向吨巴。   吨巴刚躲开一根巨型蠕触的攻击,身子还没站稳,抬眼就看见一张巨大的火网朝自己兜头罩下来。   这招是火属灵根的修士捕杀妖兽时惯用的一招,名为火网恢恢,这一招及其阴损,被火网烧灼的妖兽不光会丧命,妖灵还会被单独烧灼出来经受火焰炙焚的痛苦,残忍又霸道。   几百年前,吨巴遇见过修士用这招对付它,那时候它比现在弱小的多,那张火网让它难受了很长时间。   自那时起,吨巴对火灵根属性的修士就极其反感。   面对炙热的火网,吨巴眼中蓝光濯濯,呲开血腥的獠牙迎面就扑了上去。   吨巴已经被卓锦章彻底惹怒了。   它原本想等主人打累了,趁主人不留神一口咬死这臭妖道了事。   主人不喜欢它咬死人,它怕主人亲眼看见它咬死人的场面生它的气。   可是这臭妖道太可恶了,居然弄出这破网烧它,吨巴心头的怒火顿时被彻底点燃,就准备扑上去直接咬死对方。   “吨巴当心!”   站在吨巴身后的炎颜见状大骇,纵身使出全力挥出炁凌鞭,卷住吨巴不顾一切扑向火网的身体,用尽全力往后狠劲一拽。   与此同时,谁都没留意到,吨巴的身体周围突然涌现出一圈淡淡的浅金色光芒。然后,吨巴就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当它再一次四肢着地的时候,眼前变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吨巴?”   欸?   它睁大兽瞳四下打量。   这里有书桌,有书架,还有和曛的微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也不知吹往哪个方向。   这里的气候不冷不热,温暖宜人,不远处还有一洼长势喜人的麦田……   这啥地方?   吨巴感觉这个奇异的空间里充满安宁祥和的气息,这种气息它第一次遇见主人的时候,就在主人的身上嗅到过。   正是这种让吨巴特别舒服的气息,让它特别喜欢呆在主人的身边。   不过这个陌生空间里,除了有主人身上相同的气息之外,隐约还有另外一种神圣庄严,浩渺原始的庞大气息。   那种气息里透着种令它无比畏惧的,遥远又强横的杀伐气息……   吨巴一颗妖心没来由地就想臣服于这种强大的气息。   然后,吨巴侧过头,蓝色的大眼睛就落在对面的石壁上。   那上面,有座质朴神圣的龛。 第189章 终级对决(四)   吨巴漂亮的月蓝色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石壁上的神龛,慢慢地前身匍匐,并拢前爪,垂下长长的大耳朵……   居然做出一副恭敬行礼的姿态。   它内心深深畏惧的那种强大,古老,神圣的力量,就是从这座龛里散逸出来的。   行过礼,吨巴平生头一回很怂很怂地夹起尾巴,远远避开壁上龛,小心翼翼缩到空间边缘的角落里去了。   藏在角落里,吨巴用大书架遮掩住自己的身体,在看不见龛的位置,它悄悄调用了一下体内的妖力。   然后它闭上眼,再睁开,发现自己居然仍呆在原地。   吨巴又闭上眼,咬紧兽牙再一次尝试……   还是没穿越空间!   天!它穿越空间的能力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居然失效了!   这种事自打它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发生过!   这地方实在太可怕啦,吨巴!   吨巴绝望地挠了挠厚实的石壁,小声哀嚎:“吨巴……吨巴……”   主人你在哪儿啊?快来救救吨巴。   主人这会儿肯定忙着跟臭道士打架呢……   想起臭道士,吨巴担心地把小爪子塞进嘴巴里。   主人好像打不过臭道士,唉~它早点咬死臭道士就好了。   没吨巴帮忙,主人会不会有危险?   兽兽好担心~   兽兽好苦恼!   话说这到底啥破地方,怎么出去啊喂!   兽兽好抓狂!   炎颜这会儿跟卓锦章缠斗正酣,根本没留意到吨巴不见了。   狰兽心的效力异常强悍,炎颜感觉自己体内的暴虐气息在周身经脉中横冲直撞,脑中也时常响起狰兽如击碎石般愤怒的狂吼,震地她脑壳又涨又疼。   虽然身体很难受,但她能感觉自己炁凌的力量明显强大了许多,对付卓锦章身上长出来的那些蠕触,几乎不用费力就能抽断好几根。   卓锦章这会儿也开始着急了。   他谋划了这么久,苦等的就是太阴犯日这个百年难逢的大天象。   他是妖修,妖修初期修行的时候,会比一般炼炁修士更容易升级,可是随着修为的提升,妖修想要升至金丹期往上,除了他自身需要炼炁修行,还需要有特殊的天时地利提升体内的妖力。   这就变得比一般炼炁修士困难的多。   他需要不停搜寻各种特殊的滋补方式提升妖力,比如采食女子精血。   另外一个最快捷,能大跨度提升修为方式,就是时逢特殊机遇。太阴犯日大天象就是典型。   他在太阴犯日的时辰里,服下豪蕊生这个绝世罕见的纯阴体质的女子精血,他的修为一次就能从现在的金丹中期,升至金丹后期大圆满。   到时他在这整个鹿吴山,狐首山地界上,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承玉,就是整个孟华宗,全都是他的囊中物……   他苦心蛰伏这么多年,苦苦候了这么久,如今天时,地利全都齐备,升级灵药就在眼前,可这个该死的女人……   卓锦章越想越气急败坏。   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吃掉炎颜的想法,恨不得活撕了这碍事的女人,他只想尽快吃掉豪蕊生。   卓锦章身体里的蠕触开始疯狂地向外恣意生长,他也频繁调用修士灵力,利用自身修为对炎颜发起强猛攻击。   炎颜手里挥舞着两根妖冶赤红的炁凌鞭,体内有狰兽心强悍的妖力支持,与急赤白眼的卓锦章竟也能勉强战个平手。   虽然打斗悍猛,可是炎颜的心里却很着急。她可不能跟卓锦章消磨太久。   她根本不知道狰兽心的力量能维持多久。   而且她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救下豪蕊生。   可是眼前卓锦章招招紧逼,她根本抽不出身,还有体内狰兽的力量实在太霸道,都有些不听她使唤了。她甚至来不及研究进退章法,手就先作出了攻击行为。   卓锦章也被炎颜给激红了眼,越战越狂猛,背后的蠕触狂甩乱舞,他掌中不停往外拍火属性灵力功法,要不是有狰兽心的力量支持,炎颜觉得自己这会儿可能都变成烤白薯了。   炎颜想让吨巴暂时拖住卓锦章,自己抽身去救豪蕊生,可是……   可是吨巴呢?   炎颜抽空四下寻找,才发现这半天都是她独自在跟卓锦章打,刚才吨巴被她用鞭子卷住甩出去后,就再没见它出现。   吨巴该不会受伤了吧?   豪府·千人宴   今日的豪府,红幡飞扬,花团锦簇,豪客来宾络绎不绝……   豪迈身着滚着雪猞长毛的锦绣长袍,被众宾客簇拥在金钱堂前,正接受来客源源不绝的贺喜。   望着高悬的簇新大红喜匾,满庭宾客不绝于耳的贺喜声,豪迈觉得自己这辈子,时至今日,算是人生圆满了。   他这一生可谓顺风顺水,富足安康,唯一挂心的,便是独生女儿豪蕊生的终身归宿。   自原配夫人郝氏过世,豪迈除了经营生意,便把所有情感全都投注在了豪蕊生身上,费心呵护好不容易盼她平安长大。   又当爹又当娘的滋味,豪迈内心百感交集。他舍着这偌大家业,只盼豪蕊生能有个如意归宿。   偏豪蕊生天性执拗倔强,对成亲婚配全无兴致,一门心思只想做修士。   豪迈本也不忍强求她。毕竟只这一个宝贝疙瘩,他又攒下这偌大家业,蕊生即便终身不嫁,只要她自个高兴,便随她去吧。   许也是天赐姻缘。好巧不巧,他在荒山野岭中偶遇的俊俏小书生,竟是个世间难得的如意郎。   自卓锦章登门,豪迈就开始暗中关注他。   卓锦章不光外表英俊非凡还博学勤勉,人如其名,作得一手锦绣文章。   最令他意外的,卓锦章虽是个读书人却一点不迂腐,他对生意场中事物触类旁通,颇有经营天赋。   最令豪迈满意的是他家世单薄,双亲早亡,不光对蕊生一见倾心,为了蕊生还肯屈尊入赘。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专门为他的蕊生量身定制的乘龙佳婿啊!   是以,这回豪迈把心一横,抱定宁愿委屈亲闺女也不能错过绝世好姑爷的决心,强逼着豪蕊生应下了这门亲。   开始蕊生实实在在跟他闹腾了好一阵子,不过前日,她突然就自己想开了,与锦章情意绵绵,出双入对,这着实令豪迈老心甚慰。   时至此时,豪迈觉得,他为蕊生择了卓锦章这样一位堪称完美的夫婿,是他最引以为荣的一件事。   至于沈煜云前些日对锦章的那些质疑,自斗宴大比之后他再也没提过。   依他对煜云的了解,煜云是个做事极谨慎之人,如果他认定锦章出身有疑,必定还会再与他提起,他既没再说,大概也没找到更多证据了。   区区几个字,其实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况且如今小两口浓情蜜意,他这做亲爹的怎忍心棒打鸳鸯?   只要他的蕊生幸福,他别无所求。   心里这般想着,豪迈脸上不自觉露出释怀又幸福的微笑。   他往众宾朋中看去,想看看卓锦章有没有过来帮忙招待客人。   欸?那个不是毕家班的小帮厨么?叫邓什么来着?   这小子不在大厨房忙活,跑来这里作甚? 第190章 终级对决(五)   来金钱堂的正是邓文明。   邓文明按照炎颜的嘱咐,一直寸步不离蹲在菡萏苑门前不远的灌木丛里。菡萏苑里一直安安静静的没啥动静。   大约辰巳时二刻的时候,豪临急匆匆赶来把谈琴拉走了。邓文明看见谈琴边走边数落豪临,好像很不情愿跟他走的样子。   不过邓文明也没太留意他俩。   炎颜说过,让他只盯紧豪蕊生。   恰在此时,邓文明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   他如厕一向非常规律,天天早晨都是这个时辰。虽然不放心这边,可人都扛不住三急,邓文明只得先去解决行圊问题。   等他再回来,就看见菡萏苑里有几个小丫鬟急匆匆跑了出去,其中就有他往日送餐饭,已经很熟悉的丫鬟小红。   邓文明从草丛里跳出来拦住了小红,一问才知,豪蕊生居然独自出了绣阁,不知所踪。   邓文明一听就急了,片刻不敢怠慢,撒腿直奔金钱堂去找豪迈。   唐棠姑娘特别叮嘱过,一旦豪蕊生失踪,头一个就去告知豪老板。   金钱堂前此刻正宾客云集,他好容易才从众多穿着华丽锦袍的老爷中间,找到了同样穿着华丽锦袍的豪迈。   邓文明是个性格细致的人,他心里虽急地火上房,可是怕惊动了在场的其他宾客,仍是强作镇定走到豪迈身边,趁着周围没人留意,悄悄地把豪蕊生失踪的事儿告诉了豪迈。   豪迈听完邓文明的话,脸上不见任何异样,只是淡定地往四下扫了一眼,然后淡定地往金钱堂后头走。   见豪迈这么淡定,邓文明心里急的不行。   他生怕豪迈是没听懂他的意思,正打算再说一遍,已经转过金钱堂正厅的豪迈,突然猛地回转身,一把薅住了邓文明的衣领子。   “你说,蕊生怎么了?”   邓文明此刻再看豪迈,发现他眼睛里已经充斥血丝,瞳孔红得如同灌血。   旁边的豪临也吓了一跳,眼见邓文明被豪迈勒地脸色紫涨,赶紧劝道:“老爷您别急,刚才小的去过菡萏苑,亲眼看见大小姐好端端的。”   邓文明被豪迈勒地满眼冒金星,一阵剧烈地咳嗽,连连摆手道:“就,就你带谈琴离开后,大小姐才不见的。”   豪迈松开邓文明,沉着脸吩咐豪临:“去把大爷找来!”   豪临应声飞奔去了,豪迈转身快步往后院走,邓文明赶紧跟上。   他们还没走到菡萏苑,半路就遇上了匆忙赶来的沈煜云。   沈煜云见了豪迈只点头行礼,别的什么也没问,大约是路上豪临都跟他说了。   他默默地走在豪迈身边,回头看见邓文明,皱眉问:“唐棠姑娘呢?”   邓文明赶紧摇头:“姑娘吩咐我只管守在这儿,别的我不知晓。”   沈煜云没说话。   几人刚走到菡萏苑外,还没跨进绣阁,就听见里头一阵哭天抢地的叫嚷。   有小丫鬟跌跌撞撞冲出来,看见豪迈,扑在地上就开始放声痛哭。   豪迈紧紧呡着唇,跨步进了绣阁内院。   院中一片狼藉,大红绸子,瓷器杯碟碎了一地,原本侍奉卓锦章的童子,这会儿正死死掐住谈琴的脖子。   谈琴背靠着墙壁,身子被提起来,头歪向旁边不知死活。   “大胆!”   豪迈一声厉喝就要上前,却被沈煜云伸手拦住。   那童子听见声音,转过脸来,众人才看清他的眼睛里只剩眼白,根本就没有瞳孔。   沈煜云大惊:“这人中了厌鬼咒!”   说话间,他已打开招司甲把众人护在结界内,顺手催动灵火符,灼灼燃烧的火球猛击向童子面门。   童子虽中邪祟,可毕竟只是普通人,被灵活符击中马上倒地不动了。   豪迈赶紧差人进绣阁中寻找,果然不见豪蕊生。又去旁边的院子去找,同样不见卓锦章。   豪迈再也沉不住气了,声音颤抖吩咐豪临带人阖府搜人。   沈煜云交代豪临,寻找大小姐时不得惊扰前院的客人们。   他虽然知道内情,可是于这些凡人而言,邪修的事他们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几波找人的家仆回来报信,全没看见大小姐的踪迹,豪迈的情绪瞬间临近崩溃。   平日那般风光无限的从容姿态,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愁云惨淡,老泪纵横,抖着手死死攥着沈煜云的手腕:“煜云,你可一定要把蕊生给找回来,一定啊!”   沈煜云点头,简单安抚住豪迈,转过头问邓文明:“唐棠姑娘除了吩咐你守着大小姐,她还交代什么了?”   邓文明看了眼几乎崩溃的豪迈,虽然有些不忍心,却还是实话实说:“唐棠姑娘交代,大小姐一旦失踪,就让我带着豪老爷赶去阴谷。”   沈煜云眉头深锁:“阴谷?你确定唐棠说的是带东家过去?”   东家一介凡人,带他去能干什么?   沈煜云琢磨不透唐棠的心思。   豪迈也泪眼婆娑地朝邓文明看过来。   邓文明觉得这老爷子好像瞬间就苍老了好多,他更于心不忍了。   但事关重大,邓文明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唐棠姑娘特别叮嘱过,大小姐失踪,天象开始之前,一定要把豪老爷带去阴谷。她特别叮嘱,是豪老爷不会有错!”   豪迈恍然回神,急问:“唐棠呢?她与蕊生关系亲厚,怎么吩咐你在这里守着?她怎不来陪伴蕊生?”   邓文明没说话,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实话告诉这可怜的老头。   邓文明一脸为难地看向沈煜云。   沈煜云也有些为难。可事到此时,明知豪迈会遭受更重的打击,他也只能对豪迈如实相告。   “唐棠姑娘是修士,她已证实卓锦章就是食人的妖修,她此刻恐怕已赶去阴谷,正在解救大小姐……”   沈煜云简单把事情事情原委与豪迈大致讲诉了一遍,其中包括斗宴大比出现的邪祟,以及事后柴房里被吃掉的俩人,全都跟豪迈说了。   只是豪蕊生院中被卓锦章埋下狰兽心,以及她被抓走很有可能会被吃掉这些话,沈煜云暂时没说。   他怕豪迈经受不住。   “咣噹!”揣在豪迈袖袋里的金蟾突然掉在了地上。   豪迈身体僵直,两眼直勾勾盯住正前方,瞳孔涣散,脸色一片灰败。   豪临等家仆见状都吓坏了,呼啦啦跪了满地。   邓文明着急地看着沈煜云。   沈煜云从随身的囊袋里取出一小截启灵香,以手指碾碎,轻轻涂在豪迈的人中穴上。   豪迈是瞬间气急攻心,魔怔了。闻过启灵香,他嘴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珠翻了几下,人总算逐渐清醒过来。   沈煜云正欲开口,豪迈抬手制止住他,沉声吩咐:“备车!” 第191章 终极对决(六)   “东家!天将降异像,山野岭间妖兽会受天象影响比平日暴躁许多,东家此刻入山十分危险。云愿代东家前往阴谷。请东家放心,云必竭尽全力护送小姐平安归来!”   沈煜云容色担忧,言辞力劝。   豪迈此时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镇定从容,丝毫不见刚才的慌乱无措。   毕竟是鹿吴城首屈一指的巨贾豪商,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心境到底比一般人沉着的多。   豪迈慢慢地摇了摇头:“煜云,并非我不信任你。蕊生是我的女儿,她出了事,身为她的父亲,我必须要去找她。就算明知此去是赴死,我也必须亲自前往。我不能让蕊生独自面对危险。”   说道最后,豪迈的眼中竟有温和的释怀:“就算死,有我陪在蕊生身边,她也不会感觉孤独惧怕。”   说完,豪迈对豪临吩咐:“迅速车轿,即刻出府,赶往阴谷。”   唐棠姑娘说的没错,别人都可不去,唯独他,必须得去!   沈煜云听闻豪迈这番话便知劝不住,只得遣手下人传话给洪玉修和华畅,让他们帮着照应府内事宜。   邓文明早红了眼圈。   他是被豪迈对豪蕊生的舐犊之情给感动的。   豪老板坐拥偌大家业,就算无儿无女也可颐养天年。可是他却肯为女儿抛却自家性命,这份真挚亲情,邓文明觉得一般父母不容易做到。   豪老板也是真爷们儿。   车轿很快备好,豪临驾车,沈煜云骑马,豪迈唤邓文明与自己同车,另外又带了十几个心腹家仆骑马护卫。   众人避开宾客,从豪府后角门悄悄出了豪府,赶往城外鹿吴山。   与此同时,在正厅门前,正袖手与人闲话的张肥猫,无意间抬头,就见府中一个小伙计站在人群外朝他挤眉弄眼。   张肥猫与面前宾客略寒暄了两句,便向那小伙计走过去。   小伙计往左右看看,伏在张肥猫耳畔,低低地说:“刚才小的亲眼看见,老爷跟大爷带着好多人,坐了车从后门出府去了。”   张肥猫咧开厚厚的嘴唇,露出阴恻恻的笑。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小块金子把人打发走,然后抬起头,看向头顶那轮明晃晃的日头。   真好,一切都在按照事先设计的进行。   一行人出了鹿吴城,车轿立刻加快了速度,快马加鞭赶往阴谷所在的山岭。   马车才走到中途,天色突然迅速黯下来。沈煜云命人点起预备好的火把。   豪迈掀开车轿锦帘,看向昏暗的天,皱眉问:“是不是太阴犯日天象要开始了?”   沈煜云策马到近前:“正是!”   豪迈问身边的邓文明:“阴谷还有多远?”   邓文明遥遥指向鹿吴山:“就在那边的山里,走到山脚下车轿就进不去了,还得走段山路才能到。”   豪迈没说话。   负责驾车的豪临狠狠往马屁股上抽了两鞭子。   天空中刚开始还能看见太阳,随着太阴星逐渐升上中天,四野越来越黑暗,阴风冽冽呼号,越刮越狂,卷起大石满地乱撞,马儿受到惊吓,杂踏脚步任凭皮鞭抽打再不肯向前。   豪迈从车轿上下来,完全无视极端恶略的天气,也不顾众人的劝阻,步行向阴谷方向赶去。   阴气越来越盛,山岭中不时有不知名的野兽发出怪异阴森的呼嚎,四野被狂风搅地一片混沌,根本看不清周围事物。   所以,他们没有看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毕承。   毕承行进的方向与邓文明和豪迈恰相反,他要赶往泽水畔。   毕承谨遵炎颜的嘱咐,一直老老实实蹲守在进入山岭的路口旁。   天刚开始变色的时候,他就策马赶往泽水河畔,彼时天空还不算太昏暗,所以他路上还算顺利。   来到泽水河边,毕承发现这里比鹿吴山那边要安静得多,四下里除了风声,基本听不见野兽咆哮。   还是河边好,果然林子里头是非多。   毕承事先准备了火折子和涂了松油的火把,他举着火把往不远处湍流的河水看了一眼,把火把插在湿软的河泥里,从腰间取下炎颜交给他的布包。   里头的东西他还没看过,他只听炎颜说这东西很珍贵,轻易不能露白。   毕承一向听炎颜的话,自从包袱拿到手就当真一眼都没看过。   这会儿他小心翼翼打开布包,赫然发现里面竟是一截大骨头棒子。   这啥动物的骨头?这黑的,还给烤糊了。   毕承捧着黑黢黢的大骨头棒子,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师父给诓了。   师父是不是怕他跑进阴谷里有危险,就随便找了根烧黑的骨头棒子,把他诓到泽水河边来了?   毕承看看手里的黑骨头棒子,再看看平静的水面,再看看漆黑的四野……   他觉得自己端着这根黑骨头站在河边上,看上去好傻!   他肯定是被师父给骗了!   难怪师父把这玩意交给他的时候,说话含含糊糊的,到了也没说清这东西到底能有啥用。   敢情师父就是随手拿了根骨头打发他呢。   毕承心里惦记炎颜的安危,把骨头棒子随手往咯吱窝下一夹,扭头就去找他的马。   他现在特别后悔。   怨不得师父平时老说他憨,他确实太老实了,虽然师父的话大如天,可是这种人命关天的要紧时候,他就该早点把包袱打开看看里头到底是啥玩意。   这会儿赶回去,师父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毕承越想越心慌,扳着马鞍往马背上爬的时候,脚底打了个滑,猛地扑在了马身上。   然后他就把马儿给扑倒了。   欸?等等,不对!   马又不是纸糊的,他就算力气再大也不能把马给扑倒了,这马……这马……它怎么跪下啦?   这是看见马的祖宗了?   就在毕承伸手去拉扯马缰,想把马重新拉起来的时候,就听见背后一阵排山倒海猛浪击岸的声音。   毕承赶紧转回身,就看见原本平静的泽水河,平波卷起一股滔天浊浪。高达数丈的巨浪直戳向黑云翻滚的天空。   毕承呆住了,双眼死死盯住突然发疯的河水。就在他呆愣的时候,巨浪翻腾的中央,慢慢升腾起一根巨大的雪白水柱,水柱之上,托出一只巨型的,肋生双翼的大妖。   毕承仰着头,腋下夹着那根黑黢黢的骨头棒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被水柱托举到半空的妖怪。   他这会儿心里就剩一句:艾玛,倆太阳!   大妖低下巨可遮天的头颅,一双猩红硕大的眼珠瞪向毕承。   毕承咽了咽口水,心里又补了一句:卧槽!内不是倆太阳,内特么是眼睛! 第192章 终极对决(七)   毕承吓地忘了说话,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大妖怪。   他瞬间体会到了身为蝼蚁的复杂心情。   双翼巨妖扇动着巨大的翅膀,猩红的眼睛盯住毕承,张开鸟喙形的巨嘴,发出的声音竟然是苍如老者的人言。   “卑微人族,尔敢夺吾儿骸骨,找死!”   巨妖说完,仰天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长啸,巨大的翅膀煽起狂风猛浪,如一堵水墙般毕承铺天盖地拍过去。   毕承还不知道自己此刻面对的巨型大妖,就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蛊雕。   毕承还没来级的做出反应,蛊雕只振了一下翅,他就像一粒轻飘飘的尘埃,直接飞上了天。   毕承随着气流在空中翻腾了好几圈,下意识死死抱住炎颜给他的那根黑骨头。   大概是抱得太紧了,黑骨头搁疼了毕承的侧肋,他恍然反应过来,师父不是让他来搬救兵的么?   这大妖怪会不会就是师父说的救兵?   对了师父当时还交代给他一句话,让他见到救兵之后,就说,就说……   师父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全给吓忘了!   就在毕承在半空中边飞舞,边拼命回想炎颜交代他的话的时候,蛊雕已经从泽水中腾空而起。   它虽怒火滔天,却也想得到毕承怀中抱着的,自家幼子的骸骨。   自从幼子失踪至今,这是它仅见的一丁点骨骸。   因为骨骸太少了,还被毕承始终死死抱着骸骨,所以蛊雕攻击毕承的时候就不敢太用力。它怕太过用力,把这个渺小的人族给吹跑了,连带把他怀里仅剩的那一点孩儿的骸骨也吹丢了。   它上次嗅到孩儿的气息,出来查看,却遇到了那可怕的妖兽,它当时满心想替孩儿报仇,却无能为力。   今日只是个渺小的人族,它一定要留住孩儿最后这丁点念想。   因此,蛊雕虽然不停地煽动巨大的翅膀,却是不着痕迹地保留着实力,它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准备用翅羽斩断毕承,取回他怀里的骸骨。   毕承在空中翻转腾挪,恰好整个后背调转向蛊雕,蛊雕看准这个时机,正准备划出水刃切断毕承,就听毕承突然大叫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为你同族报仇,你的同族不是我杀害的,我带你去找真凶!”   毕承几乎是掏空了全部肺活量,声嘶力竭吼出的这句话。   就在他吼出口的同时,周围不停旋转的飓风骤然停歇,毕承瞬间完全失重,飞速坠向地面。   毕承心想:完了,这回得摔成包子馅儿,连骨头都稀碎稀碎的那种。   他把眼一闭,心里默道:师父,原谅徒儿无法为您尽孝。徒儿提前找娟儿去啦……哎呦……豁……嘶……   毕承感觉自己掉进了一片杂草丛生的灌木丛里,他被周围茂盛的奇怪树枝剐蹭着一路跌跌撞撞掉在了地上。   居然啥事没有!   欸?这地面咋是软绵绵,热乎乎的?   不对,这地面好像还在动……   毕承还晕头转向呢,整个空间里再次响起蛊雕苍如洪钟的声音:“人族,你刚才说害吾儿的真凶?”   毕承慌乱地爬出“灌木丛”一抬头就对上头顶上方两个猩红的太阳……   啊,不对,是眼睛!   毕承这回才看明白,他刚才没掉在地上,是掉在了大妖怪的翅膀上。   大妖怪此刻正用巨大的翅膀环住他所在的这一方空间。所以,飓风才会瞬间停息。   毕承这回变机灵了,立马跪在羽毛上,高高举起怀里的黑骨,恭恭敬敬地开始跟大妖怪说话。   “大神您好,我是个人,我名叫毕承。我今天来这里,绝对不是冒犯大神您老人家,我此番带着您同类的骨头,是想带您去寻找杀族仇人!”   刚才毕承也听明白了,这大妖怪的确是想替它同族报仇,正好!   管它是不是卓锦章干的,先把大妖怪引去弄死臭妖道再说。   毕承现在想明白了,师父让他拿着这骨头来这儿,肯定就是为了请这个大妖怪出山。   蛊雕死死盯住跪在自己翅膀上的毕承:“害吾儿者难道不是饕餮神兽?贼子现在何处?”   毕承听不懂蛊雕说的“掏铁”是啥意思,他指着阴谷方向:“凶手就在那边呢,是个吃人的道士,他弄死了您的同族。您赶去还来得及,晚了人就跑了。”   蛊雕抬起鹰隼一样恐怖的巨型鸟脸,一对猩红的圆眼珠望向鹿吴山阴谷所在的方向,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啸。   妖息吐纳间,蛊雕从那个方向流动而来的空气里,果然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蛊雕仰天发出悠长的悲鸣:“害死吾儿者,安能逃脱!”   声音落,周围飓风乍起,刀刃一样烈风卷起泽更之水铺天盖地泼洒下来,跪在巨型翅膀上的毕承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再次被高高扬起,飞上云端。   毕承心里无语。   大妖爷爷光顾着报仇去了,顺手就把他给甩飞了。   不过在即将落地的时候,毕承惊异地发现,他的屁股下面竟然粘着一根轻飘飘的羽毛,羽毛先着地,毕承被羽毛接住,落在地上的时候连块油皮儿都没蹭破。   毕承心里瞬间感慨万千。   虽是这么厉害的大妖,又急着给同族报仇,在那样震怒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念着他来报信的情谊,比人都强。   这到底是什么妖啊这么讲究?该不会是泽水的河神吧?   等毕承从地上爬起来,他仰起头看向天边,想看看刚才说过话的大妖是个什么样子,在狂风暴雨中,他只看见一片乌漆漆的厚重云团,朝着着阴谷方向迅速压过去……   毕承把蛊雕的毛顶在头上遮挡雨水,心中感慨:人族果然太渺小了,像这样的大妖,即便现世,如果他没跟人家说过话,准以为是要变天了呢。   蛊雕出世,泽水逆流,风云色变。   太阴犯日天象开始,天地间尽陷晦暗,整个鹿吴城也如夜之黑暗降临。   豪府的千人宴早在正午时分就已开席,待到大天象开始时,因早有准备,很快就点起了万盏喜灯。   又有华畅带着商队人马,跟洪玉修,小柳等人维持场面。丰盛的酒菜如流水一般端上宴桌,高搭的喜棚隔绝了天象搅起的狂风,棚内众宾客仍觥筹交错,互相让酒。   席间有宾客好奇:“刚才还看见豪东家在金钱堂那边,怎么这会儿主人家一个人也不在?豪大东家是舍不得让新官人出来敬酒?”   旁边立刻有宾客笑斥:“你当这是在你家后院吃酒呢?人家豪府这大的场面,主人家敬个酒半日都走不完,哪里就能这么快赶过来,你且自家喝酒乐呵吧。我听说今天豪府请了赛金蝉来唱压轴,我最爱听她那出神女恶斗吃人妖……”   又有宾客笑道:“嗯,今儿这天气,赛金蝉唱这出戏正应景儿!没准儿这天象就是天上的神仙打架闹出来的呢……”   众宾客说笑热闹,一点没受天象影响。   金钱堂正门前摆着两座汉白玉雕的驮鼓象,张肥猫这会儿就站在玉象旁边。   他也不进去饮宴,袖着手仰头往天上看。 第193章 终极对决(八)   沈煜云临行前,特地跟华畅交代让他照管府中事物。   今日豪府宾客众多,华畅也是丝毫不敢怠慢,天象降临时,他带着大管家豪怀安,洪玉修以及商队人马和护院家丁,把府中各处宴席全部都巡了一遍。   确定各处井然有序,才回到金钱堂这边的宴席主场。   才走到正门前,就看见张肥猫在门口站着,并没进去与众宾客喝酒。   华畅笑道:“张买办不进去吃酒,站在这里看什么呢?外头风急,当心着凉。”   张肥猫见是华畅,赶紧拱手赔笑:“呦,三爷来啦。您快里头请,我听闻天降异象,这种事百年难遇,我在这儿瞧个稀罕,这就要进去啦。”   华畅大笑:“这外头黑漆漆又狂风猛浪的,有什么稀罕好瞧?还是进去吃酒听戏舒坦!”   说罢,华畅没再理会张肥猫,径自走进金钱堂。   他们刚进门,洪玉修就伏在华畅耳边道:“三爷,这个人好像也是灏元楼的。”   华畅面上笑意不减,嘴上还不时与旁侧宾客寒暄,却已不着痕迹地侧过脸,眼角余光扫了眼仍留在门外的张肥猫。   斗宴大比最后一日闹出厌鬼符,他当时也在场,后来柴房出事,他听沈煜云提了一嘴,已猜测灏元楼那班人不干净。   这会儿被洪玉修一提,华畅从宴桌上端了盘还没动过筷子的油焖小野鸡,递给跟随在身侧的小童,揉了揉小童的头顶:“小铃铛,去门口看着那只肥猫。”   小铃铛接过油焖鸡,笑出两颗小虎牙,转身就往大门外跑去。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又是一阵狂风大作,这回连整块大石砌成的金钱堂都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倾盆暴雨从天空兜头灌下,结实的木窗瞬间被拍得碎屑。   天像是被漏了一般,整个鹿吴城顷刻之间一片水泽,呼救哭喊声乱成一团。   华畅望着窗外极端恶略的天气,忍不住咒骂:“槽,寒冬腊月的,出个天象怎下这大的暴雨?该不会是哪个龟缩千年的大妖跑出来了。”   金钱堂里众宾客也受了惊,纷纷起身聚拢在屋中央,惊惧地观望外面骇人的暴雨。   小铃铛端着满盘子香鸡缩到门口的角落里,这地方没窗户,淋不着雨,地面还是干燥的。   小铃铛扯下一根鸡腿往小嘴里一塞,抬眼往张肥猫那边看过去。   张肥猫这会儿也进来躲雨,小铃铛朝他看过去的时候,张肥猫恰巧往他这边看过来。   跟小铃铛乌溜溜的眼睛对上,张肥猫的胖脸蛋子上挤出个别有深意的笑。   小铃铛反应也特别快,看见张肥猫朝自己笑,他也朝对方呲了呲包了满嘴鸡肉的小白牙,然后仍旧不紧不慢地嚼嘴巴里的鸡肉。   张肥猫把手从肥大的袖子里伸出来,向小铃铛招了招,笑嘻嘻道:“过来,我这儿有糖给你吃。”   小铃铛扬了扬手里的鸡腿,把头一摇:“我爱吃肉,不爱吃糖。”   张肥猫见孩子不肯过来,往天上看了一眼,转身朝小铃铛走过来。   小铃铛见张肥猫居然走了过来,先愣了愣,随即仍自顾吃鸡,也不理他。   走到跟前,张肥猫蹲下肥胖的身子,冲着小铃铛笑道:“你叫小铃铛,对不?”   小铃铛不说话,塞了满嘴肉,红彤彤的嘴唇儿上涂满了明亮的油汁。   张肥猫也不在意,仍笑嘻嘻地问:“是你爹叫你过来盯着我的,对不?”   小铃铛把明亮的小眼睛一瞪:“三爷不是我爹!”   张肥猫见小家伙恼了,也不理会,仍旧笑嘻嘻地哄他:“我给你看样稀罕玩意儿,你保准没见过。”说话间,他又把手伸进了袖袋里。   小孩子好奇心重,刚才还瞪眼呢,听见张肥猫说有稀罕玩意儿,立马就伸长了脖子朝他袖筒里看去。   见小铃铛把头伸过来,张肥猫眼睛里阴光一闪,突然抽出一张漆黑的符箓。   黑色符箓一见风,“扑”地一声自己燃起来。   小铃铛惊恐地瞪大了眼,死死盯住面前燃烧的黑符,然后,他就看见一只邪恶丑陋的鬼从燃烧的黑符里飘出来。   小铃铛吓坏了,正要张嘴大叫,黑鬼浓烟状的身体在小铃铛面前一晃,小铃铛张着嘴就不动了。   小铃铛像被施了定身咒,张着嘴巴一动不动,他原本漆黑明亮的眼珠渐渐消失,眼睛里只剩眼白。   张肥猫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他站起来转回身,就见不知何时,华畅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华畅扫了眼瞳仁完全消失,身体僵硬的小铃铛,怒目瞪向张肥猫:“你对孩子做了什么?”   张肥猫咧开肥厚的嘴唇,露出镶嵌的金牙:“三爷问了也没用。”他往华畅腰间扫了一眼,笑得越发得意起来。   华畅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引魂笛上。   “三爷又想吹笛子啦?可惜,您很快就会变得跟你儿子一模一样啦!”张肥猫说完,手一挥,从他身腾起一股浓重的黑烟。   刚在给小铃铛下咒的那只黑烟幻化出狰狞鬼脸,突然从浓稠如墨的黑烟里探出头来,狰狞怪笑着扑向对面的华畅。   这只恶鬼跟斗宴大比时,满录召唤出来的那些厌鬼的模样有些像,只是比那些小厌鬼大了百十倍,并且不用借助任何东西,肉眼凡胎也能看得真切。   站在华畅身后的洪玉修一看见这东西,惊叫一声:“厌腐妖!”   他话音刚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厌腐妖已经飘忽到了近前,一团浓密的黑气瞬间覆盖住了洪玉修的脸。   等洪玉修和华畅再转回身,俩人已经变得跟小铃铛一样身体僵硬,眼睛里只剩眼白。   众宾客被厌腐妖和突然变异的洪玉修和华畅吓地哭天抢地,四散奔逃。   厌腐妖呼喝怪笑,拖着浓稠的黑烟盘旋在整个金钱堂上空,不过片刻,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被蒙上了浓重的黑烟。   黑烟散去,人们的眼睛里全都只剩眼白。   张肥猫咧嘴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   所有僵硬的白瞳人听见这个声音,纷纷转过挺直如僵尸的身体,迈开僵硬的双腿,朝张肥猫走过来。   张肥猫走出金钱堂,身后跟着行动僵硬诡异的众多白瞳人,浩浩荡荡走进了昏暗的狂风暴雨里。 第194章 终极对决(九)   张肥猫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白瞳人,头顶上盘旋着呼喝怪笑的厌腐妖。   厌腐妖硕大狰狞的鬼脸飘来荡去,所到之处,府中下人宾客纷纷哭喊奔逃。   张肥猫看着那些平日里大富大贵,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老爷太太们,此刻被厌腐妖吓地哭天抢地屁滚尿流。   他觉得心里爽透了。   嘿嘿,跟着修士老爷混可真不赖!等过了今日,这鹿吴城除了修士老爷,就是他张大富的天下。   哼,灏元楼算什么?   豪迈算个屁!   他要让唐棠那个小娘们儿,穿着肚兜跪在地上给他舔脚趾!   张肥猫心里邪恶地想着。   修士老爷吩咐他需带够百余人送去城外,张肥猫此刻的心理已经完全被贪欲和恶念扭曲变形。   他带着厌腐妖走遍了整个豪府。   全府上下一个人都不肯放过,给所有前来参加千人宴的宾客,以及阖府下人全都被下了厌咒。他把这千余人全都变成了没有眼仁的白瞳傀儡。   偌大的白瞳傀儡群犹如百鬼出行,由张肥猫引领着,浩浩荡荡出了豪府,沿着水泽狼藉的街道出了东城门,往城外鹿吴山走去。   阴谷   粗长的蠕触笔直朝炎颜腰身攻击过来,炎颜用力一踩脚下的岩壁,飞身向上跃起,同时挥舞手中猩红与金黄交织的炁凌鞭,利落地把蠕触抽成两段。   断掉的蠕触扭动着肥壮的身体,甩着腥臭难闻的汁液,仍贪婪地往炎颜身上卷吸。   炎颜恶心地腿脚一踢,把半截蠕触踢飞出去,砸向对面的卓锦章。   就在她抽断这根蠕触的时候,从卓锦章的两肋和后背,又迅速生长出许多粗壮巨大的蠕触。   随着太阴星的星辰力量越来越浓郁,卓锦章生出来的蠕触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粗壮,他此刻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只背了满身巨型肠子的肠子精,又怪异又恶心。   就在炎颜抽断攻击向她的蠕触的时候,卓锦章趁机探出几根细小的蠕触伸峭壁。   那些细小的蠕触迅速缠绕上豪蕊生白皙纤细的脚踝,迫不及待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豪蕊生霎时疼地瞳孔紧缩,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炎颜甩手一鞭子抽断了那些吸食豪蕊生的蠕触,飞身跃到她身前,也顾不上恶心,直接用手揪住钻进豪蕊生身体里的蠕触,用力扯出来远远甩开。   看见炎颜过来,豪蕊生用力扭动了几下身体。   炎颜抬头看向她,就见豪蕊生瞪着通红的双眼,用力朝她猛摇头。   虽然她无法开口说话,可是炎颜看懂了,豪蕊生是让她别管她,赶紧走。   炎颜眉心一压,抬手就是一鞭子,精准无误地抽在豪蕊生的耳侧。   横在豪蕊生嘴里的蠕触被抽断,豪蕊生张大嘴猛喘了几口,用力嘶吼:“你快走,不用管我,快走啊!”   卓锦章的蠕触再次攻击过来,炎颜没工夫理豪蕊生,挥鞭上前迎战。   看见炎颜挥出的炁凌鞭已经从最初妖艳的猩红,逐渐变成淡淡的金色,卓锦章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嘿嘿,小厨娘,你体内的狰兽心快消耗光啦,等着被我吃掉吧。”   话落,他浑身上所有的蠕触,扭动着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身躯,同时攻向炎颜。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漂来一股浓黑如墨的云,重重压下来,狂风呼号中夹裹着如驻的暴雨倾盆泼下。   突然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瞬间糊住了炎颜的眼。   把正欲抓炎颜的卓锦章也给拍懵了。   卓锦章仰头往天上看去,就见一团浓如墨团的巨型黑云,几乎把阴谷上方的天空完全笼罩。   太阴星完全升上中天,太阳的光芒完全遮盖,天地之间本已变得晦暗不明。   可是此刻,头顶上的浓云比星辰覆盖的晦暗还要黑沉。就像个厚重的大黑盖子直接从天上罩下来。   卓锦章鼻子抽了几下,他闻见雨水里好像有水藻的腥气。   天上落下的无根水怎会有腥气?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雨水!   心里突发这个念头,卓锦章脑子里瞬间想到一物,他瞳孔骤缩,竟丢下跑去救豪蕊生的炎颜不理,直接御剑往半空飞去。   他得搞清楚,这突然降下的暴雨是不是跟蛊雕有关。   他带着豪蕊生赶来阴谷的路上,太阴犯日天象还没开始之前,就提前服下了蚀蛊膏。   蚀蛊膏,乃蛊雕精血炼制而成,有熔炼生魂的功效。   他服下蚀蛊膏,正是为了把豪蕊生连精血带生魂一起炼化吸收。   豪蕊生是几百年难遇的至阴体,她的精血是喜阴妖修的天生至宝。就连她的生魂都是滋补的极品。   如此宝贝,卓锦章当然舍不得浪费。   但要彻底熔炼吸收生魂,需要服下蛊雕精血炼制的蚀蛊膏。   对于蚀蛊膏,卓锦章原本没抱任何希望。这东西太难搞了。   杀蛊雕取精血?就他现在金丹期的修为,跟找死没区别!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才到鹿吴山,居然遇到一只才满三百龄的小蛊雕。这简直就是上天送到他嘴边的豪礼。   蛊雕是极少在世间露面的大妖,千年才能长成,活得久的寿命可达万载。卓锦章遇到虽是只幼年蛊雕,对于一般金丹期的修士也极难对付。   不过他是妖修,比同等修为的金丹期修士厉害的多。他利用妖身诱惑小蛊雕,很顺利就成功将其捕杀,顺利的都不可思议。   没费半点功夫,居然就拿到了有价无市的蚀蛊膏!当时卓锦章得意极了,他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助他修为大进。   因为蛊雕非一般妖族,其成年妖兽身体硕大,力量强悍,并且这东西嗅觉及其敏锐,稍有不慎就会被老蛊雕发现。   因此卓锦章杀死小蛊雕之后,猫在鹿吴城里好久不敢现身。   那段时日,鹿吴城好多日狂风暴雨连绵不绝。卓锦章猜测当时的恶略天气,就是老蛊雕在寻找小蛊雕闹腾出来的。   他当时就躲在蛊雕眼皮子底下的鹿吴城里,但鹿吴城里人族聚集,他的气息就越容易就淹没在人群中,就算大蛊雕也很难发现。   后来天气渐渐平静,他把蛊雕精血交给宁封子炼制蚀蛊膏,也再没发觉大蛊雕出没的迹象。   卓锦章以为杀死小蛊雕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第195章 终极对决(十)   卓锦章突然停止攻击,御剑停在半空中,将全部神识外放出去,探查笼罩在头顶上方的浓云中是否有蛊雕的气息。   而此刻仍留在谷底的炎颜,却激动地心花怒放。   卓锦章还要跑到天上去确认到底是不是蛊雕,炎颜根本就不用上天,雨水里的这个味儿,她一闻就知道八成就是。   泽水里的大河蚌她没少吃,这股新鲜的水藻味道她太熟悉了,就跟那些大河蚌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赶来的,能把风云搅动地天地色变的东西,除了蛊雕还能是什么?   蛊雕现身,就说明毕承成功了。   嘿!毕承好样的!   她徒弟别看平时憨乎乎的,关键时候还挺能干!   蛊雕来的可真是时候,炎颜正愁狰兽心的能量就快要耗光了,到时不光救不了豪蕊生,连她自己的小命也得搭上。   这会儿有蛊雕牵制卓锦章,她正好得空去救豪蕊生了。   风云色变,阴谷里那些原本飘忽在崖壁之间的女鬼们,也都纷纷被天空中骤然出现的浓烈妖气震慑,全都躲藏了起来。   只有一只鬼魂,不畏惧天地异变和突然出现的妖气,飘飘忽忽飞过来,在炎颜周围不停地飘飞绕圈。   炎颜自服下狰兽心,看这些鬼魂便十分清晰,她对着飘忽在自己左侧的鬼魂道:“娟儿,你赶紧去藏起来,这里很危险,你必须好好保护你的魂力!”   穆娟儿死后,炎颜回去翻了一些关于死后生魂的书籍,按照书上记载,亡魂想得到转世投胎的机会,魂力就不能太虚弱。   亡灵进入阴司之后,需要经历层层关卡,想要顺利通过这些关卡,就要给当值的鬼差一些好处费。   阳间亲眷烧给亡灵的那些冥币,在阴司其实也不是很值钱,鬼差最稀罕的,其实是鬼魂自身的灵魂力量。   这既是为何人死之后要尽快进入阴司鬼域的原因。   滞留阳间会消耗亡灵的阴气,只有尽快进入阴司鬼域,才能最大程度地保留住魂力。才会有足够的魂力去贿赂各方鬼差。   如果魂力太虚弱,挺不到最后投胎的时候就魂飞魄散了,同样会彻底失去轮回转世的机会。   看过这些资料后,炎颜就明白了,这里许多魂体看上去非常浅淡的鬼魂,就算消除了她们的怨念,让他们顺利进入阴司鬼域,她们也挺不到转世轮回的那一刻。   幸好穆娟儿新亡不久,她还有足够的魂力支付买路钱。   可是穆娟儿根本不听炎颜的话,一直围绕在她身边飘来飘去不肯躲起来。   “我刚才看见你跟那个妖怪打斗了,你根本就打不过他,我不用你们为我报仇,你要是死在这里了,我就算魂魄彻底消散也绝不去转世轮回!”   炎颜知道穆娟儿虽然待人温柔和善,骨子里也有一股倔劲儿,她此刻劝不动穆娟儿,也没空儿跟她缠磨,索性不理她,先去就救豪蕊生。   没有卓锦章搅合,那些困住豪蕊生的蠕触完全不堪一击,炎颜几鞭子就把所有蠕触抽了个稀碎,伸手接住了豪蕊生掉下来的虚弱身体。   穆娟儿也跟着飘过去,看见豪蕊生衣不蔽体,穆娟儿用手指了指不远处丢弃的那件大红喜服。   炎颜把喜服捡回来给豪蕊生穿在身上,穿衣服的时候,她简单检查过她身上什么伤口,就说明卓锦章还没开始吸食她的精血。   炎颜彻底松了口气,把豪蕊生的胳膊往肩上一搭,就准备把人带出去。   可是,豪蕊生却突然猛地用力一推,把炎颜推开了几步,她自己也重重跌在了泥地里。   “你不用管我,你快走,妖怪要吃的是我,跟你们没关系!我不怕被他吃掉,你快走,走地远远地再也别回来!”   炎颜彻底无语了。   这一个二个的都不想走,这阴森森的破山谷还成香饽饽了。   尽管这会儿豪蕊生非常狼狈,满脸泥水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鬓发披散,瑟缩在地上不停地发抖,可是炎颜的表情却冷冰冰的不见半分怜香惜玉。   她说出的话也同样冰的直刺人心。   “你想舍身取义,用你的死换我们的生?好伟大啊!你知道你的血肉对这个妖怪意味着什么吗?你是她的灵丹妙药,他就靠着你提升修为,然后继续祸害世界呢!”   “你以为你主动送上门,是大义凛然?是以身饲虎?是舍己为人?狗屁!你这分明就是助纣为虐!赶紧跟我走!”   炎颜劈头盖脸骂完,也不再征求豪蕊生的意见,直接拉起人往背上一扛。   这会儿天地之间已混沌不堪,狂雨呼号,就算在阴谷谷底也同样无法视物,炎颜四下看了一圈,居然没看见那个隐蔽的谷口。   穆娟儿:“你们跟着我,我能看见路。”说完,带头往前飞去。   “好!”炎颜应了一声,赶紧跟在穆娟儿后头。   鬼魂无实体,自然也就不受风雨影响,穆娟儿知道事态紧急,飞的速度有些快,还时不时担回头照看炎颜和豪蕊生。   “你不用顾及我,我跟得上!”炎颜几乎被暴雨刮地睁不开眼,咬牙加快脚步,紧紧跟在穆娟儿后头。   豪蕊生听炎颜一直在跟谁说话,可是她拼命睁大眼却什么活物也没看见,四周除了风声,雨声,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豪蕊生忍不住问:“你在跟谁说话?”   炎颜脚不停歇,顺口回了句:“我家里人!”   她说完,飘在前头的穆娟儿忍不住回头看了炎颜一眼。   她每次听炎颜这般说,心里都觉得好暖,好开心。   豪蕊生:“可是这里没人啊,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的家人已经死了,我在跟她的魂说话。她就死在这里,死在妖道的手里!”   炎颜叹了口气:“你是凡人,所以你看不见她们。”   豪蕊生诧异:“她们?这里有很多女鬼吗?”   雨不住地泼,炎颜把豪蕊生下滑的身子往上抬了抬:“这里有许多女子的冤魂,她们全是被卓锦章吸食了精血却无法转世,只能搁浅在这个阴暗的谷底,等待魂魄渐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是百年难遇的至阴体质,也是能助妖道提升修为的大补圣品。如果你被妖道吃掉,他的修为就会提升许多,以后就会有更多女子被他吃掉!所以,就算为了保护未来更多的女子不惨遭屠戮,你也要努力保全你自己!”   豪蕊生被炎颜的话完全震住了。   她之前只想要牺牲自己保全家人。   此刻听炎颜这般说,豪蕊生突然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太单纯,太自私了。   唐棠说的没错,像卓锦章这样肆意害人的妖怪,唯有彻底除掉才是造福苍生!   她不能让妖道得逞,她绝不能让这种祸害利用她提升修为继续害人!   绝不能让妖道吃掉自己的精血!   雨越下越大,半空中突然一声霹雳炸响,雪亮的闪电仿佛将天空撕裂。   随后传来的却不是雷鸣,整个天空回响着一种刺耳诡异,如婴儿啼哭的可怕叫声。 第196章 终极对决(十一)   整个天空响彻一种刺耳的,如婴儿啼哭的可怕鸣叫。   飘在前头的穆娟儿被这声音震地晃了好几下,魂体都虚了一瞬。   炎颜却欢喜地差点飙泪。   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   是蛊雕!   蛊雕真的来了!   有了强悍的应援,炎颜身体里突然爆发出一股激动的力量,背着豪蕊生顶风冒雨,全力向着阴谷那条狭窄的通道发足狂奔。   只要出了阴谷,她们就暂时安全了。   如果她们够幸运,蛊雕能弄死妖道,她们就能彻底逃出升天。   胜利在望,加油!   到了这一刻,炎颜的心里只剩下救出豪蕊生。   什么沧华,什么刺激豪迈,什么激活星辰力量……   全部都被她抛却脑后。   天大的事都大不过一条人命!   长于地球文明社会的炎颜,就算换了世界,仍无法干出牺牲别人性命成全自己这么残忍的事。   至于豪迈的星辰之力如何激活……   等眼前这个劫平安度过再想辙吧。   炎颜脚底下卖力奔跑,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念头。   眼看阴谷出口近在眼前,炎颜心里正兴奋,突然感觉背上一轻。   背上一轻,她的心却往下一沉。   炎颜猛然回身,手中炁凌鞭已经甩出,即便如此迅速,却也扫了个空。   等她再抬头,视线瞬间被磅礴而下的暴雨模糊,头顶只剩一片被狂风卷荡的红云。   那红云,是穿着红喜服的豪蕊生!   炎颜咬牙狠狠一脚,踩在崖壁凸出的一块岩石上,接力向上跃起追去。   她腿上的太极柔术功夫很了得,仅凭肉身力量,竟然借着几块岩石,追上了被蠕触向空中吊起的豪蕊生。   炎颜用力甩出炁凌鞭,炁凌鞭利落地卷住吊住豪蕊生的粗大蠕触,连带着她也一并拉扯着往天上飞去。   用炁凌鞭缠绕吊挂在蠕触上,炎颜往下看,顿时惊呆了。   卓锦章刚才伸下来的蠕触并不是卷住了豪蕊僧,居然直接刺入了她的身体里。   巨大的蚯蚓状身体里,一浪一浪地新鲜血浆滚动,源源不断的新鲜精血从豪蕊生的身体里被抽吸出来,输送往半空中与蛊雕颤抖的卓锦章。   炎颜这会儿体内的狰兽心力量已经几乎消耗殆尽,凭她自己的灵力,想用鞭刃抽断蠕触就显得异常吃力。   此时身处半空的卓锦章与蛊雕激战正酣。   通常像蛊雕这种体型庞大自然生长的妖物,惯用简单粗暴的巨力攻击敌人。   在与卓锦章的缠斗中,蛊雕并没有使用它自身天生的控水妖术,而是单凭力量巨大的翅膀,鸟喙和巨爪与卓锦章对战。   面对翻云覆雨的蛊雕之力,卓锦章自然不是对手,可是对方没有使用术法,他就钻了个空子。   他凭借御剑飞行的灵活机变巧妙周旋,蛊雕一时竟也没奈何他。   可蛊雕毕竟是千年大妖怪,体力自是卓锦章这等妖修远不能比,卓锦章费劲心思努力周旋,渐渐地,体力也开始明显衰败下去。   此时,太阴犯日的天象已经开始一阵,豪蕊生的精血还没顾上享用,他心里越发急躁起来。   他探出蠕触往阴谷底部探过去,赫然发现豪蕊生居然就快被炎颜带出阴谷了。   卓锦章顿时被炎颜激起心头巨怒,也顾不上面前蛊雕强悍的攻势,直接甩下一根粗壮的蠕触,笔直刺入豪蕊生的身体里,开始强行吸取她的精血。   豪蕊生是特殊的极阴体质,再加上今日特殊的太阴犯日大天象的影响,她的精血能量对于卓锦章而言,简直就是迅速提升修为的加速剂。   自豪蕊生的精血吸入体内开始,卓锦章的周身就开始翻出妖冶夺目的猩红光芒,与此同时,在他丹田的位置,属于火属性的赤色灵根也开始慢慢地显出隐约可见的火焰纹路。   灵根显现,是修为迅速提升的证明。   只有在自身修为以不正常的速度迅速提升时,修士丹田处的灵根才会显现出具体的形态。   这样的情况对于正常的炼炁修士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灵根暴露,身体内七经八脉都处于迅速膨胀的时期。肉身根本就没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适应迅速暴涨的修为。   这就好比一台八十年代的计算机,原本只能运行DOS系统,却强行给它装了Windows10,随时都有崩的可能。   可卓锦章是妖修,他特殊的修炼方式却完全不存在这种状况。   豪蕊生的精血被吸入身体的瞬间,他体内的妖力和自身的修为同时在增长,并且妖力完全不存在崩盘的可能。   所以当卓锦章身体处于危险期的时候,跟他身体融为一体的妖修正好可以很好地抵御外敌,保护他不被外界伤害。   就比如此刻,卓锦章的脸色已经被体内暴涨的精气折磨地惨白到了极点,可是他满身的大蠕触却像是突然满血复活了,兴奋地扭动起恶心的身体,就像朵恶心的巨型血菊花。   巨型暴菊异常兴奋,扭动着身体竟然主动向蛊雕发起攻击。与此同时,卓锦章开始集中意念努力吸收突然注入体内的巨大能量补给。   这会儿有蠕触暂时抵抗住蛊雕,卓锦章收回的神识就察觉出了挂在蠕触壁上,正打算砍断蠕触的炎颜。   鞭,属于典型的远距离攻击性兵刃,近距离攻击就完全失去了优势,炎颜死死攀住蠕触,再用鞭子抽就变得很别扭,眼前情势紧迫,炎颜没别的办法,只能拿刀刃徒手砍。   眼见下面吊着的豪蕊生身体越来越干瘪,炎颜都急红了眼,把所有灵力全部运用到右手上,拼命往蠕触恶心滑腻的身上砍去。   也顾不得腥臭粘稠的蠕触血迸溅她满身满脸。   执着生奇迹,巨大的蠕触竟然被她生生用手砍断了大半。   眼看胜利在望,炎颜兴奋地挥舞刀刃砍地越发勤快起来,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巨型蠕触上,随着蠕触被砍断,豪蕊生精血流失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缓慢下来。   因为注意力太专注,她完全没留意,有两根诡异的触角从上头伸下来,摇摆着猩红妖冶的身体停留在她的背后…… 第197章 终极对决(十二)   炎颜一门心思全都放在面前砍断一半的蠕触上,这会儿她满头满身全是从蠕触里迸溅出来的,腥臭粘腻的血糊糊。   砍蠕触的过程炎颜被恶心地几乎崩溃。   这也不知是什么破玩意,外皮滑不溜丢还黏糊糊的,表面好像有一层潮湿的薄膜覆盖,有点像类似蜗牛那种软体两栖动物的触感。   抛开里面,也有血,却并不像人的新鲜血浆那样能欢快流淌,这东西的血浆同样是粘稠糊状的,而且又腥又臭,内味道简直不要太销魂。   炎颜要不是眼下着急救豪蕊生,一准儿得给恶心地把胃都吐出来。   女子的血液分明又香又甜,怎么才被吸进这家伙的身体里,就变得这么难闻。   凭直接,炎颜感觉这些蠕触该是另一种妖的身体,并非卓锦章自身修炼出来的东西。   卓锦章这货可能把什么妖怪跟他自己绑定了,变成了奇幻里写的那种“半妖人”   炎颜强忍着连番作呕,一刀接一刀重重劈砍在粗壮的蠕触上,她握住刀柄的手腕隐隐泛着淡淡的浅金色光芒。   她已经把所有内里全部都运行到了手腕上,一心只想快些砍断蠕触,简直就是在跟卓锦章抢夺豪蕊生的性命。   炎颜丝毫没察觉,有几根细小的蠕触已经悄悄伸到了她的身后。   几根蠕触突然同时猛地往前一刺,前端的蠕触头部瞬间尽数没入炎颜的后背。   炎颜只觉背后像被同时捅入几柄原型的钝刀,力度之大她的肉身完全无法承受,肌肤瞬间就被完全扯裂。   蠕触像对付所有女子一样,一探入炎颜的体内,隐藏在头部的嘴瞬间张开。   蠕触嘴张开的形状就像个布满尖刺的海星,无数根尖刺如蜜蜂的口器,全部扎入炎颜体内如网络般纵横密布的血管,开始贪婪地吸食。   炎颜疼得几乎晕厥,心里只剩一句:吾命休矣!   可是下一秒,那些拼命吸食她精血的妖怪,却突然迅速从她体内退了出去。   不光全部退出来,一根根蠕触还跟人似得张开嘴一通“呸呸呸呸”,还把口器里已经吸进去的,炎颜的血又全给吐了出来。   吐完了,蠕触还在炎颜面前扭了扭蠕虫一样恶心的身子,好像特别恶心她的样子   炎颜额角青筋暴跳。   这怪物自己长得这么恶心,居然还好意思嫌弃她?   炎颜恶狠狠地朝几根蠕触挥了一鞭子。   上方正努力提升修为的卓锦章,同样察觉到了蠕触的异样。   他低头看去,皱眉:“居然有这种事?狰兽心能提纯豪蕊生的精血,被这女人吃了却有抵御妖邪之功。早知如此,就该直接结果了这女人的性命,方才白费那般功夫!”   卓锦章眼中杀意顿生,那几根原本想吸食炎颜精血的蠕触,同时迅速卷上她的腰身,炎颜原本凭借的那根粗大的蠕触也开始猛烈晃动起来。   炎颜抱不住又湿又滑的大蠕触,险些被甩飞。   那些卷住她身体的蠕触趁机将她与大蠕触彻底拉开,卷着炎颜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狠狠甩向悬崖上一块突出的坚硬岩石。   卓锦章显然想直接摔死炎颜了事。   那块坚硬的岩石就在阴谷的旁边,前端形状尖锐突出,蠕触卷着炎颜,直直朝向大岩石猛撞过去。   如果炎颜的头真撞在大岩石上,就这个速度,别说脑浆迸裂,估计得撞成肉糜。   炎颜也是反应极快,眼看既要撞上大石,她突然猛地甩出炁凌鞭,眼疾手快地卷住大石旁边生长的一颗小树。   可是蠕触的速度和冲激惯性实在太大,那小树干没拉住炎颜的身体,瞬间被拦腰扯断。   可就这一扯,炎颜的身体得到了瞬间的极速缓冲,她的头在撞上岩石的时候,体位瞬间改变了方向,换成后腰狠狠撞在岩石上。   炎颜清晰听见了自己脊柱断裂的声音。   完,这得高位截瘫!   与此同时,她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同时狠狠撞击在岩石上,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炎颜眼前一黑,彻底晕厥过去。   她的血液从身体里迅速渗出来,里面残留的狰兽气息让缠绕在她身上的蠕触厌恶至极,赶紧把她远远甩开。   炎颜就像个被弄坏的破玩偶,跌跌撞撞掉进了阴暗的谷底。   完整目睹这一切的穆娟儿,亲眼看着炎颜浑身是血被丢进谷底,惊骇地魂体几乎消散,紧跟着急匆匆飘向谷底。   炎颜跌落在长满荒夫草的地面上,人已彻底陷入昏迷。   她的周围,很快就围满了过来查看情况的女鬼们。   女鬼们刚才虽没现身,却也看见了炎颜跟妖道殊死搏斗的场景。   炎颜那晚虽然答应要替她们报仇,可是,她们毕竟与炎颜并不相识,也并没报太大的希望。   可是她们刚才眼睁睁看着炎颜不顾性命与妖道殊死搏斗,妖道那么危险,可是这个单薄的女孩子却那么坚韧。   炎颜的毅力悄无声息地感染了众女鬼,女鬼们心里颇为动容。   这些女子虽然肉身已亡,可是生前大多数都是心地纯善的女子。虽然怨鬼厌生人,但是,像炎颜这种几乎舍命为她们博取转世机会的恩人,就算身为怨鬼,也被唤醒了本性中的纯善。   许多女鬼被感动地魂体不住颤抖,似是在默默哭泣……   还有许多女鬼合十干枯的手臂,默默为炎颜祈祷……   看见她被丢入谷底,女鬼们也顾不得空中蛊雕可怕的气息,纷纷飘过来围住炎颜。   穆娟儿跌跌撞撞飞过来,一把推开围住炎颜的女鬼们,扑飞到她身上,用空灵虚幻的声音急切地呼唤:“炎丫头,炎丫头……”穆娟儿的声音颤抖,虽然没有眼泪,却抑制不住声音的哽咽。   天空依旧暴雨滂沱,炎颜身体上的血渍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她倾城如玉,血色尽失的脸。   女鬼们纷纷飘飞过来在炎颜身边越聚越多,竟然在她的周围拢成一个帐篷的形状。   虽然魂体无法遮挡实体的雨水,可是女鬼们不忍炎颜重伤的身体暴露在暴雨里,都自发地围上去,竟然形成了一个密密实实的魂帐。   魂帐的中央,穆娟虚幻的魂体不停地轻唤炎颜。   突然,毕承师父的小女儿晃了晃穆娟儿的手臂,着急道:“穆姐姐,你快看天上,那个妖怪好像要吃掉那个姑娘的魂儿!” 第198章 终极对决(十三)   穆娟儿闻声,猛地抬起头,就看见豪蕊生原本丰盈年轻的少女身体,此刻已经完全看见不见了。   她的生魂飘已经飘出了身体,就在她干瘪的身体旁边晃荡。   与她们这些已逝的魂体不同,豪蕊生的生魂周围,包裹着一圈银白色的光,她的魂体也要比她们这些普通的生魂看上去清晰很多。   穆娟儿并不认识豪蕊生,不过见她此刻生魂已经飘出了身体,就知道这个姑娘已经彻底死了。   穆娟儿呆呆地望着天中飘来荡去的豪蕊生的身体。   这个姑娘魂体周围那圈银色光芒看上去圣洁无暇,异常美丽。   穆娟儿不清楚,这是豪蕊生纯阴体质的原因。豪蕊生本就与普通女子不同。   顶着空中美丽的灵魂,穆娟儿猛然记起,刚在炎颜拼却性命就这姑娘的时候,她好像说过,这个女子的身体很特殊,她是妖道提升修为的灵药。   炎颜拼死也要保住她的命,正是为了不让妖道提升修为!   穆娟儿脑中划过这句话,天空中的霹雳突然如裂帛炸响。   所有女鬼吓得同时抬起头,只见半空之中,乌压压的厚重云团里,若隐若现硕大两只猩红巨目,巨大的鸟喙仰天长啸,如雄鹰捕鼠一般狠狠啄向半空中的卓锦章。   蛊雕这一击同样是拼尽全力,诡异刺耳如巨婴啼哭的鸣叫响彻天地,魔音灌耳般震人心魄。   蛊雕也看出了卓锦章吸食掉豪蕊生的精血之后,体内的妖力大涨,居然都敢主动挑衅它。   蛊雕被彻底激怒了,巨大的鸟喙奋力啄下,引动整个天空产生巨大的气流漩涡,闪电漫天纵横。   卓锦章原本正趁着体内妖物与蛊雕缠斗的间隙,一边吸食豪蕊生的精血,一边迅速提升自己的修为。   只要他在太阴犯日期间完全吸食掉豪蕊生的精血和魂体,即便与蛊雕搏斗受一些伤,凭他迅速攀升至金丹后期大圆满的修为,从蛊雕爪下逃生完全不成问题。   是以,卓锦章心下已打定注意,只等在这极阴之地连血带魂把豪蕊生吃干净,随即迅速走人。   蛊雕是震慑鹿吴山和泽水这一带的大妖,它就算想为幼子报仇,也不会离开泽水太远,更不会为追他闯入其他巨妖盘踞的领地。   所以,他只要逃出了蛊雕的势力范围,就彻底安全了。   蛊雕显然也看出了卓锦章的算计,拼劲全力俯冲向卓锦章,打算给他一击毙命。   卓锦章见蛊雕这蓄力一击来势中夹着恶风怒号,根本不敢硬碰硬直接接招,御剑掉头就跑。   蛊雕展开遮天双翼穷追不休,整个天空被它搅动地怒雷轰鸣,白亮闪电几乎照亮整个黑沉天空。   就在闪电交加的瞬间,穆娟儿突然向天空飘飞上去。   所有的女鬼都被穆娟儿这送死的行为给震惊了。   掌厨小女儿叫声尖叫:“穆姐姐,不能上去啊,魂体会被闪电击碎的!”   穆娟儿回头,看着所有昂头望向自己的女鬼:“炎颜为了我们差点丢掉性命,我不能眼看这个妖怪再害人。这个特殊女子的魂魄,是这个妖怪的大补药,我要救下她的生魂,我要完成炎颜没干完的事!”   刚才,豪蕊生还是活人的时候,她区区一个虚幻的魂体,连碰都碰不到豪蕊生,就只能瞪眼看着。   此刻,豪蕊生的魂飘出了体外,她就可以触碰到她了。穆娟儿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出一份力了!   终于可以帮助炎颜了!   闪电是所有亡魂最惧怕的东西,只要被闪电击中,哪怕是刚死亡的魂体也会瞬间被击碎,彻底消失。   可是,炎颜为了给她报仇连命都差点没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炎颜没来得及救下的姑娘,连魂都要被仇人吃掉而无动于衷!   就算拼着被闪电击碎的危险她也要一试!   心中有了信念,就算一缕孤魂都显得格外坚韧。   穆娟儿看准豪蕊生的目标,小心躲避开天空中不断降下的闪电,居然平安飞了上去。   所有的女鬼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穆娟儿。   不知不觉飘到阴谷口的师父的小女儿仰着头,怔怔地说:“穆姐姐可真能干!”   此刻天空中的卓锦章脸色苍白满额冷汗,正被蛊雕追在屁股后头满天转圈圈,暂时顾不上吸食豪蕊生的生魂。   正好给了穆娟儿可乘之机。   她灵巧避开所有闪电,终于拉住了被蠕触吊在半空的豪蕊生的生魂。   豪蕊生突然被穆娟儿这只容貌扭曲的丑鬼魂拉住,她同样扭曲的脸露出惊惧的表情。   穆娟儿知道这姑娘还不知道自己的容貌也变了,赶紧安慰:“你别怕,我就是炎颜的亲人,炎颜背着你逃跑时,就是在跟我说话。你现在已经死了,所以你也是灵魂,就能看见我了。”   果然,穆娟儿解释完,豪蕊生扭曲的表情呆了呆,魂体显得比刚才平静很多。   豪蕊生也反应很快,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此刻既然已经成了鬼魂,她的容貌可能已经变成眼前女子的模样。   恐怖瞬间消失,豪蕊生马上回到现实,她用力甩开穆娟儿的手:“你快下去,这上面很危险!”   穆娟儿被她甩地飞了一圈,却仍死死拉着她不放:“你忘了唐棠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不能让妖怪得逞啊!”   说完,穆娟儿用尽全力要把豪蕊生拉出蠕触的禁锢。   对,唐棠说的那些话!   豪蕊生只愣了一瞬,立刻开始听话地配合穆娟儿努力挣扎。   可是缠住豪蕊生的这根蠕触跟别的蠕触不同。   别的蠕触是无法捕捉魂体的,这根蠕触上却有如墨色的烟雾缠绕。   她们不知,这根蠕触正是卓锦章专门用来吸收豪蕊生魂体的,含有蚀蛊膏的那根蠕触。   蚀蛊膏能炼化生魂,自然也能困住生魂。   穆娟儿和豪蕊生的灵魂力量太弱小了,根本无法对抗强大的蚀蛊膏。   就在她俩心急如焚的时候,下面突然有一缕柔弱的魂体飘飞上来。   正是师父的小女儿。   “炎姑娘都为我们舍身忘死了,我也要来出把力!”   师父的小女儿说完,用力飞向穆娟儿,想去抓她的腰身。却没料到一个用力过猛,一头撞在了穆娟儿的魂体上,瞬间就消失了。   穆娟儿和豪蕊生都愣了。   那个……魂呢? 第199章 终极对决(十四)   豪蕊生和穆娟儿刚才都清楚看见小姑娘的魂体确实朝穆娟儿冲过来。   可是冲到了穆娟儿跟前,突然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留在地上的女鬼们也全都惊呆了。   她们刚才也密切关注半空的状况,也全都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向着穆娟儿冲了过去。她们分明看见了那个小姑娘碰触到了穆娟儿的身体,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会不会被闪电给劈中了?”豪蕊生着急地问穆娟儿。   她抬起头看了眼闪电交错的天空,心里总有种不祥的感觉。   刚才那个小姑娘很明显是冒着魂体消散的危险飞上来救她的……   豪蕊生心里很不舒服。   穆娟儿却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不会!我刚才已经感觉到她触碰到我的魂体了,那样近的距离,如果闪电劈中了她,也同样会劈中我。”   可是魂儿到底去哪儿了?   就在募捐和豪蕊生,以及下面的女鬼们四顾寻找的时候。从穆娟儿的身体里,突然冒出个含含糊糊的声音。   声音闷闷的,像被布口袋蒙着,但是却听得很清晰,而且好像就在穆娟儿和豪蕊生的跟前。   “穆姐姐,我在你的身体里呢。”   是小姑娘的声音!   穆娟儿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肚子。   她的身体里怎么会有个孩子?   穆娟儿一时无语。   她活着的时候都没给毕承怀上个一儿半女,这会儿变成鬼了,身体里居然有了孩子……   穆娟儿的心情很复杂。   豪蕊生心思细腻,她最先发现穆娟儿的魂体发生了变化。   她的魂体明显清晰了许多。   这种感觉就像一杯原本稀释得很清淡的米糊,又被勾兑进来一些稠米糊,颜色迅速变得浓起来。   豪蕊生兴奋地对穆娟儿道:“那个小姑娘可能融入到你的魂体里去了?你的魂体这会儿明显比刚才看上去清晰多了!”   穆娟儿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臂,发现确实如豪蕊生所言。   魂体清晰了,魂力也变大了。   时间紧迫,穆娟儿来不及细思此事,赶紧拉住豪蕊生的身体,继续助她挣脱那些可恶的蠕触。   半空中的蛊雕也同时发出了更悍猛的攻势,发力挥动巨大的翅膀,长长的鸟喙死死吊在卓锦章的身后,好像恨不得一口把他吞进肚子里。   眼看后面的蛊雕越追越近,卓锦章逃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吃力,他跟骨雕之间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缩短。   卓锦章额头冷汗岑岑,一面慌不择路地逃命,一面开始试着抓紧时间吸收豪蕊生的魂体。   可是吸收魂体毕竟需要蚀蛊膏的辅助,那根经过特殊炼制的蠕触比不得自身原有的好使唤,吸收魂体的效率远不及其他蠕触那么灵活自如。   卓锦章心头着急,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拼尽全力继续与蛊雕周旋。   虽然慢,但豪蕊生的魂体还是一点点地开始变地透明。   穆娟儿拼劲全力与蠕触拉扯,可她也看出来了,单凭她单个孤魂的力量想救豪蕊生,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可是穆娟儿的骨子里也特别倔强,明知不可为,却始终死命拉住豪蕊生。   她自己的魂体在半空中被剧烈的狂风翻卷地几乎打横飞起,就像片摇摇欲坠的枯叶,随时都有被撕碎的可能,却就是不肯撒手。   就在穆娟儿和豪蕊生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忽然从下方阴谷的谷口,幽幽飘飞上来几个淡薄的幽魂。   这几个幽魂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飞上天空,小心躲避开交错纵横的漫天闪电。当飞到穆娟儿身后的时候,这几个幽魂突然开始加速飞冲,竟然全部都撞进穆娟儿的身体里。   这情形就跟先前那小姑娘一模一样。   这几个幽魂在撞上穆娟儿的一瞬,她们的魂体瞬间消失,而穆娟儿的魂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清晰,而且还开始慢慢长大。   面对自己开始逐渐膨胀的魂体,穆娟儿很担心:“你们把魂体都撞进我的身体里,要是无法分开,你们将永远失去转世轮回的机会!”   女鬼们飘忽虚幻的声音,从穆娟儿的身体里传出来。   “报仇不是炎姑娘一人之事,她为我们连性命都能不顾,如此大义令我们感念。我们虽已成鬼魂,理当尽一份绵薄之力,就算失去转世轮回的机会,我们也无任何遗憾!”   女鬼们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在天空中悠悠回响。   面对着满天的暴风雷雨,闪电交织,这些女鬼的魂体力量显得那般单薄柔弱。   可就是这在单薄和柔弱中,又隐隐蔓生出一种柔弱的执着和柔弱的坚强。   穆娟儿不说话了,她集中所有的力量死死抓紧豪蕊生,拼尽全力同邪恶的蠕触抢夺豪蕊生的魂体。   没错!生而无憾,消散何惧!   在她的身后,陆陆续续,源源不断的幽魂从阴暗的谷底飘飞上天,刚开始是一只一只,后来就变成一片一片,接二连三全都撞进了穆娟儿的魂体里。   穆娟儿的魂体迅速膨胀,变实,变大……   最终阴谷中所有女鬼都把自己的灵魂融成了一体。   庞大的量变终于导致质变,这些原本虚弱的女子怨魂,竟然融合成了一个庞然巨立的实质大魂体。   大魂体的外表,依然是穆娟儿魂体原来那副扭曲丑陋的样貌,可是这丑陋的大灵魂,却死死抱住豪蕊生柔弱的魂体,面对着漫天电闪雷鸣,不退缩,不放弃。   或许是苍天有灵,也或许是这些怨灵的集体信念上达苍天,那些原本专劈恶灵的闪电,虽然在女鬼的身边频频劈下,却没有一道闪电劈在大魂体的身上。   在上方飘飞的卓锦章感受到下方异状,低头看去,竟被巨大的实体鬼魂给吓了一跳。   他只知道这个阴谷里聚集了很多怨鬼孤魂,却没料到这些女鬼们居然能把魂体融合。   庞大的魂体力量不容小觑,连他那根专门炼制用来吸收熔炼豪蕊生灵魂的蠕触,都被大女鬼揪扯地越来越细,越绷越紧,竟隐隐有被扯断的迹象。   大女鬼的拖拽也严重影响了卓锦章御剑飞行的速度。 第200章 终极对决(十五)   卓锦章暗自咒骂这些捣乱的女鬼,一面尽量加快吸收豪蕊生魂体的速度,可是后头的蛊雕频繁攻击,趁他分心的瞬间,偌大的翅膀就劈中了他的肩膀。   虽然只是一击,可在蛊雕巨力面前,卓锦章的肉身根本不堪一击,只是被扫中,卓锦章顿觉体内经脉翻腾,气血倒逆,一口血喷出老远,半个肩膀几乎被削掉。   他恶狠狠地咒了一句,再顾不得理会下面的大女鬼,赶紧加快逃跑速度。在他肩膀伤口的位置,立刻探出无数细小的蠕触,开始自动为他治疗伤口。   卓锦章一时间腹背受敌,好不狼狈。   豪蕊生被众女鬼的坚强所感染,她想借助众人的力量摆脱蠕触,可惜这根蠕触好像有魔性,始终紧紧禁锢住她。   豪蕊生不知这蠕触里融了蚀蛊膏,能将她的灵魂牢牢吸附在蠕触上。   挣脱不开,豪蕊生便想像所有女鬼那样,也一头扎进穆娟儿的身体里,可她的魂体终究与普通女子不同。不论她使出多大的力气撞,只能从穆娟儿的魂体旁边悠悠飘过,始终无法融入。   豪蕊生能感觉到,卓锦章想加快吸收她的魂体了,可她不甘心,不甘心把自己的灵魂留给恶魔!   豪蕊生又悲愤又绝望,她拼命握住穆娟儿的手,心底里迸发出强烈的信念。   她就算灰飞烟灭,也不要助纣为虐!   世间万事,最大的事就是决心,剩下的全是小事!   就在郝蕊生陷入深深绝望的时候,她赫然发现缠绕在自己魂体上那一圈淡如白水晶般的银光,随着她与穆娟儿紧紧相握的手,一点一点地向穆娟儿的魂体流淌。   与此同时,豪蕊生自己的魂体开始迅速变得单薄,透明……   她的心情瞬间满血复活。   她居然成功了!   她真的成功了!   穆娟儿也发现了豪蕊生的异样,惊呼:“你快停手,这样下去你会消失的!”   豪蕊生泯然一笑。   她的魂体虽然丑陋,可是那笑中却充满温柔和释怀:“你们为了救我,甘愿冒灰飞烟灭的风险,我为何就不能?如果我能把自己的灵魂力量分享给你们,让更多的女子得到转世的机会,我纵然消失,亦无可憾……”   豪蕊生说话的时候,手更紧地握住了穆捐儿的手。   那些原本在她魂体周围环绕的,圣洁晶莹的银光,就像细碎的白水晶,源源不断的向穆娟儿的魂体流淌而去。   穆娟儿望着豪蕊生越来越浅淡的魂体既心疼又无助。   所有女鬼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却依然无法救出豪蕊生。   但是面对修行强悍的妖修,她们这些灵魂还是太过孱弱了。   豪蕊生是新生的亡灵,她其实并不清楚魂力的重要性,还是刚才听穆娟儿跟其他女鬼说话才弄明白。   亡魂转世投胎需要有足够的魂力才能支撑到轮回台。   豪蕊生看出了穆娟儿很沮丧难过,她反而安慰:“与其被妖道吸食我的魂力去修炼害人,我宁愿把我的魂力送给你们,你们带着我的魂体去转世也是一样的。不要为我难过,这样的结局我很开心。”   豪蕊生的话,融在穆娟儿魂体内的每一个灵魂都听得清楚。   围绕在穆娟儿和豪蕊生周围的风呜呜咽咽,就如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天地为之晦暗。   豪蕊生轻声叹息:“只是遗憾无法再见唐棠。我有句话你替我转述与她。”   穆娟儿赶紧用力点了点头,已无法言语。   “我与她相交时日虽短,但我这匆匆一生,能有如她这般的知己,我深感幸运,请她务必……”   豪蕊生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下方传上来一声重重的悲呼:“蕊生!”   这一声呼唤歇斯底里,响彻云端,仿佛用尽了发声之人生命的全部力量。   豪蕊生握着穆娟儿的手蓦地颤抖,低头向下看去。   她看到阴谷的谷底,站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是豪迈!   豪迈此刻一身原本华丽的锦袍满是泥泞,狼狈不堪,全然不见他平日一城首富的从容尊贵。满头白发被风卷得蓬乱不堪。   看上去像一日苍老了好几十岁。   “爹!”豪蕊生颤抖着声音唤道,整个魂体也开始发抖。   可她现在的声音豪迈已经听不见了。   豪迈此刻看到的,是悬挂在半空中,被蠕触吊着的那一具被吸食殆尽的豪蕊生的干尸。   豪蕊生的血肉已经完全没了,只剩一副枯骨,包裹在大红的喜服里。   原本华丽的喜服早被狂风撕扯地支离破碎,一条一缕飘荡在风雨中,像朵开在半空的曼珠沙华。   尽管在来的路上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豪迈亲眼看到昨天还鲜活美丽的女儿,转眼就变成一具干枯的白骨。   豪迈的整个精神世界瞬间彻底坍塌。   他赶来的这一路上,听沈煜云和邓文明说了许多关于卓锦章妖修的事情。   虽然豪迈心中万分焦急担忧,可是他俩所言终究太过玄奇,豪迈心里其实还抱着些许侥幸。   他的蕊生天生就特别,也许命运也会与别人不同。   但是当他走近阴谷,远远的看到半空中飘飞的那件支离破碎的喜服,他就知道沈煜云和邓文明说的十有八九变成真的了。   豪迈在泥泞狭窄的山路上狂奔,阴谷附近的山路十分陡峭难行,豪迈几次脚底打滑险些滚入山岭。   可是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豪迈的目光顺着缠绕豪蕊生尸体的蠕触慢慢的往上移,然后,他就看见了正在御剑飞逃的,他豪府的乘龙快婿——卓锦章。   蕊生曾多次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他却被妖孽蒙蔽了双眼,埋怨女儿不懂事,不懂体恤他为父的良苦用心。   他甚至还因为定亲的事儿平生第一次重重地斥责他的蕊生……   可是,他的蕊生啊,却在成礼前,还在为他后半生的幸福谋划……   是他,辜负了她。   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体内强烈的愤怒,悲伤,悔恨,心疼……万般情愫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豪迈一颗心越缠越紧,豪迈只觉胸口仿佛被千钧大石重重压住。   豪迈难过地无法呼吸,心底只剩一个信念——他要给蕊生报仇!   他要亲手撕了卓锦章! 第201章 终极对决(十六)   万般情绪在豪迈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越积越多,急需寻求个宣泄的出口,豪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旁边的沈煜云眼见豪迈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手赶紧伸向怀里去摸启灵香。   可是还没等他摸到启灵香,就听豪迈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激荡天地的悲吼:“啊!”   与此同时,豪迈原本漆黑的瞳仁隐隐有青碧色的光芒烁烁闪动。   邓文明被豪迈的样子吓坏了,感觉他瞳孔的颜色变幻莫测,又诡异又恐怖,好像大妖怪要变形的前兆。   没听唐棠姑娘说豪老板也是大妖怪啊!   豪迈身体呈僵直状,面部表情完全凝滞,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只有瞳孔里那条诡异的青碧光带烁烁闪动。   邓文明吓坏了,他一把抱住沈煜云的胳膊:“你你你你你快看豪老板!他他他他是不是要变变形了啊?”   沈煜云也被豪迈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   他服用了临时补充灵力用的丹药,除了能看到豪迈瞳孔开始异变,还看见他周身都散发出隐隐的青碧色光芒。   豪迈这样子太怪异,既不是晕厥,也不是气逆,就连沈煜云也不清楚他到底啥状况。   不过沈煜云倒是能确定,豪迈不会变成妖怪。   豪迈就是个连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人族就算再愤怒也顶多活活气死,绝对不可能异变成妖!   要是人族一生气就能自己妖化,估计山海界的人族早灭绝了。   就在他俩发呆的间隙,豪迈周身的青光越来越清晰,就连邓文明都感受到了从豪迈身上往外散逸的特殊气息。   众人几乎毫无准备的一瞬,豪迈体内就像什么东西被引爆了,他整个身体骤然青光大盛。   负责护卫的家仆们吓地几乎全部晕厥,就连沈煜云和邓文明都下意识远远避开。   豪迈整个人被完全笼在一团青湛的光芒里。   那光芒虽然强盛,却并不刺目,甚至从其中隐约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   豪迈周围,正在蛰伏过冬的树木花草像被什么力量瞬间唤醒,眨眼就从地底冒出鲜嫩的根苗。   此时正值隆冬,他脚边的野花却疯狂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息开出层层叠得,五颜六色的繁花。   豪迈的身边一时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周围的树木也开始迅速抽枝散叶。   四面八方的树冠全都拼命往豪迈的方向伸展树枝,周围所有树枝全部都向一个方向聚拢,豪迈整个人转眼就被层层叠叠的稠密枝芽围拢地严严实实。   那些树木像要拼命保护豪迈,最终竟用树枝缠绕交织成一个密实的茧蛹,外头的人彻底看不见里面的豪迈了。   茧蛹中央,豪迈周身笼罩的青光,依旧源源不绝向外散逸充满生命气息的庞大能量。   他此刻的神态已经变得平静祥和,丝毫不见方才强烈的悲愤。   豪迈双目轻阖,看上去像沉沉入睡,亦像陷入久远的回忆……   与此同时,虚空之上,隐约浮现一株茂若华盖的森森神木。   神木周身青光绚烂,灼灼其华,形貌伟岸高耸,擎天撑地,几乎占满整个天际的树冠磅礴浩瀚,葳蕤繁茂。   神木出,濯濯青光瞬间照亮晦暗的天空,阳光乍现。   犯上中天的太阴气息瞬间被青木圣洁强大的力量涤荡干净。   天地焕然如新,祥和清明。   神木不避仙凡,众生皆见。   邓文明等所有人都被天空中突然出现的神迹惊呆了。   沈煜云望着悬在天际的伟岸青木,一时难以置信亲眼所见。   这样擎立于天地之间,如此伟岸浩瀚的神木……沈煜云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才能显现如此质朴浩大的神迹。   他觉得,能配得上这般泱泱神迹的,唯有那个古老的传说……   沈煜云当年还在天悲岛修行时,曾在藏经阁的古籍中,看到的关于东方星宿的记载。   东方属木,主神青沧神君,神显为盘于巨木之上的青龙。   其星宿背景,便是一株巨大无匹的浩瀚神木。   与此同时,在须弥境中。   正在急地挠墙的吨巴,突然听见墙上神龛中发出一声沧桑浩渺的亹亹龙吟。   吨巴一双妖瞳立刻收缩成两道及细的线,赶紧躲藏进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只从一线缝隙里,偷偷盯着墙上高大的神龛。   那里面,有它从未曾见识过的,伟岸强悍的古老神力,正在逼近……   神龛内青光幽幽闪动,渐渐地呈现出一副浩渺无垠的星辰图。   星辰图仿若体力透明,徐徐转动间一株巨大神树的神显浮于图上,一缕淡紫色岚烟从神木上徐徐散逸,缥缈浮现。   紫烟在龛前的木台上盘旋片刻,渐渐凝成一个实体的男子模样。   男子墨紫长发肆意披散,身上很随性地罩了件玄青宽袍,无修无饰,恬惬雅逸,风骨清绝   姿容夭夭盛桃李,眉目灼灼如日辉。   男子正是沉睡数月的沧华。   沧华缓缓睁开墨紫星眸,侧目看向须弥境,大致扫了眼境中这些莫名多出的摆设,轩眉轻轻蹙了一下,继而眸光下移,就看见了缩在书柜角落里,正努力消除存在感的吨巴。   沧华长眉轻挑,白皙手指往吨巴方向一点。   吨巴就感觉自己突然被一团浑厚的气息包裹起来,那股强大的气息随后把它从书桌后头托举起来,包裹着它,向着神龛上端坐的紫发男子飘飘忽忽飞过去。   吨巴害怕极了,把整个身子团成个肉圆子,毛茸茸的大尾巴紧紧夹在后腿之间,把头脸严严实实地藏在前爪下面,从爪子的缝隙里,充满畏惧和警惕地偷偷看距离越来越近的男子。   主人,主人快出现啊!   吨巴马上就要被大妖怪吃掉啦!   呜呜呜……真的好可怕啊……   包裹着吨巴的无形力量就像个透明的大气泡,很快就把它带到了沧华的面前。   沧华眸色淡淡地打量吨巴,语气中带出几分意外:“你这东西怎会在这里?”   他似在自言自语,根本不待吨巴做出反应,墨紫星眸已转向了别处。   沧华抬起头,紫眸神焦缥缈,仿佛觑向境中虚无的某处,随后浅浅地弯了下浅淡菱唇:“呵,胸之星居然已被唤醒了?” 第202章 终极对决(十七)   须弥境外   树茧把豪迈密密实实裹在其中,之后就没了任何动静。   邓文明和沈煜云等外面一切恢复平静之后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查看情况。   他俩发现林子里除了多出个大茧子再没别的任何异状。   还有……豪老板不见了!   俩人从林子里钻出来,走到大茧蛹跟前。   交织成树茧的枝条全部都是新抽出来的,一根根柔韧枝条的皮嫩得都发光,虽是新枝,却有比人胳膊还粗的,而且还特别多……   邓文明不懂这些,只觉这大树茧看着新奇。   沈煜云却完全被所见震撼了。   这得是多强大的木之力才能瞬间把植物催发成这样!   他觉得就算化神期的修士都做不到!   树枝缠绕地密密实实,根本看不见树茧里面的状况。   邓文明搁着缝隙往里窥,只能从密密实实的缝隙里看到一点青色的光。   树茧中   豪迈紧闭双目,眉心微蹙,仿佛在内视过往的记忆。   他的周身,始终源源不绝向外散逸着充满生命气息的淡绿色光芒。   围拢在他周围的花草异常繁茂,一些细微的小植株竟然仅凭他散发出来的力量,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就就幻化成了小小的花草精。   花草精挥动着透明的淡绿色小翅膀,绕着豪迈飞舞嬉戏。   豪迈容色安祥,完全不见看到豪蕊生尸身时的癫狂盛怒,外面世界的诸事诸人,仿佛于此时的他已然没有任何关联。   他彻底沉溺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天空中的神树虚影依然葳蕤耸立,神树周围青碧光芒粼粼环绕,宝相庄严。   神木乍现,天光开霁,灿烂的阳光重回大地。   神木的气息不光驱散了太阴犯日的暗霾,同时也震慑了正在打斗中的蛊雕和卓锦章。   卓锦章只区区三百余年寿数,自然弄不清青木神显为何物,他除了疑惑震惊,再无其他反应。   蛊雕的反应却大不同。   妖类本就对天地自然的气息变数最为敏锐,尤其蛊雕这种千年老妖,神树初现时,它就感受到了神显中蕴含的浩瀚神力。   这么古老伟岸的神力,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生灵能修持达到的境界,唯有日月星辰此类天地间寥寥无几的自然大能才可拥有。   在它尚是幼雕的时候,随本族长辈游居于大荒西,曾在不周山下的寒暑之水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它有幸见过一次白帝。   白帝,也就是镇守这个世界的五方守护星宿之一的西方白虎神君。   它当时虽然年纪不大,却清楚记得,白帝出现时,天地为之色变,威威神力浩渺无边。   当时的天空中,就出现了一只威猛腾挪的巨大虎像虚影,与此刻神木的伟岸虚影几乎并肩,虚幻虎像源源不绝释放出磅礴的星辰力量,无声震慑世间千鬼万妖。   那场毕生难得机缘,是它这漫漫妖生都无法忘却的珍贵记忆。   所以,当神木出现的时候,蛊雕对这种感觉熟悉极了,更机敏地瞬间遁逃。   身为一方大妖,它才不会傻乎乎去这种神境大能眼皮子跟前晃荡。   大神一个不高兴,拔根汗毛就能戳它个透心凉。   不过蛊雕有一点想不通,看这苍苍神木,应是东方星宿沧神的神显。   可是代表春天的东方星宿在它祖辈的时候就已陨落,春天已经消失了几千年,怎会突然有神显降世?   莫非东方神君他老人家又活了?   蛊雕是个老奸巨猾的,就在神木刚刚显形的时候,它趁着卓锦章愣神的间隙,狠狠挠了他一爪子,顺便扯断了用它孩儿精血炼制那根蠕触,之后就匆匆藏进云端去了。   女鬼融合成的大魂体,原本正在搭救豪蕊生,可是鬼魂天生怕阳光,在太阳出现的一瞬,大魂体瞬间溃散,女鬼们纷纷飘回阴谷中藏了起来。   刚才血雨腥风的打斗,转眼消失地无影无踪。   树茧里的豪迈,缓缓睁开了眼。   他仰起头,漆黑的墨瞳看向树茧的顶端,随着他目光望过去,树茧上方层叠树枝自动打开,豪迈纵身飞跃而出。   不用御剑,不用运气,豪迈周身被淡青光晕笼罩,徐徐飞至阴谷上空。   他向周遭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半空一道淡得几乎透明的白影上。   飞到白影近前,豪迈笼起双手,将虚弱的白影护在双臂之间。   白影,正是豪蕊生残存的最后一缕生魂。   豪蕊生尚不懂得躲避日光保护自己的魂体,刚才女鬼们被太阳一照瞬间消散,囚禁住她的蠕触也被一股巨力扯断,她突然就自由了。   可是周围到处都是白晃晃的光,照得她特别难受,而她又不知该往哪儿躲藏,天地之间就只剩她一个孤魂浑浑噩噩地不知飘向何处。   就在她漫无目的东飘西荡的时候,一股淡绿色的温润气息将她笼罩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刺目的阳光,她瞬间感觉舒服多了。   “蕊生”上方传来温柔呼唤。   豪蕊生猛地抬起头,对上的是却一双年轻的墨瞳。   “啊!你……爹?”豪蕊生诧异地盯着豪迈的脸。   她面前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一头乌发整齐束起,头上戴嵌青玉紫金冠,齐眉勒着墨绿的萱草纹抹额。   年轻男子这副容貌豪蕊生见过,正是她爹豪迈风华正茂时的模样。可豪迈此刻通身那股穆如清风,神和似水的气质,却与他平日完全不同。   豪蕊生甚至有点不敢认自己的亲爹。   豪迈静目温和:“蕊生,你看见的是我原本的容貌。我的本身并非凡人,我是东方星宿的龙之胸星。”   刚才在树茧中,豪迈身体里的星辰力量突然觉醒,他坠入尘世几世轮回的回忆,也如开闸的洪水全部涌入脑海。   他虽落入凡尘几经转世,却世世代代容颜不改,这大概跟他本体有关。只是几世轮回下来,肉身在尘世浸溺得久了,体内的星辰力量被越埋越深,他便忘记了自己的原身。   豪迈刚才在树茧中浏览全部过往,他不光看见了自己的往生,也看见豪蕊生的前世。   他本命无子,不论几世轮回都应无一所出。   豪蕊生是他这几世轮回唯一的女儿。   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个女儿,还与上一世轮回有个缘故。 第203章 终极对决(十八)   豪迈本是无嗣之命,能得豪蕊生这么个女儿,全因前世的一段善缘。   豪蕊生前世原本是陈舟山中的一只白尾貂猫,被恶鹰重伤几乎丧命,幸而被山中游猎的豪迈相救。   豪迈将白尾貂猫带回家中,照料它伤势痊愈后,便将其收养。   豪迈的前世是个猎户,家境清贫,只有一发妻相依为命。   豪迈膝下无子,便对捡回的貂猫十分疼爱,每逢狩猎必带它在身畔,猎到上好的野味便将兽类最喜食的内脏喂与貂猫。   貂猫是灵兽,自知豪迈是真心相待,便对豪迈生出孺慕之情。遂岁岁相伴,直至豪迈暮年。   在豪迈生命垂危的那一年,恰逢大雪封山,豪迈已无力再下地狩猎,老妻早年已先他辞世,豪迈的身边就只剩貂猫相伴。   豪迈自知命不久矣,看着陪伴了一辈子此刻饿得瘦骨嶙峋的貂猫,他心下不忍,便将貂猫诓骗出去,偷偷用刀割了自己臂上的一块肉,投入锅中烹了。   貂猫那段时日实在饿坏了,回来闻见肉香,心中欢喜,几口就吃光了锅中的肉。   肉下肚,貂猫才看见了豪迈袖中的斑斑血迹,它立刻就知道,刚才吃下的香肉竟是豪迈的肉。   貂猫又心痛又懊悔,它伤心极了。   弥留之际,豪迈最后依依不舍地抚了抚貂猫便去世了。   豪迈无子为其送终,貂猫便刨了个坑,把豪迈的尸身拖入坑中为他下葬,随后开始了四处飘零。   之后的貂猫,尝尽了人心险恶,世情冷暖,再也没有遇到过像豪迈那样真心待它的人族,貂猫充满对豪迈深深的怀念。   后来,貂猫也死了。它的魂魄来到了阴司鬼域。   踏上轮回台的时候,貂猫惊讶地发现,它并没被分到畜生道,而是意外地被送进了人道。   貂猫求见了判官。   它听判官解释才知,它这一世本也未行大善,转世本应仍托生畜生道,可是它意外吃下了豪迈的肉,而豪迈是天上的星辰堕入凡尘,星辰属自然神力,肉身高贵,不可入人道一下轮回。   貂猫得了这一线机缘,从此便可世代托生为人。   貂猫听后非常诧异,她又询问了豪迈的情况,才得知豪迈已再入轮回,他世代皆是个膝下无子的命数。   貂猫想报豪迈的收养之恩,便用她以后转世为人的机缘与判官做交换,换豪迈这一世能得一子嗣。   判官被貂猫的忠义之情感动,便把她投入豪家,让她做了豪迈的女儿。   貂猫转世为人,便是豪蕊生。   豪迈在树茧中浏览记忆的时候,看到此处,不禁泪水潸然。   世代为人,这对于一个妖或兽而言,无异于逆天改命的绝好机缘,是许多妖精山怪求都求不来的。   因生而为人便有机会修炼,就可从此踏上长生仙途。   他的蕊生,为了他这一世能有子嗣,甘愿放弃世代轮回为人的珍贵机缘。   可是,他却亲手葬送了她的性命!   豪迈的眼睛有些泛红。他抬手从虚空中找来一片青叶,遮在豪蕊生虚弱的魂体上,言辞温柔慈祥:“蕊生,你且稍等。待我替你报了仇,便亲手送你去转世轮回。”   他现在已经唤醒了体内的星辰之力,他亲自送蕊生去阴司鬼蜮,问问阎君可否再行通融,哪怕付出高昂代价,他原替蕊生再换回转世为人的机缘。   可是,叶片下的豪蕊生却摇了摇头,她此时虽然容貌丑陋,魂体虚荣,举止之间,依旧充满与豪迈的骨血深情。   豪蕊生抬起几乎透明的手臂,轻轻放在豪迈的手背上,她的脸扭曲变形,语言却异常平静温柔。   “这辈子能做你的女儿,从前,我觉得很幸福。现在,我觉得很荣耀。之前我还在担心我死了,你会孤独终老。现在女儿不必担心了,我的爹爹,是天上的星君,好伟岸,好了不起啊!”   “女儿长这么大,以往却没少叫爹爹操心。爹爹这些年不曾续弦,孤独十几载,全是怕我受委屈。这下好了,爹爹终于再也不用事事为女儿操心,终于可以放心去过你的神仙日子啦!”   “女儿虽然只活了这一辈子,却享了别人几辈子都享不到的富贵,女儿知足啦。女儿只望爹早日回归神位,往后日日顺遂,日日安乐……”   豪蕊生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魂体也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化为一缕细碎的银光,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蕊生!”   豪迈放声惊呼,他猛地伸手去抓,那一缕细碎的银光,却从他的指缝中静静地流淌而去……   豪迈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   就算唤醒了星辰之力,还是没能救下他的蕊生!   就算拥有了星辰之力,也无法阻止至亲魂飞魄散!   蕊生为了他,已经放弃了转世为人的机会。   而他,却让她连转世的机会,都彻底失去了……   这一切,全都因他强塞给蕊生这门亲事!   是他,害得她灰飞烟灭!   豪迈望着空无一物的掌心,慢慢地握紧拳头,因为握地用力过猛,手背根根青筋如树根一般盘结暴涨。   “啊……!”   豪迈猛地抬起头,从胸腔里爆发出声嘶力竭的一声暴怒狂吼。   与此同时,他墨瞳中原本温润的青光,霎时被赤红火焰彻底覆盖。   豪迈堕魔了。   他浑身筋骨痉挛了一般不住地颤抖,仰天爆出狂啸的同时,猛抬手臂,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疯也似得飞速生长。   原本栖息在山岭里的妖兽奔逃不及,尸体被成串地插在疯狂生长的森森巨木上。   就连半空惊起的飞鸟都来不及逃命,成群地被刺入天际的树枝戳穿胸膛。   鹿吴山岭中几乎每棵树都挂满了大大小小,各种死状的动物,妖兽的尸体。   整个山岭尸横遍野,血聚成河,惨不忍睹。   卓锦章刚才被蛊雕抓伤,伤势有点重,他趁着豪迈与豪蕊生说话的空挡,赶紧运气调息为自己疗伤。   伤口刚刚愈合,他就急匆匆御剑飞起,打算离开。   太阴犯日天象已经过去,豪蕊生的精血已经吸食,他在此地的目的也算达成了,他才懒得跟豪迈再打一架。   虽然,吸食豪蕊生精血的中间有点小波折,不过总得算来,他仍是最大的赢家。   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修炼要紧。   只要完全炼化吸收了豪蕊生的精血,他轻轻松松就能成就金丹后期大圆满啦,嘿嘿嘿!   想到即将唾手可得的修为,还有未来这一方至高无上的地位……卓锦章忍不住笑出声。   可他御剑还没飞出多远,地面上突然拔地而起一面高耸树墙,拦住了他的去路。   卓锦章匆忙停驻,回转头,就对上豪迈赤红的双瞳。 第204章 终极对决(十九)   卓锦章刚才疗伤时,早把覆在脸上的人皮去掉,此刻面对豪迈,卓锦章便是以他的真正样貌示人。   揭去伪装的这张脸,正是孟华宗的邪修,张季志。   张季志,这个人豪迈很多年前就见过。   当年为给豪蕊生改换命格,他备下重金亲自前往孟华宗,奉上豪蕊生生辰八字,请求孟华宗的仙人老爷们帮助蕊生改换命数。   当年答应为豪蕊生转运的那位孟华宗的修士,正是张季志。   张季志阴邪的目光对上豪迈赤红的双目,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嘿嘿,豪老板,没想到啊,你居然也是个修士,藏得可够深的。”   张季志也不过修炼区区百年,自然没见识过东方星宿的葳葳力量,他只当豪迈跟普通的人族修士一样,只是隐藏了自身的修为。   不过豪迈身上散发出来的炁息有点特殊,张季志虽然能感受到他身上不同于一般修士的木属性的炁息,却也拿捏不准。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这个。   天地之大,以各种邪门歪道方式入道的修士大有人在,更何况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妖修。   这会儿,张季志也明显看出豪迈瞳中神光不对。   他显然是盛怒之下唤醒了心魔。   就算看出豪迈堕魔,张季志的脸上也不见半分惧色。   他眼下的妖力修为,早就比大天象之前提升了一大截,且他体内还存着豪蕊生纯阴体质的能量,虽然还没完全吸收炼化,却同样可以转化为炁息能量供他使用。   换言之,他此刻虽然还没真正达到金丹后期大圆满的修为,却已经能够释放出等同于金丹后期大圆满的力量。   嗯哼,放眼整个孟华宗的地盘,算上宗主承玉在内,有哪个修士的修为能达到金丹后期大圆满?   是以,张季志虽然尚没弄清豪迈到底是啥修为,但是他敢肯定,就算豪迈也是个邪修,修为也必定在他之下。   道理很简单,豪迈的修为如果超过他,怎可能混在普通人群里蛰伏这么多年?还只混了个鹿吴城的首富。   他的修为要是超过了金丹后期大圆满,连孟华宗都早就归他了,更别说连豪蕊生都护不住。   所以,张季志根本就没把豪迈放在眼里。   面对张季志,豪迈始终沉默不语,手腕翻转间利落地打出个形状奇怪的伽印。   伽印呈青碧色,稳稳地浮于豪迈身前。   伽印一波一波源源不绝向外释放青碧色的光芒波澜。卓锦章虽不清楚这是什么功法,但他却能清晰感受到天地之间的木灵炁,正在迅速向那枚青光烁烁的伽印汇聚……   张季志不用脑子琢磨也知道,这枚不停聚集能量的伽印,一定是豪迈准备对付他的!   张季志冷哼一声,手一扬,身体里迅速抽出无数蠕触。   那些蠕触见风即长,很快竟长成如梁柱一般粗壮硕大,巨型蠕触晃动着硕大恶心的猩红身躯,向豪迈缠卷而去。   眼看那些硕大的蠕触就要撞上豪迈面前悬浮的伽印,豪迈抬起赤红的眸,看向对面横冲直撞过来的一堆恶心东西。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只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画了一个符文,随即手指一横做了个干脆利落的斩杀姿势,口中随着念了一句:“盘根错节!”   话音落,他画划出的符箓瞬间变成无数根细如鱼线般的树根,那些纤细的树根一圈一圈呈波澜状散开,每一根毛细的树根上都有莹莹绿光缠绕。   无数树根仿佛一张青碧色的网,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迎着蠕触兜罩而去。   然后,蠕触与根网就那样面对面相互穿越而过。   一切都悄无声息。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季志的笑犹在脸上,却突然眼珠一直,身体一倾,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再看被光网穿过的蠕触……   要是炎颜在场,这场面她一定会觉得特别像地球申华国的老式压面机,北方一些地方也叫饸烙床。   所有粗壮的蠕触,全部被密密麻麻的树根网切割成一缕一缕粗细匀称的肉面条,收尾处一刀利落地齐根斩断。   无数肉面条纷纷落下,就像下了场肉面雨。   挂在张季志身上的那些,从蠕触秒变蠕饼!   张季志的脸上霎时惨无人色。   一方面是疼的,另一方面是吓的。   与此同时,豪迈面前的伽印仍在时刻不停地吸收天地灵炁,并且开始一点点长大……   张季志此刻再看那不起眼的浅青色伽印,心中顿时涌起巨大恐惧。   刚才他用蠕触攻击豪迈,就只看见豪迈抬了抬小指,连对方身上的炁息波动都没感应到,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画出个什么符字,就把他最强的蠕触彻底割碎,连自行修复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张季志还能再长出更多的蠕触,可是面对这种根本就不对等的实力,张季志清楚,他调出再多也是白给。   看豪迈这实力,他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逃命的机会。   张季志此刻心情已近乎绝望。   如果这会儿有许多女子的精血作能量补给,凭他金丹后期大圆满的境界,或许还能与豪迈一拼,可是,放眼四顾,全是高耸入云的巨木……   突然,张季志的眼睛微微眯起,定格在林间的某处。   那个地方原先是山林的入口,此刻正有许多人被困在突然疯长出来的巨木中间,那些人浑浑噩噩,好像中了蛊……   他突然想起。   昨天,他把一张囚着厌腐妖的黑咒符交给张大富,让他在今日的千人宴上放出厌腐妖,带百余人来阴谷,为他修行做预备的精血补给。   张季志仔细往那群人里看过去,那群人全部行动僵硬缓慢,只有张肥猫一个人行动正常,带头走在最前头。   这些人来得正是时候。   张季志得意一笑。   看来是天不亡他!   趁着豪迈垂眸凝视面前伽印的间隙,他突然探出无数根细长的蠕触,向着林中空地上的宾客迅速刺去。   张季志这会儿都快被豪迈逼疯了,也顾不得男女老幼,一根根蠕触就像恶鬼手里的收命叉,直接刺穿一个接一个活人的身体。   首当其冲的就是走在众人最前面的张肥猫。   张肥猫肥胖的身体被串在最顶端,他连表情都雇不上转换,仍是那副洋洋自得,以为即将拥有全世界的嘚瑟样。   顶着这幅神态,皮囊下的血肉却在迅速消失,干瘪……张肥猫原本丰润鲜红的胖脸瞬间变成一张褶皱横生的破抹布。看上去滑稽又讽刺。   就在此时,豪迈突然抬起头,双手放在了泛着烁烁青光的伽印上。 第205章 终极对决(二十)   张季志折腾出的动静极大,就连原本被困在阴谷附近的沈煜云和邓文明也看到了这边的状况。   邓文明诧异地瞪大眼盯着半空:“那边是谁做了那么多根大糖葫芦?”   因为距离远,张季志又御剑在半空,邓文明是凡人肉眼,根本就看不清具体状况,只看见一串一串什么东西窜在红彤彤的签子上。   刚才周围林木疯长,沈煜云一直撑着招司甲结界保护豪府家仆和邓文明。   听见邓文明嚷嚷,他吞下两颗补充灵力的丹药,再看半空,脸色顿变,只喊了句:“千人宴出事了!”随后就往大糖葫芦方向奔去。   邓文明等人根本没弄明白咋回事,但见沈煜云往那边跑,也跟着他跑了过去。   等他们跑到了近前,邓文明和众人这才看清,是巨型蚯蚓在吸人血肉呢。   家仆们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当场就被吓晕了。   邓文明跟着炎颜见识过满坑满谷的女鬼,这会儿虽然同样吓地两股战战,却勉强还能撑住没晕。   沈煜云一眼看见人群中同样被邪祟蛊惑的几个商队首领,就知豪府那边的客人们肯定全被控制。   眼看半空中伸下来的触角越来越多,地面上更多的人被成串成串拖拽上天,原本鲜活的人瞬间变成枯瘪干尸。   当务之急得赶紧救人!   厌腐妖仍拖着黑烟滚滚的身体在被蛊惑的众人头顶徘徊。   沈煜云也顾不得邓文明怕不怕,捏碎一截启灵香抹在邓文明的人中穴上,又将一部分启灵香塞进他手里:“去把这些香捏碎,照我刚才那样涂在那些被蛊惑的人鼻子下面,那些人闻了这香,就会解除蛊惑!”   他匆忙叮嘱完,就奔着被蛊惑的众宾客冲了过去。   邓文明这会儿吓地腿肚子直转筋,迈步都困难,可是看着天空中恶心恐怖的大触角频繁刺入那些活生生的人身……   邓文明咬了咬牙,强忍住内心巨大的恐惧,向着那些同样很恐怖的,只有眼白的傀儡走过去。   沈煜云率先唤醒几位商队首领。   华畅几人清醒后,同样被眼前的状况震惊了,不过这些大首领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胆子也比常人大的多,很快就加入了沈煜云的救人队伍。   救人的速度瞬间提升了好几倍。   那些被唤的客人们也全都吓坏了,有胆子大,反应快的撒腿往密林里奔逃,能侥幸保住性命。   那些胆子小,反应慢的便被空中突然刺下的蠕触卷住吸食了肉身,瞬间丧命。   沈煜云一口气服下大量的补炁丹,努力把招司甲的结界撑到最大,想尽量保护更多的人。   华畅也吹起引魂笛,尽量引导那些被吓地神志不清的客人离开危险区。   五爷段兴昌的鞭子倒是件宝贝,竟然抽断了几根攻击向他的触角,但是终究力量太过微薄,只能勉强护住商队的众人不被吸走。   他们这边手忙脚乱的救人,半空中,张季志的身躯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他的整个人身体弓起,背后长满了像章鱼触角一样的巨型蠕触,而他的肉身则被围拱在众多蠕触的中央,看上去就像只巨型的软脚人脸蛛。   张季志整个人缩在蠕触中央,朝对面的豪迈呲牙桀笑。他连舌头都变成一根细长的蠕触,蠕触舌头舔着猩红的嘴唇,粘稠的红色唾液顺着唇角往下淌,就像只面目狰狞的食人恶鬼。   张季志短时间内吸食了过量的驳杂精血,整个人几乎彻底妖化。   “桀桀桀,豪迈,今日我就让你尝尝,被活活吃掉的滋味,你不是心疼豪蕊生吗?别急,很快你们父女就能团聚啦,哈哈哈……”   张季志狞笑间,挥舞着满身巨大的蠕触齐齐攻击向对面的豪迈。   那些粗壮的蠕触扭动着粗肥妖红的身体向豪迈卷去,触身上还有粘稠的血糊糊不停往下滴落,那些血糊糊淋在下面的巨木上,眨眼就把几人合抱的高大树木腐蚀殆尽。   蠕触所经之处,土地被腐蚀出大大小小的深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恶臭。   那些还没来得及使用启灵香的宾客,闻见这恶臭很快就晕厥过去,闻得久些的,竟被这臭气腐蚀成一具具形态狰狞的焦尸。   臭气无法渗透进招司甲结界,邓文明等人被沈煜云保护在结界里,侥幸安然无恙。   不过他们也被这样惨烈血腥的场景吓呆了,就连商队的不少人也没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竟有人吓瘫在地。   这场景是在太诡异恐怖,简直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半空中,随着张季志的狂妄的狞笑,那些恶臭的蠕触距离豪迈越来越近……   豪迈始终站在原地不动,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庞大的蠕触群向着自己伸展蔓延过来。   然后,他的唇角弯出个冰冷的笑,双手突然发力,将面前的青碧色伽印猛地推了出去,同时口中暴喝:“簇锦团花!”   面前的伽印如一个青碧色的绣球,拖着青色的光尾,迎面向张季志滚撞而去。   张季志挥动着巨大的蠕触,想要去吞噬青光绣球。   巨大蠕触才刚接触到青光绣球外缘的光边儿,就像冰棒撞上了火山,连融化都来不及,直接变成了一团血红蒸汽。   无数根触角撞在青光绣球上,青光绣球周围一阵“滋滋”作响,一团团血红的蒸汽冒出来,那情景……   这要是再架上口锅,炎颜看了准以为是血肠入火锅!   张季志嘴张地大大的,就那么瞪眼看着青光绣球灼烧他的大蠕触,完全没任何反应。   他这会儿连恐怖都忘了,完全被这场景给震呆了。   他就那么看着绿绣球穿过无数蠕触化成的血雾,向着自己迎面滚来……无声地从他的胸前,仿若无物一般穿了过去,又从后背滚了出去。   张季志自己甚至连感觉都没有。   他低下头,就从胸口的空洞里自己还活着的五脏六腑。   绿色绣球在滚出张季志身体的一瞬突然炸开,磅礴的木炁息瞬间充斥天地。   张季志浑身上下所有的蠕触连同他的双脚全都被齐根炸断。   青的光,红的触角一时间漫天飞溅。   这场景就如豪迈刚才口中说的,整个天空仿若簇锦团花。   张季志的妖躯被迸溅地倒出都是,所落之处依旧充满强烈的腐蚀性,许多树木花草惨遭涂炭,幸亏邓文明众人有招司甲护持,才免于这场劫难。   就在刚才豪迈推出青碧绣球的一瞬,天地之间的木气息骤然鼓荡。   躺在阴谷谷底的炎颜,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第206章 终极对决(二十一)   豪迈和张季志虽然是在半空打,可是地上的沈煜云,华畅和邓文明等所有人,全都仰头看着。   众人全都密切关注着半空的打斗结果。   豪迈跃出树茧时只一瞬,沈煜云和邓文明根本没看清他容貌已经改变,因此,俩人并没认出半空中与妖道对战的就是豪迈。   虽然所有人都不认得跟妖道打斗的这位青年人是何方大能,不过大家一致认为,只要是来打妖道的那就是自己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大家先前看见妖道吃掉了那么多人,蠕触的体型明显长大了好多倍,看上去张牙舞爪颇有威势。   再看那青年人,单单薄薄一副小身板儿地站在那儿,整个人还没一根蠕触粗。   他除了面前那个不知道能干啥的绿晃晃的大丸子,别的也再没啥了,身体周围甚至连个结界都没……   尤其当众人看见那么多恶心的大蠕触,齐刷刷向着青年人攻击过去的时候,那场面实在太触目惊心了,好多人都捂住眼不忍看。当然也可能是不敢看。   众人是打心眼儿里着实为这青年人捏了把汗,心里默默祈祷:这么勇敢的大好青年,可千万别叫大妖怪给吃了!   然后,众人就看见那个一直没动静的绿晃晃大丸子,被青年人轻轻一推,就朝那一大堆巨型蠕触滚了过去,然后……   妖道瞬间天女散花!   那景象实在太震撼,太振奋!   躲在结界里的邓文明和侥幸活下来的宾客们,几乎同时爆出欢腾的喝彩声。   所有人都为青年炸飞妖道而欢呼,有得甚至激动地跪地哭泣,连连叩头口称青年为救世神君,神仙降临……   一时之间溢美之词源源不绝。   就在众人欢喜泪奔的时候,沈煜云却突然大喝:“这人……他要干什么?”   众人停止欢腾,再次齐刷刷向天空中看去,然后就看见那个大好青年已经转向他们这边,目光就落在他们这些被招司甲扣在下面的人们。   邓文明皱眉问沈煜云:“他是不是想安慰咱们,妖怪已经死了,没事儿了?”   沈煜云却摇了摇头。   他没说话,只是谨慎地望着半空中的陌生青年。   因为距离远,他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神,不过沈煜云总觉得这人身上好像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就在众人一时没弄明白这有为青年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他突然缓缓抬起一只手……   然后,所有人都听见华畅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卧槽!这小子这回要给咱们抛绣球啦,快跑啊!”   他话音刚落,就连邓文明这些凡人都看见了,有为青年抬起的那只手掌心里,又缓缓地凝结出一个伽印。   这个伽印与刚才揍妖道的那个一模一样,被青碧色的光华包裹,同样正在缓慢变大。   众人瞬间彻底懵了。   这有为青年不是来对付妖道的么?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揍他们啊?谁招他惹他啦?   特么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几个商队首领反应最快,华畅一把扛起身边的小铃铛,第一个冲出了招司甲结界,独自往林中撒腿狂奔。   沈煜云也收了招司甲,对着众人大吼:“所有人都分散开,不要攒堆跑,他每次只能攻击一个目标,你们越分散,活下来的几率就越大。”   说完,他自己也一把扛起腿肚子转筋的邓文明,往处树林茂密的山岭里狂奔而去。   面对这种大能,就算是沈煜云,能保得住一个邓文明就不错了,剩下的那么多人他实在无力顾及。   一时间地上再次哭天抢地乱作一团。   就在混乱不堪的时候,没人留意刚才被炸飞的张季志和那些大蠕触中,有一坨被蠕触包裹的张季志的上半身,从天上掉下来后就滚进了比树还高的草丛里。   就在所有人都舍命奔逃的时候,那坨蠕触小心翼翼展开支离破碎的躯体,悄悄地从身体里迅速抽生出许多细小如铁签般的小触角。   小蠕触就像无数根蜘蛛腿,刚开始还是贴着地面小心爬行,生怕被天上那人发现。   随后它们发现那个人准备攻击那些人类,小蠕触驮着张季志的上半截身体开始在草丛里飞速狂奔,飞快朝阴谷方向跑去,眨眼就消失在了茂盛的杂草丛中。   众人刚跑出招司甲结界,就感觉地面一阵剧烈晃动,随后响起巨大的轰鸣,紧接着飞沙走石下雨一样从天降下。   沈煜云听见动静,猛地把肩膀上的邓文明往前一扔,邓文明被摔地呲牙咧嘴,正要开口,身上突然一沉,沈煜云就压了上来。   邓文明肋骨都快被压断了,心说大爷这是扛他跑累了,那他当褥子歇会儿?   他才腹诽完,还没来得及推一把沈煜云,铺天盖地的尘土乱石就把他俩给埋了。   到这会儿邓文明才反应过来,沈煜云刚才全是为了救他,那些石头尘土全都砸在了沈煜云的身上,他几乎没受伤。   邓文明感动地眼睛瞬间就热了,他伸手推了推身上的沈煜云,小心问:“大爷,您还好吧?”   等了会儿沈煜云才开口,不过只“嗯”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邓文明估计他肯定是受伤了,周围黑黢黢的,他试着推了推手边的土,全是虚土,一推就看见了光。   邓文明赶紧用手挖开土石先钻了出去,然后帮助沈煜云清理掉身上盖着的沙石,也把他从土堆里刨了出来。   等俩人出来才发现,刚才他们站的地方已经彻底看不见了,这会儿面前多出一座新土堆积的小山。   这肯定就是被刚才那个青光绣球给炸出来的。   这得多强的力道啊!   沈煜云的背部被落下的石头砸中受了些伤,索性勉强还能走路。   邓文明扶着他小心避开半空那个又狠又神经的青年,往反方向走去。   沈煜云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指着一处山岭:“那边就是阴谷,我们去看看。”   他虽然没明说,不过邓文明知道沈煜云担心唐棠姑娘呢。   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俩人便往阴谷去了。   阴谷谷底   周围仍旧阴暗寂静,整个谷口完全被新生的树根封住,盘根错节密密麻麻的树根间隙,投下朦胧昏暗的阳光。   陆地上生长的所有植物,全部都受到豪迈释放的青木之力的影响,疯狂生长。只有阴谷中独生的荒夫草以阴灵怨鬼之气为养料,不受木之力作用,仍然静静地铺在谷底。   炎颜刚从昏迷中醒来,除了后背和腰上的伤口有些疼,身体四肢还勉强能动弹。   她抬头看了眼被树根封死的谷口,蓦地瞪大眼,眸子里全是不敢置信。   树根都长成这样了,她莫不是在这个地方睡了上千年?   正发呆呢,就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炎颜扭头看过去,就见从荒夫草从里探出一张熟悉的人脸…… 第207章 终极对决(二十二)   看见这张脸,炎颜先是一愣,随后掌心中瞬间凝出炁凌鞭刃,凌厉的淡金色鞭身夹裹着嚯嚯风声向着那张脸狠狠抽过去。   “别别别,我不想跟你打架啊……你你你先收回这鞭子……”   草丛里探出头的正是张季志。   虽然时隔数月未见,但当初在孟华宗的时候,炎颜对这张脸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所以只一眼就认出了张季志。   炎颜鞭子抽过去,却没想到张季志根本就没躲,只是颇费力地往旁边偏了一下身子勉强躲开,脸上还捎带了点擦伤。   而且他挪动身体时表情明显非常痛苦。   炎颜心思细腻,从这些细节就看出张季志不对劲,而且她发现张季志虽然是立在草丛里,却只有不到正常男子的半身高,这人貌似只剩半个上身。   双腿是被蛊雕伤了?   那是不是蕊生或能夺得一线生机?   虽然心里十分记挂豪蕊生的状况,可是面对张季志,炎颜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还有他身上那些恶心的大蠕触也没生长出来,炎颜仔细打量,才发现张季志的前胸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他的胸口有个很规整的圆形伤口,此刻里面填满了蠕蠕而动的细小蠕触。   炎颜现在可以确定张季志确实受了很重的伤,而且他周身那种原本强大的火属性炁息,这会儿变得非常稀薄。   尽管如此,炎颜依旧没有贸然上前。   妖人多诡诈,谁知道这老家伙憋着什么坏呢。   见炎颜没继续攻击,卓锦章松了口气,随后就有气无力地叫唤起来:“救命,救,救救我……”   炎颜被这老不要脸的给气笑了:“你是不是脑子里也长蠕触了?跟我喊救命?”   姐姐取你的命还差不多!   张季志虚弱地摇头,指着自己的腿:“我是真心求助,你若不信,自己走过来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张季志刚说完,他的身体突然栽倒在地,然后炎颜就惊呆了。   她这回彻底看清了,张季志的双腿被齐根截断,完全被许许多多长蚯蚓状的环节类蠕虫取代。   这些蠕虫只有人手掌长,通身赤红,不停摇摆着细长滑腻的身体,仿佛拼命想从卓锦章的身体挣脱出来。   张季志因为失去了双足,无法自己行走,他整个人就被无数蠕虫揪扯着身不由己地不停抽搐,脸也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   炎颜走到上前,她想仔细看看这些到底是啥玩意。   那些小蠕虫非常敏感,好像能察觉出炎颜血液里残留的狰兽气息,她一靠近,蠕虫们马上加快了蠕动的速度。   张季志顿时疼地哇哇大叫,嘴角都渗出血来。   炎颜有点坏,她见自己一靠近那些虫子就开始疯狂折磨张季志,就干脆蹲在他身边不走了。   张季志疼地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子,只能苦苦哀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炎颜也不理他,只顾低着头打量着那些恶心的猩红色大虫子,皱眉问:“你这是被自己给反噬了?”   都到了这个处境,张季志也丝毫不敢再隐瞒,强忍着剧痛如实回话。   “你现在看见的这些,就是附在我身体里的赤鱬精,我之所以需要吸食女子的精血,其实并非我本意,完全为了给这妖怪提升妖修。”   到这会儿炎颜才算彻底弄明白,张季志身体里这些恶心吧唧的蠕触,居然是赤鱬精。   “赤鱬精”她头回听说,不过“赤鱬”她知道。   《山海经·南山经》英水出焉,南流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   不过炎颜记得赤鱬应是一种人面鱼,生于水中,食之不疥。   人家本来是神鱼,为啥到了张季志这儿,就变成了这么恶心的东西了?   见炎颜一脸不信,张季志只能耐心给她解释:“赤鱬原本是水生没错,而且赤鱬这东西跟普通妖不同,它们虽然是妖却本身很难修行,这只赤鱬原也如此。它是意外得了机缘才修成了精怪,也是难得。”   炎颜听完先是一脸诧异,随即发出一声惊叹:“噢,原来这么难得啊!那你可得好生珍惜这份难得的缘法!”   她说完,起身扭头就走。   张季志看出炎颜这是故意耍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他眼前这处境,还非得求这该死的丫头不可。   眼看炎颜真要走了,张季志狠了狠心,他仅剩的上半段身体突然骤然紧缩,与此同时,他经脉中的炁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小腹的丹田处汇集。   炎颜听见身后有异动吓了一跳,以为这老家伙还有手段,运内力凝出炁凌鞭就要抽。   张季志立刻大叫起来:“别打别打!我没别的意思,我是真心相求于姑娘,为表示我的诚意,我送姑娘一样东西,你见了必定满意!”   炎颜手里黄金的炁凌鞭已经形成,金灿灿地环绕在她周身。   她刚才打斗的时候,原本束起的长发被打散,黑亮如缎的长发披在背后,此刻被金黄的炁凌漩吹荡起来肆意飞扬,整个人看上去又飒又美,濯濯夺目。   张季志原本正在运行体内炁息,看见炎颜这幅模样,忍不住滞了片刻。   他扭曲痛苦的脸竟笑起来:“姑娘这幅容貌真乃羞花闭月之姿,沉鱼落雁之容,还有你这炁息的颜色……这纯净度……啧啧,姑娘日后必定前途无量!我这个礼物送给你,再合适不过!”   炎颜也不说话,也不收鞭子,只冷眼看着他。   她没立刻结果这老妖的性命,就是打算让他多受一些折磨。他害死那么多无辜的姑娘,一招毙命太便宜他了。   不过炎颜也随时留着防备。   毕竟对方是个金丹期的老妖怪,坏心眼儿多着呢,稍大意就容易被他给算计了。   张季志知道炎颜不会轻易信他的话,也不再过多解释,把手放在了自己丹田上,之后他的手掌中央腾起一团炙热的火焰,那团火焰直接燃烧进他自己的丹田里。   炎颜被张季志这个动作震惊地目瞪口呆。   这家伙到底干什么?   自毁丹田吗?   这是想开了?   要大义灭亲? 第208章 终极对决(二十三)   炎颜完全被张季志这波操作给搞蒙了。   她正脑补呢,就看见一团赤金色的火焰,被张季志从自己丹田里给生生挖了出来。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张季志双目暴凸,浑身经脉肉眼可见地同时发生剧烈的痉挛,那状况就跟被活剜出心脏,这绝对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巨大痛苦。   炎颜呡了呡唇。   她知道张季志挖出来的东西,就是他自己的灵根。   张季志竟然自己挖了自己的灵根!   这家伙也是个狠角儿。   虽然看上去很惨,不过炎颜对这人却没半分同情。   有啥好同情的?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求她保命而已。   这也说明张季志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种人大多数都极端自私,且一旦堕落通常都会变得既可憎又可怕。   炎颜一声不吭,就静静地看热闹。   她这会儿倒生出几分好奇,这老妖怪把灵根都刨出来了,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之后,炎颜就看见张季志运灵力凝结出的炁凌火焰,将刚挖出的那团赤金色的火焰一点点包裹,炼化……   身为金丹期修士,虽然身受重伤,却依旧对灵力的掌控异常娴熟精准,就比如张季志此刻,居然能操控着灵力火焰在自己的掌心里,直接将自己的灵根炼化。   几近完美的控火术,这还是炎颜头一回亲眼所见。这是火属灵根修士的天赋能力。   就在他炼化灵根的时候,先前想要拼命挣脱他,甚至不惜把他四分五裂的赤鱬精又折了回来,恶心的猩红色蠕触一点点伸长,纷纷缠绕上张季志炼化火焰的手臂。   显然,赤鱬精也挺鸡贼,知道灵根是宝贝,这会儿又折回来想抢夺。   只是赤鱬精忌惮张季志手心释放出的灵力之火,蠕蠕扭动着柔软的身体缠绕在他手臂上只敢小心翼翼往前试探,终究无法靠近。   张季志全不理会这些去而复返的赤鱬精,他的神态异常专注,也因为体力和灵力消耗,额头很快渗出很多汗。   不过片刻,他掌心里的火焰渐渐熄灭,最终只剩下一颗赤色的金丹,静静躺在手心里。   金丹表面光滑圆润,有天然的火焰云纹环绕丹身,虽然阴谷谷底光线晦暗,却丝毫不掩成丹的华彩,光晕流转如落日熔金,美轮美奂。   就冲这品相就知这枚金丹不是凡品!   炎颜不动声色,静静等着听这奸猾的老妖接下来要说什么。   张季志望着手心里的金丹,浑浊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些许不舍。   他小心翼翼托着金丹,把它呈向炎颜,一脸哀求。   “这枚金丹里熔了我半生的修为。我虽是火属性,与姑娘的属性不同,但我数百年修为所吸纳之真炁也全在这颗金丹里。你把它服下,熔炼吸取,你的修为马上就会突破筑基中期。”   “凭你这样绝顶的天资,再加上这样小的年纪就已修至筑基中期,就算投奔那些颇有盛名的修仙宗门,也会被重视培养。”   说道最后,张季志目露悲戚:“我是真心求姑娘相助,这是我现在能拿出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姑娘也是修士,这金丹足见我的拳拳赤城之心啊!”   炎颜秀目微阖,垂眸望着张季志手里的金丹。   她没伸手去接,也没拒绝,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像是……在计较价钱!   炎颜脑子多快啊,听他一说,顿时就震惊了,她当然知道这枚金丹价值连城。   她也没想到,张季志居然舍得把半生修为送给她。   说实在的,张季志送的这份礼确实厚重!   炎颜现在才是个入门级的炼气期修士,如果按照正常炼炁修士一步一步往上修,想修炼到炼气后期大圆满,就算很有天分的修士至少也需要几年的时间。   修炼到筑基中期,那就是十几年的光阴,有得修士毕生就停留在筑基期这个阶段再也升不上去。   一跃成为筑基中期的修为,于炎颜而言简直就相当于重塑生机,瞬间就已是另外一个境界了。   只要得到这枚金丹里的力量,炎颜就相当于一次得到几十年的光阴。   寸金难买寸光阴,这枚金丹对炎颜而言,根本就是个无法拒绝的天大诱惑。   尤其炎颜的时间比一般修士更加弥足珍贵。   张季志送的这份礼物,其实正是炎颜最需要,并且最迫切想得到的……   炎颜站在那里,静静地,始终不见任何反应。   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张季志紧张兮兮地盯着她。   周围突然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一个魂魄轻轻飘到炎颜的身边。   是穆娟儿。   穆娟儿的声音虚幻又温柔:“炎丫头,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不用顾及别的。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穆娟儿其实一直都在旁边,张季志的话她都听明白了。   她清楚炎颜对修炼的执着和艰辛,她知道炎颜迫切想尽快提升修为,她知道炎颜有她很想完成的事,尽管她从来都没跟他们说过,但是穆娟儿能感觉得出。   她知道,这颗丹药对炎颜万分重要。   其实在穆娟儿看来,自己既然已经死了,能不能去转世轮回她其实并不在意。兴许再活一辈子还不如这辈子过的舒坦呢。   她确实很想炎颜得到这丹药。   炎丫头将来的路还长,穆娟儿希望她能过的顺遂如意。   旁边又有许多女鬼的魂儿纷纷现身,众鬼魂静静围拢过来,全都望着炎颜。   所有的鬼都等待着她的选择。   炎颜的决定,直接关系到这些女鬼们未来的命运。   虽然这对这些无法转世的怨灵非常重要,可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女鬼开口阻拦炎颜。   炎颜之前的努力所有女鬼都看在眼里,她们全都被她的坚强勇敢所震撼,也深深感动。   这样单薄的一个女孩儿,能把这么厉害的妖道整治得这么惨,之前是她们这些软弱的鬼魂想都不敢想的,更何况炎颜为了替她们报仇还险些丧命。   她配得到最好的报偿。   尽管不杀掉张季志她们这些怨鬼全都得消散,可是,女鬼们全都心甘情愿,对炎颜没有任何的怨怼。   妖道得到了报应,就算最后没死,她们也狠狠出了口恶气,她们知足了。   炎颜冷眼看着张季志手里托举着金丹,还有巴巴等待自己决定的眼神。   炎颜漂亮的樱瓣粉唇一勾,笑问:“你肯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交换条件是什么?”   她此言一出,张季志的眼睛里瞬间蹦跳出激动的火苗儿。   炎颜肯跟他询价,这就说明他的重礼已经打动了对方。   张季志激动的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颗金丹也跟着在他手心里直打转儿。   他颤抖着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说:“我的条件特别特别简单,对姑娘而言简直就是举手之劳……” 第209章 终极对决(二十四)   张季志见炎颜终于动心,赶紧提出自己的请求:“我不求别的,只求姑娘帮我离开这个阴暗潮湿的谷底,只要姑娘把我带出这个阴谷,随意把我丢哪儿都行!”   炎颜挑黛眉往四周看了一圈,笑道:“这不是你自己精心挑选的洞天福地么?这里头冬暖夏凉多舒坦啊,怎么好端端这会儿反要费尽心思要出去了?”   好像听懂了张季志的话似得,才消停了片刻的赤鱬精又开始躁动起来,争抢往四面爬。   张季志都快被这些蠕触撕扯碎了,疼得声音都扭曲了。   因为挖了半条灵根,张季志原本保养细致的肌肤和五官肉眼可见地开始迅速苍老,转眼就变成个满脸都是老年斑的干枯老头。   炎颜却始终冷眼看着。   她也不去拿那颗金丹,好像看张季志被赤鱬精折磨,比得到金丹还要快乐。   炎颜觉得确实挺快乐!   这想法变态?   没办法啊,穆娟儿的魂就在她身边,想起穆娟儿无辜横死,炎颜都恨不得亲手活剐了这个该死的老妖。   同情?   不存在的!   张季志强忍着疼痛耐心解释:“这阴谷中汇聚阴气,正适宜赤鱬精生存。它在这里待着就会格外猖狂,你也看见了,我如今体内炁息大损,已无法控制它。时日一久,恐连我也会遭它吸食。   赤鱬精最怕太阳,只要离开这个山谷,只要到了有太阳的地方,我的灵力稍微恢复就能继续控制这大虫,它就不敢造次了。”   炎颜点了点头,一脸了然:“喔,原来你是想让我帮你续命啊!”   张季志立刻摇头:“不是帮我,咱们这算是公平交易。我可是用我整整半生修为与你交换啊!”   “我虽然是妖修,可是我的灵根和炁海都是纯净的,你可以现场检验,我这枚金丹如若拿出去售卖,叫价十颗上品灵石都有人抢。姑娘要是想换成金银,至少也是五千两黄金往上的天价!”   “姑娘只要把我带出去这谷底,轻易就能换得这些贵重酬资,这笔买卖于姑娘,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张季志话刚说完,旁边有女鬼摇晃着飘忽的魂体笑嘻嘻道:“炎姑娘何必与这妖人废话,抢了他的丹药,姑娘自去。把这老鬼丢在这里与我众姊妹作个伴,嘻嘻嘻嘻,我等终日在这阴暗谷底怪闷得慌,能欣赏这老鬼被妖怪折磨,也是一大乐事呢。”   “就是,我等轮不轮回姑娘不必介怀,你且抢了他的金丹去增强修为,就把这老鬼留给咱们解闷子,呵呵呵呵……”   众女鬼纷纷劝炎颜抢夺张季志的金丹,许多女鬼飘来荡去围着张季志嬉笑逗耍,看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众女鬼们得意极了,越发肆意怄他。   张季志生怕炎颜被这些女鬼怂恿蛊惑,一面释放出微弱的火炁凌驱赶这些讨厌的怨鬼,一面急劝:“姑娘是正经人,可不能被这些怨鬼给蛊惑了。姑娘当秉持正义之道,切不可听信这些孤鬼谗言啊!你只要带我出去就行,随便把我丢哪儿都行啊……”   炎颜把凤目一眯:“你可别冤枉本姑娘,本姑娘才不是什么正经人呢,而且……”   她贼兮兮地坏笑:“我觉得,这些姐姐们说的颇有道理哦!”   “嘿嘿嘿嘿”   “嘻嘻嘻嘻”   “呵呵呵呵”   周围顿时响起女鬼们阴森的诡笑。   众女鬼围绕着张季志异口同声:“抢他金丹,留他在此!抢他金丹,留他在此……嘻嘻呵呵嘿嘿……”   炎颜笑嘻嘻地往前走,作势要去抢夺金丹。   张季志此刻是惊弓之鸟,见炎颜上前脸色顿时大变,赶紧将金丹死死攥在手里,调出体内全部的火焰灵力将自己保护起来。   他怒瞪炎颜,愤怒斥责:“你口口声声为这些女鬼报仇,表面看是一腔正义,其实全是伪善!”   “你只知她们可怜可悯,却不知我沦落至今日结局其中也是另有隐情。你我同为阳间生人,却不怜我老迈无助,反伙同怨鬼强抢我的财物。你分明就是个暴匪,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炎颜灵丽大眼眨了两下:“呀,听你意思,你好像也有冤呢?好吧,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变成妖怪的?”   其实,炎颜对这个也有些好奇。   好端端的修士本是前途无量,为何要与精怪为伍?   张季志堂堂金丹修士,落魄至此也是悲从心头起,想起当年旧事,终于从浑浊的眼眶里调出两滴老泪,开始絮絮言说。   “我刚入宗门时,何曾不是个努力上进,一心想修有所成的青年?可惜天道不公啊,这世上有人天生就是强者,天生就天赋异禀。老天对我就格外不公!”   “自从我被测试出是赤色末等灵根,整天都被同门师兄弟们嘲笑讽刺,什么脏活累活全部都让我干,甚至他们褪下的袜子臭鞋全都让我去给他们洗。”   “凭什么!是老天给了我最差的灵根,这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我就要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我不服啊!”   提起旧日伤心事,张季志越说越激动,眼睛都红了,声嘶力竭地咆哮。   炎颜双臂环胸,早就不耐烦听这老鬼吼了,掏了掏耳朵:“行了,后头的你也用不着说了,我替你说。你为了报复那些看不起的你的师兄师弟们,就跟这赤鱬精绑定在了一起,赤鱬精帮你报仇弄死你那帮讨厌的师兄师弟。你从此就带着这妖精一起修行,替妖怪吃人,倚仗妖怪横行,对不?”   说完,炎颜一脸厌弃地扫了眼他手里的金丹:“原来你那么早就跟虫子精绑定了身体,那你这金丹我可不能要,太恶心了!”   张季志愣了愣,赶紧解释:“你放心,我虽然与赤鱬精做了身体契约,可我跟这大虫子是各修各的,并非合并修为。这金丹绝对纯净无污,不信你可找个专门炼丹的修士替你测测看,纯不纯净一测便知!”   张季志说话间又赶紧把金丹拿出来送到炎颜的面前。   这次,炎颜终于伸手拿起了他手中的金丹。 第210章 终极对决(终结篇)   是真东西错不了。   金丹入手的触感,炎颜就知这是好东西!   炎颜把金丹托在手心里仔细打量。   刚才只在张季志的手心里大致看了一眼,她就觉得这颗金丹已美轮美奂,此刻金丹就在自己的手掌心里,炎颜才发现,都已炼成这么长时间了。   金丹的表面仍带着明显的火焰灼热感,就像用手长时间按着打火机,温度不至于烫手,但是灼热感非常明显。   金丹在掌心里徐徐滚动,表面完整的火焰云纹随着光线照射角度不同,释放出如真正火焰般跃动绚烂的光华,曼妙唯美。   炎颜觉得这枚金丹如果设计成珠宝饰品,即便在地球定也能买出上亿天价。   真是美极了!   炎颜用两根指头捻起金丹,对着头顶盘区树根投下的光仔细地欣赏。   她唇角微微弯起,看上起好像很满意。   之后,毫无预兆的,价值连城的金丹突然就被捏碎在她的手里。   这一刻,那些在旁边飘忽的女鬼们突然全都停了下来,静静望着炎颜。   女鬼们奇形怪状的表情上充满不可思议。   炎颜唇角始终带着那样倾城潋滟的浅淡笑意,抬手一扬,一颗包含着金丹期修士整整半生修为的金丹,就那样轻飘飘地被风儿吹散了。   张季志根本就没有料到炎颜会捏碎金丹。   他呆了几秒,才爆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你居然敢诓老子,你个出尔反尔的臭婆娘,老子吃了你!”   到了这一刻,张季志才彻底醒悟,炎颜从始至终都在耍他,她根本就没打算救他出去。   炎颜抱胸冷笑:“出尔反尔?呵,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这山谷里这么多姑娘的生魂,哪一个不是被你诓来吃掉的?”   “豪迈当年去孟华宗求你解蕊生的命数,还不是被你诓了?”   “你登门求娶蕊生,不照样是诓他父女?”   炎颜越说心头火越大,抬腿一脚重重踩在张季志的胸口。   她俯下身,居高临下看着垂死挣扎的张季志,一字一句,语言又狠又冷:“你这种人,活该被诓死!”   赤鱬精仿佛也感受到了张季志大限已到,挣扎地比刚才更厉害,几乎把张季志的身体活活撕裂。   张季志赤红着双眼,强忍剧烈的痛苦,冲着炎颜嘶吼:“你以为你替豪蕊生报仇就仗义了?真正仗义之人,应当慈悲天下!而你,你亲眼看着我被赤鱬精害死却无动于衷,你就是虚伪,你跟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一样虚伪!”   炎颜冷笑:“救了你就不虚伪了?”   张季志赤红的双眼瞪着炎颜:“真正仗义之人,当以德报怨!”   炎颜冷嗤:“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张季志死死瞪着炎颜,终究无言以对。   炎颜望着尤不甘心的张季志,漆黑星眸现出怜悯:“你造孽深重,理当偿还!”   手腕翻转,炎颜的掌心里多了把森森冷刃。   “你,你不能杀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我也是没办法啊,求你,绕我一命,绕我一命吧!求求你!”   张季志知道炎颜此刻是当真对自己动了杀心,一时间忍不住声泪俱下,呼天喊地地求饶。   “我就是想变得强大一点,不再受人欺负,我有什么错啊?这能怪我吗?这不能怨我啊!”   炎颜望着张季志声嘶力竭地哭泣喊冤,始终面无表情。   “你想变强没有错,可是,你不该为了自己变强,伤害这些无辜的性命!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你的金丹么?”   炎颜的冷刃抵在张季志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你这身修为,是拿多少姑娘鲜活的性命换来的,我用了你的金丹,我跟亲手杀了那些姑娘有何区别?我怕这辈子良心再也不得安宁啊!”   话音落,炎颜手腕猛地一勾,手掌有淡金色的炁息随刀身迅速流转,划出一道完美的弧。   张季志大好头颅瞬间滚落,热乎乎的新鲜血液从腔子里猛喷出来飞溅得老高。   炎颜纵身向后一跃,就看见张季志掉落在地上的头颅,凸出的眼珠子狰狞怨毒,狠狠瞪着自己,完全就是死不瞑目。   炎颜缓缓道:“每个人心里都有盏灯,强者迎风不熄,弱者随风即灭。虽然我是个女子,虽然我尚不够强大,但我有强悍的灵魂。而你,尽管修为强悍,却终究是灵魂的弱者。”   说道最后,她像是劝慰般,淡淡道:“希望你下一世重新开始,做个灵魂的强者!”   炎颜这番话说完,张季志的眼角渐渐有鲜红的血渗出来,那血就像眼泪,顺着眼角流淌到地上。   他的眼皮随之慢慢阖上。   阴谷里彻底恢复了宁静。   张季志尸体倒地的一瞬,周围那些女鬼的魂体齐齐有光芒一闪,女鬼们顿时感觉魂体轻盈了许多。   她们身上的怨气已消,可去阴司鬼域投胎往生了。   纷纷飘飞而来,阴谷里所有的女鬼全向炎颜的身边汇聚,将她围在众鬼中央。   突然,众鬼齐齐屈膝向炎颜行三拜大礼。   炎颜受宠若惊,赶紧伸手去扶众女鬼,可惜手伸出去却捞了个空。   她都急糊涂了,竟然忘了她们全是魂体,她根本就摸不着人家。   炎颜是地球人,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相处,女鬼们跟她行这样隆重的大礼,比刚才面对妖道还让她为难,完全手足无措。   穆娟儿知道炎颜的性格,帮着她把众女鬼劝起来。   刚才,就在炎颜拿起张季志手里的金丹的时候,众女鬼都以为她会收下金丹,却没想到,她最后却说出了那样一番话。   “每个人心中都有盏灯,若有来世,我也愿做个迎风不息的强者!”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是毕承师父的小女儿,瘦小单薄的魂体不住地微微抖动,显然小姑娘此刻特别激动。   所有的女鬼,魂体都禁不住微微颤抖。   她们围着炎颜徐徐飘飞,口中低低呢喃:“每个人心中都有盏灯,强者迎风不灭,弱者随风即灭。炎姑娘,你虽为女子,亦是强者!”   女鬼们一边齐齐低诵这句话,一边围着炎颜飘飞。   尽管那些丑陋的容貌看不出具体的表情,但是,她们的声音里充满温情,充满感激,充满力量!   穆娟儿静静陪在炎颜的身旁,她看见炎颜的唇角始终带着浅浅笑意,而她的眼角却有一粒晶莹……   阴谷入口处。   早已进来的沈煜云和邓文明亲眼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第211章 疯子来了   邓文明服用了沈煜云给的补气丹,此刻能亲眼看见那些女鬼的形容动作,也能听见她们说话。   刚才众女鬼对炎颜行大礼的一幕他从头看到尾,早就被这份不可思议的人鬼情感深深打动,只是怕打扰炎颜和女鬼们,使劲捂住嘴,早哭得稀里哗啦。   沈煜云俯下身,从地上拾起一小块被风吹过来的金丹碎屑。   碎屑闪闪发光,虽然只剩一块小小的丹皮,但是上门的火焰云纹依旧清晰深刻。   沈煜云一眼就认出这是火属性灵根修士,凝练内丹后特有的金丹。   凝练修为内丹结成的丹药统称为“金丹”,结成金丹时会自然生成丹纹,灵根属性不同的修士,凝结出金丹的丹纹也各不相同。   但不论何种丹纹,皆是纹路越清晰深刻,则表明其内所含的修为年代越久远,灵炁越醇厚。   张季志与炎颜做交易的这枚金丹,从这仅剩的一点丹皮上沈煜云就能看出,这绝对是同等级修士能炼制出的极品金丹。   单凭这一枚金丹,换宁封子所有家当都绰绰有余!   沈煜云觉得,以炎颜的精明,她不会不清楚这枚金丹的价值。   她原本唾手可得的富贵,她却亲手捏碎了。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那道娇小玲珑的身影……   能真正做到富贵不能淫者实属不易。   这姑娘,的确了不起。   山谷这边才安静祥和不过片刻,头顶的天空突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像很高的什么东西被骤然推倒重重砸向地面,引得整个大地一阵剧烈震颤。   炎颜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听不远处突然有人喊了嗓子:“快趴下,疯子来啦!”   疯子?   谁疯子?   炎颜只觉喊话之人声音耳熟,正待扭头去看时,头顶隔着密实的树根网,铺天盖地扣下来一阵很浓的尘土,整个谷底几乎瞬间被巨大的尘土掩埋。   地面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摇晃,感觉就像整座山头被铲土机给铲了起来。   炎颜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地震了!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一股巨力突然把她拽倒。   炎颜身体自然前倾,手腕几乎被撞断,疼得她眼里的泪瞬间就飚了出来。   她感觉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几乎同时护住了她,然后整个阴谷都开始扭曲变形,眼前景致瞬间被巨石尘土埋地严严实实,四周陷入一团漆黑。   炎颜用手死死捂住口鼻,以防浓重的烟尘吸进肺里。   周围的石壁不停地倾倒翻滚,炎颜很担心他们被活埋,或者因为粉尘窒息而死。   所幸两边的崖壁并没有完全坍塌下来,他们又趴在阴谷谷底,两边崖壁同时倒向中间的时候,恰好支撑出了一个三角形的洞,勉强可以容身。   尽管灰尘非常重,但是炎颜他们却幸运地可以呼吸。   翻天覆地的大动静持续了好几秒才彻底过去。   几人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炎颜能够听到距离自己不远有人的喘息声,她大概判断自己身边有两个人。   这两人显然对自己没有敌意,地震之前还有个男人出声提醒过她。   炎颜觉得那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像邓文明,但因为刚才那一瞬突然天塌地陷,太过仓促,她不能完全确定。   从呼吸声音判断,这两人应也是安全的。   地震终于停了。   就在动静停止的时候,他们的头顶上突然有一块虚土掉下来,露进来一线光,炎颜看清了他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是沈煜云。   另一个是……兵马俑?   与此同时,沈煜云也顺着炎颜的目光看过去,他一向一本正经的表情竟也绷不住笑起来。   见这二人一个盯着自己发愣,一个看着自己笑。   兵马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喂,你俩这什么表情?”   开口说出的话正是邓文明的声音,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满。   沈煜云自然知道缘故,不过他没替邓文明解释,只看着他的脸笑而不语。   炎颜却是憋不住大笑起来,指着邓文明的脸:“你这面具……绝了!这是辟邪用的还是防身用的啊?你戴上这东西妖道肯定认不出你!哈哈哈哈哈……”   邓文明刚才还被炎颜和众女鬼感动得痛哭流涕,这会儿被她取笑又有些恼,他刨开虚土赌气走出去不理他俩。   整个阴谷几乎被填平,他们面前翻倒的巨木纵横交错,不远处有条不知从哪里冲堵过来的全是稠泥浆的河水,缓慢地往山下流去。   邓文明刚才被扑了一嘴沙子,看见有水,赶紧过去漱口,他捧水的时候才看见自己的脸,顿时也笑起来。   原来他刚才正哭的厉害,满脸都是眼泪,突然被重重的灰尘盖下来,整张脸瞬间就和了泥,这会儿活像罩了个泥壳子面具,难怪沈煜云和炎颜看他的眼神那般怪异。   炎颜这会儿才看出沈煜云受了伤,他行动不便,俩人就近找了跟横倒的大树歇息。   炎颜正要与他说张季志的事儿,沈煜云先开口了:“你杀了他,刚才我俩全都看见了。”   炎颜有些意外。   她刚才注意力全在张季志身上,竟然半点没察觉周围还有两个人。   她正打算询问豪蕊生的状况,不远处洗脸的邓文明突然急匆匆跑了回来,满嘴嚷嚷:“快,快躲回去,那疯子又折回来啦,我刚才看见他朝这边飞来了!”   邓文明说话时,架起沈煜云就往阴谷断崖坍塌形成的洞穴里跑。   炎颜不明所以,只能跟在后头也躲了进去。   等邓文明安置好沈煜云,炎颜忍不住问:“你刚才喊什么疯子疯子的?是谁疯了?”   邓文明便把陌生青年出现,如何与卓锦章打斗,如何又返回头攻击他们,如何把这整座山岭搅的天翻地覆等全部都给炎颜说了一遍。   沈煜云静静听完补充道:“我们并不清楚此人由哪里来,只是他出现之前发生了一件奇事。”   沈煜云便把豪迈突然发生异变,被树茧缠绕,以及天边显现神木虚影的事又与炎颜仔细说了一遍。   沈煜云话刚说完,就见炎颜瞳孔骤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中充满迫切地急问:“你是说,此刻外头那个人,就是豪迈变异后出现的?”   沈煜云点头。   不待他再开口,炎颜已经闪身跃了出去。   邓文明急地直跳脚:“嘿,怎么出去啊,那疯子可逮谁都打啊!快回来……”   等他和沈煜云追出去,炎颜已经往那疯子的方向疾奔而去…… 第212章 再见沧华   虽然刚才沈煜云说并没看清这青年人是打哪来,可炎颜却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只一招就战胜张季志的人,多半就是觉醒后的龙之胸心——豪迈。   虽然炎颜想不通豪迈觉醒后,为何会对所有人进行如此疯狂的无差别攻击,可不管多危险,她都必须见豪迈一面。   豪迈的星辰力量觉醒,就定能联系上沧华。   她迫切想知道沧华的消息!   跑了没多远,炎颜就看见一个人踏空而来。   来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鸦青色的玄木纹锦袍,腰结磐瓠纽青藤带,一头乌发整齐束起,上戴嵌青玉紫金冠,齐眉勒着墨绿的萱草纹抹额。   这人迈步行走于虚空,却不见运用灵炁的痕迹,也不需御剑或借助任何可飞的法宝,就那样从容不迫,如履平地一般走过来。   炎颜望着虚空中的豪迈呆了呆……她一时没敢认。   豪迈这会儿也看见了地上的炎颜。   他赤眸微眯,单手抬起,一个形状奇怪的伽印便在面前结成。   伽印一形成,就开始迅速继续天地之间的木之力量,随着力量的集聚,伽印开始慢慢生长,笼罩伽印的青光也越来越光华夺目。   豪迈此刻已彻底被心魔控制,只要遇上活物就无差别攻击,根本不论对方是谁。   炎颜却并不清楚他面前那个绿色发光的团子是用来揍人的,她见豪迈停下脚步,赶紧问:“你是豪迈?你的星辰力量彻底觉醒了对吧?那你可曾感应到了沧华?”   豪迈始终面无表情,垂眸静静凝望着面前不断成长的伽印。   炎颜见豪迈没反应,又向他走进了些,仰起头问:“你是豪迈没错吧?你现在是不是不认得我了?那也不要紧,我认识你的上司沧华,你能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直没动静的豪迈突然抬起手,按在了面前的青色伽印之上。   豪迈抬眸看向地上的炎颜。   对上炎颜乌黑的眸光,豪迈唇角弯出一个冷酷的浅笑,毫无预兆地突然推出了面前的伽印。   青色伽印夹带着巨大的青木之力向炎颜横冲直撞而来。   炎颜只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死死按在地上。   她完全被这股巨大神力压制住身体无法异动分毫,甚至连躲进须弥境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枚青碧色的伽印向着自己迎头击来。   青色伽印因其巨大的威能令周围的空气都扭曲变形,发出空气爆破的巨大音波。有一瞬,炎颜看见扭曲的空气折射出空中豪迈的脸。   她看见豪迈双目赤红,那双眼睛里充满弑杀和冷酷,这表情有点像……吨巴堕魔时的眼神。   豪迈堕魔了?!   炎颜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可惜为时已晚,那夹带巨大青木能量的伽印已近在眼前,她无论如何也躲避不开粉身碎骨的命运……   炎颜心里发苦,却只能认命地闭上双眼。   她千算万算,没死在妖道手上,最后居然死在了豪迈手上。   还有比这更特么狗血的结局?   这要是本,她真相弄死作者菌!   就在炎颜感觉那股巨力就要撞击上自己身体的时候,从她的脑海深处,突然飘出一句极不耐烦的声音。   “氐土貉,你还没完没了了!”   那声音清越中带着微微的沙哑,仿佛来自她神池深处,又仿佛响彻整个浩瀚无垠的天地。   声音响起的同时,压在炎颜身上的那股巨大能力瞬间消散。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自由。   炎颜赶紧睁开眼,就看见东方天空之上,耸立着一棵冠若华盖,葳蕤葱茏的神木虚影。   神木枝头盘膝坐着一位白衣翩然的……   沧华!   “沧华!”炎颜瞬间失声,眼泪同时夺眶而出。   沧华刚才那一声斥责,声音并不重,却如一记神光照进豪迈的灵台。   豪迈身体顿时僵硬在原地,眼中赤红光芒迅速退散,很快恢复成一汪清湛的黑眸。   豪迈情形过来,先被眼前凌乱的山岭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了神树上盘坐的沧华。   有一瞬豪迈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青帝他老人家不是已经……   等完全确定亲眼所见的是真实神显,豪迈的反应几乎跟炎颜一样,眼睛里瞬间泪眼模糊。   他扑身跪在地,哭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神树上的沧华:“神君大人,您……终于复生了吗?”   沧华淡淡扫了激动不已的豪迈一眼:“本君不过多睡了几年,尔等如今越发出息了,对付个区区精怪,居然都要使出星宿之力了。我若再不出现,你打个猎怕是也要用星辰力量了吧。”   豪迈被沧华讽刺地无地自容,颤巍巍伏跪在地:“神君大人训的极是,属下这些年堕入尘世,修行的确荒废不少,日后定勤勉修行,绝对不堕您老人家当年威名!”   炎颜在旁边听得有点纳闷。   沧华他不是掌管万物生机的春神么?   春神,多么充满朝气青春活泼的一个神祗啊,怎么她听豪迈的口气,感觉沧华当年杀伐好像很重的样子?   沧华摆摆手:“先把你折腾出的这烂摊子收拾利落!”   豪迈连声应诺,恭敬退去。   沧华的目光转而落在炎颜身上。   对上炎颜目光的一瞬,沧华愣了。   那双黑如星子的明眸里面,有激动,有兴奋,有委屈,有忐忑,各种情绪复杂极了……   主要是沧华还从中看到了怨怼。   为何怨怼?   不是已经给她种成灵根了么?   难道是嫌他睡太久了?   炎颜正欲说话,沧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抬手示意她先莫开口,侧目凝眸望向虚空某处。   顿了片刻,沧华冷冷低嗤:“此刻不愿露面也罢,改日再会他。”   随即,他又把目光转回炎颜身上:“你欲言之事回境中再叙,我显世时间不便太久,先将此间事宜料理再说。”   沧华说完,将眸光转向空中的一团浓云。   他才将目光投过去,那团云就自己动起来,然后慢慢悠悠,别别扭扭地往地面飘落下来。   然后炎颜就诧异地瞪大了眼。   云朵散开,赫然露出了蛊雕庞大的妖身。 第213章 神君的惊天秘密   这还是炎颜第一次看蛊雕完整的样子。   她昏迷之前,蛊雕虽然也已到来,只是当日正值太阴犯日大天象,视线一团漆黑,她也只勉强看清一团乌黑如墨的云在半空疏忽来去,根本无法看清蛊雕全貌。   此刻这《山海经》中赫赫有名的大妖怪近在眼前,炎颜好奇地瞪大眼睛仔细打量。   蛊雕其实跟书中形容的差不多,雕形,额间生有一只独角,有蛇状长尾。通身毛色漆如鸦羽,羽尖有水波状天然花纹,身形巨硕,威风凛然。   只是这会儿面对沧华,这只叱咤《山海经》的大妖怪有点威风不起来。   蛊雕收敛双翅,身姿抵伏,明明是只会飞的妖兽,这会儿只敢亦步亦趋迈着爪子走到炎颜旁边,向上对沧华恭敬叩拜。   “卑妖见过神君大人。”   在神祗面前,即便如蛊雕这种妖界的大拿,连类名都不敢自称。   沧华始终眸色淡淡,轻飘飘撇过蛊雕身上,徐徐问道:“你身上有白虎余息,你见过白虎?”   蛊雕巨大身躯一震,身子伏地更低了,赶紧回话:“回神君大人,卑妖幼年时曾游居于大荒西,在不周山下,寒暑之水居住时匆匆得见白虎神君尊容。”   “白虎他可好?”问及故友,沧华容色之间多了些温和。   蛊雕却回话回地战战兢兢:“白虎神君神威浩渺,卑妖不敢妄言神君伟岸形状。”   炎颜听得直咋舌。   沧华他们几个神境果然是这山海界的大能,如蛊雕这般厉害的大妖,连提都不敢提一句,这侧漏的霸气简直遮都遮不住。   沧华抽了抽鼻子,轻轻弯了一下唇角,露出个浅浅的微笑,如春水照梨花:“夏将至,庚金气息甚浓,看来白虎这厮这些年混的还不错。”说罢,他轻轻摆了摆手。   蛊雕赶紧敛衽行礼,迈着爪倒退着离开了。   咳咳,还是不敢飞呀这位。   看着蛊雕堂堂的鸟状大妖,亦步亦趋下山时的滑稽样子,炎颜有点想笑。   她抬头问沧华:“如蛊雕这样厉害的大妖怪,你怎不收了它?留它在世间不会祸害生灵?”   沧华却摇头:“本君不便插手过多界内凡事;况且如蛊雕此类大妖,通常千年难得出世一次,它们非但不会涂炭生灵,反而会震慑这一方,令其辖属妖类不敢造次横行,反而于那些弱势族类有庇护之益。”   炎颜瞬间了然。   敢情蛊雕这种大妖是这一方水土的守护妖兽呢。   打发走了蛊雕,豪迈那边的效率也极高,山川树木在星辰力量的作用下,很快就被强大是树木根系基本恢复到了原本的样貌。   山岭中滞留的,活下来的人们,有的被豪迈直接送下了山,有的如沈煜云和邓文明几人,便与炎颜一道留了下来。   至此,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劫难终于过去。   沈煜云和邓文明听炎颜介绍,才知上方神明就是掌管春天的东方星宿之主沧华神君。   两人以微末的人族肉眼凡胎,竟能亲见东方星宿主神,早被如此无上荣光激动地涕泪横楼,跪地恸哭。   尤其沈煜云,连自己那几位修炼了大几百年的师长都没亲眼见过四方主神其一,自己已是这般残躯竟能在有生之年得如此殊荣见到真神,更觉死而无憾。   沈煜云和邓文明听说那个疯子……咳,有为青年就是豪迈,皆感诧异。又听闻豪迈竟然是龙之胸心,更觉震惊。   炎颜却顾不得他们连番激动的心情,着急询问豪迈:“蕊生呢?”   他来来回回救出好些人,炎颜却始终没看见豪蕊生。   被问及豪蕊生,豪迈的眼神登时黯淡:“蕊生,已亡。”   炎颜先是惊诧,随后把头一摇,厉声喝道:“我不信!她若死了,为何我在阴谷中没见到她的魂?你快去找她!”   没见豪蕊生的生魂,这也是炎颜一直没担心她的原因。   豪迈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蕊生她,生魂已散了。”   炎颜的表情彻底凝滞。   她只以为豪蕊生已被豪迈豪迈救下,却没想到,豪蕊生连魂魄都没保住。   呆了片刻,炎颜垂下眼,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虽然她不哭不闹,可是沈煜云和邓文明等人全都看出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显然炎颜无法接受豪蕊生已亡的事实。   豪迈静静地望着炎颜。   知道她内心很难过,他心里隐隐有些心疼。   没唤醒星辰力量之前的记忆他尚清晰,他对当时的唐棠姑娘便是一见倾心。   此刻复与她相见,豪迈心里其实仍有微微心动的感觉。   即便恢复了星辰力量,凭他过往的漫长经历,她的样貌依旧是人族女子中极为出众的,只可惜他就要回归星位,无法与她坦白心思……   豪迈心中柔肠百转,无意间抬眸,却发现神君他老人家也正向炎颜这边看过来。   帝君他老人家居然会关心唐棠姑娘的情绪?!   豪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印象中的神君大人,除亲自上阵与神魔厮杀时会表现出情绪波动之外,其余就算朱雀神女与他撒泼耍横,他全然懒得理会。   怎会在乎区区一个凡人女子的情绪?   这根本就不可能!   豪迈惊诧之余恍然想起,神君大人吩咐他去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曾对唐棠姑娘说过一句“回境中再说”   神君他老人家口中的“境中”是何处?   这地方神君他老人家都没跟他这个最亲密的属下提过一个字。   而那个地方显然唐棠姑娘是知道的!   那么唐棠姑娘一定在他之前就认识神君他老人家,并且他们还有个共同的秘密洞府不为第三人知晓……   豪迈把心头这些疑问归拢起来,赫然发现自己好像揣测出神君他老人家一个惊天大秘密。   神君他老人家消失了这些年,如今好端端又突然出现了,他这数千年究竟身在何方?又所谓何事?   莫非……金屋藏娇去了?   揣着这个令他震惊的结论,豪迈又忍不住往炎颜那边偷偷看了一眼,竟抑制不住些微酸涩涌上心头。   天色渐渐暗下来,玉蟾东升,其旁悬了寥寥数颗星子,静夜温婉。   沧华深如紫玉的眸投向遥遥西方,淡淡道:“料理完最后一件事,也该回去了。” 第214章 三桑引魂   他说完,从身侧神树上摘下一片青碧色的叶片,二指轻轻一弹。   青碧色的叶片从原本虚如幻象的天空飘飞下来,向着炎颜众人徐徐飞去。   众人都诧异地看着那片单薄的叶片,在暗夜里,如一颗碧色的星子,静静绽放幽远柔和的青光。   叶片飘忽飞过每个人的身边,沈煜云和邓文明这些凡人见之只觉心头有温暖祥和涌动,都忍不住伸手去接。   可是那叶片却像有灵智一般,灵巧地绕过每个人的手指,徐徐飘向众人身后。   所有人都下意识随着叶片飘飞的方向转过身,然后他们就看见了身后飘忽的女鬼们。   释放着青光的叶片飘飞到女鬼们的上空时慢慢地停了下来,悬在那里不动了。   沧华望着众女鬼,缓缓道:“尔等怨念已除,可归阴司入籍。阎君此刻尚不知尔等在此搁浅,不得及时遣鬼差前来引路。为免耽搁尔等回归期限,这片三桑叶便是为引众魂回黄泉。”   众女鬼自然听懂了沧华这番话,她们虽是卑微冤魂,却依然能感受到沧华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浩渺神力。   只是她们没想到,她们这些即便在鬼魂里,都会被那些寿终正寝的鬼看不起的怨魂,竟然能由神明的神力指引回归黄泉。   尽管女鬼们尚不清楚面前这位神祗具体是镇守哪一方的大神,却尽皆对沧华充满感激,纷纷跪地齐声叩拜谢恩。   三桑神叶在众鬼魂头顶盘旋一圈,便徐徐往西方冥河河畔漂去。   便有女鬼跟在其后,缓缓踏上前往阴司鬼蜮之路。   有的女鬼却站着没动。   突然有个女鬼飘到另一个女鬼身边,温柔道:“我死时已久,魂力太浅,已无法熬到轮回台,我愿意把我的魂力送给妹妹,助力妹妹早日投生!”   她一语言罢,就要往另一个女鬼身体里撞。   其他女鬼见状,立刻有纷纷效仿的。   这些女鬼们终日于阴谷谷底相处,竟也生出真实情谊,许多女鬼竟愿放弃转生机会,助交好的姐妹顺利投胎。   炎颜和邓文明这些凡人,竟被这些女鬼之间的真挚友谊所感动,默默地擦眼泪。   场面温情脉脉,情谊真挚感人。   只有沧华倚在树枝上以手支颌,长眉微蹙:“你们这是干什么?”   众女鬼被神祗问话,顿时战战兢兢不敢贸然应答。   炎颜本正与穆娟儿道别,此刻见众女鬼惴惴而立都不敢开口,便悄悄询问穆娟儿缘故。   穆娟儿便把她昏厥后,众女鬼融合魂体欲救豪蕊生的事说与了炎颜。   炎颜听闻,便代众鬼向沧华解释道:“她们是想把自己单薄的魂力送给同伴,毕竟进入阴司鬼域需要以魂力为筹码通过层层关卡,她们这么做,也是希望能够帮助更多的同伴得到重生的机会,总好过大家都无法转世强,这是舍己为人的好事!”   沧华挑眉,目中竟生出几分不悦:“怎么?融了我东方星辰气息的魂魄竟都无法登上轮回台?阴司鬼域里那帮执事鬼差如今竟已盘剥得如此厉害了?”   听见沧华这么说,炎颜和所有女鬼都愣了。   她们不都是怨魂么?啥时候融过星辰力量了?   所有女鬼中穆娟儿反应最快,她突然想起搭救豪蕊生的时候,豪蕊生曾把自己的魂力度给过她,当时恰是所有女鬼融合的大魂体。   她现在已知豪迈是东方星宿之一,那身为他女儿的豪蕊生也很有可能拥有星辰力量吧。   穆娟儿赶紧把这件事说出来。   豪迈顿时了然,为众女鬼解释道:“如此,神君所言就能解释得通了。蕊生身上的确有我的星辰之力,她把魂力度给你们,你们的魂体中自然也就有了我东方星宿的气息。”   豪迈说完,欣然微笑:“蕊生若知她的魂力能助你们所有人全部转世,必然十分欣慰。”   众女鬼听闻既意外又惊喜,想起豪蕊生,不少女鬼又不禁默默流泪。   炎颜的红眼圈还没退去,此刻又被豪迈这番话给勾起来,努力深呼吸仰头看天。   她天生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儿心性,此刻又当着这么多人,只能强自压抑情绪不崩。   穆娟儿看她这样心疼极了,赶紧转移话题:“我要赶紧去投胎了,来不及见毕承最后一面,你替我……”   穆娟儿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的山坡下有人举着火把蹒跚爬上来。   那人边爬还边嘟囔:“应该是这个方向不会错了,这啥破地方啊,树好好地突然疯了似得长。好好的山路转眼就不见了,就没听说过路还有满山乱窜的,真是傻邪乎事儿都有啊……”   这声音众人一下就听出来了,齐齐往火把方向看去。   爬上来的人正是毕承。   毕承一路嘟嘟囔囔举着火把走上来,等他看见众人的时候,顿时呆在了当地。   炎颜等人看见毕承也全愣了。   然后毕承和炎颜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相互打量。   主要是毕大厨这身干干净净的行头,跟此刻炎颜和沈煜云他们相比,实在太扎眼了。   且不说邓文明,炎颜和沈煜云平时都是多讲究的人啊,这会儿一个个灰头土脸,头发凌乱。   尤其炎颜刚厮杀完,除了满身的尘土还有斑斑血渍。   邓文明和沈煜云也被地动山摇弄地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再看毕承,衣裳整洁干净,一点尘土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来山里散步遛弯的。   跟毕承相比,炎颜几人就是活生生逃难来的难民。   炎颜忍不住打趣毕承:“哎呦,你这是特地回去换了身衣裳埋汰我们呢?”   毕承见他几人这样,知道他们一定是经历了跟妖道的血战才会如此狼狈,反而觉得自己这般干净清爽着实丢人。   毕承原本是个爱干净的人,可是此时此刻他平生头回觉得,有的时候太干净了反而是种耻辱。   可是他没办法啊,他也想自己看上去是跟大家同甘共苦过的,他真没回去换衣裳,他也不想这么干净啊,这完全不是他的本意啊。   毕承突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我给你们看样东西,这事可不能怪我啊,不是我故意拾掇这么干净埋汰你们的,要怪就怪这个东西!”   说话间,他把手伸进怀里掏了一阵。   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毕承从怀里抓出一根毛茸茸的鸟毛。   羽毛?!   众人看毕承的眼神更怪异了。   邓文明实在忍无可忍:“毕大厨,你要不要换个看上去靠谱点的玩意?”   把责任推到一根毛上,当我们傻子么?你手里那火把都比这毛更有说服力。 第215章 来世,再见!   取出羽毛的同时,毕承明显感觉到众人不太友好的目光。   他拧眉看着自己手里的鸟毛……这玩意好像的确没啥说服力。   可是他真没骗人啊!   他能保持这么干净,确实全都因为有这根羽毛啊!   这种解释不清楚的感觉好抓狂!   看出毕承非常苦恼,豪迈走了过去。   他伸手接过毕承手里的鸟毛,放在鼻端嗅了嗅,颇感意外道:“这是蛊雕的绒羽!”   毕承像是瞬间找到了知己,赶紧点头:“小哥说的没错,这就是一只长得像大雕的大妖怪身上的毛,刚才这林子里天塌地陷地,我就把这根毛裹在身上,结果不光啥事儿没有,连衣裳都干干净净的。”   他说完,得意地对其他几人道:“看看,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一般的鸟毛,我没骗你们吧?”   豪迈颔首,向炎颜几人解释道:“蛊雕身上的覆羽天然有避风避水避尘之功用,也难怪他能这般洁净。”   炎颜惊叹:“噢,敢情蛊雕的毛还有这么多好处啊,早知刚才就趁机跟它要几根了。”   防风防尘还防水,要是拿这羽毛做条披肩,对爱干净的女孩子来讲简直不要太实用!   炎颜望着毕承手里的蛊雕毛几乎要变成星星眼了。   不过这会儿的重点可不是鸟毛。   炎颜照毕承屁股上踢了一脚:“还磨蹭呢,快去跟穆娟儿道别,她就要前往阴司鬼域了。”   毕承转了一圈,挠头纳闷:“我没看见娟儿啊?”   众人这才想起来,难怪穆娟儿在这儿等了半天毕承也没反应,敢情他看不见鬼魂。   沈煜云赶紧取出补气丹给他服下。   然后毕承的眼睛就定住不动了。   正打算飘过去的穆娟儿,本以为毕承能看见她之后,会先过来跟她说话,却发现毕承服下丹药后,眼睛就直勾勾盯着半空,然后傻乎乎地伸出手指着天空:“好大一棵树!”   众人猝!   炎颜:“……”   还绿色的祝福呢!   她恨铁不成钢地又踹了毕承一脚:“人家树大不大跟你有个毛线的关系!赶紧去跟娟儿道别!她还赶时间呢!”   被炎颜一提醒,毕承赶紧往四下看,就见不远处,飘着个斯斯文文的鬼魂。   虽然已将看不清五官容貌,可是这站像,这气质,毕承一眼就认出是他家穆娟儿。   毕承的眼圈霎时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张开手臂向着穆娟儿跑过去。   穆娟儿也伸出了手,然后……   众人就看见毕承从穆娟儿的魂体里穿了过去。   这货忘了魂体是摸不着的,居然给跑过了。   豪迈和邓文明齐齐捂住了眼。   这笨的,简直惨不忍睹。   沈煜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向炎颜。   对上沈煜云的目光,炎颜杏眼一瞪:“看我干啥,不知道笨是天生的?”   又不是她教的,狗直男真讨厌!   毕承有点不好意思,却依然颤抖着嘴唇,眼睛里满满地全是不忍。   穆娟儿知道毕承的性格,温柔地把手虚扶在他的手臂上:“以前要照顾我,你哪儿都不能去。现在我不在了,没人再拖累你了,你终于可以天高任鸟飞啦。阿承,你若真心待我,往后的日子就好好过。”   毕承早哭地满脸是泪,吸了吸红红的鼻子,然后用力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过,我要跟师父她老人家学修行,我要等着你转世投胎再回来!”   穆娟儿的魂体晃了晃,显然被毕承这句话感动了。   沉默了片刻,穆娟儿温柔道:“我该走了,好好照顾炎丫头。”   毕承重重点了下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师父!”   穆娟儿回头想再与炎颜说两句话,却见炎颜背对着自己,肩膀抖的厉害。   她知道这丫头是个面冷心热的性格,也不忍惹她太难过,便静静地飘向渐行渐远的女鬼队伍。   炎颜听闻后面没了毕承和穆娟儿的说话声,才悄悄地转身,偷偷向去追赶队伍的穆娟儿。   她害怕执手相看泪眼,尤其与穆娟儿的这种阴阳永隔的离别。   此时一别,雨落入泥,珠沉入海,再无归期!   她本以为穆娟儿已经离开,可是等她看向女鬼往生的方向,就见已经赶上女鬼队尾的穆娟儿又转回了身。   在她身后,所有女鬼全都停了下来。   她们全部转回了身,向这把齐齐挥动手臂。   虚空中传来女鬼们温柔缥缈的声音:“炎颜姑娘,谢谢你。愿你一生喜乐,愿你一世长安,来生,再见!”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泪湿衣衫,就连一向沉稳的沈煜云都忍不住悄悄侧目。   炎颜眼中早已水雾朦胧。   她口中低喃:“愿你们来世喜乐,来世长安……”   来世,再见!   再见!   与此同时,天边神木的神显幻象渐渐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神木上的沧华。   目送三桑神叶引领众魂一路向西,直至完全消失不见,一行人才慢慢地往山下行去。   此刻所有人都筋疲力尽,急需回去休养生息,虽然身心疲惫到了极致,但是所有人的内心都格外轻松舒畅。   沈煜云趁着没留意他,悄悄走到炎颜身边,别别扭扭地问:“能不能……求你个事儿?”   炎颜难得见他这般支支吾吾开口求人,笑道:“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沈煜云又偷眼看了看旁边几人,确定那三人都没留意他俩这边,才小声道:“……那个,通常神明降世,过后会抹去在凡间的痕迹,尤其是凡生对他们的记忆。我见你似乎与那位神明相熟,能不能替我美言几句。我想留住这段珍贵的回忆。”   他如今已是个无法修行的废人,这辈子寿数有限,见识自然也有限。   沈煜云清楚,如今日这样的亲眼目睹神祗的机会,他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有了。他希望能保留下些许记忆,以供余生怀念。   炎颜点头:“我尽力,不过大神的事儿我可做不得主,不能保证一定办到哦!”   沈煜云赶紧抱拳拱手:“有劳,多谢!”   他话音刚落,旁边原本围着豪迈问长问短的毕承和邓文明同时转过头来,对着炎颜一呲牙:“我们也要!”   炎颜无语望天:“好吧,不过得请客!”   “没问题!”三人齐齐回答。   几人正说笑间,豪迈突然一指山脚下的某处:“你们看!” 第216章 雕牌召唤兽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一大团黑漆漆的东西正端在山脚下,仔细一看,正是蛊雕。   蛊雕也察觉到了炎颜几人,抬起两颗小太阳似得猩红巨眼,只匆匆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用爪子刨土。   炎颜见蛊雕用爪子刨两下,低头看看,再用爪子刨两下,再低头看看……这动作像极了在土里找虫子的鸡。   果然是鸟妖,改不了的基因天性。   不管怎样,他们也算跟蛊雕相识了,便过去与它打招呼。   豪迈笑问:“蛊雕大人找什么呢?可需我等帮忙?”   蛊雕知道豪迈是东方星宿之一,对他言语格外客套:“无需无需,我找那赤鱬精,此物本不该成精,又着实狡猾,我恐留它性命祸患山林。”   豪迈了然一笑,与蛊雕道别便招呼众人继续赶路。   炎颜见豪迈那一笑似有内情,便好奇问:“蛊雕大人为何非要找那只赤鱬精?”   众人皆好奇看过来。   豪迈笑道:“这有甚奇的?鸟妖不是都喜欢吃虫子之类的玩意嘛!那赤鱬精正合蛊雕的胃口。”   众人顿悟。   几人没走出多远,炎颜突然觉得脚踝一紧。   她低头看去,就见一截熟悉的黏糊糊的蠕触卷住了自己的脚踝。   其他几人也全看见了那东西。   赤鱬精卷住了炎颜的脚踝,好像很得意,扭动着软腻腻的身体顺势从土里钻出来,就要往炎颜腿上攀。   几人对视一眼,突然齐声高喊:“蛊雕大人,找到啦!”   赤鱬精一听,扭动着身体就要逃跑,半空中突然降下一团乌云。   赤鱬精:MMP!一叫就来,蛊雕是什么召唤兽吗?   它费力扭动柔软的身体,想要往土里钻,炎颜坏兮兮地用力踩住它一根蠕触不放。   乌云中伸出一只巨大尖锐的鸟喙,精准犀利地啄住赤鱬精的身体,两口就吞了。   乌云翻滚间,眼看就要飞上天空。   炎颜突然开口:“蛊雕大人请留步!”   乌云停在半空,翻滚的云头中探出一张巨大的鸟脸,猩红慑人的双目看向炎颜。   炎颜从毕承手中接过那截蛊雕骨,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人族无意与蛊雕一族为敌,他日这方百姓还需仰赖大人庇佑。此物奉还大人,还忘大人与人族摒弃前嫌。”   蛊雕按云头落下地来,伸出巨大的翅膀接下骸骨。   蛊雕望着炎颜,苍老的声音道:“人族虽害我幼子,你等却也替我儿报了仇,功过相抵,我不再记恨人族。”   说完,蛊雕沧桑的声音重重一叹:“说来,还得感谢你等告知我儿被害的真相。”   炎颜听蛊雕言辞中竟有感激之意,她勾唇黠笑:“大人若想谢我等,能不能送几根您的羽毛,我听说您的羽毛能挡风挡尘还能避水,是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   其他几人听闻,全都惊悚地瞪向炎颜。   居然跟蛊雕要报酬,他们觉得炎颜一定是疯了。   就连豪迈都忍不住诧异地看向她。   这姑娘胆子忒也大,蛊雕的毛也敢薅!   蛊雕没想到炎颜竟然把自己的羽毛都称作奇珍异宝,十分受用,笑赞:“你这女娃娃口齿乖觉,既然如此,本妖便顺便送你等一程!”   蛊雕说完,数根柔软的大羽毛就向他几人飘过来,托着几人稳稳地向鹿吴城飘去。   坐在又软乎又暖和的羽毛里,沈煜云再也忍不住对炎颜道:“我算知道你为啥能认知神明了。”   炎颜一脸骄傲:“因为我能干呗!”   沈煜云:“因为你这脸皮实在太厚啦!”   其他几人这回齐刷刷默契点头。   炎颜:“滚!”   豪府   回到自己的房间,炎颜进门就一头扎进了须弥境。   “沧华!”   她一入境中就急切地唤了一声。   随后再抬头,就见沧华一袭极简长衫,依旧如往日那般慵懒模样,依旧倚坐龛前的木台上,依旧闲翻书卷淡吃茶……   炎颜的脸上,终于露出这数月以来,头一个发自内心的释然微笑。   沧华说话还是算话的,他说回来再跟她谈,果真就回来了。   能再见到沧华,真是太好了!   炎颜开心地跃上木台,伸手拉住沧华的衣袖,然后……   然后她就两眼一闭,就地栽倒!   连兴匆匆朝她奔来的吨巴都没看见。   吨巴也没想到炎颜会突然凭空出现。   它原本以为自己要跟这个可怕的男人,老死在这奇奇怪怪的地方呢。   吨巴的一颗兽心几乎已经彻底绝望。   可就在它已经不抱任何出去的希望的时候,炎颜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看见炎颜的一瞬,吨巴激动地瞬间泪奔,它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拼命倒腾四条小短腿儿扑向炎颜。   因为这个境中不能用空间术法,吨巴只能拼体力。   它都觉得自己从没跑这么快过!   可是它扑过去,还没来得及跟炎颜打个招呼撒个娇,甚至还没来得及跑到主人跟前刷一下存在感,就看见炎颜直挺挺躺在了可怕男人的旁边。   “吨巴?”吨巴壮着胆子跃上木台,小心翼翼凑到炎颜身边。   它想像以前那样蹭一蹭炎颜。   可是鼻尖儿还没碰着炎颜,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善的目光。   吨巴瑟缩着抬起脸,就对上沧华及不友善的深沉冷眸。   沧华淡淡瞥了吨巴一眼:“下去!”   吨巴吓地身子一抖,赶紧夹起尾巴,乖乖跳下木台,迅速缩回先前的角落里。   然后一脸委屈地趴在那儿,下巴放在前爪上,就那么眼巴巴地望着炎颜。   吨巴,吨巴~   主人,臭男人凶兽兽,兽兽好怕好委屈~   主人快点醒来,快点带兽兽离开这破地方!   不过主人她总算来了,兽兽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吨巴~   沧华看向酣睡的炎颜。   这姑娘显见是累坏了,此刻竟有些微的鼾声。   沧华记得炎颜睡觉没打鼾的毛病,他略显不悦地蹙起长眉。   都是有灵根的人了,竟还给累成这幅德行,看来往后需得好生历练。   种了他的灵根,怎能如此不中用!   沧华随后将目光落在握住自己衣袖的那只小手上。   为何睡觉还抓着他的袖子?这什么毛病?   攥这么紧干什么?   怕他跑了?   沧华修俊长眉拧了拧。   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理解女子各种怪异的行为,以前朱雀也是,现在这个姑娘,照样!   沧华扯了下自己的袖子,想把它从炎颜手里扯出来,结果发现他只稍一用力,握着他衣袖的那只小手立刻有淡淡的金光缠绕。   她居然还用上灵力了!   果然是怕他跑了!   沧华顿感无语。   又见炎颜着实累的够呛还浑身伤痕累累,又狼狈又可怜,不忍弄醒她,只得忍着被拽住衣袖的不便,继续吃他的茶,观他的书…… 第217章 星辰龛   炎颜黒甜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觉身子下面垫着的东西柔软如烟罗,舒服极了。   她撑开身体呈大字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臂突然碰到个热乎乎的东西。   炎颜把脸转过去,入眼的是一张美目盼兮,清华至极的美人脸……倒着的!   啊!沧华!   炎颜吓得一个激灵,慌乱起身,低头就去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幸好,幸好,衣裳虽然滚得皱巴巴的,却还好端端穿在身上。   呃……炎颜倒不是怕沧华会怎样,主要是她自己。   她从前再地球的时候有果睡的习惯,而且睡相还极不好。   不过那时候她独居一栋小别墅,周围是私家花园,卧房的隐私环境又特别好,就算半夜常把被子踢地下也不用担心会走光。   可眼下是须弥境,不光有她,还有沧华,那就不一样了。   就算沧华对她没兴趣,她自己还要面子呢!   她昨天实在累坏了,心里唯一惦记的事儿就是一觉醒来怕沧华又不见了,所以也顾不得什么里子面子的,直接拽着沧华袖子就……   欸?等等,她睡之前明明是拽着沧华袖子的,怎么……   她低头去看身下垫着的柔软如烟罗的玄青宽袍……   炎颜顺着白衫一路看过去,就对上沧华面无表情的脸。   “睡醒了?衣裳还我。”   炎颜恍若回神,一骨碌爬起来,把沧华的衣裳从木台上拾起来抖了抖尘,毕恭毕敬双手奉到沧华的面前。   她居然把沧华的衣裳给扯掉了……窘死她算了!   沧华看了炎颜一眼,手指一勾,衣衫化成一缕紫色烟雾缠绕过来,笼住他身体时又变做了原先那件玄青宽袍。   “昨日我初显时,见你神色似有话要说。”沧华先开口问道,顺手倒了杯刚煮好的茶。   炎颜顿时一脸正色,屈膝端坐,语气郑重:“我见您,是想请求神君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要能回去,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即便拿须弥境做交换!”   沧华默了片刻,问了句:“这段时日,你煞费苦心唤醒氐土貉,就是为了见我一面?”   炎颜赶紧点头,用从没有过的认真虔诚,恭敬回话:“是,我一心想再见您一面。我清楚,以我这样微末身份,想要见到至高无上的您,几乎不可能。”   “可是,我想,如果我助您唤醒龙之胸星的星辰力量,或许能换得见您一面的机会。我只求您送我回去,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   炎颜抬起头,墨如点漆的眸,无比坚定地望着沧华:“以性命交换!”   沧华不动声色挑了下眉,没说话。   沧华看出来了,炎颜之所以会突然变得这么没有安全感,以至于跟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透着从没有过的小心翼翼,定是把他之前的沉睡当成了离开。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他这次沉睡的确与之前不同。   这一次他不光陷入沉睡,还收回了所有外放的星辰之力,以至于星辰龛内都不再显现星云幻象。   关于星辰龛中的星辰幻象,沧华先前没跟炎颜解释过,里面的幻象突然消失,沧华猜测这是导致炎颜判断他离开的主要原因。   他这次之所以收回所有的星辰之力,其实是为了把所有的星辰力量全部归入魂体,集聚最大的魂力用以前往异界星辰去修行。   正如炎颜所言,她来自另一个星宿。   其实在这之前,沧华和炎帝早就知道在他们这一方世界之外,还有个由无数星宿组成的,浩渺无边的星辰之海。   那里同样有五行之力,甚至比这一方世界里的力量更磅礴浑厚。   不过沧华也隐隐感觉到了异界星宿存在的力量暗流,那些陌生的力量应是那些星宿上的统治力量。   不过他无意外侵,只想在星辰之海中吸取更多木之力,迅速提升自身的魂力。   对魂力的提升,沧华也有些迫切。   既然已经踏上了启动六星的旅程,他不光要尽快感应到其他几颗星宿的方位,还要尽快送氐土貉回归东方星位。   在炎颜抵达鹿吴城的时候,他就感应到了氐土貉的星辰力量已非常稀薄,就算成功唤醒,靠他自身恐怕也无法回归星位。   这些都需要消耗他更多的魂力,可是现在的炎颜能力实在太弱,独自行走山海界,随时都有殒命的危险,他不可能经常陷入沉睡。   除了这些,沧华心底还有另个一质疑,那就是炎颜的身份。   虽然现在沧华依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如果炎颜真的是炎帝的继承人,他就更需要尽快变强。   他不能再让炎帝的继承人有丝毫意外。   关于炎颜的真实身份,只要等那个人来见他,就一切都清楚了……   只是沧华没想到炎颜会以为他离开,会这么执着地想尽快见自己,以至于她甚至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这女子的执拗,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沧华觉得自己应算是个守诺的神,至少比白虎和朱雀强得多,不明炎颜为何会对他如此没有信任感。   其实他昨日替她疗伤的时候,察觉到了她服用过狰兽心,可即便借助外力,她体内的灵力依旧几乎消耗殆尽。   这就说明她与那个人族的妖修抗衡的时候,基本就是完全不计后果的血拼。   沧华其实最瞧不上这种不要命的打架方法。   他曾经也是个凭战绩出名的神,对打架一事颇有见地。   沧华打架的原则是能用智取就不硬拼,非要硬拼也需先谋略得当,至少算计自己能略占上乘才去拼。   像炎颜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沧华觉得既不明知又不划算。   不过炎颜刚才说,她这么做全是为了帮助氐土貉唤醒他体内的星辰力量,如果这样倒也情有可原。   毕竟炎颜初来乍到还没甚经验,最后能成功也实在不容易。   炎颜不知沧华府中乾坤,仍在巴巴地等他回复。   沧华放下茶盏,见她着急,安抚道:“你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你且先去料理外边的事,氐土貉与我借了三日期限,等他将凡尘俗世了结清楚,我便送他回归星位,你我即可继续上路。”   炎颜刚才还满心忐忑,此刻听沧华说“继续上路”心中顿时大喜,别的什么也不问了,用力点了下头,跃下木台就要出去。   沧华唤住她:“你且慢,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第218章 吨巴身份大揭秘   沧华说完,目光投向旁边的书桌下。   顺着沧华的眼神,炎颜回转身,就看见了眼泪汪汪趴在书桌下面的……吨巴!   “吨巴?”炎颜眼睛蓦地睁大:“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了,已经哽咽地不言。   炎颜红着眼,对扑过来的吨巴张开双臂。   吨巴一个纵身就整个扑进了炎颜怀里。   炎颜用力抱住吨巴,把脸埋在它又长又浓密的颈毛里。   吨巴漂亮的圆眼睛也湿漉漉的,抱着炎颜就是一通舔。   用力嗅着炎颜身上熟悉的气息,吨巴的心瞬间安稳了。   它刚才好几次想过去找炎颜,可惜一看见沧华警告的眼神,它立马就不敢动了。   这下好了,终于能回到主人身边了。   兽兽安全了~   炎颜和吨巴这边一副大难重逢,喜极而泣的感人画面。   沧华却一脸费解。   他疑惑地觑着炎颜:“你认得这东西?”   看样子炎颜好像跟这东西关系还不错。   炎颜温柔抚摸吨巴的顶毛:“它叫吨巴,是我意外捡的小东西,它喜欢跟着我,我就收来当小宠啦!”   炎颜跟沧华介绍完,拍了拍吨巴的头顶:“这是沧华。他是很了不起的大神呢。别怕,他不是坏人。”   吨巴见炎颜居然说沧华不是坏人,它下意识往炎颜身后蹭了蹭,然后露出半个兽脸偷偷看沧华。   沧华瞥了吨巴一眼,问炎颜:“你既然与它关系这般好,为何要自己去跟那妖道打架?直接把它放出去对付那妖修岂不省事?”   炎颜皱眉:“这可不行,那妖修可是金丹期的修士呢,而且他身上还有只赤鱬精,我才不会让吨巴去冒这么大的危险!”   听她说的义正辞严,沧华懒懒散散地靠在木栏杆上:“所以,你压根儿就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对吧?”   炎颜这才反应过来,沧华问的不是吨巴的名字,他问的是它的品种。   炎颜诚实地摇了摇头。   沧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向吨巴,用手指轻轻一点。   吨巴原本好端端藏在炎颜身后,突然被一团丹青色的光华包裹着飞了起来。   吨巴在青光里横冲直撞,吓地“呜呜~”直叫。   炎颜也脸色瞬变,着急道:“你快放吨巴下来,你这样会吓坏它的!”   吨巴不停地用力抓挠青色光壁却无济于事,漂亮的蓝眼睛里全是惊恐和畏惧,含着满满的眼泪望着炎颜,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哀求。   炎颜心疼极了:“你要是讨厌吨巴,我往后不带它进来便是,这次也完全是个意外,我也不知它怎么就进这里来了。要是吨巴有得罪你的地方,我替它给你赔礼道歉,或者你让我做什么替它弥补过错都行,求你放了它!”   面对沧华,炎颜除了求情一腔诡道权谋完全用不上,得罪不起,又打不过。   沧华面无表情,抬起墨色星眸望向炎颜,徐徐道:“我不会放它。非但不能放,且必须除掉,否则,后患无穷!”   炎颜脸色瞬间煞白。   眼见青色光球带着吨巴向沧华飞过去,炎颜上前挡在吨巴身前,急道:“等等!你是辖理一方的大神,你亲口说过你从不插手此界中事。吨巴它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妖,你何必非要置它于死地?求求你放过它。”   “只要你不杀吨巴,我立刻送它走,我保证让它走地远远的,再也不让它跟着我,再也不让它出现在我们身边,这总行了吧?我保证!”   炎颜说话的时候,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又要别离,炎颜的心境再也绷不住了。   这些天,她面对了太多的伤心离别。   穆娟儿,豪蕊生全都离开了她。   她一直忍着不在人前哭。   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   一直提醒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要付情太多……   可是跟穆娟儿,跟蕊生,跟这些真诚可爱的女孩子在一起,她们那样爽落真挚的情感,她根本就没办法无动于衷。   她们对她那般好,那般无私,她凭什么不拿出真心?   可是,这些她最爱的姑娘却全部都死了。   残忍地只剩下美好的记忆给她。   炎颜原以为吨巴也出事了,却惊喜发现它居然意外进了须弥境。   她刚才看见吨巴的一瞬,简直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   她开心的差点窒息。   她庆幸终于还剩下一个好伙伴,终于还有吨巴陪在身边……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团聚,沧华却要杀掉吨巴。   沧华是认真的,炎颜看出来了,他的沉眸如冬夜寒星,杀意弥漫。   炎颜哽咽无语,泣不成声。   沧华扶额拧眉。   他颇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杀它又不是杀你,你哭成这样作甚?”   女人的心思他实在没办法琢磨清楚。   每次他好端端说个什么事,这女人总是情绪激动得莫名其妙,弄得他根本摸不着头绪。   沧华想想往后俩人还得相处那么久……   他太难了!   眼看炎颜的眼泪欲成决堤之势,沧华赶紧岔开话题:“你先别哭,你既要保它,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听沧华的口气有商榷余地,炎颜果然立刻止住了眼泪,水汪汪一双兔子眼看过来。   沧华微蹙长眉:“你只是与它要好,你其实并不知晓它究竟为何物。”   炎颜红着眼点头。   确实,吨巴到底是什么妖她也很好奇。   吨巴出现的突然,它又不会说话,炎颜隐约感觉这小家伙很厉害,自它出现至今,除了此刻面对沧华,炎颜好像还没见过吨巴害怕过。   所以,吨巴到底是什么?   难道这跟沧华非要杀掉它有关?   炎颜回头看了眼依然被困在光壁里的吨巴,又把目光转向沧华。   沧华扫了眼拼命抓挠光壁的吨巴,语气平静:“它是饕餮。”   饕餮!   炎颜呆呆地看着沧华:“你……确定没搞错?”   《山海经·北山经》“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鴞,是食人。   狍鴞(音同‘萧’)其实就是饕餮。   且抛开《山海经》中所载饕餮丑陋怪异的原型且不论,就吨巴这呆萌呆萌的样儿,还有它这纯洁良善的小眼神儿,说它是上古闻名的四大恶兽之一饕餮……   炎颜觉得吨巴如果是饕餮,它铁定是拿错剧本了。 第219章 万恶汇集的妖灵   见炎颜不信,沧华解释道:“虽然古籍中有记载饕餮的出世形态,但饕餮身为山海界远古恶兽,它们虽与上古时期的缙云氏有些血脉渊源,其实却是天地之间恶灵集聚所生之兽。”   “因此,每一只饕餮的诞生其形态都不尽相同。我曾亲手斩杀的一只饕餮,其外形几乎与麒兽无异。玄武还吞过一只类似他本体的。是以你看见的这只,长成这幅样貌也并不稀奇。”   虽然沧华说的有理有据,可是炎颜仍不能相信吨巴就是饕餮。   她望着被困在光壁里可怜兮兮的小家伙,问:“如果吨巴是饕餮,不杀它会有什么后果?”   沧华:“待它神识中的恶果成熟,众灵尽遭吞噬无能幸免,世间生机不复在,鬼域封闭轮回台。”   炎颜被彻底惊呆了。   这就是传说中饕餮的破坏力?   简直就是毁天灭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后果实在太可怕了!   沧华继续道:“昔年,我随羲神征战苍梧之野,南方大陆就曾有一头成年饕餮现世。彼时正值朱雀重生,自封于卵未出,南方大陆无人镇守。待我得知消息赶去,那里已是尸山血海,万里无生机。”   听沧华讲完这些往事,炎颜不说话了。   炎颜心里清楚,如果饕餮真的如沧华所言,一旦体内恶灵觉醒,将会变成如此邪恶的大妖。   如果吨巴真的就是饕餮。   那留下吨巴的后果,她绝对承担不起!   她迟早会离开这个世界,她不能为了自己的情感,陷这方世界的万千生灵于不顾!   炎颜回转身,手轻轻放在囚禁吨巴的青色光球上,望着被关在里面的吨巴,眼中充满纠结和痛苦。   吨巴虽然听不见炎颜和沧华的对话,可是它很机敏,它能明显感觉到主人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变化,主人好久没有说话。   可是当炎颜转回身,吨巴就看见她眼睛里全是水,主人的那种表情,让吨巴感觉非常非常难受,它想舔去炎颜脸上的那些水。   炎颜眼睛里的水好像有魔性,吨巴看到她眼里的那些水,没来由就会觉得很不舒服。   吨巴凑到炎颜手覆盖的位置,隔着光壁用鼻子去拱她的手。   炎颜静静地望着吨巴,过了片刻,她回转身望向沧华:“吨巴现在没有魔性,是不是因为它还处在幼崽期?”   沧华点头:“饕餮虽为天生恶兽,可它们刚出生的几百年间基本不会表现出弑杀残暴的性情,这大概是饕餮天性自带的对幼体的保护方式。在这期间,它们虽是饕餮,却能与周围生灵和谐共生。丝毫不会被世人察觉其特殊身份。”   沧华说完,看了眼吨巴。   显然,吨巴就是处在这个时期的饕餮幼崽。   “每只饕餮体内魔性觉醒的岁数长短不同,我曾斩杀的那头已经活了三千年的寿数才觉醒,所以造成的危害及其巨大,收拾起来也比较麻烦。”   “白虎遇到过一只不足二百年就已堕魔,乳牙尚未长全,轻易就被白虎吞了。”   炎颜听得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吨巴也有可能平平安安活过好几千年而不魔化?”   沧华点头,却道:“就算它安生活过好几千年,既是饕餮就终究会堕魔。且长的越大祸害越大,不如尽早除去以绝后患。”   炎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问道:“以前你们斩杀的那些饕餮时,是不是都是听说哪里出现了魔化的饕餮,才赶过去将其斩杀?”   “也就是说,你们处理掉的那些饕餮全部是已经魔化的。像吨巴这种尚处在幼崽期的饕餮幼兽,其实连你也从来没接触过,对不对?”   沧华点头:“幼崽期的饕餮与其他妖类并无差别,天地妖灵族类数以万亿,它们混迹其中无异于沧海沉针。我等自然不会专门去费那工夫去找寻。”   炎颜的眼神顿时变得神采奕奕:“沧华,你是辖理此界的神祗,你无所不能,可不可以趁吨巴现在尚未魔化,帮它封印住体内的魔性,让它体内的魔性永不成熟,这样它就可以像只普通的妖那样生活了。”   沧华蹙眉:“我早已说明,饕餮是天生恶兽。既是天生,虽然至凶至恶也是授意于天道所生。我就算赋有神力,也无法封印天道认同的天性。它的魔性亦是它的天性,你能理解么?”   魔性,亦是天性。   对呀,它是饕餮,这就是它的天性!   炎颜眼中的失望再次破灭。   沧华缓缓抬起手,却见炎颜虽然沮丧地垂着头,却始终死死把吨巴护在身后。   她显然还是不肯放弃替吨巴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炎颜显然又执拗上了这是!   沧华想了想,道:“在这世间,只有一物可困住化魔的饕餮。”   炎颜猛地抬头:“你说的是须弥境!”   沧华没想到她反应如此迅捷,赞许点头:“没错,饕餮魔化,除了斩杀之外,只有须弥境可将其囚禁。”   “如果这只饕餮愿以心头血与你订立血誓契约,届时,你在它即将魔化之前,将其封入须弥境,也可化解饕餮对众灵的威胁。”   沧华说完,又接着说:“不过你迟早要离开山海界,到时这只饕餮终是免不了被诛。”   后头的话沧华没说。   沧华清楚,到时就算他自己不动手,白虎,玄武和朱雀也照样不会留一只饕餮的性命。   炎颜却立刻点头:“我愿意!只要吨巴肯与我订血誓契约!如果吨巴当真堕魔,我愿意用须弥境把它关起来,保证不让它跑出去祸害世界。”   炎颜现在也管不了那多了,能拖一天算一天。   等到了她要离开的时候再想别的办法,至少眼下吨巴不用马上死。没准儿到时候就有转机了呢。   只要留得命在,一切就还有希望。   沧华静静地看着她:“你可想好了。”   炎颜坚定点头:“想好了!”   沧华便不再说话,手指轻轻一点,囚禁吨巴的光芒无声消散,吨巴纵身一跃落回地面。   四爪刚一着地,吨巴立马就跑到炎颜的脚边蹭。   炎颜蹲下身,温柔给它顺毛,喃喃低问:“你真的是饕餮?” 第220章 血誓契约   大概是没想到炎颜会问这个问题,吨巴正蹭炎颜的脚踝,身子突然顿了一下。   然后它抬起头,朝着炎颜弱弱地叫了一声:“吨巴~”   这叫声里,充满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担心,还有承认自己身份的小心翼翼。   吨巴知道自己是饕餮。   可是它却不知道自己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无法融于这个世界。   炎颜无力又心疼地把吨巴抱进怀里。   小家伙虽然充满忐忑,却依旧诚实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吨巴没骗她,这让炎颜既放心又感动。   炎颜望着吨巴清澈如蓝水晶一样漂亮的大眼睛,那里面充满对她的信赖和依恋。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为什么偏偏是饕餮!   吨巴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那么可怕的恶兽,如果现在就处置掉吨巴,对它实在太残忍了。   就连与它订立血誓契约,炎颜都觉得无比残忍。   所谓血誓契约,其实就是单方面以交付性命的方式为代价,认对方为主的不平等契约。   炎颜在古籍中看过关于血誓契约的说明。   签订血誓契约,立誓者将心头血交付与受誓者,相当于将性命交付他人。   这个契约对受誓者无任何约束,且完全保护受誓者不被立誓者伤害,并且授誓者可随意处置立誓者的性命。   可以说,是个完全不平等的契约。   订立了血誓契约,吨巴的性命就是她的了,它只能唯她之令是从,再也没有任何自由,再也不能来去如风……   炎颜是地球人,对类似奴役契约这些东西十分反感,就算是只妖兽,炎颜也不愿意束缚对方的自由。   可是如果立誓,沧华绝对不会放过吨巴。   再三犹豫,炎颜还是勉为其难地开口了:“吨巴?你愿不愿意……跟我订立血誓契约?血誓契约你懂什么意思吗?就是……”   “吨巴,吨巴!”   炎颜还准备给吨巴仔细解释,却没想到吨巴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而且好像还挺开心。   看着吨巴欢快地摇着大尾巴舔自己的手背,炎颜终不忍诓它:“订了这个契约,你以后就只能跟着我,我去哪儿你不管喜不喜欢都必须跟着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也就是说,你再也没有自由了啊。”   但因吨巴是饕餮,身份特殊,炎颜无法像一般生灵那样任意处置它的性命,却要时刻看着它,以防它魔化危害生灵。   而且有沧华在,就算炎颜想对吨巴管束的松一点,沧华也不会允许吨巴脱离她的视线。   从此以后,那个自然天真,自由自在的小妖怪就被彻底套牢了。   炎颜也不知吨巴遇到自己,到底是它的幸运还是不幸。   如果它没遇到自己,在堕魔之前,还有许多自由舒坦的日子。如果它幸运能像沧华说的三千年后才堕魔,那还有漫漫岁月可以自由蹉跎。   可是它遇到了自己,在还没有堕魔的时候就被彻底束缚。   不过,唯一幸运的是,如果吨巴在她尚在山海界的时候堕魔,她可以把它藏在须弥境里,至少不用像从前那些饕餮一样被杀掉。   可是,吨巴却显得特别开心,沧华与它说明了血誓契约的订立方法,吨巴一爪子就划开了自己的胸腔,毫不迟疑献出心头血。   吨巴把心头血低在炎颜的掌心里,炎颜又把自己的指尖扎破,把一颗血珠点入吨巴的眉心。   血誓契约正是生效。   炎颜表情复杂。   吨巴却如获新生。   看着吨巴没心没肺的高兴劲儿,炎颜怀疑它可能真不知道血誓契约到底是啥玩意。   但是契约已经生效,等以后吨巴明白过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炎颜心里苦笑。   不过订立了血誓契约吨巴也拥有了一项特权,那就是可以随意跟着炎颜进出须弥境。   吨巴的事情料理完,炎颜便带着它出去了。   豪迈跟沧华请了三日假,料理凡世的事情。   在离开之前,炎颜也同样有事情需要安排妥当,就比如……毕承。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可毕竟喊她一声师父,炎颜就想在临行前帮毕承安顿好以后的生活。   虽然穆娟儿不在了,她也希望毕承往后仍能好好过日子。   她觉得这应该也是穆娟儿所希望的。   走出自己的房间,炎颜往大厨房走去,才走到前院,就看见大管家豪怀安领着府中家仆正忙着洒扫院落。   看见炎颜,豪怀安很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呦,唐姑娘这么早就起来,昨日斗宴大比才完,您怎不多睡儿?”   炎颜听得一怔,随即恍然。   这些人的记忆全部都被沧华修改过,他们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经历过鹿吴山那场可怕的浩劫了。   炎颜颔首,赶紧道:“我去找我师父。”   豪怀安点头笑赞:“哎呀,经过这场斗宴大比,毕大厨的神厨的名头可就叫响啦,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就是可惜了,好端端一场款待各大商队首领的斗宴大比,全被这该死的天气给搅合了,真是可惜呀!”   老管家一面感慨,一面继续催促家仆继续打扫庭院。   炎颜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途径菡萏苑时不由想起豪蕊生。   她心里难过,便往菡萏苑走去。   走到近前,就见几个小丫鬟拿着扫帚同样在洒扫门前落叶。   炎颜走过去,抬头却发现庭院门楣上方不见菡萏苑原先的横木匾额。   她向几个小丫鬟问道:“请问各位姐姐,这里是……”   几个小丫鬟恭敬回话:“此处乃大小姐的祭堂。”   炎颜心头一震,她跨步走进了庭院。   院中仍是她从前来时的模样,只是原本布置精致的绣阁中,已不见锦绣画屏,香风檀韵,悠然弦鸣……   阁内只有正中设一张横条大案,上面摆放着一座红木雕漆的灵牌。   牌位上赫然写着:爱女豪氏蕊生之灵位。   炎颜看向灵牌上写的生卒年月,她惊异地发现,卒年竟然写的是十八年前的年份。   十八年前,正是豪蕊生出生的那一年。   也就是说,被沧华修改后的记忆里,豪蕊生一出生便已亡故。   当日回来的路上,豪迈讲了蕊生和他的前世,炎颜记得他说过身为星宿,不论几世轮回,都应无嗣……   所以,这一世的豪迈,在世人眼中,依旧无子。   这感觉,像极了不可逆的宿命。   炎颜望着豪蕊生的牌位出了会儿神。   她从案上取了三支香,就着灵牌旁边的长明灯点燃,恭恭敬敬插入牌位前的香炉里。 第221章 唐棠姑娘点郎君   因为没有豪蕊生的记忆,管家,丫鬟,仆人们全都无痛无觉,一切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平静安详。   炎颜猜想,那些死在鹿吴山中的人,他们的亲眷可能也与豪府的仆人们一样,在活着的人的印象里,有些人很早以前就亡故了。   而有些人亦如蕊生,没人记得他们来过这个世界。   这就是沈煜云说的抹掉记忆。   抹得可真彻底啊!   所以,原本应该是举城哀恸的凄荒景象,最终却以如此平静祥和的姿态收场。   转过素年,又是花团锦簇盛世光阴,昨日一切恍若黄粱一梦。   连炎颜这个亲身经历之人都觉亦真亦幻。   她突然想起在地球上,所有经历大天灾,大战争之后,即便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同样会因为巨大的哀痛而身心饱受摧残。   尤其精神之痛甚至终生无法愈合,那些活下来的人,反而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她瞬间体会到了沧华之用心。   忘却,或许是对活着的人最大的恩赐。   这就是神对苍生的大悯,大善。   不过沧华把斗宴大比的记忆保留了下来,他的细致让炎颜非常感激。   炎颜走进大厨房东跨院,邓家父子和一众小徒弟们全在那边等着。   他们只说毕承一早出门去办事了,也没说他出去干什么,只说毕承让他们在这里等。   毕家班的众人都显得异常兴奋,他们仍在谈论斗宴大比,还沉浸在那场精彩华宴的成功喜悦中,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得特别幸福。   连炎颜都被他们感染地心情好起来。   只有邓文明,趁着众人没注意,独自走出来,赶上正打算离开的炎颜。   “毕大厨临出门让我转告你。他回家去料理些事,约莫晌午以后回来。”   邓文明没有失去记忆,他的眼神比从前淡定许多。   这场特殊的经历,让这少年一晚上就变成熟了好多,眼神里已褪去了稚嫩,有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炎颜颔首。   她走出院子,打算出府采买些上路需用的物资。   等沧华送豪迈回归星位,她也要启程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正要出门,豪迈的随侍豪临追了出来:“唐棠姑娘,我家老爷有请。老爷这会儿正在内书房等您呢!”   炎颜不知豪迈此时找自己何事,只得跟着豪临往荣昌苑书房来。   炎颜走进书房时,只有豪迈一个人独自坐在案头。   此刻在世人眼中,他还是初见时那个面白微胖,通身富态的首富大老爷模样。   豪临给炎颜上了茶便悄悄退了出去。   等豪临出去,豪迈赶紧起身与炎颜见礼。   他已知炎颜与沧华的关系,也知炎颜授意于沧华助他开启了体内的星辰力量。   豪迈对炎颜内心充满感激。   炎颜呷了口茶,笑赞:“豪老板这茶着实不错,咱们交情一场,把你这好茶赠些与我呗。”   豪迈呡唇一笑:“炎颜姑娘此言正合我意,我请姑娘过来,本也正要与姑娘商议此事。”   炎颜听得目瞪口呆。   她刚才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豪迈还当真了。   她才不要他的茶叶呢,须弥经里沧华亲手培的茶不知比这世间俗茶好喝多少倍。   炎颜正要推,就见豪迈取出几样东西放在她的面前。   一个锦匣,三块黄金腰牌。   豪迈将东西摆好,见炎颜满眼不解,微笑解释:“你费劲心里助我唤醒体内的星辰力量,于我有莫大恩遇,我理当重酬于姑娘。可惜我这一世除了攒下点黄白俗物,别的实在拿不出什么了。”   豪迈说话时,将东西又往炎颜面前推了推:“这只锦匣内是一万两黄金的金票;这三枚金牌,是三个商队的信牌。”   豪迈说完,面带愧色低了头,语气颇感无奈:“虽然我已觉醒了星辰之力,这些世间俗物已没甚用处。可是豪家毕竟还有诸多族人,这府里也有好几百口家丁要养,我离开后他们还要继续过活,我能赠与姑娘的只有这些,实在惭愧。”   炎颜不是虚好面子的性格,豪迈既然送她谢礼,她便也没推辞。   为了帮助豪迈唤醒星辰力量,她差点小命都没了,收点报酬无可厚非。   不过炎颜最感兴趣的,是那三块金灿灿的信牌。   炎颜有些坏地试探笑问:“既然豪老板打算送我商队,敢问你打算把哪三个商队送我?”   豪迈十分坦诚:“这个随便姑娘自己选!”   炎颜点头:“不愧为首富,果然爽快!那本姑娘现在就当面挑,你把商队的首领们唤来吧!”   豪迈当即便让豪临去请人。   不过片刻,十一个商队的首领全部聚齐。   炎颜向众首领中扫了一圈。   独不见沈煜云。   豪迈也发现沈煜云没来,他皱眉看向洪玉修:“大爷呢?”   洪玉修不着痕迹地撇了炎颜一眼:“大爷一早就离开了豪府,这会儿恐怕都出城了。”   洪玉修话刚说完,豪迈还没说话,炎颜猛然起身,跨步就往外走。   被晾在房里的一大帮男人面面相觑。   五爷段兴昌边剔牙边笑:“这是要干什么?这小娘子是要点郎君么?看来咱们这些糙老爷们儿果然不如大爷生得一副好皮相吃香呀!若搁窑子里,咱们这些顶多就混个打茶围的,大爷那绝对得是头牌!”   他一篇荤话引得首领们哈哈大笑。   华畅一向与段兴昌不和,这会儿懒得理他,又见刚才炎颜去的急,便压低了声问洪玉修:“大哥真走了?”   洪玉修往外努了努嘴儿:“走是走了,不过看这情形,能不能走成还不一定呢。”   洪玉修知道沈煜云是认真要离开豪府了,从沈煜云收拾行囊的样子他就能看得出来。   他们这些与豪府签订了年限身契的人不能走,可是沈煜云却与豪府没有身契。   洪玉修和小柳虽然是替豪府卖命的,可是跟着沈煜云行商这几年下来,他们心里早就把沈煜云当成了老大。   如果沈煜云离开商队,他们也实在也没心思留下。   小柳现在还把自己关在房里哭得稀里哗啦呢。   洪玉修是真心希望唐棠姑娘能把沈煜云追回来。   炎颜纵马冲出豪府,左右看看,唤道:“吨巴,闻闻那家伙往那边去了?”   吨巴立刻在她身侧显出身形,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撒开爪子就往左边奔去。   炎颜一扯缰绳,赶紧策马追赶。   眼看就快到东城门了,前头突然一阵人仰马翻。   炎颜心头一紧。 第222章 五行缺揍   听这动静炎颜心头就一紧,她突然想起刚才飞跑出去的吨巴,内表情好像异常兴奋……   完蛋!   吨巴肯定是替她逮人去了。   果然,等炎颜策马奔至近前,就看见一匹马儿被吓地口吐白沫瘫软在地。   沈煜云被吨巴叼着腰带悬浮在半空……   嘴里叼着沈煜云,吨巴得意洋洋朝炎颜狂甩大尾巴,那表情,那眼神,像极了……   逮住老鼠正跟主人显摆的猫!   不过沈煜云和周围的人都看不见吨巴,沈煜云这样莫名其妙悬在半空,既滑稽又诡异。   趁着行人还没围过来,炎颜蹙眉低斥:“吨巴,快把人放下来!”   吨巴见炎颜一脸严肃,赶紧把嘴一松,沈煜云面朝下就往地上摔去……   炎颜眼疾手快,甩出炁凌鞭卷把人卷住,沈煜云总算幸免没被摔个狗啃屎。   炎颜赶紧跳下马背,快步走到跟前,关心询问:“你没事吧?”   沈煜云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冷冷瞥她一眼,捡起地上的包裹往肩上一搭,转身就往城门走去。   炎颜赶紧拦在他身前:“你去哪儿啊?”   沈煜云冷冷觑她:“天下之大,我爱去哪儿去哪儿!”   说完,绕过炎颜仍要继续走。   炎颜再次拦在他面前:“你不能走!跟我回去!”   沈煜云垂目看向她:“跟你回去?凭甚!”   他俩人外表都十分出众,这样当街争执,很快就引来许多围观的人群。   旁侧行人见沈煜云仪表堂堂,又见炎颜容貌美艳,二人站在一起犹如一对璧人,又见炎颜苦苦挽留,只当他二人是一对为情所恼的小夫妻。   当即就有热心的行人劝沈煜云道:“这位郎君,你家小娘子如此美貌,可得好生看紧了。你可不能把她独留在家里哦,快跟你家小娘子回去吧!”   又有好事的闲汉见炎颜貌美,忍不住沾些嘴头上的便宜:“这位小娘子莫留了,这样的冷面郎最不识风月。不如我随你回去。我最会疼人,保证对小娘子体恤入微……”   眼见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沈煜云想走也走不了,炎颜想跟他谈正经事也没法谈。   炎颜扫见旁边有个酒肆,对沈煜云道:“大爷既不赶时间,可否寻处安静地方详谈?”   沈煜云本不愿跟炎颜谈,但见她目光真诚,便觉不好直接拒绝,就跟着炎颜进了路边的酒肆。   俩人上得二楼点了个隔间。   待茶小二上过茶一离开,炎颜开口便问:“为何要离开豪府?”   沈煜云神态平静地喝了口茶:“我替豪府做事,本就是为报东家当年赏识之情。如今东家就要离开,我自然也不会继续留在府中。”   炎颜:“你可有打算?”   沈煜云默了片刻,老实摇头:“尚无。”   炎颜替他添上茶:“大爷既然还没寻好下家,不如与我做一笔交易如何?”   沈煜云挑眉:“你不是要去修行么?与我做什么交易?”   炎颜垂眸吹茶:“这世上,不论修行的神仙还是凡俗的百姓,不管任何人想做任何事,有钱总要容易些。我是要修行没错,可是钱也得赚。所以,我想与大爷合伙做笔交易。”   沈煜云没接她的话,仍旧慢吞吞地喝茶。   炎颜知道他听进去了,继续说:“豪老板送给我三支商队。”   她话一出口,果然就看见沈煜云握住杯盏的手顿了一下。   显然,沈煜云对这个消息也非常意外。   炎颜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说:“这三支商队,豪迈让我自己挑选。我的首选便是大爷的那支。”   沈煜云慢慢把茶盅放在桌面上,容色依旧平静,甚至有些淡漠:“东家既然将商队赠与你,挑选哪一支是你的事,我与豪府并无身契,我来去并不受任何约束。”   沈煜云说完,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站起身就要走。   炎颜道:“大爷若肯助我,商队取的利我愿与大爷五五分成!并与大爷商定三年为期。三年之后,这只商队归大爷所有。到时,这支商队的人马,物资包括你开辟的商道在内,全部都归你所有,从此与我再无干系。”   这个条件,简直就相当于把这样价值万金的大商队白送沈煜云。   沈煜云都没想到炎颜居然会开出如此丰厚的薪酬。   沈煜云皱眉不解:“若如此,这支商队你几乎赚不到什么钱,你为何要这么做?”   炎颜的精明他是亲眼见识过的。   这女子行商的脑子甚至比他还灵光,这笔账她不会算计不清。   炎颜却道:“我不是还有另外两只商队吗?我对行商一窍不通,希望大爷能帮我料理商队。三年为期,我到时候自己能上手打理了,也就不必再劳烦大爷相助了。”   炎颜说的是大实话。   她在地球时虽然是上市公司的CEO,亦不乏经商手腕,但管理山海界的商队,跟她打理上市公司却有很大的不同,这些她必须谦虚学习。   炎颜相信目前她找不到比沈煜云更合适的老师了。   这其中最重要的关键,便是炎颜特别欣赏沈煜云为人处世的品行。   当然还有个重点,便是他能稳稳替她约束另外的两个商队,这就能让她省不少心。   至于三年的期限。   炎颜这会儿不过是随口一说。   她在这个世界可能根本就待不足三年,她需要商队,也是为了给她提供寻找副星的路上盘缠,等她离开的时候,就算把三支商队全送给沈煜云也无所谓了。   沈煜云垂眸不语。   炎颜等了片刻,见他始终不吭声,把手中茶盅重重往桌上一撴,站起身就往外走。   她边往外走,嘴里还边嘟囔:“回去就找大神消了你的记忆!”   她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传入沈煜云耳朵里刚刚好。   沈煜云几乎咬牙切齿:“你还能不能要点脸皮?”   炎颜涵烟如黛的眉一挑:“那玩意儿几文一斤?先切二两加麻油凉拌下酒!”   沈煜云猝!   他就知道要是不答应,这女人肚子里且憋着坏呢。   这女人简直就是五行缺揍!   沈煜云紧拧着眉,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要想让我帮你料理商队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223章 收服干将   “要想我帮你打理商队可以,你选择的三支商队中,必须要有段兴昌的商队!”   炎颜略一思忖便已明白沈煜云其中深意,牵唇一笑:“果然附和大爷风骨,成交!”   沈煜云一怔。   他没想到炎颜会这般好说话。   炎颜爽快答应可见其求贤的诚意,沈煜云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补充道:“你放心,我既让你收了他那的商队,我自会替你约束他!”   炎颜点头:“我当然信得过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   沈煜云是头回听见这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不由心头微动。   他没想到炎颜小小年纪一女孩儿家,竟有如此大度胸襟。   这样的气度,实在非一般男儿所能比!   就冲她这句话,沈煜云突然觉得自己跟着炎颜这样的东家,日后或许会有更辉煌的前程。   至此时,沈煜云自己都发现,他心里其实已是心甘情愿臣服于炎颜。   其实沈煜云的条件一出口,炎颜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缘故。   段兴昌的野心已如司马昭之心,如今的豪府,豪迈即将离开,沈煜云也走了,整个豪府根本就没有能掣肘他的人。他现在都猖狂得无法无天,更别提将来。   如此不过一二年,豪府的这几支商队恐怕全都得被他巧取豪夺了去。   沈煜云让炎颜把段兴昌的商队要出来,便是想替豪迈保全他剩下的家业。   沈煜云的赤诚着实令人动容。   炎颜心下暗慨:豪迈果然慧眼识人,如沈煜云这般能力出众又品行无暇之人,实在是千金难求!   这也更证明了她择此人重用的正确决定!   至于段兴昌,炎颜根本就没把这个人搁眼里。   从前炎颜虽然讨厌他,却也不好与他树敌,一来是怕耽搁毕承的斗宴大比,二来段兴昌是豪府的人,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她才懒得多管闲事。   往后段兴昌要归入她手下做事,要还想像从前那样生歪心思,就算没有沈煜云,她自己也有的是手段整治他!   与沈煜云谈妥,俩人结完账准备返回豪府。   刚走出酒肆,就看见一辆大马车停在酒肆门前。   正是沈煜云从前行商时乘坐的马车。   俩人都有些意外。   赶车的人摘下头上的竹编斗笠,却不是沈煜云原本的车夫,正是洪玉修。   看见俩人出来,洪玉修赶紧跳下车,亲手把脚凳摆好,笑得特殷勤:“大爷,请上车。”   炎颜挑着黛眉,笑觑洪玉修:“是谁叫你来的?”   洪玉修笑地有点猾:“回姑娘话,是小的自己来哒。姑娘亲自出马焉有不成之理?我早料定大爷一准儿走不成,就赶紧套车出来接二位啦。唐姑娘,小的办事还成吧?”   炎颜呡笑不语,抬腿踩着脚凳上了车,沈煜云也跟在她后面坐了进去。   洪玉修屁颠屁颠赶紧跳上车辕,乐呵呵地挥舞鞭子驱车回府。   炎颜一看洪玉修对自己的态度,与先前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满口“小的”自称,根本就是奴才对主人的敬重,她便猜到自己刚才出来追沈煜云,豪迈必定已经把赠送商队的事跟商队首领们说了。   她刚才亲自追出来,那些聪明的商队首领们必定猜到了她选中的商队里,肯定会有沈煜云的这一支。   洪玉修这些人对沈煜云既崇拜又忠诚,自然舍不得他离开。   见炎颜追出来,他也赶紧套车赶来。他这么做,不光能帮着留住沈煜云,还能顺带讨好她这个未来的新东家。   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如洪玉修这般机敏之人怎会想不到?   不过经此一事,炎颜倒是对洪玉修生出几分赏识。   炎颜知道洪玉修心里肯定不佩服自己,但是他佩服沈煜云,他愿意继续跟着沈煜云行商,只要能跟着沈煜云,就算换个东家,与他其实并没什么关系。   这说明洪玉修是个颇现实的人,且能迅速分辨眼前情况和自身立场。   这样的人通常虑事非常理性,很少被情感左右,做事也冷静沉着,行动力强,可堪重用。   难怪能得沈煜云赏识。   果然,等炎颜与沈煜云再次回到豪迈内书房的时候,众商队首领依然候着。   只是此刻炎颜再出现,这些首领们看待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豪迈赶紧起身让两人入座,将这边的情况简单与他二人说明。   其实路上回来的时候,炎颜就从洪玉修哪儿得知了这边的情况。   炎颜同时知道,其他商队首领并没什么明显的反应,这毕竟是豪迈的决定,他们领豪迈的薪银,与豪迈签订有身契,大老板怎么干自然不容他们置喙。   反应最大的便是段兴昌。   洪玉修把段兴昌在书房里说的一番话,几乎一字不差地全都说与了炎颜。   沈煜云当时便皱眉道:“果然如我所料,此人想在我们离开之后对豪府商队下手,待会儿你若觉此人棘手,我出面与他应对。”   毕竟要留下段兴昌的商队是他跟炎颜提出的条件,他本也不是打算为难炎颜,更不想把这烫手山芋仍给炎颜去接。   炎颜冷笑:“呵,对付段兴昌这样的,我自有计较!”   此时,面对满屋的商队首领,炎颜容色淡定从容,就显得格外引人侧目。   豪迈见炎颜果然将沈煜云请了回来,也忍不住对她侧目。   沈煜云的脾气他最了解,这人一旦拿定了主意,轻易不会改变,是个颇有主见之人。   炎颜能说动他去而复返,可见炎颜的口才和行事能力也非一般人能比。   这样能干的姑娘,即便沈煜云被她收归麾下,豪迈虽然叹惋却也是心服口服。   既然人都已到齐,豪迈便道:“方才我已将事情原委说与诸位首领。既然唐姑娘回来了,就请唐姑娘当面挑选商队吧。”   说完,豪迈对炎颜做了个请的手势。   炎颜略微颔首,随即将目光投向在座的商队首领们。   她目光逡巡,樱花薄唇一弯,纤纤玉手指就向了闲散饮茶的华畅:“华三爷的商队我要了。”   华畅微微一怔,随即向炎颜看过去,然后目光下意识就去看坐在她身边的沈煜云。   沈煜云轻轻点了下头。   华畅与沈煜云素来关系莫逆,也是沈煜云带他入的走商这一行,算有一半的师徒之谊。   因此,华畅一看沈煜云的眼神便知,炎颜选中自己的商队是沈煜云的授意。   华畅一向听命沈煜云行事,既然是沈煜云的意思,况且华畅也看出沈煜云跟炎颜的交情不一般,他自然无话可说。   华畅风流一笑:“行啊,唐姑娘酿的一手好酒,往后跟着姑娘少不了美酒佳肴啊!”说完,他对炎颜一拱手,这就算是应下了。   炎颜美眸流转,就落在了五爷段兴昌的身上。 第224章 脸皮厚出新高度   段兴昌见炎颜把目光向自己投来,咧开厚嘴唇笑问:“怎么?唐姑娘瞧中我了?”   他这话一语双关还带着明显的调笑,惹得众商队首领一阵低笑。   豪迈怕炎颜难为情,正要开口制止,却听炎颜笑道:“你说对了,我可不就是瞧上段三爷啦!”   段兴昌原本想拿炎颜取笑,却没想到炎颜非但不恼,竟还顺着他的话直接把话给挑明了。   段兴昌原打算让炎颜知难而退,想令炎颜对他这个人厌恶而放弃他的商队。却没想到炎颜根本就不拿这些让女孩子脸红耳热的话当回事。   眼见炎颜要直言钦点自己的商队,段兴昌眼中的不悦之色立马表露出来,只是当着众商队首领和豪迈的面,他不好当即发作。   干笑两声,段兴昌继而道:“唐棠姑娘的心意段某心领了,只是你刚才选中了华五爷,先前还亲自把大爷追回来,这会儿又说看上我了,你让仪表堂堂的大爷和风流倜傥的三爷情何以堪啊?”   他这完全就是没正经荤话,仍在男女之事上挤兑炎颜,根本就没往正事上扯的意思。   沈煜云听不下来了,就欲开口驳斥。   炎颜不动声色给他递了个眼神。   沈煜云只得按下心中不悦,拧眉睇向段兴昌。   炎颜面上丝毫未见半分为难,始终浅笑晏晏。   “五爷这话说对了一半。若是挑选郎君,前头摆着大爷与三爷,我当然不会相中五爷你。不然你们仨站在一处,就算我无所谓,大爷和五爷得多憋屈啊!”   她此言一出,顿时惹得满堂众人哄堂大笑。   就连华畅和沈煜云亦是哭笑不得,他们都没想到,炎颜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竟丝毫不觉难堪。   沈煜云知炎颜一向脸皮厚,此刻他对炎颜脸皮的认知又提升了全新的高度。   这姑娘,可能根本就没脸没皮吧?   不过炎颜表现地落落大方,谈笑风生说出这些事,反倒让这些爷们儿不再往男女情事上去想,只把她当做行事磊落的女丈夫。   众人心中不自觉就对炎颜生出几分敬佩。   段兴昌反倒被臊地脸色阵红阵白。   他的长相自然不能与沈煜云和华畅相比,他刚才原本是想为难炎颜,却没想到反被炎颜将了一军,又当着所有商队首领和豪迈的面儿,他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   “唐棠姑娘,你既已经选中了三爷的商队,大爷也被你挑去,你再选我的商队,是不是太贪心了?”   段兴昌说完,回头向众位商队首领一拱手:“在坐的都清楚,咱们豪府这十二支商队里头,大爷的商队就不用说了,几乎占着所有商队加一块的半壁江山,其次便是我与华三爷的商队财力最雄厚。”   众位首领们皆沉默不语。   事实确实如此。   十几支商队建立的时间长短不一,又是常年由商队首领们各自经营,每个人的经营本事有高低,商队自然也不可能实力相当。   段兴昌见没人反驳,更理直气壮,继续道:“虽然东家说送给唐姑娘三支商队,且让唐姑娘自己挑选。可是唐姑娘一口气就把三个最大的商队全挑走了,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就算想赚钱,吃相也不用这般难看。这可相当于一口咬下半个豪府。经营商队需要银子,你把最肥的羊全部牵走了,你让剩下的兄弟们如何生存周转?”   他这话说完,首领们尽皆面面相觑。   段兴昌这话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们这些商队首领虽然替豪府行商挣钱,可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偶尔遇到容易挣钱的贵货他们想吞,就需要豪府巨大的财力周转支持。   炎颜一下把三支最能挣钱的商队全部带走,对于豪府商队的生意确实打击不小。   更何况他们现在手里许多条能赚钱的路线,全都是沈煜云当初开辟出来的。往后沈煜云不在豪府了,他们自然也就没了这个便宜。   众商队首领想明白了这一点,顿时看向炎颜的眼光就有些不善。   他们未来还指望豪府发财呢,炎颜这无异于断他们财路啊。   炎颜感受到了众人的不悦,却犹自举止从容娴逸,捻盏漫饮,连眼皮儿都懒得抬。   她自然清楚段兴昌这是蓄意挑唆众商队首领,让所有人都对她产生敌意。   他自己没能耐说服她,便想借众人之怒以及道德绑架,强迫她放弃他的商队。   对于段兴昌这种她一眼就看穿的小把戏,炎颜都懒得跟他杠,任凭他先自由发挥去。   豪迈也看出段兴昌不愿意跟炎颜去,此刻有意刁难炎颜,便道:“我事先已说得明白,这次唐姑娘挑选商队全由她自己做主。不论她选中哪支商队,尔等皆不得有异辞!”   段兴昌却道:“东家,这些年您待我们这些商队首领亲厚仁义,我不愿看着你苦心经营的家业从此一蹶不振,东家,请无论如何请留下我的商队,我愿为东家肝脑涂地,开辟疆业!”   另外有商队的首领也站起身:“东家要送唐棠姑娘商队是您个人的事,咱们这些商队的首领跟您签下身契文书,的确没权利干涉这些事。”   “可是我等在豪府行商做事,一来为东家赚钱,二来也是希望自己能多挣些钱。您若把三支最肥的商队全部都送给炎颜姑娘,往后我们若需资金周转,又当找谁替我们做主呢?”   “对啊东家,您不能光顾情谊,置我们这些商队于不顾啊!”   “就是,往后让我们怎么办?东家可不能这般处事啊!”   ……   众商队首领纷纷出言反对,一时间全都开始力劝豪迈。   豪迈本就性格纯善,又一直是个很好说话的东家,他还从没遇见过这样众商队首领群起反对的场面,此刻他见众人言辞激烈,难以说服,一时竟也有些无措。   他转而看向炎颜。   豪迈望着炎颜,眼神意思分明:要不换条商队?省得得罪这些商队首领。   炎颜看见了豪迈的眼神,却依然无动于衷。   她慢慢地把茶盅放在桌面上,抬手摸了摸颊侧的红玛瑙蜻蜓耳坠,笑吟吟问:“所以,段五爷这是不乐意我挑中你的商队,是不?”   段兴昌一向张狂,被炎颜直接问到脸上,便把脖子一挺:“是又怎样!”   炎颜牵唇一笑:“本姑娘今儿就选定你的商队了,你若愿意继续当你的商队首领,就乖乖跟我走。若不愿意,现在就滚!” 第225章 舌战群商   段兴昌没想到炎颜小小年纪个小姑娘,一开口就敢当众赶他走。   段兴昌在豪府商队,就算没有沈煜云那么高的地位,也是远比别的商队有优越感。   当即心头火气就窜上了脑门,下意识就要冲炎颜拍桌子瞪眼。   站在他背后的属下见状,知道段兴昌的炮筒脾气要犯,赶紧小声提醒:“五爷,东家可也在呢!”   这一句,瞬间点醒了被恼怒冲昏头脑的段兴昌。   到底是商队的首领,虽然脾气挺臭,却也能控制得住。   段兴昌冷冷一笑:“爷念你年纪小不懂事,懒得与你计较。就冲你说出这句话,你段爷今儿就把话给你撂这儿,凭你,想赶走你段爷,嘿嘿,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   炎颜明艳美眸斜觑过去,眸色滟中带笑:“哦?你是想跟我用文的?还是来武的?本姑娘一概奉陪!”   在座的除了沈煜云和豪迈,众人皆不知炎颜是个修士,此刻听她竟文武都奉陪,不禁有些诧异。   这些商队首领都清楚,别看段兴昌长得五短身材不起眼,腰间缠的那条金刚梭子鞭可不是好惹的。   这小姑娘一身细皮嫩肉,杨柳小腰还够他们一个手掌握的,还不知能不能经得住段兴昌一鞭子。   “哈哈哈哈……”段兴昌仰头就是一通大笑。   他冲着炎颜一摆手:“行了行了,小姑娘就别说笑啦,我要是今儿真把你这小娘子打出个好歹来,传出去我段兴昌的名声还要是不要?”   “人都说美人儿都爱少年英雄,有大爷和三爷陪着你,你也算艳福不浅了。我这商队你就甭惦记了,再另选一个,你也用不着得罪这些商队的爷们儿。大家往后江湖上还要再见,闹太僵了不好看!”   段兴昌打着哈哈,就想轻飘飘把此事带过去。   他并非怕炎颜,主要是怕自己若执意要留下,恐惹豪迈起疑。   倘若因他表现太过,惹得豪迈对他生出疑心,到时豪迈亲口把他的商队送给这丫头,他可就彻底没了退路。   段兴昌是从头到尾都没把炎颜放眼里。   对付炎颜,在段兴昌看来软的不成,就算动武也无所谓。   他根才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不过是给炎颜找个台阶,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知难而退。   炎颜自是一眼就看穿了段兴昌的把戏,笑问:“段五爷想象力可真丰富!我为何会与这些商队首领闹僵?”   段兴昌正要开口,炎颜将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道:“段五爷故事编的好,在座的商队首领可不能把故事当成真事儿听,对吧?”   众商队首领皆面带疑惑看向炎颜。   虽然他们还没琢磨明白炎颜这话到底啥意思,可是没人会傻乎乎站出来承认自己就把故事当真话听了。   虽然他们确实有点……   炎颜笑着伸出一根纤白玉指:“首先,段五爷刚才说我一口吞了豪府的半壁江山,害得你们商队没活路。呵呵,堂堂豪府,富甲鹿吴城,半壁江山总共才这三只商队?豪府这首富当的是不是也忒寒酸了?”   众人:“……”   好像不只!   炎颜继而笑道:“还有一点段五爷说的不对。我可没要走大爷的商队哦。我选商队的时候大爷他已经离开。”   “大爷是我凭本事请回来的,敢问这支商队里要是没了大爷,它还能像往日那般风光?豪府的商队还能像往日那般风光?”   “大爷在这十二支商队里的地位,不用我说你们比我清楚,要是往后豪府没了大爷,还会是今日这般气象么?”   “可是若没有我诚心相聘,大爷这会儿早不知上哪里高就去了,根本就不会跟你们坐在这儿说话喝茶!我说的可有错?”   她一番话质问下来,把众人彻底问了个哑口无言。   众人:“……”   好像确实如此。   炎颜冷眸逡巡:“你们方才说是我阻了你们的财路。我不过只是带走三条商队而已,莫非在座的首领们全是靠在这三条商队上吸血的蛀虫?”   “就算往后你们要财力周转,豪府众多营生也不只就行商这一道。自然不会缺少你们的运营资本。这与从前并没区别。”   “况且大爷并非与豪府订立身契,他是个来去自由的人,就算他今日镇守豪府,你们靠得了一时,还能靠他一辈子?”   炎颜黛眉微轩,眼风凌厉:“男儿在世当顶天立地,不说创世奇功,也自应有一番作为!你们又不是大爷的儿子孙子,这么理直气壮拾人牙慧,就不觉丢人?”   众人:“……”   说得好有道理,他们竟无言以对。   说到最后,炎颜冷嗤:“我今日把大爷请回来,你们非但不该怨我,反而当庆幸大爷往后仍坐镇行商一行。”   “他虽不在豪府做事,但凭大爷的为人,自然会对诸位留有照护之谊。他留在这一行,他往日的那些人情网络便仍在,你们走的那些商路各方势力也还要看他的面子,多少会给你们留些余地。”   “倘若大爷真的从此退出行商一行,你觉得就凭你们,能摆平商道上的所有势力?还能如今日这般顺风顺水地走商?”   这回众人齐刷刷摇头:“!”   绝对不能!   虽然炎颜一番话,众人几乎已经心服口服,却仍有人存有顾虑。   有商队首领起身向炎颜问道:“正如姑娘刚才所说,我们这些商队现在走的商路,几乎多半是大爷曾亲自开辟出来的。往后大爷不在豪府了,大家共同在江湖上走商,若有与大爷相犯的路线,是不是我们往后就不能走了?”   因大家领的都是豪府的商队,行走的商路又大多是沈煜云辟出来的路线,行商区域自然有诸多交汇路线,有时在同一个城或者在同一条路遇上自家商队也是常有的事儿。   如果炎颜带走了这三只商队,那么就存在商队路线交错的问题,如果沈煜云现在手里的路线他们不能继续走,实在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众人立刻面带担忧地看向她。   炎颜爽快笑道:“这点你们放心,我本人不在鹿吴城住,我的商队自然也不会长期滞留在从前的线路上。”   “你们往后该如何安排行商路线,仍照以往一样不做改变。不单如此,即便大爷手里现有的商路,只要诸位有能耐,尽管走便是!”   商路是商队最核心的问题,众商队心中最担心的一桩事解决,众人便彻底安心了。   这些爷们儿没想到炎颜一个小姑娘,行事竟如此果敢大方,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眼见众人再无异议,豪迈就打算拍板把此事定下。   段兴昌猛地站起,手按在腰间的金刚梭子鞭上,厉声喝道:“不论如何,我段兴昌绝对不会在女流之辈手下做事,我的商队也誓死不从!” 第226章 宝贝,挠死他   没想到段兴昌竟当真要对炎颜动武,众商队首领皆有些吃惊。   炎颜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段兴昌这么大个爷们儿,跟人家一小姑娘动手,这就有点过分了。   何况刚才炎颜言辞间体现出的胸襟气量,见识才干,就算他们这些常年行商的首领也颇感佩服,其实此刻众人看待炎颜的心态早已从内心里发生了转变。   炎颜行事灵活,不拘泥又大方爽快,众人觉得她虽然年纪小,可是跟着这样一位有经商天赋的东家,待她再成长历练个几年,又有沈煜云辅佐,将来成就或可赶超豪府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其实被炎颜选中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连沈煜云和华畅,此刻对炎颜的能力和辩才也颇为佩服。   华畅虽是听命沈煜云没有反对,但对炎颜原本也存有质疑,可是经过刚才她这番舌战众商队首领,华畅赫然发现,这小姑娘应对机智,行事果敢干练,能耐确实非一般人能比。   对炎颜,华畅此刻已有了七八分信任。   另外他也钦佩沈煜云眼光果然老辣。   这一次段兴昌出口反对,就显得有点无理取闹,故意欺负人家姑娘人小力薄的意思了,众商队首领皆有些不悦地看着他。   要动武,唐棠姑娘肯定不是段兴昌的对手啊!   段兴昌这明摆是倚强凌弱,太不要脸了。   这些商队的首领担心炎颜,却碍于手段不如段兴昌,便没人敢贸然开口,只能指望沈煜云或者豪迈开口相助。   沈煜云和豪迈见段兴昌竟然要跟炎颜动手,反倒丢开手不管了。   他俩都知道炎颜是修士,虽然修为渣了点,揍个凡人还是没问题。   是以,这会儿俩人反倒轻松下来,袖着手准备看热闹。   炎颜慢吞吞给自己添了杯茶,妙目瞥向段兴昌放在鞭子上的那只手,笑问:“五爷可想好了,当真要与我动手?”   她此话一出,脚边的空间立马有些微扭曲,吨巴显出了兽形。   不过此刻其他人仍是看不它。   豪迈虽能看见,却因有书案挡着视线,他也并没留意。   炎颜用脚踝蹭了蹭呲牙咧嘴的吨巴,示意小家伙不要冲动咬人。   对付个段兴昌还用得着饕餮?   太辱没吨巴的威名了这也。   就算吨巴无所谓,炎颜自己都觉丢不起这人。   自从知道了吨巴的真实身份,炎颜突然觉得他们之前所有对付妖道的计划都显得蠢萌蠢萌的。   那时候要知道吨巴是饕餮,还用得着计划?   她直接用手指着卓锦章,朝吨巴喊一嗓子:“宝贝,挠死他!”   然后一切问题就全都解决了。   一力降十会!   多么简单效率。   哎,没办法啊,谁叫她没见识,没文化,才疏学浅,不识真金,错过了大好的机会,只能后悔莫及。……   炎颜这边早就神游到四海八荒去了,对面的段兴昌还在那儿横眉怒目等着跟她干架呢!   见炎颜半晌没反应,别的商队首领以为她是怕了,豪迈和沈煜云却十分纳闷。   怕?   炎颜绝对不存在的!   那她这是……   豪迈忍不住低低地提点了一句:“咳,唐棠姑娘,段五爷还等着跟你打架呢?你这到底打还是不打啊?”   “嗯?”炎颜恍然回神,低头看了眼,吨巴已经消失了。   她又抬头看向段兴昌,挑眉问:“你还要打?”   段兴昌顿时气地三尸暴跳。   他刚才都那么明显在挑战了,这女人居然还走神,太不把他放眼里了!   简直欠揍!   不揍不行的那种!   “哗啦!”抽出腰间的金刚鞭,段兴昌怒瞪炎颜:“唐棠姑娘,你若能接下我三鞭,我段某随便你差遣,绝无二话!”   炎颜坐着没动,抬头看了眼他手里的鞭子:“哦,那如果我一招你也接不住,你是不是就跪地给我磕头啊?”   段兴昌脸色几乎铁青,一扬鞭子:“女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休要猖狂,咱们院中比试!”   炎颜点头:“嗯,那你出去吧,我用不着。”   炎颜这简直傲慢地没谱,段兴昌正要骂人,就看见她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啪!”地一弹,一个金光闪闪的炁凌漩就出现在手尖儿上。   然后炎颜很随性地用手指甩着炁凌漩,看向段兴昌:“我准备好了,是你先出手,还是我先?”   除了豪迈和沈煜云,众人此刻全都震惊地呆立在原地。   唐棠姑娘居然是……修士?!   这简直就是个爆炸性的消息。   难怪这小姑娘如此有魄力,敢情人家是修士小仙姑啊!   这必须得能干有魄力啊!   此刻所有人的心思飞转,恨不得求炎颜选中自己。   也有刚才反对过炎颜的,此刻心里万分后悔。   他们居然为难人家小仙姑,太愚蠢啦!   段兴昌也不往外走了,瞠目结舌瞪着炎颜指尖上顶着的炁凌漩,好像想拼命看出这玩意是赝品似得。   他一脸不服气还来不及收敛,心头的恐惧和后悔已经抑制不住地蔓延到了脸上。   这样完全矛盾的两个表情交织在一起,就让段兴昌微胖的黑脸上表情显得十分滑稽。   他瞪着眼,用力吞了吞口水,硬气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说出口的时候就变了调:“你……你修士,你咋不早说?”其中竟然还隐隐约约透出几分委屈。   华畅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嘴里的茶汤喷了对面的豪迈一脸一身。   众商队首领虽然没有华畅那么明目张胆地笑,却也忍不住一个个抖肩膀。   豪迈知道,这件事到这儿就算结了,起身道:“既已商定,我命人修改完你们三支商队的文契,今日便与唐棠姑娘办好手续,你们三支商队的人马今日起就听命于唐棠姑娘。”   炎颜起身与豪迈拱手,客套了两句,便与沈煜云和华畅一起往外走。   只剩段兴昌一个人尬站在原地,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也不是。   好纠结啊!   他身边豢养黑栎精的手下见众人都走了,走到段兴昌跟前小声道:“五爷,唐棠姑娘既是修士,咱们跟着她兴许也不是坏事。您忘了咱们此番回来的目的了?”   一句话猛然点醒了段兴昌。   他眯起眼想了想,嘴角一咧,阴恻恻地笑起来:“嘿嘿,修士啊,不错,正好做老子的挡箭牌!” 第227章 段兴昌的打算   那人闻言也跟着点头:“五爷说的没错,有她在,那件事兴许办成的把握还能再添几成!”   “只要那件事办成了,咱们的实力超过了沈煜云,到时唐姑娘自然会把您提携上来。有修士做靠山,往后咱们的路子也好走些。”   段兴昌却摇头:“你别看这丫头年纪小,心眼儿可比豪迈那老头子多好几倍,且满肚子邪门歪道。咱们可不能跟她长久搅合在一起。”   说至此,段兴昌阴森一笑:“只等那事能办成,爷就连她带沈煜云那一伙儿全做了,这三只商队到时就全归咱们了!”   段兴昌表情异常兴奋,那个人却诧异道:“可她毕竟是修士,像干掉修士可不容易。”   段兴昌冷笑:“所以才要把那个东西弄到手。只要有那样东西,咱们手里的这只黑栎精就会长成千年难出的栎魔。就算她是修士,也未必就能赢得了栎魔!”   那人却紧皱眉头,并没段兴昌这般乐观:“可是,凭我现在的能力,操控黑栎精还勉强,若要短期内即刻进阶成栎魔,万一控制不住,恐怕连我们自身都得被它给吞了,这样做太危险了!”   段兴昌却把手一挥:“这个不用担心,我给你的那块雷击木可是颗长了千年的老栎精,你不是都听你那养栎的族人说了么,这东西挟制栎魔完全没问题!”   段兴昌说完这些,见对方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只要照我说的做,伺候好我的小鸟就行。其他的事不要你操心!”   说完,段兴昌不再理会,急匆匆就往外走。   他没回自己住的偏院,却是往沈煜云住的偏院赶过来。   才踏进院门,迎面正遇上洪玉修。   段兴昌知道洪玉修向来牙尖嘴利,惯爱讽刺人,也不理他,目不斜视地抬腿就往里走。   洪玉修伸手一拦:“哎哎哎,五爷,您走错门了,这是我们大爷的院子!”   段兴昌不想搭理洪玉修,把横在面前的胳膊往旁边一划拉:“我来找唐棠姑娘!”   洪玉修可没打算就这么放他进去,跨步又挡在前头:“唐棠姑娘在里头跟大爷谈行商的事,你进去干啥?”   段兴昌把眼一瞪:“我也是唐棠姑娘的商队首领,你敢拦我,当心我告诉唐棠姑娘整治你!”   “哎呦!五爷这会儿承认的干脆利索,刚才在那边您可硬气着呐,咱们还以为您要跟唐棠姑娘干一架呢,哈哈哈哈……”   洪玉修笑的特肆意,尤其难得看见段兴昌一张脸气成猪腰子色,更觉痛快!   “去去去!”段兴昌一把推开洪玉修,黑着脸往内院里走。   走到内书房门前,段兴昌一眼就看见房檐下,小柳正坐教小铃铛下棋,便知华畅也在。   小柳和小铃铛见他进来,俩人也不理会,继续埋头下棋。   段兴昌推门就走进了沈煜云的书房。   书房内,炎颜,华畅和沈煜云正坐在茶席上喝茶。   段兴昌一头扎进来,看见炎颜,还没说话,表情先不自在起来。   毕竟刚才在那边太丢人了,他到底是个有头脸的商队首领,刚才面子跌地太狠,饶是他脸皮够厚,这会儿也还没彻底缓过来呢。   炎颜抬眸看过去,笑道:“段爷来了,我们正在商议行商的事呢,坐吧。”   炎颜表情自然,说话稳重大方,竟丝毫没把他刚才当众刁难的事情放在心上。   段兴昌打量她一眼,走上前,就在沈煜云旁边坐了下来。   “要我的商队跟着唐棠姑娘也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段兴昌一开口,华畅就摇着扇子笑起来:“呦,五爷还有条件啊?是不是要是这次唐棠姑娘还不答应,你还准备跟人家打架啊?呵呵呵呵”   他一说完,就连沈煜云和炎颜也忍不住呡唇笑起来。   段兴昌平日最厌华畅这张嘴,他本来就还在为这事儿不自在呢,华畅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起来还不算,还把水浇他伤口上。   实在太可恶了这人!   段兴昌把眼一瞪:“华畅你少给爷嘚瑟,老子打不过东家,还打不过你了?你小子莫把爷真惹恼了,当心抽你一顿好鞭子!”   炎颜知道段兴昌刚才那股劲儿还没过,怕他真跟华畅记下仇,便出言开解:“华畅与段爷说笑呢,往后大家仍要一同共事,玩笑话可不能当真!段爷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段兴昌白了华畅一眼,转而对炎颜道:“我想走焚木岭那条道!”   炎颜没吭声,侧目看向沈煜云。   沈煜云点头:“这个没问题。刚才东家正与我二人商议。这次商队出发三支商路一起走,由我带领你们熟悉如何开辟新商路,往后咱们行商可与从前不同了。”   段兴昌听说自己的商队可以走焚木岭,立马放心一半,又听沈煜云说要开辟新商队,也生出些兴趣。   炎颜道:“以往你们的东家是豪老板,你们行商的路线和地盘全围绕豪府制定路线,往后你们跟着我,行商的方式和路线与从前比会有很大的变化。”   “我常年在外居无定所,我在哪儿,你们的商队全以我的位置为据点,因此,你们往后可能会经常需要开辟新商道。”   段兴昌听得瞠目结舌:“经常开辟商路?这怎么可能?能维持好一条商路就够困难了,这经常开辟新商路,哪能赚到钱啊?再说这花销也太大了。”   他还有话没说,那就是危险也特别大。   一条陌生的商路,人生地不熟,既不清楚当地的风土人情,也不认识当地的各方势力,万一不小心与当地有背景的商贾起了冲突,他们这些在当地毫无背景的行商队伍搞不好就得送命!   段兴昌心里冷笑,这唐姑娘一看就是走商的外码子!   上下嘴皮儿一碰就要开辟新商路,还以为开辟新商路是小孩子办家家酒呢?   唐棠姑娘精明是不假,到底年纪太轻,考虑事情还是过于肤浅。   不过这番话段兴昌只在心里过,嘴上却半个字也没提。   他又不是死心塌地跟着炎颜走商,只要焚木岭那件事成了,最后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且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瞎折腾去,他才懒得管她死活。 第228章 毕大厨的心事(一)   炎颜点头:“段爷这话说的没错,开辟新商路确实需要用不少银子,不过这方面你们不用顾虑,只要照大爷安排行事即可。”   沈煜云拱手恭敬道:“我会尽快拟定新的行商规矩,并尽快预备妥当准备上路。”   炎颜与三人议定走商的事,天色已不早,几人便在沈煜云这厢用过晚饭才散。   回到荣昌苑,刚跨进院门,炎颜就看见毕承一个人坐在她房门前的台阶上。   听见脚步声,毕承立刻抬起头,见炎颜回来了,立马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拍掉手上的泥土,毕承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向炎颜行礼:“师父,您回来了。”   察觉到毕承说话时的态度语气有点不对劲,炎颜看他一眼,挑眉问:“怎么了?”   毕承赶紧摇头:“没,没什么,徒弟就是想过来看看师父。”说完反倒把头压地更低了。   毕承向来不会说谎,看他这幅表情炎颜就知道他有话跟自己说,便径自向房门走去。   俩人正要进屋,上方屋旁边的书房门开了,豪迈站在门口,对炎颜和毕承笑道:“毕大厨,这会儿你师父回来了,能跟你说事儿不?”   炎颜黛眉微蹙,回身看向毕承:“到底什么事?”   毕承只垂首不语。   豪迈笑呵呵走过来替他解释:“我原本有事与毕大厨商议,刚才我见他在这儿等你,便欲请他入书房叙话。可毕大厨说他一定要先见您再说,你不回来,他便不肯与我谈。我只得陪他一起等着你回来再说。”   炎颜知道豪迈与自己要谈的事情都已说完,剩下的只有他要与毕承说斗宴大比的赏金事宜。   这些事原本也是毕承自己负责,她从来不曾过问,这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毕承非要等她回来,炎颜倒有些不解。   她看了毕承一眼,对豪迈道:“既然是专等我,那就进来先说你的事吧。”   炎颜便将豪迈和毕承都让进了自己的房间。   俩人在临窗的茶桌前坐下,炎颜亲手泡了茶。   豪迈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毕承笑道:“尽管炎颜姑娘是早有打算进豪府来做千人宴的,虽然最终谁也没料到,千人宴竟是以这种方式收场。不过,我依然很庆幸,能请毕大厨入府来主持这场宴席。”   说完,豪迈对毕承重重地拱了拱手。   那日之后,炎颜已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与豪迈说明,包括入府之前在街边烧菜的所有布局。   因此,豪迈此刻已清楚这一切都是炎颜为了接近他,为了唤醒他体内星辰之力特地安排的。   但是,在千人宴事情发生之前,毕承和炎颜确实献出了一场极为精彩盛大的斗宴大比,这一笔功不可没,豪迈心中依然对毕家班心存感激。   毕承略躬身还礼:“若没有师父,我根本无缘入豪府,豪老板要谢当重谢我师父。”   豪迈点头:“炎姑娘与我之大恩自不必说了,不过毕大厨也功劳不小,是以,我这边略备了一份薄礼,聊表谢意。”   豪迈说话的时候,从袖管里取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轻轻推倒毕承的面前:“一点心意,还望毕大厨不嫌。”   毕承没动那张纸,却抬头看向炎颜。   炎颜看出豪迈是真心诚意,便对毕承点了下头。   毕承见炎颜首肯了,才拿起面前的纸展开来细看。   他原本以为豪老板给的是金票银票之类,可是当他看清纸上字迹时,诧异地抬头看向豪迈:“这是灏元楼的转让文契?”   听见毕承这话,炎颜刚举到唇边的茶盏也是一顿。   她也没想到豪迈竟要把灏元楼送给毕承。   这份礼太丰厚了!   连炎颜都颇感意外。   毕承把文契折起来放回桌面上,又推回豪迈面前:“我没做这么大的事,不应收这么重的报酬。”   豪迈微笑:“毕大厨果然人品高洁,这也恰说明我择人的眼光没错。”   毕承没明白豪迈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豪迈笑道:“灏元楼虽是鹿吴城最大的酒肆,以往却因疏于管理,使得如你这般有真本事的掌厨师父备受排挤,反被一干小人操控。这些全因我管理疏忽。”   “我豪家营生众多却只这一间酒肆,主要原因一来是我无暇打理,二来是族中亲信确实也没有懂得酒肆经营之人。”   “经过这场斗宴大比,我也看出来了,挣不挣钱尚在其次,这入口的吃食直接干系百姓性命,要是被歹人利用,后果实在无法想象。”   “而灏元楼在鹿吴城众酒肆中又规模不小,我想把它交给品行中正又善经营酒肆的人接管,所以才想到把灏元楼送给毕大厨,我真心希望灏元楼能有个好归宿,还望大厨莫要推辞。”   豪迈说的有理有据,言辞恳切,并再次把那一纸文契默默推到了毕承的面前。   毕承垂眼望着手里的茶盅,一时没说话。   炎颜在旁边默默喝茶。   她心里清楚,豪迈根本就不是找不到人打理酒肆,他就是想把酒肆送给毕承。   或许是这此斗妖道事件毕承也出了不小的力,他想答谢毕承,却又怕毕承拒绝,所以才煞费苦心想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由头。   不过豪迈这接口找的确实取巧。   听上去不是他白送一座大酒楼给毕承,倒像是请毕承帮忙接走个大麻烦。   豪迈实在是用心良苦。   不过凭炎颜对自己这憨徒弟的了解,她觉得毕承多半不会受这么重的礼……   “我收了!”   “噗!”炎颜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她赶紧用手挡住嘴,对俩人歉意一笑,然后大眼睛里全是诧异地看向毕承。   毕承这是受啥刺激了?   毕承对豪迈拱手:“多谢豪老板信任,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经营酒肆。正如你所说,挣不挣钱其次,至少我不会让这酒肆的饭菜坑害登门用饭的客人。”   豪迈点头:“那就拜托毕大厨啦!”   豪迈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知道毕承有话要跟炎颜说,便不打扰他师徒俩,起身告辞。   送走豪迈,毕承又换了壶新茶,恭恭敬敬给炎颜添上。   炎颜不动声色看着毕承一本正色在自己对面坐下,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毕承抬起头,望着炎颜的眼神澄澈又严肃:“师父是不是要离开鹿吴城了?” 第229章 毕大厨的心事(二)   炎颜抬眸望向毕承,表情同样是少见的认真。   她轻轻点了下头:“过几日,等豪迈回归星位,我就要离开了。”   炎颜说完,就见毕承嘴唇微微翕动,什么也没说,眼睛却微微有些泛红。   炎颜赶紧垂下眼。   离愁别绪……   哎~她最应付不来的就是这东西。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竟皆沉默。   虽然当初收下毕承这个便宜徒弟,炎颜一心只为接近豪迈,可是,数月光阴相处下来,毕承的真诚,善良,淳朴,厚道……这些美好品行实实在在打动了炎颜。   她不自觉就认真拿他当徒弟相待了。   如今不论遇见大事小事,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便想袒护毕承,也真心实意将她的本事传授与他。   可是,打一开始炎颜就清楚,毕承不可给自己当一辈子徒弟。   分别,从开始的时候就已注定。   端起茶壶,毕承恭恭敬敬地为炎颜添上茶:“师父往后有何打算?”   炎颜:“继续行我的路,做我的事。”   这个回答显得有点太敷衍,却并非炎颜有意隐瞒毕承。   未来到底会面对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实在没办法跟毕承说明白。   毕承慢慢地喝光了自己杯中的茶,抬起头,望着炎颜表情特别认真:“毕承愿追随师父!”   炎颜容色平静地看着毕承,沉默片刻,终于低叹了一声:“毕承,你只说要跟着我,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毕承轻轻摇头,语气却十分坚定:“我只知道,您是我师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炎颜也不打算再瞒着毕承,缓缓道:“毕承,我从没跟你说起过我的家人,也没说过我到底从哪里来。”   炎颜说话的时候语速很慢,像在自言自语。   毕承不自觉握紧了茶盅。   关于这些事,他确实从没听炎颜提过,从前穆娟儿也不让他问。   他隐约觉得炎颜应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因为她刚来的时候行为举止,生活习惯,有很多地方都非常奇怪,就连她说的那些话他也经常听不明白。   但炎颜博学聪慧,见多识广,好像上天入地无所不知。   毕承最想不通的是师父她这么小的年纪,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见识?   他觉得要是换成他自己,就算让他打娘胎里出来就在外游历,恐怕也不会如炎颜懂得那么多。   是以,对炎颜的来历,毕承确实充满好奇。   炎颜从毕承的脸上看到了诸多疑问。   她微微一笑,美如星辰的眸里浮现过往记忆,神态间温情顿生。   “我并非此界中人,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的家人,我的一切全部都在那个世界里。而我的所学所长,亦同样来自生我的那方世界。”   “毕承,你不可能长长久久跟着我。因为,我现在做的所有努力,目的全都只为了尽快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去。”   望着毕承充满诧异的眼睛,炎颜很无奈:“所以,我终将离开。现在你明白了吧?”   毕承低着头,目光落在面前的茶盅上。   这次,他的沉默比先前久了点。   过了片刻,毕承慢慢地站起身。   炎颜以为他有了决定,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与毕承已彻底把话说明,至此刻起,炎颜便只拿毕承当朋友,也不再当他是自己的徒弟。   临行之前,她帮他在鹿吴城打下响亮的名声,现在他还拥有灏元楼,还有毕家班……   炎颜觉得,毕承以后会好好生活。   她亦可以安心离开了。   毕承缄默不言,起身从座位里走出来。   他站在距离炎颜三四步远的位置,突然屈膝跪在地上,面对着炎颜,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师父在上,徒弟毕承誓愿追随师父,不论时日长短,不畏前程艰险,不管行向何方!”   磕完头,毕承直起身,赤红的眼里充满坚毅:“师父,您在这个世界一天,我就当您一天徒弟,直至您离开!人生在世,尚有生死,我毕承愿意一直跟随,孝敬师父!”   毕承说完,又是三个头重叩在地。   他俯身磕头的时间,脖子上有条链子从衣襟领口里滑出来,直到他直起身,炎颜才看清楚,那是由一小截一小截的竹管穿成的项链。   那一截一截的竹管表面光滑锃亮,显然是历经长年累月摸索,早已包了漂亮的浆。   炎颜一眼就认出,那是穆娟儿生前从不离手的那根竹杖。   炎颜本想拒绝,可是看见这根竹链,她拒绝的话已到嘴边,却再也无法说出口。   轻轻摆了摆手,炎颜声音微咽:“罢了,你既已决定,那就与我同行吧!”   毕承见炎颜答应了,泪痕纵横的脸上顿时咧出敦厚的憨笑。   “嗳!谢谢师父!”毕承兴奋地应声,麻溜站起来。   拿袖子一抹脸上的眼泪,毕承欢喜道:“师父,我就知道您要离开鹿吴城,我把房子家当全都卖了,随身的包裹也都拾掇好了,只要师父一声令下,徒弟随时都能出发!”   炎颜扶额无语:“你既都打算好了要跟我走,刚才为何还要收下灏元楼?”   毕承嘻嘻笑道:“徒弟原不知师父身家来历,只当现下师父年纪尚轻,喜欢四方游历,徒弟就陪着您出去,等师父日后厌倦了,想过回平静日子,咱们就再回来。”   “留着这份家当,我到时仍重操旧业,不管怎样,总能让师父这一世生计无忧,自在过活!”   炎颜没想到毕承竟是为她思虑地这般长远,心中感动,嘴上却问:“可是你既然打算跟我出去,这酒肆谁来照料?”   毕承笑道:“师父忘了,咱们不还有毕家班呢么?我都想好了,灏元楼就交给文明,邓家二伯还有邓江邓海料理,他们跟我一场,为人又厚道实在,经营灏元楼不光能施展他们的手艺,还能把家迁进城里来住,也不用再回那个小庄子啦。”   炎颜点头。交给邓家兄弟她也觉得十分妥当。   炎颜又把商队的事说与了毕承,嘱咐他明日起就跟着沈煜云学习行商,待这边事情了结就启程。   送走了毕承,炎颜看了眼窗台上的沙漏,已近亥时二刻。   这一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竟一直忙碌到此刻才得空闲。   炎颜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清爽舒适的家居衣裳进了须弥境。   她前脚刚迈进境中,面前“嗖!”地一阵疾风。   有物几乎贴着她的面门飞闪而过,把炎颜唬了一跳。 第230章 棉花糖成精?   须弥境里从来都安安生生的,除了她自己和沧华,就连身为饕餮的吨巴都不敢在这地方造次。   沧华堂堂神境大能,自然安静持重,更不可能到处乱飘乱窜。   居然有谁敢在须弥境里捣蛋?   炎颜正疑惑,面前一条白影子疏忽飞过来,绕着她转了好几圈。   炎颜想看清这啥玩意,可是白影子飞得太快,转得她头晕眼花,感觉自己就跟被一团棉花糖精给缠上了。   她原本忙活了整整一天,这会儿只想进来休息一下顺便跟沧华商议些事情,却没想到须弥境里居然窜进来个讨人厌的精怪。   炎颜有些不耐烦了,玉颜微沉:“不许转,再转滚出去!”   须弥境是她的地盘,谁都不能在这里撒野!   棉花糖精居然能听懂炎颜的话,并且还能分辨出她生气的语调,马上飘向沧华,飘到他身后躲了起来。   炎颜有些意外。   她看了眼沧华,又好奇看向他背后。   居然有妖精不怕沧华的?   连吨巴见了沧华都把尾巴夹得紧紧的。   这什么小妖精,这么肥的胆儿!   沧华没理会棉花糖精,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看过来:“忙完了?”   炎颜跃上木台,在他对面一坐下,就没骨头似得顺势躺在了木台上。   她深呼一口气。   还是须弥境里舒服,这里面永远不分寒暑,冷暖适宜,空气干净清爽,偶有微风吹送幽幽麦香……她考虑是不是该给自己在须弥境里弄间卧房。   嗯,顺便给沧华这木台子上再添个沙发,这么躺着有点硌。   她换了个舒服的侧躺姿势,用手撑着头问:“你何时送豪迈回去?”   话问出口哦,炎颜自己先笑了。   感觉特别像送豪迈归西,嘿嘿~   沧华:“明晚子时。”   炎颜闭上眼,面色显得有点疲惫:“哦,不知道一天的时间沈煜云那边能不能准备妥当。如果他准备好了,后天咱们就能上路。对了,你感应到下一颗星辰的位置了么?”   炎颜说话的时候,棉花糖精从沧华背后偷偷探出半张白胖胖的脸。   看见炎颜闭眼躺着,它悄悄地拾起木台上的一件东西,兴奋地摇晃着软绵绵白胖胖的身子,抱着那件东西又飘去了须弥境的另一端。   沧华扫了眼飘去的棉花糖精,又收回目光平静道:“下一颗距离最近的行,在钜燕城。”   “钜燕城啊”炎颜跟着低喃了一句,也不知是犯困无意识的呓语,还是在琢磨钜燕城的位置。   沧华添了盏茶,抬头看了眼已经几乎飘到须弥境尽头的棉花糖精,又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炎颜,拾起扣在身侧的书。   “嗖!”一阵急促的风声再次响起。   几乎已经睡着的炎颜警觉地猛然睁开眼。   她翻身坐起,扭头就看见一样东西疏忽而至,眼看就要到近前。   炎颜下意识祭出炁凌鞭向飞来的东西抽去。   那东西被一鞭子抽飞,却只在原地停了片刻,再一次向木台这边迅速飞来。   她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东西飞来飞去,还差点撞到她脸上……炎颜有点恼羞成怒,看向沧华背后,果然那只鬼鬼祟祟的棉花糖精不见了。   炎颜额角青筋暴跳:“沧华你想养只宠物什么的没问题,可是能不能养只消停点的?”   这太闹心了也!   沧华挑眉:“这东西是你自己弄进来的。”   然后沧华抬起手掌,那飞来的东西绕着他飞了一圈,最后就像磁铁的阴阳两极相互吸引一样,“啪!”地一声粘在了一起。   炎颜侧目看过去,就见沧华手里拿着的竟是一对兽脸古币。   这兽脸古币她记得,是她逛街时在古董铺子里,跟另外那对关雎币一起收的。   她记得当时兽脸的这对还是吨巴发现的呢。   炎颜没想到这兽脸古币居然还会飞,她有颇感好奇,她伸手从沧华的手里拿过来那对兽脸古币仔细端详:“这东西居然还会飞?”   沧华:“这是青蚨钱。”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盯着手里的古币……   这丑了吧唧的玩意,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青蚨钱?!   所以,刚才那个嗖嗖乱飞的,就是被放出去的子钱。   难怪当日吨巴一定要她买下这对古币,她还纳闷这么丑的钱币买来作甚。   原是她自己不识货!   她只拿几星碎银,居然收了一对青蚨钱,赚大发啦!   手里抛着青蚨钱,炎颜侧目往须弥境另一端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欸?那只玩青蚨钱的棉花糖精呢?   炎颜又仔细看了一圈,发现那东西真的不见了。   她黛眉微扬:“呦,在我的地盘,居然还想跟我玩藏猫猫呢,显!”   她话音刚落,整个须弥境中微风浮动,树叶,麦田皆被风吹拂地莎莎作响,微风拂过境中诸物,最后绕着一个摆放箱笼的角落打了个转儿,停了。   沧华微敛长眉,不动声色看着须弥境因为炎颜的意志操控而突然生出的变化。   这座巍峨神境终于认主了……   看来炎颜能打开须弥境,的确并非偶然。   沧华投向炎颜的深紫星眸有微澜暗涌。   炎颜却并没留意沧华神态的微妙变化,她勾唇一笑,跃下木台,向风停止的地方走去。   在那里,赫然有个小箱笼浮在半空,显得格外突兀。   这种及其拙劣的伪装,一看就是完全没有生活经验的东西变出来的。   炎颜走到漂浮的小箱子跟前,笑吟吟道:“哎呦,这箱子居然会自己飘起来呀,我看看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宝贝?”   她抬手扣在箱盖上,作势就要打开,其实手心已经蓄了灵力。   小箱子显然还不打算变回原形,仍旧顶着箱子形状,以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漂着。   炎颜唇角坏坏地一弯,按在箱子盖上的手掌蓦地金光乍现。   “小箱子”显然没想到炎颜这么阴,吓地一阵哆嗦就要变回原型,却已经被炎颜抓在了手里。   虽然用炁息能力能勉强吸附住这不知名的小妖怪,可炎颜却依然感受不到手掌里有实质的东西。   这一团白花花的小妖怪,好像本身就是无形无状的。   炎颜好奇:“这到底是什么玩意?我的须弥境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沧华挑眉:“你不知道?这是只蜃灵。”   蜃灵!   炎颜瞪大眼盯着手里抓住的这么大个一团白色雾状的东西,满眼不敢置信:“蜃灵不是快死了么?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第231章 丝丝有洁癖   蜃灵她当然清楚。   豪蕊生的护身符被摔碎,她当日就把从昆仑玉中掉出来几乎挂掉的小蜃灵送进了须弥境。   后来事情太多,她一忙起来就把这小家伙给彻底忘了。   炎颜收回灵力,仔细打量面前漂浮的“棉花糖精”这才看出确实是原先被封在昆仑玉里小蜃灵的模样,只不过比关在昆仑玉里那会儿长大了好几码。   认出是蜃灵,炎颜的表情顿时温和许多。   蜃灵是豪蕊生的旧物,总算是留下一份逝去好友的念想。   炎颜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碰了碰蜃灵的身体,她诧异地发现居然能碰到了。   小蜃灵摇了摇柔软的身体,身体的颜色变成了凝实的乳白色。   炎颜恍然,小蜃灵同意让人碰触到它本体的时候,它的身体会同时变得凝实,就如实体乳胶液的状态。   这大概是蜃特殊的本能。   不过炎颜看见健健康康的小蜃灵,异常欣慰:“你能活下来真好,我当时还担心你会死掉。不过很遗憾,蕊生已逝,你的昆仑玉也碎了。”   “主,主人她死了?”蜃灵的身体晃了晃,居然磕磕巴巴地说了句话。   最重要的是,虽然小家伙语言表达地磕磕磕绊绊的,炎颜居然真听懂了。   她诧异地盯着蜃灵:“你会说话?”   就连吨巴和赤鱬精都不会说话,炎颜亲耳听过会说话的也只有蛊雕了。   所以她觉得妖精山怪能修炼得会吐人言可能很不容易。   蜃灵立刻晃了晃身体,它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跟炎颜表达这个问题,然后扭身去看沧华。   炎颜也看向沧华。   沧华解释:“蜃虽也是妖,却是世间罕见的拥有空间之力的妖。须弥境本就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空间之力的宝物,蜃灵待在须弥境里就入游鱼归海,相当于时时刻刻都在进补,生长如此迅速也是正常。”   沧华解释完蜃灵长大的原因,又看了眼蜃灵,继续道:“蜃灵在这里虽成长修炼十分迅速,但要达到开口说话的程度还需很长时间。我不过为了交流方便,助它打开语言慧根而已。”   炎颜立刻兴奋道:“那你能不能帮吨巴也打开语言慧根?”   吨巴经常帮她打架,要是吨巴也会说话那就太方便啦!   沧华垂下眸,伸手去拿茶盅,顺便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让我给饕餮开慧根?”   炎颜偷偷地吐了吐舌。   对呵,她一兴奋就给忘了,沧华正恨不得宰吨巴下酒呢。   她摸了摸小蜃灵的头顶:“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我送你出去?”   蜃灵立马摇头,飘过来抱住炎颜的胳膊蹭了蹭。   它刚学会说话,还不太适应,仍习惯用肢体语言表达。   炎颜摸了摸它:“既然你喜欢待在这里,那就住着吧。”   沧华既然会帮小蜃灵开启灵智,说明这东西不惹他讨厌,大概也不是可恶的妖。   小蜃灵欢快地绕着炎颜飞了一圈,停在它面前,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名、字!”   炎颜笑眯眯地问:“你想让我给你起个名字呀?没问题,你喜欢女孩子的名字,还是男孩子的名字?”   蜃灵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指了指炎颜。   炎颜秒懂,它是想起个自己这种的,那也就是女孩子的名字喽。   她想了想,道:“我记得有首《青玉案》首句便是‘丝丝香篆浓于雾’浓于雾这个说法正附和你现在这幅模样,你既然喜欢起女孩儿的名字,不如就叫“香篆”吧。”   炎颜觉得这名字斯文由有才华,送给小蜃灵比较合适,也不会辱没它原先那样优秀的主人豪蕊生。   蜃灵飘了一圈,结结巴巴地说:“丝、丝、喜、欢!”   丝丝香篆浓于雾,所以……选丝丝?!   所以小蜃灵这是给自己选了整句诗里最简单的俩字!   简单直白,这是只实用主义的妖!   炎颜囧   果然她想多了,她还担心名字起的太随便惹小家伙不高兴,结果人家就喜欢简单随便的。   沧华微呡菱唇:“香篆这个词它念不出来。”   炎颜:“哈?”   所以这是为了降低难度?   好吧,怪她思虑不周。   炎颜回到木台上。   丝丝也跟着飘过来。   炎颜伸手要去提壶倒茶,丝丝立刻殷勤地提起壶柄,并熟练地给她倒了杯茶。   然后丝丝又捧起茶盏,殷勤地送到炎颜的面前,结结巴巴说了句:“请,喝,茶!”   炎颜以为丝丝要感谢自己,笑着接过茶盏道了谢,然后看向沧华:“丝丝虽然乖巧懂事,可它毕竟是蕊生的护身妖灵,你能使唤,就是别使唤得太狠。”   毕竟是旧友的遗物,炎颜比较珍惜。   沧华撇了眼在茶盏前飘来荡去的丝丝:“它自己学的,我没教,也没使唤它。”   这是明显撇清干系呢。   沧华表情清清淡淡的,好像跟丝丝真没多熟。   炎颜仔细琢磨,就沧华这大神脾气,好像确实不像会教丝丝干这些琐碎的家务活儿。   除了品茗读书,他自己会不会做家务都还不一定呢。   炎颜端起盏喝茶的时候,就看见丝丝从木台上飘下去,飘到她的书桌上,把桌面上堆放的乱七八糟的各种书一本一本合起来,又一本一本地送到旁边的书架上……   就连那些散落的纸张,都被它一张张摞起来,整整齐齐摆在桌角……   炎颜赫然发现,她书架上原本高高低低随手放在上面的那些书,全部都被从大到小重新排列了一遍,看上去整齐得像强迫怔病人干的。   炎颜还诧异地发现,丝丝做这些极琐碎的杂事的时候好像异常开心。它一边干活还一边扭动着绵软白胖的身子,还扭地挺有节奏感……   炎颜觉得丝丝要是会唱歌,准得边干活边哼个小曲儿。   这样子倒像极了爱做家务的小姑娘。   所以她这是捡了只个有洁癖的蜃灵?   炎颜把茶杯放下,丝丝听见声音,立刻飘过来,提起茶壶又很殷勤地给她添上。   丝丝实在太勤快了,炎颜都觉不好意思:“丝丝你歇会儿,这些举手之劳的小事不用你做,我自己来就好。”   丝丝熟练地捧起茶盏飘着送到炎颜的面前:“丝、丝、喜、欢!”   然后不等沧华开口,它又飘过去给沧华添茶,然后提着空茶壶去灌水,煮茶……   炎颜:“……”   好吧,既然丝丝喜欢干活,那就随它吧。   煮好茶,丝丝立刻紧飘去继续整理书架,还有哪些箱笼……   沧华:“……”   炎颜:“……” 第232章 便秘的修为   炎颜看着丝丝飘来荡去的小身影,她觉得以后须弥境的自洁功能可以关闭了。   她还考虑是不是应该送丝丝些做家务用的扫帚,鸡毛掸子,抹布,拖把之类的玩意……   须弥境里现在除了沧华和她,又添了丝丝,吨巴也随时会跟着进来。   看来她确实该把须弥境重新布置一下。   嗯,抽空好好规划一下,这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炎颜正走神呢,就听沧华突然问了句:“你修炼眼下进展如何?”   “啊?”   炎颜恍然回神看向沧华,可目光踩与他的触碰一瞬,赶紧移向旁边。   然后……炎颜竟有些难为情得红了脸。   这还是炎颜头一回在沧华面前露出这种完全没底气的表情……   提起她那修为……炎颜确实很没底气。   自从沧华回来,她跟他谈了很多这些日发生的事,唯独只字不提的就是她的修为。   不是不想提,主要是太渣,开不了口!   见炎颜居然难得的脸红了,沧华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怎么?有问题?”   炎颜呡了呡唇,低头嚅嗫:“我的修为,基本……基本……没……没……有……”   灵根是沧华给种的,连生怕夸奖会死的沈煜云,都难得地夸奖过她的灵根,就说明沧华给她种的灵根,确实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因此,炎颜心里对沧华充满感激,却也因此倍感丢人。   她一向心气儿高傲,自记事起不论做任何事,总要争个各种翘楚才罢。   唯独这修行一事,她自认已经十分刻苦,可这修为就是提不起来。   炎颜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这修为是故意来打她脸的。   沧华全不在意炎颜的过意不去,平静道:“把炁息释放出来给我看。”   炎颜赶紧运转体内灵力向掌心,一朵淡金色纯如琥珀的炁凌漩随即在掌心形成。   沧华紫眸微凝,看着炎颜手掌中的炁凌,片刻之后,轻轻颔首:“嗯,还不错。”   炎颜:“?”   不错?   大神的要求都这么低么?   她从种灵根到现在,就能凝出个炁凌漩,其他的啥都不行。这根本就相当于啥修为都没有!   就连沈煜云都说凭她这样品质的灵根,就算修炼插科打诨都能轻易凝出炁海。   可是她体内的灵炁聚集实在太渣了,别说炁海了,炁凌漩都是辅助了丹药才凝出来的,简直白瞎了这么好的灵根!   就算天分一般的修士,凝出炁凌之后也早该辟炁海了,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是她每次修炼的时候,分明能明显感觉经脉见涌动的炁息已经拓宽了许多,运行周天的速度也一切正常,就是一到该升级的时候她的修为就开始便秘,怎么也痛快不了。   沧华看出了炎颜的疑惑,平静道:“你修为停滞不前这很正常,因为你的神池不单自身需要扩充强大,还连接着须弥境。所以,你体内一部分灵炁被须弥境分流,自然不会像普通修士那样长进迅速。”   炎颜诧问:“须弥境也要靠我修行吗?”   炎颜几乎瞬间陷入绝望!   这大一座上古密境,就靠她这小身板儿,这根本供养不起啊!   沧华摇头:“凭你这点修为自然不可能供养须弥境。它自被唤醒起,便已开始吸收世间灵炁自行成长,只是你的神识与它相连,随着它的不断成长,它同时也需要你的神池不断强化,如此才能保持你与它的正常关联。”   炎颜秒懂。   这就是个匹配问题。   跟电子设备要想安装高端新款软件,同样需要有相应的硬件支持是一个道理。   不过听沧华这么一提,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现在须弥境已经开始自行修炼了,它就会时时刻刻都不断地成长吗?”   沧华颔首:“只要世间灵炁充沛,它处于开放状态,就不会停止成长。”   炎颜跟着又问:“如果有一天,我体内的灵炁消失了,是不是就再也打不开须弥境了?”   沧华略沉默片刻,慢慢地点头:“嗯,有这个可能。”   其实炎颜跟须弥境的关联,就连沧华也不能完全肯定,因为这是炎帝留下的东西,并非他所创。其中联系,只有炎帝本人最清楚。   不过沧华记得炎颜刚开启须弥境的时候,她每次进出都很费劲,开始修炼之后确实再没出现过类似状况。   沧华继而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与须弥境有感应的?”   炎颜知道沧华有此问,定是因他看见她用神识控制须弥境寻找东西。   炎颜笑了:“这纯属意外。”   “我偶然一次需要查找些资料,可是书架当时才搬进来不久,书尚没来得及整理,我翻了半晌也没找到想找的那本书,就无意间念了一嘴,结果境中突然莫名起了一阵旋风,就跟你刚才看见的那种。一个小旋风把一本书卷了起来,我拿来一看,居然正是我要找的书。”   “我当时还以为是巧合,后来又试了几次,发现只要我说出来,须弥境确实会按照我的指引帮我做一些事,就比如吹灯烛,找东西,烘干肉食保险之类的,它基本都能干……”   沧华呡了呡唇。   这女人把须弥境当她家后厨房了?   炎颜却说得兴起,根本没留意沧华眼中的愠怒,颇得意道:“我觉得这个大宝贝儿一定还有其他功能,有待我慢慢开发。”   沧华颔首:“不错,等你日后修为长进,还可令它重现于世。”   炎颜诧异:“须弥境能出现在山海界吗?它不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另外一个时空吗?”   沧华:“它是身处另一个独立的时空没错,但它亦如人族用灵力制作的储物法宝一样,须弥境亦有它自身的本体,亦同样能以实体显现。”   不过沧华继而道:“只不过要它显世,需要开启者自身拥有强大的神池之力。所以,只要你的修为足够,就可以让须弥境在山海界重现!”   炎颜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重现!   她脱口便问:“须弥境曾经在山海界出现过?”   沧华没说话。   他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擎立在焚天巨焰中,白衣猎猎的男人……   须弥境何止出现过……   它曾挽此界于危局! 第233章 修炼=烧钱   尽管须弥境力量无边,但这些话沧华暂时不打算告诉炎颜。   炎颜现在的力量实在太微弱,说出这些往事反而徒增她的心理负担,于她修行毫无益处。   他希望炎颜能歇下所有负担,一心专注长进修为。   这也是沧华未来最为关注的。   强者为尊,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自给炎颜种下灵根的那一刻起,沧华对她的态度其实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他对炎颜寄予厚望。   他只等从那个人口中印证自己的猜测……   收回思绪,沧华呷了口茶,换了个话题。   “你如今已开始正式修行,若想迅速提升修为,除了勤加修炼之外还需额外补充灵炁的丹药辅助,否则,有须弥境从中消耗你的灵炁,你的修为会提升得异常缓慢。”   炎颜点头:“我懂了,这就像我想凝个炁凌漩都需要额外借助补炁的丹药。所以,我要想尽快开辟炁海,同样需要收集天材地宝进补对不?”   所以,修炼=烧钱   沧华点头:“我见境中有些补充灵炁的丹药,虽然谈不上什么品阶,纯度也远不足,但于你开辟炁海却有益处,我可先助你开辟炁海。”   炎颜:“……”   啥叫“谈不上什么品阶”“纯度也远不足”   听沧华评价那些从宁封子的隐号里,冒着生命危险才好不容易偷来的丹药,炎颜觉得自己就是弄了堆破烂回来。   那些丹药在炎颜眼里可值老钱了,想当初买那两颗补气丹就付了好几十金子呢,她掏钱掏得肉都疼。   炎颜跃下木台,走到那几个大躺柜跟前,掀开厚重的木盖,里面全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丝丝也好奇地飘过来,挺在躺柜上方往柜子里看。   才看了一眼,炎颜还没反应呢,丝丝先就一头扎进了箱子里,满嘴叫嚷:“太、太、太、太、乱!”   幸亏炎颜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丝丝的尾巴,才把这只有重度洁癖症的妖给拉住。   “箱子里不用收拾,这些东西很重要,动不得啊喂……”   炎颜连拉带拽,总算把一脸嫌弃的丝丝从箱子里给拔了出来。可丝丝显然不依不饶,显然对乱七八糟的丹药箱子很有执念。   沧华皱了下眉。显然有点不耐烦炎颜跟丝丝拉拉扯扯。   他抬手指了下炎颜掀开的那只箱笼,一个青碧色的小漩涡顿时在箱子上方形成,里面的瓶瓶罐罐被一股脑吸起来,被小旋风卷着向沧华飞去。   炎颜赶紧松开丝丝也跟了过去。   就见那些瓶瓶罐罐自动整齐列成数排呈现在沧华的面前。   沧华大概扫了这些瓶瓶罐罐一眼,掌心在那些罐子上一拂,一部分罐子自动被分离到旁边,剩下的一股脑又全照原路飞回箱子里,临了小旋风还顺带把箱子盖也给扣上。   炎颜自然清楚沧华这是在挑拣她能用得上的丹药,见留下了大半,炎颜心里暗自欢喜。   反正这些丹药全白来的,即便全都用掉也不心疼,倒省得她再花银子去买。   那老疯子的丹药可贵着呢。   沧华把剩下的所有丹药全部汇聚在一起,仍旧包裹在一团散发着青碧色光华的透明气罩里。   然后炎颜就惊奇地看见,沧华把手掌放在气罩下面的时候,从他的掌心里渐渐升腾起一簇色泽绚丽的紫色火焰。   炎颜完全被这火焰的颜色给惊呆了。   紫色火焰色的颜色实在太美了!内焰是淡淡的偏粉紫,中间是稍浓的薰衣草紫,外焰是深沉的乌紫。   从内焰向外焰形成均匀又成次感分明的渐变紫……   整个火焰剔透澄澈,就像纯粹无杂质的燃烧的极品紫晶。   最神奇的是,炎颜就趴在旁边近距离看着火苗,可是她竟丝毫感受不到火焰的热度。   丝丝也飘过来,好奇地落在炎颜肩膀上看沧华做这些它完全看不懂的奇奇怪怪的事。   被包裹在青碧色光罩里的那些药丸,在紫色火焰的炙烤下,转瞬就变成了乳白色的气体状态。   气体被严实包在球体里,凝实又融化,融化又凝实……如此反反复复,感觉像在迅速蒸馏,分离……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光罩里的气体渐渐散开,气雾之中渐渐浮出一颗半透明的丹药。   沧华手掌一合,紫色火焰转瞬消失。   炎颜看那火焰看得都入了神,突然一熄,她整个人恍然如梦初醒,呆呆地看着沧华:“你的火怎么是紫色的?”   沧华表情微滞,似有些意外炎颜竟会留意到他火焰的颜色。   不过诧异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沧华继而容色平静道:“我本体火焰是青木本色,因我曾吞噬焚天紫火,梵天紫火的威能强于我的本体火焰,就置换了。”   炎颜其实只是顺口一问,刚才沧华收回火焰的时候,她的神识还恍恍惚惚,完全处在梦游状态。   不过听沧华这么一说,炎颜抬头往他头发和眼睛看去。   发沧华的头发和瞳仁颜色皆为近黑的墨紫,炎颜第一次见沧华时他就这样。跟他东方青木之力的本色确实有很大出入。   炎颜见过豪迈释放的力量就完全是青碧色的绿,看上去非常护眼。   炎颜不知道火还能被吞噬,不过她潜意识觉得这些玄之又玄的技能大概只有像沧华这种大神才能干得出来。   不过有这种火好像很方便炼丹。   她这个金色的炁息也不知道是什么属性,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炼制丹药。   要是能自己炼丹,估计也能省下不少钱……   正走神呢,一股难闻的异味突然冲进鼻腔,炎颜立马拧起眉。   再看丝丝,直接捏着鼻子飘走了。   炎颜赶紧召唤来一阵清爽小风把这味道吹散了些,然后她苦闷地发现,那股怪异的味道,居然是从刚炼制好的那枚丹药上散发出来的。   炎颜的眉头几乎拧成死结:“这丹药怎么被你重新炼制完这么难闻啊?从前不这样啊!”   别人里写的大神炼制的丹药都带异香,为啥轮到她这儿大神的丹药就异香改异味了!   炎颜突然想换个剧本了…… 第234章 拆人招牌   沧华:“这些丹药并未我亲手炼制而成,我不过给它们提纯而已,这样可以提升你服用丹药的吸收效果。因这些丹药炼制时手法不纯熟,炼制之人又丹于道见识有限,导致这些丹药成丹是就残留许多杂质,其中有些杂质已无法彻底提纯,才导致有这种气味。”   说完,沧华手指轻轻一划,那枚浮在半空的丹药就直奔炎颜飞过去。   炎颜赶紧接住,然后就死死捏住鼻子:“吃了这丹药我就能马上开辟炁海吗?”   “不能!”沧华答的干脆利落。   炎颜攥着丹药的小手紧了又紧……   要不是对面坐的是尊真神,炎颜就把丹药直接扔对方脑门上了。   这么难闻的玩意让她吃,这又不能开辟炁海,这特么不是耍她玩么!   沧华才不理会炎颜肝火上亢的表情,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想要开辟炁海,这丹药至少得吃五六颗。”   炎颜猝!   这哪儿是修炼啊,这分明就是烧钱!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脱贫了。   经此一事,辛辛苦苦几攒点钱,一朝回到解放前……   为了能尽早开辟炁海,炎颜翻箱倒柜找出所有在宁封子那儿割草来的丹药和药材,沧华勉勉强强也只凑了一颗。   炎颜看着手里的两颗丹药眉心紧拧。   至少还需要三颗这样的丹药才能开辟炁海。   炎颜很想开辟炁海,越快越好!   只有开辟炁海,才能正式学习各种功法,才能真正踏上强者之路。   最重要的是,修为提升的越快,她就能越早回家!   炎颜让沧华列了份清单,把提升修为需要的药材全部写出来。   她一离开须弥境就直接出了豪府。   此刻外界的时辰正值寅时初,整座城市除了夜间营业的场子,整座城只有星星点点的微弱灯光,仿若与天上稀疏的穹星辉映。   炎颜找到城中几家最大的药铺,按照沧华列的药材,把药铺中存的所有用得上的药材全部搜罗了个遍。   她自然不能白拿,临走时炎颜给这些药铺都留了金子。   所有药铺全都逛完,已是天光微熹。   炎颜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瞥见街道旁有家木器行。   她正打算给须弥境中在添置些家具,如果这家的木材不错,就顺便多采购些搭两间小木屋。   木器行的店掌柜很勤快,满街店铺几乎都没开始营业,这间木器行已经下了门板。商铺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器家具,显见是间规模不小的木器行。   店掌柜正拿着抹布擦拭铺中的货品。   看见炎颜走进来,店掌柜赶紧满脸堆笑迎出来:“这位姑娘需要点什么?我这店铺品样齐全,价钱好议!”   炎颜在店里转了一圈,选了几块上好的绿檀木料,又挑了几把榻椅,正打算去看内里摆的一张架子床,脑中突然响起沧华的声音:“门匾!”   门匾?   炎颜一愣,随即转身走向店门口。   站在大门口她抬头看向门楣上方挂着的牌匾。   就见上面用金漆涂着五个雕刻的大字:元氏木材行   炎颜仔细打量这块牌匾,直觉这牌匾除了灰尘积的厚了点,其他的实在没啥特别的地方,上头刻的这几个字就更不用说了,还不如她写的好看呢。   店掌柜也纳闷炎颜在铺子里看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跑到大门口看牌匾来了。   又见她看得格外认真,店掌柜便跟出来殷勤解释:“姑娘莫非是怕我这是新开的商号没信誉?您放心,我元家在这鹿吴城里经营木器已有两代,从我祖辈起就做木材行当,我店里的木材您放心,保管用的绝对全是上乘好料……”   炎颜呡了呡唇,就这么抬着头,盯着门楣上的横匾,耐心听店掌柜说完,指着匾额道:“我想买这块匾,你开个价吧!”   店掌柜:“……”   这姑娘肯定不是成心来买东西的吧?这是来捣乱的吧?   眼看着店掌柜脸色立马不好看了,炎颜心里直发苦。   她就知道说出来得被人拿棍子打出去。   可是没办法啊,沧华要买,她能咋办?   大清早还没开张呢,就遇上这么一位不正经的买主,换哪个商家都觉晦气。   店掌柜把脸一沉:“姑娘既无心买货,就请自便吧!”   说完,转身就往铺子里走,不再搭理炎颜。   炎颜为难地看着店家的背影,默默跟须弥境里的沧华商量:“咱能不能换别的东西?人家的招牌不方便买啊。”   “我只要这匾,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炎颜:“……”   大神逛街也太任性了!   可是沧华已经明确表示非要不可,少不得她厚着脸皮进去跟店掌柜再磨一磨。   “店家,这匾我是诚心买,你说个价,我保证不让你吃亏!”炎颜难得陪着笑,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极软和。   店掌柜此刻已懒得搭理炎颜,沉着脸擦拭桌面:“不卖!”   炎颜好言赔笑:“您就卖给我吧,您要多少,我不还价还不成么?”   说出这话,炎颜都觉得自己好讨厌啊,   最讨厌的是沧华!   可是她得罪不起,连腹诽都不敢!   隔壁的商户已陆续开门营业,听见这边有说话声,纷纷好奇探头过来瞧热闹。   店掌柜见有人看,更心烦,像赶苍蝇一样连连摆手:“小姑娘休要耍蛮,说了不卖!去去去……”   饶是被人撵,炎颜始终就硬赖着不走:“你就卖给我吧,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还不成么?”   此时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就连街上的行人都吸引过来,众人皆对炎颜指指点点,都觉这小姑娘长得好看,就是忒能胡搅蛮缠。   这店掌柜也是个脾气倔的,见炎颜如此,更觉她是无理取闹,冷声道:“这位姑娘,我与你无仇无怨,我好端端开门做我的生意,若是妨碍了姑娘,姑娘指出来咱们好生商议。”   “我念在你年纪小,给你留着体面不愿硬撵你出去,你若非要蛮不讲理,仔细我扭送你去见官!”   炎颜站在原地不吭声,其实是在心里跟沧华商量:“咱们不卖这个成不?除了人家的牌匾,这店里随便你挑成不?”   炎颜几乎已经低声下气都。   她这可真是供了尊大神,活的!   神池里安静了片刻,就听沧华淡淡地说了四个字:“只要这个!”   炎颜:“……”   弄死她算了!   就在此时,炎颜忽听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元掌柜,我预定的木料可预备妥当?”   听见这声音,炎颜顿时心花怒放。 第235章 你咋不买人家爹呢!   听见声音炎颜兴奋地转回头:“沈煜云!”   沈煜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炎颜。   他略带惊讶看过去:“你怎会在在此?”   元掌柜正兴高采烈过来招呼沈煜云,却没想到这俩人居然认得。   他是生意人,惯会察言观色,一看就知沈煜云跟这个胡搅蛮缠的姑娘关系很熟。   沈煜云在整个鹿吴城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他这般身份地位,一般人想见一面都难。   要不是元氏木器行是整个鹿吴城首屈一指的大木器行,又能进得许多上好的木料,平日就多与豪府有生意往来。   就是托了这层关系,元掌柜才得与沈煜云做上生意。   元掌柜原本想借着招呼沈煜云,顺带把这惹人讨厌的丫头打发了。   可是看见这情形,元掌柜立马不敢吭声了。   沈煜云前日在这里订购了几件木器,今日是特地过来取货的。   炎颜已经走过来,笑吟吟跟沈煜云打招呼:“沈大哥也来买东西啊?好巧啊,我也正相中了这店铺里的木器呢!”   突然从炎颜嘴里蹦出句“沈大哥”沈煜云根本没反应过来,差点就扭头往身后看了。   这丫头古灵精怪又心高气傲,就连称呼豪迈都是连名带姓一起叫,从不肯轻易服软的,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居然喊他大哥……   沈煜云的眼神里立马全是警惕的颜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太可能是奸,肯定是盗!   嗯哼,炎颜的殷勤哪是这么好受的?   沈煜云不知在这姑娘身上吃了多少亏,早长记性了。   可这些是沈煜云心里的想法,旁边站着的元掌柜哪里知晓。   他只听炎颜那一嗓子“沈大哥”叫的别提多顺口了。又见沈煜云承的那么自然,元掌柜心里顿时就有数了。   自家门上这块挂了好几十年的老招牌,今日怕是保不住喽!   沈煜云自是异常精明,听炎颜做小伏低唤他,便知这丫头是打算让他配合演戏。   如今俩人虽然是合伙关系,可是现在他毕竟受雇于炎颜,自然不会拆穿炎颜的心思。   不过他也没表现得跟炎颜多亲近。   主要是这个实在装不出来。   让他假装跟炎颜亲近,沈煜云宁可把炎颜换成门口那匹拉车的马!   他对炎颜有无法抹去的心理阴影。   炎颜自然也看出了沈煜云的不自在,悄悄呡了呡唇。   叫“大哥”都被提防,沈煜云对她的心理阴影面积这得有多大啊!   不过炎颜才不管沈煜云怎么想,她现在唯一目的就是赶紧把那块招牌搞到手,好给她家里供奉的那尊大神交差!   反正沈煜云也没明确表示反对,炎颜白皙纤细地小手就顺势往他胳膊上一挽,声音又娇了几分软了几分:“沈大哥,人家只不过想买这店家的一件东西,可店家就是不肯卖与我。你正好来了,帮我与店家说个情吧!”   沈煜云强忍着甩开炎颜那只手的冲动,努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不崩,用尽量听上去温和的语气问:“不知你看上的是这店中哪件货品,我与元掌柜相熟,自会替你讲情。”   沈煜云现在只觉挽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小手刺的慌,他就想赶紧替炎颜买到她要的东西,快些打发了这小祖宗了事。   炎颜伸出另一只纤白玉指,往商铺门头上一指:“那,我看上的就是门上挂着的那块牌匾!”   她话尾音还没落,沈煜云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把自己的手往回收。   他就知道甭管啥事,一跟这丫头扯上干系准没好事儿!   居然要买人家的牌匾,你咋不买人家爹呢?   这不找抽么!   炎颜就知道说出来沈煜云要急眼,她不动声色按住掌中就要挣开的胳膊,脸上的笑亦发明媚动人:“就有劳沈大哥替我说两句好话吧!”   沈煜云额角青筋暴跳。   这女人要真是他亲生妹子,他直接拎起来就照屁股上一顿板子!   可惜炎颜不是!   关键是他还打不过!   最重要的是,这女人现在还是他东家,打不得!   沈煜云暗暗磨了磨后槽牙,转而看向旁边一直没吭过声的元掌柜。   元掌柜自然清楚沈煜云的为人。   打这么多年交道了,沈煜云做生意一向公平买卖从不仗势欺人,可这容貌绝美的小娇娘把小手往他胳膊上一挽,这一看就不是普通兄妹啊!   再说沈煜云一向行事干脆利落,就冲这会儿一脸为难,又一个字都舍不得骂这护短的态度,这啥关系还用得着问?   元掌柜自然不会为了一块牌匾驳了沈煜云的面子,他可不想失去豪府那么大的主顾。   元掌柜摆摆手:“罢了罢了,大爷您啥也甭说了,既然是你的人要,就当我卖给你个人情罢!”   说完,元掌柜从后院招呼出来几个伙计,抬梯子上去摘牌匾。   炎颜见事儿成了,立马开心地松开沈煜云的手,跑去门口指挥伙计们摘牌匾去了。   这是沧华看中的东西,炎颜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元掌柜顺带让人把沈煜云订好的几件家具也抬了出来。   趁着沈煜云付账的时候,元掌柜看了眼门口对着牌匾喜笑颜开的炎颜,对沈煜云语重心长道:“沈大爷,您是我这儿的老客了,我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给您提个醒。”   沈煜云刚抽出银票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元掌柜。   元掌柜又扫了眼门口的炎颜,压低了声:“如大爷这般的青年才俊,自然爱惜身侧之人,且又是如此姣美难得的可人儿,自是捧在手掌心里的。可是我比大爷虚长几年,跟大爷您说句过来话。这女人呀真不能惯的太厉害,要不往后真不好管啊!”   沈煜云默默地把银票放在桌面上,冲着元掌柜抱了抱拳,转身往门外走。   他走出店门的时候,炎颜已经兴高采烈地吩咐人把那块牌匾抬上了马车。   沈煜云抬头看了眼门楣上方,摘去牌匾后那地方只剩灰尘狼藉空空荡荡的门头。   他跨步向马车走去。   元掌柜说的没错,女人真不能惯的太厉害,这要是他的女人……   这根本不可能!   这么吓人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第236章 须弥境到底多牛逼   上了车,沈煜云见炎颜宝贝似得把那块灰扑扑的匾额还特地搬到了车子里,又小心翼翼地怕磕着碰着。   他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买人家的匾额到底做甚?”   炎颜一路都很小心地扶着木匾,生怕车子晃动把木头给碰坏了。   听沈煜云问,她眼都顾不上抬,顺口邹了句:“我瞧这木头上的花纹好看!”   鬼哪儿知道买这破玩意做甚!   沈煜云问她,她还想问沧华呢!   沈煜云扫了眼那块被厚实的灰尘包裹得,几乎看不出本色的牌匾……他瞬间什么也不想说了。   这一听就是鬼扯!   要不是了解炎颜向来鬼点子贼多,他指定觉得这女人就是闲得找抽!   这一路上不光沈煜云心里不爽,炎颜心里也憋屈着呢!   所以,一回自己的房间,炎颜直接就带着破招牌进了须弥境。   她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就把牌匾丢在了沧华的面前:“东西弄来了,说吧,你非要这东西是为啥!”   炎颜这语气里明显憋着火呢。   为了买下这块破牌子,她连形象都不顾了,   他要是给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算是大神也不行!   正在煮茶的丝丝一看见牌匾上厚厚的灰,原本凝实的身体都虚了虚:“太、太、太、太、脏!”   然后丝丝一阵风似得飞出去拎着快抹布又飞回来,就打算把牌匾擦干净。   沧华就像没看见炎颜的怒目横视,使了个清洁术把木牌上的灰尘清理干净。木质的匾额顿时露出了原本的底色。   炎颜看见那原木纹的颜色和烁烁如点星的花纹,愣了一瞬,诧异惊问:“这块木料是……小叶紫檀?”   沧华斜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屑,语气却依然平静:“檀在众木之中虽算尚可,却与此木不能并提。”   沧华说话的时候,将手按在木牌上。   他手掌触碰的地方,立刻有青碧色的气息徐徐释放。   这种气息的感觉炎颜印象很深。   她刚买回箭媚茶的时候,沧华用一片茶叶在须弥境里种下了箭媚树,他当时手上就曾流泻出这样的气息。   沧华的气息色泽青碧而无味,但是吸入肺腑却令人倍感舒畅,其中蕴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虽然沧华整个人看上去经常是慵懒又清淡,但是他只要一释放本体的气息,周围立刻生机盎然。   沧华是春神没错,就是他这春神性子里头少了点春日的活泼劲儿   炎颜觉得他该跟冬神换换。   就在炎颜胡思乱想的时候,浅青色的气息已经渗入到了木匾之中,原本已经死去不知多久的木头,表面纹理突然变得鲜活丰润起来……   沧华感应到木中的生命力已被完全复活,抬手对木牌轻轻一点,木牌便自动飘起来,向着须弥境彼端飞去。   木牌飞过已长成亭亭大树的箭媚,飞过郁郁葱葱的九穗稷田,竟然将原本黑暗的须弥境彼端辟出很大一片空白区域。   连炎颜都惊呆了。她自己都不知道须弥境不知不觉又变大了这么多。   木牌在那片空白区域转悠了一圈,大概把所有目前能开辟的地方全部都展现出来之后,才挑选了一块中意的地方落下,然后就直挺挺插在了土壤上。   炎颜也跟了过去。   她在木牌开辟出来的空地上转了一圈,回头对沧华叹道:“须弥境长大了好多啊!”   沧华:“嗯,它自身在修炼,再加上你的神识力量日益强大,它就会不停地生长。”   炎颜兴奋道:“它会不会长成有花有草有生命,自成一方的小世界?”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拥有一座只属于自己的世界,炎颜立马变得异常欢喜。   别人买个别墅就很满足了,她却拥有个世界,这才叫真正的土豪!   沧华解释:“须弥境不但可以成长,等你的神识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它甚至可以随你的意识幻出实体,它可以幻化成结界,在被须弥境笼罩的空间内部,时间将随你的意识变化,甚至永远静止!须弥境修炼至这一境界时,称为‘静止’”   见炎颜听得目瞪口呆,沧华呷了口茶,继续道:“等你的修为达到元婴后期之后,须弥境还可以笼罩并瞬移物体,也就是同时改变笼罩世界的时间和空间。此境界称为‘瞬移’但瞬移的前提是瞬移的世界不能有生命体存在。”   “当你自身达到化神境时,须弥境内部还可自身孕化出生命体,此境界为‘万象’”   “若你可修炼至合道期,须弥境内自生的生命亦可修炼,完全与外面的世界相同,此境界为‘无界’”   “你若能成功渡劫,须弥境则可瞬移一个完整的小世界,包括里面的生命体,此境界被称为‘虚无’”   沧华说至此,唇已张开,顿了顿,却没接着往下说。   炎颜听得入神,见他突然不说了,急道:“然后呢?虚无境界就是最高的了?”   沧华轻轻摇头,垂下长睫掩去眼中波澜,停了半晌才缓缓道:“倘若你能化身神境,若打算再造世界,须弥境则能使时光追溯,生出伦常循环。此境界被称为‘究竟’”   沧华说完,周围一片寂静。   就连有洁癖重症的丝丝都抱着块抹布停在半空。   它仿佛感受到了沧华和炎颜同时的情绪异常。   虽然炎颜的位置与沧华有一定距离,可是炎颜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曾经出现过的那种极度的悲伤。   炎颜知道沧华对须弥境曾经的主人有非同一般的情谊。   难道须弥境旧主之死,与须弥境修炼达到“究竟”境有关?   尽管感受到了沧华浓浓的伤感,可是炎颜的内心却仍处在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强烈震撼中。   她一直觉得须弥境充满玄幻又异常神秘,就算这个神境已经完全由她来去自如随意使用,可是炎颜仍觉得自己对须弥境始终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须弥境很厉害。   因为沧华曾说过,在整个山海界,须弥境是绝对的无上至宝,无宝可出其右。   可是炎颜怎么也想不到,须弥境竟然能自成一方世界。   最难以置信的是,它居然能创造世界!   创世啊,那是如处在混沌时期的盘古那样,蒙昧,古老又无上伟大的神力。   须弥境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竟能扭转时空,让时间回溯,它为何会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第237章 须弥境的真相   须弥境到底是什么东西?   炎颜实在难以想象。   世间宝物不论多厉害,大抵都有个来历或者前身。   能造出如须弥境这般强大的宝贝,它组成的材质必定也非比寻常。   炎颜虽然来山海界的时日不长,可她心思细腻又爱看书。凡是能买到的记录这方世界的历史典故,她差不多都看完了。   炎颜发现这个世界虽然神魔共生,光怪陆离,却与她从前看过的那些古典神话有明显共通的地方。许多细节炎颜在经历过的事情中已亲自印证。   最典型的就是蛊雕出现的位置基本跟她看过的书中所载相同。还有沧华身为春神的星位等皆与她曾经看过的古典神话一一对应。   所以,炎颜以前虽从没听说过须弥境,可是她心里隐隐感觉,须弥境应该也是跟某样非常厉害的宝贝有牵连……   沧华放下茶盏,投眸过来:“想听听须弥境的形成?”   炎颜知道自己的渴望实在太明显了,沧华用不着读心也必定能看出来。   她也不掩饰,亲手替沧华斟了盏茶,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连丝丝也飘了过来,安安静静浮在炎颜身边,边用小扇子侍弄茶炉里的谈过,边等着听故事。   沧华呷了口茶,容色平静道:“须弥境是炎帝当年亲手炼化而成。他当时取用了一物,又在其中融了他自己的精血,终炼成此宝。”   炎帝?   听闻这个神祗名讳的时候,炎颜悄悄观察沧华的神态。   她发现他提起炎帝时好像并没有太多伤感。   炎帝是须弥境的创造者,自然也是它的主人,只是炎颜不能确定炎帝是不是就是让沧华深深缅怀的那个人。   沧华并没留意炎颜的表情,他容色无澜道:“炎帝当初炼化须弥境时所用之物,其名为‘息壤’”   “啊!”炎颜突然惊呼一声,手里的茶盏也跌碎在木台上,温热的茶汤洒了一身   息壤!   那不是大禹治水时用过的神器么?   《山海经·内经》中有详细记载“红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红水,不侍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鱼渊。女鲧腹生禹,帝乃命禹率布土以定九州。”   到了晋朝,郭璞补录的《山海经注》她很早就读过,书中已经明确说明“息壤者,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乃帝之圣物。”   在山海界,炎颜不清楚这里所指的“帝”到底是远古开辟大天地的那位类似盘古的大帝,还是创造了这一方山海世界的羲神。   但是炎颜却十分清楚,不论哪位创世大神,息壤都绝对是一件至高无上的神圣宝物。   她怎么也没想到,昔年古籍中读到的无上至宝息壤,竟然就在她自己的手里。   不过古书记载鲧盗帝的息壤后的下场是被帝处死。   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炎颜突然感觉一阵心惊胆战……   沧华也没想到炎颜听闻息壤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从炎颜震撼的表情里,沧华一眼就看出她听说过息壤,这也同样让他很意外。   沧华轻蹙长眉:“关于息壤,断不会记录与此间书籍内,你从何处得知?”   在山海境,除了他和现下还活在世上的几个上古神境,没人知晓息壤的存在。   就连那几个人,多半连须弥境的存在都不清楚。   他们只知息壤已因炎帝的陨落,随着当年那场大劫一并毁掉了,却并不清楚,炎帝在身陨之前,已经炼化息壤,制成须弥宝境。   否则,他此刻连这一缕残魂都无法保留。他的结果也会与炎帝一样。   炎颜从之前读过的书中恍然回神,对上沧华质疑的紫眸,眉头紧锁:“我在以前的世界读书时,曾看到过关于息壤的记载。息壤是神侧圣物,就连神鲧窃取都会受到天帝的严重惩罚,为何会被炎帝拿来炼化了须弥境?”   炎颜这会儿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穿越回了申华的古典神话书里,还是穿越到了另一个名叫山海界的世界。   她的脑子里一团混乱,却又仿佛有一条丝线隐隐牵引着她的思路。   炎颜隐约感觉那条丝线应该就是事实的真相,可是她又被完全混淆的认知搅乱了思维,拼命想抓住那根牵连着真相的线,却又毫无头绪。   对于炎颜的回答,沧华倒并未感觉特别诧异。   之前他也听炎颜说过一些她那方世界的创世神话。   沧华听听她讲述,只觉与山海界曾经的经历颇为相似,只不过那方世界的神祗至今已彻底归隐或消亡,那方世界也并未经历如山海界后来经历的大劫。   那方的人族经过长久的生息繁衍,如今已经完全统治了整个界域。   沧华正得神位时,曾有机会游历三千小世界,他曾亲眼见识过诸般世界的万千景象。   他觉得世界的形成发展皆有相似之处,其中事物的发生延续规则并不会随着时空的转换而改变。其中有些意外的巧合也不是不可能出现,就比如炎颜曾经的世界就有关于息壤的记载。   见炎颜迟迟未从惊骇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沧华道:“你既听说过息壤,便应能理解它的功用,亦无需我再多解释。”   炎颜点头:“我知道!”   这次她回答的异常肯定。   须弥境要是用息壤炼化的,那它的无限延伸性能,种啥都能活的性能,自然就说得通了。   这些本来就是古籍中记载的息壤的基本属性。   至于它为何会瞬移,甚至让时光回溯……炎颜凭以往学过的哲学,逻辑学和物理学概念,她觉得一个能无限延伸的空间,当它的延伸范围超过一定数值的时候,就不再是简单的空间概念。   空间的无限假设造成时间的变化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她曾经学过的那些定理结论,有很多都是建立在各种假设上才推理出来的。如果推翻那些假设,或许也可以推理出时间倒退的结果。   就在炎颜脑子里想着这些出神的时候,远处的丝丝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炎颜抬头看过去,也惊呆了。   就在须弥境的尽头,才显现出来的那片区域,赫然挺立着一株白玉雕琢的树。   炎颜诧异地盯着那颗新长出来的树,回头看向沧华:“这树打哪儿冒出来的?” 第238章 胸星归位   沧华垂眸喝茶:“你买回来的。”   炎颜表情瞬间龟裂又迅速复合:“啊,我什么时候……等等,你说的是……那牌匾!”   沧华轻轻颔首,移眸看向白玉雕琢的树:“你不是想在这里造几间房舍么?正好用此树取材。”   须弥境中新长出的树,从主干到枝叶通身皆呈纯白色,晶莹剔透,树干光洁温润,其中经脉隐隐可见,像用白玉雕出来的。   炎颜完全不敢置信,树居然能长成这样!   丝丝兴奋地围绕着树干一圈一圈的飞,嘴里不停地喊:“真,真,真,真干净!”   炎颜上前把手放在树干上,树干触感亦如玉质般紧实细腻。树干表面光洁均匀,似竹又无结,分毫不见成年树木那样的皲裂……   炎颜忍不住好奇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树?生得真好看!”   沧华:“此树名为琅玕。”   炎颜诧异回头,脱口道:“这……就那天上才能长出来的神树琅玕?”   沧华颔首。   炎颜瞬间感觉:人间值得!   她之前为买这块木头付出的所有代价都值得!   天上琅玕地,世曰白玉京。   据说神仙居所便是用神木琅玕修建而成。   炎颜做梦都没想到,一块不起眼的破破牌匾,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神木琅玕!   琅玕木啊,只要长得出来,从树根到果实天生就是宝物。   她的须弥境里这是种了颗摇钱树啊!   炎颜兴奋地满眼都是小星星。   沧华解释:“琅玕虽然稀有,但曾经山海界内也偶有生长。只是近千年春季不复,许多花木绝迹,琅玕也在此列。”   沧华说话间,抬手向琅玕树一指,一道青光没入树干。   原本已经长成成树的琅玕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拔高,变粗,抽枝散叶……   树木生长的时候,沧华已不再理会,转而开始凝练炎颜昨晚带回的那些药材。   炎颜知道沧华准备给自己炼丹了,她也打算出去了。   今天是在鹿吴城的最后一天,她还要看看商队准备的情况。   还有就是,今晚豪迈就要回归星辰之位了,她,沈煜云和毕承几人约好去与他告个别。   临出须弥境之前,炎颜有些不放心地问了沧华一句:“即便在山海界,也很少有人知道须弥境是不是?”   沧华颔首:“嗯!”   炎颜犹豫了片刻,又问:“那,如果被人知道了它的存在,是不是会惹来大麻烦?”   沧华静静地望着炎颜,片刻,慢吞吞地道:“有本君在,无妨!”   炎颜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她要的就是这句!   这一日的鹿吴城,与每个清晨一样,街头巷尾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来往西东。   豪府的商队昨日就发出了大半,今天是最后几支。   豪迈亲自站在大门前,像以往的每次一样,送走最后一支商队。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送商队上路。   望着商队彻底融入人群,他回转身,就看见炎颜,沈煜云,毕承还有邓文明静静地望着他。   豪迈爽朗一笑:“灏元楼,毕大厨请客!”   现在灏元楼归毕承了,去那里吃饭当然毕承请客。   沈煜云却笑道:“你即将离开,理应品一餐人间极致佳肴!”   他此言一出,众人把目光全投到了炎颜的身上。   人间极品佳肴,自然非炎颜的手艺莫属。   说好得要替豪迈践行,炎颜从不肯侍奉人的,这次也很爽快就应下来。   既是炎颜亲手下厨,几人索性也不去灏元楼了,直接就把酒席摆在豪迈的荣昌院。   因为豪迈就要回归星位,日后再来山海界的机会已不多,炎颜特地让吨巴去山里猎了只野山羊,又抓了几只肥的锦鸡,顺带捞回十几个肉厚的大河蚌。   毕承和邓文明负责给炎颜配菜打下手。   沈煜云负责陪酒。   酒也是炎颜从须弥境里拿出来的经典花雕。   虽然几人相处时日不长,却是共同经历了一段生死危局,也算患难之谊,自比寻常交友更显亲厚。   炎颜端着最后一道爽口蚌肉上桌,几个男人已经倒满了杯中酒,只等她入席。   炎颜举起面前的酒杯,对豪迈笑道:“恭喜星君官复原职!”   其他几人也纷纷举杯同声共贺:“恭喜星君官复原职!”   豪迈此刻已经恢复了胸之星原本的容貌,一身鸦青锦袍映衬得整个人英气勃勃,额上墨绿缀玉抹额更添俊朗清逸。   他举杯与几人回敬,举手投足间已有几分仙风神韵。   席间最兴奋的就要数毕承和邓文明了。   毕承性子实诚,给豪迈倒酒倒得也最殷勤。   端着酒盏,毕承兴奋地都有些语无伦次:“说实话,我这辈子,真想不到居然能交个神仙朋友,我先干了,星君你随意。呃主要是我怕你喝多了耽搁回去的时辰,可别惹神君大人怪罪!”   炎颜照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笑斥:“人家堂堂一星辰神君,能叫你一凡人给灌醉了,看把你能耐的!”   毕承挠头笑憨憨得:“也是哈,我给忘了,我就记得豪老板岁数大了。”   豪迈:“……”   难怪炎颜老说毕承太憨,他算发现了,这孩子总说不招人待见的大实话。   毕承敬完酒,邓文明也赶紧举着酒杯过来。   邓文明是个容易伤感的,人也跟毕承一样实在。   他举起酒杯的时候眼圈就红了:“豪老板,啊不,豪大哥,哎豪星君……算了,你自个路上小心,有空就回来看我们啊。一个人在天上要好好照顾自己,天上的东西都特贵吧?你要是没钱花了就给我们几人托个梦,我们保准给你多烧些……”   毕承照着邓文明屁股踢了一脚:“你小子瞎说啥呢,人家星君又没死,人家是上天,烧什么纸钱。星君需要用钱,自然有神君大人供养,人家才不愁没钱花呢!”   豪迈:“……”   上天,听上去感觉跟死了也差不多。   炎颜却呡唇不语。   嗯哼,还等着神君大人供养呢?   就沧华那样的,像是会供养属下的人?   她觉得豪迈还是托梦比较管用。   沈煜云本来自身经历颇多,又与豪迈相识最久。他最不善离愁别绪,只端起杯中酒,对豪迈略微颔首,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一一道别后,时辰也差不多了。   远远的巷中传来悠长的更鼓声,豪迈周身翻起青碧光芒。   他温和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将归位,诸位,保重!”   他话音落,周身青光乍盛,光芒刺目令人无法直视,炎颜几个人下意识用手遮住了眼。   一道流星由豪府倏然升空,眨眼便消失在东方苍穹的浩瀚群星之中。   就在豪迈归位的瞬间,须弥境里的沧华周身亦被濯濯青光包裹。   在他背后,神木虚影隐隐浮现,神木巨大的树冠之上,盘曲着一条青鳞苍鬣,电目歕张的亹亹巨龙。    焚木岭 第239章 出发,钜燕堡   龙之胸星归位的同时。   大荒西,不周山下,寒暑之水。   一只卧在白玉大石上打瞌睡的斑斓白虎慢慢地睁开金色明瞳,抬起头,向东方天际看去。   白虎胡须抖了两下,抽着鼻子向空气中嗅了几下:“欸?是三桑的气味没错,沧华那小子没死透?!哈哈哈……嗝!”   极寒之北,苍梧之野。   一座巍峨的山脉突然发生剧烈晃动,居住在山上的飞禽走兽受惊四下奔逃。震天动地的混乱之中,从山脉的一端,竟缓慢生长出一个小山包。   若是离远方能看清,这整座巍峨的高山竟然是一只沉睡的巨大石龟。   石龟名为玄武。   玄武抬起头,眨了眨堆满厚厚灰尘的眼皮,惺忪睡眼遥望东方星宿:“我当初就说,龙生九尾,岂是那么容易死的!呵呵,应验了吧……”   大荒南,寿华之野。   高大的火梧桐上,有个用七色木筑成的巨大鸟巢,鸟巢周围被重重烈如岩浆的火焰包裹。   鸟巢内,空无一物……   鹿吴城郊外的荒野。   一个衣衫邋遢的俊俏书生,头枕松根,望着漫天星辰,脸上露出干净清爽的笑:“终于睡醒啦?嘿!”   冬已尽,原本应是炽阳流火的盛夏,却在这一夜子时刚过,迎来一阵从东方吹送而来的徐徐春风。   豪府偏院   小柳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口中呢喃:“春星居然萌动了?该不会是错觉吧?”   恰从他身边路过的洪玉修听见这句,笑斥:“你小子哪天不春心萌动个几回?赶紧收拾收拾,该上路啦!”   小柳知道洪玉修误会了,他也懒得解释,蔫头耷脑地跟在洪玉修身后往外走,边走边嘟囔。   “大哥真听命于那小娘子了?哎,大哥那么精明之人怎也会被美色所欺。殊不知在女人手底下做事最是难为。”   洪玉修肩上挎着自己随身的包袱,顺手把一只箱笼递给进来搬东西的商队杂役,回头笑斥:“你小子刚来的时候还为人家炎姑娘挨了顿胖揍,这会儿又嫌人家是女人了,你居然还有嫌弃女人的时候,哈,我看看今天太阳是打哪头出来的……”   小柳却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呀,娶回家当妻做妾是一回事,这当东家,那可就完全是另一码事啦!”   他说完,见几个商队的伙计一边干活一边看着他笑,小柳立马来了劲头:“女人若为妻妾,她自然要顺着你,知冷知热得心疼你。待在你身边的时候事事以你为重,温柔小意,情意绵绵。”   “可女人一旦成了你的东家,那你可就有罪受喽!尤其是像炎姑娘这种特别精明的女人!”   小柳说至此,下意识往走位扫了一圈,见炎颜不在,顿时神采飞扬地继续。   “你看炎姑娘那双眼,时时刻刻都爱盯着人。咱们在她手底下行事,哪儿还有偷闲的时候啊?女人都是小心眼儿,又爱斤斤计较,你去撒泡尿她都觉得你是偷懒。”   “可你要是殷勤点吧,她又怀疑你对她有想法。你不理她吧,她又嫌弃你对她不尊敬。正是所谓近之不逊,远之则怨,是进亦难退亦难呀!哎!往后咱们的日子啊,可真是难上加难喽!”   小柳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把清糯鹂音:“幸得柳郎提点,打今儿起,但凡你去撒尿,本姑娘保准盯得死死的!”   小柳背一僵,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他慢慢地转回头,就见炎颜,沈煜云和毕承几人全站在自己身后。   炎颜正抱臂笑觑自己。   旁边洪玉修及商队众人早已忍不住哄堂大笑。   小柳尴尬赔笑:“姑娘是堂堂的商队大东家,又是女人家,看我个大男人撒尿,有点不成体统……”   炎颜正从他身侧经过,将小柳这句声不高的话收进耳朵里,笑嘻嘻转回头,樱花似的唇呡出朵潋滟的笑:“哦,柳郎若嫌我不便,那我就让大爷盯着你,这回成体统了吧?”   小柳立刻分辨:“大哥要统管整个商队,忙都忙不过来,哪里有功夫管我的吃喝拉撒,炎姑娘,您得体恤大哥辛苦啊!”   炎颜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吨巴盯着你吧。”   炎颜话音一落,吨巴立马就显出身形,抬起头,眨巴着蓝汪汪的大眼睛,冲着小柳呲牙一笑。   小柳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然后就听已经走过去几步的炎颜又转回身,对小柳笑得更加潋滟:“哦,忘了提醒你,吨巴的脾性爱好都随猫,对毛茸茸,圆溜溜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小柳表情瞬间裂开。   这女人……太坏啦!   沈煜云恰从小柳身边经过,小柳一把抱住沈煜云的胳膊:“大哥,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咱能不能不跟这女人一起走商?兄弟怕我性命难保!”   沈煜云知道小柳贫惯了,笑着从他怀里抽出自己的手:“不能。”   小柳一脸痛不欲生:“大哥你不厚道啊,你有了女人就抛弃兄弟了!”   他这话说得一语双关,惹得商队里的伙计们纷纷起哄吹口哨。   沈煜云这些年早跟这帮手下插科打诨习惯了,当众被小柳调侃自不会恼,回头笑道:“可千万别说我抛弃你,我就从来没属于过你!”   “嚯嚯嚯嚯嚯嚯……”男人们顿时爆笑出猪叫。   就连已经走到自己车轿前,正准备上车的炎颜和毕承都笑起来。   真没看出来,沈煜云平时行事说话一板一眼的,跟这帮手下在一起的时候,竟也是这般诙谐放得开。   炎颜上了沈煜云特地为她准备的车轿,三支商队沿着鹿吴城正街浩浩荡荡出了东城门。   出发向下一个目的地,钜燕堡。   炎颜一进车轿就把地图摊开在桌面上,开始仔细研究路线。   炎颜的车轿舒适又宽敞,是沈煜云照着他自己那辆马车订制的同款。   车厢内吊柜,书桌,床铺……一应俱全,大概为了照顾她是女生,沈煜云居然还让人把车内全部做了细棉布软包。   比他自己的那辆又显温馨不少。   平心而论,炎颜觉得沈煜云这男人要是搁地球上,追来当老公确实不赖,踏实能干还细致。   手指正沿着地图上沈煜云做过标记的路线查看,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炎颜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 第240章 纠缠   这女人的声音炎颜听得有些耳熟,却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她好奇掀开车窗的纱帘向外看,还没看见人呢,门外就响起毕承的声音:“师父,徒弟来给你送吃的。”   炎颜索性撩开了车帘。   凑巧,说话的女子也向这边看过来。   女子跟炎颜四目相对,二人皆面露诧异。   沛桐?!   刚才听声音炎颜就觉耳熟,此刻看见本人,顿时就记起来了,这姑娘正是红袖添香楼的花魁,沛桐。   她平生头一遭逛窑子,就是跟沈煜云去找沛桐。   虽然那日没顾上与沛桐说话,可她跟这姑娘也算是有一面之缘。   沛桐今日穿了身藕色的拧纹纱襦裙,因气候已转暖,她外衫只罩了件薄纱半臂,发鬓半绾,头上戴着帷帽,打扮倒比当日见她时简约不少,却已然风姿不减。   沛桐身侧还跟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丫鬟背后斜背着把琵琶,手臂上还挽着两个包袱。   这主仆俩显然是要出远门。   炎颜有些意外。   通常花楼里的姑娘是没人身自由的,沛桐显然是已给自己赎了身。   商队买卖中原本就有捎带旅人的营生,沛桐主仆俩在路边拦住要搭乘,商队自然要停下捎客。   商队的伙计大多数认得沛桐,知道她跟沈煜云的关系,便没人贸然上前招呼。   炎颜一看就知沛桐是奔着沈煜云来得,便也没下车,直接招呼毕承上来。   沛桐那厢一时没人理会,显得有些尴尬。   毕承怀里抱着一大包点心,爬上炎颜的车轿就一股脑全堆在她桌子上,回头看向沛桐,好奇问炎颜:“师父,这姑娘谁啊?我看她刚才跟你点头,你认得她?”   炎颜:“见过一次,她是大爷的熟人。”   炎颜话音刚落,沛桐已经收回目光,抻着脖子向走在最前面的沈煜云望过去。   毕承一看这情形,把腿一拍:“这女人要不是大爷的相好,就指定是喜欢大爷,看这眼神儿准没错!”   炎颜也笑了,也把目光投向了走在队伍最前面,骑在马上的沈煜云。   沈煜云只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对身边的洪玉修道:“你去给她主仆俩安排辆车轿。”   洪玉修皱了下眉:“大哥,要不还是你去吧,我……”   他话还没说完,沈煜云双腿一磕马腹,已向前走了。   洪玉修摇头叹了口气,驳马过去招呼沛桐主仆。   见此情形,毕承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大爷对这姑娘没兴趣。怪可惜的,我瞧这姑娘人不错,模样也跟大爷般配。”   炎颜也收回目光。   她一看就知沈煜云对沛桐没那心思,像他这样的男人,最不适合死缠烂打。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儿,她不便多言。   扫了眼桌面上都快堆不下的各式点心小吃,炎颜蹙起眉:“你买这么多吃的干什么?”   她自从开始修炼后基本已经不吃凡食,只食用九穗稷,就连毕承,炎颜也一直都让他吃九穗稷馒头,实在馋了,她须弥境里还有好些肉食类的存货。   所以炎颜无法理解毕承的行为。   毕承:“女子在路上消磨时间都喜欢吃东西,您看,我还给您买了瓜子儿呢,这包是五香的,这包是焦糖的……”   炎颜按了按眉心:“你当咱们是去旅游呢!把这些吃的拿走,我从不吃零食。另外邓文明和邓江邓海他们几个都安顿好了?”   自从毕承决定跟着炎颜走商,邓文明也死活要跟着,之后就是邓江,邓海兄弟俩,连带邓家庄的邓二豆等几个小徒弟也撒泼打滚非要跟着毕承。   他们的理由特别充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身为人父,怎能撂下孩儿们不管?   就这理由居然也能把毕承问得无言以对。   毕承本就心善,耳根子又软,再加上确实跟邓家庄这些孩子们处出了情谊,哪里禁得住这么多人软磨硬泡,就接二连三牵三挂四地带出来一队人马。   当真成了名符其实的毕家班。   毕承不忍推拒,炎颜虽不想带这么多人,却也不好驳了毕承的面子,只好同意全都带上。   灏元楼就只剩邓家二伯带着几个不愿离开的邓家庄徒弟照管。   眼下这些人就暂时安排在沈煜云的商队里边帮忙打杂,边学习行商。   毕承点头:“师父放心,文明他们都安顿好了,洪爷说毕家班的人跟着商队慢慢学,咱们有厨子手艺,就先帮着商队的厨班打下手,从熟悉的活儿开始干,慢慢再熟悉别的事物。”   炎颜颔首:“大爷要兼顾整个商队,他恐不得空亲自带你,洪玉修虑事周全,又事无巨细地照应,你多跟着他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毕承用力点了下头:“徒弟晓得,徒弟会努力学习,不让师父操心。”   炎颜把桌上大包小包的零食划拉到旁边,指着地图上的某个位置道:“这里就是咱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到抵达目的地的这段时日,能够完全掌握商队的运营和管理。”   毕承惊讶地瞪大眼:“就走这一趟?必须全都掌握么?”   炎颜点头:“必须!”   毕承紧紧拧着眉头,看着炎颜手下按着的那张地图,满眼里全是踌躇。   他从来没接触过行商,就是祖宗往上数几辈子也没出过做生意的,他真没自信能学会。   毕承实诚,没把握的事儿他就不应承。除了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有就是他不想让炎颜太失望。   炎颜看出毕承畏难,放缓了语调:“你尽量学,我让大爷和三爷一起教你,凭你的天资,我对你有信心!”   毕承咬着嘴唇沉吟了半晌,才没底气地点了下头:“行,我尽力学!”   炎颜温和颔首,把几本已经准备好的关于商队经营的书交给毕承。   毕承接过书抱在怀里,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炎颜:“师父,我能修炼么?”   炎颜被问地一愣,然后在心里默默尴了个尬。   她这几天忙商队出发的事儿,居然忘了问沧华关于毕承修炼这事儿。   “呃……这个我再琢磨琢磨,晚点回复你。”炎颜随口应付,准备等会儿毕承一走就去问沧华。   毕承赶紧点头:“师父不急,您慢慢琢磨,还有就是邓文明也托我帮他问问他能不能修炼,要是能,他也想修。”   炎颜很爽快地一口应下:“行,你俩的事儿我一起琢磨,那……”   她话尚未说完,就听沧华突然说了句:“带那人进来。” 第241章 兰室藏娇   炎颜几乎是下意识脱口就问:“哪个人?”   毕承眨巴眨巴眼:“师父您说谁?”   炎颜瞬间回神:“没跟你说话。”   毕承扭头看向车里。   这车轿里除了他和师父,好像再没别的喘气的玩意了。   见毕承一脸懵逼,炎颜有些尴尬:“哦,为师刚才在自言自语,你先去吧,吃过午饭让邓文明来一趟。”   毕承愣了愣,脸上立马露出了然的表情,赶紧点头:“好的师父,没问题师父!要不徒弟现在就把文明喊过来陪您解闷。反正那小子也没啥事。”   师父她老人家是不是想通了?   豪迈是神仙,之前那段缘分就算没事了,师父她这是放下那段感情了,然后就想起邓文明了?   虽然邓文明这小伙儿倒也不错,不过要做他的师丈毕承觉得还是有点不够格。   毕承真心觉得其实沈煜云配自家师父挺合适的。不过这俩人合伙做生意还行,性格上好像有点不对付。   这时候的毕承,又成了从前那个一心想给自家师父保媒拉纤的憨徒弟,他已经彻底忘了炎颜接近豪迈的最终目的,根本就跟感情没半文钱关系。   毕承心里经常偷偷琢磨,师父她毕竟是女子且又未经人事,尚不晓得两情相悦这种美妙滋味。   要是师父在这个世界能觅得一位心仪男子成就一桩好姻缘,很有可能就不舍得回去了……   不过这些话打死他都不敢说出来。   他怕师父拿他当大河蚌给涮了!   炎颜晏晏一笑,眉梢眼角就染了几分邪:“你让为师拿邓文明解闷儿?为师看你就差人替你解解闷儿呢?”   毕承只觉后背心凉飕飕的,倒退着手脚并用往车外爬:“不用,徒弟不用,徒弟还有这多么书要读呢,就不叨扰师父啦……”话都没说完就连滚带爬下了车轿。   炎颜唇角不自觉露出温和笑意。   毕承的心思她岂有不知。这憨徒弟八成是又误会了。   人是沧华要的,她也不清楚沧华为何突然对邓文明感兴趣。   唤出吨巴守在车轿里,炎颜收起地图进了须弥境。   一脚踏进须弥境炎颜差点又退出来。   还以为走错了呢?   她就离开了大半天的功夫,须弥境里几乎完全变了副模样。   要不是沧华的神龛还立在石壁上,要不是龛眉上悬着“须弥神境”几个字,炎颜真以为自己又意外进了另一处世外空间呢。   她的须弥境中,赫然长出一朵巨大的白玉兰。   白玉兰姿态优雅,通身莹白如玉,静静绽放在粗壮的枝条上。   炎颜仰着头,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奇异景观。   它的须弥境好端端地突然开出这大朵花儿,这是啥好兆头么?   等她仔细看才发现,玉兰下的根茎虽是真实生长的活植,却与玉兰花的花萼并没有花托相连,而是由许许多多的根茎盘结托起了一个巨大的玉兰花头。   炎颜细看立刻就发现那巨大盘区的根茎边缘,长出的叶片也不是玉兰叶片,倒有点像箭媚的叶子。   原来这朵巨大的玉兰花是被放上去的。   她还发现那些遒结盘区的树枝,弯弯曲曲盘扎成一副天然的台阶,一直通向含苞待放的一片玉兰花瓣跟前。   那里有片花瓣微微向外翻着,显然是花朵的入口。   还有这玉兰花洁白如玉的材质……看上去很眼熟……   炎颜瞬间了然,这朵巨大的白玉兰是沧华用琅玕木为她建造的新宅。   她那日去木器店买木材,就是想在须弥境里盖个房间,后来因为沧华非要买人家的招牌,她最终连木材都没买成。   没想到,沧华竟是想用世间罕有的琅玕木为她建造房屋。   炎颜心里既震撼又感动。   眼前这座栩栩如生的白玉兰花房,绝对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建筑,没有之一!   丝丝飘过来,围着炎颜兴奋地转圈圈:“喜,不,喜、欢?”   炎颜回头望向沧华:“这座玉兰房真是送给我的?”   沧华微微颔首,容色仍旧如常:“去看看尚需改否?”   “嗯!”炎颜用力点了下头,轻快的脚步踩在活枝条盘曲而成的台阶上。   活树枝有天生的柔韧性,踩在上面比想象的要稳当,还有些树枝柔软的弹性,很舒服。   她拾阶而上,轻轻推开大花瓣门扉。   房屋整体材质全部都是琅玕木,从墙壁到地板,全部是琅玕木原本的玉白色,其上还隐约可见自然流畅的原木花纹。   同为琅玕木的地板则被修地平整可鉴,看上去像铺着玉质的地砖,大概是为方便居住打理。   屋内显得比外面的花朵造型平整许多,整体基本呈长方形,空间面积看上去比外面看着宽敞得多。   墙角是一根自然生长的巨大枝干,枝干上枝丫横斜几乎布满整个房顶,枝丫上还带着充满生机的鲜活树叶。四角上镂空的木雕挂灯也同样挂在那些枝丫上,风格浑然和谐,不显半分突兀。   分枝最粗的一根枝条上,悬着张圆形的,完全由枝条编织的大吊床,她之前买的那些被褥寝具已经被丝丝平平整整铺在床上,看起来温馨又舒适。   炎颜挑起来一下子就扑进大吊床里,枝条的韧性随着她起落下一颤一颤地,还有点弹簧床垫的感觉,不过比弹簧略硬,弹性也更好,躺上去更舒服。   大吊床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摆荡,就像睡在巨大的摇篮里,炎颜觉得这床简直就是睡眠神器,躺上去根本不想起来了。   她翻了个身,一遍一遍打量眼前幻如梦境的房间,嗅着鼻息间淳朴清新的原木香,忍不住由衷赞叹:“好美啊!”   炎颜觉得以后回了地球,她一定会很想念须弥境的。   整个房间除了生活用物,其余没有任何修饰,布局极简,一看就是沧华的喜好,不过这种简约风恰也是她的最爱。   对于这间卧室从装修到布置,炎颜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又翻了个身,突然看见屋子的转角有个小门,还有一根粗粗的藤蔓蜿蜒向上,就像个螺旋状的楼梯。   居然还有二楼?   炎颜一骨碌爬起来,先走进那个小门看了一眼,发现居然还有个浴室,浴室里摆放着整根大木桩挖空了改造成的浴桶,还有衣架,脸盆架……洗浴设施一应俱全。   炎颜两腮微微有些发热。 第242章 邓文明的特殊体质   这些东西丝丝肯定是不知道的,这肯定是沧华准备的。   自从来到鹿吴城,她种灵根之前就洗过好几次澡了,那时候沧华还没沉睡,他应该是感应到了……   炎颜猛地甩了几下头,想甩掉心头的不自在。   嗐!管他呢,看见就看见呗,没准儿大神根本就没有这些凡夫俗子的嗜好。   走出浴室,炎颜顺着那根粗壮的藤蔓上了二楼。   二楼的四壁全是高至房顶的大书架。   丝丝正勤快地把一箱一箱的书整整齐齐码放在书架上。   书房的两侧各有一扇偌大的圆形镂空雕花窗棂,窗前悬着纹路斑驳的湘妃帘,窗棂前是张宽敞的罗汉床,床上摆放着张原木小几,还有四个小蒲团。   罗汉床的旁边,是用整块木料车成的长方形大书案。   书房的风格浑厚大气,更显男性气息。   炎颜觉得这里特别像她外公的书房。   走到罗汉床前,炎颜趴在雕花轩窗的木栏杆向下望去,对面就是沧华神龛。   沧华仍旧很随意地倚在神龛前的木栏杆上,守着茶炉翻书,他手边还随意摊着厚厚的一摞书。   沧华看的那些书,一部分是炎颜买回来的,另一部分是豪迈的。   这次豪迈离开,顺带把豪府所有藏书全送给了她。   豪迈做鹿吴城首富的这一世虽然识字不多,却特别崇拜读书人,家里又有的是钱,买的书着实不少。她这偌的大书房竟然也填满了大半。   炎颜猜想上次沉睡,沧华的魂力应该增强了很多,他的魂体现在看上去跟有实体的正常人没任何区别。   而且她现在几乎不见他修炼。   她每次进来沧华都在看书,看的书大多是水利,气候和人文历史方面的。   沧华似乎对他沉睡这段时间山海界内的变化非常感兴趣。   参观完玉兰楼,炎颜出来的时候发现不远处还多了一排用普通木材搭建的小木屋。   丝丝告诉她,那些屋子有的是储物间,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箱子,腊肉,酒坛子……全收进了那几个房间里。   另外还有两间是空屋子,预备临时用的。   炎颜发现她的玉兰楼的旁边还有两朵含苞未放的小花苞,那同样是两个小巧精致的房间。   一间是丝丝的。   另一间是给吨巴准备的。   看来沧华已经接受吨巴了。   炎颜心情大好,回到木台时心头的兴奋还没退,粉白玉腮浮着两朵红晕。   在沧华对面坐下,炎颜替他斟了盏茶,很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这小楼我非常喜欢。”   沧华开口却只字不提盖楼的事,只道:“毕承可以修炼,他是金属性灵根,资质尚可,你得空可传授他调息纳炁的法门,助他开启灵根。”   炎颜赶紧点头:“好,等会儿出去我就跟他说。”   炎颜很开心,她知道毕承听了这个消息肯定得高兴坏了。   果然还是沧华厉害,根本用不着什么测灵晶,打眼一看就门清儿!   她继而问:“你为何要让我带邓文明进来?他的灵根很好么?”   沧华颔首:“他的灵根是火木双系属性体质,虽然资质一般,但是他身上却不知为何,有明显强于普通人族的木灵力,我第一次见他就有感应,他很适合种植灵芝仙草。你眼下正用得上此人。他这样的体质最适宜炼丹。”   没想到邓文明竟然有这么特殊的体质,炎颜颇感意外,随即恍然,难怪他以前在邓家庄时,不管种什么草药都能活,果然是天生的。   炎颜听出沧华对邓文明有赏识之意,很替他高兴,忍不问:“我不懂炼丹,你打算亲自传授么?”   沧华望向炎颜:“如今须弥境的消息不可外泄,你若想让我亲传,此人进来后便不能再出去,以免泄密。倘若他向世人泄露了须弥境的存在,凭你现在的修为,恐有丧命之患!”   炎颜心头一惊。   沧华说的没错,须弥境是个天大的秘密,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   她虽然知道邓文明人品不错,却也不能完全信赖他。   可是她未来修炼又确实需要许多丹药相助。   邓文明如果能研习炼丹术,对她必将是很大的助力。   可是邓文明毕竟是个大活人,整天闷在这须弥境里不让他出去,这就是限制了他的人生自由,跟坐牢也没啥区别了。   这对邓文明不公平,她也于心不忍。   沧华见炎颜踟蹰,便道:“此事不急,你且与他商议再定。”说完,摊开手掌,几枚青色的药丸疏忽显现。   炎颜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三枚。   她眼睛一亮:“我是不是可以辟炁海了?”   沧华:“嗯,此事需尽快。”   他现在很希望炎颜能开始正式修炼,迅速提升修为,否则他也不会提议让邓文明入须弥境学习炼丹。   炎颜却有些犹豫:“开辟炁海会不会跟上次一样要昏睡好多天?”   她指的是种灵根那次。   那次有毕承和穆娟儿精心照顾,又是在家里,各种条件都便宜。   眼下却是在行商的路上,她一睡好几天,根本就没人照顾,除非这几天不出须弥境。   可这是头一次走商,她好几天不露面又恐商队的人起疑。   沧华摇头:“不知道。我没辟过这东西。你的体质我亦不清楚。”   这倒是大实话。   他是天地自然孕化之身,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能蕴藏灵力,根本用不着辟什么炁海。   人族修士他接触的不多,他跟诸神打架那会儿,人族还在山洞里玩火呢。   所以,炎颜开辟炁海会有什么反应,沧华当真不知。   炎颜:“……”   果然不是同一个物种,没有可比性。   午饭饭点,毕承为了让炎颜修士的身份不太显眼,打了饭菜给她送到了车上。   只是一掀开帘子,没见炎颜,就看见吨巴晃着大尾巴卧在车门前。   看见毕承,吨巴朝他叫了一嗓子:“吨巴!”   毕承竟秒懂它的意思。   不在!   等到晚饭的时候毕承就没过来,炎颜却自己从车轿里出来了。   晚间宿营的时辰地点皆由小柳决定。   为抓紧时间赶路,商队基本都是天将擦黑时才停车安营。   华畅和段兴昌的队伍这次跟着一起走,自然也随大爷的商队一起宿营。   白天整天赶路,入夜便是商队补充能量,休养生息的关键时候。   伙计们把马匹从车辕上释放出来,拴在水草丰沛的地方,周围有专门饲养的獒犬巡视守卫。   车轿则全部围拢在火堆周围,随行的厨班忙着烧饭做菜,镖师们则趁这会儿的空闲休整洗漱。   沈煜云商队的人马众多,在附近点起好几个大篝火。   炎颜从车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小铃铛缠着小柳在篝火旁下棋。   华畅过来找沈煜云一起吃晚饭,看见炎颜从车里出来,便招呼她过去一起。 第243章 蹦出只惹事猴子   炎颜向华畅和沈煜云那边走过去,她挨个篝火扫视一遍,看见毕承带着邓文明和毕家班的邓江邓海几人,正帮着商队的厨班做晚饭。   她收回目光,走到篝火前,在沈煜云和华畅中间的木墩上坐下,随手丢给俩人两只小酒坛。   华畅接住酒坛,眼睛顿时亮起来:“哈哈,我就知道跟着炎颜姑娘,必有后福!”   说完,华畅一掌拍开泥封,仰头灌了几大口解馋。   沈煜云却并没启坛子的口封,只是顺手把酒往脚边一放,看向炎颜:“对于将来咱们走商要带什么货,你可有打算?”   炎颜点头:“初步有些想法,正要与你俩商议……”她话为尚说完,就被不远处突然响起的喧哗调笑声打断了。   炎颜扭头看过去,见是段兴昌商队的几个镖师,正边起哄笑闹边向这边商队的一辆马车走了过去。   那边停放的马车全是搭商队出行的客人们的马车。   炎颜皱眉:“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华畅扫了眼那几个镖师,冷嗤:“还能干什么,沛桐姑娘的马车在那边呢,这帮孙子!”   炎颜立刻明白了为何华畅会爆粗口。   若换做平时,商队的男人们逛窑子喝花酒都是寻常事。   可眼下却不同。   沛桐姑娘是青楼花娘没错,可她既已赎身就成了良家子,更何况搭商队出行便是商队的乘客,受商队保护。   身为商队镖师,居然骚扰客人,这是犯了行商的大忌。   这帮人分明是清楚沛桐姑娘的身份,故意而为。   段兴昌与沈煜云素来不睦,也不排除那边的人知道沛桐与沈煜云从前的关系,故意过找茬来。   炎颜的脸也沉了下来。   华畅虽见炎颜容色不悦,却也不好开口,沛桐毕竟是沈煜云商队的客人,不归他管。   沈煜云转身招洪玉修过来:“你过去看看。”   洪玉修领命赶紧走了过去。   挡在几位镖师身前,洪玉修赔笑:“几位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这车上是我们商队的客人,还请诸位莫要叨扰,大家有事说与我,我能办的必当尽力。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客人赶了一天路也乏了,都歇息了。”   几位镖师却嬉笑着把洪玉修往旁边一推:“得了洪爷,谁不知这里坐的是红袖添香楼的花魁沛桐姑娘?沛桐姑娘与咱们也是老相熟了,咱们来找沛桐姑娘叙叙旧还不行?”   洪玉修赔笑拱手:“诸位说的有理,可眼下不是红袖添香楼,沛桐姑娘也已经赎了身,人家如今是咱们商队的客人,还望几位勿扰了客人清静!”   “少废话!咱们找沛桐姑娘,又没妨碍你洪爷的事儿,你在这拦着算什么?莫不是晚上等众人都睡了,沛桐姑娘在这厢还有生意要做呢?”   这人说出这话意思已十分明显,这是连沈煜云也牵扯进来了。   洪玉修当即把脸一撂,冷眼睃向说这话的那个镖师:“孟猴子!仔细你嘴里的话。我拦着,是因为沛桐姑娘是我商队的行客,大爷订立商队的规矩里分明写着,商队人等不得骚扰行客!你当是摆设呢?”   孟猴子原名孟猿,是段兴昌手底下护镖的镖师之一,最好女色,嘴上也没品,仗着功夫不错,在自家商队里也向来霸道惯了。   他虽知洪玉修是沈煜云商队的管事,却也并没把他放在眼里,此刻听洪玉修搬出行商的规矩压他,顿时就蛮横起来。   “怎么?爷遇上熟人,叙叙旧都不行了?商队的规矩也没规定遇见熟人不能说话吧?再说爷来找沛桐姑娘,又不知来找你,你靠边去!”   孟猿说话间,伸手就往洪玉修身上推去。   洪玉修虽做管事,却也会些拳脚功夫,眼见孟猿动手向自己推来,抬臂就去格挡。   洪玉修早听闻孟猿行事霸道猖狂,但此刻在自己商队里,对方又是来无理取闹,他不防孟猿当真会跟自己动手,抬臂格挡的时候只用了六成力,却没想到孟猿向来是心狠之辈,出手竟用上了内力。   手掌与手臂相碰,只听“咔嚓”一声。   洪玉修一声惨叫就翻倒在地。   等大爷这边的众人听见动静看过去,见洪玉修居然被打翻在地,顿时全围了过去。   就连炎颜,沈煜云和华畅也起身走了过去。   沈煜云商队的众人平日就与洪玉修关系交好,他处事公正,在商队内颇得人心。   此刻商队众人见洪玉修被打伤,顿时气愤上涌,一群人过来就把段兴昌商队的几位镖师围在了中央。   小柳把洪玉修从地上扶起来,仔细检查他的手臂,发现骨头都断了,顿时抬头怒瞪向几位镖师:“谁打的?给老子站出来!”   他刚才光顾着教小铃铛下棋,并没注意这边的事,所以没看见洪玉修到底是跟谁动的手。   见柳郎急了,对方的几位镖师也有些后悔了。   他们不过是想过来找沛桐姑娘去唱个曲儿找点乐子,可没打算得罪大爷这边的人,尤其还把洪玉修给打伤了。   此刻几人皆有些埋怨孟猿行事太过鲁莽。谁也不想替他遮掩,虽然没人开口,却同时把目光全都投向了孟猿。   孟猿却没半分愧色,咧嘴一笑:“爷打的,怎么?爷就想找沛桐姑娘说说话,碍着你们啥事儿了?莫不是沛桐姑娘是你们商队带在路上泻火用的?嘿嘿,要不然你们这全都急赤白眼地拦着爷干啥?”   小柳本还顾忌商队规矩,此刻听孟猿竟说话没一点德行,把洪玉修交给身边的镖师,撸袖子就要上去揍人。   “小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小柳几乎要冲过去的脚步被硬生生给拦了下来。   他一脸不愤地回转身:“大哥,他们欺人太甚!”   沈煜云皱眉斥道:“他们不懂规矩,你也不懂?还顶嘴,退下!”   小柳一脸不服,可是无奈沈煜云向来驭下严苛,他不敢有二话,只得憋屈地退到了旁边。   沈煜云看向站在中央,没事儿人似得孟猿,沉声吩咐:“把段爷请过来!”   孟猿满不在乎地拿眼撇过来:“人是我打的,又不是段爷打的。你们不服气就上来跟爷打一架,打得过爷再请段爷来也不迟,打不过爷,就算请来段爷,你孟爷也不服!”   他说完,目光随意一扫,本打算挑个人打架,可是当他看见站在沈煜云身侧的炎颜,眼珠子就转不动了。 第244章 炎颜跟沈煜云,真的假的?   这小娘子,瞧瞧,那小蛮腰,那大长腿……绝了!   孟猿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   他不认得炎颜。   孟猿虽然也听闻东家换成了个女的,却也想不到会是年纪这么小,还尚未出阁的小姑娘。   再加上炎颜昨日去见商队众人时他恰有事不在,正好没见着她。   这会儿见炎颜安安静静站在沈煜云的身边,再加上她今日穿了身木兰青的双绣柔缎锦裙,斜绾云鬓插着根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簪,眉不施自黛,唇不染自朱,顾盼嫣然,雅颜丰华。   看得孟猿心里就跟他的名儿似得,就像被十几只猴子挠,又痒又酥又猴急。   男人一旦被色迷了心窍,就跟鬼上身差不多了。   孟猿也不问一句炎颜是谁,抬手就往她身上一指:“这小娘子生得好模样,难怪大爷连沛桐姑娘都不要了,原来是有新欢侍奉在侧啊!”   “咦?我瞧这小娘子有些眼熟……噢,我想起来,你就是斗宴大比上毕家班那个娇滴滴的小厨娘!我们背地里可没少说你长得漂亮可人儿……”   沈煜云俊颜一沉:“休要胡言——”后头的话没说出来,袖管被人轻轻扯了两下。   沈煜云转头看向身侧的炎颜。   就见炎颜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   沈煜云立刻就明白了,炎颜这是打算亲自整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华畅见孟猿对炎颜不敬,原本也打算开口,不过他眼尖看见沈煜云和炎颜互换眼神,唇角玩味一笑,便也不说话了。   他跟沈煜云都门儿清,炎颜是打算拿这小子立威呢。   华畅和沈煜云一样,根本不担心炎颜会吃亏。   就炎颜那脾气,连金丹期修士的隐号都敢砸。   好像应该担心一下孟猿。   商队其他众人皆知炎颜是现下这三只商队的老板。   有本事一口气吃下三支大商队,还有本事收服沈煜云为她鞍前马后,商队虽然很佩服炎颜的胆识和魄力。   可是佩服归佩服,在这些走南闯北的爷们儿心里,最佩服的仍是真刀真枪的真能耐。   商队里的所有人碍着沈煜云的颜面,当面对炎颜毕恭毕敬,却也免不了背地里不服。   毕竟谁也没见过炎颜到底有啥本事,甚至有不少伙计镖师跟孟猿想的一样,皆猜测炎颜跟沈煜云之间暧|昧不清……   孟猿刚才那一句也是想试探,看看这俩人到底啥关系。   可是此刻看见沈煜云的反应,孟猿立马就笃定了七八分。   凭他对沈煜云的了解,要是跟这美艳小娘没关系,早就说得清清白白了,这会儿虽然驳斥了一句,却不接着往下解释,遮掩的态度太明显啦!   这会儿不光是孟猿,就连商队其他人也纷纷侧目看向炎颜和沈煜云。   大爷居然没解释,莫非承认了跟女老板有关系?   难怪炎颜姑娘轻易就请回了大爷替她坐镇,俩人果然有说不清楚的关系!   此刻在人群之外,沛桐早已悄悄由丫鬟挽着下了车轿。   刚才在车里,她早听见孟猿和洪玉修争执,她是故意待在车里没出来。   一来是不想去给那边商队唱曲,二来她想看看自己被人为难,沈煜云会不会亲自出面替她解围。   结果让沛桐非常失望,沈煜云始终没有亲自出面。   洪玉修被打伤的时候,她在车里听见也是颇感意外。   她清楚洪玉修是沈煜云商队的管事,也曾与洪玉修见过几面,她怕事情闹大,略整妆容便让丫鬟扶着走出来。   才下了车,她一眼就看见沈煜云跟炎颜并肩站在一起。   她站得远,自然更无法看清炎颜跟沈煜云之间的眼神和小动作,却见沈煜云始终站在炎颜身侧,一副维护之意。   尤其刚才孟猿说两人关系的时候,沈煜云不但没解释,还侧过脸低头看向炎颜。   她看不清沈煜云的表情,却见沈煜云微微侧着身,那样子看上去十分体贴,像是生怕炎颜受了委屈。   她跟了沈煜云这么多年,何曾见他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果然,沈煜云对炎颜姑娘是动了真心。   她身边的小丫鬟感觉沛桐身子不住地发抖,并不知她伤心,只当沛桐是冷的,小声提醒:“咱们还是回车里去吧,姑娘身子单薄,仔细受了夜风的寒气。”   沛桐却没反应,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在沈煜云英俊的侧颜上,眼角有一滴泪珠悄悄滑落腮边。   这会儿就连站在炎颜身后的毕承和邓文明,都有点拿捏不准炎颜跟沈煜云到底有没有别的啥关系。   要是没有,为啥大爷不解释,炎颜姑娘也不解释?   毕承偷眼看向自家师父,又侧目看了眼身边的邓文明。   邓文明倒也没啥特别反应,倒像对师父的那份心思已经放下了。   自以为捅破了二人情事的孟猿,这会儿显得更得意了。   他手指着炎颜,笑地不怀好意:“这小娘子既然跟大爷在一起,总不是客人吧?”   “咱们来个公平的,你们商队派人出来跟孟爷比试比试,打赢了,孟爷任你们处置,输了嘛……”   他看着炎颜舔了舔嘴唇:“就让这个小娘子给孟爷唱一宿曲儿!”   他话一出口,别人尚未开口,华畅先笑起来:“孟猿,你是认真的?可别后悔啊!”   孟猿见沈煜云居然没反对,咧嘴一笑:“爷们儿行事从来不后悔!”   华畅“啪啪”拍手笑赞:“行,孟猿,算你有种!待会儿后悔了可别说三爷没提醒你!”   孟猿愣了愣,赶紧道:“先等等,可说好了,跟我比试的需是你们商队的镖师,大爷可不能亲自上啊!”   开什么玩笑,沈煜云他可打不过!   小柳跟洪玉修交情深厚,早按捺不住,听孟猿这么说,冷冷一笑:“对付你这种杂碎还用得着大爷?你柳爷爷碾死你绰绰有余!”小柳说话间撸袖子就要冲过去打架。   炎颜:“等等!”   小柳正要扑上去,被炎颜这一句有硬生生刹住。   小柳无比憋屈。   还让不让人好好打架了!   众人都看向开口的炎颜。   这会儿连段兴昌和华畅商队的人马也全都围过来看热闹。   所有人都好奇,新任女东家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炎颜俏皮地勾了下唇角,又娆又媚还带了几分悠然自欢:“毕承,你去揍他!”   她一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   毕承不是厨子么?   厨子也会打架? 第245章 女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毕承自己也有点懵。   他的确有点功夫,可他的功夫揍一般人是没问题,可对方是走南闯北的镖师,他肯定不是人家对手啊!   毕承默默在心里迅速思量了好几遍,然后凑到炎颜身侧,用小到只有他跟炎颜能听见的声音问:“师父,您是不是想去唱曲儿?”   不然师父为啥让他去,这不是明摆要输?   炎颜斜毕承一眼:“你要是输了,为师就让你天天晚上唱曲儿!”   毕承痛苦地挠头:“徒弟不会这个。”   炎颜懒得跟他贫,低声嘱咐:“你听为师的,待会儿上去跟他打,你只需攻击他的后背,只要击中了他的后背,你准赢!”   毕承只觉炎颜的话高深莫测,诧异问:“他还没动手呢,师父咋看出他破绽的?”   炎颜笑靥潋滟:“不用动手,刚才这孙子让为师唱曲儿的时候,他就已经暴露破绽了。”   他们这边说话,在对面营地的火堆旁。   段兴昌也接到伙计回来传信,把孟猿跟沈煜云商队的人比试的事儿全都详细报与他知晓。   段兴昌先前听说孟猿把洪玉修打伤了,看在沈煜云的面上上,他本打算亲自过去料理。这会儿听说孟猿提出比试的筹码,居然是让炎颜唱曲儿。   段兴昌又坐下不动了。   他冷冷一笑:“哈哈,既然孟猿落到了新东家手里,那就让新东家处置去吧,炎姑娘可比我权利大,连商队都是她的,更别说处置个镖师。自然也用不着我插手了。”   这边商队的人立马就明白了,段兴昌这是打算借着孟猿闹事儿,故意想给炎颜点难堪。这是想摸摸炎颜的底,看看这位新任的东家到底能不能镇得住场子。   商队众人各怀心思,沈煜云却是真担心。   他没想到炎颜居然让毕承上场比试,略倾身,问道:“毕大厨会功夫么?孟猿在这一众镖师里功夫可不弱。”   炎颜笑地有点坏,说话的声音却不低:“可别小看了毕承,既是本姑娘的高徒,焉有弱鸡!”   旁边的小柳和华畅众人听见她这句,皆有些意外。   所有人都没想到毕承除了菜烧的好,居然还有这等好功夫!   再看炎颜,笑的一脸狡黠,却又狡黠的正大光明,倒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明媚亮烈。   华畅几人都不觉微怔愣。   这样无视旁人存在的女子,又洒脱又爽落,这些男人当真没见过,不自觉就被她的气场牵引……   连炎颜自己都不清楚,她每次这样又潇洒又坏的模样,其实特别勾人。   沈煜云扫过众人的表情,把目光转回正走向孟猿的毕承。   凭直觉,沈煜云觉得毕承就算会功夫,应也不是孟猿的对手。   可是他觉得炎颜肯定不可能让毕承输。   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就是连他也想不出炎颜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不过沈煜云知道在场的这些男人们,今日是故意想见识炎颜的手段。他同时也从他们的表情上已然遇见。   未来,华畅这些人,必将对炎颜死心塌地。   这就是炎颜这个姑娘特殊的个人魅力。   通过这几日打交道,就连沈煜云都不得不承认,炎颜甚至比豪迈更像大东家!   毕承走到孟猿的对面,看着孟猿问:“是你想听我师父唱曲儿?”   孟猿轻蔑地朝毕承勾了勾手指:“没错,就是你孟爷我,看在你是厨子的份儿上,爷让你三招,待会儿轮到爷揍你的时候可别哭!”   孟猿说完已拉开行武的架势。   毕承到底是练家子,出手也不弱,周围又都是内行,一眼就看出毕承有功夫底子,更把炎颜的话信了几分。   毕承心里谨记炎颜的叮嘱,冲上去虚晃一招就跃到了孟猿的身后。   孟猿原以为毕承刚上来为造势,肯定得先给自己几下刚猛暴击,正准备全力抵御,却见他不正面攻击,居然绕到了自己身后。   这小子要耍阴的!   孟猿心里一紧,就要侧身回防,就看见毕承居然光明正大往自己后腰捶。   孟猿顿时懵逼。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法!   毕承才不管他懵不懵,一心谨记炎颜的叮嘱,拼尽全力照对方后背上拍。   孟猿果然伸手不差,看出毕承要攻自己后背,左躲右闪,毕承还真就一下也没打着。   毕承有些急了,也不管平时练拳脚的那些招式,得空就钻,见缝儿就往孟猿身后蹿。   孟猿也是被毕承弄得心头冒火。   这家伙不好好打,总往他背后钻,这也不知炼的什么邪门歪道!   他正恼火呢,毕承情急之下顺手褪下只鞋,照着孟猿面门就捂过去,嘴里还喊了一句:“给你来招能文(闻)能武(捂)!”   孟猿彻底怒了。   拳脚打不过拿臭鞋熏人,咋这么缺德呢!   还能文能武,看老子揍不死你!   他劈手就去夺毕承的鞋,就没留神腰间露出个破绽,毕承趁机把臭鞋一丢,伸手就往他后腰拍去。   这一掌其实也不重,因为毕承的内家功夫跟孟猿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能勉强拍中就不错了。   不过毕承确实成功了。   虽然很勉强,但他确确实实拍中了孟猿的后腰。   孟猿只觉毕承摸了自己后腰一把,然后他的身子突然就不听使唤地猛然向前摔去。整个人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他都不知道自己咋摔倒的,想翻身爬起来,却觉后背上好像压了千钧重,挣扎了好几下,身子连抬都抬不起来。   毕承自己也蒙了。   他刚才好像也没使多大力道,不至于吧!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这破绽也破的太厉害了吧?   旁边的众人却是清清楚楚看见毕承一巴掌拍在孟猿的后腰上,就这轻飘飘的一掌,居然就把人拍地都站不起来了?   众人瞬间全被震住了。   刚才他们看毕承打斗连鞋都脱了,都觉得他这打法根本就是胡搅蛮缠,却没想到他只一掌挨上孟猿的身,就把孟猿给拍地站不来了。   这得多大的力道啊?   “干得好!”邓江,邓海和邓文明第一个给毕承叫好。   大爷这边的商队立时就有人给毕承拍手喊好。   其他商队的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就连过来看热闹的华畅和段兴昌商队的镖师也纷纷赞叹毕承掌法了得。   毕承却被夸地云里雾里的。   他咋觉得这架打得这么邪乎呢? 第246章 女人坏心眼儿多着呢   到底咋赢得毕承自己都没弄清楚。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亲眼观战的沈煜云和华畅都一脸震惊。   毕承的身手,如他俩这种拳脚功夫里的个中高手,都完全看不出到底是那个门派的功夫。   这肯定也是炎颜姑娘教的没跑!   也就她净整这些歪门邪术。   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只有炎颜抱臂端立,晏晏含笑看着趴在地上怎么使劲也挣扎不起来的孟猿。   起不来很正常啊,吨巴这会儿正趴他背上舔爪子呢。   被饕餮压着,死不了都侥幸,能起来才怪!   炎颜居高临下笑觑孟猿:“服不服?不服我再让毕承跟你打一架?”   孟猿只觉压在自己身上这股力越来越大,五脏六腑都快压爆了,赶紧嚷嚷:“我,我认输,认输!”   他就想不通了,毕承这炼的什么邪功,咋跟喝酒似得还有后劲儿呢?   孟猿刚说完认输,就感觉后背上的力道突然一松,他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再检查自己周身,居然啥事儿没有。   孟猿挠挠头,觉得自己输得跟做梦似得。   炎颜笑道:“既然输了那就认罚吧。”   孟猿一脸憋屈,却也只能任凭对方处置。   沈煜云招手唤来两个镖师,吩咐:“按照商队的规矩,蓄意闹事者责五十红头杖!”   炎颜打量了眼镖师拿来的木杖,挑眉问:“这五十杖打完了还能走路不?”   沈煜云点头:“不妨碍走路,不过这虽是皮肉伤,要彻底恢复利落缺得个把月。也是给犯错的人提个醒。”   炎颜摇头:“个把月的皮肉伤看来还是震慑不住呀,不然他也不敢明知故犯。看来以后得换个法子惩治。”   沈煜云皱眉:“你的意思是再打重些?”   炎颜勾唇一笑,潋滟明眸扫向商队的所有人:“罚不是目的,目的是帮助挨罚,连带没罚的,全都长个记性!”   她话一说完,在场所有人,包括华畅和小柳几个都觉背后冷飕飕的汗毛直竖。   然后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向孟猿。   这小子今儿怕是要倒大霉!   沈煜云倒不反对炎颜的话,只是有些为难:“可这毕竟是在行商路上,若打得太重,日间还要行商,反而添了商队的负担。再者路上行走养伤不易,伤的太重万一伤口恶化……”   沈煜云也主张严格约束商队,可是他不想责罚的太重,如果让大家对商队统领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也有可能会动摇人心,就适得其反了。   商队除了有规矩,最重要的是商队内部还需要有凝聚力。   炎颜轻轻摇头:“打的重了当然不行,都打的下不了地这商还走不走了?不用挨打也照样能罚!”   她说完,往旁边的草丛里看了眼,伸手一指:“把那些荆棘收过来。”   说完,她回头吩咐:“再给我找根绳子来,要结实点的,要是断了,孟镖师可就得多吃些苦头了。”   旁边立刻有伙计拿来绳子,炎颜便吩咐人把孟猿双手吊起来绑在旁边一颗歪脖树上。   孟猿到这会儿才明白,这位容貌倾绝的女子,竟然就是他们新上任的女东家。   他心里也特后悔,可没办法,错已经犯下了,也只能认栽。   孟猿被绑住双手吊在树枝上,脚指头尖尖将将能点着地面,整个人就像条晾晒的咸鱼。   孟猿见炎颜不说话,他以为这么就完了,心里觉得就算这么吊一个晚上也没啥,顶多明天早晨手酸点,养个一天半天的就没事儿了,比从前挨五十大杖,疼得个把月骑不成马强多了。   还以为这小娘子有啥损招呢,也不过如此。   到底是女人家,嘴上咋咋呼呼的,能有啥坏心眼儿呢……   他心里还没美完呢,就听炎颜指挥着砍荆棘的伙计们回来了。   然后他就看见伙计们每人手里托着株又高又大,刺儿又尖尖的大荆棘。   炎颜特别体恤下属,她特地传授给众人用硬麻布袋子裹着砍荆棘不被扎的技巧,然后大伙儿照她的办法一试,果然好用!   不一会儿功夫,每人手里都拖了好几根大荆棘回来了。   大伙儿还兴高采烈,跟炎颜有说有笑的。   然后有说有笑的炎颜,就把含笑的目光投向了被吊起来的孟猿。   孟猿被这眼神儿看得心里一个激灵。   炎颜笑得诡异,说话却变得特别温柔:“晚上这林子里地气重,把孟镖师吊在这儿别给冻坏了,把这些荆棘垫在他脚底下,挡一挡地气儿。”果然好体恤下属啊。   伙计们立刻把荆棘往孟猿脚下塞,他的脚尖原本将能点着地,一塞荆棘进来,为了不被扎腿不由就往上缩。   他一缩,伙计们又往上垫,眼看荆棘越垫越高,孟猿最后几乎把身子团成个球儿,下面的荆棘尖锐的刺儿就顶在他的菊花上。   孟猿这会儿已经满脑门都是冷汗,这要是稍微一动,他的菊花就得变成刺儿梅,可要是一动不动,这么团着身子吊一宿,保准得累到抽筋。   孟猿到这会儿算是彻底明白了,女人真不能惹,尤其漂亮女人。   坏心眼儿多着呢!   话说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就不能以娇羞温柔胆小撒娇等正常方式打开吗?   炎颜笑嘻嘻站在旁边,仰头看着孟猿:“今日是头回这么干,大伙儿没经验,荆棘垫的有点高了,孟镖师就祈祷晚上可千万别刮风,一刮风这树枝就得晃,这树枝一晃,你的屁股可就难保,晚间自有值夜的镖师照应您,我们就先回去了。”   炎颜说完,回头看向众人:“今晚负责值夜的记得过来照看孟镖师哦。要是明天早晨我来之前人被放下来,明天晚上,今晚值夜的所有人就照这样吊上去。大伙儿放心,荆棘有的是!”   炎颜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身后的沈煜云和华畅对望一眼,俩人皆摇头苦笑。   这女人,这是又狠又损,惹不起!   这么吊一宿,可比皮肉伤难受多了。不过经此一事,那些不服气炎颜的全都不敢吭声了,所有人都有了个共识。   新任女东家,人美,心狠,手辣,可千万比别栽这女人手里。   另外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还有毕大厨。 第247章 蛊语,美人恩   经此一战,就连那些正经的镖师看毕承的眼神都带着由衷的尊重。   虽然刚才赢得有些蹊跷,可人家是实实在在打赢了,这就是本事!   而且毕承还是炎颜姑娘的徒弟。   难怪炎颜姑娘这么硬气,徒弟都这么厉害,她自己得有多大本事啊!   这边火堆旁   一直坐着没动地方的段兴昌,听回来报信的伙计形容炎颜惩治孟猿的手段,咧嘴一笑:“这小娘子心可够狠呐!”   他旁边坐着养食魂黑栎精的人。   养栎人这会儿整个身子从头到脚全都裹在宽大的黑披风里,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   直到报信的伙计离开,养栎人才从漆黑的兜帽里抬起脸。   他望着段兴昌,说道:“这整治人的手段虽然表面看上去有些荒唐,其实却是一石二鸟。既不伤人皮肉却比棒责更难受,还不会耽搁白天走商。”   段兴昌不屑:“不过是小聪明,小伎俩而已。”   养栎人却道:“经此一事,炎颜姑娘不光让三支商队的人马见识了她的手段,她自己立了威不说,还帮着她那个徒弟在商队里传出了名声,他们在商队众人的心目当中必定很快就能站稳脚跟,至少这些人轻易不敢再生事端。”   养栎人说完这番话,抬目暗暗观察段兴昌的表现。   段兴昌只是冷笑摇头,显然并没把炎颜当回事。   见段兴昌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养栎人想了想,忍不住道:“这姑娘不是一般人物,行事诡谲且处处透着心机,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属下以为,首领当主动与她缓和关系。就算首领心里另有打算,也不防暂时稳住炎颜姑娘的心,不让她对咱们起疑才好。”   听见这话,段兴昌沉默了片刻,冷傲一笑:“哼,看在这女人对咱们尚有用处的份儿上,爷就过去露个脸儿,给她几分面子。”   说完,他站起身,晃着步子朝炎颜的火堆走去,端的架势里透着满满的轻蔑和不屑。   养栎人看着段兴昌的背影,略踌躇,也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炎颜这会儿正在火堆前兴致勃勃地亲手烤肉串。   毕承在一块大木墩子上帮炎颜削肉片。   小铃铛,邓文明和几个年纪小的商队伙计围在她旁边,被香味勾地直咽口水。   沈煜云则跟华畅坐在旁边一个喝茶一个喝酒,边叙话边候着晚饭。   段兴昌晃着步子走过来,也不理沈煜云和华畅,只对着炎颜一抱拳:“刚才我手底下的人多有得罪,东家处置得当,段某心服口服!往后再有人胆敢造次,我也照着东家的法子整治!”   炎颜抬起头,浅浅一笑:“段爷就算不效仿我的办法,想必也治理有方。今日闹出这样的事,大约是因这三个商队一起走商,你那边的人可能不太适应。”   段兴昌嗤笑:“确实有点不适应,连我都觉得别扭。这么多人一起走商,咱也是头回开眼呢!”   他这话是明摆着笑话炎颜没行商的经验。   炎颜自然听出他话里带刺,并且炎颜也看出来了,段兴昌从过来到现在,言谈举止半分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炎颜心里不爽,面上却依然晏晏含笑:“这人啊,就跟马一样。哪个棚里都有爱尥蹶子的,说白了就是欠管教。等以后那边的人马都收编进这边的队伍里,吃些亏,磨合磨合,自然就老实了!”   炎颜话也不客气,明摆告诉段兴昌,不老实就把你的商队拆了!   段兴昌脸上立马就挂不住了:“你敢拆老子的商队!”   炎颜秀目一凌:“我的商队,有何不敢!”   段兴昌瞪圆了眼,却说不出话。   在炎颜的身边,毕承“砰砰砰!”操着菜刀,把木墩上的肉剁得山响,抬头看向段兴昌的目光里充满不善。   沈煜云虽与华畅闲聊,却也时刻留心炎颜跟段兴昌的对话。   听见两人剑拔弩张,正欲开口,就听默默跟在段兴昌身后的养栎人,轻咳了一声,随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沈煜云和华畅皆显诧异,俩人都向养栎人看去。   炎颜也听见了这个声音。她不明所以,探身看向段兴昌身后。   只见段兴昌身后站着个人,全身从头到脚都裹在一袭宽大的黑袍里,这打扮就像北欧神话里的老巫。   炎颜不自觉轻蹙绣眉。   养栎人发出的声音非常低,还略带沙哑,外人不懂啥意思,段兴昌却立刻就听出了其中含义。   这个怪音是一种特殊的蛊语,意思是说黑栎精有些躁动。   蛊语是养栎人与黑栎精沟通的特殊语言。   段兴昌非常看重黑栎精,听见养栎人发出这个声音心下便有些不安,再者眼下还没到跟炎颜翻脸的时候。   他敛神,对炎颜抱拳,脸上扯出笑:“东家驭下手段高明,段某佩服,此刻前来其实是想与东家讨教,没成想话赶话就抬上杠了,我粗糙耿直,比不得大爷细腻温柔,容易讨得东家欢心,东家可莫与我计较啊!”   他这话表面听着没什么问题,其实是故意暗指沈煜云跟炎颜之间的传闻,还有点嘲讽沈煜云靠脸吃饭的意思。   华畅拎着酒壶笑道:“段爷这话说的不对,大爷除了心思细腻温柔,模样还讨喜,就算段爷也细腻温柔,您这长相也不成呀,这是老天爷不赏你饭吃啊!”   华畅口齿一向伶俐,尤其讨厌段兴昌,就爱跟他杠。   这是明着说段兴昌先天不足。   段兴昌狠狠瞪了华畅一眼:“华畅,我劝你别太嘚瑟,往后怎样还不知道呢,你趁早给自己积点阴德!”   要是平日,段兴昌一准要跟华畅吵一架才罢,此刻他心里有事,没心思跟华畅杠。   段兴昌刚转过身,一个纤巧婀娜的身影恰走到他的身前。   炎颜几人看见来人,皆颇感意外。   来人是沛桐。   今晚的争执全因沛桐而起,这会儿才平息下来,众人不明白她这个时候过来打算干什么。   沛桐怀抱琵琶,一身俏丽妆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走到段兴昌身前,款款低身:“沛桐听闻段爷想听曲,特地梳理妆容,正欲去给段爷唱曲。”   段兴昌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沛桐姑娘肯赏光,我自是欢喜,那咱们这就走吧!”   段兴昌说笑间,伸手一揽沛桐的腰,就把人强行抱进了自己怀里。 第248章 野叉族人   怀里抱着沛桐,段兴昌回头看向沈煜云:“大爷,我要回去听沛桐姑娘唱曲儿去啦,美人恩可不能推,告辞不送!”说完,又是一阵大笑,揽着人走了。   就在俩人转身的一瞬,沛桐悄悄回头看向沈煜云,水盈盈的眼睛里深深有误。   炎颜和华畅也同时看向沈煜云。   他们自然知道,沛桐这样是故意做给沈煜云看的。   她要的就是沈煜云一个态度。   沈煜云却始终神色如常,目光沉静,仿佛与沛桐不相识。   炎颜挑了下眉,正欲开口,才发现面前还站着个人,正是跟随段兴昌一同过来养栎人。   这人一身黑袍,站在不远处的夜色里,很容易被忽略,所以炎颜刚才几乎没看见他。   似乎感觉到炎颜目光投过来,养栎人也抬起头。   炎颜从黑色的兜帽下,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养栎人也同时看见了炎颜的目光。   炎颜目光澄澈清明,望过来的眼神平静从容,不辨喜怒。   养栎人从这双的眼睛里,丝毫没看见这个年纪女子应有的稚嫩和骄躁,反而有种天生上位者的雍容平和。   炎颜什么都不用说,只用那双漆黑如星辰的眼睛望过来,养栎人内心原本的不安和犹豫,顿时被全然抚平。   他心中早惊涛骇浪,眼里却静如平湖。   养栎人对着炎颜把左手扣放在胸口,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异邦的礼,转身走了。   炎颜望着养栎人的背影,伸手拿起一串生肉架在火上继续烤。   边翻肉串她顺嘴问了句:“这个养栎人什么来历?”   华畅放下酒壶,附身把一根滚出来的柴火捡回火堆:“他叫拔汗那,是野叉族人,专门靠饲养黑栎精为生。”   炎颜听得有些兴趣,问道:“他怎会跟着段爷?”   华畅:“说来也是段兴昌走运,他行商路上意外救了个西方大陆的远行商。那商人落难,身上财物,随行的伙计全没了,身边只剩下拔汗那。商人为了回去,就把拔汗那卖给了段兴昌。才要了十两金子就换了个养栎人,太便宜段矬子了!”   华畅言辞间带着明显的羡慕嫉妒恨。   炎颜手里的烤串已经烤至焦黄,她分了一半给小铃铛和邓文明,把剩下的递给沈煜云和华畅:“拔汗从哪学来的养栎本事?”   沈煜云咽下嘴里的肉,喝了口茶,解释道:“西方大陆,有个苏都识若国。这个国家至今尚有原始野叉人存活。据传闻,野叉人可以闻到亡灵的气味。将死的亡灵是黑栎精的主要食物,因此,野叉族便流传下来了豢养黑栎精的方法。”   华畅补充道:“野叉族应是血脉特殊,只有野叉族人才能豢养黑栎精,其他人豢养黑栎精,不是无法孵化出来,就是被黑栎精反噬。不过我听闻好像野叉族也不是人人都能养黑栎精的。”   沈煜云点头:“不错,我听闻只有冥感很强的野叉族才能养栎,如果野叉族人人都能养栎,就不会被人族当成低贱的奴隶抓来贩卖了。”   炎颜诧异:“野叉族很落后么?”   就她掌握的历史,通常只有文明匮乏和经济落后的种族,才会被当成奴隶贩卖,就比如原始的印第安族。   沈煜云点头:“东方大陆极少有人涉足苏都时若国,没人亲眼见过。不过我看过相关这个地方的记载,野叉族确实生存极其艰难,这个民族不会耕种植物,也基本没有什么文字,就连他们养栎的方式也是没有任何记载,完全是先天而生的本事。”   “因为特殊的天生异能,他们早先被人族视为妖人,驱赶至山林深处,生存条件极其恶略。只有少数天生能养栎的野叉人,被人族带出山岭,利用他们养栎的本领,支付给他们报酬,这些养栎人才有养活家人的能力。”   炎颜想了想,问:“拔汗那有家人么?”   华畅点头:“有,我曾问过他,他在族中已经成亲,还生了个儿子。”   “他的家人现在仍留在苏都时若国?”炎颜继而问道。   沈煜云摇头:“我听闻拔汗那的妻儿好像已被他接出来了,至于他家人现居何处,他好像不太想说。”   炎颜没说话。   毕承给几人送来晚饭,众人吃过,便准备各自回车歇息。   华畅回了自己的商队。   沈煜云和炎颜往各自马车走的时候,忽而听闻对面的商队营地传来婉转的琵琶声,还掺合着商队镖师们高声吆喝和调笑。   炎颜望了眼那边的商队,转身看向沈煜云:“沛桐姑娘终是放不下你,你刚才若是说句话,她便不会过去唱曲了。”   沈煜云面无表情:“要做什么是她的自由,我与她无关。”说完,跨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炎颜撇了撇嘴。   跟这种钢铁直男果然只能谈道义,不能谈感情,伤不起哎!   炎颜刚进车轿,正准备换衣裳修炼,就听见外头一阵吵嚷,跟着就有脚步声杂踏而来。   炎颜赶紧整理好衣衫,车帘外传进来毕承的声音:“师父,那条腊肉哭着说要见你。”   炎颜:“哪条腊肉哭了?”   毕承顿了顿,嘿笑:“就今晚被徒弟打趴下,被师父挂起来的那条。”   炎颜牵唇一笑。   她就知道,那个姿势,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一晚上。   “腊肉说什么?”炎颜边说,边把已经快长到臀的长发扎起来,在头顶绾了个松松的大丸子。   毕承:“他一直在那儿哭嚎,说只要师父放他下来,让他干啥都行!”   炎颜掀开车帘,吩咐:“把他带过来吧。”   毕承答应一声,领着人朝林子里走去。   不过片刻,跟几个值夜的镖师抬着孟猿走了过来。   孟猿身子吊了个把时辰,浑身的筋都抽搐,疼地站都站不住,更别说走了。   他被丢在炎颜的车轿跟前,满脸的鼻涕眼泪,堂堂一大老爷们儿鼻子都哭肿了。   “东家我错啦……呜呜呜……东家我再也不敢啦……呜呜呜……东家您就饶了我吧……呜呜呜,东家你让我干啥都行啊……呜呜呜” 第249章 邓文明的抉择(一)   炎颜见孟猿态度诚恳,便道:“你既知错了,那就改罚你去照顾洪爷。自今夜起直到他手臂彻底痊愈为止,这段时间他让你如何你便如何,不得有任何反抗,他的衣食住行一应皆由你照管。”   “我但凡听见洪爷口中说一个字对你的不满,就照今晚这姿势,再挂你十个晚上!”   孟猿身子这会儿缓过来了,听见炎颜的话,身子一哆嗦,立马磕头如捣蒜:“好的东家!没问题东家!我保证伺候好洪爷!请东家放心!”   炎颜摆了摆手,孟猿用袖子抹着眼泪去伺候洪玉修了。   炎颜看见邓文明也在镖师队伍里,便对他与毕承道:“你俩上来吧,我有话与你二人说。”   毕承一听,赶紧往炎颜车上怕:“正巧,徒弟也正有事跟师父商议呢。”   邓文明本来觉得这么晚了,他又是个外人,比不得毕承,总觉不方便进炎颜的车轿,可是看毕承已经进去了,便也跟着上了车。却没进车轿里头,只盘腿坐在了车辕上。   俩人刚坐下,还没等炎颜开口,毕承先悄悄往抬头瞄了一眼,见车轿周围没人,赶紧压低了声音问道:“师父,徒弟今天晚上跟姓孟那小子打的那架到底咋赢得?”   邓文明:“……”   你自己打架,咋赢得你问你师父?架又不是你师父打的!   邓文明觉得毕大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特别深沉老练,一待在他师父身边,就立马特幼稚。   还没等炎颜开口解释,在她身边,吨巴突然就冷不防冒了出来,然后就朝着毕承叫了一嗓子:“吨巴吨巴!”   本兽出马!   毕承立马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现在居然已经跟吨巴无障碍沟通了。   炎颜半天一个字也没说。   她啥也不想说了。   总感觉这打开方式奇奇怪怪的。   毕承的疑问解除了,却马上又变得愁眉苦脸:“师父,徒弟今晚是有吨巴暗中相助才赢了姓孟的。可是现在外头的那些镖师都以为徒弟功夫了得,徒弟现在都不好意思正眼看他们那崇拜的眼神儿。这要是往后被人知道徒弟作弊,太丢人了!”   炎颜点头:“没错,是挺丢人的。”   毕承:“……”   师父她居然说风凉话!   还不是师父让他硬着头皮上去打的?   他能说什么?   徒弟憋屈,徒弟不说。   看着毕承委屈巴巴的样儿,炎颜憋不住笑嗤:“笨蛋,你是我的徒弟,你丢人跟为师丢人有区别么?”   毕承嘴一咧,也笑了。   他就知道师父不会坐视不管。   炎颜正色道:“今晚唤你俩过来,也正是为这个事,往后毕承要学习行商,功夫本事自然得有长进。”   毕承和邓文明赶紧一起点头,也打起精神认真聆听炎颜接下来的重点。   炎颜先把目光投向毕承:“今天你问过我关于你修炼的问题。我现在可以明确答复你,你的体质可以修炼,你体内的灵根属于火系灵根,只是你现在开启灵根年纪有点大,要比幼童修炼起来吃力些,但也是可以修炼的。”   毕承异常兴奋,着急问道:“好的师父,那徒弟什么时候开始修炼?”   炎颜:“我得为你准备些开启灵根的丹药,这样可以帮助你快速引炁入体,打通经脉,修炼起来也可事半功倍。”   毕承立刻点头:“徒弟全凭师父安排。徒弟往后开始修炼了,就有真正的本事了,就不怕今日之事败露了!”   毕承说的义正辞严。   炎颜听得哭笑不得。   “我帮你修炼,是为你日后行商打基础,为了你能有更大的出息,你以为就是为了你今天打架作弊不败露?”   她记得毕承以前思想挺上进的,觉得这孩子现在思想倒退了呢。   毕承挠头笑道:“嗳,徒弟知道了,徒弟全听师父的!”   炎颜瞬间找着关键了。   她是不是太庇护毕承,这小子现在有指望了,思想就开滑坡了。   不行,往后还是得让毕承独立点。   见毕承的事情说完了,邓文明心里早就按捺不住了,也充满期待地望着炎颜小心询问:“炎颜姑娘,我也想修炼,我托毕大厨帮我也问过,我可以修炼么?”   毕承也立刻点头:“对,还有文明!师父,我早晨跟您提过,文明也想修炼,你给他看看能不能修炼,他要是也能,我俩正好搭个伴。”   炎颜望向邓文明,脸上原本轻松的神态就收敛了几分。   她不知该不该跟邓文明开口。   带他进须弥境的事炎颜还没想好。   邓文明却不知炎颜的心思,他只见炎颜面色变得严肃,心里顿时一沉。   看这情形,他多半不能修炼。   不过,邓文明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我的情况,姑娘直说无妨。”   炎颜看见邓文明眼里已显露失望,她知道自己的刚才的态度一定是让他误会了。   炎颜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照实说:“文明,你有灵根,亦可以修炼。”   邓文明惊呆了,心头狂喜,兴奋地一把握住毕承的手:“毕大厨,我也能修炼,我也能修炼,太好啦!”   不过炎颜继续道:“文明,你虽然能修炼,但是你的灵根资质并不是很好。即便可以修炼,恐怕毕生都难以突破筑基期,也许会永远停留在炼炁期。”   永远停留在炼气期,其实跟普通人也没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可以外放灵炁简单攻击。   对于普通人或许有些了不起,但是对于一个修士而言,这是最残忍的事情。   邓文明眼中闪过淡淡的失落,不过随即乐观笑道:“没关系,只要能修炼就比一般人强很多了,我已知足。”   炎颜默了片刻,望着他,缓缓道:“其实,你是很难得的火,木双系灵根。虽然你灵根品阶不高,但是你却有一项别人没有的优势,火木双系灵根的人很适合炼丹,你或许无法有很高的修为,但你有机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炼丹师。”   炎颜说完,见邓文明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他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就道:“我愿意学习炼丹!”   炎颜却蹙起绣眉,声音有些低,其中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内疚:“可是,如果你想学习炼丹,就得随我到另外一个地方……” 第250章 邓文明的抉择(二)   邓文明是心细的人,炎颜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敏感地察觉到炎颜神色的变化。   他小心翼翼问:“炎颜姑娘,你不能传授我炼丹么?”   炎颜摇头:“我现在也只是炼炁初期,尚未研习丹道,我没办法亲自传授与你。”   毕承也很诧异:“师父,您要把文明送走?”   把文明送走。   毕承这一问,正戳中了炎颜心头的矛盾点,她难得有些不确定的慌乱,别开了目光。   没错!   虽然邓文明进入须弥境,来去不过她的一念之间。   可是他进去之后,沧华为了保守须弥境的秘密,便不允许他再出来。   那样,便也等同于把他送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   炎颜没否认,便是承认了。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炎颜道:“文明,我想对你说的是,那个地方,是个很神秘的地方,那里有这个世界上术法最高深的师父亲传你炼丹功法,但是,你若决定前往,短时间内便无法再回来,你需仔细想清楚。”   邓文明欲开口,炎颜抬手制止了他。   她继续道:“如果你不想学习炼丹,我亦可以帮助你开启灵根,助你修炼。这件事不急于马上做决定,你回去再仔细考虑。”   邓文明没再说话,眼睛望着炎颜。   炎颜对他温和微笑:“今日时辰已不早,明日还需早起行商,你们回去歇息吧。”   毕承和邓文明从炎颜的车轿上下来,回到自己住的马车。   躺在被窝里,邓文明一点睡意都没有,盯着车顶发呆。   毕承也睡不着,他侧身看向身边躺着的邓文明:“文明,你不舍得走是不是?”   邓文明没说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到毕承,他心里这会儿正纠结呢。   毕承叹了口气:“文明,其实打你跟着我们离开邓家庄,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师父。你是因为我师父,所以不舍得离开吧?”   邓文明还是没说话。   毕承继续道:“文明,师父她虽然有时候管教咱们有点严格,可是师父她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你如果不想去,也用不着为难,你直接跟师父说就行。”   “另外,文明,咱俩现在也算朋友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你跟我师父有点不太可能,你现在也知道师父她的身份了,这事儿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毕师父!”邓文明终于开口打断了毕承的话,语气还有点激动。   “我承认,在邓家庄的时候,我确实对炎颜姑娘一见倾心,可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清楚。我只以为她就是简简单单的你的徒弟。”   “可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对炎颜姑娘的情感,早就从喜欢变成了敬佩。我现在对她已经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情爱念头,我佩服她的为人,佩服她的能干。我现在只想跟着好好做一番事业,也不枉白来这世上一遭!”   邓文明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常认真,也很冷静。   现在的炎颜,在他看来,已经从喜欢的姑娘,上升成了尊敬的首领。   他跟毕承一样,心里对炎颜充满尊重,他现在依然喜欢待在她身边,却与爱情无关。   他觉得跟着炎颜未来有无限的可能,人生充满挑战未知的魅力。   有些人不会属于自己,但遇见了,就弥足珍贵。   邓文明现在,只想好好珍惜跟炎颜,跟毕承的这份缘。   毕承也被邓文明这番话说的心潮澎湃,语气有些激动道:“说得好!往后咱俩就一起修炼,你修炼不到很高的境界也不要紧,我会加倍努力,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够有能力保护师父,保护你!”   这次邓文明却没接毕承的话。   邓文明也被毕承的话所感动,他知道毕承是真诚的,他也想跟毕承一起修炼,就算灵根品质不高,但是能修炼,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对于邓文明来说,这种事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炎颜说他能修炼,他其实已经很知足了。   但是,邓文明心头却总浮现出刚才炎颜的表情。   炎颜说“你自己想清楚”的时候,邓文明清楚看见了她眼里的犹豫和不忍。   他隐约能感觉到,炎颜希望他能成为一名炼丹师。   她眼中的不忍,大概是不愿意勉强他……   他要是成了炼丹师,对炎颜和毕承可能会有很大帮助。   经历过千人宴之后,邓文明对于修士也已不再是像从前那样完全两眼一抹黑了。   他知道丹药不光对修士,对普通人也很有用,沈煜云就给他和毕承服用过丹药,他亲身体验过那些丹药力量的神奇,也知道那些丹药非常昂贵。   沈煜云没有修为,华畅和段兴昌都只有一点修为,邓文明猜想华畅和段兴昌可能跟他一样,所以没办法修炼成很厉害的修士。   但是他却知道,三个商队的首领都要服用丹药,他们需要借助丹药来给身体提供灵力,催动各种法宝。   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东西,邓文明感觉,炼丹师应该也是很厉害的一种修士。   他心里默默地打定了主意,合上眼,很快睡着了。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因为洪玉修行动不便,沈煜云便带着毕承把商队人马车轿全都检查一遍,准备上路。   炎颜仍保留了在地球的习惯,清晨要洗脸刷牙。她在溪水边洗漱完,回到商队是时候,正好跟沛桐走了个面对面。   沛桐刚从段兴昌那边的车队回来。   她昨晚是在那边过的夜。   炎颜对她轻轻颔首,并没停留,径自走向自己的车轿。   “炎颜姑娘”   俩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沛桐突然开口唤住了炎颜。   炎颜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沛桐:“有什么事吗?”   沛桐望着炎颜未施粉黛,却精致地令人嫉妒得发狂的容貌,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问:“大爷突然疏远我,是不是以为你?”   炎颜平静对望沛桐美丽却暗含幽怨的眼神。   虽然沛桐这么直白说出来这种话,炎颜有些意外,但是她并没生沛桐的气。   炎颜知道商队里许多人都怀疑她跟沈煜云。被沛桐误会也正常。   这种事解释不清,她也不打算解释,时间长了大家自然就明白了。   尤其在这个世界,她一直把自己当过客,名誉这些东西就看得格外淡薄。   至于沈煜云为何会突然疏远沛桐,其中缘故炎颜确实不知道。   她想劝沛桐放弃,又不知该这么说,想了想,说道:“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姑娘是聪明人,自当明白该抽身时若不及时止损,必然伤的更重。”   商队恰在此时吹响了启程的号角,炎颜匆忙告辞,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她没留意,身后站立的沛桐,望着她的背影,已从刚才的伤心变成了怨毒。 第251章 邓文明的抉择(三)   有时候,一句话的鼓舞能送人上天堂。   有时候,一句话的误解能结下再也解不开的结。   炎颜本是出于好心,希望能点醒沛桐,沈煜云的离开并不是她不好,而是两人缘分已尽。   她说的那两句诗词也是这个意思。   可惜,她眼下正被误解与沈煜云暧昧不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沛桐说出这样的话,听在沛桐的耳朵里,就完全变了味。   在沛桐看来,沈煜云当下对炎颜宠幸正浓,炎颜让她放弃,分明就是嗤笑她趁早打消对沈煜云的念想,莫要做攀上枝头当凤凰的美梦。   沛桐出身卑贱,却心性高傲。被被这话一刺激,心中那股被嫉妒的火焰顿成燎原之势。   你敢欺我出身卑贱,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商队继续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进。   炎颜的马车行走在商队的中央,此刻马车上只剩吨巴卧在车轿门前无聊地舔着爪子,炎颜一上车就进了须弥境。   “为毕承开启灵根准备的丹药可成了?”   换过衣裳,炎颜从玉兰楼里出来,边问沧华,边把手里端着的瓷碟放在沧华的面前。   碟子里是昨日晚间她亲手烤的肉串,她特地给沧华留了些。   沧华拿起一串肉送进嘴里,从龛里飘出来个淡绿色的泡泡,里面包裹着一枚青瓷小瓶。   泡泡飘到炎颜面前,她欢喜地伸手指轻轻一戳,里面的小瓷瓶就落到了手心里。   炎颜迫不及待扒开塞子。   扑鼻全是天然花草香,根本就没有丹药的烟火气息,好馋!   果然大神出品,绝对精品!   比她当初买老疯子那丹药可好闻多了。   “等帮毕承开启灵根开始修炼,我就开辟炁海!”   沧华侧目看着炎颜:“你不打算带那个人进来?”   炎颜明白,沧华口中的“带”自然是强迫。   炎颜垂下眼:“我不想强迫邓文明,这事关系到他未来的人生自由,还是他自己做决定比较好。”   沧华挑眉:“良心发现了?”   炎颜怒:“我啥时候干过昧良心的事儿?”   沧华呡了呡唇:“当初收毕承做徒弟,难道是人家心甘情愿的?”   炎颜:“……”   小辫子被抓的猝不及防啊。   “那个不一样,我跟毕承当时有共同目标,我帮他达成目的,他带我接近豪迈。这跟邓文明不一样。”   炎颜解释的时候情绪有点激动,粉腮通红,说完就低着头快步往储藏室走,竟似有几分恼沧华。   没错,毕承这件事是炎颜心头梗的一根刺,就是因为她帮着毕承进了豪府穆娟儿才出的事。   对毕承和穆娟儿她充满内疚,炎颜心里无法过去这道坎儿。   此刻被沧华旧事重提,她心里懊恼极了,不自觉就跟沧华发了脾气。   沧华看着炎颜单薄又倔强的背影消失在储藏室门前,目光又落回手里的书上。   这丫头的嘴又厉又硬,其实心里早已对这个世界动了情愫,只不过她自己尚不自知。   山海界对炎颜有所羁绊,是此界之幸。   走进储藏室,炎颜长吁一口气。   她自己也知道刚才跟沧华有点情绪失控了。   没办法,一想起穆娟儿,她心里就特别难受,以后尽量控制情绪吧。   炎颜也搞不懂为什么每次面对沧华,好像都特别容易情绪激动。   大概跟他是合伙人,关系比较亲近吧。   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炎颜目光落在眼前大大小小的坛子上,唇角不自觉扬起来。   她走到一个坛子跟前,拔出封口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从坛子里散逸出来,整个储藏室顿时酒香四溢。   丝丝也飘了进来。   蜃灵没有嗅觉,不过丝丝看见炎颜表情就知道酒酿的差不多了,也开心地满屋飘。   炎颜望着码放了满满一屋子的酒坛子,心里盘算这批酒全都出手能赚多少钱。   昨天沈煜云还问她带货的事,炎颜打算先卖酒试试看行情。   这些酒是炎颜从鹿吴城出发时开始酿的,酿酒用的粮食,坛子全是在鹿吴城采买的。   在沧华的指导下,炎颜开始逐渐掌控对须弥境的使用,她现在知道了须弥境不光能按照她的意识寻找东西,还能按照她的设定控制温度。   就比如这几间酒坊,温度和湿度就明显高于外面。   旁边还有专门晾制腊肉的大库房,那里头就特别干燥,温度也跟这边完全不同。   沧华又催生箭媚,盖了好几个木屋充作不同的功用。   随着须弥境面积的不断生长,外面的九穗稷稻田面积也扩充了好几倍,等这一茬九穗稷成熟,她就可以酿制灵麦酒了,到时酒水生意一定会更好。   幸亏须弥境里有丝丝帮忙,这些酒和腊肉全都有它帮着料理。   有时候吨巴也会进来帮忙,不过吨巴没有丝丝做事灵巧。   丝丝做事越来越有条理,也越来越迅速,它在须弥境里成长及其迅速,现在身体已经长大了许多,力气也特别大,有时候还能幻化出好几根触角状的手,简直是炎颜的得力帮手。   丝丝除了很爱干活,还跟沧华学认字,说话已经很流畅了。   昨天炎颜进来的时候,它居然拿着临摹的毛笔字飘过来给她看。   现在的丝丝俨然已经成了须弥境里的管家。   炎颜把打开封口的酒坛交给丝丝:“你把这个送去给沧华,我就不过去了。”   丝丝接过坛子,望着炎颜:“大人脾气很好,他不会生你气的。   现在炎颜跟沧华聊天内容,丝丝基本都能听懂。刚才炎颜跟沧华说的话,它也听见了。   炎颜抬头揉了揉丝丝的头顶:“你去吧,我先出去啦。”   说完人就消失了。   见炎颜好像在躲避什么,丝丝幽怨地轻叹一声:“最是伤情处,一种思绪,两处闲愁。”   丝丝最近认得字多了,偶尔也看些炎颜书架上的话本子,这句就是它从哪些话本子里读来的。   丝丝虽然不太明白具体的意思,不过它觉得特别适合现在的炎颜和沧华。   感慨完,它抱着酒坛子飘了出去。   吃过晚饭,炎颜把毕承找来,准备为他开启灵根,传授修炼心法。   虽然她自己开启灵根的时候惊心动魄,不过她的灵根是现种的,跟人家天生就有的不一样。   炎颜见过艾香开启灵根,除了开启的时候表情有点像便秘,其他基本啥事没有。 第252章 邓文明的抉择(四)   炎颜先让毕承把丹药服下,把引气入体的口诀教给他。   毕承这方面能力不行,反复念了好几遍才把口诀念顺溜,然后照着炎颜的指引,盘膝吐纳,集中意念……   不过数息,炎颜就感觉到了周围灵力的波动。   她蓦地睁大眼。   这么快?   老天爷太偏心眼儿了,这明摆欺负她是外来户!   毕承也诧异地睁开眼,指着自己的天灵盖嚷嚷:“师父,我刚才感觉到这里有气冲进去了,凉飕飕的!”   炎颜点头:“你灵根已经成功开启,这就是引气入体的感觉了,算打开了修炼的第一道法门。”   毕承兴奋地一下子窜了起来,然后“咚”地一声,头顶狠狠撞在车顶上,把整个车轿都撞地一阵摇晃。   连炎颜看着都觉疼得慌。   毕承捂住头顶疼地呲牙咧嘴,却还是忍不住一脸傻笑:“师父,是不是从今往后我就是修士啦?”   炎颜也很高兴,点头:“嗯,算半个,等你能凝出炁凌,会灵炁外放,就算是真正修士了。”   炎颜从壁柜上拿出几本专门给毕承预备的修炼的书,另外还有一瓶帮助拓展经脉的丹药。   把东西交给毕承,炎颜又嘱咐了几句,正准备打发走毕承自己也赶紧抓紧时间修炼。   车轿帘一掀开,炎颜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邓文明。   没想到邓文明会过来,毕承先是一愣,继而立刻笑道:“文明你来的正好,师父刚才帮我开启灵根了,我也可以修炼了,你昨晚不是也决定要修炼了?正好让师父顺便也帮你开启灵根。咱俩就能一起修炼啦!”   毕承此刻还沉溺在准修士的巨大兴奋和喜悦里,根本就没细看邓文明的表情。   邓文明看向炎颜。   炎颜眸色温和平静,也正向他望过来。   对上邓文明的目光,炎颜温和颔首:“我准备了你跟毕承两个人的丹药,刚才为他开启灵根很顺利,你如果决定了,我现在就帮你开启灵根。”   炎颜说完,把刚才那小瓷瓶又拿了出来。   里面的确还有一份丹药,是她为邓文明准备的。   邓文明有些意外。他看了眼桌上的小瓷瓶,再看炎颜。   炎颜明澈的眸依旧如山涧清泉,澄澈宁静,其中已经丝毫不见昨日的期待和失望。   邓文明忍不住问:“炎颜姑娘,你希望我怎样选择?”   炎颜略带诧异抬眸看过来,随即温和一笑:“我希望怎样不重要,你当问你自己的心。”   问自己的心?   邓文明愣了。   还是头一回有人跟他这样说。   虽然邓文明有点不太习惯,可是他心里却感觉异常舒服。   是那种被尊重,被平等看待的舒坦。   在他的内心里,如炎颜这般拥有三支大商队,手下有沈煜云,华畅这样能干的首领协助,自身原本又是高高在上的修士。   她完全可以对他这个卑微的普通人提出她的所有要求,甚至邓文明觉得,能被炎颜看中都是他的荣耀。   他从来都没想过,会被她尊重,还平等相待……   邓文明抬起头,入眼的依旧是炎颜温和眸光。   她把手伸到他的面前,修白如玉的手掌心里躺着那个青杏色的小瓷瓶。   邓文明目光在炎颜手掌上停了稍刻,他再抬起头,已目光坚定。   “我想好了,我想学习炼丹,请你送我去那个秘境。”   炎颜的手一顿,眼里满是诧异。   毕承也呆呆地看着他:“你昨晚不是说你不舍得离开我们么?”   炎颜:“我昨天已说的明白,那个地方你一旦决定前往,便无法自由来去,你需想清楚。”   邓文明用力点头:“我已决定,请姑娘成全!”   邓文明刚才突然想明白:炎颜是希望他能去学习炼丹术的。   可是,她却把她的渴望全都埋藏在了心里,表面上一点都不表露出来,就是不想强迫他,不想让他为难。   她这是真拿他当朋友。   既然炎颜肯如此真诚相待,他又为何不能为了朋友牺牲区区的自由。   待他日学成归来,能用他的本事助炎颜和毕承修为精进,他也会感觉无比欣慰,无比满足。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我愿意去学炼丹术。与其当个最低级的修士,不如选择一条更适合我的路。而且成为一名丹师,照样前途无量!”   毕承的心思比较直,尤其对待朋友。   他听邓文明这么说,拍着他的肩膀笑得豪爽:“好兄弟,有志气!我相信你将来定会成为一个特别牛逼的丹师,我也要成为一个特别牛逼的修士,这样才能不堕了我师父牛逼的名声!”   牛逼这个词是毕承跟炎颜学的,他最近经常爱挂在嘴上。   炎颜却没立即回应邓文明。   她仔细观察邓文明的神态,直到确定他确实没有任何勉强,才轻轻点头:“好,此事既已决定,你明日准备一下,明晚我就送你过去。”   她又叮嘱毕承:“如果有人问起你邓文明的去向,你就说他不习惯行商,回去了。”   毕承赶紧点头:“好的师父,徒弟一定保密!”   邓文明也轻快地点头,随后就跟着毕承离开了。   看着邓文明的背影,炎颜不自觉皱了下眉。   “恭喜!”脑中突然响起沧华的声音。   炎颜唬了一跳。   她随即反应过来沧华的意思,顿时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沧华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居然肯给她传音。   他从前一直苟着,以至于炎颜都快忘了沧华还有神池传音这功能了。   “你以为我刚才是在用计诓邓文明?”炎颜几乎咬牙切齿。   沧华这态度,明摆是拿他那颗小人之心揣她君子之腹!   “欸?莫非你刚才那出唱得不是苦肉计?”沧华语气里颇感诧异。   炎颜:“……”   要不是打不过他,早跟他翻脸了。   炎颜闪身进了须弥境。   跟沧华怒目相对。   当她对上沧华那双古井无澜的星眸,炎颜心里的火气瞬间就泄了。   她颓然躺在木台上:“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我的确很希望邓文明能进来帮我炼丹,我实在太想早一点回去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探身过去死死盯住沧华的眼:“我是不是很坏?我利用别人的善良达到我自己的目的,简直不择手段……”   她还没完,居然看见沧华的眼神变了。 第253章 绝对不吃亏!   炎颜刚才说话的时候,沧华一直默默听着,一声都没吭。   炎颜沉溺在对邓文明深深的内疚里,根本就没留意沧华眼神的,更没顾及沧华的感受。   直到她对上沧华的眼睛,才发现那双一向古井无澜的星辰紫眸里,不是什么时候开始早已风起云涌。   沧华居然……怒了?!   炎颜瞬间就从自己的情绪里抽身出来。   沧华很少生气。   大神要是真生气,后果肯定很严重!   炎颜的语气小心翼翼地:“沧华你,怎么了?”   沧华手里很随意地捻着个素瓷茶盏,手指缓缓转着盏沿,语气就如平日那般慢条斯理:“你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是,你觉得邓文明进须弥境研习炼丹术法,他吃亏了?”   炎颜下意识就想点头,可又总觉得沧华这语调哪儿不对劲。   她没表态,安安静静地继续往下听。   “你的意思是,他进这须弥境,由本尊亲自传授炼丹术法,他还吃亏了?”   说这话的时候,沧华表面看似不经意,他手里的茶盏却在他最后一个字出口的时候,碎成齑粉。   浮在红泥小炉前的丝丝,手里正拿着扇子侍弄炉膛里的龙眼碳枣,听见沧华的话,吓地身体都虚了好些。   操着手里原本扇炭火的扇子就去扇沧华。   大人息怒!   炎颜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她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邓文明的身上,完全忽略了沧华。   对啊,沧华是掌管这方世界的五方神明之一。   邓文明要是能跟沧华学习炼丹术,是连神仙都求之不得的大造化。   他真不吃亏!   想通了这一层,炎颜眼睛里浮出释然笑意,抬头看向沧华,原本想道个歉。   却见沧华已在垂眸看书,根本就懒得理她。   炎颜讪讪地吐了吐舌。   炎颜真心觉得跟沧华这样的大神共事挺好的,活的岁数长了度量也变得特别大。不像人族的男子,动不动就甩脸子给女人看,着急还得哄着才好好干活,比女人还矫情。   就炎颜以前的经验,其实男人的度量有时候真没女人想象的那么大。   反倒是有些看似单薄的女子,在家带孩子伺候老公,在公司跟一帮爷们儿业绩抢地风生水起,当真能忍辱负重。   嗯……思想溜得远了。   收回思绪,炎颜问:“今晚我就带邓文明进来,你还需要我准备什么?”   沧华想了想:“他是人族,研习炼丹术可能需要个丹炉。”   丹炉?   这个炎颜有些为难。   眼下商队行进的沿途全是深山茂林,根本没处买丹炉。   沧华看出炎颜为难,道:“送他进来吧,我先为他开启灵根,暂且教他普通修炼法门和丹道诀要。等方便时再采买丹炉。”   炎颜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邓文明进来之后真的再也不能出去了?”   沧华想了想:“待六星出世,我回到归墟,他可离开。”   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封印已除,便也不怕有谁胆敢觊觎须弥境,就算须弥境被世人知晓也无所谓。   炎颜欣喜:“我先替邓文明谢谢大神!”   炎颜的计划是三年内把六星找齐。   经历了鹿吴城诸事之后,炎颜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多了,思想也变得比刚来时成熟很多,不再那么冒进。   她知道,想一年半载就把六星找齐基本不可能。   她自身能力需要提升就需要时间,这是硬核,没有捷径可走。她必须变强才能回去,否者就连在这个世界活命都成问题。   还有就是她修炼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这也是个当务之急!   不过好的一面是,随着她修炼的不断提升,寻找六星的速度也会加快。   邓文明只用在这里待三年,其实也不算很长。   又与沧华简单说了一些关于邓文明进来后的安排,炎颜便出了须弥境。   等到傍晚时分,小柳事先测定了扎营的位置。等先行部队出发去准备宿营事宜的时候,毕承和邓文明就开始着手准备。   整整一天,邓文明都没在人前露过面,别人问起毕承,毕承都支吾不清。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都从车上下来,包括沛桐和随身丫鬟,以及其他随行的客人,全都下车来透气。   唯独不见邓文明。   邓江,邓海也忍不住有些担心。   “毕师父,文明他是不是生病了?”   炎颜刚从车轿里出来,就见不远处背着人的地方,邓江在问毕承。   毕承:“文明昨晚上闹肚子,后半宿没睡,今天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在车上补觉呢。”   邓江一听就皱起眉:“这么大人了,肚子疼找药吃不就得了,总窝在车里又好不了,我去看看。”   毕承赶紧拦着:“邓江,你不用去,让他休息一日,大概行商太辛苦了,文明身体单薄,年纪又小,可能不习惯……”   邓江却一脸不悦:“他小,二豆比他还小呢,还有三爷身边的小铃铛,人家小孩子都没事儿,他一后生还嫌辛苦,不行,不能惯他这臭毛病……”   自从决定跟着毕承出来走商,邓江就对邓家庄出来的这些人要求特别严格。   邓江觉得,既然决定要跟着毕承和炎颜姑娘干大事就得下决心,他同时也不想让人小看了邓家庄的人。   眼看毕承拦不住邓江,炎颜走了过去:“你们去吃饭吧,文明既是身体不适,我去看看他。”   见炎颜开口,邓江没再坚持,赶紧拱手:“那就有劳炎姑娘了。”   炎颜点头,转身向邓文明和毕承的车轿走过去。   这会儿商队众人要么在吃晚饭,要么在洗漱准备休息,几乎没人在车轿里。   所以,炎颜掀开邓文明的车轿的时候,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邓文明听见有外面有脚步声,立马紧张地抱住怀里的包裹,炎颜特地交代他学习炼丹的事儿不能被外人知晓……   看见掀开车轿帘的是炎颜,邓文明送算松了口气。   “为了掩人耳目,毕大厨说我今日肚子疼,我今天就一天没下车,正想等会儿没人注意过去找你。”   炎颜点头:“不用过去找我,我现在就带你走。”   邓文明瞪大眼:“可是外头那么多人看着呢,现在出去会被人发现的。”   炎颜摇头:“不用出去,你放松,很快就到……” 第254章 弄死才行   邓文明根本没懂炎颜啥意思,就看见她探身过来,把手臂放在了他的肩上:“闭上眼,别紧张,身心放松……”   炎颜一边叮嘱,一边在心里默诵须弥境的口诀:千界入芥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这还是她第一回带活人进须弥境,别说邓文明紧张,炎颜自己都紧张,下意识就拎紧了邓文明的衣领子。   邓文明很听炎颜的话,闭着眼努力让自己全身放松。   可是衣裳领子被炎颜越抓越紧,他都感觉要窒息了。   就在邓文明快要被炎颜勒死的时候,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居然忘了问炎颜秘境到底在啥地方!   莫非秘境在阴司鬼域?   炎颜姑娘得先弄死他,才能带着他的生魂前往秘境?   难怪炎颜姑娘一再跟他强调有去无回……   这可不就有去无回了!   到了这会儿,邓文明心头有些后悔,应该问清楚具体位置的。   他还有些伤感,虽然高攀不上炎颜姑娘,可他连亲都没来得及成呢……   早知如此……   后头的还没来得及想,邓文明就觉周身突然一阵清凉。   那种感觉就好像从清凉的水幕中穿过,却并没有真正的水淋湿衣裳。   邓文明的感觉写出来好像过了好长时间,其实真正发生不过一息,邓文明甚至没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过车轿。   “到了,可以睁开眼了。”身边想起炎颜的声音。   邓文明心头一震,这就到了!?   小心翼翼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一株巨大的洁白无瑕,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邓文明瞪大眼死死盯着眼前梦境般大巨型玉兰花……   阴司鬼域竟然这般美?   这哪里像传说里众鬼云集的可怕的黄泉,这分明就是神仙洞府!   邓文明从巨型玉兰上收回目光,回头向身边的炎颜问:“既然这秘境同样在阴司鬼域,我在这里是不是能见到穆姐姐?”   炎颜斜眼觑着邓文明:“你刚才说……这秘境在哪儿?”   邓文明并没留意炎颜把手指头掰地“咔咔”作响,已经拉开了揍人的架势。   邓文明犹自道:“刚才进来的时候,你需先勒死我,才能进的来,难道这里不是阴司鬼域?”   炎颜呲开一口小白牙,笑的又魅又邪:“我现在就勒死你,让你好好看清楚你来的是啥地方!”   居然敢说她的须弥境是阴司鬼域,得教训一下!   炎颜说话间,一把拎起邓文明的衣裳领子,把他的人腾空转了四十五度,再放地上的时候,邓文明正好面对着沧华神龛缩在的那堵高耸石壁。   邓文明被勒地直咳嗽,就听炎颜斥道:“把头抬起来,念念上面那几个字!”   邓文明抬起头,看着神龛正上方横匾上四个古篆体字,眨巴眨巴眼,看向炎颜:“……不认识”   炎颜卒   “噗——”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笑。   邓文明回头只看了一眼,差点跳炎颜怀里:“鬼鬼鬼鬼鬼……”   丝丝绕着邓文明飘了一圈:“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邓文明:“……”   鬼还挺凶。   炎颜笑了,把缩背后,手还死死揪着她衣角的邓文明拉出来:“别怕,这是丝丝,丝丝是蜃灵,它以后就是你的同事啦!”   邓文明:“同事是干啥的?”   炎颜“……噢,叫同僚也行,反正就是一块干活,一起学习的。”   丝丝虚幻的身子这会儿幻化出来四五只手臂,有的握着镰刀,有的握着稻谷,还有拿罗兜的……看上去就像个千手怪。   也难怪邓文明会害怕,它这会儿怔忙着收割成熟的九穗稷呢。   邓文明听炎颜说丝丝往后就是自己同僚了,赶紧抱拳拱手:“晚辈邓文明,还望前辈多多指教!”   丝丝还从来没这么正儿八经地与人见礼,看见邓文明对自己行礼,赶紧又幻化出两只手,学着邓文明的样子拱手低身:“晚辈丝丝,望前辈多多指教!”   丝丝其实根本不知道邓文明说的啥意思,就照着邓文明的话说了遍一模一样的。   它跟沧华学说话就是这种模式。   炎颜被逗笑哦了,揉了揉丝丝的头:“他叫邓文明,你叫他文明就好,他就是沧华让我带进来的那个人。”   丝丝兴奋地飘了好几圈:“太好啦,太好啦,以后须弥境里除了大人,又多一个跟丝丝作伴的啦!”   炎颜带着邓文明往后面的库房走去。   沧华最近对酿酒比较感兴趣,自从喝过她酿制的花雕后,沧华除了看书其余时间全都泡在酒坊里。   不是喝,是研究。   炎颜带邓文明进酒坊的时候,沧华正撸着袖子,抽着鼻子向一只酒坛子里闻,修逸入鬓的长眉拧得紧紧的,一脸纠结不明。   “沧华,文明我带进来了,人就交给你了,你……你把我的酒怎么了?”   炎颜一个箭步冲过去,推开沧华,蹲在酒坛子旁就往里闻。   一股刺鼻的酸味从坛子里冲出来,直接钻进了她的鼻腔,炎颜差点被熏晕,抬头怒瞪沧华:“你给酒里放什么玩意?这么难闻还怎么卖?”   沧华:“什么也没放。”   炎颜:“没放东西怎么会坏掉?你堂堂一大神,居然犯错不敢承认,你丢不丢人!”   沧华:“我何时丢人?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放,不信你问丝丝。”   丝丝赶紧点头:“大人确实什么都没放!”   炎颜皱眉:“你没放,这就好端端的它自己就坏了?你是不是动别的什么了?”   沧华见邓文明正好奇打量自己,又看了眼蹲在地上一脸郁闷的炎颜……   他赶紧抬手掸了掸衣袖上的薄尘,缓缓道:“你便是邓文明?”   被沧华一打岔,炎颜这才想起来,她是送邓文明来的,且外头还需她应对呢。   “我先把人交给你了,还有这酒的事儿,咱们没完!”炎颜说完,人就急匆匆出去了。   只剩下大作坊里沧华,邓文明,丝丝,一个神,一个人,一个灵三只面面相觑。   邓文明赶紧向沧华行敛衽大礼:“弟子邓文明见过师父!”   沧华略显慵懒的紫眸扫过邓文明:“你可称我神君,或者跟丝丝一样唤唤我大人。做本尊的徒弟,你还不够格。”   说罢,身形一恍,也不见了。   邓文明此时才霍然想起,这位看着面熟的神君大人,正是豪迈癫狂那日,出现在神树幻象上的那位大神仙。 第255章 沛桐变了   炎颜从车轿里出来的时候,毕承和邓江,邓海等人全都等在外头。   见炎颜出来,邓江和邓海先过来,满脸的关心和着急:“炎颜姑娘,文明他怎么样了?他到底什么病啊?”   毕承站在旁边,一脸紧张地望着炎颜,啥也不敢说。   炎颜的表情有点严肃,她扫过邓江邓海的脸,语气很平静:“文明已经不在车里了。”   “他去哪儿了?”邓江顺口问了一句。   炎颜还没来得及解释,邓江和邓海尚未反应过来,毕承一阵风似得就卷上了车。   他猛地掀开车轿帘,车轿里确实空无一人。   毕承回头看向炎颜:“师父,文明他刚才还在呢?”   这小子莫不是临了退缩了?   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   不想去说一声不就得了,师父又不会埋怨他,跑什么,这孩子……   炎颜反手拿出一张纸:“这是他留下的信,他这些日反复思量,终究放不下家中亲眷,所以,他回邓家庄去了。”   邓江和邓海都颇感诧异。   毕承一把抢过炎颜手里的信仔细看。   信纸一展开他就愣了。   信上的狗爬爬字是邓文明的没错。   ……这小子啥时候写的,他整天跟他在一块抵着,他咋一点不知道。   邓江和邓海不识字,眼巴巴看着毕承。   炎颜直接忽略掉毕承诧异的表情:“你把信上的内容念给阿江和阿海吧。”说完,她转身朝自己的车轿走去。   信哪来的?   她写的呗!   凭她的书法功底,临摹名家名帖都可,别说临摹个邓文明的狗爬字了。毕承自然看不出来。   不远处的火堆旁边,沈煜云也看得见了这边的状况。   他的目光只在毕承几人身上停了一瞬,便一直追随着炎颜,直到她进了车轿。   沈煜云剑眉紧蹙。   他不相信邓文明是自己离开的,他知道邓文明消失肯定跟炎颜有关。   可是,一个大活人,就凭炎颜那渣的没法看的修为,她能把他弄去哪儿呢?   且她突然带走邓文明,又想搞什么?   这女人心眼儿多的跟马蜂窝似得,他是真揣摩不透,还是抽空跟她谈谈新开辟商路带货的事儿要紧。   前两日听她说有些想法,沈煜云倒挺好奇炎颜想带些什么货。   凭他对她的了解,这丫头很可能有新鲜主意。   他竟有些期待……   沈煜云的脑子在走神,他的目光不自居就定格在了炎颜的车轿上。其实思想早就飞到了商队未来的经营贸易上……   可是,一般人只能看得见别人的外表,却看不见别人的思想。   沈煜云此刻的样子,落在沛桐眼里,就是妥妥情根深种。   沛桐坐在自己的车轿前,打沈煜云开始看炎颜的时候,她就在看沈煜云。   你在看别人。   而我在看你……   随身丫鬟抱着披风下来的时候,就看见沛桐坐在木札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某个方向。   丫鬟默默地叹了口气,把披风搭在她肩上:“奴婢虽然跟随姑娘时日不长,可是奴婢也看出来了,您心仪的这位大爷一般的女子实在高攀不起,你何必自苦……”   “啪!”沛桐反手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丫鬟脸颊上,厉声喝骂:“本姑娘心仪谁,用得着你这贱婢多嘴饶舌!你算什么阿物!”   吓地小丫鬟赶紧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如捣蒜,嘴里连声哭求:“姑娘息怒,奴婢以后不敢了,奴婢以后不敢了……”   沛桐抬腿一脚蹬在丫鬟的心窝上:“外头这多人,你在这里号什么丧!指望谁来替你说情呢?还不赶紧去把本姑娘的琵琶抱下来!”   丫鬟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捂住被踹疼的心口爬上车去取琵琶。   沛桐却没事儿人似得掸了掸衣袖,仍旧端坐在木札子上。   以前的花娘身份是沛桐心口的刺,她如今已经赎身,最忌人在她面前提出身。   刚才丫鬟那句“高攀不起”正戳中了沛桐心中大忌。   那日炎颜说了那样一番话,她虽心里不舒服,可对方是炎颜,她只能默默忍下。   今日竟然从自己丫鬟嘴里说出来,她怎能忍得!   管不了炎颜,她还管不住自己丫鬟的口舌?   若不是顾及当着商队众人的面,她定叫这不会说话的贱婢皮开肉绽,往后才能学会怎样跟她讲话。   他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商队里的其他人,伙计们和随商队出行的旅客们也纷纷好奇往这边看过来。   炎颜刚出来,才在沈煜云和华畅中间坐下,正准备与二人商议未来走商带货的事,就听见那边传过来沛桐高声辱骂婢子的声音。   三人侧目看去。   炎颜和华畅皆面露诧异,俩人同时看向沈煜云。   沈煜云容色如常,道:“她从前性情温和,善解人意,从不打骂侍婢。不知为何如今会变得这般刁蛮。”   沈煜云说起沛桐,仿若只是在讲诉一个曾经的熟人,丝毫不带任何情感,显然已将这段情愫彻底放下。   华畅笑道:“从前是在大哥跟前,她身为花娘,自然要表现的温柔体贴,不然如何能留住大哥的心?如今不用顾及大哥的感受,自然就彻底放飞自我,做回她自己喽。”   沈煜云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置可否。   炎颜却摇头:“我觉得不是。我曾在红袖添香楼见过沛桐,当时虽与她未及深谈,但是她当日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候沛桐确实温柔体贴,温和含蓄。”   炎颜说至此,侧目看向不远处。   正巧段兴昌商队的小伙计过来请沛桐过去。   沛桐站起身,下巴高高抬起,仿若倨傲的女主人,跟在伙计身后,步履雍容向段兴昌的商队走过去。   炎颜收回目光,缓缓道:“现在的沛桐跟从前确实不一样了。”   华畅侧过头,看向那边的商队。   火堆前,沛桐坐在段兴昌身侧,与商队其他人说话的时候神态间一副傲慢姿态。   可惜她的傲是端出来的,跟炎颜的傲截然不同。   前者是傲气。   后者是傲骨。   人有傲骨那是真本事,至于傲气,那全是做作。   华畅冷嗤:“哼,我没看出有何不同,就算赎了身,还不是干着跟从前一样的生意,她要指望段矬子收她做妾?呵呵,段矬子是有名的女人比衣裳还换的勤。” 第256章 土豪老板   沈煜云轻轻把茶盏放在旁边的树桩上,平静道:“前日,我提起关于接下来行商要带货的问题,你当时说想卖酒水,倒并非不行,只是酒水的利比别的货要薄,要养活这么多人马,需要带货量够大才能赚钱。”   华畅皱眉:“卖酒我倒不反对,只是这怎么运输呢?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了,或者遇上恶略天气货车倒翻,那不是白跑了?”   华畅说的这个问题沈煜云也考虑到了,他把目光投向炎颜。   炎颜没说话,扭头往周围看了两眼,手掌一翻,手心里躺着两枚古朴的木戒指:“用这个行不?”   华畅眼睛瞬间就亮了,伸手拿过来一个套在指头上把玩:“这就是传说中的纳戒吧?我还是头回见着真的。东家果然出手大方!”   沈煜云也颇感诧异,他拿起一枚仔细打量,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炎颜:“你手里这东西有几个?”   华畅顿时瞪大了眼:“这可是纳戒啊大哥,你当是街边摊上哄小姑娘的玩意儿呢?还几个?东家能拿出这两个来已经够阔绰啦,要搁一般的商队,光这一枚戒指就得倾家荡产。”   纳戒,对商队来说绝对是顶级配置。   纳戒不但可以替代獬豸匣,存放更多有严格保存条件的类似狰兽心这种灵药或灵宝,还能保存贵重物资使其不露白。   只不过纳戒需要修士自身灵力才能打开。   通常负责商队的首领都有一些修为,只不过灵根的天资不佳,若在宗门里,他们恐一辈子也只能混个寄名弟子,连亲传的名分都混不上。   所以像华畅这种灵根资质不佳的便也想开了,出来走商,也能混个富贵无忧。   几乎每一个商队的首领都渴望能得到一枚纳戒。   不过纳戒的价值实在太高昂,且通常只有修为到了金丹后期的炼器师才能制作。   因此,就算豪迈已经混到了鹿吴城的首富,沈煜云他们这几支商队也只配备了獬豸匣,一只纳戒都没有。   沈煜云瞥了炎颜一眼,跟着华畅道:“她把宁封子的隐号都给抢了,有几个纳戒还不正常?”   华畅也是宁封子隐号的常客,自然知道他的隐号被人端了这事儿。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轰轰烈烈的事儿,居然是炎颜干的。   华畅由衷地对炎颜竖起大拇指:“东家,威武!”   端老疯子隐号这事儿,炎颜自己也颇得意,笑道:“我也不瞒你们,这纳戒确实是老疯子那儿得的,一共四个。你们俩还有毕承一人一个,我自己留一个。”   从始到终,炎颜根本就想都没往段兴昌头上想。   华畅心思敏锐,他已嗅到炎颜未来定会大力栽培毕承。   毕承迟早会替代段兴昌。   她话刚说完,沈煜云把手里的那枚戒指又还了回来:“这东西我用不上。”   炎颜笑了:“你不试试怎知用不上?”   华畅知道沈煜云的情况,他以为炎颜不清楚,便低声替沈煜云解释:“大哥的灵根受损,他无法修行。没办法打开纳戒。”   要想开启纳戒,必须要用自身的灵力催动,这东西跟招司甲不同,比较矫情,服用补充丹药完全不起作用。虽然对修为没要求,却也就必须得是修士才行。   炎颜:“大爷的事我已知晓,给大爷的这枚,我专门请人修改过其中的禁制,这枚戒指可以滴血认主,大爷只要滴入自己的血液,这枚戒指就只有你一个人能用,就算被人抢去对方也打不开。”   沈煜云诧异地盯着手里的纳戒。   他抬起头看向炎颜:“你修改了戒指的禁制,三年之后……”   炎颜淡然一笑:“这枚纳戒算我送你的,三年之后你离开亦不必归还。”   这次沈煜云彻底震惊了。   就连旁边的华畅也一脸不敢置信。   沈煜云没想到炎颜这么大方,直接将有价无市的纳戒白送他。   更没想到炎颜行事细致到为了他使用方便,竟然专门请人修改了纳戒的禁制。   纳戒本身就十分昂贵,又要求有一定修为的炼器师才能炼制,一旦炼成,设置好的禁制轻易无法修改。   要想修改已成型纳戒的禁制,需要炼器师的修为更高,至少有能力抹掉原来炼器师留下的禁制才行。   更别提每个炼器师留禁制的时候都有各自不同的嗜好,就比如有的喜欢在其中暗藏自己的名字,有的喜欢写诗,有的甚至写自己道侣的名字……简直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他在天悲岛时,小师叔炼制的器物上禁制时就喜欢写他最爱喝的酒名。所以这东西要不是认识人,通常根本没办法解开禁制,只能强行抹去。   要请动这种等级的炼器师,不光要花不少银子,还得有入得了对方眼的重礼,人家才肯出手。   炎颜为了送他这枚戒指,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这姑娘平日行事看似诡谲无常,他怎么也想不到她虑事竟这般周全。   沈煜云一直安静沉稳的心境,此刻也禁不住有些感动。   沈煜云不知道的是,炎颜听沧华说这几个是纳戒之后,她把沈煜云的情况跟沧华一说,沧华就用两根手指搓了搓,就跟搓灰似得,上头的禁制就被抹了。   然后沧华又吹了口气儿,好像把搓出的灰吹掉,完了就把戒指的禁制改成了现在这个样。   沧华把戒指还给炎颜的时候,语气里还颇有些遗憾。   他说这纳戒是用五百年修行的檀木精的炁海炼成的,可惜炼器手法太渣,只利用了那枚炁海的五分之一还不到,剩下的空间全毁了。   要把那炁海拿给沧华炼制,至少能炼制出比眼前这个大五倍的存储空间。   所以,修改这戒指的禁制,在炎颜眼里实在不算啥大不了的,也就沧华搓搓灰,吹吹干净的事儿。   沈煜云把一滴血滴在纳戒上,纳戒上的花纹顿时有青光流转,待他的那滴血液完全被戒指吸收,沈煜云闭目感应,立刻就感应到了纳戒自带的空间。   他大致浏览了一下,空间虽然不算特别大,也就勉强能容纳两辆载货车的量,但是放置贵重物资和灵宝丹药之类也足够用了。   华畅兴奋问道:“大哥能感应到纳戒的空间了?” 第257章 山雨欲来1   沈煜云睁开眼,目中难得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嗯,感应到了,我能用!”   他确实有些激动。   自从灵根被毁,已经多少年没摸过这种真正的只有修士才能用的灵器。   这种熟悉的感觉,他至今魂牵梦萦。   沈煜云内心对炎颜确实充满感激。   华畅抢过去戴在指头上试了试,诧异道:“嘿,绝了,真打不开。大哥,恭喜你哦!”   沈煜云对炎颜拱手:“多谢厚礼!”   炎颜豪爽地把手一摆:“不用不用,这几年我还仰仗大爷替我多赚银子呢!”   提起赚银子,沈煜云顿时又皱起眉头:“可就算有了纳戒,也不够装那么多酒啊。”   问题还是没解决!   见俩人都没好计,沈煜云道:“此事现在商议也无良策,待到了鹰轨城,我与鹰轨城的廖家有些交情,他家有专门的制造作坊,看看能不能把咱们现在的货车改装一下。”   听沈煜云提到鹰轨城,炎颜道:“我听闻焚木岭不好过,这次咱们这么多人马,能安全过去么?”   沈煜云:“这个我已做安排,前日我已派人提前赶往鹰轨城,将此番的人数报与廖家知晓。到时他们自然会安排我们安全度过焚木岭,你无需担心。”   炎颜知道沈煜云一向行事稳妥,便也不再多问。   时辰已不早,几人各自回车歇息。   接下来的数日沿途十分顺畅,商队途径几个小城,贩卖掉从鹿吴城带来的货物,又进了当地的土特产,以及采买商队补给……   这一日行至晌午,沈煜云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传话下去,就在旁边的林间扎营,用过午饭后小憩半个时辰,等过了中午的毒日头再走,傍晚扎营比平日晚半个时辰。   天气越来越热,队伍行商的时辰也需进行适当调整,镖师伙计们倒是无所谓,随商队风餐露宿早惯了,主要是要照顾随商队赶路的客人们。   车队一开进树林,厨班立刻就开始忙活安灶煮饭。   沈煜云牵着马走到不远处的小溪边,正打算给马儿刷刷毛,小柳却赶了过来。   “大哥,咱们中午恐怕不能歇了,我观风向,今晚有暴雨。咱们傍晚得早些扎营,距离下一站扎营的邓家渡还有十几里,下午还得赶快些,才能在暴雨之前安置妥当!”   小柳话刚说完,旁边忽而有人笑嗤:“嘿嘿,都说柳郎通数术,晓天文,历法水务无一不精,计算路程也最是精准无误,我看你的本事,多半是你们商队的人替你吹牛吹出来的吧!”   小柳听这声音就先嗤之以鼻,回头对说话的人冷笑:“葛策,装一手好逼不算能耐,有种你给爷测出从这地方到邓家渡的精确路程,你若能算得准,柳爷从此鞍前马后,任你差遣!”   葛策是段兴昌队伍里负责宿营安排的管事,跟小柳的职责差不多,他这会儿也过来饮马,听见小柳跟沈煜云的话,忍不住就开喷。   葛策这几日早看小柳不顺眼了,以往商队日行多少,在哪儿安营,全他一人说了算。   现在跟着沈煜云的商队走,每日行程自然也全从这边商队的安排,三支商队每日行程的事儿自然就成了小柳说了算。   葛策原本打算上路之后,在几位商队首领跟前施展自己观测天气的能力,没想到全被小柳抢了风头。   他早想寻个机会跟小柳挑衅,恰好今日机会就送到眼前了。   其实他也看出夜晚可能有暴雨,他刚才在营地看见沈煜云牵马往溪边来,便也赶紧牵着自己的马跟了过来,想跟沈煜云来个不期而遇,顺带提一下夜里有暴雨的事儿,在沈煜云跟前露一手自己的本事。   却没想到被小柳捷足先登,他正郁闷呢,就听见小柳说邓家渡的路程,顿时笑了。   他刚才接到自己队伍里探路的伙计回来报,伙计也说晚间最适宜扎营的地点是邓家渡,但探路伙计却说只七八里路程,就算傍晚时会有暴雨,他们歇完脚赶过去也完全没有问题。   是以,刚才他听小柳说此地距离邓家渡还有十几里的时候,才敢胸有成竹反驳小柳。   这会儿他听小柳这般说,估计对方是凭以往的经验揣测,断不会这般精准。   再者葛策也听说沈煜云开辟焚木岭这条商路也才不过一年半载,并没走得太熟,因此,他断定小柳不可能把路程计算地如此精准。   小柳这么说,正中了葛策的下怀。   葛策顺着他的话立刻道:“既然柳郎如此自信,可敢与我一赌?”   小柳剑眉一轩:“赌就赌,谁怕谁孙子!”   葛策:“好!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小柳根本没把葛策放心上,笑道:“你要输了给我牵三天的马!”   葛策笑道:“没问题。若是柳郎输了呢?”他这话问出口,偷偷拿眼撇向旁边正给马儿刷毛的沈煜云。   沈煜云刷的专注,没理会他二人说话。   葛策阴恻一笑:“倘若柳郎输了,就腾出位置,接下来的路程由我安排每日行程营寨事宜!”   小柳没想到葛策会提出这个要求。这个他可做不得主,便转回头去看沈煜云。   葛策自然知道这事得征得沈煜云同意,怕沈煜云偏袒小柳,他先发制人:“大爷行事向来最公正,倘若我说的准确,大爷定会采纳我的意见,断不会因私废公!”   这正是他表现的绝好机会,尤其小柳还夸口愿赌服输,他可不能放过这个搬到小柳的机会。   如果他能凭此一事赢得沈煜云的信任,继而得到掌管三支商队行程安排的权利,便能入得女东家的眼,未来混个副首领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今换了东家,除了三位首领,其他人都各怀心思,跃跃欲试。   沈煜云俊脸微沉看向二人:“商队行程岂可儿戏!行商规矩中明确记载,商队诸人各司其职,不得以任何借口擅离,疏忽其值者罚!你俩个拿自己的职责做赌注,应算疏忽值守,尔等忘了前日东家新订的惩处手段?”   葛策虽知沈煜云说的是正经道理,可是眼下机会难得,他可不愿就此错过,冷笑:“哼,大爷是怕小柳与我赌输了,丢了商队行程安排的职务吧?” 第258章 山雨欲来2   葛策阴恻冷笑:“一向听闻大爷秉公处事,没想到也有偏私的时候,哎,看来我到底是太天真啦!”   小柳自己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却听不得别人污蔑沈煜云。   沈煜云是他最敬重的人,其情谊犹如毕承之于炎颜。   刚才葛策说他的时候他还没真恼,此刻听闻葛策竟指向沈煜云,顿时心火上撞,怒道:“姓葛的,打赌是我与你的事,少攀扯大哥!”   小柳说完,向沈煜云恭敬行礼道:“大哥,观天象,查风云是我们占星一行的本事。今日既有同僚跟小柳叫板,质疑小柳测断,小柳愿意与对方比试。如此方能堵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嘴,省得某些人成日间以为自己能耐顶天了!”   沈煜云皱眉沉吟。   他自然看出葛策突然提出要跟小柳比试是别有算计,可小柳说的也有道理。   同行之间难免相互不服,倘若今日他制止了葛策对小柳的挑衅,此人必然不肯轻易罢休,此后还不知要给小柳找多少麻烦。   可是若答应了葛策,他又有点担心小柳。   毕竟这条路他们也走的次数不多,小柳不比以往的熟路拿捏的那般精准……   葛策也看出了沈煜云有点被小柳说动的意思,他赶紧帮腔:“大爷放心,刚才柳郎说的没错,我等只是拿自家本事较量,并不想耽搁了行商大事。”   “刚才既然柳郎说此处距离邓家渡还有十几里路,您的商队就照柳郎预测的行程赶路,我们的商队则照我测算的距离安排形成,等到了邓家渡,众人大约一算行走的时辰,路程长短就也出来了。如此一来,我俩既较量了本事,也不耽搁商队行进的速度。”   沈煜云却摇头:“倘若你测算有误,耽误了你们商队也照样有损失,到时候赔的都是东家的银子。行商无小事,此事需禀明东家亲自定夺。”   关系到段兴昌的商队,沈煜云丝毫不敢大意,带着俩人直接去找炎颜。   到了炎颜跟前,沈煜云把这俩人的意思一说。   炎颜别有深意觑了眼小柳,浅浅一笑:“想要比试,行啊。把你们商队的货全都交由大爷和华畅的商队带上,你们俩人便比试去吧。”   嗯,把值钱的留下,人爱滚就滚!   沈煜云自然清楚炎颜这是对段兴昌不放心,怕它们以此为借口趁机跑路。只是他没想到炎颜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她好像一点都不怕小柳会输。   这人不是一直不待见小柳么?怎么这会儿对小柳这么放心了?   葛策却不管这些,得了炎颜的首肯,他兴奋地连声鞠躬道谢,转身就跑了出去。   车较前只剩下自己人,沈煜云忍不住问:“你怎就同意了?万一小柳计算失误,未来的行程安排可就落到了葛策的手里,他是段兴昌的人。”   炎颜笑觑小柳:“大爷不明白原因啊?那你问柳郎啊!”   沈煜云听出这里头有内幕,侧目看向小柳。   小柳笑得有点皮:“刚才事发突然,还没来的及跟大哥解释。东家临行前送了我一件宝贝,此物名为恒晷。”   提起恒晷,小柳立马眉飞色舞:“嘿。大哥你是不知道,这宝贝绝了!只要把原点对准太阳,直接拨上面的刻度就能精确极计算出时辰,行程……可比咱们用的滴漏和沙漏好使多了,还准!”   小柳说完,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金属罗盘献宝似得捧到沈煜云面前。   恒晷是炎颜初来山海界时就做的。后来她又把恒晷做了改进,从先前的破木盘换成紫铜盘,请匠人师傅雕上刻度星,本来已经很好了。   后来沧华看见了,说炎颜里头用的磁石与此界的地磁感应并不十分精准,他又往其中灌入了自己的灵力。将恒晷的磁场重新做了精准定位。   如此经过大神的精心调试,炎颜的恒晷已经基本能精确测算距离,天时,她还在上面标示出三十天单位,这样还能准确推算日期和月份,俨然就是一个手动万年历。   商队上路之后,炎颜跟小柳详细了解过他每日安排行程用的测算方法,得知现在的星象师已经会乘除算术,甚至还会勾股定理。   在申华国,最早的一部算术经典《周髀算经》出现在东汉时期,其中就有乘除法和勾股定理。   如此看来,山海界的人族有数术功底也不稀奇。   为了提高商队行商的安全和每日行程的准确计划,她便把恒晷送给了小柳,并交给他使用方法。   小柳自见着恒晷之后,简直对炎颜崇拜的五体投地。   现在在柳郎心里,最崇拜的人,沈熠云第一,炎颜是绝对的第二!   不佩服不行啊,这女东家实在太能干,太聪明啦……关键是这么厉害的东家还长得贼漂亮!   经过这半个月的摸索实践,小柳已经把恒晷的使用方法掌握纯熟。   实践的结果是,恒晷计算出的里程数,几乎与他们实际行走的分毫不差!   小柳现在对每日行程的掌控特有底气,早晨计算出一日行进的路程,再对照地图稍作计算,不出意外就基本分毫不差!   恒晷现在已经成了小柳的命根子,连晚上睡觉都搂被窝里,比女人还稀罕。   刚才听见葛策跟自己叫板,小柳其实也正中下怀。   正好趁机狠狠打姓葛的脸,看他以后还敢再逼逼不!   沈煜云把恒晷还给小柳,知道他心里有数,便也放了心。   立刻传令下去,自己的商队和华畅的商队先行拔营赶路,段兴昌的商队按照葛策的计划行进。   两支商队吃完午饭就匆忙上了路。   只剩下段兴昌的商队还在林子里悠然小憩。   货物已经被沈煜云带走,随商队赶路的除了几车客人,还有沛桐。   此时外头艳阳高照,林间却是凉风吹送,绿荫曳地,格外清凉。   沛桐坐在段兴昌的腿上,往他嘴里送新鲜葡萄。   段兴昌也不顾周围众人看着,青天白日就把手从沛桐的裙摆下伸了进去,一边享受美人恩一边问葛策话。   “你可算准了,从这儿到邓家渡当真不过几里路?”   葛策赶紧赔笑:“探路的伙计都回来了,段爷不信,问问他们便知。”   段兴昌却道:“柳郎家世代都是司天台的灵台长使,这小子观天象,查气候很有一套,你可别弄错了。”   葛策一脸不屑:“就算他观天象厉害,那玩意测算不出路程。这条路他们也没走几回,他大约是凭借经验估算,嘿,怎么可能比得上咱们真人跑个来回算的准确。”   段兴昌听得有理,点头笑道:“行,再歇半个时辰,避过毒日头就上路,这回爷要狠狠打大爷的脸,嘿嘿……” 第259章 邪乎的破庙   等这边商队上路的时候,沈煜云和华畅早带着队伍走远了。   傍晚时分,天边滚滚浓云压过来,眼看磅礴大雨就要落下来,狂风怒喝,飞沙走石,刮得人连眼都睁不开。   段兴昌的商队恰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场子,周围连个遮风的树林子都没有,一面是被雨水哗哗往冲石头块的山涧,一面是滚滚浊江。   这要是晚上安营在这地方,不是被山上冲下来的泥石流砸死,就是有可能被漫过河床的洪水给卷走。   段兴昌一边催促商队众人抓紧时间赶路,一边气急败坏地用鞭子抽葛策,边抽还边骂。   “你不是说就几里路么?这是你娘的几里?没本事跟小柳打什么赌?没本事你还想臭显摆,这下你不光自己丢人,连老子的脸都叫你丢光了!一个时辰内要是赶不到邓家渡,看老子不抽死你个狗日的……”   葛策已经被段兴昌抽得遍体鳞伤,却一声也不敢吭。   他也很郁闷。   谁能想到去探路的人能搞错呢?   刚才他们也经过一个不知名的小渡口,负责探路的伙计以为那个小渡口就是邓家渡,结果就把葛策给坑苦了。   连带段兴昌也被坑的够呛。   此刻时辰已是戌时,早过了安营扎寨的时辰,商队一行人狼狈极了。   耳听得一面是轰隆隆的山体被吹冲的巨响,一面是怒涛裂岸的大河不停舔上商道,浑浊的江水卷起石子泥沙拍在商队众人身上,所有人都狼狈极了。   马儿受到惊吓不住嘶鸣,车轿里的客人吓地哭叫连天……   眼看一行商队就要被暴雨冲得人仰马翻,前面突然有隐约闪烁的点点灯火。   那一点点的灯火在这风雨飘摇的暗夜里,犹如伫立于岸礁的灯塔,瞬间点燃了商队所有人心中的希望。   有人指着那正在迅速靠近的点点火光,兴奋道:“段爷您看,有人,有灯,就说明前头的路还能走!”   已经焦头烂额的段兴昌看到迎面奔驰而来的几匹马,尤其对方还挂着马灯,就说明来者有些财势,尽管不认得,可是在这样恶略的暴雨中,就算能遇到几个活人也是好的啊,至少可以打听前面的路。   挂着马灯的马队很快就到了跟前,竟然有十几匹马。   对方从侧鞍摘下马灯,高高举起照向段兴昌的商队,有个熟悉的声音高声询问:“可是段爷的商队?”   说话的正是小柳。   葛策此刻听见小柳的声音比亲爹还亲,赶紧扯着嗓子嚷嚷:“柳郎,柳郎!是我们,是我们啊!”   到这个境地,能活命就是好的,谁还管啥面子里子呢。   小柳赶紧策马上前,到了段兴昌的马前抱拳行礼:“大哥担心段爷这边路不好走,这雨眼看越下越大,大哥让我带着招司甲特地赶来接应。”   段兴昌没想到沈煜云会派人来接应,又听沈煜云竟让小柳把招司甲带了过来,顿时安了心。   有招司甲庇护,商队的安全算是没问题了。   但是段兴昌从内心里跟沈煜云不对付,此刻虽然感念沈煜云能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嘴上却仍死硬着不肯说软乎话。   他拱了拱手:“这定是东家不放心,我只承东家的恩!”   小柳知道段兴昌的脾气,也不多言,撑开招司甲把整个商队护在其中,又命带来的人马帮着商队一起赶路。   有招司甲的保护,风雨无法刮到众人身上,大家顿觉轻松不少,再加上有小柳引路,商队的行进的速度立刻迅速提升,很快就看见了邓家渡的零星灯火……   虽没答谢沈煜云,但是段兴昌却把葛策一脚踹到小柳的面前:“这成事不足的没用东西就任凭柳郎处置,你就是把他打死,段爷绝对不问一个字!”   小柳笑嘻嘻道:“打死倒是不至于,不过未来几日倒是有人给我牵马坠蹬喽,我也享受享受被人伺候的滋味,嘿嘿!”   葛策这会儿虽然垂头丧气,又满身的鞭伤,听见小柳调侃,知道他风雨不惧特地跑来一趟,就是为了看自己消化的,便忍不住杠道:“不就给你牵三天马么,有啥了不起,眨眼就过了。”   他话音刚落,骑马走在前头的段兴昌回头骂道:“三天?太便宜了这孙子,让他给你牵三个月!”   小柳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葛策:“……”   他这首领不是亲生的,绝对不是!   邓家渡   邓家渡以前是这条河上最大的渡口,后来因为这个地方的好几个村子被一场大山洪掩埋,这个渡口就彻底荒废了。   炎颜他们大约酉时初(下午五点多)赶到的这里,时辰和路程都跟小柳估算的几乎一模一样。   那时天还没开始下雨,沈煜云命令厨班抓紧时间安灶烧饭。   他去年行商时就曾在邓家渡过夜,知道这地方有个破败的村子,村里民宅基本全坍塌了,只剩一座供着禄存星君的庙尚保存完整,庙宇有前殿和后院数间禅房,容商队过夜完全没问题。   两支商队很快都安置妥当。   炎颜被安置在正庙旁边的耳房里,那是整个庙里唯一一间不漏雨的房间。   毕承原本跟邓家兄弟安排住后院禅房。可他不乐意,抱了床铺盖卷儿就在炎颜房门口打了个地铺。   整理好寝具,炎颜走出房间,打量这座破旧的庙宇。   抬起头,她好奇看向其上供奉的禄存星君。   星君金身原本是彩绘的,隐约可见剥落的斑驳颜料,星君原本慈眉善目,仪容安详,因为脸上的涂料掉得东一块西一块,看上去有点像起了牛皮癣,就显得有点滑稽。   炎颜不明白为何这里会供奉存禄星君,她还是头回看见这位星君的道场。   不过炎颜记得这位星君的代表语录:欠的要还,损的要赔,杀的要偿。禄先存在我这,该怎么还,我说的算。这个世界哪能有不公平的事。   炎颜脑子里正琢磨这句话,突然就听背后响起一个沙哑诡谲的声音:“桀桀桀,小美人,别来无恙否?”   炎颜连身都没转,心头突地打了个激灵。   她下意识抬起头,再次看向上座的禄存星君。   这地方……   还真邪乎啊! 第260章 再遇宁封子   众生畏果,菩萨畏因,果自因生,因由心造。   炎颜刚才看着禄存星君像,心下正琢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像还没欠下过谁的,好像也谈不上报偿……   她这个念头才转过,身后那人的声音就传进了她耳朵里。   这个声音,她绝对忘不了。   宁封子!   这人是炎颜迄今为止,在这个世界最不愿撞见的人。   虽说当日她是因发现了这老疯子的缺德行径,一气之下才烧了他的隐号,可是就单论对方得罪她的程度,倒也不至于端了人家的老巢。   所以,炎颜放火烧隐号虽没觉做得有错,但要面对宁封子的时候,她还真有点心虚。   怎会在这地方遇到宁封子?难不成真是眼前这位星君显灵?   炎颜郁闷地转回身,面上已经牵出晏晏甜笑:“宁先生,咱们又见面了,他乡遇故知啊这是!缘分,绝对是缘分!”   炎颜一边跟宁封子插科打诨,一边看向同时进来的沈煜云。   沈煜云不着痕迹地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意思她秒懂:宁封子不知道隐号被烧是她干的!   炎颜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只要这老疯子不知道隐号是她烧的,其他的他绝对不会发现,抢来的东西全在须弥境里,神仙也搜不出来。   沈煜云和华畅的纳戒?   呵呵,她有那么蠢?   早就让沧华顺手改款式啦!   她手上这会儿就戴着纳戒呢,不过已经不是原来的乌金色,她让沧华给换成了白金色,顺带还给上面镶了颗三克拉的红宝。   咳,其实是纯红灵识,不过跟红宝的品相几乎没区别,再加上沧华大神的切割工艺,炎颜目测这枚戒指要放在地球,至少也是六位数以上的软妹币。   现在她手上的纳戒,看上去俨然就是个工艺精致的红宝石戒指。   刚才她抬手打理鬓边碎发的时候,宁封子的目光从她手上的红宝戒指上扫过,却没任何反应。显然是根本没认出来。   沈煜云让人搬来木札桌子,宁封子和炎颜几人就在正殿里用晚饭。   席间,炎颜听宁封子解释才知,他也要赶往鹰轨城,正跟炎颜他们同路。   炎颜心里不禁哀叹,看来是摔不掉这老疯子了。   宁封子启程比他们晚了几日,但他脚程比商队快得多,今日原本就要赶到焚木岭,只是突逢暴雨天气,他才临时决定在这里暂避风雨。   宁封子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沈煜云的商队。   果然是巧合。   不过让炎颜等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听说了豪府商队易主的事,并且已知晓炎颜现在就是这三支商队的东家。   宁封子虽然好色,但因炎颜此刻的身份已经改变,他对待炎颜的态度不似从前那样轻挑,倒也带了几分客气。   沈煜云让伙计沏茶上来,向宁封子问道:“宁先生先前在鹿吴城待得好端端的,虽然原来的商号烧了,再建一个便是,凭你的炼丹手段,不过数年又可恢复元气,何必另择他处。换个新地方还需熟悉诸多势力,倒不如老地方便宜。”   宁封子笑道:“大爷说的有理,若我的隐号还在,我免不得在那地方长久搁浅,如今既然没了,倒不如换个地方,鹿吴城实在也不是尚佳之选。”   炎颜听宁封子话里有话,她之前又听沈煜云跟她说过,这些散修的隐号皆与当地宗门势力相熟,并需得到许可才能在当地开号。   如此,宁封子的隐号在鹿吴城已开了多年,应与孟华宗关系混得十分熟络,却为何说鹿吴城非尚佳之选……   炎颜敏锐地嗅到其中有内情,便问:“宁先生不是与孟华宗十分交好么?你在孟华宗的地盘应是十分自在的。”   提起孟华宗,宁封子冷冷嗤笑,反问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我先问炎姑娘下一站打算前往何处?”   炎颜道:“途径鹰轨城,在城中歇个脚,之后赶往东边的钜燕堡。”   宁封子顿时了然:“走那么远?炎姑娘是不打算再回鹿吴城了?”   炎颜点头:“正是”   宁封子:“既然你不回去了,我就是说了实话也无妨。我先前留在孟华宗的地界上,其实是与宗门内几个长老之中的张季志有些交情……”   他说出这番话,炎颜迅速跟沈煜云交换个眼神。   俩人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宁封子没留意他俩的表情,仍自顾自地说:“可是这家伙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承玉那小子,竟被赶出了宗门,他都成了丧家之犬,就更别提替我说话了,尤其承玉知道我跟他有交情,怎会给我好脸色?”   沈煜云转着茶盏缓缓道:“我虽然没见过,可听闻孟华宗的承玉宗主待人温和谦逊,模样也是仪表堂堂,其人就如其名君子如玉,是个温润儒雅之人,怎会做事如此狭隘决绝。”   宁封子冷笑:“哼哼,那是你们不了解他昔日干过的那些事儿。你们只知今日孟华宗的宗主是他承玉,可知,创立孟华宗之人,其实正是张季志!”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   沈煜云垂眸默了片刻,道:“可是,我听闻张季志好像是个邪修。”   关于鹿吴山中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宁封子显然已经忘了,他脑中的那段记忆已被沧华彻底抹去。所以对张季志的事,他也只字未提。   不过他是个散修,并没什么立场可言。此刻听沈煜云说出张季志的底细,他也没替张季志掩饰的意思,顺着沈煜云的话继续道:“张季志是邪修没错,可是承玉就是个干净的?那是外人不知道,他比起张季志,手段更狠,心更黑,那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炎颜笑嗔:“他该不会也是个邪修吧?”   她这话看似随口说笑,其实是想探一探承玉的底。   毕竟承玉她曾亲眼见过,只是当时太匆忙,她只记得承玉模样长得确实很好,对于其人……她倒有些好奇。   宁封子正欲开口,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闷雷炸响,打断了几人聊天。   宁封子回身看向外头闪电交加的天际,诡谲一笑:“炎姑娘,你以后既不打算回鹿吴城,打听承玉也无用,倒不如仔细想想,你这三支商队如何平安度过焚木岭才是正经。” 第261章 我叫白淼?   宁封子话音刚落,外头又是横空一道雪亮的闪电,照亮了大半个暗黑的天幕,闷雷滚滚中,突然从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人。   刚才那一阵惊雷,和着宁封子诡异的笑问,炎颜竟有一瞬的心惊。   此刻听见脚步声,她赶紧整理心绪,伸手端起自己的茶盏。   她以为是小柳他们回来了,或者来送水的伙计,并没在意进来的人是谁。   只是端起茶盏才送到嘴边,就听沈煜云问了句:“这位公子也是行路躲雨的?进来坐吧。”   炎颜诧异。   这么大的雨居然还有人在外头行走?   她好奇抬起头,才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个浑身湿透,形容狼狈的书生。   沈煜云跟书生说话的时候,书生正用手拧长衫的水渍,脚下的布鞋已经泥污不堪,他站着的地方很快就凝了一汪水。   这书生显然是被雨淋惨了。   破庙是公共的栖身地,路过之人皆可来此借宿,会遇见生人也是正常。   毕承心善,见对方的衣裳里外全都湿透了,忍不住招呼:“这位小哥过来烤烤火吧,顺带把你的衣裳也脱下来烤烤,穿着湿衣裳当心受风寒。”   书生袍角的水渍拧的差不多了,抬起头对毕承点头笑道:“多谢仁兄好意,晚生这一身的水,怕搅扰了诸位品茶的好兴致。”   书生抬起头说话,炎颜才看清他的长相……   眉横远岫之烟、眼媚湘江之水……   这人乍一看是十足的书生气质。可是细看就会发现他通身的斯文中,还透着几分雅韵,雅韵中又掺了几分不羁,凑在一起,是十成十的秋水风情。   尤其那双眼,也不知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就像刚浸过水的琉璃,清澈的一星儿尘垢都没有。   跟毕承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弯起来,带着一点笑意,温柔得像剪了三月春水的时光。   这是炎颜在这个世界,头一回看见相貌可与沧华相当的男人。   沧华是静如春冰。   这人是宁洁如玉。   就在炎颜诧异男子秀出班行的外貌的时候,脑中突然响起沧华的传音:“带他进来。”   就在沧华说话的同时,男子的目光也恰向炎颜投过来,然后对着她温柔一笑。   这一笑,春水照梨花……   炎颜懵了!   她脑子里第一个反应便是:沧华看上人家美色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沧华他那样的大神居然会动情。   更没想过那样的大神,他居然是个断袖!   就在炎颜胡思乱想的时候,沈煜云已经吩咐伙计在火堆旁添了个木札。   书生拱手道谢,在火堆前坐下。   他也不避讳炎颜是女子,径自褪下外面已经湿透的长衫,搭在旁边的木架上。   因为今夜湿冷,炎颜特地吩咐厨班熬了许多姜汤,此刻桌上就摆着一盆现成的。   毕承从汤盆里盛了一碗端给书生。   书生双手接下汤碗,再三到了谢,随即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喝完姜汤,书生用袖子把嘴一抹,对毕承笑道:“仁兄可有剩下的饭菜,我刚才被大雨撵的急,行李箱笼全都掉进了河里,随身带的干粮也被冲走了,但现在还腹中空落。”   毕承赶紧点头:“有的,有的,你等着,我去给你端来!”说完,拿着伞就跑了出去。   等饭菜的功夫,书生继续抓紧时间烤自己的湿衣裳。   炎颜感应不出书生身上有灵力波动,这显然就是个普通人。   因为沧华的缘故,炎颜忍不住仔细打量这书生。   平心而论,沈煜云和华畅长相也不错,只是与这书生气质不同,这书生身上明显比那二位多了柔媚之态。   沧华原来喜欢这种口味的……他一准是个攻!   这男人的气质,还有这小身板儿,妥妥的可可爱爱小受一只。   沈煜云笑问:“敢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男子笑容温润:“鄙人姓白,名淼?。因我十几岁起便在村上的私塾教书,直至现在始终以教书为业,故旁人唤我名字的极少,都称呼我白夫子,或者白先生。”   男子怕人不知他的名字,还用手指在地上写出来。   炎颜看他写的那三个字,忍不住悄悄呡了呡唇。   白淼??   这名起的倒是不怕水。   炎颜脑补的时候,毕承已经提来了食盒。   白淼?接过碗筷,先尝了一口。   众人原本以为他这个状态得狼吞虎咽,却没想到这位白先生吃相颇为斯文,一口一口不急不缓地。   炎颜坐得近,还看清了他在吃第一口的时候,下意识皱了一下那两道漂亮的眉。   这表情……妥妥的嫌弃?!   这厮白吃人家伙食居然还嫌弃上了!   炎颜对这位白先生的印象立马直线往下掉。   沈煜云和毕承只跟白淼?简单寒暄之后,见他吃饭便也不再打扰,仍旧继续刚才的话茬。   这会儿外头电闪雷鸣倒是驻了,雨却下得更大了。   华畅的房间就在隔壁,他被雨吵得睡不着,也过来喝茶聊天。   毕承刚才一直在认真听沈煜云跟宁封子说话,这会儿忍不住问:“宁先生刚才说担心焚木岭,我也听商队的人说那地方特别危险,到底有啥危险的呀?”   宁封子嘿笑:“焚木岭这地方可有点邪,晚上有怪物唱歌。”   毕承拧眉不解:“唱歌就唱歌呗,这有啥害怕的。”   商队里有好几个个伙计还会唱歌呢,吃完晚饭大伙儿围着火堆经常叫他们唱歌,毕承还觉得人家唱得挺好听的。他就是不会,要是会,他也唱。   沈煜云给他解释:“说是这么说,岭上的声音其实不是唱歌,没人知道那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但那声音对人有迷幻作用,会使人产生幻觉。”   毕承仍不解:“幻觉会死人么?”   沈煜云摇头:“幻觉不会死人,但是人会跟着歌声在毫无知觉的状态下进入山岭,夜里的岭间很危险,会有各种妖兽出没,人一旦进去,又是无知无觉的状态下,通常就一去不归了。”   华畅问:“为何这过岭的解药偏偏廖家有?别人家就完全搞不出来,我怀疑这幻听是廖家故意搞出来,为的就是坑过路人的钱财。”   注:淼(miao读三声)?(man读四声) 第262章 书生?大妖?   毕承也赞同华畅的说法,跟着猛点头。   他们早听商队的伙计说过,廖家制的能避免幻听的药丸特管用,一吃就灵,过路人要想平安过焚木岭,就必须买他家的药丸。   但是那药丸极其昂贵,廖家有人专门在焚木岭入口售卖药丸,一枚要价三两银子,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沈煜云因为对廖家未来的继承人有救命大恩,因此廖家主才特赦了沈煜云商队买药丸的银子,药丸白送。   宁封子从前也没来过焚木岭,他虽精通丹道,却对这药丸了解不多,因此对这能避幻听的药丸颇感兴趣,问沈煜云道:“大爷可听见过焚木岭上的歌儿?”   沈煜云摇头:“我现在是凡人,无法抵御妖兽魔法,况且还带着这么大一支商队,这个险我不敢冒。”   “不过就我对廖家的了解,我觉得那歌声应不是廖家所为。因焚木岭中有这等邪祟,廖家的生意也颇受影响就连家住都被这歌声所苦。凭廖家的势力,当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断绝了过岭通商的大利。”   炎颜好奇:“廖家专门有作坊制作药丸?就为方便行人过岭?若要经商,他们往东去也照样可以贸易往来。”   炎颜早把地图记得烂熟,廖家所在的鹰轨城是东南贸易的关卡所在,往来商贸四通八达,不可能因为一个焚木岭就给堵死了财路。   沈熠云道:“药丸倒是没有专门的作坊,不过廖家每年的祭祀都必须要制作药丸。凡是廖氏族人,每人发十二颗,每月务必要服用一颗方能保证一年平安。否则,廖家族人出事的概率会比城里居住的百姓要大的多。”   毕承挠头:“该不会这声音专门针对廖家的吧?”   毕承的问题,沈煜云也有些疑惑:“你说的这个倒像是这样。我听闻廖氏族人说,曾经有没服用药丸的廖家人,竟然在城里就被那歌声引诱去了焚木岭,前几年廖家为这个死了不少族人,人丁比之从前单薄了许多。可是城中百姓却都说那歌声根本传不到鹰轨城。”   华畅笑道:“会不会是他家做了什么亏心事儿,有邪祟专门报复,呵呵~”   沈煜云摇头:“具体因由不清,不过因为城中百姓和来往旅人难免要途径焚木岭,都知道廖家的药丸能辟岭上邪祟,便纷纷向廖家讨要,时间久了,廖家索性就多制些药丸,除了本族供应之外,专门提供给需要过岭之人。渐渐地就形成了今日这般寻常生意。”   宁封子:“你可参与过廖家的祭祀?”   沈煜云摇头:“去年来时廖家的大家主邀曾请我去参加廖家祭祀,但因商队启程之日已定,不便修改,我就推了。”   众人正聊焚木岭和廖家的事聊得兴起,突听旁边有人插了一句:“谢谢诸位的饭菜!”   大家这才想起这屋里还有个白淼?。   白淼?把碗筷放在桌上,对着几位拱手:“晚生实在太幸运啦,能在这样风雨飘摇的夜晚遇到诸位好心之人,不但容我同宿,还赏茶赏饭,可惜晚生的行囊都被河水给冲走了,无以为报。”   毕承笑道:“都是出门在外的,相互帮助本就是理所应得,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宁封子却冷冷一笑:“白先生的包裹都被水冲走了,我却没看出白先生有半分怅然失落,你如今已身无分文,明日还需赶路,倒是个胸襟豁达之人哦!”   宁封子这话里明显带着质疑和嘲讽。   他不似毕承心地纯善,显然根本不信白淼?的话。   沈煜云和华畅没说话。   他俩显然也与宁封子的想法相似,皆不太相信这个突然出现在暴雨之野,容貌又实在太过出众的男子。   白淼?也看出了这些人对他质疑,却不见半分恼色,全不在意地呵呵笑道:“我本就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不过一介布衣书生,就算失去的囊中有物,也只几两碎银,布衫二件,又不是掉了许多金银珠宝,况且我略通诗书,有些薄学,随意上哪个城镇的私塾里总能混到口饭吃,也不至于饿着肚皮。何必要为那区区身外之物懊恼悔恨?”   他话一说完,毕承立刻拍手赞叹:“说的好!不为身外之物所累,白先生真正是豁达之人!”   毕承最近一直在用功读炎颜给他的那些书,那些书除了修炼功法,还有很多讲智慧道理的书,毕承最近颇有长进。   白淼?笑道:“这位仁兄果然睿智之人!”   毕承还是头回被读书人夸奖,顿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白先生过奖!”   他俩寒暄之间感觉颇为相投,正欲深聊,宁封子却冷笑:“白先生当真是夫子么?哼,我看未必,如今日这般风雨肆虐之夜,最易有邪祟出没惑人,尤其先生这般容貌出众,我看倒更像大妖!”   说话间,宁封子手掌已祭出灵力。他是火系灵根,周身顿时被赤白的热焰包裹,看着白淼?的眼神充满杀意。   白淼?瞬间变了脸色,颤抖着手指向宁封子:“你你你你,身上怎会着火,咱俩到底谁是妖怪啊,救命……”   炎颜没想到宁封子一句话说完就要动手,赶紧起身挡在白淼?身前:“宁先生切莫冲动,他身上并无灵力波动,且又没做任何恶事,宁先生用修士手段对付一个文弱书生,这不合适!”   面对宁封子,炎颜其实也很没底气,可这是沧华点名要的人呀,她就是豁出命去也的给那祖宗弄进去。   炎颜对沧华也是彻底无语了。   上回买家具,非要人家的匾额。   这回又要男人……   鬼知道那祖宗下回还要啥玩意。   炎颜觉得自己现在对沧华简直就是唯命是从,要星星不敢摘月亮。她对自己亲弟弟炎洛铭都没这么宠过。   宁封子冷笑:“炎姑娘,我这么做可也是为着你的商队着想,这人要是个大妖,不趁着现在他尚没动手之前制服,等他半夜开始祸害人的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炎颜皱眉:“宁先生有何证据咬定他就是大妖?” 第263章 晚上跟你一起睡   宁封子冷嗤:“就凭他出现的这天气,通身上下连个包袱皮儿都没有,还有他这出奇的长相……我就能断定他必是妖怪无疑!”   宁封子说完已不耐烦跟炎颜多言,就准备祭出包裹着团团火焰的火系凌波球。   沈煜云担心宁封子伤到炎颜,赶紧出声制止:“先生切莫冲动,当心伤着东家!”   白淼?也从炎颜身后探出头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又没得罪你,你你你你凭甚说我是大妖?就就就就因我长得好看?你你你你诬陷好人,你不讲武德!”   毕承也帮着劝:“是啊宁先生,你还没弄清楚事实就直接动手打人,万一要是打错了怎么办,你这么做事不对的!”   炎颜这会儿也有些恼了。   她清楚,宁封子之所以非要打杀白淼?,他其实也不能断定这人就是妖怪,无非就想碰碰运气。   妖怪修炼的手段与人族相比,简直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有的妖怪确实能很好隐藏自己的妖气,即便修士也很难发现。   宁封子是炼丹师,妖兽的内丹对于这些炼丹师而言是难得的炼丹材料。他如果碰巧抓住一只攻击力很弱鸡,修行年份却很长的妖怪,他就赚大了。   至于白淼?到底是人是妖,就算误杀又怎样?这些修士本就视凡人性命如草芥,根本就不会去管凡人死活。   炎颜对着宁封子一拱手:“宁先生,我感谢你为我商队着想。可是这位白先生身上确实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气息,我不想滥杀无辜。这样吧,今晚我负责看着他,你们都去安心歇息,若是出了任何事皆由我负责!”   宁封子邪笑:“嘿嘿,炎姑娘竟然为了一个人男人,连商队安危都不顾,该不会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吧?”   毕承立马不干了,怒道:“宁先生你休要污蔑我师父,我师父什么样的好男儿没见过,就凭我师父的长相和条件,什么样的好男儿她找不到?怎会对这个才见面的男子动感情,我师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才不是那种只会看脸的轻浮女子呢!”   白淼?赶紧顺杆爬:“炎姑娘小小年纪就能做商队的东家,必定本事了得,我今晚就挨着她睡,有她看着我,你们绝对可以放心睡觉啦!”   他这话一出口,不光毕承,就连沈煜云和华畅也都怒目看过来。   这小子,别有用心啊!   炎颜脑仁儿疼,回身瞪向白淼?:“不会说话就闭嘴!”   白淼?赶紧点头:“好的炎姑娘,没问题炎姑娘,你让小生干啥小生就干啥,小生任凭姑娘使唤,绝无怨言!”   炎颜:“……”   别说宁封子,现在连她都想揍这人!   炎颜回身对宁封子道:“宁先生,不管怎样,这人是我商队招呼进来的,倘若在这里丢了性命,我们也成了帮凶,我跟大爷都不愿做这种事,还望宁先生看在我的薄面上,绕他一命。”   炎颜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宁封子也无话可说,他心思急转,想到自己未来想在鹰轨城立足,少不得仰仗沈煜云替他向廖家引荐,便收起了炁凌。   呵呵一笑,宁封子道:“既是炎姑娘开口,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旧识,这个情面我自然要给。不过姑娘得了这么个好人儿,可算欠下我一个人情哦!”   炎颜淡笑拱手,对沈煜云几人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若雨停了还需赶路,你们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毕承觉得白淼?人不错,又有文化,对他印象极好,便上前拉了他:“你今晚就睡我那床铺吧,我得在这边给师父守门,正好腾出来一个位置。走,我带你过去……”   白淼?却推开毕承的手,往炎颜背后一缩:“小生的命既是这位炎姑娘救的,小生需知恩图报,小生今晚就跟着她睡……”   白淼?话音刚落,立马有四个声音齐吼:“不行!”   他诧异一看,毕承,沈煜云,华畅和炎颜全都对自己怒目而视。   白淼?扫了另外三个男人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炎颜身上:“炎姑娘,我去你屋,你没意见吧?”   炎颜当场被问住了。   对啊,她还得把这货带进须弥境呢,就得避开众人耳目,尤其今晚这里还有个难缠的金丹期修士。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白淼?带进自己的房间。   可是刚才宁封子都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她要是这会儿把人带进去,沈煜云和华畅肯定会猜疑她刚才动机不纯。   就在炎颜左右为难的时候,白淼?伸手拉住了毕承的胳膊:“这位仁兄,我方才听你说话,觉你颇有学识,更觉与你十分投缘,不如你今晚也留下,与我跟炎姑娘一同探讨学问如何?也省得我跟炎姑娘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多有不便。”   众人听他这么说总算都松可口气,这还像句人话,不然还以为这货真是个登徒子呢。   炎颜突然觉得白淼?这个提议很不错。   在这些人里,唯一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便是毕承,就算不小心被毕承发现了须弥境的秘密,他也一定会守口如瓶。   炎颜颔首:“好,既然大家都信不过白先生,今晚我们三人就在我这边品茶听雨,你们自去歇息。”   这样的安排所有人都没意义了。   沈煜云去后院查看段兴昌队伍的安置情况。   宁封子便去了华畅的房间歇息。   白淼?看了眼外头的天气,对毕承道:“有劳这位仁兄,虽说品茶听雨是人间美事,可是你们明日还要行商,我不好叨扰你二人整晚,这样你们也太辛苦了。不如再取一床铺盖来,咱们聊累了,我就与仁兄同在外厢与姑娘共同值夜,如何?”   毕承觉得白淼?想的很周到,就算他俩不累,他还怕师父她累呢。   “先生说的有理!那你俩先聊着,我去取铺盖。”毕承也没多想,提着伞转身就冲进了雨里。   此刻在大殿里只剩下炎颜和白淼?。   炎颜抱臂冷笑:“白先生,人都支开了,你有什么目的,直说吧。”   她确实一点没感受到这男人身上的灵力波动,可是他刚才提议把毕承留下,打发走另外仨人,炎颜就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 第264章 白泽   按说这里地位最高的除了她应是沈煜云,白淼?就算为平安留宿想跟他们示好,首选也当是沈煜云,绝对不该是毕承。   他却好像算准了她的心思,知道留下毕承她一定会答应,并且还不会惹别人非议。   现在,他又成功打发走了毕承。   他居然再次算准了毕承的心理。   炎颜知道毕承对自己事事关心,无微不至,简直就是男儿的身,老妈子的心。   这男人以体恤自己为借口支走毕承,毕承肯定会妥妥地上当中招。   果然,毕承几乎连脑子都没过就跑了。   炎颜觉得,就算一个人再善于揣度他人内心,也不可能在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这几个人的心思甚至关系都揣摩地精准无误。   这人的表现,完全就像早已深知他们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并且还能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精准算计出每个人的心理活动……   这个白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他好像无所不知……   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了!   到了这个时候,炎颜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暴雨之夜的男人已经充满戒备。   炎颜此刻已完全肯定,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像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斯文孱弱。   就在炎颜脑子里反复琢磨这人来历的时候,白淼?已经向炎颜走了过来。   炎颜下意识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一双眼睛充满警惕望着对方。   白淼?那双远岫含烟的眸望着炎颜,缓缓地向她伸出手,言辞温如轻羽:“你不是要带我去那个地方么?还不趁着此时无人。”   炎颜心头大惊。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知道须弥境!   连沧华都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须弥境,知道的那几个大神也是几乎不会在人间露面的,跟他一样的绝世大能。   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哪路大神?   难怪连宁封子都感应不到这人身上的灵力波动,如这等绝世大能,他们这些蝼蚁能感应到人家的灵力才是见鬼了!   就在炎颜犹豫要不要躲进须弥境的时候,神池里响起了沧华的声音:“带他进来,无妨!”   炎颜这才恍然想起来,白淼?刚出现的时候,沧华就说过要她把这人带进去。   这么看来,沧华可能不是看中人家的美色了……   炎颜这误会闹的实在有点大,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把手伸向白淼?:“沧华要见你,你跟我来吧。”   白淼?用手轻轻握住炎颜的手腕,俩人同时在原地消失。   他俩刚消失,毕承后脚就从外头急吼吼跑了进来。   毕承边朝门外抖雨伞上的水渍,边说:“被褥取来了,晚上白先生你要是困了就睡我旁边……”   他说完没听见屋里有动静,撂下伞跑进耳室一看,居然连炎颜也不见了。   毕承脑门上的汗立马就下来。   他在正殿里找了一圈,连禄存星君的供台都跳上找过,别说炎颜,连只老鼠都没看见。   毕承彻底慌了,扯开嗓门就喊:“不好啦,我师父被妖怪抓走啦!”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低斥:“你瞎喊什么!”   毕承低头一看,炎颜好端端立在旁边,浑身上下没一处打斗的痕迹。   “师父,徒弟刚才找不找您,也没见那位白先生,徒弟还以为他是妖怪,把你给抓走了呢。”   毕承说完,从台子上跳下来,跟在炎颜身后进了耳室,忍不住好奇问:“师父您刚才去哪儿了?”   炎颜气定神闲地喝茶:“出去了一趟,办了点事。”   毕承:“……”   师父她不会把那位白先生给办了吧?   应该不会,师父的衣裳是干的,显然没出门。   他忍不住又问:“师父,白先生他人呢?”   炎颜:“离开了。”   炎颜嘴上说的平静,心情却还没从刚才的巨大震惊中平复下来。   她没想到,刚才遇到的男人,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大神白泽。   《云笈七签》中有载:白泽,瑞兽。达于万物之情,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   不论在任何一部古籍中,白泽都是至高无上的祥瑞之象征。   炎颜怎么也想不到,白泽居然会来找她。   也不知沧华这会儿跟白泽谈什么呢?   须弥境   白泽此刻已经换了身跟刚才在外面完全不同的行头,一袭万福纹的玉白宽衫,头顶一只撒金玉冠,看上去颇有神威,就是坐姿太随便了,盘膝坐在沧华对面还半仰着,就像坐在自家的热炕头。   这要看在炎颜眼里,就是典型的葛优躺。   手里端着酒杯,边喝酒边跟沧华聊天。   沧华手里的,依然是茶。   “我为她种灵根的时候你就来了,当时我因急需补充魂力,去了界外,便没来得及问你。你当时过来,可是有什么感应?”   白泽笑道:“你睡了这么多年,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凡事都爱单刀直入,你都多久没见我们这些旧友了,见面寒暄两句不会少你块肉吧。”   沧华:“我与你并非旧友。”   白泽:“……”   果然沧华,昔日一张嘴就把嗑唠死的功夫,睡了这些年,修炼地越发炉火纯青了。   “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解答你心中的疑惑,不然以你的脾气,大概也懒得见我。”   白泽颇有自知之明。   能见一面沧华,身为白泽都倍感荣幸。   想当年这位坐镇归墟的时候,不经他点头,哪个神境敢踏入归墟半步,别看沧华外表斯斯文文,跟白虎那只爱炸毛的大猫脾气截然相反。   但放眼整个山海界,要论打架,沧华要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这一任掌管须弥境的这小姑娘只以为沧华是博学的神,殊不知他当年名震整个神界,凭的正是拳头。   道理?   在沧华这儿拳头就是硬道理。   是以,就连昔日的白泽,轻易都不敢踏入归墟。想面见沧华,当然更不可能。   所以,沧华镇守山海界的那些年,就连他们这些大神都感觉到了长久无边太平盛世的幸福。   那些年,就连他这个极少被人族供奉的神,每年香火供奉都拿到手软。   白泽现在想来,心头亦是颇多感慨。   自从沧华陨落,春不复,人间瘟祸日益倍增,山海界妖神的日子都难捱。   他们这些大神也终日藏头露尾,再不见昔日的风光……   幸好……沧华还活着!   沧华慢慢地喝了半盏茶,悠悠问道:“她是不是?” 第265章 炎颜的真实身份   白泽呷了口杯中酒。   他知道沧华问的是什么,也清楚沧华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个答案。   不过白泽有个天生的臭毛病……嘴贫!   他明明知道沧华不好惹,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下意识就秃噜出一句:“你猜。”   然后话一出口白泽就后悔。   果然,沧华侧目看过来:“找死?”   白泽赶紧赔笑:“呵呵,我这不是贫惯了,你又不是头回见我。”   然后他殷勤地给沧华添上茶,终于一本正经了:“是,如你所愿。这小姑娘就是炎帝的继承人!”   沧华瞳孔微缩,凝向白泽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说详细些。”   天道之下,只要发生过的事,就没有白泽不知道的。   换言之,这个经常不正经的玩意,却是实实在在的天道代言人。   既然白泽肯定了炎颜的身份,那就基本毋庸置疑了。   现在沧华只想知道,当年炎帝身魂陨落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提起当年旧事,贯常嬉皮笑脸的白泽也是一脸肃然。   “当年,炎帝为了守住即将崩塌的山海大结界,为了挡住蚩厄族的入侵,祭炼身魂,将自己融入大结界,才保住了这一方世界。”   “中央炎帝在你们五帝之中是唯一一个几乎从未露面的帝君,可他却无时不在。他执行的是守护职责。也只有他才最了解山海大结界的寿数,况且那一战后,蚩厄族虽几乎全军覆没,但他们的皇族却并没彻底消亡,以他们天生邪恶好斗的性格,迟早会卷土重来。”   “可是,炎帝已经无法再继续守护这一方世界,他为了给山海大结界留下最后修护的契机,他炼制完成了须弥境,并用须弥境保住了你的一缕残魂。”   “在羽化之前,把他自己的一滴精血弹进了浩渺琼宇。至于那一滴精血落于何处,因已出本界外,我就不得而知了。”   沧华思维很缜密,他马上就发现了白泽话里的疑点:“这么说,当初炎帝陨落之前,的确存有一滴精血在别的位面。只是具体位置你不清楚。而现在这个从别的位面过来的女孩又恰巧能打开须弥境,所以你是凭这个巧合,推断得出炎颜就是炎帝的继承人?”   虽然按照白泽的分析,炎颜很有可能就是炎帝的血脉继承人,可是,就凭推断得出的结论,没有实锤的证据,其中仍有可能存在巧合。   白泽摇头:“不,炎颜的身份完全可以确定!”   “须弥境炼成当时,炎帝用他的精血做了神境的禁制,只有他仅存于世那滴精血才能打开这个神境,所以,炎颜的身份确定无疑!”   这次沧华没有疑问了。   炎帝本就以防守闻名,他亲手设的禁制整个山海界根本没人能打得开。   以前试过,连沧华的拳头也不行。   两人一个喝酒,一个喝茶,同时陷入沉默。   过了片刻,白泽问:“她现在开始修炼,大概很快就能打开你身上的禁制了,你准备回到归墟?”   沧华摇头:“我的魂力现在还太弱,即便归位,东方星宿暂时也无法达到从前的星辰力量。况且六星还需要逐一召唤……”   白泽淡笑:“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你没说,是因为炎帝的血脉现在还太孱弱,你想守护她。”   沧华:“这本就是我当做的。当初炎帝为了稳固大结界把自身祭炼,若今日我的位置换做是白虎或玄武,他们也会跟我同样的选择。”   白泽笑道:“你跟白虎和玄武不同,你还想报炎帝当年的藏魂之恩。”   沧华:“若不是他,我此刻连这一缕残魂都不复存在了。”   白泽又给自己添上酒,端起杯在沧华的茶盅边沿碰了一下:“其实最应该感谢炎帝的应是我们。幸亏你还活着,沧华。”   沧华长眉微蹙:“你是不是感应到什么了?”   白泽摇头:“炎颜进入山海大结界是巧合,可她来到这个世界却并非巧合。她应是被另外一股力量带过来的,但因为她是炎帝的血脉,大概跟大结界之间有感应,她就被结界吸了进来,掉进了这个世界里。”   沧华眸中厉色尽显:“带她来的是蚩厄族!”   白泽:“我也是怀疑,不过他们当年自从被你赶出结界之后,就再也没任何动作,他们在界外具体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炎颜来到这个世界,很可能跟蚩厄族的大巫有关。”   沧华:“他们想利用炎颜的血液重新开启山海大结界!”   沧华这话一出口,白泽一贯散漫的姿态瞬间收敛:“我也是这么想的!”   沧华:“玄武他们可有感应?”   白泽:“玄武和白虎盯的还算比较紧,只是……”   话已经到了嘴边,白泽突然想起朱雀以前跟沧华的关系,又立刻住了口。   他看了眼沧华,感应到他现在的魂力确实不及从前的百分之一,那些话便没说出口。   算了,还是先让沧华专心恢复吧,他这会儿就算知道了朱雀的状况也无济于事,他毕竟还只是个实力微弱的魂体。   沧华见白泽面露难色,知他为天道代言,其实有些话亦不能说的太多,便没再多问。   如他们这样的大能,有时一念之差就会改变世间万千生灵的气运走向,这也是沧华在炎颜行走山海界的时候极少开口的原因。   不过,他如今已经确定了炎颜的身份,未来,对她的成长,他可能会投以更多的精力了。   想到炎颜是炎帝遗存的珍贵血脉,想到炎帝在这世间还有精血尚存,沧华内心便抑制不住情绪翻涌。   对炎帝的内疚和伤感在这一刻,全部转化成了内在的动力。   终于有机会补偿那个为山海界陨落的人,他要用他的力量守护炎帝最后的血脉!   守护炎颜!   “沧华”白泽看过来:“你跟她的约定怎么办?”   中央炎帝对整个山海界的安危至关重要,现在虽然只留下这一线微薄血脉,炎颜的重要也照样不容小觑。   不过有沧华,有须弥境,虽然炎颜现在还是个才破土而出的小嫩苗,却也基本没什么危险。   恰相反,现在最困扰的就是炎颜她本人的意愿。   这个姑娘啊,她一心想回到原来的星辰位面,她时时刻刻都想离开山海界,咋办? 第266章 你见过哪个庙供奉白泽?   见沧华不吭声,白泽有点心急:“沧华,炎颜只要成长得足够强大,只要她能平安度过天劫,凭她的血脉,她就有资格继承中央炎帝的神位,你必须要把炎颜留在山海界,这对山海界非常重要!”   沧华默了片刻,语气淡淡地:“此事容且我思量。”   白泽还想再劝,可他了解沧华的脾气,知道除非他自己想明白,否则没人能强迫得了他。   白泽轻叹:“唉,我知道你对炎帝既内疚又感激,但是比起你的个人情感,山海界更需要的是一任新的中央炎帝。”   沧华原本紫眸微垂,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长如鸦羽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掩下眼底的思绪。   “不论你如何选择,你只要别忘了当初你们五方五帝跟随羲神开创这个世界时,曾在羲神面前立誓,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这个世界。”   沧华:“在羲神面前立的誓,我一直都在恪守,不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会全力以赴守护山海界。”   白泽微笑:“果然沧华,虽然沉睡千年,经过九死一生,仍是昔日我认识的那个沧华!”   酒盏放下,白泽站起身,向须弥境里打量一番,笑道:“这百合楼一看就是你的手笔,嗯,看来你把这小姑娘照看的还不错。话已带到,我也该走了,你把炎颜唤进来吧。”   白泽话音刚落,须弥境里就凭空出现了炎颜的身影。   外头雨已经停歇,商队照常上路。   炎颜原本正在车轿里修炼,一听见沧华的神池传音就立刻赶了过来。   站在白泽的面前,炎颜毕恭毕敬敛衽行礼:“白泽大人,之前多有冒犯。”   白泽呵呵一笑:“无妨,我不是也占你便宜了,你带领的那帮小兄弟可以为昨晚上咱俩……”   后头的话差点就滑溜出嘴了,白泽猛然觉得背后一阵嗖嗖冷意,赶紧刹住:“咳咳,秉烛夜谈!”   炎颜:“……”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白泽大人就是习惯性嘴欠,没别的毛病,就有点欠扁。   知道沧华现在已经默认炎颜是自己人,便不允许旁人轻慢,沧华又是出了名的开不起玩笑,这下知道炎颜的身份了,往后指定也不许别人跟她开玩笑了。   哎,真没劲!   他还觉得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   “我该走了,今日与你头回见面,也没准备啥别的礼物,就把这种子送给你吧,反正我也种不出来,正好你这里头关着沧华,他肯定能种出来。”   白泽说话间,袍袖一抖,一粒椭圆形的种子就落到了炎颜的掌心里。   炎颜有些郁闷。   和着这位堂堂神境大人送别人东西,都拿他自己用不上的玩意送啊,可真够抠的!   白泽撇了撇嘴:“我倒不想抠呢,没办法啊,谁叫本尊香火供奉没沧华拿得多呢!你见过哪个庙里供奉白泽的?就算把我原身放供台上,那玩意有人认得么?”   炎颜呡了呡嘴,想笑又怕惹白泽生气,硬给憋了回去。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行了,送我出去吧,后会有期!”说话间,向沧华拱了拱手,白泽就与炎颜消失在了须弥境里。   俩人出来的时候是在炎颜的车轿里。   白泽仔细打量炎颜,目色温和:“若有甚想不通的,随时可叫沧华给我传信,我若能来定当尽力。”   炎颜愣了愣,懵里懵懂地点了点头。   这不靠谱的白泽大人咋突然变得这么意味深长了?看她的眼神像长辈看待晚辈,又像……看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   白泽移开目光:“我走了”   话音落的同时白泽突然凭空消失了。   炎颜愣愣地看着白泽刚才待的地方,感觉刚才就像个幻觉。   不过她很快就返回了须弥境。   “白泽大人为何会突然出现?”炎颜迫不及待地问沧华。   沧华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几秒,才慢慢地道:“他来找我。”   “哦”炎颜应了一声。她感觉沧华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不过她这会儿没心思细究沧华到底那儿不对劲,跟着问:“白泽大人真的只要发生过的事情,他全部都知道?”   “嗯”沧华应了一声,伸手侍弄茶具。   炎颜觉得此刻的沧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不过她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期待,巴巴地再问:“那他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是炎颜一直想弄明白的。   沧华抬起头,对上炎颜充满期待的目光,轻轻摇头:“你不是此界中人,你在那个星辰位面发生的事,白泽并不知晓,他所能知道的,只是从你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到现在。”   炎颜的眼睛里彻底失望了。   她还以为白泽能解开她的疑惑呢。   沧华静静地望着炎颜失落的侧颜,他想了想,放缓了语调:“你想回到从前的世界,到底是为什么?”   炎颜的手无意识地盘着白泽送的那颗种子,说话有些没精打采:“我担心我妈和我弟。我爸爸去世的太匆忙,没来得及安排好公司。他离开后公司董事长虽挂着妈妈的名,实际上却一直是我在打理。”   “炎家人早就眼红我爸的公司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出手,现在我不在了,我妈和炎洛铭还不知要被那帮钱串子欺负成什么样……”   说着说着,炎颜的眼圈就镶了红边。   沧华倒了杯茶,轻轻地放在她手边:“你放心,我会帮你。”   炎颜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闷闷地应了声:“嗯,谢谢你。”   沧华望着炎颜的目光依旧古井无澜,可是此刻,在他的内心里,对于刚才白泽问的那个问题,他已经做出了抉择。   “沧华,我开辟炁海会不会又昏睡好几天?”炎颜很快从低落的情绪里回过神来,询问的语气有些担心。   商队马上就要过焚木岭了,她不希望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状况。   沧华:“我会帮你。”   炎颜点头:“好,那今晚就开辟炁海。”   沧华想了想,道:“辟出炁海,你有没有想好打算修炼的功法?”   炎颜立刻被问住了。   郁闷地挠了挠头,炎颜一脸苦逼:“我想什么不重要,关键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灵根。”   为什么她的什么都跟别人不一样,果然外来户。 第267章 身为人上人,必然苦中苦   沧华现在已经毫无怀疑,炎颜所属的灵根元素是山海界极其罕见的空间之力。   人族通常拥有的灵根元素是木,水,火,土系,放眼整个山海界,拥有空间之力者也只有蜃妖。   另外还有一个变异品种,就是跟炎颜签订了血契的这只饕餮幼崽,吨巴。   现在沧华能想明白吨巴为何会出现在炎颜身边的原因,多半是它嗅到了炎颜身上有与它相近的空间之力的气息,所以对炎颜有天生的亲近感。   可是炎帝已经陨落,山海界再无神境研习空间系的术法……   “今日晚间我助你开辟炁海。”   “好!”   这一日炎颜的精神都恍恍惚惚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有种灵根的前车之鉴,她很担心辟炁海会再次昏迷很久。   “炎姑娘,按照现在每日行进的速度,还有五日就能抵达焚木岭,大约六七日就能到达鹰轨城,上回我来时,廖家家主邀请我的商队入驻廖家,这次不同,你可有何打算?”   今日天气晴好,沈煜云见炎颜也弃车骑马,便打算与她商议鹰轨城落脚的事。   他说完便安静等着炎颜的意见,却见炎颜半天不吭声。   沈煜云打量炎颜的神态才发现她竟在走神,且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   “炎姑娘?”他唤了一声。   “嗯?”炎颜偏过头去看他:“什么事?”   沈煜云无语:“这话该我问你。”   炎颜先一脸纠结,最后压低了声问沈煜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沈煜云见她神秘兮兮地,便策马走近了些:“什么?”   “嗯……那个……你修炼那会儿也辟过炁海吧?”炎颜问完,有些过意不去,还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   过意不去,是因为曾经的修炼是沈煜云心头旧伤,她这么问有点揭人旧疮的意思,不厚道。   不好意思,是她觉得这些事应该是隐私,类似女孩子的大姨妈,不好拿出来跟别人讨论。   可她又没个同门师姐妹,有个沧华做师父倒是厉害,可惜沧华的炁海是人家天生的,根本不用辟。炎颜就悲催地连个探讨的人都没有。   沈煜云也看出炎颜畏难,淡笑:“往后这些修炼上的事你有何不懂,尽可来问我,无妨。”   说完,沈煜云想了想,道:“开辟炁海的确比疏通灵根和经脉的时候重要,身体的改变也会很大。炁海跟灵根不同,其并非身体自生,是运用聚集在体内的灵炁另外打开一个全新的空间,相应的浑身经脉都会拓宽,就连神池也会发生一些改变,魂力也会同时觉醒……”   炎颜猛点头,好奇问:“那你开辟炁海的时候是啥感觉?会不会很难受?”   沈煜云:“我灵根品质不错,底子打的也扎实,开辟炁海的时候经脉倒还能承受,就是神池有些痛,主要是头疼的厉害,因我辟出的炁海容量比一般修士大,神池的反应也会比普通人要明显。”   沈煜云说完,见炎颜脸色有点难看,便安慰道:“不过这个也因人而异,有的人开辟炁海一点感觉都没有。”   说完,沈煜云打量炎颜,又皱起眉:“不过你的灵根资质也很好,需做好受罪的心理准备。”   沈煜云说话顿了顿,问道:“这几天就要开辟炁海么?”   炎颜点头:“嗯,就今晚。”   沈煜云是商队的大首领,她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跟他说一下。毕竟开辟炁海之后她要多久不便管事尚不清楚,这期间三支商队就全交给沈煜云了。   沈煜云颔首:“我明白了,你放心修炼。我会看护好商队。”   炎颜望过去,目露感激。   这一路行来,炎颜已经能明显感觉到沈煜云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他们已经从最初单纯的完全被利益绑定的合作伙伴,渐渐变成了朋友,彼此添了更多的信赖和默契。   傍晚,商队刚停下,毕承就架起火堆开始搭灶安锅。   在他的脚边,有现猎的鹿狍,白鸾凤鸡,活蹦乱跳的滑鱼,甚至还有只竦斯兽幼崽……   商队的厨班都好奇过来围观。   行商出来快三月了,他们还是头回见毕大厨亲自掌勺。就连商队的伙计都被香味勾引了来。   毕承却根本没空理会这些人问东问西,手脚麻利地收拾完食材,热火烹油就开始烹饪各式料理。   他现在用的烧菜手法尽皆炎颜亲传,用的调味酱料也是炎颜亲手秘制,一炝锅,爆香顿时飘满整个大商队。   众人原本都累了一整天,此刻又正值饭点,本已饥肠辘辘,闻见这个味儿那还能经得住?   包括华畅在内,三支商队所有的镖师,就连旅客都围了过来,好奇毕大厨做什么好吃的。   重点是看能不能蹭上一口。   毕承炒好的菜就搁在灶火旁的小木桌上,有个镖师实在饿的受不住了,想偷偷用手捻一块肉尝尝。   他手刚伸到餐桌边沿,突然凭空就出现一只猫状妖兽,呲着尖锐的獠牙照着他的手腕就是嗷呜一口。   镖师顿时吓了一身冷汗,忙不迭把手腕往后缩,顿时引来身侧同僚的一阵哄笑。   吨巴四肢虚空而立,冲着偷吃贼呲牙咧嘴:“吨巴吨巴!”   要脸不要!   不明所以的客人看见吨巴吓地一哄而散全跑回了车上,围在毕承身边的人立马少了大半。   商队的人都知道吨巴是炎颜的灵宠,也晓得它从不咬人,便也不怕它。   但吨巴这几个月基本承包了整个商队的肉食供应,很多商队的镖师都亲眼见识过吨巴捕猎,知道这小妖看着萌萌哒,实则是个绝对惹不起的狠主儿。   有吨巴亲自守着,别人就只剩闻香和流口水的份儿了。   毕承很快就整治好了一桌饭菜,麻溜装了两个大食盒,两只手拎着就往炎颜的车轿跑。   “师父,师父,徒弟给您送晚饭来啦!”   炎颜正在车里收拾东西,万一她辟完炁海之后直接躺床上起不来了,她身边又没个同性相帮,提前把需用的东西准备好省得尴尬。   炎颜正收拾东西,就听毕承在外头扯着嗓门嚷嚷。   炎颜一掀开车帘,就看见满满两个大食盒夯在面前。   炎颜按了按眉心:“你打劫谁家馆子了?”   毕承:“没,这徒弟自己烧的。哦,还有吨巴逮的。师父您多吃点,开辟炁海的时候好有力气!”   炎颜额角青筋暴跳:“你师父是辟炁海,你当去开山呢!” 第268章 山海大结界认主   进入须弥境,炎颜目光忐忑看向沧华。   沧华也看过来:“准备好了?”声音很温和。   沧华的嗓音原本就很好听,他说话声又低,听上去就像大提琴,再加上现在又柔了几度……   炎颜觉得耳朵都要怀孕。   自从白泽来过之后,炎颜觉得沧华对待自己的态度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比从前更细致,也更精心。   炎颜猜想也许是见了旧友,沧华的心情比较爽,相应也顺带给自己点好脸色。   炎颜点头,纵身跃上木台,在沧华对面盘膝而坐:“可以开始了。”   这个场景好熟悉,她当初种灵根的时候也是这样。   炎颜深呼吸一口气,按照沧华传授的导引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感觉周身的灵力开始小周天运转的时候,赶紧一口气服下沧华炼制的那几枚辅助丹药。   “常存日在心,月在泥丸中。昼服日芒,夜服月芒,息息相左,内纳乾坤……”   炎颜口中快速诵读法诀,手捻伽印,催动灵力迅速在虚空中写了个古篆体的符文。   符文正中央的“辟”字最后一笔刚落,沧华眉间一挑,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划出一道青色的符文,青色符文携裹着巨大的青木之力,将炎颜写成的黄金符文瞬间推入她的印堂。   炎颜就像被一股无形之力推了把,头猛地向后仰了一下,神识里瞬间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炎颜疼地双手抱头满地打滚。   沈煜云诚不欺她。果然身为人上人,必须得吃苦中苦……   旁边一直安静看着的邓文明和丝丝也知道炎颜今日开辟炁海,见她这么痛苦,俩个都急坏了,纷纷围过来。   丝丝伸出好几只手同时小心翼翼抱住炎颜的身体,以免她满地乱滚弄伤自己。   邓文明急地都扯住了沧华的袖子:“神君大人,您快想办法帮帮炎姑娘啊。”   沧华始终默不作声,只静静看着在剧烈疼痛中挣扎的炎颜。   现在谁也帮不了她,只有她自己硬挺过去。   炎颜死死拉住丝丝的胳膊,强撑住剧烈颤抖的身体,眯着眼问沧华:“是不是……已经在辟了?”   沧华点头:“嗯,现在你体内的灵炁正在你丹田位置辟出炁海的空间,你所感受到的痛苦,来自于神识觉醒。”   炎颜死死咬住的唇角已经缓缓渗出鲜红的血液,配上她苍白的脸,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不过下一瞬,丝丝怀里一空,炎颜的人就原地消失了。   这下连沧华都是一惊。   丝丝急道:“炎姐姐这么难受,她怎么还出去啊?出外面谁照顾她啊?外面只有吨巴和毕承那两个笨蛋,哪里有丝丝这么聪明,漂亮,睿智,能干的……”   邓文明实在受不了丝丝啰嗦,打断它的话,向沧华急问:“炎姑娘出去不会有危险吧?”   沧华同样神色凝重:“她是担心若是晕厥,几天不露面会引起商队众人猜疑,她怕暴露须弥境。”   邓文明眉头拧地紧紧的:“希望毕承能好好照顾她……”   炎颜躺在车轿里的床榻上,浑身的衣衫全都被汗浸透,头实在太疼了,炎颜怕不小心咬破了舌头,把枕巾团起来塞进嘴里。   而此刻,在她的体内,巨大的灵力一遍一遍不停地冲刷着她的七经八脉,每循环一个周天,就会在她丹田位置,灵根的上方凝结成一个黄金色的水滴,滴落在一团黄金色炁息包裹的空间里。   随着金色水滴的汇聚,金色炁息包裹的空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与此同时,炎颜的经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拓宽。   如此运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扩充经脉的黄金灵力终于开始变弱,变弱,就在距离完整一个周天还剩最后小半程的时候,黄金灵力终于体力不支,眼看就要熄灭。   炎颜的痛苦也比最初明显减轻了许多。   而就在炎颜以为开辟炁海就要完成的时候,在那个即将彻底熄灭的金色灵力的位置突然亮起一个青色的符文。   从青色符文中释放出磅礴浑厚的青色灵力,推动着金色灵力突然开始加速猛冲,而被青色灵力助力推动的经脉又开始迅速拓宽。   因为青色灵力太过强横,有它助力开拓出来的经脉几乎是原先经脉的一倍,凝聚入炁海里的黄金水滴也比之前的外形大了整整一倍。   如此反复,青色灵力推动着金色灵力继续在炎颜的经脉里进行周天运行,而炎颜的经脉和她的丹田同时开始迅速拓宽,成长……   有一瞬,炎颜感觉就有一道闪电劈进了自己的脑子里,疼的几乎要晕厥。原本以为就要结束的辟海之痛,突然以百倍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   炎颜觉得脑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青色灵力又推动着黄金灵力在炎颜的经脉中运行了整整九个大周天,终于,当最后一滴携带着巨大能量的黄金灵炁水滴落入炁海的瞬间,青色灵力和黄金灵力同时消失在炁海之中。   在炎颜腹部灵根的上方,一个金黄的美轮美奂的炁海形成,其中蓄着满满的灵力水滴,就像一枚价值连城的黄金水胆玛瑙……   而就在炎颜炁海开辟完结的一瞬,一道金色的光芒突然从车轿里冲出,就像一支黄金的箭矢,直直射向暗黑的苍穹。   金色的光芒穿越过高高的云层,不停歇地极速向上,直至碰触一个无形的巨大透明穹庐,在九霄天外疏忽炸开,整个山海界的上空有金光漫天浦散开来……   天上金光乍现,人间万姓仰首。   商队众人惊骇地同时望天……   “这是什么?极光么?可是不该出现在夏天啊”   “你读过书没,极光是黄金的?”   “是不是哪个大神仙灵了?”   “啊,不会是天上下金子了吧?”   “我觉得是大神的可能性比较大,啊!我居然有生之年能见着神显……”   “大神啊!保佑我媳妇这胎生个带把儿的!”   “大神啊!保佑我升官发财死老婆……”   一时间商队众人吵吵嚷嚷,都被天空中出现的瞬间天象奇观所震撼。   须弥境里的沧华忽而站起身,第一次容色之中露出些微的凝重,暗紫深眸难掩不安。   他完全没想到,只是开辟炁海,山海大结界居然会有所回应。   这样一来,那些人就会知道这个世界出现了炎帝的血脉,炎颜将面临更大的危险。   某个山村私塾后院的矮舍里。   授了一天的课,刚打酒回来的白泽,靠坐在老榕树下,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笑道:“哎呦,大结界这么快就认主啦!嘿嘿”   白泽对着虚空举起酒壶:“老炎,时隔这么多年,你终于有后啦!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第269章 界外之眼   炁海辟成,炎颜终于熬过了巨大的疼痛,浑身几乎虚脱,刚一结束就沉沉睡去。   外面发生的一切她全然不知。   就在她睡熟的时候,在她丹田的位置,有一股淡淡的金色气息,沿着无穷符的形状盘旋流转,缓缓地在她体内一圈一圈进行周天运行。   无穷符的两侧,分别隐现日月同时上中天的奇观。   日代表时间。   月代表空间。   这便是空间之力的独特标识。   就在金色气息缓慢流转的同时,空气中有肉眼不可见的黄金气息丝丝缕缕汇聚过来,在炎颜的周身笼罩起一层金色的光晕。   随着她经脉中的气息流转,最终这些黄金色的气息一点点全都渗入她的身体里。   这些奇特景象发生的时候,炎颜丝毫没有任何的感觉,始终在沉沉安睡。   沈煜云诧异地看着周围丝丝缕缕从虚空中汇聚而来的金色气息,慢慢地把目光转向炎颜的车轿。   他知道今天炎颜今晚要开辟炁海,所以也格外谨慎。   刚才天空出现金光异像的时候,他怕出意外就打开了招司甲。   招司甲一开启,沈煜云就看见了那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金色光华,从透明结界外渗进来,缓慢地向炎颜的车轿汇聚而去……   这些细微的金色光华,跟天空出现那金色光晕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沈煜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修炼升级,天地竟出现异像,这是一方神境出世才会发生的现象。   可是炎颜,连凝个炁凌都费劲的炼炁期小修士,怎么可能引动天地异像!   那如他当年引气入体当天就凝出炁凌的修炼天才,还不得引发天地异动?   就在沈煜云陷入深深震惊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笑问:“大爷这么晚了还没睡?”   沈煜云回转头,就看见宁封子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后。   “宁先生今晚修炼感觉如何?会不会受大天象影响?”沈煜云按下心头的震惊,跟宁封子随意寒暄。   宁封子淡笑:“像我这种已经到了金丹期的修士,即便有些天地异象也轻易不会受干扰,受干扰的,通常都是那些炼炁期的小修士。”   他说完,就把目光转向炎颜的车轿。   沈煜云心头一惊,怕宁封子觉察出什么端倪,笑道:“既然宁先生今晚不修炼,可否有幸请先生小酌?”   宁封子正想找个机会与沈煜云详谈鹰轨城廖家的事,便收回目光,对沈煜云笑道:“好啊,大爷开口相邀,这个面子必须得给啊!”   沈煜云悄悄地松了口气,引着宁封子向自己车轿走去。   宁封子跟在沈煜云身后,趁着沈煜云转身的时候,他悄悄地再次回头看向炎颜的车轿,垂在身侧的手指迅速抽出一张符箓,拍了过去……   他是火系灵根,推出的符箓就像被一个大火球包裹着,迅速向炎颜的车轿砸了过去。   火球速度之快,即便是距离只有几步远的,走在前面的沈煜云也丝毫没有察觉。   眼看火球就要撞上炎颜的车轿正门,凭火球夹带的巨大威能,再加上宁封子金丹期修士的强大灵炁,只要火球撞上车轿,连里面的炎颜都得粉身碎骨。   而此时,车轿里的炎颜仍在沉沉安睡……   就在火球飞到车轿前的一瞬,车辕上,吨巴突然凭空出现。   宁封子推过去的火球,就照着吨巴的脸笔直砸去……   宁封子看见吨巴显形,诧异地瞪大了眼,满脸大写得不敢置信。   他跟着商队这么久了,根本就没感应出来炎颜身边居然还跟着只守护妖兽!   这妖兽的外形,他根本就不认识。   他甚至就连这家伙出现时,都没察觉出丝毫的灵力波动。   这足以说明这只妖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宁封子脸上几乎瞬间血色尽失,然后他就看见那只猫形妖兽悠然张开兽口,直接把他推过去的那只火球连同包裹在里面的符咒,一起含进了嘴里。   猫形妖兽喉咙一滚,直接吞入腹中,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的獠牙,蓝汪汪的圆眼睛向宁封子这边望过来。   对上宁封子惊恐的目光,吨巴呲开腥红的兽口,对着宁封子咧嘴一笑……   这一笑,激地宁封子浑身汗毛都炸了,冷汗嗖嗖的——   这到底啥玩意?   居然还会显摆?   太特么气人了!   关键是太特么可怕啦!   走在前面的沈煜云听见身后宁封子的脚步有些迟缓,回身看过去:“宁先生?”   宁封子赶紧收回目光,匆忙掩去眼里的惊骇,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大爷这招司甲的光芒越来越好看了,保养的不错啊!”   沈煜云淡淡一笑:“嗯,多谢夸奖。”   宁封子到底看见了什么?   炎颜今天开辟炁海,此刻绝对不可能露面。   他一堂堂金丹期的修士,这商队里还有能震慑他的东西?   沈煜云把刚才宁封子眼里的意外和慌乱全收入眼中,连他自己也有些纳闷。   山海界外,北方,塔威那暗黑之泽   密室里,身着宽大黑袍的大巫,将自己的中指割破,一滴鲜红的血液滴在面前的水晶球上。   随着大巫口中古老咒语呢喃,沉静的水晶球里开始缓慢发生云诡波谲的变化……   坐在暗室最里面的高背老虎椅上的中年男人,见水晶球开始运行,立刻站了起开,走到水晶球前,仔细看着里面逐一出现的场景……   中年男人仔细盯着水晶球,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没错,没错,没错!这就是山海界里的风景,契托,你开发的这条咒语是正确的,我们终于能看到山海界里头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成功了!”   年迈的大巫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沟壑纵横般的脸上,干瘪的唇扯出一个笑,被水晶球的光芒从下方映照,显得有些瘆人。   “希望族长早日完成我族夙愿,带领我们伟大的族人,重归山海界!”   中年男人目光死死盯住水晶球,眼睛里释放出兴奋并充满强烈欲望的眼神:“是的,这么多年了,我们确实该回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水晶球里突然有一束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冲天而起,光芒不知由何处升起,却在碰触到水晶球壁的时候突然炸开。 第270章 焚木岭,坟墓岭   整个水晶球瞬间被刺目的金光笼罩,最后“砰”地一声,竟爆成齑粉。   水晶齑粉四下飞溅,中年男人和大巫契托赶紧用衣袖遮挡住脸。   “这……怎么回事!”中年人的脸颊被水晶碎屑隔了个细细的血口,他却根本顾不得擦拭流出来的血,看着炸裂的水晶球,一脸气急败坏。   契托哆嗦着嘴唇,满眼心疼地去抚摸桌上的水晶球粉末。   这是他最完美的一颗白水晶球啊,居然炸了,可心疼死他了,早知道他就不拿这颗最好的做实验了。   中年男人看出契托根本就没关心结果,完全在心疼他的破水晶球,一脸不耐烦地甩了下衣袖:“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契托赶紧从心疼水晶球的情绪里转回来,皱眉道:“水晶球炸裂,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们的窥视,受到了山海大结界的攻击。”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摆手:“怎么可能!这几千年,那个破烂的大结界早就在苟延残喘,还能攻击你的水晶球……”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就顿住了,连同他的表情也同时僵硬。   男人瞳孔骤缩,猛地回头紧张地看向大巫契托。   同时,他也在契托看过来的眼里,看见相同的诧异。   一定是……那个女孩!   她掉进山海界里了!   两人震惊之后,立刻又同时露出欣喜的表情。   中年男人兴奋地直搓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太好了,太好了,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会跑到山海界里头去了,但这至少证明族长带回来的这个女孩子,她的血液可以开启山海大结界!”   大巫契托也显得很兴奋:“没错!只要我们在那几个老家伙之前找到这个女孩子,我们进入山海界的计划就会提前,这对于我们整个释厄族绝对是重大的命运契机!”   中年男人:“这件事必须要马上告知家主,务必要让家主在这个小女孩被那几个神境发现之前找到她,并把她带来暗黑大泽。”   大巫:“我这就去传信!”   ————   商队一路行进,终于抵达了焚木岭。   炎颜坐在车辕上,虽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已经明显恢复了很多。   这次开辟炁海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只睡了一天一夜就醒了,除了身上虚弱无力之外并无其他症状,她甚至可以自由进出须弥境。   在床上躺了两天,白天炎颜基本就在车轿里待着,夜晚就把吨巴留下守车,她进须弥境里让丝丝帮忙沐浴更衣,倒也没受什么罪。   听闻已经到了焚木岭,炎颜对这地方很好奇,从车轿里挪出来,坐在车辕上查看地形。   焚木岭,因为有妖夜晚唱歌的惊悚传闻,又有许多人失踪,这个地方又被人起了个谐音名——坟墓岭。   听上去挺渗人,其实这地方日间望去苍山翠柏,峻岭葳茂,风景相当不错。   沈煜云见炎颜今天似乎状态很不错,便策马过来,手指向前方的一个葫芦口形状的位置:“那里就是焚木岭的入口,咱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服下丹丸,后天过岭就抵达鹰轨城了。”   炎颜:“丹丸已经拿到了?”   沈煜云点头:“昨日廖家派人直接送过来的,包括客人们预定的,数量正好,今晚就发给大家。”   两人说话间,目的地已近在眼前。   因焚木岭有“天黑不过岭”的说法,所以今日扎营比平日要早,等众人都安顿下来还不到酉时(下午五点)再加上盛夏日头又长,明晃晃的太阳还悬在当空。   马儿被解开缰绳全部放进林子里避暑,车轿也全都赶进了树林里乘凉。   镖师们难得遇到提前扎营的机会,都手痒地想进林子里打猎,小柳他们连拖带拽把毕承也拉了去,吨巴也有些馋了,跑出去撒欢。   洪玉修的伤有炎颜给的灵药,已经基本痊愈,他安顿好人马,看见炎颜一个人坐在车轿里看书,担心她闷热,便过去提醒:“大伙儿这会儿都进林子深处乘凉了,您也下来散散凉吧,车上太热了。”   炎颜刚才专心看书还不觉得,此刻被洪玉修一提,也感觉车里确实很闷,便小心翼翼挪了出来。   她现在虽然身体恢复了,可是依然虚弱无力,平时下车小憩或者透气都是由毕承帮忙抱她上下。   这会儿毕承不在,炎颜自己下车就有点吃力。   洪玉修见状,赶紧道:“炎姑娘你且等等,我去喊大爷过来!”   嘿!这可是大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怎能错过!   沈煜云正在溪边洗脸,听见洪玉修说炎颜需要帮忙,便站起身往炎颜的车轿走去。   沈煜云并没留心,就在他刚才洗脸的时候,身后的草丛里,站着沛桐。   这会儿商队里人很少,就连许多客人也惧怕暑热往林子深一些的地方去了,沈煜云要照看商队就留了下来。   沛桐想跟沈煜云说说话,便一路尾随他到了溪边。   刚才她原本打算过去的,还没来得及呢洪玉修就来了。   洪玉修跟沈煜云不知说了什么,沛桐就见沈煜云起身匆忙离去,然后,她就看见他直奔炎颜的车轿走去。   沛桐一双眼一直死死盯着沈煜云。   看着他走到炎颜的车轿前,跟炎颜说了两句话,然后他把双手伸过去,炎颜便把手扶在了他的手臂上。   从沛桐的角度,看不见炎颜的表情,只能勉强看到沈煜云的侧脸。她没看清俩人的细微动作,就见炎颜突然往前一扑,沈煜云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   然后,她就看见沈煜云横抱起炎颜,朝小溪这边走了过来。   沈煜云抱着炎颜显得很小心,俩人边走还边说话,眼看俩人就要走到近前,沛桐赶紧把身子缩进了茂密的草丛里。   然后她仰着头,正巧从树木的缝隙里看见了炎颜有些微微泛红的脸。   沛桐的手指死死攥紧,修剪精致的指甲深深入肉,可是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一双眼睛仍旧死死盯住对面溪边的两人。   就在沛桐的注意力完全被沈煜云和炎颜,还有胸中翻滚的醋意占据的时候,她的嘴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之后整个人就失去了力气。   沛桐惊恐地瞪大眼,耳畔有脚步声响起,宁封子一脸邪笑地绕到了沛桐的身前。   他一把抓住沛桐的头发,把她整个人粗鲁从地上提起来,直接绑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然后宁封子就开始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第271章 沛桐失踪(一)   沛桐满眼是泪,她说不出话,浑身无力,任凭摆布。   宁封子的位置是背对着炎颜和沈煜云。沛桐正好面对着他们。   沛桐就这样一边被摧残折磨,一边含泪看着对面溪边的俩人。   炎颜和沈煜云这会儿正一边纳凉一边讨论商队未来经营的问题。俩人的位置虽然面对沛桐所在的树林,却根本看不见宁封子和沛桐。   宁封子用了高阶隐身符,同时隐藏起了两人的气息。就算炎颜有灵力,凭她现在的修为也感应不出来。   或许是天意弄人,倘若此刻吨巴跟着,便是高阶隐身符也无法阻挡饕餮的嗅觉。   可惜,连吨巴都不在。   此刻就算沛桐喊破了喉咙,就算有人从他俩身边经过,都不会发现这里正在进行的伤害。   沛桐哭得歇斯底里,花妆凌乱,口中不住地求饶,婆娑泪眼中充满惊恐和痛苦……   可宁封子本就是个变态,沛越求饶,这老疯子就越兴奋,直到把人折磨地奄奄一息才终于罢手。   此时的天色已暗下来,林中更显幽晦。   溪边的沈煜云和炎颜早已离开。   宁封子的隐身符也失去了效用。   他整理好衣衫,伸手掐了掐沛桐苍白的脸颊,阴笑:“小美人儿,爷就不放你回去了,等爷回去吃了药丸再过来陪你,咱俩今晚就在这儿幕天席地做对野鸳鸯,嘿嘿……”   说完,把沛桐一个人留在漆黑的森林里,宁封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商队的营地,此刻正热火烹油,开启了丰盛的晚餐。   镖师们下去出去打猎运气格外好,狍鹿,锦鸡,肥野兔……收获颇丰。   毕承为了给炎颜补身子,还特地抓打了只母当扈。   《山海经·西山经》:“上申之山,其鸟多当扈,其状如雉,以其髯飞……”   当扈对经脉损伤有修复作用,正适合眼下给现在的炎颜进补。毕承是从炎颜给他的那些书里看到了。   不过当扈虽然是鸟形,却不是普通的鸟,它属于鸟妖,天生有灵力,毕承抓不住反被当扈追着满山跑。   不过毕承现在学聪明了,打不过当扈,边跑边扯着嗓子仰头大吼:“吨巴~~~~~~~”   然后……   吨巴就凭空现身了!   饕餮出手,妖兽哪走!   一爪子就把缀在毕承身后的当扈拍了下来,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消失了。   行如浮云,来去无踪。   简直帅毕了!   毕承完全无视吨巴刚才出现时看自己像关爱白痴的傲慢小眼神儿,喜滋滋跑过去捡起当扈往肩上一扛,美美地下山。   众镖师眼睁睁看着毕承召唤吨巴,各种羡慕嫉妒恨。   就有像孟猿这种不怀好意的,等吨巴一走立刻就跑过来挑拨离间:“喂,毕承,你还好意思喊吨巴呢,你都没看见人家吨巴被你喊过来的时候,看你那种充满鄙视的眼神儿,你被一只妖兽鄙视,你丢不丢人!”   孟猿原以为毕承会被气到,却没想到毕承压根儿啥反应没有:“被吨巴鄙视?这有啥好丢人的。”   然后他一脸理直气壮:“我本来就打不过吨巴啊,被它鄙视不正常么?你能打过?那我把吨巴喊来跟你打一架。”   说完,毕承作势扯着嗓子就要喊。   孟猿吓地赶紧去捂他的嘴:“你厉害,你是祖宗行了吧!我怕了你了……”   这小子咋这么没心没肺,没羞没臊的啊!居然不生气他!   关键是说话太气人了,跟他师父一个德行!   真特么讨厌!   毕承心里倍儿美。   嘿嘿,师父整人的小妙招他才学了两成,此刻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毕承带着毕家班的小厨师们正热热闹闹给大伙烧烤撸串。   炎颜坐在车轿旁的小桌前,端着刚煲好的当扈汤,边喝边看面前摊开的一本小册子。   这是上次来鹰轨城走商时,洪玉修做的手札,上面记录了鹰轨城中各方势力的关系。前几日洪玉修因为受伤,就没把手札拿出来。   这几日他伤势刚复原,又见炎颜打听这些事,便把手札取出来给她做参考。   炎颜正看得专注,忽听对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辱骂,调戏……   炎颜抬头看过去,就见跟着沛桐的那个丫鬟不知在与段兴昌商队的人说什么,被段兴昌商队的伙计推倒在地。   丫鬟哭哭啼啼,甚是可怜。   炎颜往营地里看了一圈,并没看见沛桐。正巧看见邓二豆提着个食盒刚给华畅和小铃铛送烤串回来,便把他招呼过来,打发他去问问。   邓二豆人儿小却特别机灵,说话办事也伶俐,麻溜往对面跑过去。   他分开围拢的人群钻进最里头,一眼就看见那丫鬟正坐在地上哭鼻子。   邓二豆没马上开口,先听周围人说什么。   就见一个镖师光着膀子,腆着罗汉肚笑骂:“你家姑娘?呸!什么姑娘,谁不知道沛桐本来就是个婊子!既是婊子,这商队的车轿只要住着男人的她就都有可能往里钻,你来找段爷要人?爷劝你还是去别的车轿里去找找,没准儿沛桐姑娘这会儿正在哪个车里头跟男人行那好事儿呢!”   他说完,周围的伙计镖师们立刻发出一阵哄笑。   丫鬟红着眼辩解:“我家姑娘自从进了商队,就只跟着段爷一个人,从没跟过别人。求求各位老爷,我家姑娘真的不见了,这天都黑了,你们帮忙找找吧,求求你们了……”   小姑娘边说边跪在地上磕头,又惊又怕又无助,样子可怜极了。   可是这边商队的众人除了辱骂调笑,却没一个人出手相助,甚至连个帮忙说情的都没有。   耳听得丫鬟哭了一阵,不远处的火堆旁边,段兴昌不耐烦地边剔牙边骂:“赶走赶走!别在老子跟前哭哭啼啼,真他妈晦气!”   他一开口,立刻有伙计上来拉扯丫鬟。   邓二豆见状赶紧跑出来,拦在丫鬟面前,与众人笑道:“诸位爷莫动手,炎姑娘听见这边有人哭,问这边话呢,我这就把人带过去。”   段兴昌商队的人知道邓二豆是毕家班的厨子,自不敢为难他。   邓二豆把丫鬟从地上扶起来,带她去见炎颜。 第272章 沛桐失踪(二)   “晌午热,我在车里睡着了,一觉醒来沛桐姑娘就不见了。我从车里出来找她,见车轿里的客人全都不见了,跟伙计打听才知大家都上林子深处避暑去了。”   丫鬟哽咽着讲诉下午发生的事。   “我当时只以为沛桐姑娘也跟大家一起去了,就没太在意,可是等别的旅客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却唯独不见我家姑娘,我以为姑娘去陪段爷,便去那边找她,可是段爷那边的人也说没有,我想着沛桐姑娘平日里与段爷交好,便想请段爷帮忙找人……”   说至此处,丫鬟再也忍不住哭起来。   丫鬟以为段爷喜欢沛桐姑娘,平常姑娘十日有九日都在段爷的车上过夜。可是今天姑娘不见了,她去跟段爷苦求。   段爷非但不问一句,甚至还羞辱姑娘……   丫鬟觉得跟段兴昌比起来,炎颜和沈煜云要好得多。   丫鬟没敢说的是,她最初去树林里找人的时候,看见炎颜和沈煜云坐在溪边说话,她当时其实很想过去问问。   可是她深知沛桐嫉恨炎颜,平日里总跟她说炎颜各种不好,丫鬟怕跟自己炎颜说话被沛桐知道又要挨打,便没敢去问。   此刻天已完全黑下来,炎颜知道沛桐一定是出事了。   她吩咐邓二豆:“把大爷找来。”   邓二豆赶紧应声去了,不过片刻,沈煜云就匆忙赶了过来。   炎颜把沛桐失踪的事跟沈煜云说了一遍。   沈煜云剑眉锁紧:“此刻天已全黑,即便是我们吃了药丸也不能上山,太危险了,只能等明日清晨再派人进山寻找。”   炎颜没说话。   沈煜云说的没错,镖师的命也是命,虽然商队有看护客人的义务,可是也不能为了客人不顾镖师的安危。   沉默了片刻,炎颜对虚空唤了一声:“吨巴”   吨巴立刻在她脚边现身,毛茸茸的头顶蹭了蹭炎颜的脚踝,仰起头朝她软软地叫了一嗓子:“吨巴?”   炎颜伸手揉了揉吨巴的头:“随我进山一趟。”   “吨巴!”吨巴兴奋地狂甩大尾巴。   终于又有机会跟主人出去浪啦!   沈煜云立刻反对:“不行!你身体还没恢复,此刻进山太危险了!”   炎颜容色平静:“不碍事,有吨巴在,一般的妖兽伤不了我。”   她家吨巴可是令千妖百鬼闻风丧胆的饕餮。   饕餮会怕谁?   “可是你的腿……”沈煜云还想劝,炎颜已抬手止住他。   她低头看向吨巴:“我走不了,你背我!”   炎颜跟吨巴说话的时候,竟然有几分俏皮和撒娇,吨巴一颗兽心瞬间被她萌化。   吨巴皱了皱小巧的圆鼻头,突然开始用力,样子像极了在憋巴巴……   炎颜:“……”   不会吧?饕餮不是光吃不排泄的么?怎么还便秘上了……   她还没腹诽完呢,吨巴的身体突然开始长大,比原来的大缅因身材足足长大了好几圈,最后竟长到成年雄狮般大小。   炎颜诧异地看着眼前彪悍威猛的吨巴:“你……长大了?”   “吨巴!”吨巴兴奋地吼了一嗓子,声音都不是先前那样脆生生的,有了些成年兽类的浑厚,听上去特别有安全感。   吨巴走到炎颜跟前,毛茸茸的大尾巴往炎颜杨柳小腰上一卷,就把人稳稳当当放在了自己背上。   沈煜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跟做梦似得。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这妖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炎颜狡黠一笑:“反正挺厉害,具体是啥不能告诉你。”   主要是怕吓死人。   炎颜坐在吨巴浓密柔软的背上,吨巴厚厚的肉爪走在地面上完全感觉不到颠簸,就像一张行走的皮草床铺,舒服极了。   在商队所有人充满羡慕的目光中,美女与野兽向暗夜的焚木岭走去……   沈煜云不放心地叮嘱:“就在附近找找,没找到就赶紧回来,切莫往山岭深处去!”   炎颜回头:“放心,我有分寸。”   孟猿贱兮兮地推了毕承一把:“哎,你师父晚上进山,你咋不跟着了?你就不怕你师父出事儿?你咋这么不孝顺呢!”   毕承站在原地没动,头都懒得回,一脸鄙夷:“没看见我师父骑着吨巴呢?吨巴小时候我都打不过,它现在都长这大个了,一般妖怪能打过?你想跟去?我去跟师父说说让她把你带上……”   孟猿:“……”   这人太坏了!   炎颜收回目光的时候从众人身上逡巡而过,最后定格在宁封子的脸上……   炎颜对他勾唇一笑,锐利眼波深深有物。   宁封子对上炎颜的眼神,也是咧唇阴笑,用灵力与她传音:“炎颜姑娘看我做什么?”   炎颜笑意微深,也给他传音:“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   宁封子:“……”   竟敢诓他!   死丫头绝非善类!   他刚才进去林子里了,下午那颗树下沛桐已经不见了。   宁封子在周围并没看见有野兽出没的痕迹,他猜想沛桐大概是被妖怪抓去了。   他给现场释放了个清洁术,把俩人的气息清除掉就回去了。至于沛桐的死活,他才懒得管,反正就算她没失踪,过了今晚也得把她做掉。   放她回商队?   不可能!   炎颜走到了林地边缘,放开神识仔细搜寻沛桐的气息。   吨巴也抽着鼻子仔细嗅。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吨巴的缘故,漆黑的林间格外安静,甚至连虫鸣都没有。   吨巴驮着炎颜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找到任何线索,再往前走,就是下午她跟沈煜云乘凉的那条小溪。   今晚无月,只能听见不远处的潺潺涧鸣。   炎颜本打算不过去了,她和沈煜云在那边坐了有大半个时辰,周围除了商队的马群并没听见别的动静。   不过炎颜转念又想到了宁封子。   老疯子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隐藏个气息也是轻而易举。   其实沛桐出事,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宁封子干的。   拍了拍吨巴的颈,炎颜道:“去溪水那边看看。”   吨巴迈步往那边走,就快走到林地边缘,再往前出了林子就是白日乘凉的小溪,林边有一簇茂盛的矮灌木。   吨巴突然在矮灌木前停了下来。   走到矮灌木后的树干前,吨巴把鼻子贴近树干闻了闻,又绕着树走了两圈,突然吼了一嗓子。 第273章 山中有物   仰起头,吨月蓝的大眼死死盯住上方茂盛的树冠,兽瞳瞬间收缩成两条竖线,凶光毕现。   炎颜赶紧把神识向树上探查,却没感应到任何气息。   这说明树上的东西修为比她高。   到了此时,炎颜心里已能肯定。   沛桐必死无疑。   炎颜顿时怒火中烧,这是她第一次带商队就弄丢了乘客,炎颜好强的性格瞬间被愤怒点燃。   伸手抱住吨巴的颈,炎颜沉声:“上去,干掉它!”   “吼——”吨巴仰头狂啸一声,前爪腾空就要往树上扑。   就在此时,林外突然有生意传进来,炎颜侧目,就看见十几个火把正急匆匆朝她这边赶过来。   是沈煜云带着人进来找她了。   “吨巴,等等!”炎颜立刻制止住吨巴接下来的行动。   沈煜云带着众镖师很快来到炎颜跟前。   “怎么样?”沈煜云关切询问。   炎颜摇头:“沛桐可能出事了。”   “嘶——”   她话音刚落,吨巴朝着密林深处的上空发出一声愤怒低啸。   炎颜抬头顺着吨巴的目光去看,就见一团巨大的黑影,速度极快地在树冠间穿梭,眨眼就逃进了山岭里。   妖怪显然是趁着他们说话的机会逃跑了。   沈煜云:“这地方不能久待,先回去吧。”   炎颜本打算去找妖怪,可是眼下沈煜云和众镖师都进来了,她知道自己不回去,这些人也不肯回去。   她有吨巴和须弥境,自然不怕妖精鬼怪,可是她不能不顾及商队众人的安危,只得跟着沈煜云回去。   走出树林,沈煜云见炎颜脸色难看得厉害,安抚道:“既然已经出了事,急也无用,明日一早我就派人进山寻人。”   炎颜不说话,眉心压地低低的,薄唇呡成一线。   眼看就要走到她自己的车桥跟前了,她突然示意吨巴停住。   转回头,炎颜正对上宁封子看过来的目光。   炎颜一双凤眸又冷又厉,杀气弥漫,连宁封子看得都是一愣。   他随即呵呵一笑:“炎姑娘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莫非怀疑是我干的?”   炎颜言辞不善:“最好不是你。”   宁封子嗤笑:“呵,炎颜姑娘好魄力啊,敢跟我这么说话的小姑娘,你还是头一个。希望你当真有这个资本。”   炎颜冷笑:“我有没有这个资本,你最好没机会见识!”   说完,炎颜拍了拍吨巴的颈,示意吨巴回去。   “扑!”吨巴用力擤了下鼻子,湿漉漉的涕液喷了宁封子一脸。   宁封子哪里受过这等侮辱,气地当场拿就要发作,抬眼却看见已经转身的吨巴,扭过兽脸,冲着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森白尖锐的獠牙,还用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宁封子瞬间就冷静了。   吨巴这个表情就跟他那晚偷袭炎颜的时候一模一样。   妥妥的威胁!   宁封子想起那晚自己推出的凌波火球,被这家伙当糖豆就给咽了,他一颗想打架的心思瞬间就灭的特彻底。   他打不过这只妖兽。   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这么厉害的妖兽,连他都打不过,特么为啥就跟炎颜混了?   这死丫头一炼炁渣,到底有啥能耐能降得住这大妖啊?   真他娘的邪门!   炎颜刚进入车轿,就听见沧华传音:“这山里有件东西不错,你若得空可入山去取。”   炎颜正生闷气呢,听见沧华这话,顺口就问:“是不是刚才那东西?”   “不是,那东西距此尚远。”   ————   次日清晨,商队其他人照常上路。   临行前,沈煜云专门挑选出几个稳重可靠的镖师,打算入山去寻找沛桐。   沈煜云正钦点人马,从商队后头静悄悄走过来一个人。   他和炎颜俩人侧目看过去,发现走过来的人竟然是拔汗那。   拔汗那走到炎颜面前,右手按在心口,向炎颜恭敬行了个异邦的礼:“东家可是要派人进山寻找沛桐姑娘?若能为寻人略尽绵薄之力,属下愿意随众镖师前往。”   炎颜和沈煜云对视一眼,俩人目中皆露诧异之色。   拔汗那是段兴昌的底牌,段兴昌对待他的黑栎精宝贝的紧,怎么舍得派拔汗那去帮忙找沛桐?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段爷的意思?”炎颜问。   拔汗那稍沉默了片刻,道:“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段爷性情耿直,他虽然有心帮忙,碍于颜面也不会轻易开口,他那脾气您二位是知晓的。”   炎颜和沈煜云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是拔汗那自己的决定,段兴昌可能尚不知晓。   就说呢,段兴昌啥时候觉悟这么高了?   沈煜云略思忖,皱眉道:“有你相助自然再好不过,可你擅做主张行事,事后段爷必定追究,你自己也说了段爷的脾气不好,你可想清楚。”   段兴昌驭下一向严苛狠辣,他带出来的人全都是被打怕了的,平时他一瞪眼,他商队的人马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沈煜云不希望拔汗那为了帮他们,回来被段兴昌重责。   炎颜也道:“你的心意我和大爷领了,不过若因此让你为难,我也大爷心里也过意不去,既然段爷并未让你过来,你便回去吧。”   拔汗那再次行礼:“多谢东家和大爷体恤,段爷那边我自会应对,还是让我跟随镖师一起进山吧,这样您二位也能安心一些。”   见他坚持,炎颜和沈煜云不好再推辞,只得同意他跟随镖师们一同进山找人。   镖师们在山里寻找了整整一日,直至天色将晚才归。   沛桐仍是杳无音信,活未见人,死未见尸。   翌日,商队行至鹰轨城外……   “进了城便有廖家人前来接应,廖家家主传信与我,邀请商队入驻廖家,你有何打算?”   沈煜云骑在马上,跟在炎颜的车轿旁边,边走边商议商队进城后落脚的事。   炎颜坐在车辕上,听沈煜云这么说,立刻摇头:“不,咱们单独租一个大宅子,不与任何人同住。”   沈煜云颔首:“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他俩正说话间,就听见后头华畅扯着嗓子喊:“马上就要进城了,不许跑远了!”   俩人闻声同时回头,就见小铃铛手里抱着个装水的小罐子,往不远处的小河飞跑而去。 第274章 鹰轨城   昨天毕承和吨巴在溪边捉鱼的时候,给小铃铛抓了条蓝鳍红尾的文鳐鱼。   小鱼活泼漂亮,小铃铛宝贝的紧,央求华畅把他的茶铣都贡献出来养小鱼用,这会儿给听说马上就要进城了,怕鱼儿干着,小铃铛就跑去不远处的小河边打水。   华畅不放心地高声叮咛:“打了水就赶紧回来,莫再贪玩!”   “嗳!”小铃铛头也不回,随口应了一声,撒腿往溪边飞跑去。   后头段兴昌骑在马上笑侃:“华畅,就你这还带商队呢,再过两年连你儿子也管不住啦,哈哈哈哈”   段兴昌周围的镖师伙计们都跟着笑起来。   华畅也不恼,摇着扇子回头笑怼:“至少我不愁没人养老送终,段爷都这个岁数还不生养,过几年想要也没那个能力喽!”   华畅这一队的人马立马跟着一通起哄笑闹。   沈煜云和炎颜也笑了。   这俩人一路就这么杠着过来的,他们都习惯了。   炎颜不太喜欢打听人家隐私,不过总听见商队的人拿小铃铛跟华畅开玩笑,便好奇问:“小铃铛当真是华畅的孩子?”   她总觉得不是,虽然华畅对小铃铛很好。   沈煜云摇头:“华畅有个未婚妻,与他是青梅竹马,感情原本很好。华畅上山学艺的那几年,那女子竟与人私通,被族人下猪笼溺死了。小铃铛便是那女子临终前生下的孩子。”   “华畅学艺归来听闻此事,总觉是他上山几年耽搁了人家,他觉得对不住那女子,见这孩子在族里受挤兑,就把小铃铛带了出来养在身边,倒确实视若己出。”   炎颜点了点头,心中感慨华畅也是个难得重情义的。   她把目光转向溪边,就见小铃铛蹲在小溪边舀水,旁边还站着个孩子,两人正说话呢。   “欸?那孩子是谁?”炎颜顺口问。   沈煜云望过去,摇头:“没见过,这不是商队的客人带的孩子。”   他俩正说话呢,小铃铛捧着小水罐回来了。   他旁边还跟着刚才那个在溪边同他说话的男孩子。   小铃铛走到车桥前,华畅商队的伙计赶紧把他抱上了车。   那小男孩就站在车轿旁边,仰头看着车上的小铃铛。   华畅策马过来,看了眼那孩子,问道:“这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城外?怎不见你家大人?”   小男孩不说话,只眨巴着一对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华畅。   小铃铛从车轿上探出身解释:“他说他叫梅宗远,家就住在鹰轨城里,反正咱们也要进城,就让他跟着咱们一起吧。”   华畅皱眉:“带上他不是不行。只是这里距城门还有好几里路,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可能独自跑这么远,莫不是跟家人走散的。若是如此,我们带他走了,他家人寻不着他岂不要急死。”   小铃铛听华畅这么说也有些为难:“可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更危险啊。”   小铃铛常年跟商队在外行走,知道荒山野岭最吓人了。尤其梅宗远还是个小孩子。   华畅道:“要不我留个人陪他在这儿等他家人,若是傍晚还没等来,再带他进城。”   小铃铛正要点头,梅宗远突然开口了:“你们带我进城吧,我自己能找回家。”   华畅听他这般说,便让伙计把他一起抱上了车。   这车轿是专门给小铃铛用的,里面全是他行走各地收集的小玩意儿。两个孩子在里头玩的不亦乐乎。   小铃铛本就没什么朋友,见梅宗远性情温和,便也真诚待他,把点心盒子捧出来在梅宗远跟前摆了一大堆。   “这些点心是炎姐姐给我做的,炎姐姐说这个叫小动物饼干,还有这种叫彩虹糖,都是别处没见过的,可好吃了,你尝尝这个蛋黄派……”   梅宗远完全被食盒里的各式小点心惊呆了,有小马的,小狗的,小兔子的各种动物形状的点心,小糖豆全是五颜六色的,还有点缀着甜蜜浆果的他叫不上名儿的薄片小饼……   梅宗远小心翼翼拿起一块小兔子形状的点心仔细端详:“这个也能吃?这么好看的吃食,我还头回见着。”   小铃铛听梅宗远夸赞十分得意,大方道:“你若喜欢我便送你些,炎姐姐给我做了好多呢。”   说完,小铃铛取出个四方的小铁盒,里面装满了各种动物饼干,他干脆把铁盒一并塞进梅宗远怀里。   梅宗远诧异地捧着满满一盒子饼干:“这些全是送我的?”小孩子一脸不敢置信。   小铃铛爽快地点了下头:“三爷说了,对待朋友要出手大方,这盒全送你啦,你吃完了我再送你别的。”   梅宗远呆呆地望着小铃铛。   他从小长这么大,亲爹亲娘都没对他这么好过,可是小铃铛才认识一天,居然拿他当朋友。   在梅宗远心里,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就是幼弟梅宗钦。   唯一的朋友,就是阿指。   现在,他又多了个好朋友,就是眼前的小铃铛。   梅宗远轻轻把铁盒放在桌上,对小铃铛一本正经道:“你拿我当朋友,我也拿你当朋友,你会在鹰轨城栎待很久么?”   小铃铛摇头:“不会,我们是行商的商队。商队你知道吗?我们经常要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在哪里都不会待很久。”   梅宗远点头:“我知道,廖家也有商队,我爹巴结廖家,就是为了能做商队的生意。”   小铃铛立刻点头:“你说的没错,商队就是做生意的!”   两个小家伙在车轿里聊得起劲儿的时候,商队已经进了鹰轨城。   如沈煜云所言,廖家听闻沈煜云商队到来,早早就有人侯在城门前。   廖家在鹰轨城地位无上尊贵,廖家人此刻站在这里,鹰轨城来来往往的百姓都不敢往这边走。   因此,这一行锦衣华服的人便显得格外醒目。   一行人的最前端,一个身披青丝缎面斗篷,额系双蛟戏珠抹额的少年。   少年唇红齿白,剑眉星目,本就气质出众再加上小小年纪就站在一众廖家侍卫最前端,就格外引人注目。   看见沈煜云的商队进城,少年双脚一夹镫,坐下赤晶兽仰头长嘶,向着沈煜云就奔了过去。 第275章 长康苑   赤晶兽是马形角兽,对马牛这些牲口有天生的威慑力,赤晶兽所行之处,寻常的牛马尽皆惧怕,纷纷避让。   鹰轨城中百姓见了这少年,也自动让开一条路。   少年驱坐骑直奔到沈煜云的面前,翻身下来,向沈煜云恭敬行礼:“学生在这里恭候多时,终于把先生盼来了。”   沈煜云赶紧下马还礼:“劳动少主大驾远迎,沈某受之有愧!”   少年一听这话就玉面微恼:“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还传授我抻筋法门,待我如恩师,且您上次临走时答应收我做徒弟,怎么这次回来就变卦了!”   到底是少年人的心性,开口不过两句半就露了真性情。不过这少年虽有几分任性,却也未失礼数,显然品行不错。   沈煜云被少年给逗笑了,点头道:“好,说话算话,我仍称你靖轩。”   廖靖轩赶紧再行师生大礼:“学生见过先生!”   二人正相叙间,廖靖轩身后的赤晶兽突然开始暴躁,四蹄翻腾,乱踢乱刨。   沈煜云赶紧把廖靖轩护在身后,廖家跟来的众家丁护卫也赶紧上拉赤晶兽的缰绳,赤晶兽力气极大,一群人全被掀了个人仰马翻   不光廖靖轩的赤晶兽,护院家丁骑的坐骑也纷纷开始暴躁不安,有得甚至狂咬缰绳要脱缰而去。   这一切混乱来的太突然,众人根本就没搞清楚咋回事儿。   “好漂亮的雚疏啊!”从商队后头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炎颜骑着吨巴慢悠悠走了过来。   见沈煜云把个十五六岁的锦衣公子护在身后,另一群人围着只暴躁的雚疏正折腾得欢。   炎颜骑着吨巴走到沈煜云身边,好奇问:“这雚疏怎么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这么闹腾。”   她话音刚落,胯下的吨巴冲着正尥蹶子的雚疏一呲牙“嘶~~”发出一声低喝。   那只赤晶兽立马就消停了,然后四肢弯曲,直接面对着吨巴跪在了地上。   众人的目光“刷”一下全朝炎颜这边看过来。   廖靖轩也目瞪口呆盯着炎颜……的吨巴。   沈煜云:“……”   这女人就不能换个正常点的打开方式?   为啥每次都这么惊天动地的。   炎颜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只疯癫的雚疏敢情是叫吨巴给吓的。   对哦,人不认得吨巴,可是兽却能分辨出饕餮的气息。   炎颜从吨巴背上下来,低低地说了句:“快缩回原先的大小,赶紧的!”   这总像狮子一样大的吨巴,炎颜自己也有点不习惯。   吨巴委委屈屈地仰起头,水蓝水蓝的大眼睛对着炎颜眨了两下:“吨巴吨巴!”   回不去了。   炎颜心里一个激灵,脱口就问:“为啥?”   吨巴:“……”   主人这个问题问的,兽兽无言以对。   问完了炎颜自己先笑了。   是啊,甭管啥玩意长大了都缩不会去。   炎颜还以为吨巴是一时膨胀呢,没想到它是真的长大了。   但是这会儿来不及纠结吨巴的身材问题,眼看场面被吨巴搅地乱七八糟,炎颜悄悄地摆了摆手,示意它赶紧消失。   “吨巴!”   不见了。   众人:“……”   随身携带如此悍猛的召唤兽!   这是什么神仙姐姐?   沈煜云见廖靖轩望着炎颜一脸震惊,赶紧给他解释:“这位是我们东家,炎颜姑娘。”   炎颜侧眸,对上少年比刚才更显震惊的目光,微笑颔首:“廖少主,幸会!”   见廖靖轩没反应,沈煜云低声提点:“靖轩?”   “嗯?哦!”廖靖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与炎颜还礼。   廖靖轩这会儿心里仍感诧异。   沈煜云这般能耐,他原以为沈煜云商队背后的东家定也是一方豪杰。   怎么也想不到沈煜云的东家,居然是年纪跟自己相仿的一小姑娘。   太不可思议了!   炎颜的目光越过呆萌的廖靖轩,看向那只刚才还撒欢尥蹶子,这会儿老实如鸡的雚疏。   《山海经·北山经》“带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青碧。有兽焉,其状如马,一角有错,其名曰雚疏,可以辟火。”   雚疏,其实就是角马。   见炎颜一直盯着人家的坐骑看,沈煜云给她解释:“这不是真正的雚疏,这是赤晶兽,是雚疏兽跟牡马交配所生。赤晶兽力大耐性极佳,但它却不能如雚疏兽那样辟火。”   听沈煜云这么一说,炎颜才发现,赤晶兽的外表虽与雚疏兽非常相似,但它额上的独角却没有真正雚疏兽的错形纹,也没有雚疏兽的额生角那么大。四蹄和颈后也没有雚疏兽典型的火云状鬃毛。   炎颜和沈煜云讨论赤晶兽的时候,廖靖轩已经从刚才的惊诧中平复下来。   见炎颜对赤晶兽感兴趣,廖靖轩笑道:“炎颜姑娘可在鹰轨城多住些日,待到我家秋猎时就有机会见到真正的雚疏兽了。”   炎颜挑眉:“你家秋猎的场地是在焚木岭吗?”   廖靖轩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不是,在东边的翕陵草场。”   炎颜立刻反应过来,廖家人躲焚木岭还来不及,怎可能跑上去打猎,这不找死么。   沈煜云也不禁笑了。   炎颜尬笑,顺带白了沈煜云一眼,继而问道:“那边草场上的雚疏兽很多么?”   廖靖轩点头:“有成群结队的雚疏兽,蔚为壮观,只是鲜少有人能猎得。”   “哦……”炎颜没再问,澄亮的大眼睛转来转去。   她这幅表情落在沈煜云眼里,沈煜云一看就知这女人肯定又开始憋啥鬼主意了。   廖靖轩继而笑道:“沈先生为我恩师,商队来到我鹰轨城,理应入住我廖府,商队落脚的偏院我已命人收拾妥当,只待师父和诸位到来。”   沈煜云解释:“我心知你之盛情,不过我们此番来鹰轨城有三支商队,人马众多。东家的意思是想单独赁院子安置,如此商队采买出货都方便。若是住在府上,商队人多,进进出出多有叨扰。”   廖靖轩听说沈煜云不打算进廖府,面上顿时显出些失望。   不过他听出来这是炎颜的意思,也不好让沈煜云为难,只得道:“既然如此,我家在城内还有几处闲置的产业,屋舍庭院都十分宽敞,我另择一处用于安置商队,还望师父莫再推辞。”   沈煜云回头看向炎颜。   炎颜看出廖靖轩是真心诚意,便点头允了。   廖靖轩便将商队引至距离廖家现居正宅不远的一处院子。   炎颜仰头,就见门庭匾额上用正楷书就三个字:长康苑 第276章 小男孩,旧识?   众人大概走了一圈,庭院修葺十分宽敞豪华,并常年有仆从看守整理,院子虽然没人住,却整洁干净,容三支商队落脚绰绰有余。   简直就是拎包入住的豪宅。   众人由洪玉修领着去各自安排。   炎颜望着门口匾额上的“长康苑”若有所思:“这处庭院修葺富丽繁华,不似买来用作屯产的宅子,倒像主人居住的。”   廖靖轩笑赞:“炎颜姑娘好眼力。这院子原本是我大伯一家住的。”   炎颜点头,沈煜云跟她说过,廖家这一任家主是廖家次子廖仲庆。   提起大伯,廖靖轩眼神微黯:“可惜,我大伯一家四口前三四年间竟全没了,我堂姐和堂兄又都未成家,这处庭院便闲置了下来。”   这样的大户人家,长房一支竟然死了个精光,炎颜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突然想起在禄存星君庙躲雨的那晚,宁封子曾说起廖家,好像廖家人丁确实比较单薄,据说就跟焚木岭上的妖怪唱歌有关。   途径焚木岭的那晚,因为发生了沛桐失踪的事,炎颜又担心商队出意外,便整晚没睡。   可能吃过药丸的缘故,她并没听见什么歌声。   安顿好商队,廖靖轩便要回去了,沈煜云亲自送出来。   俩人走到中厅前,就见小铃铛端着盛着文鳐鱼的茶铣,正在廊檐下玩耍。   廖靖轩看见他身边站着的梅宗远,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抬手指着梅宗远:“你……”   沈煜云见廖靖轩神色异样,也向他手指的位置看过去。   恰好小铃铛转回身,正向他俩这边看过来。然后小铃铛就对着俩人嘻嘻一笑。   沈煜云向廖靖轩笑道:“小铃铛是另外一个商队首领的孩子。”   廖靖轩稳住心神再看向那边看去,见廊檐下只有小铃铛一个人,再没别的孩子。   他长出一口气,回身对沈煜云苦笑摇头:“是我眼花看错了,失礼了。”   沈煜云知廖靖轩年纪不大却心性成熟内敛,他这样必定有事,关切问道:“靖轩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廖靖轩略微踟蹰,道:“是有件时,待您安顿好后,我另外择日请您过府详谈。”   沈煜云点头,没再多问,两人径自离去。   院子里的小铃铛收回目光,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梅宗远竟然不见了。   他在周围找了一圈,没见着人,便挨个院子到处找。   经过一处单独院落时,看见梅宗远站在一扇窗户旁边,正抻着脖子往屋里看。   “原来你在这儿呢,你跑得可真够快的,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好找。”   小铃铛说话间已跑到了梅宗远跟前,也踮起脚往屋里看,就见炎颜坐在里头埋首画画。   原来这是炎颜的房间。   小铃铛一看炎颜就笑起来,隔着窗户甜甜地喊了一嗓子:“炎姐姐,你住这儿啊!”   炎颜抬起头,见窗边露出两颗小脑袋瓜儿,笑道:“进来吧!我正好刚考好蛋挞。”   小铃铛欢呼一声就跑进了屋。   行商这一路,他已经跟炎颜混的很熟。   小铃铛虽然无父无母,却被华畅养得性格很活泼,炎颜挺喜欢他。   端出刚从须弥境里带出来的蛋挞招待两个小家伙,炎颜仍坐向桌边去画她的东西。   小铃铛捏着咬了一口的蛋挞趴在书桌旁边,好奇看炎颜在画什么。   梅宗远也趴过来,怀里小心翼翼抱着小铃铛送他的饼干盒子。   炎颜打量着画稿:“这是衣裳样板,我待会儿出去找裁缝店做几身衣裳,你们想不想出去玩儿。”   小铃铛立刻欢喜地欢呼起来:“太好喽!”   炎颜低头看向梅宗远,笑问:“你怎么不吃蛋挞?”   炎颜看出这孩子性格有点腼腆,便把一碟蛋挞全都端到梅宗远面前:“那,想吃几个自己拿。”   梅宗远舔了舔唇角,脸微微有点红:“我……能不能带回家几个?”这么好吃的点心,宗钦一定也很喜欢吃。   反正他也吃不成。   “真是个好哥哥”炎颜夸了一句,另外拿了个盒子把所有的蛋挞全都装了进去,都送给了梅宗远。   梅宗远没想到炎颜竟然也跟小铃铛一样大方,心中充满感激,连声道谢。   他觉得这个商队的人实在太好了,比他见过的别的商队的那些动不动就大骂人的大老爷好太多了。   炎颜卷起画稿,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梅宗远非常喜欢炎颜和小铃铛,为了回报他们送的点心,梅宗远特别热心地给两人当起向导。   哪条街有最好吃的烤驴脖子,哪条街专贩酒水茶肆,哪条街看杂耍,哪条街是赌场戏园……   鹰轨城比鹿吴城大的多,也远比鹿吴城繁华热闹,不过有梅宗远带路,炎颜和小铃铛逛得不亦乐乎,直至吃过了晚饭,三人才打道回府。   出了酒肆,炎颜买了三杯竹筒装的甜酒酿圆子,三个人捧着边走边吃。   “梅宗远,你家住哪儿?天色不早了,我们送你回去。”炎颜问。   梅宗远没吃,手里捧着装圆子的竹筒,笑容温厚:“我家就在安善坊,我认得路,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回去就行。”   炎颜:“不行,这么晚了,你自己回去我们不放心,走吧,反正也不远。”   炎颜方向感极佳,转悠了大半天,她基本弄清了鹰轨城的里坊布局,三人随着街上穿行来往的人流,往梅宗远家住的安善坊走。   进了安善坊,就有相熟的街坊邻里与梅宗远打招呼。   梅宗远很有礼貌一一问候。   不过炎颜也注意到了,有的人看梅宗远的眼神却很复杂,甚至还有惊恐的,有妇人匆匆忙忙拉着自己孩子进院子,像躲瘟神似得把院门“砰”地一声死死关上。   炎颜疑惑,低头看梅宗远,却发现这孩子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好像对这些早习以为常。   又走了一段,三人来到一栋宅子前。   梅宗远跟俩人说了句:“我家到了”便上前去扣门。   炎颜和小铃铛站在他身后等着。   炎颜打量梅宗远的家。   院墙虽是旧的,可门庭却是新修的,整块大花石砌成,比两边邻居家气派很多,门口两侧还雕了两只石鼓。   看来梅宗远家境不错。   炎颜忍不住看向梅宗远的衣着。   旧得脱了色的长衫,上头还残留着东一片西一片洗不掉的沉渍,领口跟袖口都洗出了毛边,鞋子后跟上鞋帮和鞋底还张着嘴…… 第277章 她是我娘   要不是跟着梅宗远回来,炎颜完全想不到他竟是富裕人家的孩子。   她现在就特想问句,梅宗远到底是不是这家人家亲生的?   炎颜正走神呢,里头的门栓响了两声,半扇朱漆木门被人拉开,一个十三四岁,梳着两个团子髻的丫鬟从里面探头出来。   小丫鬟只露了半个脸,看见门口站着的梅宗远,当即就变了脸色:“鬼……鬼鬼鬼……啊!夫人,又,又回来啦!”   耳听得那丫鬟嚷嚷着一路跌跌撞撞跑进院子里,一路上还碰碎了什么东西,一阵锅碗瓢盆叮咣乱响。   炎颜和小铃铛对视一眼。   他俩觉得刚才那鬼哭狼嚎的丫鬟才更像鬼。   丫鬟哭喊着跑进去之后,院子里就再没动静了。   居然没有家人出来迎梅宗远?   小铃铛同情地上前拉住梅宗远的手:“宗远,你家人是不是一直都待你不好?刚才那个是你家人吗?她居然说你是鬼,她太坏了!”   梅宗远摇摇头,反而对着小铃铛笑得温和,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   炎颜皱了下眉:“宗远这当真是你家?”   梅宗远点头:“嗯!”   炎颜听闻,也不等里面再出来人,推开院门,跨步就径自走了进去。   梅宅的庭院不算很大,三间正房,东西两侧各有几间偏房,却都是石墙灰瓦,院子里铺着水磨石,拾掇的整洁干净。   比不得富庶人家,却比普通人家明显富裕得多。   能盖得起这样房舍的人家,绝对不可能养活不起孩子。   炎颜直奔堂屋走去,正要唤人,堂屋旁边的房门开了,走出个年轻的妇人,身后跟着刚才开门的那个鬼哭狼嚎的丫鬟。   出来的人正是梅家的女主人,梅尤氏。   梅尤氏看见炎颜先愣了一下,从头到脚先把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炎颜今日穿着身捻金丝滑线锦裙,外面罩着件勾花宝相半臂纱罗,耳缀明月珠,螺鬓旁簪着烧蓝点翠紫晶缀珠小流苏,装扮精巧别致,简约却不简单。   炎颜这身打扮打眼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儿,梅尤氏眼中当即就露出几分阿谀之色。   正待开口客套,转眼就看见了炎颜身后跟着两个小的,一个不认得,另一个……梅宗远!   看见梅宗远的一瞬,梅尤氏眼中顿时凶光毕露,抄起门边的鸡毛掸子,跳着脚就冲了出。   “你个死鬼,你又回来啦!你就是见不得我们过得好是不是?你怎么还不去死啊,阎王爷怎么没把你给下了油锅啊,你个死鬼回来干什么,你快去死!去死!”   梅尤氏抄着鸡毛掸子就要往梅宗远身上抽。   小铃铛挺身挡在梅宗远跟前,怒视悍妇:“你凭什么打他?梅宗远犯了什么错你要打他?”   梅尤氏眉毛一立,眼睛珠子都瞪地凸了出来,吐沫星子喷小铃铛满脸:“哼,你护着他?我可告诉你,他就是个不干净的东西,你趁早离他远些,免得沾染晦气!”   说完,揪着小铃铛的衣裳往旁边用力一甩,鸡毛掸子就狠狠抽在了梅宗远身上。   梅宗远却始终一声不吭,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就那么低着头,任由梅尤氏疯了似得抽打。   梅尤氏咬牙切齿骂骂咧咧,一副不打死孩子不罢休的狠劲儿:“我让你回来,我让你阴魂不散,你怎么还不去死,你赶紧下地狱啊!你去死……去死……”   鸡毛掸子雨点似得落在梅宗远身上。梅宗远死死咬住嘴唇,脊背挺得笔直,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小铃铛急地仰头看炎颜。   炎颜一声不吭,仰头看着房檐……   房檐上挂着半轮残阳,金色的弧形边缘滑下去半指长的时候,炎颜慢慢抬起一根手指,照着梅尤氏手腕虚空一弹。一团肉眼不可见的灵力被弹射过去,正中梅尤氏手腕。   梅尤氏只觉手腕又麻又疼,鸡毛掸子也撒手飞了。   看见炎颜慢慢放下手,梅尤氏惊恐地瞪向她:“你,你也是鬼!”   炎颜白她一眼:“本姑娘是修士,你才鬼!”   梅尤氏一听这话,突然转过身就要往炎颜身上扑。   炎颜蹙了下眉,抬手又弹出一团炁凌,直接把人又给弹了回去:“你都打一刻钟了,也该住手了,就算是亲儿子,打死也得犯法,懂不?”   小铃铛赶紧过去扶住梅宗远:“你没事吧?疼不疼……”   梅宗远的脸色有些白,他紧紧握住小铃铛的手,摇摇头:“你别担心,我没事,我都习惯了。”   突然对着炎颜吼道:“你既然是修士,那你怎么不把这个扫把星收了,像他这种脏东西,就不该在阳间待着,你赶紧让他消失,要多少钱我出!”说话倒是挺硬气。   炎颜晏晏一笑:“你这叫买凶杀人吧。”   然后她抬起头,明艳美眸扫过院子里的几间房,啧啧叹惜:“可惜,我的价码你出不起。”   梅尤氏也是够势利,见炎颜不肯帮忙,一骨碌从地上骂起来就骂:“既然不干活,那就全给老娘滚出去,这是老娘的院子,人是老娘家的人,少他们来管老娘家的闲事!”   小铃铛被梅尤氏惹怒了,冲过去对着梅尤氏吼道:“梅宗远是我的朋友,你欺负我的朋友就是欺负我,就算你是他母亲,也得讲道理,不能随便打人!”   炎颜默默点头。   嗯,华畅那个风流不羁的家伙倒把小铃铛教得三观挺正。   这话说得没错,当娘的也得讲道理!   梅尤氏一瞪眼:“在老娘家,老娘的鸡毛掸子就是道理!”   她说完跑去捡起鸡毛掸子,眼看就要连小铃铛一起打。   炎颜凉飕飕抛出一句:“你敢碰倒他一根毫毛试试,我保障你全家都扶不起来。”   梅尤氏举起的鸡毛掸子顿在半空,抬头瞪向炎颜:“你什么人,凭啥教训老娘!”   炎颜尖俏的下巴扬了扬:“你祖宗。”   炎颜话音落,手指尖已有黄金的炁凌漩缓缓缠绕。   她这半天就等着梅尤氏跟自己撒泼呢。   为啥?   就有借口揍人了呗!   这等悍妇,饱揍一顿保管老实!   就在炎颜已经拉开架势准备打架的时候,梅宗远突然跑过来,冰凉的小手拉住炎颜的手腕,仰起小脸,一脸恳求:“你别伤她,她是我娘。” 第278章 我从地狱里来   炎颜手指的炁凌漩瞬间灭了。   她低下头,把梅宗远凌乱的刘海拨到耳后,语气认真问他:“你确定还要留在这个家里?”   这哪里还能算是家。   梅宗远点头:“嗯,不管怎样,这里都是我家,我得回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们。”   炎颜低头认真与梅宗远对视。   梅宗远也仰着头,黑黢黢的大眼睛望着炎颜。   炎颜看见了那双眼里的澄澈明朗   这是个好孩子。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手在梅宗远肩上拍了两下:“你现在是小铃铛的朋友了,你知道我们住的地方,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们,不必见外。”   梅宗远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   炎颜牵着小铃铛的手,往梅宅外走。   梅宗远静静地送俩人出来。   站在门前,梅宗远望着炎颜,表情有些踌躇:“我今天在你们住的地方看见了廖家少主,你们既是廖府的贵客,也是来参加廖府今年秋日祭祀的吧?”   炎颜:“有可能会去,你有什么事么?”   梅宗远咬着唇,面色有些为难,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如果你们去参加秋日祭祀,那个药丸,你们可千万别吃,或者至少你俩别吃!”   炎颜诧异:“你是说能安全度过焚木岭的药丸?那个药丸不是保命的么?不吃药丸,被妖怪的歌声骗走怎么办?”   梅宗远急道:“我可以保护你俩,别人可以吃,但你俩别吃,我保证不让你俩被妖怪的歌声骗走!”   炎颜直觉梅宗远可能知道什么,她脱口追问:“为什么不能吃?你说实话。”   梅宗远眸子蓦地睁大,他慌张地回头看了眼马上就要彻底落下去的太阳,转身就快步往家里跑。   炎颜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梅宗远急地连都涨红了:“反正不能吃,那个,那个可能是人肉!”   说完,他的手用力一扭,从炎颜的手中挣开,迅速跑进了梅宅,还关上了院门。   梅宅前   炎颜和小铃铛惊恐地彼此对视。   此刻,金乌已经彻底沉沦,天幕像被滴入墨汁的白水晶,暗沉一点点晕染,夜色降临。   炎颜牵着小铃铛的手往回走。   一大一小两只都不说话。   走过好几条街,小铃铛才慢慢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他仰着小脸,小声问炎颜:“炎姐姐,那个药丸真的是人肉做的么?”   炎颜摇头:“我也不知道。”   炎颜的脑子里这会儿在想别的。   她在想梅宗远。   炎颜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的梅宅,跟她刚才去时已完全是人间地狱两个世界……   “嘿嘿嘿嘿嘿……娘亲,你打我啊,你怎么不打我了啦?”   梅宗远苍白如纸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一步一步向瑟缩在墙角,抱成一团的的妇人和丫鬟走过去。   丫鬟用力摇着头:“大少爷,不是我,不是奴婢害了你,这事儿跟奴婢没关系,你要算账,就去找夫人和老爷啊!”   小丫鬟说话就要往门外跑,梅宗远就站在原地,手臂突然迅速长长,一把就抓住了丫鬟的后领子,他的手这会儿已经不再是小男孩丰润微胖的手,而是一双干枯的,没有血肉的白骨。   “你不是帮凶?是谁喂我喝下的甜汤?我的好丫鬟姐姐,你还是回来继续陪着娘亲一起欣赏吧。”   把丫鬟硬拖回来又跟妇人丢在一起,梅宗远继续走向两个女人。   “嘿嘿嘿嘿,你们白天不是很嚣张吗?你们不是想打死我吗?你们胆子那么大,亲眼看看我是怎么死的,应该也不会害怕吧?”   梅宗远一步一步走进两个女人,他脸上的肉开始一点一点地剥落,然后是眼珠,然后是被割断的舌头从嘴里掉出来,最后整个身体被一点点肢解……   他这样子实在恐怖至极,丫鬟吓地直翻白眼。   妇人抖如筛糠,一双手死死捂住眼,边抽咽边哀求:“娘求求你了,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别再回来了,把你送去这主意不是为娘出的呀,害死你的又不是咱家,求你别再回来了,别再折磨我们啦……”   梅宗远歪着血肉模糊的脸,耷拉在脸上的眼珠子摇来荡去,一会儿看向妇人,一会儿看向丫鬟。   呲着满口是血的白牙笑声尖锐:“嘿嘿嘿,你想说是我爹干的是吧?可是你也同样享受了呀,你现在住在这个漂亮的院子里,你也觉得很舒坦啊,你也经常在街坊邻里间显摆啊,孩儿可一点儿都看不出娘亲后悔呢。”   梅宗远狰狞笑着,一步步向妇人走过来,伸出枯骨的手指,一点点探向妇人的脸:“娘,你们好狠的心哦,我可是你们亲生的儿子,你们怎么忍心?”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炎颜姐姐帮忙吗?我就是要天天晚上回来看望你们,我要亲眼看着你们一天天被我折磨,我就是要你们生不如死,我要亲手……”   “哥哥?”   梅宗远伸向梅氏的白骨枯手突然顿住,身子也瞬间变得僵挺。   这个声音就像有魔法,梅宗远原本狰狞恐怖的脸瞬间恢复如常。   他转回身时,已是正常孩子的容貌,他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比他矮半头的小男孩。   “宗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梅宗远问话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弟弟梅宗钦的脸,想看看他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   梅宗钦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过来,看见梅氏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用小手握住梅氏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娘亲,哥哥也是咱们家的人,哥哥一点也不坏,你们不用怕他。”   说完,梅宗钦用小手牵着梅宗远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哥哥,我带你去看,我今天逮了好大一只蛐蛐儿,比毛蛋儿的那只还大,而且是红头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红大帅,我想把它送给你,哥……”   “宗钦,哥哥也有东西送给你,哥哥给你带回来很多小点心,是哥哥的一个新朋友送给哥哥的,可好吃了!”   梅宗远说话的时候,献宝似得把小铃铛送的饼干盒子还有装蛋挞的盒子全都捧出来,摆在梅宗钦的面前。   看着梅宗钦掀开盒盖时,小小眉眼里的惊喜和快乐,他觉得心情就跟着盒子里的小点心一样甜。   梅宗远看着梅宗钦小心翼翼从盒子里取出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饼干,眼睛里充满温和宠溺。   屋里,兄弟二人欢喜地分享彼此为对方准备的礼物。   屋外,梅氏悄悄把丫鬟打发出了门。 第279章 小人,秋猎   梅尤氏把丫鬟推出门,吩咐:“你赶紧去鲍二家告诉老爷,就说那阴魂不散的东西又回来了,这回让他请个法术更厉害些的道师回来,甭管花多少银子,必须给老娘彻底弄死他!”   丫鬟战战兢兢:“可是上回老爷请回来的那个道爷就说是全城最厉害的,他不还是又回来了。要是这回再不成,奴婢可听人说恶鬼真能治死人呢!”   梅尤氏回头看了眼上房屋里亮着的灯,压低声道:“上回我让老爷去请城北财神庙旁边的贾道师,他嫌人家要二两银子太贵,就请了那个不中用的黄道师,黄道师才收了五吊钱,那能办成什么?”   “老娘今日原是打算出些血本,请那个女修士办这事,我看那女修士虽然年纪不大,倒像有些手段,她要肯答应,我就打算给她五两银子,比贾道师还高出一倍,呸!她还不乐意。可惜她有眼不识金镶玉,没这发财命。”   (没有发财命的炎颜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   丫鬟认同地频频点头,深觉自家夫人颇有远见,夸道:“夫人说的极是,那个小女娃修士果然不知好歹!”   (不识好歹的炎颜又狠狠打了个喷嚏)   “夫人您等着,奴婢这就去找老爷请贾道师!不过夫人,奴婢走夜路,少爷他不会跟着奴婢吧?”丫鬟看了眼黑洞洞的巷口,胆有些颤。   梅尤氏一把就把丫鬟推出门外:“废话什么,三天两头见的玩意,怕他作甚!”   丫鬟:“……”   娘的!说得就跟你不怕似得,还你自己生得呢,不照样吓得屁滚尿流!   身后的院门已经关上,丫鬟别无选择,提一口气撒腿就往巷口跑去……   丫鬟刚走,从角落里走出一个手臂高矮的小人,血红色的眼珠望着丫鬟消失的方向。   除了看见消失在街头的丫鬟,小人的眼睛里还看见了一座破旧的财神庙,还有一个穿着土黄色旧道袍的老道士……   小人眨了下血红的眼睛,纵身跃上墙头,跳上树干,猴子一样长长的手臂一荡,就跳进了梅宅的院子。   长康苑   炎颜正与沈煜云在后院商议商队进出货的事,突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煜云皱眉:“你不是受寒了吧?”   炎颜:“我一修士,还受寒,你想骂我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沈煜云笑了:“就你这样的,估计你不是修士也不容易受寒。”   这脾气又暴躁又跳脱的,上火还差不多。   他俩现在说话已比从前随意得多,相互调侃也是常事,倒有真交情的意思。   炎颜被沈煜云奚落惯了,全当没听见,她抬手指着面前几间大库房:“这几间我全都要了,什么东西都不能放进来,也不许人进出。明天你上街给我雇十来个酒坊的伙计过来,把他们安置在旁边那些屋子里,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沈煜云:“你那酒配方应保密才好,还是莫要使外人知晓,不如我从商队调来几个信得过的伙计帮你。”   炎颜摇头:“不用,雇这些人也是摆设,酿造出货我自有安排。”   沈煜云知道她还有邓家兄弟那些人呢,便也没再多问,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廖家每年秋日祭前,照例会先办个秋猎,说是打猎,其目其实是为了招商。就是你之前给我讲过的招投标那意思。赢得秋猎头筹的商户,可以得到廖家地盘行商和商队带货的大力支持。”   “上回我来的时候,因为暂时不打算开放东边的商路,就没去参加秋猎,咱们接下来要去的钜燕堡,正好往东走,我觉得咱们或许可以借用廖家东面的商业势力。”   “招商”“招投标”这些新鲜名字全都是炎颜最近给沈煜云和华畅讲的。   就像当初带毕承那样,炎颜现在得空便会把地球上的那些商业营销等理念讲给他们。   沈煜云和华畅本就不是拘泥古板的性格,再加上天资聪颖,悟性极好,读的书也比毕承多,他俩比当初毕承接受起来要容易的多。   “嗯,说仔细些。”炎颜对这个秋猎很感兴趣。   沈煜云:“廖家的势力范围,覆盖整个焚木岭所在的十几座城池,向东一直延伸到与钜燕堡的势力范围控制的朝阳城。所以,这边经商的规矩跟鹿吴城有所不同。这边经商需要有廖家开具的商牒。”   炎颜颔首。   豪迈虽然是鹿吴城的首富,但其势力却并未扩展到鹿吴城之外的其他地域,再加上鹿吴城非经商要塞,南来北往的商队和人流量也不多。   所以,鹿吴城的商业模式属于完全开放的,只要经过的商贾皆可随意买卖,无需经当地管辖势力的约束。   但是鹰轨城却不同。   鹰轨城是整个向东的商业据点,来往商贾云集,又是向东开拓商道的必经之城。   身为管控这一方势力的廖家本身,又主要以经商为主。   所以,对来往商队的管理约束自然要严格很多。   廖家指定规矩,约束各方商业势力进行有规矩的交易,这也是为了保护势力范围内的各路商贾能够持续健康发展。其实对商户和商队而言是好事。   没有规矩便不能持久,在哪儿都是这个理。   炎颜:“只有赢得秋猎的商队才能获得廖家签发的商牒么?”   沈煜云摇头:“这倒不是,廖家签发商牒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买卖的货物不严重侵犯廖家的商业利益,他们基本不会卡。我报上去的主营项目除了以前的老几项,只填了酒水一项,拿到商牒完全没问题。”   “你的意思?”炎颜知道沈煜云突然提起廖家秋猎,一定有别的想法。   沈煜云:“咱们未来要往东走,那边的情况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如果能借助廖家商队拓宽我们酒水的销售市场,那就是事半功倍,效果一定比咱们自己走好得多。”   炎颜笑赞:“你这个提议非常好!如果有廖家的商队代销,又是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再加上咱们酒水本身的优势,打开这片区域的销售渠道完全没问题!”   炎颜反应很快,她继而反问:“你刚才说到秋猎,是不是秋猎跟廖家商队带货有关?” 第280章 风雷诀   沈煜云点头:“没错。廖家为了拓宽所属地域的通商往来,他们每年会选择一个商户或者一支商队合作。免除一切费用为合作商户或商队代销对方的货品。廖家选择合作商户的条件,就是秋猎上赢得头筹。”   炎颜当即拍板:“既然如此,这场秋猎咱们也参加!”   沈煜云苦笑:“我刚才不过是一提,主要是这次咱们有三支商队,人马众多,而且你又是修士,还有你带在身边的那个……”   他也不知该称呼吨巴为妖怪还是神兽。   不过沈煜云看出来了,那家伙挺厉害,打猎应该能派上用场。   炎颜笑了:“你唤它吨巴就行,吨巴是只很能干的神兽。”   沈煜云挑眉。   神兽么?   他觉得更像凶兽。   “让廖家带货的机会难得,除了有实力的商队之外,鹰轨城其他大商家也会花重金雇猎手或镖师参加秋猎,所以,我们的如果想争取这个机会,就得早做打算。”   炎颜点头:“你想办法把秋猎竞争的商队和商户名单弄到手,其余的我来想办法。”   沈煜云犹豫道:“要不要请宁先生帮忙?他想让我帮他向廖家引荐,我们可以拿这个做交换条件,让他出手相助。”   炎颜摇头:“跟这老疯子合作是与虎谋皮,他现在正愁没有落脚的资本,他虽然有求于你,可我总觉得他对商队也有所觊觎,为防他另有图谋,我们还是尽量少与他牵扯太多。”   炎颜说完,安抚道:“打猎人手的事你无需操心,这个我来想办法,你只要把这次秋猎参与的商户名单和各自实力摸清就行,咱们得做到知己知彼。”   “这个没问题,这两日就办妥!”   余下的几日,商队仍按照以往惯例出货,只是没再采买任何货物,沈煜云也在忙着改装以前拉货的货车。   段兴昌并不清楚炎颜他们的打算,整天嚷嚷要赔钱,连带他的那支商队的人马也变得烦躁不安。   对于段兴昌,只要他不带头闹事,沈煜云基本不予搭理。   炎颜这几天也不知在忙什么,整个商队,包括毕承在内全见不着她的人。   沈煜云按照炎颜的吩咐雇回来十几个酒坊伙计,这些人自打入府开始,就整天呆在专门给他们安置的院子里,有吃有喝,就是啥活也不干。   等到了第五日晚间,炎颜突然从大仓库里走了出来。   她能去哪?   须弥境呗!   炎颜这几天一直在须弥境里忙活酿酒的事。   自从上次开辟炁海之后,须弥境又比从前大了好几倍,还出现了一条天然的小河。   沧华在小河对岸又盖了好几间大厂房,专门用作酿酒。   前两日炎颜偷偷跑出去买了好多屏蓬小崽,又按照邓文明的嘱咐,收集了好些草籽,回来专门弄了个猪圈,就把屏蓬养在须弥境里。   邓文明现在丹道的理论基本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就差个丹炉就可以实践了,炎颜从药铺里搜集了很多上好的草药,沧华把草药全部复活,在须弥境里专门为给邓文明练用,种了块药田。   现在的须弥境,河里鱼儿嬉戏,河边药麦飘香,田舍错落,一片生机勃勃……   炎颜看着丝丝忙碌地几乎浑身都长满了手,心疼极了。   “要是能多些帮手就好了。”炎颜感慨。   虽然丝丝每天干的很开心,但炎颜觉得特对不住它。   沧华放下正在鼻端嗅的酒盏,抬眼看过去:“我可以化些草木精帮忙。”   现在,在沧华的心里,只要炎颜需要,他都会尽力而为,不问应否,不论对错。   他对炎颜的态度,在上白泽来过之后,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炎颜果断摇头:“不行!你的灵力还要留着派上大用场,不能随便浪费。现在酿的酒差不多够这批出货了,往后我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收些别的什么进来帮忙。”   沧华:“我给你的那几卷修炼功法看了么?”   炎颜点头:“基本都看完了,我现在已经试着开始修炼了。”   种完灵根后,沧华与炎颜商议她未来研习的功法。   炎颜到了这会儿才知道,她自己所拥有的金色炁凌,居然是山海界罕见的空间能力,不输于木水火土任何一种。   炎颜同时也得知,山海界并没有哪位神境大能专门研习空间类术法,因此也就没有此类功夫流传于世。   炎颜就觉特憋屈。   好不容易有了灵根,辟出炁海,质量都还不错,原本以为从此就可以顺顺当当修炼,迎接人生巅峰了,临了又没修炼功法了。   合着别人啥都是现成的,到她这儿就全都一穷二白。   这个天道,妥妥的后妈啊!   沧华看炎颜一脸憋屈,虽然有些过意不去没与她实话实说,不过炎颜现在的实力和处境,不说反而对她好些。   最终,沧华决定让炎颜研习自己的本体功法——《风雷诀》   沧华觉得,与其让炎颜两眼一抹黑去选人族那些五花八门基本全是些故弄玄虚的各式功法,还不如学他自己的。   且有他亲自指点,她以后修炼升级突破还能走些捷径。   是以,沧华便亲自执笔,将自己本体功法《风雷诀》专门书写成册,供炎颜修炼参考。   炎颜不知道的是,这是沧华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将本体修炼功法写成书。   沧华以前就从没想过要收徒。   长眉微挑,沧华抬手轻轻一划,围绕两人周围便竖起一个淡青色的半弧形结界,正好将俩人罩在里面。   沧华将目光投向炎颜:“可以开始了。”   炎颜:“!”   不会让她跟他对打吧?   看她发呆不动,沧华手指轻轻向下一压,一记雷霆霹雳横空形成,笔直冲炎颜面门就迎头劈下。   炎颜心头一震,侧身避让的同时,手中炁凌鞭顺势寄出。   沧华蹙眉:“用风雷诀!”   炎颜这才醒悟,沧华这是在试探她对风雷诀的感悟。   赶紧收起炁凌鞭,炎颜手指翻花“啪啪啪”迅速打出一连串伽印,口中低喝:“长鲸汲水!”   她话音落地,空间一阵扭曲,平底升起一条长长的黄金龙卷气流迎着空中翻转的闪电冲天而上,笔直撞击在雷蛇一般的闪电上。   闪电呲呲啦啦一阵暴躁炸裂,瞬间将整个结界上空笼罩,天地间像被分割成无数明晃晃的碎块。炎颜好不容易凝结出来的那条黄金气流小龙卷,早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烟消云散了。   炎颜沮丧极了。   她知道沧华刚才试探她功底的时候基本没用任何灵力,更何况沧华现在还只是最孱弱的魂体状态。   可他就随手丢出一道闪电,就把她好不容易凝结出来的气流旋风轻易击碎。   她这个战五渣还真是货真价实! 第281章 须弥悟道   “莫沮丧,你只是尚未懂得。”   沧华的声音传来,炎颜霍然抬头。   尚未懂得……   这句话简简单单,此刻听进炎颜耳朵里,她好像突然感觉其中蕴含了无限玄机。   沧华手指翻转出与炎颜刚才一模一样的伽印,边结印边徐徐为她讲解。   “在准备战斗的时候,你心中所想的,不应是你自己有几分力。你应想到的,是你的本体属性,你之所属乃空间之力,那么整个空间,都应为你所用……”   沧华说话的时候,紫眸微抬,口中低喝:“长鲸汲水!”   他的声音深沉,语速并不快,但是炎颜却仿佛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浩瀚无穷的主宰之力。   那是对木,水,风,雷,电……沧华所能支配的所有属性力量的命令!   法诀出口,不是诉求,是命令!   随着沧华话音落地,空气中所有水珠都像是被风云搅动而出,最终汇聚成一条长长的水龙。   水龙须尾俱全,呲齿裂目,仰天一声悠长的龙吟,愤然昂首,冲破结界,翻腾翱翔于整个须弥境的上空。   躲在旁边偷看二人切磋功法的邓文明和丝丝,惊诧地瞪大眼,张着嘴,仰头看着头顶上空盘旋的,青雾环绕的,宛若真实的水龙。   炎颜也完全被眼前飞龙在天的奇景所震撼。   同样的招式,在她手里,只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息龙卷。   而沧华用出来,竟然将空气中蕴含的细小水滴,用巨林召风之力翻搅而出,竟形成一条栩栩如生的水龙。   沧华完全把空间中一切能支配的元素能量,在这一招一式中用的淋漓尽致。   不过水龙只腾挪了数息,沧华手臂上的火焰封印突然闪了几下,空中翱翔的水龙瞬间消散。   沧华的灵力被他身上的封印化解了。   如果在须弥境外,炎颜想象不到沧华这简简单单的一招,会造成多大的杀伤力。   沧华虽然是东方星宿,本身所代表的是木之力,可是他的本体又是九尾苍龙,龙兽天生自带风,雷,水三系元素。   到了沧华这等境界,已经几乎打破了元素之间的屏障,可以几个元素之间随意幻化,完全运用自如。   炎颜的眼中有莹莹水光。   是被沧华力量所震撼,被自然之力所感动的内心澎湃激动的情感。   沧华知道炎颜悟性极好,见她如此,也不打搅,让她尽情沉浸在自己的体悟之中。   悟性,对于修士而言甚至比修炼本身更重要。尤其越修炼到后期,境界越高,每进一步便及其困难。   到了那个时候,能不能继续前行,靠的便是悟道。   悟己之道   悟人间道   悟万象道   悟天地道   等到炎颜完全回神,沧华才道:“这些招式本就是从对战中总结而来,你往后运用的多了,自能体悟更多。”   这句话炎颜秒懂。   意思就是架打得少,多打几架就熟了。   传授完功法的事,沧华道:“你临行前,需进一趟焚木岭。”   经沧华一提,炎颜立马就想起来了。   沛桐出事的那晚,沧华就给她传音提过进焚木岭的事,这几天忙着备货,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焚木岭里面有什么宝物么?”炎颜好奇。   沧华都能看上的东西,肯定错不了。   沧华却摇头:“我只能感知那物存在,但至于你能不能用,需待你有机缘得到那样东西之后才能知晓。”   炎颜点头:“你都开口了,不管我能不能用,此物定非寻常,我定抽空上山一趟。”   炎颜其实很想问问沧华沛桐的事。这几日沈煜云一直都派人入山搜寻沛桐,却始终无果。   不过炎颜知道沧华虽然跟她一同行走人间,但他对人间诸事只字不提。她猜沧华大概是怕他涉世太多会搅乱世间生灵气运的轨迹。   对于沧华不愿为之事,炎颜从不勉强。   该办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炎颜正打算出去,邓文明走了过来。   “炎姑娘,我有件事与你商议。”   炎颜看向邓文明,笑道:“看来你在这里住着倒颇觉习惯呢!”   邓文明立刻点头:“嗯,现在又可以侍弄我最爱的草药,而且还能随时与神君大人研习丹道,还有吃不完的腊肉,喝不完的美酒,简直人间天堂啊!”   邓文明虽是笑谈,却也说的全是大实话,相处时间长了,他喝丝丝也不像从前那般拘谨,基本是想干啥干啥。   沧华除了调酒就是看书,有时会偶尔进龛中待几日,其实根本就不管他俩。   随着须弥境里越来越大,这里有良田,树林,小溪,几乎已经自成一方四季常青的世外桃花源。为了保证正常的生态循环,须弥境模仿山海界的时间开启白天夜晚模式,也是为了境内植物正常生长。   它还偶尔还下点小雨调节一下气候,顺便洗刷树叶上的薄灰,这些全是须弥境自带的清洁功能。   这里的环境永远保持清新自然,简直不要太惬意。   炎颜酿酒这几天整日住在这里,舒服得都不想出去了。   邓文明道:“你得空给我弄个丹炉吧,我理论都学得差不多了,也该上手实践了。”   炎颜一拍脑门:“看我,把这事儿都给忘了。”   她对邓文明笑嘻嘻道:“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我偷偷带你出去,现在咱们在鹰轨城,这城可大了,比鹿吴城还热闹!”   邓文明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可以吗?如果可以出去,我还想看看毕大厨,进来这么久了,当时也没跟他告个别,挺想他的。”   不过邓文明说完,又想起当初进来时的约定,他忐忑地看向上座的沧华。   炎颜也恍然想起,当初答应沧华的,邓文明不能出去。   将炎颜眼中的紧张和期待全看在眸中,沧华垂眸:“只得一日,天晚必归。不得与熟人相见。”   “呦呵!多谢大神,没问题大神!”炎颜和邓文明兴奋地一阵欢呼。   虽然不能见毕承,但是能出去,俩人已经心满意足,还要啥自行车!   约定好了时间,炎颜先出去把酒交给沈煜云,又另外找了个地方把邓文明悄悄从须弥境里带了出来。 第282章 富甲街   邓文明换了身装扮,炎颜又给他用了易颜丹,就算这会儿华畅他们跟邓文明走面对面,都没人能认出他来。   俩人一出来,就迫不及待直奔鹰轨城最大,最繁华的贸易集市——富甲街   富甲街。   街如其名,是名符其实的财富云集之场。是整个鹰轨城中最大的贸易集散地,本地所有大商贾皆在这条街市上设有商号。   此处也是南来北往各大商队云集出货,交易之所。   除了商户集中经营,富甲街上还有专供修士交易的区域。   鹰轨城与鹿吴城不同,鹿吴城归孟华宗管辖,在其所属区域内不允许散修公开交易,主要是为了保护宗门的经营利益。   鹰轨城的势力所属廖家本就是普通人族,为保证家族控制势力的稳固,廖家会主动结交当地散修,以及临近城邦的宗派。   因此,在鹰轨城内,对散修以及路过宗门交易管理也相对宽松很多,修士在这里基本可以自由交易买卖。   因此,在富甲街,除了本地的散修,临近的宗门,还有路过的修士专程绕道来此地出货,或采购所需丹药器皿。渐渐地,富甲街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修真货品专卖场。在整个东部内陆地区都颇有名气。   关于富甲街,炎颜还是那日跟着梅宗远逛街的时候听梅宗远说的。她因惦记要给邓文明买丹炉,就特别留意这地方。   两人来到富甲街,就见街口立着座高大气派的石坊,坊额上方一块石刻大横匾,上书“富甲街”三个气宇轩啊的正楷大字。   两侧朱红大圆柱上还挂着幅楹联:   集天下之民,易天下之货。   聚天下之财,行天下之商。   炎颜仰头看完楹联,笑道:“好大的气派啊,走,进去看看!”   炎颜见识过地球的极致繁华,来逛此间集市倒也还算淡定。   邓文明却从未见识过这么大的集市,一时间目不暇接,只觉看不完的新鲜奇货,赏不尽的团花似锦,怎么也看不够。   炎颜却边走边留心整个卖场的出货情况。   她很快就发现,这个大卖场看似随意买卖,其实也有货品等级区分,从商铺,摊位的规模和货品档次就能看出来。   靠近门口的位置都是些零散的小摊子,日常用物零七八碎卖什么的都有,普遍价位都比较低,在这个区域采买的通常都是普通的平头百姓。   再往街市里面走,两侧商铺的门脸越来越大,门前摆的摊位也越来越宽,人没有门口多,但来这边采买闲逛的人群,衣着明显比门口要好得多。   这一层的货物虽然也是日常家用居多,品质却明显好过门口散摊上的那些。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炎颜给邓文明挑选了些生活必需品,另外还给他选了好几身衣裳。俩人还给丝丝买了许多小零碎做礼物。   邓文明说丝丝一直念叨特想要件裙子,它还明确表示,款式不要炎颜平常爱穿的那种行动利落的,它要有许多层,飘起来的时候特有仙气儿的那种。   炎颜一听就明白了,丝丝这是想自己平时干活时飘来飘去还能美美哒。这只没有性别的小蜃灵越来越明显呈现雌性向了。   炎颜毫不怀疑,要是以后丝丝修炼成人形,一定是个爱美又能干的漂亮小姐姐。   然后她就想到了吨巴。   自从长大以后,吨巴已经离以前的萌软系小甜宠形象越来越远,体型和气质也越来越彪悍威猛,这只未来可能是个汉子。   带着纳戒逛街特别方便,俩人逛生活用品区时就买了一大堆,又去衣帽行给丝丝买了好几身仙气儿飘飘的裙子,之后便向修士专卖场走去。   途径贩售烟,盐,茶,酒市场,炎颜远远看见洪玉修领着几个商队的伙计在那边摆摊买酒,虽然摊前也站着几个客人,生意却好像不是很理想。   炎颜心里琢磨等会儿跟邓文明买好丹炉,把他送回须弥境,就去自家酒摊前看看。   到了修士专卖场,炎颜和邓文明立刻就被眼前琳琅满目的各种新奇货物吸引了。   修士的专卖场,跟凡人的相比,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奇珍异宝,仙草紫芝,有驯兽修士捉来的各种妖兽,炼丹修士摊前摆着各种瓶瓶罐罐,从旁边走过经都能闻见丹药飘香。   邓文明走到一个丹师的货摊前,恭敬道:“请问前辈,易容丹怎么卖?”   丹师是个白胡子老头,见小伙子彬彬有礼,便道:“一个时辰的二十两银子,两个时辰的三十两,十二个时辰的一百五十两银子,若用灵石交易给你算八折。老朽的丹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邓文明跟对方客套了几句就拉着炎颜走开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邓文明兴奋地两眼直放光:“丹药居然这么贵,我的天!十二个时辰的易颜丹就能买到一百五十两银子,往后我炼丹养活你们!”   “帝君他老人家说,我现在只要上手开始炼丹,就拿最简单的易颜丹练手,至少也得是十二个时辰的,低于这个时辰,那就是废丹!”   炎颜听了也很兴奋,赶紧问:“那你一炉能出几枚丹药?”   她现在只关心能赚多少钱。   邓文明摇头:“这个帝君他老人家没具体说,他说这个得看我炼丹时的状态,还有药的质量,另外丹炉的等级也有关。”   炎颜现在急需用钱,听邓文明说他现在就能炼出中上品的易颜丹,漂亮的大眼睛立刻亮晶晶的,就差流口水了。   沧华说了,她要想快速提升修为就得加速扩充经脉,而扩充经脉的首要条件就是充盈炁海。   可是炎颜现在每日晚间修炼储存的灵炁在周身行走一周,能够储存入炁海的灵炁几乎微乎其微。她的炁海自从开辟至今,一直都处于几近枯竭的状态。   而且沧华还说,她开辟炁海非常成功,几乎是常人的三倍,储存的灵力自然也是常人的三倍。她现在急需各种天才地宝补充灵炁。   刚才邓文明跟卖易颜丹的老修士询价时,她也趁机问了几个摊位的高阶补炁丹,最便宜的都要三百两银子一颗,她要想储满炁海,一次就需要五颗。也就是光靠丹药补满炁海,一次就要花掉一千五百两银子。 第283章 沧华大姨夫来了   炎颜觉得自己不是在炼炁,根本就是在炼钱。   当务之急是开源或者节流,不管哪一种,必须都得让邓文明尽快开始炼丹。   “那边有几个炼器师摆摊,咱们过去看看。”   邓文明看向不远处几个摊位。他已经看见了摊位上摆着几个丹炉。   炎颜摇头:“我想给你买个好点的,这些散摊的商家流动比较大,品质不能保证,咱们找家商行买。”   既然沧华说丹品的成败跟丹炉有一定关系,为了邓文明能轻松上手,也为了出品的丹药能保证品质,她打算下血本,给邓文明买个好些的丹炉。   俩人走进灵器行,顿时被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各种灵器吸引住了眼球。有整架的各样法宝,墙上挂满了各种刀剑弓弩类的兵器。   商铺靠里面的墙边,摆放着大大小小一排各式各样的丹炉。   炎颜和邓文明就直奔那一排丹炉走了过去。   店掌柜是个挺面善的老人,须发皆白,一脸笑纹,走过来招呼:“二位打算选丹炉?”   炎颜点头:“嗯,劳烦老神仙帮忙推荐。”   店掌柜一靠近,炎颜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灵力波动,这掌柜的显然也是个修士,且修为在她之上。   掌柜见她嘴甜,笑得格外和蔼:“我察二位周身的炁息,应是这位小哥买丹炉吧?”   邓文明赶紧行礼:“正是,还请前辈帮忙推荐。”   店掌柜温和颔首:“你是个初级修士,若买个品阶太高的丹炉反而不好驾驭,别的丹师用过的已经染了前主人的炁质,你上手还得给它掰回来,也不太好,不如买个全新的自己开炉。”   “我这儿刚好有一个炉,是我一位老友年初时才炼成的,取材是符禺山北麓的乌油铁,其中还熔了大叶赤铜和金鱼泥,用久了炉壁会生草叶状暗纹,华美非常还不挑修为深浅,小哥用正合适!”   店掌柜说话间,手指抚了一下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一个半人高的紫铜色丹炉就出现在俩人的面前。   炎颜知道店掌柜左手上的扳指便是纳戒。这鹰轨城的商贾果然有钱,随便在商号中就能看见用纳戒的。   邓文明正打量丹炉的时候,吨巴突然跑了出来。   它走到墙角一个落满灰尘的鼎前嗅了嗅,回头冲着炎颜叫了一嗓子。   店掌柜自然看不见吨巴。他正陪在邓文明身边,给他讲得口若悬河。   炎颜看他俩都没留心这边,便向吨巴走了过去。   有了上次青蚨钱的经验,炎颜知道吨巴除了啥都能吃还兼有寻宝的特性,对吨巴的眼光,炎颜毫不怀疑。   “吨巴,吨巴!”吨巴摇着大尾巴,兴奋地朝炎颜叫了好几声。   炎颜伸手把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旧鼎搬了出来。   鼎上锈迹斑斑,转过来背面居然还有一道长长的裂痕。   这分明就是个烂鼎。   炎颜有些为难。   “唉!”   脑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叹……   是沧华!   炎颜心头一个激灵。   沧华居然叹气,这鼎绝对有来头!   她赶紧问:“这破鼎是不是有来历?”   “嗯”沧华浅浅低应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   “宝贝?”炎颜开始兴奋。   沧华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回了句:“随便你收不收吧。”   炎颜懵   听语气,沧华肯定认得这鼎,如果是宝贝,沧华通常直接就让她收了。   这收不收随便是几个意思?   管它呢,既是沧华认得的东西,肯定身份不凡,收了准没错!   这会儿店家跟邓文明谈的差不多了,到了商议价钱的时候。   邓文明显然对店家推荐的这只乌油炉很满意,就打算买它了。   店掌柜捋着白胡子:“我看你俩年纪也不大,想必是哪个山门才收入的新弟子,我就算是与二位交个朋友,这炉若照平常至少需四千五百两往上,给二位,我就只收个成本价,三千两!”   他话音刚落,炎颜就插嘴问了句:“这个多少钱?”   然后,店家和邓文明的目光同时落在了炎颜面前的破鼎上。   邓文明的目光落在炎颜面前的破鼎上,然后无语……裂开……   炎姑娘这肯定是嫌他挑的炉贵了,肯定是的吧。   刚才明明是她自己说要给他选个好点的……   他还以为是真的呢……   掌柜看见炎颜搬出这个破鼎的时候,神情也是微感诧异。   然后掌柜敏锐地偷偷侧目看了眼身边的邓文明,随即心下了然了什么,干笑道:“哦,这个啊,这个鼎是个废品,已经不能炼丹了,这是前阵子一个过路的修士不知从何处捡来的。他来我这店里出货时嫌这东西碍事,就一并留下了。姑娘若想要这个,五十两银子,算白送你。”   掌柜刚说完,炎颜神池里又响起沧华的一声轻叹:“唉”   炎颜心想沧华今儿是怎么了?以前从不感春悲秋,今天都叹好几声了,这是……大姨夫来了?   不过眼下顾不上管沧华的情绪,炎颜听说五十两银子,立马痛快道:“好,成交!”   她兴高采烈就要取银票,没留意旁边邓文明表情都快哭了。   “那个……炎姑娘,刚才这位前辈说,这个鼎是个废品,它不能炼丹……”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邓文明是真想好好学习炼丹,他虽然也觉得买个丹炉的确挺贵的,可是他炼出来丹药也能赚钱啊,而且赚的还挺多。   大不了他勤奋一点,多炼一些,他觉得其实很快就能把丹炉的银子赚回来,而且出丹品质还好,没准数量还多呢。   从长远打算,邓文明觉得其实买个好点的丹炉并不亏。   他以前觉得炎颜挺大方的,可是这次选丹炉,邓文明觉得炎颜实在有点过分抠门……   他心里特憋屈,可是他不敢说。毕竟掏钱的是炎颜,炎颜非要给他买个破丹炉,他能说什么,他自己又没钱……   邓文明平生头一回体会到没钱的痛苦。   他正伤感呢,就听旁边炎颜对着掌柜笑语晏晏:“这俩,一共三千两银子如何?”   正伤感的邓文明猛然抬起头。   他没听错吧?   炎颜姑娘刚才说的好像是两个!   他就知道,炎颜姑娘最慷慨,最讲义气,最大方!   掌柜也笑眯眯地。   眼看这笔交易就要妥了,突然从门外进来两个人。 第284章 中二少女   看见进来之人,掌柜的眼睛顿时一亮,搁下炎颜和邓文明,赶紧上前招呼:“斛律公子!您什么时候来的?这次来鹰轨城不知是出货还是打算采买什么……”   听掌柜这般客套,炎颜便知来者必定是有头脸的人物。   他们的东西已经选妥,只等付钱,炎颜也不着急,就候着掌柜先跟新客寒暄后再结账走人。   等着结账的空挡,她看见货架上摆着个花纹装饰古色古香的铜镜,便伸手过去想拿来看看。   “喂!”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炎颜在这儿没熟人,听见这个声音也没理会,仍旧径自伸手去够那铜镜。   “说你呢,拿镜子的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回炎颜听明白了,对方是在跟她说话。   炎颜撤手转身,就对上一个容色姣好,衣着华丽,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正是刚才进来的,掌柜的口称贵客的两位之一。她身边还站着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同样衣着华贵,气质不凡。   这俩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出身。   炎颜挑眉:“有事?”   少女把尖尖的下巴一扬:“您手腕上的那套紫晶石首饰,我买了,你说个价。”   她说是买,可语气却完全是命令,根本就没商量的余地,就跟东西本身就是她的似得。   少女说完便将目光投向旁边,态度傲慢,目中无人。   炎颜淡淡一笑,没理她,直接把目光投向掌柜:“先给我们结账吧。”   “嗳!”掌柜的赶紧应声过来。   掌柜得也看出这少女脾气有点刁,就打算先给炎颜他们结完帐,让他们赶紧走了就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女见炎颜居然没理自己,俏脸一沉,走过来叉腰就挡在炎颜和掌柜的中间,跟炎颜站了个脸对脸。   她比炎颜低了小半头,站得距离又近,就只能仰起脸看炎颜。可少女又想显示出自己的气场,就只能很用力地拿眼瞪炎颜,硬是把好端端一双大花眼瞪成了三白眼。   炎颜实在懒得搭理这种中二病,语气散漫道:“小妹妹,我好像跟你不熟,麻烦让一下。”   女孩子绣眉一厉,张嘴就骂:“谁是你小妹妹,你叫我姑奶奶我都懒得搭理你!赶紧把你手上那套紫晶首饰褪下来,本小姐看中了你的东西那是你的荣幸,还不感激涕零?”   炎颜冷笑:“你怎么我了就让我涕零?送花圈我还得看你戴没戴孝呢不是?况且我这人感激不感激地都不爱哭,我就爱看别人哭。”   说完,对着女孩一呲牙,炎颜笑得有点痞。   这谁家养出来的二百五,天生一张欠抽的嘴。   她有点手痒。   少女从小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还从没见过有人敢跟自己针尖对麦芒的杠,大小姐脾气立马就上头,手掌一番,一蹙灼灼火焰就爆了出来。   还是个火灵根的小修士,难怪这么拽。   炎颜后退一步,不着痕迹把邓文明护在身后。   店掌柜见这俩位小美女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看样都不像好惹得主儿,赶紧过来劝和:“二位息怒,息怒……二位可千万莫在小店里动手,我这儿还得做生意呢……斛律二公子您赶紧帮忙说句话啊这……”   斛律筠自然知道自家妹子的脾气,他刚才原本打算劝阻,可是听见炎颜说话也颇不顺耳,便故意没拦着斛律筱菲。   这会儿见两个女孩子真要打架,斛律筠剑眉一敛:“菲儿,不得在此动手,乔老板与咱家有生意往来,莫损他商铺。”   斛律筱菲这世上天不怕地不怕,就怵她二哥斛律筠。   听斛律筠这般说,斛律筱菲勾唇冷笑:“好啊!那本小姐就出去打,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说完,向着身后几个跟她一样面生横像的丫鬟一招手。   四个丫鬟立马冲进来,把炎颜围在了中央。   邓文明急道:“炎颜姑娘,他们人多,你不能跟他们去。”   炎颜回身投给邓文明一个安抚的笑:“打架比的是谁拳头硬,不在人多寡。”   她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乔老板一把拉住。   乔老板看了眼后头跟着的几个丫鬟,用灵力给炎颜传音:“小姑娘,这二位是斛律家的两位少主,可得罪不起,你趁他们出去赶紧脱身从后门走吧,莫给自己招惹麻烦。”   炎颜对掌柜点了下头,同样用灵力传音:“多谢老伯,架还没打,到底谁招惹麻烦还不一定呢。”   乔老板听得一愣,炎颜已经出去了。   乔老板赶紧拉住后头跟着的邓文明:“你们是谁家的?”   邓文明不知道这老伯突然问这个是啥意思,顺嘴回了句:“炎家的”就跟了出去。   乔老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没听说过有炎家这么一号啊……”   修士专卖场旁边就有个空场,是专门供修士们交易灵宝灵器时检验功能用的。   炎颜出来的时候,斛律筠和斛律筱菲已经带着众家丁在空场上等了。   炎颜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日这一架不打是走不了了。   正好!   沧华昨天才说她架打的少了,没参悟透,她今天就拿这个小丫头参悟参悟。   斛律筱菲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家族里唯一一个拥有上乘火系灵根的女修,一检测出灵根品阶,当即就被无上山庄的庄主收为关门弟子。   也难怪她傲慢,却也有些资本。   她跟炎颜一样,都是炼气期修士,也都开辟炁海不久。   斛律筱菲自修炼以来,就从没遇到过比她灵根更好的女修。因此,刚才在店里,她感受出炎颜与自己是同级修为的时候,就压根没把炎颜搁眼里。   见炎颜来了,斛律筱菲冷冷一笑:“你若识相点,把你手上那套首饰取下来,双手捧着,跪着给本姑娘送过来,再给我磕三个头认个错,说以后见了本姑娘再也不敢不敬,把本姑娘哄高兴了,兴许能免一顿好打。”   炎颜也笑了,一双凤眸风流又潋滟,悠悠然转着指上的紫晶戒指:“本姑娘也有个习惯,我用过的东西,就算喂狗也绝对不给人,你要是趴地上学两声狗叫,我就白送你。”   斛律筱菲银牙一咬:“你找死!”说话间,掌中炁凌火球迅速形成,甩手就向炎颜面门呼啸砸来。   炎颜凤目微眯,眼看火凌球冲到眼前,抬手迅速拍出一枚黄金符文,口中低喝:“惊涛拍岸!”   她话音刚落,平地一股巨大的气息墙突然冲天而起,不光把火凌球挡了回去,强大的气息墙整个向着对面的斛律筱菲就蛮横地压了过去。   旁边的斛律筠脸色瞬间煞白,想要上去援救已经来不及,就眼睁睁看着一堵灵炁霸道的气息墙直接把斛律筱菲给拍进了地里……   斛律筱菲几乎连喊一声都来不及,人就直接入土了。 第285章 钉多深,自己选   这一幕来得又迅捷又突然,莫说旁边观战的邓文明等人,就连炎颜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看着对面,坑边上只剩一只手露在外头,斛律筱菲整个人齐头没入地里的场景……   炎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她感觉有点无辜。   她刚才用的那招“惊涛拍岸”是沧华传授的水系功法里的一招,是个以动制动的攻击形招式,原理就类似球拍,目的就是把对方的招式再给对方反弹回去。   惊涛拍岸这招炎颜在须弥境里跟沧华切磋的时候用过好几回,以往用出来,通常只能勉强把沧华的攻势化解掉,反弹的时候都少。   所以炎颜根本就不知道这招还有杀伤力。   刚才跟斛律筱菲过招的时候,她压根儿就没想跟对方认真打,她就是想用这招把斛律筱菲的火球反弹回去,气一气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算了。   俩人又没什么仇什么怨的,犯不上闹大。   况且炎颜觉得斛律筱菲好歹也是个辟了炁海的修士,跟她自己的修为差不多,就算她的陪练是沧华大神,可是双方实力相当,水平怎么也不至于差得太多。   只是炎颜没想到,这个结果,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一招出手直接就把人给钉地里了。   太玄幻了这也!   其实这事儿真不能怪炎颜。   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虽然只是个炼气期的修士,可是她开辟出的炁海却是常人的三倍,使用同样的术法,力量也同样是人家的三倍。   她现在的炁海容量,已经完全达到了筑基期修士的水平。   她这个炼气期,真实实力相当于炼炁后期大圆满,堪比筑基初期的实力。   沧华也没跟她提,她开辟炁海的时候,除了自身灵力开辟之外,还被沧华用青木之力又强行把经脉拓了好几轮,就导致炎颜除了炁海比一般人的大,经脉也比一般人脱的宽,连带神识之力也比一般人强悍许多。   所以她修炼所需的灵炁量就十分惊人,每拓宽一次经脉也同样需要消耗惊人的灵力。   所以炎颜每升一级,也相应比一般人要困难许多。   她这样表里不一的修炼等级,阴差阳错成了她的极品伪装,导致在商铺里斛律筱菲感应她修为的时候,完全没把炎颜当回事。   就连一向行事谨慎的斛律筠都被炎颜的伪修为给忽悠了。   然后就导致斛律筱菲吃了平生最大的一个亏。   炎颜本无心,这会儿看被从土里刨出来的斛律筱菲惨兮兮的,从之前的光鲜亮丽小萝莉秒变日剧里的贞子。   她有些内疚,上前小声询问:“那个……她没事吧?”   斛律筠把斛律筱菲抱在怀里正检查妹妹的伤势,听见炎颜询问,抬起头,俊朗眉目之间尽是愤怒:“你——”   他想指责炎颜,都开口才发现竟找不着理由。   是自己妹子先跟人找茬,先跟人家胡搅蛮缠,还先动的手……   说白了,这顿打,完全就是筱菲她自找的。   可是已经开口了,周围还那么多家丁侍卫看着,斛律筠又不想堕了自己少主的颜面,最后憋红了俊脸才憋出一句:“就不能让着她点!”   炎颜本来还觉得自己下手有点重,考虑要不要道个歉,一听斛律筠这话就不乐意了。   秀唇一呡,她就转了话锋:“让着她?凭甚?大家都头回做人,给了让她的理由。”   斛律筠:“……”   这女人……   这嘴……   简直跟斛律筱菲一丘之貉!   都欠抽!   斛律筠仔细检查完斛律筱菲的伤势,虽然外表惨了点,不过幸好没伤得太重,基本都是擦破皮肉。斛律筠暗暗松了口气。   把斛律筱菲交给她的随身侍女,斛律筠起身看向炎颜:“敢问如何称呼?”   炎颜抱臂:“怎么?单打独斗打不过,还想过后拉人马上门打群架?”   鬼大爷想跟你打群架!   斛律筠想爆粗。   强忍住不打女人的冲动,斛律筠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话:“今日之事虽是家妹先挑起,可是你把她打成这样,我不得不问一句姑娘名讳。”   炎颜淡笑,大大方方报上姓名:“本姑娘姓炎,就住在城北廖家的长康别业,不怕挨打就尽管来!”   炎颜说完,斛律筠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长康别业!姑奶奶记住了,姓炎的,你给姑奶奶等着!啊,蠢货,别疼姑奶奶的胳膊,疼,嘶……疼疼疼疼疼……”   炎颜勾唇一笑:“行啊,姑奶奶等着你,下回打算钉多深?自己选。”   斛律筠:“……”   这女人说话太气人了,这是拿他妹妹当钉子捶呢!   斛律筱菲不依不饶还在叫骂,眼看旁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斛律家又是有头脸的,这会儿大多数人都对着他们兄妹指指点点。   斛律筠怕损了妹妹的名声,赶紧让人把她送回去。   临走时,斛律筠肃然望着炎颜:“炎姑娘,此事恐不能就此作罢,改日必然登门拜访。”   炎颜从容一笑:“随时恭候!”   登门拜访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上门算账。   炎颜心里清楚,虽然今日事是斛律筱菲找茬在先,可是就因为她刚才那没轻没重的一下子,这梁子她算是跟斛律家结下了。   管他呢!   兵来有她。   将来有吨巴。   再不济,须弥境里还有个沧华!   虽然大神肯定不轻易出手,可大神他估计也不会见死不救。   这么一想,炎颜突然就得意了。   自家资本好雄厚啊!   须弥境里   沧华刚才其实也在观战,他面前有一面灵力化出来的幻幕,幻幕中正是外界此刻的情形。   这感觉特别像看电影,比大屏幕还清晰。   丝丝也好奇,放下手里的活儿,凑过来观看。   看见斛律筱菲刚才对炎颜叫嚣的时候,丝丝舞着浑身小拳头:“揍她!”   后来又看见斛律筱菲被炎颜拍进地里,丝丝浑身小巴掌拍得山响:“揍得好!”   沧华却在看见炎颜出手的一瞬,缓缓摇头:“还是差点火候,看来还是打得不够多。”   等最后听见炎颜那句腹诽的时候,沧华不禁低斥:“真没出息!” 第286章 又有文化又能打   斛律筠带着斛律筱菲离开后。   炎颜正准备回去买下那俩丹炉,然后早点把邓文明送回去,打架耽搁了不少功夫,眼看卖场就要散了,她还没顾上去自家的酒摊上看看呢。   “炎姑娘,炎姑娘!”   看热闹的人群这会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炎颜听见有人喊自己,回转身,就看见了刚才他们买鼎那灵器行的白胡子乔掌柜。   这老掌柜人不错,打架之前还悄悄提醒她呢。   炎颜笑道:“我正打算回去你店里买那两只丹炉呢。”   乔掌柜笑道:“省得姑娘多跑一趟,我都给你带过来了。刚才姑娘跟斛律家四小姐过招,老夫都看见啦,炎姑娘好功法!难怪艺高人胆大!”   炎颜被夸的有些汗颜。   她那不是艺高人胆大,她是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都没谱。   乔掌柜却不知道炎颜的情况,只以为她刚才是故意拍斛律筱菲解气呢,他一面把两只丹炉从纳戒中取出来,一面问炎颜:“姑娘刚才虽然打得解气,可也给你惹下了大麻烦。你可知你刚才打的是谁?”   炎颜收起丹炉,付了银子,挑眉问:“您老刚才不是提醒我说他们是斛律家的么?”   乔掌柜点头:“是斛律家的没错,可是你打的这位那可是斛律家最难缠的一位。她在斛律家几位小姐里行四,大名斛律筱菲,人唤她四小姐。据说除了她二哥跟师父,连她爹娘都管不了她,刁钻霸道是出了名的。”   “她这是头回来鹰轨城,你就偏巧遇上了她,也是姑娘你倒霉。凭四小姐的脾气,这事儿肯定没完,小姑娘好自为之吧!”   炎颜拱手道谢,又问了句:“那今日跟这个四小姐来的那位,便是斛律家的二公子吧?”   既然最怕二哥和师父,炎颜从斛律筱菲的举止中看出来了,她有点听那年轻公子的话。那小子不像师父,那就是二哥了。   乔掌柜点头:“那位是二公子斛律筠。这位斛律二公子人品倒是没话说,虽然年纪不大,确是个难得的少年沉稳。你今日若只遇上他也就没这些事了。行了,赶紧回去吧,跟你家人打个招呼,斛律家肯定要上门的。”   炎颜再三道了谢,带着邓文明离开了。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炎颜把邓文明和两个丹炉送进了须弥境,思来想去还是顺手又写了个字条,让吨巴给沈煜云捎回去。   她这会儿还不打算回去,万一斛律家的人找上门,沈煜云也好心里有个数。   嘿嘿,沈煜云看完字条,一准儿在心里骂她惹祸精。   打发走吨巴,炎颜就转到前头的卖场去看自家的酒摊子。   洪玉修几人眼见这儿都快酉时(下午五点)了,再过一个时辰街市就要关张,今天带出来的货还剩大半酒水没卖出去,他跟伙计们正合计要不要去夜市再摆个把时辰。   “货出得怎样?”   听见这声音众人赶紧回头,炎颜已经走到近前。   大伙赶紧起身给她行礼。   炎颜走到打开的几只酒坛跟前,往里看了看:“几天出了多少货?”   洪玉修笑得特自信:“大概有三分之一。咱家的酒好,今日不是逢年过节,来买酒的人本就不多,基本闻过味儿的客人全都买了,再过几日就应该出的差不多了。另外华爷那边的人今天还去酒肆推销,那边出的应该也不错。”   炎颜却摇头:“不行,太慢。”   洪玉修没想到一天卖三分之一炎颜还嫌慢,他解释道:“其实以往咱们商队带的买惯了的货,出散货也得三五天,这就算是够快的了。”   炎颜却摇头:“今日必须全部出完。”   三五天,她可没那太平洋时间在这儿消磨。   洪玉修听得目瞪口呆,摇头:“不可能!出货总得有个过程,咱总不能强买强卖吧?”   炎颜不吭声,目光在垒着的酒坛子上扫了一圈,突然定在几坛玉泥封的酒坛上。   向那几个酒坛一指,炎颜问:“这几坛酒是大爷给你们的?”   洪玉修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过去,看见那几坛贴着鹅黄标的酒,立刻点头:“早晨大爷专门把这几坛酒送来,说让我们一起带上。他还特别交代这几坛酒价钱要贵些,最好先出。”   洪玉修又补充道:“大爷说这几坛酒不一般,让我千万不能降价。可是这半日没碰到大买主,我怕出贱了,就没拿出来。”   炎颜心里有些感动。   这几坛酒是她让沧华帮忙调制的,沈煜云每逢变天旧伤就会发作,疼痛难忍,她让沧华帮忙配了几坛药酒,专门给他缓解病痛用。   上回天气骤变,沈煜云就用过这酒,当日旧疾就没犯。只是沧华配制这酒的药材用完了,统共就只得了送沈煜云的那几坛。   炎颜没想到沈煜云会把专门给他的药酒拿出来。   不过炎颜知道,沈煜云这么做,是想用这功效卓绝的药酒给商队的酒博个好名声。   只是洪玉修他们对这药酒不了解,也不知这酒到底有多大的好处,反而埋没了。   沧华亲手配制的药酒,死人都能把命拽回来,治个病算什么!   今日既然带了这几坛酒出来,就不能让沈煜云的良苦用心白费,更不能辱没了沧华神境大能的手笔。   炎颜瞬间底气十足。   她抬腿就站在了货车上,扬起一把好嗓子就吆喝:“追命酒,去病根,名利身外事,命是自家本,千年顽疾一杯除,万载老木又逢春!追命的酒,夺命的刀,放下屠刀,一杯入喉,观自在,神佛笑!”   炎颜模样生得极美,再加上宛若莺鹂的脆生生一把好嗓子,曲儿编得又俏又敞亮,关键是整个大卖场里也没人像她吆喝得这般热闹。   不过片刻,周围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洪玉修刚开始还没明白炎颜这是要干啥,这会儿看见人都汇聚过来,立马也让伙计们跟着炎颜一起唱和,眨眼间他们的酒摊子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洪玉修不得不佩服,他们这位女东家,真是干啥像啥,又有文化又能打。   就有好事的起哄问道:“姑娘这酒名儿喊的可真够响亮的,追命酒,你这都敢跟阎王爷叫板了,当真有这般奇效,就算百两黄金也值了。”   炎颜笑道:“我这酒是千年难出的灵酒,有没有效果,身有顽疾的一试便知!”   她此言一出,场中众人尽皆跃跃欲试。   这世上有钱的人不多,有病的却着实不少,就算大病没有,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   一时间拥挤过来的人更多……   眼看摊子周围越聚人越多,众人纷纷掏银子打酒,洪玉修兴高采烈,就要张罗收钱给众人舀酒。   炎颜却大手一挥:“且慢,本姑娘这酒,不卖!” 第287章 追命神酒   不卖?!   众人一听就不干了。   不卖酒你在这儿咋咋呼呼什么!   炎颜牵唇一笑:“本姑娘今日不卖酒,只救命!”   众人一听就笑了。   “开什么玩笑,看小姑娘长得漂亮给你捧个场,你还当真了,还真以为你这酒能追命呢?”   “姑娘那把甜得腻人的嗓子和那小蛮腰能夺人命还差不多,这酒追命啥的就算了吧,哈哈哈哈……”   还有一本正经地提醒:“这富甲街上虽然啥都能卖,可是你这货物要是假的太厉害,这边的坊间里正可是要管的哦”   “就是,挣点钱就算了,牛吹大了没好处……”   这边嚷嚷的正凶,沿街走过来一队巡防。   为首的是个三十出头的高个汉子,听见这边吵嚷的厉害,皱眉道:“嚷嚷什么呢?”   动静太大,把巡防都给招来了。   就有嘴快的指着炎颜的酒摊子跟高个汉字告状:“张头儿您来得正好,您给评评理,这卖酒的小娘子非说她家酒能治病,您说她这算不算卖假货的!”   高个汉子名叫张非,是富甲街上维持秩序的巡防管代。   张非听完众人的话,皱眉看向炎颜:“你,卖酒的,好好卖酒,不许瞎说!咱这富甲街不许贩售假货,违者轻则罚没,重则报官!”   炎颜从车上一跃而下,站在张非面前,笑吟吟反问:“这位管代大哥,您又没试过我家酒功效如何,怎知我的酒就治不了病?”   说完,她上下打量张非一眼,笑道:“大哥若身有顽疾,不妨一试,治不好,我立马撤摊子走人,这车酒,我白送诸位,如何?”   她话一说完,旁边的洪玉修立马悄悄扯了扯她的袖管:“东家,话不能说的太满,万一……”   炎颜朗声笑道:“没有万一,童叟无欺!”   她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纷纷叫好。   “小姑娘,有魄力!”   立刻就有豪爽的有钱人开口了:“姑娘这酒要真能救人,本大爷全包圆儿!”   当即又有人道:“可是怎么试这药酒是真是假?功效如何?”   “这还不容易?找个有多年卧床的病人一试不就知道了……”   “可是能出来逛的都是好好的,哪儿有卧病在床还跑这儿来蹦跶的……”   众人正吵吵嚷嚷间,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对啦,张头儿他娘不就卧病多年下不得床么?这事儿咱富甲街附近的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啊,张头儿可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就为侍奉老娘,到现在连媳妇还没娶呢!”   “没错,张头儿他娘确实卧病多年,这事儿街坊邻居都能给证明,绝对假不了。小姑娘,你这酒要是能把张头他娘的病给医好了,那可就是名符其实的追命神酒!”   张非多年来一直精心侍奉卧病在场的老母,这事儿半个鹰轨城都知道,倒没人怀疑这是托儿。   炎颜对张非抱拳拱手:“难得张管代这份拳拳孝心,实在可敬!不知令堂患的是何病症?”   张非原本是带着巡防营过来查看的,没想到众人说来说去居然说到了自己头上,这倒让他有些为难了。   母亲生病多年这是真事,他三十多未娶妻一心一意侍奉老母也是事实。   他担心的,主要是银子。   他虽然身为巡防统领,也算是公家差事,可是每月薪酬就那几两银子,其中除了维持娘俩的日常开销,有大半都拿来给母亲抓药,实在没什么积蓄。   他看炎颜这穿着打扮,还有她酒摊摆的这排场,就知这小娘子定是有钱人,这酒也便宜不了。   他腰间的荷包里就剩下一两零几文散碎银子,还要维持到下月拿薪酬的日子……所以炎颜问话的时候,他就没吭声。   炎颜多精明的人儿,她扫了眼张非悄悄捏住荷包的手就知道咋回事了。   牵唇一笑,炎颜道:“张管代,我这酒摊子今日是在这咱们富甲街上头一次摆摊,我不为赚钱,就为赚个名声。张管代的这份孝心也着实令我动容,今日相见也算有缘法,就冲您这份至孝至善,为令堂医病的药酒我分文不取,白送给您。”   张非诧异看向炎颜:“这怎么能行,你摆摊也是为了做生意,我不能……”   炎颜抬手,含笑止住他的话:“诸位刚才对我这追命神酒颇多质疑,若能为令堂医好病,这口碑名声就算落实了,我这酒往后也有了销路,您还帮了我的大忙呢!”   炎颜言辞神态透着满满的真诚,张非有些不好意思再拒绝,可是白拿他又过意不去。   正为难呢,巡防的同僚们纷纷劝道:“张头儿,您就让张大娘试试吧,张大娘躺床上这么多年了,也吃了不少苦。要是大娘真能好起来,还能再享几年福呢。这小姑娘也是个爽快人,也挺真诚,你也帮小姑娘个忙呗。”   张非听众人这般说,也不好再说什么,拱手对炎颜道:“张非这厢多谢姑娘大义,我这就回去背老娘过来。”   炎颜一听他自称“张飞”差点没忍住上前握住人家的手来一句:“我是与你失散多年的关羽啊!”   稳住,别浪!   还没到浪的时候呢!   张非家就住在富甲街附近,再加上有同僚帮忙,几个年轻后生很快就用竹床把张母抬了过来。   炎颜一看竹床上躺着的老妇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这老妇人一看就是常年卧病在床,手脚的肌肉筋脉都萎缩了,再加上家境清贫,饮食缺少营养,容色已几近枯槁,手腕细地只剩下皮包骨头。眼窝深陷,气若游丝……   炎颜观察张母面色,印堂已隐现黑晕,这是将死征兆。   这老妇人大概挨不过今年冬日就要没了。   这都不是半截入土,这四分之三都入土了都。   炎颜呡了呡唇,心里有点发虚。   她是想找个病人给自家药酒做营销没错,可是也没打算真找个快死的啊,谁能想到这么巧,她刚才那广告词就是顺嘴一说,这立马就应验了,还真给她弄来个病入膏肓的。   该不会是天道故意的吧?   她就想问这算不算报应?   炎颜现在对这一方天道越来越不信任了。   主要是这个天道心眼偏得实在太厉害!   “莫怕,尽管给她用药酒便是。”   就在炎颜忐忑不知所措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响起沧华的声音。 第288章 砸了,全砸了!   沧华的声音深沉平和,有种稳定的力量。   炎颜那颗忐忑的小心脏瞬间就被妥妥安抚。   得嘞!   炎颜只愣神零点零一秒,然后就兴高采烈舀酒去了。   沧华都亲自开口了,那肯定没问题,酒,尽管给老太太喝就是!   炎颜特别大方,盛了满满一大海碗,两手捧着端到老太太面前。   张非看着她手里那满满一大碗酒,嘴唇嚅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不住问了句:“这……是不是有点多?”   众人:“……”   这姑娘是不是傻。   这是打算治病呢?还是打算把大娘灌醉?   炎颜刚才脑子里光想着快点把人给治好,好卖(宰)酒(人),一时就没考虑到老太太的酒量问题。   “咳,这酒本来就是治病的,没事儿多喝点也能大补,不过老人家常年卧病,就先拿小酒盅一点点喝也成。”   炎颜麻溜给自个儿找了个台阶,赶紧吩咐洪玉修拿来个小酒盅。   趁着张非服侍张母喝酒的空挡,洪玉修悄悄地扯了下炎颜的袖子。   炎颜回转头,就看见洪玉修冲自己挤眉弄眼。   “怎么了?”炎颜跟着他走到货车后头问道。   洪玉修探头往前头看了一眼,在炎颜耳朵边上小声道:“东家,等这老太太喝完了这碗酒,咱们就赶紧走吧,要不就走不成了。”   炎颜不解:“走?为啥要走?走去哪儿啊?”   洪玉修又探头看了一眼,一脸着急:“您没看出来?这老太太阳寿已尽,这病根本就治不好,就算真神仙来了也没辙,咱们也是倒霉,谁知道就遇上这么一位将死的病人呢,要是不走,咱们的酒的招牌就得砸这老太太手里!”   炎颜一脸淡定,拍拍洪玉修的肩,安抚道:“无妨,我心里有数。”   真神仙算什么,她背后有尊真大神呢,神仙来了也得靠边站。   俩人说话的功夫,前头老太太已经喝完两酒盅了,这会儿正闭目躺在竹床上,也不吭声,也不睁眼。   张非心里特忐忑,伏在竹床边上小声轻唤:“娘?娘您感觉如何?”   老太太没反应,就静静地躺在竹床上。   张非顿时就急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娘,娘你没事吧?你可别吓儿!”   一连又唤了数声,老太太还是静静地躺着,没反应。   张非这回彻底慌了神,扑在床边不住地唤,眼都红了。   张非给母亲侍病这么多年,还真没给老太太喝过酒。   还喝酒呢,每天的药喝完都饱了。   刚才他也是听众人说这摊上的药酒能治病,又听这位女掌柜把话说得信心满满,还慷慨正义要白送自家老娘药酒治病,才动了心思。   他也是真心希望老娘的病能好起来,再享几年福。   他一时迷了心窍,就忘了自家老娘这病能不能经得住药酒的刺激……   张非越想越心痛,越想越后悔,想想老娘多年卧床受了多少罪才挺到今天,没想到终究却死在了他的不谨慎上……终于忍不住伏在竹床边上痛哭起来。   张非这一哭,把周围所有等待结果的客人都给哭愣了。   咋哭了?   人没了?   然后众人再看张母……   果然躺着不动了!   居然闹出人命了!   这还了得……   众人瞬间被张非的情绪感染,连看都没细看张母的情况,就以为张母被药酒给药死了,撸袖子就把酒摊子和炎颜几人给围了起来。   “什么追命酒,这分明就是催命的毒药啊!”   “就是,人刚才还好端端的,喝了酒就没了,你这哪是酒,就是毒药!”   “对!这些人不是好东西,就是卖假酒的!”   “哼!岂止卖假酒,分明就是卖毒药!”   “砸,把他们的酒坛子全都砸了,让他们再坑人!”   “骗子,太可恶了!”   “大骗子……”   洪玉修和众伙计手忙脚乱把炎颜护在后头,以免她被冲上来的客人打伤。   这些人也是动了真怒,当真上来砸酒坛子。   人多势众,又正在气头上,转眼好端端的酒摊子就被砸了个稀烂。   满地酒水横流,空气中酒香四溢……   炎颜任由酒坛被砸全不理会,只小心护住那几坛药酒。   她趁着众人没留神,偷偷把其余几坛药酒全收进了纳戒里,外头就留了给张母那坛开了封的。   然后她就抱着这一坛酒,看着众人砸字迹的酒摊子。   炎颜也不吭声,表面上看不出她是喜是悲。   如果有人仔细看这她这会儿的表情就会发现,这姑娘竟半点都没恼。   不但没恼,那双水波潋滟的漂亮眸子里,还偷偷噙了几分贼笑。   要是沈煜云在这儿,光看她这会儿的表情就知道,这女人肚子里又憋坏水儿了。   就在众人砸的正欢实的时候,人群外……   竹床边上趴着正哭鼻子的张非,突然感觉有人摸自己的头顶。   张非抬起婆娑泪眼,正想骂谁这么不开眼,没看他正伤心难过呢,还……   然后他就看见自家老娘,正撑起上身低头看着自己。   看见张非抬起头来,张母仔细打量他几眼,问了句:“非儿?你眼睛咋这么红?哭了?谁欺负你了?”   张非一双眼睛蓦地瞪大,立马就不哭了。   他小心翼翼伸出连个手指头到张母面前:“娘,这是几?”   张母:“二”   张非又伸出三根指头:“这是几?”   张母:“三”   张非又伸出五根手指头:“这几?”   张母伸手拍了他脑门一下,笑斥:“还是这么淘气!”   张非突然就跟傻了似得又哭又笑。   死死握住老娘的双手,张非激动地语无伦次了都:“您能看见啦?看见了,这……太好啦……呜呜呜,太好了……呜呜呜呜……”   张母因多年卧病在床,愧疚自己拖累儿子,心下难过常偷偷哭泣,早些年就把眼睛给哭瞎了。   张非万没想到,才两小盅酒喝下去,自家老娘居然就重见光明了。   这太神奇了也!   他正欲起身跟炎颜道谢,就听“哐啷”一声脆响,然后他回头一看,当即就傻眼了……   刚才还好端端的酒摊子,此刻已是瓦砾狼藉,酒水四溢,炎颜几人狼狈不堪地躲在货车后头。   那些刚治好他老娘的神仙药酒,这会儿正汇聚成蜿蜒小溪,欢快地流淌进臭水沟…… 第289章 又演戏   众人见张非红着眼看过来,立马丢下砸了一半的烂摊子,纷纷过来安抚。   有人趁机跟张非套近乎,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张头儿,咱们替你报仇啦,看见没?酒摊全给她砸个稀烂。”   还有在富甲街上摆摊的一些小商贩,平时没机会亲近张非,趁这墙倒众人推的机会也跟着狠砸炎颜的酒坛,顺带讨好张非:“这女的,还有这几个人咱们都记住了,往后只要看见她卖酒咱们就砸,见一回砸一回,不光砸酒,连人也一起砸……”   张非脸色铁青,握紧拳头就冲着那人脑门上砸下去:“砸,我让你砸,你敢砸老子家的大恩人,看老子捶不死你……”   被打的人抱头就窜:“张,张头儿……你是不是娘死了受刺激了,打错人了吧你……哎呦喂,你还真打啊,疼……”   “你娘才死了!你才受刺激了!没错,老子打的就是你,谁让你多事儿,谁让你砸我家恩公的摊子,我让你砸……老子砸你个满头菊花开……”   众人被张非这连打带骂的一折腾,恍然回过神儿来,再看向竹床。   就见张母用手撑着床,也正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们……   老太太诈尸?!   不对!   老太太可能根本就没死过……   是他们弄错了!   然后众人默默看转身。   张非大喝一声,吩咐巡抚营的差役:“这些刚才动手砸摊子的,一个也不能给老子放走了!”   巡抚营的众差役一听,呼啦一下子散开,把人全给围了起来。   众人:“……”   逆转的太快了这也。   等混乱的场面完全控制住了,张非走到货车后头,恭恭敬敬对炎颜抱拳行礼:“姑娘你没事吧?刚才让姑娘受惊了,实在对不住!”   炎颜怀里抱着一坛子酒,小心翼翼从货车后探出头,表情就像只被吓着的小兔子又萌又糯:“不,不砸了?”   张非看炎颜给吓成这样,心里越发愧疚,赶紧安抚:“姑娘放心,有我在这儿,绝对没人敢动姑娘一根毫毛!”   然后他回转头,对着刚才砸摊子那些人狠狠一瞪眼,众人赶紧齐刷刷摇头:“不砸了!不砸了!”   炎颜这才抚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抱着酒坛从车子后头绕出来。   她人长得好看,身子骨又纤细,再加上此刻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看上去越发单薄柔弱,楚楚可怜,众人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这么善良,人家来卖点酒多不容易啊,他们居然丧心病狂地给人家砸了。   他们太过分了!   模样长得好就格外有优势,不管搁哪个世界都一样。   这些人这会儿满腔自责,转眼就忘了炎颜最初站在车上喊的那套肆意张狂的广告词。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洪玉修默默看着炎颜不吭声。   他觉得东家又在演戏,就是没证据。   炎颜水光莹莹的眸望向人群外,一脸关切:“张大娘的病怎样了?”   众人赶紧分开两侧,露出竹床上的张母。   张非走到竹床前,附身温和笑问:“娘,您这会儿感觉怎样?”   张母伸出瘦弱枯干的手,拉住张非的手:“娘感觉今日精神头比平日好了许多,就是这会儿感觉腹中空落落的。”   众人一听就明白了,老人家这是身体恢复了,有胃口了,想吃东西了。   张非高兴点头:“娘,您等着,儿这就给你买肉包子去!”   围观看热闹的小摊贩本就有卖小吃的,见这情形也颇感新奇,现从推车上去了几个大肉包子送张非:“张头儿算是盼出头了,这几个包子就送大娘啦,嘿,这酒,真神了,看大娘这脸色,跟刚来的时候都不一样了。”   炎颜又亲手给张母倒了一盅酒,张非服侍张母边吃边喝。   肉包子也实诚,张母吃的满嘴流油,转眼一个大包子下肚又拿起一个,边吃边夸:“这包子真好吃,这酒也好喝,往日我光喝药就喝饱了,今儿这酒可真开胃,喝了这酒,这腹中就像淤堵的东西一下就给冲开了,真舒坦啊!”   张母一口气吃了三四个大包子,吃完了抹抹嘴儿,掀开被子慢慢地从竹床上站了起来。   这回众人彻底惊呆了。   要说酒能开胃,这众人还能勉强接受,毕竟顿顿饭离不得酒的大有人在。   可要说这酒能治病,虽然也有可能,但那也得常年累月地喝,日积月累才能见效。   喝完了当即就能见效的,那绝对是仙家神酒!   可是张非他老娘在床上躺了这些年,这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实,这绝对不是托!刚才老人家还是叫人给用竹床抬来了,这会儿人就好端端站在众人的面前了。   这横着过来,竖着离开,这不是神酒是什么?   众人这会儿看炎颜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人都是务实的,尤其对待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东西。   这药酒可能暂时改变不了当下的命运,可是谁能保证这辈子就不生病呢?   尤其越有钱,越有地位的人,越怕生病越怕死。   寿数对每一个普通人都是公平的,通常不过百余,可是当你口袋里揣着包治百病的保命之物时,你瞬间就凌驾于绝大多数普通人之上,你的底气立马就会完全不一样。   是以,这会儿围在酒摊前的众人,虽然都没说话,可是人群中那些有点家底的人,心思已经飞快地转起来……   炎颜护着唯一的一坛药酒,也不理会众人,只吩咐伙计们打扫摊子,套货车,准备收摊回家。   张非扶着母亲过来连声道谢,又问了炎颜的住址,准备改日登门拜谢。   张非见炎颜脸色不好,说道:“姑娘,今日酒摊被砸这事儿姑娘莫难过,我自会替姑娘讨个公道!”   炎颜脸上明摆着委屈极了,嘴上却道:“我初来乍到,你们这里没人见识过我家的追命神酒,被误解我是骗子也是正常,至于这毁了的酒,哎~”   她最后那声叹意味深长,众人听得越发过意不去了。   还有不耐烦想走的,无奈被张非带人围着,走不成,就有人开口道:“姑娘,咱们确实误会你了,要不你说个价,咱们照价赔你的酒。” 第290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也不是这些人思想觉悟多高,主要是想走,可张非带着围着不放人,这眼看街市都要关张了。   炎颜淡笑:“这位爷,您觉得买条命得多少银子?”   对方立马摇头:“人命无价,怎能用银钱衡量?”   炎颜笑道:“对喽,我这酒名为追命,刚才现场治好了张管代的高堂众人有目共睹,您觉得我这酒多少钱合适?”   炎颜这话说得委婉,可是众人都不敢吭声了。   听出来了,这酒,他们赔不起。   可是不赔,这张非这边这明摆着不打算轻易放人。   话说刚才众人是因为张非哭鼻子才砸的酒摊,可是人家张非那是担心老娘才哭的,人家又没让他们砸酒摊,这事儿也摊不到人家头上。   这会儿炎颜成了张头儿家的大恩公,人家向着恩公说话,替恩公讨公道,这没毛病。   众人一时特别郁闷。   打砸一时爽,转身火葬场啊这。   眼见得摆酒的货架全都抬上了车,赔酒的事儿还没商议出个眉目。   人群中有个身着豆蓝锦袍,头戴嵌玉纽员外巾的中年男人走到摊前,温和笑问:“敢问姑娘,你剩下的这坛酒还卖不卖?”   中年男人一开口,众人立马尖起耳朵听。   不管怎么说,这酒确实是好酒,如果这姑娘要卖,能卖一壶放家里保命也是好的。   众人的心思又活动开了。   炎颜笑了:“酒当然要卖啊。”   中年男人温和笑问:“不知姑娘剩下的这坛酒价钱如何?”   炎颜笑意微深:“这位贵人是身患沉疴吧?想卖酒续命。”   他一开口,炎颜就嗅到了他口气中的淤塞气息,这人有很严重的胃病。   中年男人微微一愣,接着拱手躬身行了个大礼:“还望仙姑赐神酒救命!”   炎颜:“若是先前,一两酒也就几两金子,你舀些回去喝了便也好了,可是如今,我这酒就剩下这一坛,我还指望它养家糊口呢。”   中年男人听闻,就没吭声了。   炎颜撇他一眼,澄眸冷冷扫向围观众人:“是你们这些人自作孽,没有长寿的命,别想着半道上抢本姑娘的神酒。多了我保不住,就这一坛,我砸了便是,要不咱们比一比,是你们的刀子快,还是本姑娘的拳头快!”   她话音落,人群中几人立马脸色就不对了,就连站在身边的中年男人都变了脸色。   张非听闻顿时怒目圆睁:“我就纳闷这么好的酒怎没人喊价呢?敢情你们掏不起银子还想神酒,这是打算打劫我恩公呢!今日恩公救下我老母,我张非这条命就是恩公的,恩公这事儿老子管定了!”   炎颜最初原本是想剩下最后这一坛酒叫个好价,把先前砸毁的那些酒补回来,可是她等了半天,眼见人群中有几个衣着富贵的,眼神里露着明显的馋相,却并不见有人开口喊价。   炎颜觉得这酒的效用已经如此明显,不可能没人动心,她正纳闷呢,身后的洪玉修悄悄提了句:“东家,这些人不对劲儿。”   洪玉修跟着商队走南闯北,早练出一双火眼金睛,看人的本事不必炎颜差。   被洪玉修一提醒,炎颜心头骤然一凌。   她再仔细观察这些人,就发现人群中那几个有钱的老爷,看她酒坛的眼神除了贪婪,还带着一股戾气。   炎颜顿时恍然。这些人不是买不起,是根本不打算买,这是打算等会儿散场抢酒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酒的功效太招摇了,被人盯上了这是。   炎颜此前接触过的城市只有鹿吴城,她还未与其他城镇的百姓深交,鹿吴城中虽也有个别藏污纳垢,可是整体民风纯善朴实。   这给炎颜造成了很深的误解。   她以为,山海界这样淳朴的世界人族也应当是淳朴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鹰轨城中的人,居然大庭广众就见财起意。   而且看那几个人都是这样的表情,这多半已经在当地形成风气。   炎颜敛起笑意,手放在酒坛上,冷冷道:“今日这酒,若有人想买,五千两黄金,现场交易,钱货两清,若是无人出价卖酒……”   她遥遥一指富甲街高大的石牌坊:“出了那石坊我就砸坛毁酒,我卖不出去的东西,谁也别想弄到手!”   虽然有张非保护,可是炎颜清楚,张非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巡防营的管代,对于当地真正的黑暗势力,他其实也无法对抗,没准儿还得被她给牵连了。   不是炎颜怕事,这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她就算有大神护身,毕竟还有三支商队带在身侧,这鹰轨城她才来不久,还不清楚这地方的底细,万一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势力,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   人群中那几个穿扮有钱的富户,听见炎颜这话,再看这小姑娘的气势,知道她不是嘴上说说了事。   这丫头一看就是个说干就干主儿。   几人迅速交换眼色,最后都把目光投向开口的那个中年男人。   既然被对方识破,这神酒今日是抢不成了,但是,能保命的东西就一定有需求,就比如眼前这位穿着体面的老爷。   他确实想要这酒,如果能买到手,花些银子倒也无妨,如果买不到,抢也不是不可以。   这人姓陆,叫陆元,就是鹰轨城除了廖家之外,几个有头脸的人物之一。   陆元自炎颜给张非母亲赠酒的时候就一直在旁边仔细看。   他身边跟着个炼气期的修士,那修士一眼就看出张非母亲额上的黑印,当时就跟陆元说,这老太太命不久矣。   可是当老太太喝下炎颜药酒的时候,那修士都惊呆了,他就眼睁睁看着老太太额头上的黑印当时就消失了,众人开始砸酒的时候,陆元就让那修士盯着张老太太。   所以,这件事,他从始到终看得真真切切。   他知道,炎颜这酒确确实实是能追回性命的神酒。   这正是他苦苦追寻的灵药。   因为他自己也同样病入膏肓。   陆元盯着酒坛子,双眉紧皱。   五千两金子,这酒确实贵了点。   炎颜这会儿面上已经收起刚才的柔弱,凌厉美眸钊着面前的陆元:“这位客官到底买是不买?不买,我可砸了。”说完抬手就要往酒坛上劈。 第291章 敲诈糖公鸡   “且慢!我……买!”陆元一咬牙,终于松了口。   人群里那几个相互递眼神都一脸诧异。   陆爷今日居然肯自己掏银子买东西?   这是真的陆爷?   陆元可是鹰轨城出了名的糖公鸡。   没错,不是铁公鸡,是比铁公鸡还抠门儿的糖公鸡。   陆公鸡不光一毛不拔,还得沾人家点,所以外号叫“糖公鸡”   陆元也看出众人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莫说旁人,就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掏钱买这酒够丢人的。   他陆家在鹰轨城坐着一家之下,万户之上的位置混了这么多年,除了廖家人惹不起,其余大到田产房舍,小到针头线脑,谁敢跟他陆元张嘴要钱?   如今居然得自己掏钱买酒。   还一掏就是五千两金子!   他觉得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可是没法,他确实等这酒保命呢!   鹰轨城里现成的几位隐修他也认得,修士们炼的那些丹药虽也能吊住他的命,可是没一个有这小女娃的神酒这般奇效。   刚才张非他娘的身体,他让随身跟来的修士仔细查看过,病是真的好了。   这是他眼睁睁看着的。   陆元对这酒是当真动了势在必得的心思。   炎颜晏晏浅笑,笑眸里还带着几分黠:“贵人既然要买,那就照我说的规矩,一手交钱一手过货。”   陆元:“我今日是出门随意闲逛,并没带这多银钱在身上,姑娘不若带着这这酒同我回府去取银钱,姑娘放心,我陆某说话算话,必定一文不差你的。”   炎颜冷笑:“我站在这光天化日下,你还想打劫呢,跟你家去,我还有命?您这话说出来谁爱信谁信,反正本姑娘不信!”   炎颜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也看出来这男人不是个好玩意,她已不想再搭理这人了。   偏头看见那个卖包子的小伙子,炎颜伸手招呼:“小哥,你车上那些包子我全要了。洪爷,给大伙儿分包子吃。欸?小哥你这手是有风湿病吧?肯定是常年蒸包子落下的。那,我给你倒二两药酒,保管你喝了就好!”   卖包子的小哥做梦也没想到,这千两黄金的神酒居然白送自己,他才不管旁边陆元翻上天的白眼珠,端起酒盅一口就干了。   果然如张非老娘所言,卖包子小哥只觉腹中一阵淤塞之气瞬间冲开,浑身的筋骨立马活泛起来。   小哥连连给炎颜鞠躬道谢,包子钱都没收,兴高采烈就走了。   眼睁睁看着卖包子的小贩喝下神酒,瞬间恢复青春活力,陆元觉得对方简直就是在喝他的血。   五千两黄金啊!   这该死的女人太可恶了,拿着这么珍贵的神酒白送这些命不值钱的贱民,却跟他喊出天价,这是明摆着宰他呢!   陆元气,炎颜还气呢!   她早看出来了,人群里那几个准备打劫的,还有刚才出手打砸酒摊子的,大多数都跟这姓陆的有关,这些人全都明里暗里看他眼色行事。   炎颜这会儿已经隐约猜见,这姓陆的很可能就是鹰轨城当地的恶势力头子。   呵!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他狠,你就得比他更狠!   炎颜又伸手拿了两个热包子,走向不远处一个伏在地上的老乞丐。   “老伯吃包子,您这腿是断了吧?哦只是筋断了骨头还连着呢,这个好办!您喝点我这酒,保管就能活蹦乱跳,往后找点正经营生干,再也用不着乞讨啦!”   炎颜说话间又往老乞丐的讨饭碗里到了二两酒。   老乞丐哆嗦着手端起碗把酒灌进嘴里,跟着就站了起来。   老乞丐在地上走了好几圈,还蹦了几下,转身就跪在地上给炎颜连磕三个响头:“谢谢仙姑,谢谢仙姑,您就是活神仙下凡啊,老汉回去就给您立长生牌位!”   炎颜扶起老乞丐,又抱着酒坛往别的地方走……   陆元实在忍不下去了,上前拦住炎颜:“我都说了要买你的酒,你这都送人了我买什么?”   炎颜白兮兮的小手往他面前一摊:“拿一万两金票来,剩下的酒全给你。”   陆元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多少?”   炎颜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万两啊!”   陆元:“……”   你咋不去抢呢!   陆元缓了半天才瞪着眼吼出来:“你,你刚才还说五千两呢,这会儿都送出去那么多了,咋还涨成一万了?你,你不讲道理!”   炎颜把白皙尖俏的小下巴一扬,一副根本就没打算讲理的样儿:“反正酒就这么多,本姑娘送完就回家,您爱买不买,我又没强迫你买。这会儿不买,等会就一万五了,比这个还少呢!”   说完,她又走到不远处一对卖绣活的绣娘跟前:“两位姐姐成日做针线,必有眼疾,来,喝两盅……”   两位绣娘连声道谢,喝了酒,眼睛水汪汪又明又亮。绣娘姊妹转手就送炎颜一件团花满绣的披帛。   炎颜扭头就见刚才买丹炉那个白胡子乔掌柜站在不远处往这边瞧热闹,她端着酒就走了过去:“老神仙,今日谢谢您给推荐的丹炉啊,来,给您也尝尝我家的酒。”   乔掌柜虽然站得远,可他早把这边的事儿听得清楚明白。   这会儿见炎颜端着酒过来,乔掌柜摇头笑嗔:“你这小女娃呀,可真能折腾!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接过她手里的酒,乔掌柜用灵力给她传音:“你要的价陆元能拿得出,只是他这人心狠手黑,吃人不吐骨头,你回去路上需格外当心。”   炎颜含笑拱手,同样传音:“多谢老伯提点!”   这老爷子看着与世无争,这鹰轨城里大小势力都摸得门儿清,看来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乔掌柜和笑摇头:“嗯,你这酒确实不错,你若还有酒货,自己不方便买卖,可来富甲街找我。”   炎颜又再三道了谢,等她直起身时,乔掌柜已经不见了。   老头儿果然不简单!   不过这老掌柜人是真不错。   等炎颜抱着酒坛子回到摊子上,一沓厚厚的金票就甩在面前。   “一万两!酒拿来!”陆元咬牙切齿,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炎颜拿起金票转手交给洪玉修:“数数看对不。”   洪玉修接过厚厚一沓金票的时候,感觉就跟做梦似得。 第292章 另一半不见了   一万两黄金啊。   这买卖也就他家这位女东家能做得出来。   说别人明抢,洪玉修觉得自家的东家跟明抢也差不多了。   等洪玉修把金票数完,又让伙计现去金楼验过真伪,炎颜才把酒坛子交到陆元手上。   炎颜把金票收进纳戒,笑嘻嘻道:“陆老板,您的命这下算有救了,恭喜啊!”   陆元恶狠狠瞪着炎颜:“小姑娘虽会赚钱,我希望你也能有命花!”   撂下话,陆元小心翼翼捧着酒坛子走了。   周围摊子上的众人都得了炎颜神酒的好处,对她印象极好,又见她整治了恶霸,对她又佩服又感激,纷纷道喜。   就连一向老成稳重的洪玉修都乐得合不拢腿,指挥商队伙计们麻溜收摊子回家。   这生意做得太爽了,一万两金子,他们从前走一年的商都挣不了这么多。   炎颜先打发洪玉修他们回去,她自己却并没跟着伙计们一起走。   没办法一起走啊,有尾巴呗。   刚才跟在陆元身边的那个修士,陆元走了,他可一直就蹲在摊子不远处。   炎颜没忘陆元临走时的那句话“小姑娘会赚钱,希望你能有命花!”   照陆元的说法,这修士就是他派来索她命的。   炎颜拒绝了张非要护送她的好意,打发张非陪着张母回家去。   修士打架,凡人遭殃,张非护不助她,她不想连累张非。   炎颜在街上东逛西逛,约莫洪玉修他们已经到家了,她才慢悠悠往回走。   长康苑的位置有点偏,因为庭院占地面积大,不可能在建在闹市区域,因此等炎颜走到临近坊间的时候,附近除了几栋高门深宅,基本没有散户人家。   她停下脚步,回转身,看向一直跟在身后几十步远的修士,浅笑晏晏:“你甭跟了,我家不管饭。”   修士穿着身青灰色修士服,腰间黑色布带上别着把刀。   这位是个以刀入道的刀修。   刀比剑戾气重,这刀修身上的炁息一放出来炎颜就感受到了,这人肯定杀过不少人。   “得罪陆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刀修说话间,已拔刀在手,劈手就朝炎颜剁来,狠戾中携带着充沛的灵力,周围飞沙走石如山崩地摇。   这居然是个土属性修士。   炎颜还是头回遇见刀修,且还是个土属性的,她有些兴奋。   她想跟这人好好打一架,就是对方说话她不爱听,一上来就说今日是她死期。   她的死期,估计阎王说了都不能算,那得问沧华。   刀炁近身,携带着腾腾杀气,这刀修虽然也是个炼气期,却比斛律筱菲厉害得多,这位的修为已到了炼炁后期大圆满,力道控制地又狠又稳。   感受到对方修为比自己强,炎颜不敢大意,双手一扬,口中低喝一声:“风卷残云!”   话音落,一股强悍的龙卷接天连地,迎着凌厉刀锋就怼了上去。两股力量狠狠碰撞,空气中摩擦出呲呲啦啦的闪电火花。   对面刀修诧异地瞪大眼。   他跟斛律筱菲一样,感受到炎颜只是个炼炁初期的修士,根本想不到她的灵力居然如此浑厚强悍,居然稳稳当当就接住了他的杀招。   刀修眉心一压,高声大喝:“土崩瓦解!”随即又是狠狠的一刀,带着强横的术法攻击过来。   对方已经出招,炎颜却仍愣愣地站在原地。   炎颜并非没看见对方发招,而是她突然感受到周围的空气温度骤然上升,在她的周围,好像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看不见,但是旋转速度非常快的小漩涡。   这些微小漩涡不是风,水,火,土任何一个属性元素,那些小漩涡她虽然从未见过,却有种天然的亲切感。   就在炎颜发呆的时候,对面的攻击招式已经到了近前。   强大厚重的土方形成刀锋的形状,劈头盖脸朝炎颜的头顶砍下……   须弥经里观战的沧华见对方攻势已到近前,炎颜却仍丝毫没反应,忍不住开口提醒:“用水月镜天!”   可是须弥境外的炎颜始终静立不动,仿若未闻。   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周围那些别人看不见的小小漩涡所吸引,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古老的声音轻语呢喃。   炎颜听着那些灵魂深处的声音,她慢慢地抬起手,跟着脑海中那些呢喃的声音念道:“天朗气清!”   随着她的声音,周围那些看不见的细小漩涡瞬间扭曲裂变,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流,迎面劈来的风尘土刀,就像遇到了一个大型的吸尘器,眨眼就被吸地干干净净。   周围的空气瞬间彻底安静。   炎颜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刚才用的功法好像不是沧华教的。   她说的是“天朗气清”然后……真的天朗气清了!   太玄幻了这也!   须弥境里的沧华也同样一脸惊异。   炎颜不明白,他明白!   她刚才用出来的正是空间术法!   对面的刀修也愣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抽吸式的攻击法术,木水火土风雷……这女人到底哪个属性的?   他见过四大主属性法术的分支,比如风属性术法,那也只能把他的土系术法吹散,这全部吸走是怎么回事?   问题是弄哪儿去了都?   趁着刀修愣神的功夫,炎颜迅速调配体内灵炁,冲着对方又使出一个“天朗气清”   她想看看这招式到底咋回事。   这回她看清楚了,周围无数个微小的空间就跟刚才一样,眨眼凝聚成一个空间漩涡流……   而且炎颜还看清楚了,漩涡流的中央,是个无底的黑洞。   凭直觉,炎颜觉得那黑洞应就是所谓的“无尽空间”。   这就是空间力量吗?   她终于见识到真正的本体属性的力量了。   炎颜内心特别激动!   对面站着的刀修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空间漩涡眨眼就异动到了他跟前……   然后诡异的一幕就出现了。   刀修的另外半个身体突然就不见了,连他自己都没看清是怎么不见的,就只剩上半个身体,居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而且他自己还任何感觉都没有……   炎颜也呆了。   这法术居然这么……奇特!   不过她很快就反映过来,这人的另外半个身体很可能被空间阻隔,造成视觉上的消失。她刚才使用的那招一定是在这人站立的位置形成一个扭曲空间。   他的另外半个身体已经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里去了。   炎颜突然憋不住笑起来。   嘿嘿,她能送人去穿越!   刀修吓的脸色都变了,他哆嗦着嘴唇向炎颜求救:“求,求求你,那个……另外那半个身体……给,给我弄出来吧!” 第293章 梅宗远看见了   刀修都快哭了。   打了这么多年架,还是头回把自己的另一半给弄消失了。   要干脆一刀给他砍掉了也算,这消失算咋回事?   以后人家问起来,他都没法跟人解释。   炎颜乐了:“反正你也没道侣,没了就没了吧,你看你又不疼不痒的,除了行动不方便点其他没啥影响。”   刀修一脸苦逼:“问题是我这……到底哪儿去了都不知道啊。”   炎颜诡异一笑:“你的另一半呀,这会儿已经不知在某个异界大陆了。”   她边说话,边运内力小心拿捏着灵力外放的力道,居然真的就保持住了现在这个半消失状态。   炎颜对自己的悟性颇有些得意。   刀修刚才站立的位置,此刻正有个炎颜灵力幻化出来的扭曲空间停留,其实他的身体仍是好端端的,只不过另一半被吸入了她灵力幻化出来的空间里。   看上去的视觉效果,确实很像另一半不见了。   刀修哪知道这些,他从来就没见过会空间术法的修士。   他只觉这姑娘招式诡异,只以为是遇上了个厉害的妖修,嘴上不住求饶,心里暗骂:难怪这小娘皮这般刁蛮,居然是个妖修!   要是今日能顺利脱身,回头把这消息卖给廖家二爷,让二爷派人抓了这小娘皮去挖内丹,又能白捞一大笔银子!   他心里正盘算呢,炎颜问了句:“你替姓陆的杀过多少人?”   刀修立马摇头:“不多,真不多。”   炎颜:“坦白从宽。”   刀修:“就一百来个。我可是陆爷养的门客里杀人最少的,我保证!”   炎颜嗤笑:“呵,一帮刽子手,也好意思说自己是门客,别丢门客的人了你们。”   刀修:“……”   这妖修还挺有文化,他跟陆爷混好几年了,都没弄明白门客和刽子手有啥区别呢。   炎颜:“你们平时都帮姓陆的干什么缺德事?”   刀修:“基本陆爷吩咐的啥都干,我们不挑活儿的。比如打家劫舍啦,强抢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啦,抽挡路老太婆耳光啦,事无巨细,我们这些人可任劳任怨了……”   刀修这边说的口沫横飞,炎颜听得火冒三丈。   这帮人连刽子手都算不上,这简直就是一群地痞瘪三。   “堂堂修士,大可凭本事步上仙途,逍遥世外。你们居然恬不知耻给人当打手,太丢修士的人了!今天你小姑奶奶就替天下修士清理门户!”   炎颜说话间已开始调动灵炁,随着她的意念,刀修身下的漩涡突然开始加速,旋转越来越快,眨眼妖修的腰,胸口……全都不见了。   刀修吓地哇啦大叫:“说好的坦白从宽,我都坦白了,你,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留着你回去也是助纣为虐,你还是换个地方好好反省去吧!”   炎颜话音落,手腕用力一握,口中再次低喝:“天朗气清!”   刀修的整个身体彻底凭空消失!   世界彻底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炎颜一个人站在原地。   那个刀修……真的被她的空间之力送去别的世界了。   此刻天气已经彻底暗下来,炎颜望了眼静谧的街道,像是自言自语:“我刚才使用的功法,是空间术法没错吧?”   “嗯”脑海中很快就响起沧华的回复。   炎颜知道沧华刚才在须弥境里肯定也看见了她使用空间功法。   炎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真的可以操纵空间之力了,沧华?我居然真的拥有空间之力!”   “嗯”沧华再次低低得应了一声。   炎颜的情绪有点激动,激动之中还带着些不确定。   “沧华,我是不是跟这个世界有什么关联?”   从前她没有灵根,不能使用自身属性的时候,她还觉得没什么,毕竟她本来就不是这世界的人,不一样也能说得通。   可是现在她突然能使用空间力量了,炎颜越来越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这种质疑越来越强烈,可是她自己却想不通,抓不到。   炎颜问完话,静静地等着沧华回复。   可是须弥境里再没了声音。   这次,连沧华都沉默了。   炎颜闭上眼,瞬间原地消失。   她刚消失不见,旁边的胡同里,慢慢地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梅宗远。   除了梅宗远,在他的肩膀上还坐着个只有手臂大小的小矮人。   两个人同时看着炎颜消失的位置,目瞪口呆。   “这个小姐姐到底是修士还是妖怪?”梅宗远边问边四下张望,有些担心炎颜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他怕炎颜发现他在这儿。   坐在他肩膀上的小人儿摇了摇头,红色的眼睛眨了两下:“我感觉不到她身上有妖气,她应该是个人族的修士。”   听见小人儿这么说,梅宗远紧绷的小脸上稍稍松了口气,他忍不住又问:“阿指,你上次说她身边有只很厉害的妖怪,连你都害怕,所以上次小姐姐跟我一起回家的时候,你偷偷躲了起来。这次你没躲,是她身边的那只妖怪不在吗?”   被唤“阿指”的小矮人点了点头,又眨了下红色的眼睛:“嗯,这次我没感觉到她身边那种特别可怕的妖气,那个很厉害的妖怪没跟来。”   梅宗远听阿指这么说,小脸上的表情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在街边站了会儿,没见炎颜再出现,便向廖家大宅方向走去。   “阿指,今晚你还要去廖家么?”   “嗯,我不知道今年廖家祭祀抓住的会是谁,我担心是我哥,他跟我一同下的山,我听我阿爹说,哥哥还没回去……”   “那我陪你去找找看,希望不是你哥。也没准儿是谁家又贡献了小孩呢……”   两个小身影边走边说,渐渐地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炎颜此刻仍在须弥经里,她的手边放着一杯酒。   自打来到山海界,她亲手酿了不少酒。   可是今日,还是她头回主动喝酒。   找酒喝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特别开心,想庆祝,另一种是心中有结,解不开。   炎颜现在就是后者。   甘冽的酒液倾喉而下,炎颜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弄着酒杯在指间流畅地旋转:“所以,我其实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第294章 我的母星只有地球!   “嗯”沧华应了一声。深沉紫眸少有地带了几分不确定。   自从为炎颜开辟炁海之后,他就无法再感知到她内心的想法了。所以,炎颜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沧华也全无头绪。   她的想法经常跟别人不一样。   沧华沉吟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既然你已经知晓了你原本属于这里……你会留下么?”   虽然炎颜主动问起,但他还是没告诉她,她是炎帝血脉继承者的身份。   那个责任太大,太沉重,他怕现在告诉炎颜,她这颗刚破土的小苗会被这个身份压地夭折。   他们几人当年拥有自身的先天气运,尚需羲神引领,才能登顶神境。   而炎颜如今,甚至连灵根都没有。   她除了须弥境一无所有,要她承载炎帝当年的身份和职责,对她实在太残忍,也太不公。   炎颜却并不知道沧华的这些想法。   她就是觉得特别可笑。   她既然原本是这个世界的生灵,却被无辜抛去地球?然后等她长大了,这个世界又莫名其妙把她给捡了回来。   炎颜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有点冷:“我要回地球!”   她的语气异常坚决,甚至比最初来的时候还要坚持,其中还含着几分赌气的成分。   “山海界把我扔了,是地球赋予我生命,给了我家人,给了我一切,它孕养了我,它便是我唯一的母星,那颗星上有我的家,有我的至亲,我一定要回去!”   沧华眸底深邃,眼帘微垂,静静聆听,沉默无言。   凭他对炎颜的了解,她虽然性格张扬,却是个情感鲜明亮烈的女子。   她做事有恃无恐,却也知恩图报。   所以,今日相谈的这个结果,在沧华意料之中。   “好!仍照你我先前的约定,今日相谈内容你无需挂怀。另外,我无法指点你空间之力的术法,若日后你遇到类似今日状况,脑中自动生成的术法心诀你需格外留心记忆。”   “既然你的空间能力已经觉醒,你日后若能使用本体术法就尽量使用,这样你的攻击力会提升的更迅速,力量也会更强。”   炎颜点头:“嗯,我记住了!”   沧华:“我教你的风雷诀你亦可以随意使用,有不懂得亦可随时来问。”   “嗯!那我先出去了。”炎颜说完人就消失了。   不远处,坐在丹炉前运息控火的邓文明看过来,皱眉道:“原来炎颜姑娘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啊,那她现在也算回到故乡了,可是我看她好像一点都不高兴呢。”   沧华伸手拿起身侧扣着的书:“她从来都不想成为这个世界的人,怎会开心。”   邓文明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问了句:“帝君,您其实不想让炎颜姑娘回去,对吧?”   问完,邓文明一脸期待地望向沧华。   他刚才一直在听沧华跟炎颜聊天,他感觉帝君他老人家听见炎颜说要回去的时候,心情好像也不太好,只不过帝君他老人家心思内敛,外表看不出来而已。   沧华头也没抬:“再走神,丹就糊了!”   “啊——哪有!帝君,不带唬人的……”邓文明满额黑线。   帝君都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这么不稳重。   “嘻嘻嘻嘻……”丝丝笑得浑身手臂乱舞,看上去诙谐又恐怖。   ————   回到长康苑,已是亥时初(晚上九点多)   后院的园子里吵吵嚷嚷特别热闹,炎颜知道是三支商队的伙计们又凑在一起进行晚间的娱乐活动。   她不想打扰大家的兴致,便安安静静往自己居住的别苑走。   路过沈煜云住的院子门前,上房屋门突然由内拉开,沈煜云走了出来,站在廊下看向她。   炎颜摸了摸鼻尖。   沈煜云这幅样子特别像个大家长正在等偷溜回家的顽皮稚童。   炎颜知道他这就是候着自己呢。   “那个……我……”   “吃不吃晚饭?”沈煜云问道。   炎颜赶紧摇头:“我吃了馒头。”   炎颜现在也给沈煜云和华畅提供灵麦馒头,所以沈煜云并没交代商队的厨子给炎颜单独准备餐食。   炎颜和他们的主食馒头,以前是毕承亲手蒸,现在是由须弥境里的邓文明蒸好后交给炎颜带出来。不过蒸馒头这个活儿基本是丝丝在干,丝丝除了家务,对面点也很感兴趣。   不过最近蒸馒头的活儿又交到了邓文明手里,因为丝丝最近在学习裁剪,还让炎颜专门给它买了好些书籍和衣裳料子,顾不上蒸馒头。   沈煜云这厢廊下点着灯,他从屋里拎出两个椅子放在灯下的石桌上。   炎颜一见他这样就知道是有事跟自己谈。   走到石桌前坐下,炎颜端起茶盏就灌了一口,手背抹了下唇角:“打架的事儿不能怪我。”   沈煜云点头:“嗯,斛律家的人已经来过了,这事儿我已基本问清。”   炎颜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上门了:“他们怎么说?”   “他们承认是四小姐先动的手。”   沈煜云的言辞很平静,炎颜判断对方应该没上门闹事,她刚提起的心又放回原位:“嗯,承认就行,看来斛律家的人没都跟那小姑娘一样虎了吧唧的。”   沈煜云继而说:“但是,他们觉得你把四小姐拍进地里做得有些过分。”   炎颜把茶盅往桌面用力一撴:“这事儿我冤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一招她就入土了,我哪儿知道她那么咋呼一人,打架能那么怂!”   沈煜云用力揉了揉着眉心:“你还挺有理。”   炎颜突然看见了沈煜云容色中透着的疲惫,她立马收敛了些。   “是不是……斛律家的人找你们麻烦了?”炎颜话里带着内疚,还有担心。   沈煜云平日管理三支商队已经够辛苦了,炎颜觉得要是因为自己这些破事儿,再给沈煜云添更多麻烦,她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斛律家的人找上门来,原本是准备动手的。”   沈煜云的语气始终很平静,不过炎颜能体会,他当时肯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毕竟乔掌柜说了,斛律家颇有势力,手下养的人马也一定很厉害。   这件事沈煜云肯定又废了很大的心神才替她摆平,炎颜呡了呡唇,小声道:“不好意思哈,让你为难了。”   沈煜云摇头:“我没为难。”   炎颜懵:“他们不是找上门来闹事么?看样是没打起来,肯定是你摆平的吧。”   沈煜云摇头:“这次不是我。” 第295章 事出有因   斛律家来人竟不是沈煜云摆平的,炎颜想了想,挑眉问:“那是……华畅?”   她觉得华畅沟通能力不如沈煜云,况且沈煜云在鹰轨城本就与廖家有交情,办事要容易的多。   华畅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比拳头他也没沈煜云的拳头硬。   炎颜正纳闷呢,沈煜云开口了:“斛律家的人是叫你的吨巴给吼走了。”   炎颜先是瞪大眼,继而拍腿爆笑:“哈哈哈哈,厉害了我的小可爱!欸?吨巴呢?这事儿得好好表扬一下!”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空间一阵波动……   召唤兽吨巴现身。   毛茸茸的大脑袋拱过来,吨巴差点把炎颜从椅子上给推翻。   沈煜云:“……”   小——可爱?   他特想问问炎颜到底有没有亲耳听过这东西的吼声。   那何止一个震耳欲聋?要不是他及时撑开招司甲,估计廖家这大宅子这会儿就是断壁残垣了。   他真的很好奇炎颜养的这到底是个啥玩意,他咋感觉这东西越来越邪乎呢。   炎颜抱着吨巴的大脑袋一通揉:“干得好宝贝儿,回头奖励你二百个烤串,让毕承亲手烤给你吃!”   “吨巴!”吨巴大尾巴甩得飞起。   沈煜云敲了两下桌子:“行了,说正事吧。”   炎颜有用了揉了揉吨巴毛茸茸的大脑袋,又把目光转向沈煜云。   沈煜云从屋里拿出份名单摊开在她面前:“这是你要的,今年参加廖家秋猎的各商户的名单,这上面是按照各方势力排名,后头还有他们各自手中大概的实力,你看一下,心里好也好有个数。”   炎颜目光刚落在名单上,她一眼就看见斛律家排在第一位。   然后她紧接着又看见个熟悉的名字:陆元。   炎颜咽了咽口水。   她犹豫要不要把自己今天狠宰陆元的事儿跟沈煜云实话实说。   她一天之内把两个实力最强的对手全给得罪了,沈煜云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当场跟她翻脸,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沈煜云多精明的人,他喝了口茶,抬眼就看见炎颜盯着名单在发愣。   “怎么了?”   “没事儿!”炎颜赶紧摇头,目光迅速往名单下头的名字移动……   沈煜云:“你是不是又惹事了?”   炎颜立马摇头。   反正沈煜云又没跟着,只要洪玉修没说,他就不可能知道,大不了她回头再嘱咐洪玉修两句。   反正姓陆的已经得罪了,沈煜云知不知道也不重要了,他还能少操份儿心。   沈煜云笑了:“炎颜,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有个毛病,就是说话的语速会突然变快,而且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而你本身,是个心思极细之人。”   炎颜:“……”   这厮特么是不是也学过微表情心理学?   要搁地球,炎颜觉得沈煜云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侦探。   这男人的眼光太毒了,有点变态了都。   炎颜心服口服,点头承认:“是,你说的没错,我又闯祸了。”   “你又把谁打了?”沈煜云脱口就问。   炎颜额角青筋跳了跳:“我又不是斗鱼,没事到处跟人打架!”   沈煜云:“斗鱼是什么妖孽?”   炎颜:“……”   这是重点么?   太讨厌了这男人,难怪这么大岁数还娶不上媳妇!   “我没打谁,就把姓陆的宰了一笔……”炎颜把今日卖酒的过程跟沈煜云简单说了。   沈煜云越听眉头拧地越紧,等炎颜说到最后,她已经看见他放在桌面的拳头握得手指甲都白了……   “我觉得,反正也得被他们抢去,还不如白送人呢……最后我敲了他一万两金子,他还派了个杀手尾随打算暗算我,亏得我自己有点本事……所以我觉得,我敲姓陆的一万两金子一点也不……”   她后头“过分”还没说出口,“砰!”沈煜云一拳狠狠砸在石桌上,把满桌的杯盘茶碗震地“哗啦”乱响。   炎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举手护住脑壳:“我下回不了,你别发这么大火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姓陆的居然指使人砸酒摊,他欺人太甚!”沈煜云脸色铁青,眼睛里杀意翻涌。   炎颜:“……”   敢情不是冲她发火呢,吓死她了。   看沈煜云气地脸色都变了,炎颜赶紧给他倒了杯茶:“别气,别气,咱不也坑了他的金子么,咱们又没亏,为那种人渣犯不上动肝火,喝口茶,消消气儿……”   沈煜云脸色阴沉,端起茶盏一口灌下:“今日就算你不敲姓陆的,咱们的酒摊多半也得被砸。”   炎颜一听就知道这里有事儿,她黛眉微蹙:“你认得他?”   沈煜云点头:“嗯,上回我来鹰轨城,若不是后来与廖家攀上了交情,多半就得载这姓陆的手里。此人心狠手黑,靠盘剥富甲街上众商户为业。”   “但凡在富甲街上的买卖之人,不论大小,都需给他缴纳供奉银子,否则根本无法摆摊做生意,尤其外来商户盘剥得更狠。”   “我上回来鹰轨城,因初来乍到,得罪了他手底下的爪牙,他本欲强抢我商队财资,幸而我运气好,攀上了廖家的关系,得廖家家主出面,姓陆的才算罢手,这次姓陆的居然亲自过来,他肯定就是冲着咱们的商队来的。”   说至此,沈煜云轻叹:“幸亏洪爷他们今日遇上了你,不然不光摊子被砸,咱们的人说不定还要吃亏。也是我大意,以为上次的事儿由廖家二爷出面就算了解了,没想到这姓陆的还记在心上,这人真是只吃不着肉不松口的恶狼!”   炎颜杏目一眯,眼中凌厉顿生:“哈,我说呢,怎么二话不说就上来砸摊子。我还纳闷,这鹰轨城莫不是强盗窝?敢情是咱们早被狼盯着呢。我要早知道他姓陆的就冲咱们来的,就再诈他几万两银子,酒也不给他!”   沈煜云:“他肯出那么大价钱买咱们的酒,肯定是急需拿来救命的,那酒实不该卖给这样的恶人,虽然收他万两黄金,还是便宜了他。”   炎颜挑眉:“姓陆的这么嚣张,这鹰轨城不是廖家地盘么?怎容他这样?” 第296章 香火永绝   沈煜云摇头:“所有掌权者的身边除了智囊,还需爪牙,不论大小势力皆是如此。就算修仙宗门也不例外。”   听他这么一说,炎颜马上就明白了。   的确,要不是廖家默许,姓陆的绝对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沈煜云道:“不过我听闻先前廖家大爷当家的时候,并没有姓陆的这一号。这人是廖家二爷接管族中事后才冒出来的,真正行恶也就这五六年间的事。   “不过这个人极善钻营,又会笼络人脉,这几年手底下吸纳了不少低阶的散修为其做事,势力迅速扩大,已经稳居鹰轨城廖家之后的位置,这次秋猎,实力排行斛律家第一,他仅居其次。”   炎颜冷冷勾唇,带笑美眸添了几分匪气:“呵呵,姓陆的要养得起金丹期的修士我还惧他几分,凭几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就敢跟我杠,看我不给他全割了韭菜!”   沈煜云没吭声。   他喝了口茶,看着炎颜皱眉问:“你不是才辟完炁海?你现在到底什么修为?”他觉得炎颜刚才那话说的有点满。   她的实力好像比人家也厉害不到哪儿去。   炎颜摇头,提到修为,她表情认真了些:“说实话,我现在到底什么修为我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回来路上,跟尾随我的那个炼炁后期大圆满的打,他没打过我。”   炎颜说的是实话。她真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什么修为。   她动过手的两个修士,一个斛律筱菲跟她自己修为差不多,结果根本就接不住她一招,另一个是炼炁后期大圆满,还是被她给送走了。   炎颜觉得她现在对抗炼炁期的修士应该不成问题,不知道挑战筑基期的有没有可能,有机会找个筑基期的打一架试试。   炎颜说得很平静,沈煜云的表情几乎要扭曲了。   “你……你说你把炼炁后期大圆满的修士打败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刚开辟炁海的小修士,能一招打败自己同等级的修士就已经很牛逼了,同时也说明炁海开辟的非常成功,觉醒的魂力也够强悍。   炎颜刚开辟炁海,就战败了她同等级圆满境界的修士,这就说明她的炁海至少是常人的两倍以上,才能有超出同级修士这么大的力量。   这女人,简直是修士里的妖孽!   炎颜点了点头:“嗯,而且也没费什么劲。”   然后她一脸贼兮兮地笑:“所以,咱们这次秋猎还是有点胜算哒,到时候我带上吨巴,还有华畅跟毕承给我打下手,你就负责在宾客席上替我们坐镇观战,咱们这次干票大的!”   听炎颜这么说,沈煜云也有点兴奋,他突然觉得之前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被炎颜这么一说,好像有点眉目……   炎颜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人手方面我来想办法,等我们凯旋归来,你就负责出面跟廖家谈条件就行!”说完,她起身就打算回去了。   沈煜云也跟着站起身,犹豫着询道:“你当真不需要宁先生出手?今日廖家人登门,宁先生也帮着咱们说话了,他这算主动跟我们示好了。”   炎颜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疑人不用是我的原则,我不想跟他过多牵扯。”   沈煜云想了想,又问:“那这次段兴昌去不去?”   炎颜皱眉想了想:“如果他让拔汗那去我可以接受,不然就算了吧。我也不缺他一个,更何况……对了,他跟华畅谁厉害?”   炎颜还没见识过这俩人的真实水平。   沈煜云想了想,也皱眉:“可能差不多,他俩没交过手。”   ————   廖府   紫薇花厅里,一群珠衣翠鬓的侍婢,簇拥在红岗木雕花罗汉床前后。   罗汉床上,斜倚着一位肤质白皙,鬓若染霜的老夫人。   老夫人对面,站着一个身量倾长的中年男子,男子身后两步,躬身端立的正是廖家少主廖靖轩。   老夫人咳了一阵子,端起侍婢托盘里的茶盅喝了一口,旁边捧痰盂的侍婢赶忙上前,老夫人附身吐掉漱口的香茶,立刻有执热手帕的侍婢赶上前侍奉……   众侍婢忙活了好一通,老夫人的咳嗽才终于平复下去。   抬起头,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身上:“今年的秋日祭准备的怎么样了?”   中年男子正是这一任廖家的家主,廖仲庆。   廖仲庆赶紧拱手回话:“回母亲大人的话,都已预备妥当,只等秋猎结束即可进行祭祀。”   廖仲庆刚说完,站在他身后廖靖轩立刻眉头紧锁,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父亲一眼,又看了眼罗汉床上容带病态的老夫人,薄唇呡了几下,又低下了头。   廖老夫人慢慢地点了下头,轻叹:“我这身子是一年不比一年,如今我廖家这一支的男丁只剩下你们父子俩。靖轩去年已行过成人礼,今年祭祀过后就莫问生意上的事了,问问那个东西轩儿的姻缘,这也是咱家的大事。”   廖仲庆赶紧道:“是,孩儿全照母亲的意思办。”   廖老人又嘱咐了几句,就让父子俩出来了。   出了紫薇花厅,廖仲庆走在前头,廖靖轩跟在后头,父子俩都不吭声。   等走出一段路,廖靖轩还是憋不住开口了:“父亲,今年能不能不办秋日祭?”   廖仲庆突然转回身,眼神狠戾地盯住廖靖轩:“你给我闭嘴!你当我不知去年祭祀前那事是你干的?”   廖靖轩脸色瞬变,想要解释,廖仲庆伸手一把把他拉到跟前,眼神死死盯住廖靖轩的双眼:“你忘了你大伯一家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也想害死你老子啊?去年秋日祭出了那样的事,你以为你瞒住了所有人?你当我不知道那个小畜生是你放走了?我不说,是怕说出来把你祖母气个好歹。我警告你,今年你要再敢捣乱,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廖靖轩脸色苍白,虽然被父亲吼,眼中充满畏惧,却终究忍不住也吼回去:“咱们廖家世世代代都办秋日祭,还是年年都有族人被妖怪害死。父亲你想过没有?妖怪为什么偏偏要找咱们家?如果不解开这个结,就算以后我们廖家祖祖辈辈还办秋日祭,也照样会被妖怪害死。终有一天,咱们廖家要香火永绝——” 第297章 血腥祭祀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抽在廖靖轩的脸上,他诧异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父亲。   廖靖轩自幼聪颖好学,虽然不能修炼,可读书,习武无一不精,是廖家这一代最出类拔萃的晚辈。   他刚及弱冠就跟着大伯和父亲学习料理生意,参与族中事务协理,小小年纪办事亦进退得当,沉稳持重,一直是廖家悉心栽培的下一任家主。   因他聪颖懂事,自小到大,从未被长辈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挨打。   今日被父亲掴耳光,廖靖轩还是平生头一回。   廖仲庆颤抖着手,指着廖靖轩的鼻子,扭曲的表情显得格外狰狞:“你个不孝子!竟敢当着老子的面说出这种诅咒我廖家的话,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想怎样就怎样?我告诉你,现在是老子当家,一切都得听老子的,就算你是我亲儿,胆敢捣乱,老子照样收拾你!”   廖靖轩怔怔地与父亲狰狞的目光对视,他突然歇斯底里大吼道:“您这分明是在逃避!其实您心里清楚对不对?你为什么不给我看祖宗留下的手札?你们用无辜稚儿祭祀,我们廖家迟早要遭报应啊!”   廖仲庆没想到廖靖轩会把这事嚷嚷出来,他用力一把拽住廖靖轩的衣领子,想勒住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开口:“你……你嚷嚷什么,你疯了!”   廖靖轩却不顾父亲眼中严厉的警告和喉间难受的窒息,仍大声叫嚷:“孩儿正是为了家族好才那么做,世上之事总有因果轮回,父亲今日所行必定会酿成他日恶果,书中云:众生畏果,神明畏因,父亲不可贪图一时利益,不顾他追悔莫及……”   廖仲庆死死盯住廖靖轩的眼,口中喃喃:“疯了,我看你是疯了……来人!”   他话音落,身边立刻出现几个黑衣护卫。   当着护卫的面,廖仲庆收敛起面对廖靖轩时的歇斯底里,冷声吩咐:“少主近日身体不适,常胡言乱语,需静心休养,带他回房,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放他出来!”   “是!”黑衣护卫应声上前,左右架起廖靖轩的手臂,强行把人带走了。   廖靖轩一路用力挣扎,却被黑衣护卫死死制住。   他看着父亲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眼睛里充满绝望。   黑衣人按照廖仲庆的吩咐,把廖靖轩关进了他居住的房间,门窗全部从外面上了锁。   廖靖轩拼命捶打门扉,门外始终是死一般的寂静。   廖靖轩无力地地跌坐在地上,靠着门板痛哭。   他没想到会被父亲软禁。   他知道,今日他跟父亲说的那些话,父亲一定会防着他,有可能秋日祭之前都不会再放他出来。   他想起去年秋日祭前,他在宗祠里亲眼看见的那一幕,铁笼里那双清澈明朗,无辜又楚楚可怜的眼睛……   廖靖轩现在想起那双眼仍会觉得心口又疼又堵,他害怕今年祭祀同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他试图劝说父亲,希望父亲能为了家族的未来停止祭祀。   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他自己被父亲软禁了起来。   他突然对父亲,甚至对整个家族失望极了……   廖靖轩把脸埋在膝盖间,脑子里正一团乱麻,突然听见门口有轻微的响动。   他功夫不错,耳力颇佳,立马就听出是有人在拨弄外面的门栓。   廖靖轩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门板。   父亲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消气,母亲一向不敢干涉父亲的决定,祖母最近身体不适,这个时辰早已歇息。   会是谁?   父亲的侍卫一定还在不远处看守,这府中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来给他开门……   他心中正犯疑,门外的门栓“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门轻轻地响了一声,开了条细缝。   廖靖轩跨步至门边,伸手拉开了房门。   他站在门前四下张望,庭中寂静,只有月光洒下满地花木叠影,根本就不见有人。   廖靖轩低头看向门扉周围,目光突然定在门口的石阶上。   他的庭院铺的是水磨方砖,白日是浅灰色,晚间被月光一照就有些泛白,平日被仆人洒扫地十分干净。   此刻,那泛白的灰砖面上,留着一串小小的泥脚印。   廖靖轩蹲在那串小脚印旁边仔细查看,又伸出手量了量脚印的长短。   这明显是小孩子的脚印,而且他能断定,这绝对不是府中孩童的脚印,从这挂着泥的程度看来,这脚印的主人一定走过很多泥泞的路,脚印后面还拖着一串泥水痕迹。   廖府向来洒扫的极干净,母亲和祖母都是有洁癖的人,绝对不允许府中下人这般邋遢。即便是下人家的孩子,也不会把脚踩地这么脏。   更何况这个时辰,中门早已上锁,下人家的小孩子不可能在府里乱跑,更不敢跑到他的院子里来。   廖靖轩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猛地站起身,向四下看了一圈,压低了声,小心翼翼问:“是你吗?是你对不对?放我出来的是你!我那日在长康苑看见你了。”   廖靖轩说完,充满期待地向着周围。   安静的庭院里只有夜风吹动树梢的沙沙声……   廖靖轩有些失望,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门,转身向院外走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里,从墙角的树影里走出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梅宗远。   他肩头依旧坐着那个红色眼睛的小矮人。   “你既然帮他出来,为何他刚才问话的时候你不出去见他?”小矮人不解地歪着头问。   梅宗远摇了摇头:“我救他因为他是个好人,虽然他没能救我,可是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说完他低下头,低低地叹了口气:“我不想他看见我,因为那样只会给他带来更多麻烦。阿指,我真的是个很不详的人吧,就像我娘说的那样,谁跟我走得近,谁就会倒霉。”   坐在他肩膀上的阿指伸出细细的胳膊,轻轻地抱住梅宗远的头:“小远,你很好,是他们不好。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哦,对了,我刚才在那个人身上看见了一些即将发生的事。”   梅宗远立刻抬起头:“你是说廖公子?他怎么了?”   阿指挠了挠耳朵:“我看见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姐姐总是缠着他……” 第298章 梅宗远竟是祭品   长康苑,清晨   炎颜刚跨出门槛,一男人倾长的身子迎面就朝她扑过来。   炎颜看都没看,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踢向对方胸口。   “真晦气,大清早出门就碰上个死变态!”炎颜厌恶地嘟囔一句,直接一脚就把人踹进了门边的泥坑。   昨晚下过雨,门边刚巧积了不少泥水,那人被炎颜一脚踹过去,直接就面朝下栽倒进了泥坑里。   炎颜掸了掸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投向被自己踢进泥坑的男人,然后她就僵在了原地……   看这男人背影……越看越像廖靖轩!   炎颜盯了泥坑里的人几秒,回头吩咐门口的洒扫院子的伙计:“赶紧喊大爷来!”   等沈煜云风急火燎的出来,看见泥坑里头脸朝下的廖靖轩,气地顿时三尸暴跳,回头瞪向炎颜:“别跟我解释,这回你肯定是故意的!换成任何人我都信,但,廖靖轩绝对不可能主动招惹你!”   炎颜:“……”   她要说对方主动朝她扑过来的,沈煜云肯定得说她诬陷吧?   所以她在沈煜云的心里的形象算是实锤的惹事精了,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不解释就不解释吧,炎颜懒得跟一酒鬼计较,她刚才踹完人就看出来,这位大少爷昨晚喝多了,人事未省呢还。   看见沈煜云把人从泥坑里捞出来没啥大事,炎颜就打算走人,白皙的手腕突然被一只黏腻腻的泥手抓住。   “你别走!你打了我还想走?不行,咱们得把道理讲清楚,我做错了什么你就打我,还打得那么狠……呜呜呜呜……”廖靖轩还哭上了。   炎颜:“……”   沈煜云眉心又沉了沉:“他喝多了你没看出来?你还出手那么重,你明明知道靖轩他不是故意的!”   炎颜也不乐意了,反驳道:“我没打他,是他先扑上来的,我还以为是歹人呢,我还手有什么错?我那叫真当防卫!”   廖靖轩:“你打了,你打了我你还不承认,你打我打得那么狠,我脸现在还疼呢!”   沈煜云和炎颜同时往廖靖轩脸上看去,果然看见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沈煜云瞪向炎颜:“你还不承认,你看看都给他打成什么样了?”   炎颜:“……”   她头回体会到啥叫胡搅蛮缠和百口难辩。   廖靖轩抓地更紧了:“我不让你走,我没犯错,你还打我,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炎颜胸口的火蹭蹭蹭往上冒,真想把这小子狠狠揍一顿,反正锅也背了!   沈煜云脸色阴得吓人,沉声丢下句:“你进来!”就不再搭理她,扶着人往里走。   炎颜朝天翻了个白眼,她这会儿胳膊被廖靖轩抓地死紧,只得跟这俩人一起去了沈煜云的院子。   替廖靖轩洗净头脸又换了衣裳,沈煜云亲手喂他服下醒酒汤,廖靖轩终于渐渐清醒过来。   揉着又疼又胀的头,廖靖轩抬头就看见炎颜抱臂靠在床边的栏杆上,看着他面色不善。   廖靖轩不解:“炎姑娘为何这样看我,莫非我哪里得罪了姑娘?”   炎颜:“我是在考虑,要不要再给你另外半张脸也掴个手掌印,对称好看。”   廖靖轩紧蹙英眉,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姑娘何时掴……嘶——”   手触碰到脸颊上的掌印,一阵热辣辣的疼,昨晚的事瞬间涌上心头,廖靖轩白皙的俊脸瞬间涨红。   “昨晚上我与家父起了些争执……”   沈煜云一听就明白了,这巴掌是廖家二爷扇的,他冤枉炎颜了。   他回转身,正对上炎颜的目光。   炎颜立刻赏他一记白眼。   沈煜云有些过意不去,但此刻当着廖靖轩,他又拉不下脸给炎颜赔不是,只得转移话题问:“二爷一向对你十分看重,你又懂事能干,究竟是为何?”   沈煜云话音刚落,廖靖轩还未开口,门外“咚咚咚”一串脚步声,小铃铛跑了进来。   小铃铛一眼看见炎颜在这边屋里,着急叫道:“炎姐姐,梅宗远不见了!我这两日天天去找他,他弟弟说他好几天没回家了,你说他会不会被他娘亲给打死了啊?”   炎颜还没说话,廖靖轩先开口问小铃铛:“你说的可是安善坊梅家长子梅宗远?”   小铃铛不认得廖靖轩,只眨巴着黑黢黢的眼睛看着他不吭声。   炎颜点头:“正是,廖少主也认得那孩子?”   廖靖轩轻叹了一声:“我昨晚跟家父起争执,为得正是此事。”   沈煜云和炎颜听得皆有些诧异。   沈煜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靖轩:“师父还记得您刚来那日,我说有事与您商议。”   沈煜云颔首:“当时你是提了一句。”   廖靖轩:“这几日忙秋猎的事,一时不得脱身,就搁浅了。我想与师父商议的事正是与我家秋日祭有关,也与这个叫梅宗远的孩子有关。”   廖靖轩说至此,默了片刻,神态间犹豫,挣扎,彷徨……诸多情绪纠结糅杂,最终他深呼一口,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慢慢地说:“梅宗远他……是我家去年秋日祭的祭品。”   此言一出,炎颜和沈煜云彻底震惊了。   房中一时静极。   主要是炎颜跟沈煜云都没从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几人沉默了几分钟,沈煜云先开口问道:“你家每年的祭祀用的不是释厄蜂么?怎么会用稚童做祭品?”   这听上去太不可思议,也实在太残忍了!   廖靖轩摇头,重重一叹:“那是外人看见的,招引来释厄蜂其实已经是祭祀仪式的后半段,已经接近尾声,前半段祭祀仪式,是在我家宗祠里进行,并不对外人公开,那里才是仪式的关键。”   说至此处,廖靖轩脸色有些惨白。   炎颜看出廖靖轩讲述对这段回忆的时候很痛苦,便到了杯茶递给他。   “谢谢”廖靖轩接过茶,一口饮下,缓了口气才继续道:“从前我尚未成年,不得进入宗祠,往年的祭祀我跟被邀请来的众宾客一样,只看到过招引释厄蜂的后半段祭祀,去年我是第一次进入宗祠,才亲眼目睹了祭祀的全部过程。”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我以前竟从不知道,我家族的祭祀竟是如此残忍血腥,他们,竟然用活人做祭品,供养那东西……” 第299章 把你师父架火上烤   炎颜现在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听廖靖轩提到“东西”脱口就问:“什么东西?”   廖靖轩皱眉,表情有些困惑:“那东西具体我也形容不出,我甚至连它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只知道我家每年祭祀就是为了能见那东西一面。知道此物存在的除了大祭司,我们廖家阖族也只有祖母,大伯一家和我家。”   炎颜更好奇了:“那是不是妖怪?”   沈煜云下意识皱眉。   这女人说话就不能兜着点,一点都不给人留情面。就算是妖怪也不能这么直不楞登问出来啊,人家得多难堪。   廖靖轩却像并不在意这些,他摇头:“我只见过那东西一次,它被装在一个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制成的木笼里,好像已经在那里放了很久。我觉得那东西看上去像什么动物的头盖骨,但是他的眼睛又是可以开合的。所以我不确定它到底是死物还是活物。”   炎颜觉得廖靖轩越说越玄,弄得她都想亲眼看看那东西了。   沈煜云皱眉:“你家每年搞做那么隆重的祭祀仪式,为何非要见那样东西?它有何灵性么?”   这回廖靖轩毫不迟疑立刻点头:“嗯,有!虽然我不知它是何物,可这东西确实颇有灵性,它能预知未来。我廖家经营就是靠询问它才避过了很多亏本的营生,我听大伯说过,廖家有今日也全仰仗此物。”   居然能预知未来,这个功能不简单!   炎颜心道:确实是件宝贝!   她猜这可能是廖家老祖偶得的什么宝物,便道:“既是你家的传家宝,那你家好好供奉就完了,为何非搞什么祭祀,还弄的血淋淋的。”   沈煜云也默默颔首。   话题又回到最初,廖靖轩摇头叹气:“如果只是个简单的传家宝就好了,我虽然不知道其来历,不过儿时在祖母身边玩耍偶听大人们说起过,我廖家族人经常失踪,好像就跟这东西有关。这件东西与我廖家的渊源全写在老祖留下的手札里。”   廖靖轩跟着又是重重一叹:“可惜,我想看老祖的手札,想解开我廖家被诅咒缠身的迷案,父亲却不肯给我看。父亲仍坚持每年祭祀,甚至不惜用孩童……”   沈煜云见他伤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幸而你廖家出了你这样一位仁善的少主,未来仍可期,你之前说的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廖靖轩抬起头,望向沈煜云目光坚定真诚:“师父,我想让你帮我毁掉我家今年的秋日祭!积善之家才有余庆,像我家这样充满血腥的残杀,换来的迟早是灭门的恶果!我不想我廖家最终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廖靖轩这话一出口,沈煜云和炎颜都愣了。   廖靖轩的这个请求实在太彪了,直接就把他们拍到了整个廖家的对立面上。   沈煜云面露难色,没说话。   炎颜笑了:“廖少主,你确定我们大爷是你亲师父?你这是打算把你师父架在火上烤啊!”   要不是沈煜云亲口说他跟这位廖家少主有交情,炎颜都要怀疑这位少主是来图财害命的!   既然廖家这位少主精明能干,她不信他不知道这么做,一旦失败,他们的商队会有怎样悲惨的下场。甚至不一定能平安离开鹰轨城。   炎颜话说得有点直,也不好听,廖靖轩当即窘红了俊脸。   他点头:“炎颜姑娘说得没错,我也清楚,这么做确实很危险也令师父颇感为难,可是我现在除了师父别无他人可求。”   炎颜冷笑:“每年参加你家秋日祭的商贾那么多,与你廖家有世交的就我知道的都有不少,且都是实力相当的世家,你说无人可求,这话你觉得我会信?”   廖靖轩颔首:“与我家关系交好的商贾确实很多,正如姑娘所言,确实有几个颇有势力的家族,可是他们与我家交好,全都唯利是图。他们绝对不肯为了我廖家的未来而冒如此大风险,他们甚至恨不得我廖家败落,正可趁机掠夺我廖家的产业。”   廖靖轩抬起头,精亮黑眸殷切望住沈煜云:“与师父相处虽时日不多,可我能看得出,师父秉性正直,诚信练达,是我完全可以仰赖的长辈,师父谋事沉着,行事干练,除了师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助我完成此事,我信任师父,这也是我豪不藏私,将家中隐秘合盘托出的原因。”   廖靖轩最后这句话说得确有几分诚意。   他今日透露的这些,的确算是廖家的绝对隐私了,这消息要是放出去,不用等到秋日祭,廖家当下就会面临大麻烦。   不说别的,就那件能预知未来的宝物,绝对会引来不少人觊觎。   沈煜云眉头紧锁:“靖轩,不是我不帮你。若是我独自一人,涉险也无妨,可我此番带了三支商队,我得对东家和弟兄们负责,不实不敢冒此大险。”   沈煜云说的是实话,这么大的事,他确实做不得主。   廖靖轩何等精明,当即就听出了沈煜云的意思,他翻身下床,单膝跪在炎颜面前,向上抱拳:“请炎姑娘成全!救我廖家阖族性命!”   沈煜云也向炎颜看过来。   炎颜唇角噙笑,慢吞吞地倒了盏茶:“帮忙也不是不可以。”   她话一出口,廖靖轩眼睛立刻就亮起来。   炎颜呷了口茶,继续道:“不过商队是我的,跟你有交情的是沈煜云,却不是我,我犯不上拿我的身家陪你赌。我是商人,既得利益。你若有能令我心动的交换条件,我可以考虑把大爷借你。”   廖靖轩立刻道:“炎姑娘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得到的,必不吝惜!”   炎颜伸出三根青葱白玉指:“条件有三。”   沈煜云:“……”   这么快就想好了三个?   这女人是早谋划好了要宰人家的吧?   炎颜却不理沈煜云深深有误的眼神儿,笑吟吟望着廖靖轩:“其一,不论我这次秋猎获得多少名次,你廖家都需替我的商队代卖我的酒货。”   廖靖轩点头:“这个没问题,我虽然做不得全部走货的主,但我有自己开辟的商路,可以自主带货,到时我的商队全推你们的酒货都没问题!”   炎颜爽落点头:“好,第一条算谈妥了。” 第300章 最野的狼!   廖靖轩道:“第二条?”   炎颜道:“其二,我要一张永久性的商牒,只要在你廖家的势力范围之内,我可随意贩卖货品,不必再每年回来批复。”   炎颜要这东西的原因,是她不可能再回鹰轨城来签署商牒,但是廖家的商业势力范围却非常广,她的商队还需在廖家地盘上走商,如果有一张永不作废的商牒,以后就省去了诸多麻烦。   廖靖轩有些诧异,他挠了挠头:“永久性商牒我家还从未发过,不过我可以给你们的商牒盖上我廖家的族徽,我廖家的族徽不光在我家的势力范围,就算整个东南地界,各大势力基本都认得。有族徽就相当于我廖家自己的商队了,只要与我家关系不错的家族或宗门,都不会阻拦你们走商。”   炎颜立刻笑逐颜开:“这个好,那行,那就盖你家的族徽吧。”   见炎颜很开心,廖靖轩已经到嘴边的话就没说。   他刚才还没顾上说,商牒上盖廖家的族徽还有另一个用意,只是那个用意有些特殊……   廖靖轩望着炎颜芳华潋滟的玉颜,表情有些窘,他担心说出来另一层用意炎颜有可能会拒绝帮他。   思量再三,廖靖轩决定暂时不说。   “最后一个条件呢?”廖靖轩问。   说到第三个条件,炎颜笑靥收敛,波俏眼风里带了几分正色:“我要去钜燕堡,你需替我弄到一张钜燕堡的邀请函?”   炎颜这几日在外另一个目的就是打听钜燕堡的事。   沧华说下一颗星在钜燕堡,钜燕堡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鹰轨城东来的商队有很多,她从那些商队口中得知,要想进钜燕堡,需有钜燕堡发出的邀请函。   炎颜这才知道,钜燕堡比鹰轨城及其他城镇硬气得多,别的城镇卖不卖货且不说,城总是让进的。   人家钜燕堡,只要想进城就得有邀请函,没邀请函,城都进不去!   刚才准备跟廖靖轩谈条件的时候,炎颜突然想到廖家这么大的势力,他家兴许就能弄到邀请函。   廖靖轩笑了:“原来你们也打算去钜燕堡啊,钜燕堡三年一次的大型拍卖会,我家当然不会错过,早在半年前我家就收到了钜燕堡派人送来的邀请函,等办完今年的秋日祭我就跟随家父上路赶往钜燕堡,到时候带你们一起进城就是。上一届拍卖会我家也带了几支小商队进城,这事容易!”   炎颜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混到了进钜燕堡的资格,当即笑道:“此三件事少主既能应承,大爷任你差遣!”   沈煜云:“……”   突然觉得被这女人给卖了什么回事?   廖靖轩对炎颜抱拳:“炎颜姑娘豪爽大气,靖轩在此先谢过姑娘!”   谈完了正经事,炎颜忍不住好奇:“刚才你说梅宗远是你家去年的祭品,可我上次见他却好好的,是你放了他?”   廖靖轩摇头:“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大祭司灌下了祭茶,接下来大祭司要进行祭祀仪式,然后就会引来释厄蜂。我是在祭祀仪式举行之前偷偷把他给放了。他当时状况很不好,我不确定他还能不能活。”   炎颜皱眉:“所以,我们看见的梅宗远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没人清楚?”   廖靖轩点头:“正是!”   ————   转眼间,廖家秋猎已至。   位于鹰轨城北的翕陵大草原,秋日时节正是马肥鹿壮,水草丰美的季节。   廖家每年秋季都会在翕陵草原举办一场秋猎,主要目的便是试探各商队的势力,寻求最强合作伙伴。   碧波茵茵的大草原上搭着高大的彩棚,正中央是廖家的主人席位,两侧成雁翅排列的彩棚里,端坐着被邀请前来参加秋猎的各商贾,大大小小有几十家。   彩棚的正对面是各商队,商家准备狩猎的人马。   每一支邀请的宾客宴桌前竖着一个不同颜色,不同图案的彩旗,与本队狩猎人马的标识旗子颜色图案相同,分别代表不同的商家。   碧绿的大草原上彩旗猎猎,形如彩蝶,翻飞招展,绚烂醒目。   正席前十二门金漆挂红礼炮轰响,秋猎正式开始。   宾客席上,正手第一家便是斛律家。   炎颜虽然在狩猎队伍里跟华畅他们一起,却也看得分明。   斛律家席位上端坐一位中年男子,男子生得天庭饱满,鼻正口方,容色肃然,坐在那里不用开口上位者姿态已足。   炎颜听沈煜云说过,这位便是斛律家这一任家主,斛律保柠。   也就是斛律筠跟斛律筱菲的父亲。   不过炎颜在宾客席上并没看见斛律筠和斛律筱菲,她抻脖往斛律家的狩猎队伍里望过去,就见斛律筠骑在赤晶兽背上威风凛凛,一骑当先。   他身后就跟着同样一身狩猎服饰的斛律筱菲。   这兄妹俩样貌都不错,又站在队伍最前端,看过去格外亮眼。   当廖家家主廖仲庆向众人介绍斛律家的时候,斛律家的狩猎队突然齐声高呼:“斛律家族!荣耀家族!必胜家族!”   声音齐整,士气一下就提上去一大截。   炎颜骑在马背上,遥遥望着斛律家的狩猎队。   荣耀啊,我还王者呢!   有钱有势的就是不一样,仪式感还挺足!   然后她就看见骑在赤晶兽上的斛律筠竟朝她这边看过来。   斛律筠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看向炎颜的时候,英挺的下巴高高扬起,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虽然离得远,可是炎颜把他的表情看的分明。   黛眉一挑,炎颜就瞧斛律筠有些不顺眼了。   吨巴的手下败将嘚瑟什么!有口号了不起?   炎颜潋滟美眸一转,招呼华畅过来附耳传授。   华畅听完,笑得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   炎颜俏脸一绷:“傻笑什么,我说的都记住没?”   华畅打了个响指:“得令!瞧好吧您就!”说完驳马向后头商队去了。   因为沈煜云跟廖家有些交情,虽然实力不一定很强,却被排在了第三位,仅次于陆元。   廖仲庆介绍完陆元之后,很快便轮到了炎颜他们的商队。   沈煜云端坐在贵宾席上,待廖仲庆话音落,刚举起面前的酒杯还没开口,就听下方突然有口号喊地震天响:   吃最甜的糖!   睡最软的床!   吻最爱的姑娘!   当最野的狼!   口号喊完,整个猎场一片寂静,静地仿佛连风都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向狩猎场。   众人就见赤黑色镶金边牙旗下,一骑红衣少女跨坐在白马上,气质飒然,容貌倾绝。   在少女的头顶,金边黑旗如墨云翻飞,旗面上金线绣着个笔力遒劲的“炎” 第301章 最佳媳妇人选   吃最甜的糖!   睡最软的床!   吻最爱的姑娘!   当最野的狼!   口号喊罢。   在场所有的男人都仿佛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在场所有的女人都一脸复杂……   在场的沈煜云……   特么降道天雷劈死他算了!   这喊的都是啥玩意!   就不嫌臊得慌!   沈煜云这会儿已经感受到了周围众宾客,向他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主席位上,廖家大家主廖仲庆看向沈煜云,笑道:“早听轩儿说沈大爷背后的这位小东家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清新脱俗啊!”   沈煜云怎会听不出来,廖家二爷这句“清新脱俗”明显是意指炎颜身为女儿家,言辞举止有点太不拘小节了。   虽然沈煜云觉得廖仲庆话说的没毛病,炎颜确实太蹦跶了,可炎颜毕竟是自己人,当着外人的面沈煜云还是有些护短。   他对着廖仲庆举杯笑道:“炎姑娘的性格一向活泼豪爽,也唯有如此个性,才养得小小年纪就带领商队走南闯北的气度。若非如此,一般女儿哪能办到?她虽跳脱了些,确也有跳脱的资本。”   沈煜云此言一出,众宾客面色顿显诧异之色。   对面的斛律保柠诧然道:“方才旗下策马而立的那小姑娘竟是你东家?”   他自然看见了沈熠云面前立着的旗杆上的绣“炎”字牙旗。刚才沈煜云称那小姑娘为“炎姑娘”已然说明了炎颜的身份,便是这商队的东家。   斛律保柠一直以为沈煜云就是他商队的东家呢。   沈煜云对斛律保柠举了举杯:“正是!”   确定了炎颜的身份,就连正席上的几位女眷都颇感诧异。   廖家老夫人最近身体不适,今日便携了族中女眷出来散心解闷,听闻炎颜竟是沈煜云商队的东家,便也好奇向狩猎场中望去。   女眷的席位在后头,老夫人倒是没听见刚才炎颜他们喊了些什么,就听见临近几桌的客人纷纷在议论,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就当上了商队的东家。   这种事她活这把年纪还是头回听闻,这小姑娘太不简单了。   站在廖老夫人身边有个女修,见廖老夫人对炎颜的事颇感兴趣,便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廖老夫人脸色顿变,看向沈煜云道:“沈大爷,你家的这位小东家是个女修?”   沈煜云颔首:“正是,且炎颜姑娘的灵根资质很不错!”   廖老夫人跟着就问了句:“她府上高堂如今何在?”   沈煜云微笑:“炎颜姑娘只身一人。”   众人听闻又是一阵唏嘘。   这姑娘这般好的天赋,又如此能干,出身却如此凋零,实在令人惋惜。   沈煜云一说出炎颜的出身,对面的斛律保柠眼底即浮现出商人的精明。   这样的女孩儿最适合联姻!   他倒不是看中了炎颜手里的三支商队,斛律家实力雄厚,联姻倒并不在意女方的身家。   斛律保柠看中的,是炎颜这个人。   他并不清楚之前斛律筱菲跟炎颜打架的事,也不清楚斛律筠带人上门找过炎颜商队的麻烦。   这些小事通常都不会传到他这个大家长耳朵里。   斛律保柠考虑的是作为儿媳人选,对方母族人丁单薄,这女子嫁过门后正好能专注料理夫家事务,且此女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经商手段,日后定能成为夫君的一大助力!   日后若将斛律偌大家业交由筠儿,当家主母的人选亦非常重要,至于对方的财势,他斛律家已经有这般势力,斛律筠亦无需靠妻族巩固地位。   刚才他看炎颜年纪恰与筠儿相仿,样貌也是万里挑一……   斛律保宁心里正暗暗思量,正席上又一位妇人说话了。   妇人看容貌年纪与廖仲庆相仿,生得肤白端庄,神态温柔和煦。   她含笑对廖老夫人道:“刚才儿媳仔细看过那炎姑娘,容貌脱俗,真真儿是个万里难挑的美人儿。也难怪她这般能干,身世如此凋零的女孩儿,竟能凭自家本事闯出一番事业,若是一般的女儿,又出落得这样容貌,恐早就沦落风尘了,可见这女孩儿胸襟见识皆不输男儿!”   说话的妇人是廖仲庆的结发正妻,这一任廖家的当家主母。   也正是廖靖轩的母亲。   刚才沈煜云介绍炎颜的时候,廖夫人就命人取来观望镜仔细看过炎颜。   她见炎颜一袭骑射服饰端坐马上,容貌虽然天生丰丽夺目,却不见半分脂粉气,眉宇间英气昭昭,气质高贵清雅,是真正的魅而不俗,华而不艳,柔雅暗生……   只一眼,廖妇人就相中了。   廖夫人最清楚自己的儿。   她知道廖靖轩外表斯文,其实骨子里颇有主见,又一心想改换廖家命运。可是丈夫刚愎倔强,独揽族内大权,又听不进谏言。   若是给廖靖轩娶个性格柔弱的女子为妻,恐其日后无法成为靖轩的内助,族中内室皆需靖轩操劳,靖轩必然太过辛苦。日后靖轩想独立门户亦艰难。   若能为靖轩娶一位如炎颜这样的女子,其思维敏捷,行事果敢,靖轩内室必然稳固踏实,或许外事还可替靖轩添加助力。   况且对方又是个修士,廖家最吃亏的就是无法修炼,光凭这一点,靖轩就算尚未继承家主之位,丈夫也会有所忌惮,儿子日后主持族内事务,说话亦更有分量!   思来想去,廖夫人越琢磨越觉炎颜是最适合儿子的媳妇人选。   除了替廖靖轩打算,其实廖夫人自己也有些私心。   她思量炎颜无父无母,自然也不曾享受父母疼爱,倘若她嫁入廖家,她这个做婆婆的对小姑娘温和相待,更容易换得对方真心,日后说不定能相处若亲生母女,倒比世家大族的女孩子更易调教管束。   众人各自斟酌,却都不曾留意,坐在沈煜云和斛律保柠中间的陆元,默默地放下杯盏,对背后站立的一个修士伏耳低语了几句。   那修士得了命令,迅速离开。   陆元最善察言观色,刚才这几人一提起炎颜他就看出来了,廖家和斛律家对那小女娃都动了心思。这两家恰都有刚成年的男丁,这些人想什么,陆元不用脑子都能猜得见。   他可没忘了那一万两金子的仇。   他本想趁这次秋猎,在猎场之上直接干掉炎颜,因此也特地安排了人手,这会儿只得悄悄命人传信,让猎场中的人暂时按兵不动。   看来这小女娃子动不了了,廖家和斛律家,这两个家族那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此时看台上各方心思暗涌,猎场中已经开始了竞相追逐的游戏。 第302章 帝屋!孽缘?   翕陵草场其实占地面积极其广阔,廖家的秋猎只是选定了其中挨着靠东边山麓的一片草原进行。   炎颜之前跟廖靖轩打听过,草场猎物最丰盛的区域正是靠近山地一带,炎颜便带着人马直奔东山而去。   华畅策马在炎颜身边提议:“东家,我看刚才那几家有实力的,都准备了罗网抛爪之类的器具,看样子是准备猎大家伙呢,咱们工具上不占优势,不过咱们的人手不少,不如在数量上取胜。”   炎颜却摇头:“我已经选好了猎物,咱们不跟他们比输赢,只把要猎的东西搞到手就撤。狩猎期限为三日,你去告诉众人,务必保证安全为上,至于能猎到什么乃至得多少名次,大家就只当出来散心,不必太放在心上。”   华畅笑道:“东家如此仁慈实是我等幸事,大伙儿还打算在你面前露一手呢,哈哈!”   炎颜也笑了:“不是我仁慈,是我想抓的东西你们帮不上忙啊。”   华畅好奇:“你想抓什么?”   炎颜便侧身过去,低低地说了几个字。   华畅听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睛死死瞪着她:“……你简直是疯啦,我要回去告诉大爷!”   炎颜哈哈大笑,不管华畅的惊慌失措,抬手扬鞭,策马如箭飞驰而去……   没错!她来狩猎自有别的目的,至于这次狩猎能得第几名,对她和她的商队都已不重要了。   反正廖靖轩已经答应给她带货和扣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策马半日,炎颜带着队伍赶到山脚下。   他们才停驻脚步,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阵欢呼,然后是重物沉沉栽倒的声音。   炎颜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群人正围住一头身量庞大的熊罴。   熊罴身上鲜血淋漓,四肢被粗重的铁锁牢牢捆住,已经奄奄一息。   炎颜诧异。   这么快就有队伍猎到了熊罴,这里距离贵宾台已经不近了,他们马不停蹄跑了这半日才刚赶到,人家居然都已经有收获了。   这支队伍至少得比他们速度快了一个时辰。   熊罴已经奄奄一息,沉重的身体栽倒在草丛里,显然对方这次狩猎非常成功。   “恭喜二公子!”   “二公子身手日益精进,独自制服一头熊罴,这消息传回去,老爷肯定甚感欣慰……”   在众人的祝贺声里,炎颜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斛律筠   斛律筠此刻也显得有些得意,大大方方接受了众人的赞许。   炎颜翻了记白眼。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哪儿都能遇见这对讨人厌的兄妹。   难怪斛律筠速度这么快,他的坐骑跟廖靖轩一样都是赤晶兽,比普通马的速度快好几倍,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至于他的身手……炎颜觉得实在不值一提。   都筑基期修士了还打不过头熊罴,还混个毛啊!   “吨巴,我们走。”   炎颜不想搭理斛律家的人,把吨巴唤出来,骑在吨巴背上就进了山。   这次打猎,炎颜没带毕承出来,一来需要留个放心的人看家,二来炎颜想让毕承专心修炼,快些提升修为,好尽快为他开辟炁海。   最近邓文明炼丹的手法越来越娴熟,已经可以炼制一些能够帮助炎颜和毕承提升灵力的低阶丹药了。   炎颜这次进山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给邓文明采集一些炼丹需要的药材。   须弥境里现在种植的药草品种只够炼制初阶丹药,炎颜需要的丹药蕴含灵力越来越高,须弥境里的丹药又快没办法供应得上她的使用了。   炎颜觉得再这么下去,她怕是得去抢修仙门的灵田了。   沧华说东山这边有几味她用得着的药草,炎颜便把吨巴喊出来准备先趁着猎物尚未出没,先采药,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   而她要狩的猎物,需等明日晨曦,太阳即将升起的那一刻才会出现。   “吨巴!”吨巴叫了一嗓子,鼻子在空气中抽了几下,驮着炎颜就朝密林深处飞奔而去。   “乖乖,你是不是找到什么了?”炎颜好奇询问,手臂紧紧抱住吨巴的脖子。   吨巴四肢踩踏虚空,眨眼就越过一个山头,在一片林地边上停了下来,冲着林子里叫了一声。   炎颜从它背上下来,往密林里看了一眼,然后她就惊呆了。   林中有一片被树荫遮蔽的圆形空地,空地的中央,悬浮着一颗通透如琉璃的蓝色植物。   没错,是悬浮在半空中,植物没有根,形状像一颗幼小的豆苗,周身散发着青蓝色的光,就如磷火。   炎颜赶紧从怀里取出手绘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再抬起头看向蓝色小苗,兴奋地抱住吨巴的大脑袋狠狠亲了一口:“宝贝儿爱死你了,这就是帝屋!”   《山海经·中山经》:“又北三十里,曰讲山,其上多玉,多柘,多柏。有木焉,名曰帝屋,叶状如椒,反伤赤实,可御凶。”   帝屋,是沧华给她配制的能迅速提升灵力的丹药中最重要的一味药,也是她来狩猎的主要目的之一。   炎颜之前看过帝屋的资料,帝屋植株无根,百年以内生呈浅绿色,混在草丛里几乎与杂草无异,百年以上生呈浅蓝色,植株成熟开始播撒孢子,其孢子有毒,能杀死周围一米左右的其他植物,与其他杂草区分较明显。   五百年以上的帝屋则通身呈澄蓝色,剔透如水晶,悬浮虚空,其孢子播撒范围可杀死周围十几米的杂草,通常只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外表特点十分明显。   炎颜根据资料便知,眼前的这颗帝屋至少有五百年以上,只要放进须弥境就能繁殖,都用不着沧华用灵力催生。   炎颜随身带有纳戒,存放帝屋不成问题,只是帝屋释放的孢子有剧毒,神仙也无法靠近,她准备运灵力捕捉。   就在炎颜灵力才汇聚到指尖的时候,横空出现一张光波状的网子,向着空地中央撒去,正好罩住悬浮的帝屋,然后网子一收一拉,浮在半空的帝屋就被光网给抓走了。   眼看就要到手的药草就要被人夺走,炎颜美眸一沉,抬眸望向对面……   斛律筠和斛律筱菲!   这俩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这算不算孽缘?   炎颜美眸瞬间腾起萧杀之色,玉手向对面一指:“吨巴,上!” 第303章 这姑娘……太虎了!   “嗷~吼吼……”   吨巴仰天一声长啸,四爪腾空就朝对面俩人冲了过去。   自从身形长大之后,吨巴的叫声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还带着点软糯糯的奶音,现在的吨巴吼声浑厚震撼,完全是成年雄兽的粗旷霸气。   吨巴日后要修成了人形,绝对是个汉子没跑!   话说饕餮能不能幻化成人,这个问题炎颜还没问过沧华呢。   眼瞅吨巴呲着森寒的獠牙,冲着斛律兄妹俩就扑了上去,炎颜赶紧给吨巴传音:“吓唬吓唬就得了,可别真咬坏了,这俩人现在还不能弄死。”   这对兄妹哪能禁住吨巴咬,她要不拦着点,估计两只连肉渣都剩不下。   吨巴跟炎颜有血契,吨巴可以听见炎颜的灵力传音,听见炎颜吩咐,吨巴立马放慢了脚步,可是势头却没减,小家伙又立马提高了声量。   它的吼声原本经够大了,跟着又是一声“嗷吼!”对面斛律兄妹胯下的赤晶兽直接四腿一弯就瘫在地上了。   “筱菲,当心!”   斛律筠手里原本牵着抓帝屋的光网,没想到赤晶兽会突然栽倒,他毫无防备,又要护着身后的斛律筱菲,手就松开了光网。   斛律筠伸手抱住妹妹就要跌倒的身体,虽然平稳落地,脸色却特别难看。   这个吼声他可是记忆犹新呢,这分明就是筱菲被炎颜打伤的当日,他带着人上门去找炎颜讨说法的时碰上的怪物!   一听见这吼声,斛律筠不用看就知道谁在这儿。   那天就是这样,他们骑着马找到长康苑,本来挺有气势,结果这东西一嗓子吼出来,他们所有的坐骑全都给对方跪了,包括他那匹行走如飞的赤晶兽。   他跟众手下全都猝不及防被摔下坐骑,当时还有两个炼炁初期的修士被那吼声震地当场晕厥,他们根本没来得及找人家麻烦,反而一通手忙脚乱抢酒自己人。   不光气势给摔了个稀碎,脸皮也丢了个精光。   斛律筠也是那时才知道,这只商队里居然有守护妖兽,他之前并没把炎颜的商队放在眼里,根本想不到炎颜他们这种数不上名号的小商队,居然会豢养守护妖兽。   他只在参加钜燕堡拍卖会时,见过那些颇有势力的大型商队里才雇得起驯兽师,才养有守护妖兽。   因为轻敌,他带去的全是炼炁期的修士,这兽一嗓子吼出来,他们就明白了,连他这个筑基期的修士也不是这妖兽的对手。   一群人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那是斛律筠平生最没面子的一次。   后来他偷偷央求父亲的侍卫姜叔跟他暗访长康苑,想让姜叔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妖怪,如果可以顺手捉来,也算找回点面子。姜叔是金丹期修士,捉只妖应自然没问题。   斛律筠感受过炎颜这些人的修为,最高的也就炼气期修士,另外还有个金丹期的修士虽然跟他们住在一起,不过不是一伙儿的。   他觉得比金丹期还厉害的妖,炎颜他们不可能降伏的了,那么厉害的妖兽自然也不会供他们驱使。   可是那晚他跟姜叔在长康苑里找了一圈,根本就没找到妖的踪影,甚至都没感受到妖息的存在。当时他们还以为那妖兽已经离开了。   斛律筠也以为下午时他们来时会遇到那只妖兽,也许只是个巧合。   但是当他和姜叔准备离开的时候,却亲眼看见那个妖兽就蹲坐在炎颜的身边,当时炎颜和沈煜云正坐在谈什么事。那只妖兽就蹲坐在他俩旁边,看上去很驯服的样子。   虽然不知为何如此厉害的妖会甘愿跟随他们这样实力弱小的商队,但是姜叔当时就说,凭他们的实力,绝对打不过这只妖,包括他这个金丹期修士在内。   因为就算这妖怪近在眼前,他这个金丹期的修士也照样无法感应到这只妖怪的妖息。   这样的实力悬殊,实在太可怕了!   所以刚才这恐怖的吼声一响起,斛律筠就知道,必定是炎颜在这里。   她既然有本事驯养如此厉害的妖,也一定能找到这颗帝屋。   毫无疑问,这女人也是冲着这颗半千岁的老帝屋来的!   斛律筠扶妹妹站好,回转头,冰冷的眸看向炎颜:“你是来抢夺帝屋的?”   炎颜妙目沉霜,冷冷一笑:“斛律二爷,说话办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刚才分明是我准备取,你突然撒网跟我抢,可不是谁先开口就算谁的哦。”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说话就是占地方。   斛律筠看向林间。刚才他因为坠马而松开了炁灵网,那颗帝屋又趁机飘了回去。   这会儿,帝屋又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圆心的中央。   斛律筠目光又投向旁边。   那只不知名的妖兽仍在虎视眈眈瞪着他和斛律筱菲。   “哥哥,凭你的修为,还怕她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先揍这女人一顿再说,我替你缠住这只妖!”   斛律筱菲没见过吨巴,她并不清楚吨巴的厉害,只当刚才他们的坐骑被这东西给吓着了,所以并没把吨巴当回事。   她说完,不待斛律筠开口,一道灵力的火焰球就向着吨巴甩了过去。   “啊!”   斛律筠和炎颜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两人此刻心里顿时生出同样的想法:这姑娘……太虎了!   火球甩的猝不及防,连吨巴自己都没想到,一个人族的弱鸡小孩居然敢攻击它!   吨巴下意识就张开了口,火球直接就冲着它张开的嘴飞了过去。   就在斛律筱菲用火灵球攻击吨巴的同时,斛律筠手指飞快在虚空画出一道符文,冰蓝色的灵力顺着手臂迅速向手指汇聚。   斛律筠剑眉一压,蕴含着充沛水系灵力的一掌重重拍击在符文上,沉声低喝:“怒浪冲天!”   随着他话音落,一股巨大的水灵波浪向着炎颜迎面盖去。   炎颜一门心思全放在斛律筱菲和吨巴身上。她生怕这个冒失的丫头片子把吨巴给惹恼了,直接被吨巴给一口吞了。   炎颜根本就没想到这个事关斛律筱菲生死的节骨眼儿上,斛律筠居然会突然攻击自己。   她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斛律筠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发招的速度比炼气期要快得多,等炎颜反应过来的时候,斛律筠充沛水系能量波已经逼到眼前。   她脑海里突然响起沧华急促的声音:“进来!”   而与沧华声音同时发出的,还有吨巴愤怒的咆哮…… 第304章 真正的危险来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炎颜根本就没想到。   危机降临的一瞬,炎颜第一反应也是进须弥境。   可是就在她准备进入须弥境的时候,眸光一瞥,就看见了吨巴眼中猩红的光。   炎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吨巴堕魔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斛律筠的攻击已经逼至眼前,炎颜已经没机会再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砰!”沉重的炁息撞击声轰然响起……   炎颜蓦地瞪大眼:“吨巴!”   就在她准备调动炁息跟斛律筠的攻势硬怼的时候,吨巴突然凭空出现在她的身前,用身体结结实实挡住了斛律筠的一击。   炎颜毫发无伤。   “吨巴!”炎颜扑上前就抱住了吨巴。   饕餮最厉害的武器是嘴,炎颜还从没见过吨巴用身体御敌,它虽是千年才出的大妖,可也是血肉生长的身子……   缓缓抬起头,炎颜赤红的双眼盯住对面的斛律筠和斛律筱菲。   “偷袭,暗算,你们兄妹好手段!”炎颜唇角噙笑,一双滟眸,眼梢泛红,全是杀意。   斛律筱菲上次被炎颜打怕了,看见她这幅表情,下意识就蹭着步子往斛律筠背后躲,嘴上却仍硬气的很:“二哥,她的那只破妖怪已经被你打残了,你一个筑基期的修士,还怕她一个炼气期的渣修?趁这会儿没人,你就算把她打死也不会有人知道,二哥你快动手啊!”   斛律筠却紧绷着俊脸,一双星目一眨不眨死死盯住炎颜。   尽管炎颜的修为低了他一个等级,可他此刻丝毫不敢怠慢。   斛律筠看出来了,他们这次真把这小姑娘给惹怒了。   炎颜松开吨巴,缓缓站起身,双掌慢慢张开,两个迅速旋转的炁凌瞬间成形,磅礴的力量搅动周围的气流风起云动。   斛律筠顿时感受到炎颜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炁息能量。他心头顿生惊疑:这小姑娘当真只有炼炁期?她身上释放出来的浑厚炁息,完全不亚于一个筑基期的修士!   难怪妹妹接不住她一招,这女孩子的炁海容量实在太恐怖了!   到了这一刻,斛律筠才见识到了炎颜的真正实力。   之前,是他们太轻敌了!   斛律筠越发不敢怠慢,也迅速调运体内的灵力,随时准备抵御炎颜的攻势。   “二哥加油,拍死这个女人,看她还敢嚣张,居然敢蔑视咱们斛律家,她这是找死……”   斛律筱菲见自己二哥准备跟炎颜开打,立刻亢奋起来,叫嚣地也越来越凶。   炎颜凤目一眯,眸光就转移到了斛律筱菲身上。   这小丫头片子这嘴忒讨厌,就特么想抽她!   脑中生出这个念头,心头瞬间闪过曾经学过的太极功夫。   太极拳脚中有一招叫做珞珈掌,起原理有点像回旋镖,是借助空气动力学的原理,就像回旋镖那样,能绕开障碍物击中目标。   如果她把招式以相同的原理击出……   对面的斛律筱菲还在没完没了地逼逼,根本就没留心炎颜眯起凤眸里笑的有点坏……   “二哥揍她啊,把她的脸打成猪头,让她商队的人都不认得……”   “惊涛拍岸!”   “啊!”   空气中的聒噪随着炎颜突然的暴喝,斛律筱菲突然的惨叫,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   斛律筠依旧摆着刚才的防守姿势,却一脸懵逼。   他猛然回身。   原本被他护在身后的斛律筱菲,凭空消失了!   炎颜拍拍手,舒服地轻叹:“哎,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在斛律筠背后的地面上,伸出一只手,用力抓住坑边的一截树根。   斛律筠愣了几秒才赶紧蹲下身,拉住斛律筱菲露在外面的那只手,把她从地里使劲往上拉。   等斛律筱菲好不容易爬出来,已经完全没了刚才光鲜亮丽的美少女形象,头发乱如鸟巢,裙衫一缕一缕褴褛不堪,与她刚才叫骂时的嚣张简直判若两人。   斛律筱菲被斛律筠扶着奄奄无力地靠在树干上,蓬头垢面的脸愤怒地瞪着对面依然光鲜亮丽,云淡风轻的炎颜……   斛律筱菲突然猛地抬手。   炎颜和斛律筠同时唬了一跳。   都以为她又要找事(死)。   然后斛律筱菲突然扯着嗓子放声嚎啕:“……你……你不讲武德!刚才站在前面明明是二哥……为何你打的是我啊……呜呜呜呜……”   每次都是这招!   每次都把她拍地里!   她又不是铁钉!   “哈?”炎颜双肩一耸:“人品问题呗,我炁息都嫌你吵。”   斛律筠此刻也彻底无语了。   自己这个妹妹打生下来长到这么大,这还头回被人接二连三往地里拍,也是头回被人揍到哭鼻子。   虽然身为亲哥哥的斛律筠也觉得挺丢人,可是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家妹妹的脾气确实有点欠管教,吃点亏对她有好处,兴许以后就懂得收敛了。   “咳,筱菲,既然技不如人就少说两句,逞嘴上功夫算不得英雄!”斛律筠低声训诫。   斛律筱菲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师父和二哥,听见斛律筠训斥,立马垂下乱蓬蓬的头,委屈的小脸却依然皱巴巴地。   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斛律筱菲轻轻扯了扯斛律筠的袖管:“二哥,你就忍心亲妹妹被人打得这么惨?”   斛律筠看着妹妹憋着小嘴儿,一脸委屈,确实有些心疼。   站起身,斛律筠看见炎颜已经向林中的帝屋走过去。   他正欲上前,伏在旁边的吨巴立刻呲出森森獠牙,显然是看着他俩呢。   “帝屋有剧毒,就算你运用灵力,也不能直接摘取!”斛律筠朝已经走到林边的炎颜喊了一句。   炎颜停住脚步,回头朝他一笑:“多谢提点,我用不着灵力,我让帝屋它自己过来。”   斛律筠嗤笑:“就算你是木系灵根,如帝屋这种不生凡根的草木,你也无法支配!”   炎颜抱臂,歪着头看他:“你有好办法?”   炎颜当然有办法收帝屋,木系灵根算什么,她有木系灵根的祖宗!   她只是好奇斛律筠有何手段,主要是想知道他刚来的时候放出的那个光织成的网子,是个功法还是件宝贝。   斛律筠看了眼吨巴,目光投向炎颜:“如果你答应与我平分这颗帝屋,我可以帮你得到它。”   斛律筠刚说完,斛律筱菲又嚷嚷起来:“不行!我才不要与这个女人平分帝屋,我要完整的帝屋!”   她话音还没落,旁边伏卧的吨巴喉咙里立刻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斛律筱菲立老实不吭声了。   好吧,她忘了,这儿还趴着只妖怪跟那女人是一伙儿的。   话说这妖怪到底啥做的,咋这么抗揍呢?她跟二哥两个都打不过它!   这女人太变态了,居然养这么厉害的妖怪!   她回去也要让父亲给抓一只!   斛律筠正欲继续跟炎颜谈条件,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桀桀”怪笑。   “呦呵,原来你们几个小孩子也发现帝屋啦?欸,这不是斛律家的两个小朋友么?嘿嘿,好巧哦!”   炎颜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变了脸色。   她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从密林深处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宁封子! 第305章 不说话就不会死   没想到会在猎场里遇到宁封子。   炎颜心中惊讶之余,顿时警惕暗生。   这老疯子不是善类,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遇见这人……炎颜心头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吨巴踱步走到炎颜身边,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了拱炎颜的手背。   吨巴这是在用肢体语言安抚炎颜内心的不安。   炎颜心里一暖,伸手在吨巴头顶揉了几下,同时也却是放松不少。   没错,她有吨巴,不用怕这老疯子。   宁封子看了炎颜脚边的吨巴一眼,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却很识相地停住了脚步。   这无名妖兽实在太厉害,又跟这小姑娘形影不离,这般忠诚倒像是签了血契的。   想动这小姑娘可不太容易。   就在宁封子心思飞转的时候,炎颜先开口了:“宁先生也来了猎场啊?不知宁先生是受哪方势力邀请?”   廖家的秋猎,猎场周围有修士巡防把守,除了防止有人捣乱或者作弊,同时也为了保护参加狩猎的各方势力人马。   就算宁封子是金丹期修士,想随随便便进出猎场也不行。   宁封子笑道:“炎姑娘这话问的,我堂堂金丹期的丹修,就算没有谁家雇佣我,凭我金丹期丹师的身份,想进来打个猎,廖家自然不会驳了我的颜面。”   “廖家的翕陵草场中有几件宝贝,其中之一就是这颗年岁过了半千的老帝屋,我既是丹修,又怎会错过这等好物。你说对吧,炎姑娘。”   炎颜面上淡笑,心下暗诽:信你个鬼!   就算廖家看中修士,也不会沦落到是个修士就拉拢。没人引荐或者雇佣,想进廖家的翕陵草原来秋猎,根本就不可能,这事儿她早跟廖靖轩问得清清楚楚。   哼,廖家要轻易就被你个金丹期修士拿捏得死死的,那还混个毛啊!   所以,这老疯子绝对是被哪方势力雇来的!   他替谁效力且先不说,一出场就撒谎,就说明这人没安好心!   炎颜不理宁封子胡扯,她顺手抚着吨巴的顶毛,含笑晏晏:“宁先生虽也是奔这帝屋来的,可是你也看见了,这帝屋我跟斛律二公子都势在必得,可是神草只有一株,这怎么分啊?”   炎颜先提这话就是为了表明直接立场。   这颗帝屋,她要定了!   她有吨巴,她就有最丰厚的资本和发言权。   夺宝嘛,比的就是谁拳头硬。   宁封子笑道:“五百年的帝屋,分作两份入药刚好。炎姑娘与我一人一半正好!”   宁封子这话一出,态度也当即分明。这是打算跟炎颜退让一步,一家一半。   这根本就没把斛律家的两小只放眼里。   斛律筱菲虽然刚挨完打,可是咋毛的个性不是挨一两顿打就能改了的。   她一听宁封子的话立马就不干了,抬手一指宁封子:“喂!你哪儿来的老叫花子,没看见我和二哥还在这儿呢!这帝屋是我跟二哥先发现的,跟你们无关,还不赶紧滚!”   炎颜:“!”不说不死!   话说的根本不过脑子,脑子完全是摆设啊这位!   斛律筠:“……”   真想把妹子这嘴给缝上,这莫名自信也不知是跟谁学的,他家可没这么二的人!   以后斛律筱菲正式改名斛律虎妞!   被斛律筱菲这么说,宁封子脸上丝毫看不出半分不悦。   他一双黄眼珠转到斛律兄妹身上,笑了:“一个是水属灵根,一个是火属灵根,嗯,后头这个小的灵根的品阶还不错呢!把你俩的灵根挖出来,配合这颗半千岁的帝屋,炼制成生灵潵,让我算算……嗯,换两颗中品灵石该没问题!”   说完,宁封子的眼中当真露出贪婪之色,他舔了舔嘴角:“看来老夫走这趟运气还不错!”   斛律筱菲还从没见过有人跟她这么说过话的,柳眉一拧,指着宁封子张口就骂:“你个老不死的叫花子!知道你小姑奶奶是谁就敢出口不敬?你小姑奶奶我可是斛律家四小姐,你胆敢动我和二哥一根手指头,叫我父亲知道,保准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宁封子脸上始终带着笑:“嘻嘻,小姑娘,这会儿除了咱们四个,可没人知道你是斛律家的四小姐还是五小姐,你父亲知道之前,你可能连今晚的月亮都见不着喽!”   说完,宁封子一双不怀好意的黄眼珠在斛律筱菲身上来回打量:“啧啧,你这肉皮儿可真细嫩,剥下来做我那酒壶的套子正合适,手感肯定错不了……”   宁封子说话的时候,脚步已经向着斛律兄妹二人慢慢走过去。   斛律筠此刻已是脸色苍白。   这个金丹期的修士他见过,正是在炎颜府中居住的那位,他们找上门的时候,他还见过这人。   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这个人。   斛律筠可没斛律筱菲那么天真,他心里清楚,这种时候搬出斛律家的名头根本就没用,眼前这个金丹期的修士要是真对他们兄妹动了杀心,他们绝对逃不掉!   斛律筠此刻心里万分懊悔。   悔恨自己不该逞强,不该不带侍卫就领着妹妹独自跑这么远……   事到如今,他只有牺牲自己保全妹妹。   眼见宁封子一步一步向他俩走过来,斛律筠到底是男儿又经过些世面,他容色镇定,用灵力传音给身后的斛律筱菲:“待会儿我拖住他,你趁机骑着赤晶兽赶紧跑,往营地方向跑,能跑多快跑多快,不论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回头,可记住了?”   斛律筱菲心头一惊,瞪大眼睛呆立在原地。   斛律筠不放心妹妹,快速与她解释:“咱俩打不过这个金丹期修士,此处又没别人,他就算把咱俩杀了也是白杀,听哥哥的话,按照我说的办,我会尽全力拖出他给你争取活命的时间,要不咱俩都得死!”   到了这生死关头,斛律筱菲才真正明白他们兄妹身处怎样危局。   她也明白了并不是任何时候家族头衔都有用。就算他们背后拥有强大的斛律家族势力,可是在这种落单的情况下,唯有实力才说了算。   就算他们是斛律家的少主小姐,在这个势力悬殊巨大的金丹期修士面前,他俩只是待宰的羔羊…… 第306章 全部灭口   二哥这是要牺牲他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她……   想到斛律筠会死,斛律筱菲眼睛瞬间就红了。   可她平日除了刁蛮任性,还有刚开始修炼的那一点点入不得眼的修为,别的再没任何能耐,到了这种危机时刻,她除了听哥哥的安排,也别无它法。   “二哥……”斛律筱菲哽咽着唤了一声。   斛律筠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没有时间了,斛律筠死死挡在妹妹的身前,传音催促:“筱菲,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赶紧走,只有你逃出去才能让父亲给我报仇!快走啊!”   斛律筱菲已经泪眼婆娑,死死咬住嘴唇,愤愤道:“二哥,他要真敢伤你,我定让父亲派最厉害的修士过来!我定要这个老叫花子以命抵命,我也要挖出他的灵根!”   斛律筱菲用袖子狠狠摸了一把眼泪,撒腿就往林地边的赤晶兽狂奔。   宁封子冷笑:“呦呵,这这小雏鸟还想飞回去报信呐!”话落,一束刚烈的火舌向着斛律筱菲就卷了过去。   见对方向妹妹出手,斛律筠也迅速捻诀,连击数招攻向宁封子。   斛律筠试图转移宁封子的注意力,给斛律筱菲争取更多的逃命时间。   可是宁封子根本就没把斛律筠的攻击当回事儿,随手甩出个火凌球,就跟打保龄球似得,把斛律筠一串花里胡哨的攻势一股脑全给挡了回去,余下的灵力还重重撞击到了斛律筠的胸口上。   宁封子对付斛律筠,根本就什么招式都用不着,这就叫一力降十会!   炎颜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两位实力在自己之上的修士打斗,看见宁封子完全碾压斛律筠的时候,突然想起她当日选择修炼功法时候,沧华曾说过一句话。   人其实远比神机敏,善算计。   但是,神比人更强大。   这也是沧华让她选择他本体功法的原因。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是多余。   斛律筠的身体被强悍的灵力向后猛推出去,重重撞在巨石上。面色一涨,斛律筠当场就猛喷出一口血。   “二哥!”斛律筱菲惊叫一声,吓地脸色霎时惨白。   不过她虽然害怕,脚步却没停。   这一幕正印证了二哥的话,他俩根本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对方捏死他俩就跟摁死两只蚂蚁一样容易。   斛律筱菲心中升出巨大的恐惧,铆足劲发足奔向赤晶兽。   “跑不掉的小姑娘,啧啧,你这样一点都不可爱,你要在我面前跳个舞,我兴许还考虑多留你们兄妹活个把时辰……”   宁封子边调笑,边再次掷出火舌卷向斛律筱菲。   眼看火舌就要挨上斛律筱菲,一股巨大的灵力突然从旁边横冲直撞过来,空气中的水分子被灵力翻搅,迅速形成水龙卷缠绕上宁封子的灵力火舌。   水火不容,一阵呲呲啦啦水雾蒸腾之后,火舌气势锐减。   趁着火舌的势头被压制下去,炎颜飞快祭出炁凌鞭卷住斛律筱菲的腰身,手腕翻转一个使力,就把人拽到了自己身边。   宁封子迅速运出火灵力,瞬间再次炽烈的火舌扑了个空。   宁封子回头怒瞪过去。   炎颜已经把斛律筱菲护在了身后。   “炎姑娘,斛律家与你不睦,这小子还曾带人找上门来,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宁封子问话的时候,面上的笑意已收敛,显然对炎颜插手相助斛律兄妹十分不满。   宁封子刚才没问炎颜的意思,是他心里已经认定了炎颜不会出手帮斛律兄妹,此刻事情没按照他预料的发展,宁封子有点恼火炎颜多管闲事。   炎颜笑道:“斛律公子确实带人上门找过我,不过那也是当日我与四小姐闹了些误会,我与斛律家实没甚深仇大恨,便不能见死不救。”   她这话出口,对面的斛律筠立刻将目光投过来,眼中尽是诧异和不解。   他根本没想到炎颜居然会出手救筱菲。   他以为这俩人是一伙儿的,至少他俩住在同一个宅子里。   斛律筱菲刚才也是吓坏了,她自己就是火系灵根,她能感受到宁封子火灵炁的浑厚磅礴,她现在一点都不怀疑对方瞬间就能把她烧成渣。   刚才她已经感受到后背肌肤被火炙烤的疼痛,她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烧着了。   那一刻,斛律筱菲心里生出从没有过的恐惧和无助。   所以,刚才炎颜用炁凌鞭把她卷过来的时候,斛律筱菲几乎是下意识就死死抱住了炎颜的腰。   在几乎要丧命的时候,再骄傲的人都能瞬间舍弃脸皮。   脸皮算什么,小命才要紧!   宁封子笑了,侧目看向林间的帝屋:“炎颜姑娘高风亮节,宁某佩服,可是这帝屋就只有一颗,这么多人,怎么分呢?”   炎颜正欲开口,斛律筠说道:“我们不要了,你二人分便是。”   斛律筱菲正欲开口,却接受到斛律筠制止的眼神,随即斛律筠传音给她:“保命要紧!神草以后可再另想办法。”   斛律筱菲听斛律筠这么说,委屈的小嘴儿瘪了瘪,这回终于忍住没吭声。   炎颜对宁封子笑道:“你看,斛律家这两位少主还是颇有度量,肯主动将帝屋让出,宁先生既为长辈,胸襟自应更豁达……”   宁封子浅浅一笑,突然翻转手掌就向斛律筠推出一枚火凌球,火凌球周身缠绕强劲灵力,迎面向斛律筠横冲直撞而去。   “二哥!”斛律筱菲吓地惊叫一声紧紧捂住了眼。   “小心!吨巴快!”   炎颜护着斛律筱菲,再要上前营救已经来不及,宁封子这一招速度极快,显然是想一招毙斛律筠的命。   炎颜开口的同时,吨巴的身形倏地原地消失,再现身已经挡在了斛律筠的面前。   火凌球刚巧抵达,吨巴张嘴就把攻势强劲的火球吞进了嘴里。   宁封子瞳孔骤缩:“空间之力?!这妖竟然有空间之力!”   宁封子把眼神一眯,眼底凶光毕现,反手就朝炎颜又推出一颗攻势更加悍猛的火凌球。   修为到了金丹期,体内灵力调用完全随心所欲,炁海中随时储备有充沛灵炁,尤其他此刻已对几人动了灭口的念头,攻击速度更是快到令人发指。 第307章 沧华的福利SPA   炎颜完全没想到宁封子紧跟着就攻击自己,此刻吨巴正护在斛律筠的面前,她的身后还有斛律筱菲。   如果只为避开危险,她完全可以进须弥境。   但是眼下不行!   她既不能把斛律筱菲带进须弥境,更不能在宁封子面前暴露须弥境的存在。   这些心思在她脑子里只是瞬息闪念,凌厉的火凌球已经飞至面前……   炎颜银牙一咬,口中重喝:“避水如镜,雷霆万钧,老木盘根……”   情急之下,炎颜手指翻花接连打出一串符文,一口使出三个不同系的功法。   避水如镜是水系防御功法,后面两个进攻类功法分别是火的附属系雷系功法和木系功法,头上脚下四面八方对宁封子发动攻势。   刹那间风云翻滚,雷电轰鸣,把在场三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女人到底什么属性的灵根啊,好凌乱!   炎颜才不管他们怎么看,她只要拖住宁封子万分之一的时间,等吨巴抽身反击,他们就得救了。   连宁封子都被炎颜的功法给震惊了。   他还头回见把功法修炼地如此五花八门的   就在宁封子愣神的空挡,横空突然响起一声怒哮,大地微微震颤,赤红着双眼的吨巴须臾已至宁封子面前。张开血盆大口照着宁封子的脑壳兜头就啃下来。   宁封子吓地三尸出窍,腿脚发软,差点跌坐地上。   空间力量!   尽管他从都没亲眼见识过,只在传说的典籍中看见过的空间力量,但因为这种力量太过变态,以至于吨巴一使用出来,宁封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空间力量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更何况这妖兽还随便吃他的灵力火球,话说这东西好像啥都能吃。   这到底是个啥怪物啊,这特么邪门!   炎颜今天已经第二次看见吨巴双目赤红。   但是,吨巴这次红眼却并没像上次那样无差别攻击。   炎颜隐约明白了,只要有人攻击她,就会惹怒吨巴,吨巴一发怒,眼睛就会由蓝变红,但是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连她也不认识的无差别攻击。   宁封子这次把炎颜逼到了危机的边缘,也彻底激起了饕餮之怒。   吨巴显然是下了狠口,要不是宁封子反应快,他脑袋这会儿已经是吨巴的点心了。   宁封子还没搞明白呢,他就打了炎颜一下这东西就疯了,一看这架势就是要把他往死里咬啊。   可恨他一个金丹期修士,居然拿只妖兽一点办法也没,这要传出去他的老脸还往哪搁?   宁封子心里又憋屈又觉丢人,迅速御剑升空,几乎调出炁海里的全部灵炁赶紧逃命,御剑的速度都快成了一道流星……   自从进阶金丹期修士,宁封子已经很久没这般狼狈过了。尤其还当着几个小辈的面……   吨巴仰天咆哮一声,纵身一跃,瞬间原地消失,再出现已在半空,居然追去了。   自从认炎颜为主至今,吨巴被炎颜教养地越来越佛系,平时顶多吓唬吓唬人了事,还从没当真咬过人。   今天居然追上天了都,看来确实被老疯子气得狠了。   宁封子一走,斛律筱菲就跑向斛律筠。   “二哥?你伤的重不重……”斛律筱菲手忙脚乱地把斛律筠扶起来。   看见斛律筠连嘴唇都没半分血色,整个人虚弱得不成样子,斛律筱菲抱着斛律筠就开始嚎啕大哭:“二哥你不能死啊,你死了筱菲怎么办啊……”   炎颜刚才虽然没被直接击中身体,可是为了抵御宁封子强悍的攻势,她几乎瞬间用尽了炁海里的所有灵炁,整个身体的经脉都枯竭了。   从纳戒里取出一小瓶灵力丹,炎颜服下丹药就抓紧时间盘膝修炼,迅速恢复灵力。   “进来”脑海中传来沧华的声音。   炎颜用传音回应,可是她实在太疲惫了,开始调息加速吸收丹药中蕴含的灵力,并催动灵力在经脉运行。   一个大周天结束,炎颜才缓过来一点,她看见斛律筱菲还在抱着斛律筠哭鼻子,便趁机偷偷进了须弥境。   炎颜一进须弥境,邓文明和丝丝就围了过来。   丝丝挥舞着十几只手臂把炎颜抱成木乃伊:“你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们了,整个须弥境都地震啦!好危险啊,那个可恶的老坏蛋居然欺负你,丝丝要出去揍那个老坏蛋!”   邓文明也关切道:“你没事吧,刚才实在太危险了,我们都看得捏把汗呢!”   炎颜知道沧华又给这俩人现场直播了。   有这些人关心,炎颜感觉很温馨,现在回须弥境都有回家的感觉了。   她抬眸看向神龛上的沧华,微笑:“让你们担心啦,放心吧,我没事。”   “过来”沧华静静地望着她,面无表情。   炎颜轻身跃上龛台,还没站稳,沧华挥手就用一个青色的光罩把她给罩了起来。   “这是什么?”炎颜诧异地打量将她围起来的光罩。   沧华也不说话,单手迅速打出个伽印,口中念了句:“万木回春!”   随着他的声音落地,青色光晕中迅速渗出细小的青绿光芒,开始在炎颜的皮肤表面来回流转。   与此同时,炎颜感觉周身上下有种难以言说的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从桑拿房里出来后,用细腻的海藻挫掉肌肤上的角质,然后又涂上能量很强的补水敷膜,好像都能感觉到身体里干枯的细胞在大口大口喝水,然后重新焕发新的生机……   这种感觉形容起来比较费事,但是炎颜亲身经历确只有不到半分钟。   “好舒服啊!沧华,这是什么功法?”   沧华挥手,光罩消散,炎颜舒服地忍不住深深叹息。   从光罩里出来的一瞬,肌肤感觉微凉,就像给浑身的细胞洗了个澡,刚才打斗的疲倦一扫而光,炎颜觉得自己瞬间满血复活了。   邓文明一脸骄傲:“帝君这是用我们木属性功法特有的再生功能替你身体恢复,我们木属性功法里的再生特别强大,可以令万物回春呢!”   炎颜突然想起沧华确实经常复活草木,原来是木属性特有的功法。   炎颜回头问沧华:“刚才我跟宁封子打斗的时候,须弥境真的动静很大?” 第308章 连草都骗,夺笋那这   炎颜问及须弥境刚才的动静,沧华颔首:“须弥境与你的神识相连,你如今已经开启的神识之力,它自然会受到你的影响。”   他刚才在炎颜打斗的时候没开口,是怕打扰她对本体功法的接收,上次她打斗的时候神识里就出现过本体功法的提示。   沧华琢磨这大概跟须弥境沟通了炎颜的神识有关。   或许炎帝当初陨落的时候,把空间系术法封在了须弥境上。   可是炎颜这次打斗的过程中神识里什么都没出现,而且须弥境还受到了很大的震荡。   看来要开启炎颜神识里的空间术法,还需要另寻机缘。   炎颜又给纳戒里装了些补充灵力的丹药,就准备出去了,外头还有两个人,她怕进来久了被人发现。   主要是帝屋还没到手。   见她急着出去,沧华手指一弹,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慢悠悠飘过去。   炎颜小心翼翼用手去接,生怕不小心给碰碎了:“这是什么?”   “这是春露,帝屋的孢子粉有剧毒,你可用春露诱它主动进入纳戒,能避免接触。”沧华解释。   “多谢大神!”炎颜笑眯眯收起春露就出了须弥境。   炎颜进须弥境一趟办了好几件事,其实也只消十来分钟,等她再出来,斛律筱菲还坐在地上抱着斛律筠哭鼻子。   炎颜看向林间。   幸好,帝屋还在那里安静地飘着。   炎颜从纳戒里取出沧华给的春露,托在掌心里,对着林子里的帝屋笑眯眯道:“小可爱,这儿有你喜欢的好东西,快来呦!”   春露一露面,周围立刻就有树枝横伸过来,地上的花草全都把花叶朝向了炎颜的手掌。   一时间,炎颜就像是花花草草们的偶像,所有花草树木都眼巴巴望向她。这些草木就是有根不能行动,要不估计都得上来抢。   炎颜心里发酸。   虽然沧华给的春露一定蕴含了强大的生命之力,可是春露本身就是春日水汽自然生成,春水对世间万物皆有滋润之功,倘若这些草木年年都能享受春天雨露的滋养,何至于饥渴至此。   山海界太需要春天了。   林间的帝屋是这座林子里最有灵性的植物,它自然也同时就感受到了春露的生命气息,贪婪地摇晃了两下蓝水晶一样的叶片,小心翼翼飘过来。   帝屋飘到近前,刚才伸过来的那些花木枝丫立马全缩了回去,显然这些普通的花树同样对神草帝屋充满敬畏。   帝屋摆动着水晶蓝叶片,飞到炎颜手掌上空,从茎的下端小心翼翼长出一截毛茸茸的白色根须,试探性地伸进春露里,就像唑吸管似得汲了一小口。   吃了春露,帝屋整个鲜嫩的身体都轻微颤抖了一下,两片水晶蓝的叶片长长伸展开,就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然后炎颜就看见从帝屋原本光秃秃的根茎下方,倏而抽出无数根细白的须根,齐刷刷朝着炎颜的掌心伸了过去。   炎颜给唬了一跳,差点就把手掌缩回来。   这架势分明是要在她手上扎根啊!   趁着帝屋的小须根还没碰到春露之前,炎颜把春露往纳戒里一丢,然后帝屋就傻乎乎也跟着跳进了纳戒里……   炎颜笑嘻嘻地抱住纳戒亲了一口:“成啦!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至理名言果然没错,连小草都嘴馋,嘿嘿,真好骗!”   等炎颜再抬起头,就看见对面斛律兄妹齐齐看向她这边……   斛律筱菲:“你居然把神草独吞了!”   斛律筠虽然没吭声,但是看着炎颜的眼神颇复杂。   这女人……居然连草都骗!   夺笋那这!   炎颜才不搭理这兄妹俩酸溜溜的眼神儿,找了颗树坐下就准备抓紧时间打坐修炼。   反正她又不抢夺狩猎名次,也用不着到处去找猎物,第一个目标已经完成,剩下一个目标就等明日清晨太阳出来的时候了。   炎颜刚闭目,还没入定就又把眼给睁开了。   因为斛律筱菲又开始歇斯底里得哭嚎。   这女人可真烦!   炎颜睁美眸一厉:“嚎什么嚎!人又没死!”   斛律筱菲一脸梨花带泪,抽抽噎噎回头反驳:“二哥是没死,可是他现在伤得这么重?连马都骑不成,我们怎么回去呀?”   炎颜:“你骑马带他回去不就得了?”   斛律筱菲一脸理直气壮:“你尽说废话,我要会骑马,还用得着哭鼻子?”   炎颜瞬间被这虎妞给气笑了:“笨还有理了。”   被炎颜一笑,斛律虎妞嚎的声音立马更大了,震耳欲聋了都。   炎颜实在受不了了,又不敢把这兄妹俩丢下,吨巴还没回来,万一宁封子把吨巴甩了再折回来,这俩人就死定了。   炎颜站起身,向斛律兄妹走过去。   在斛律筠身边蹲下,炎颜见他唇角依旧在往外溢血,又见他歪着身子半坐的姿势很别扭,显然斛律筱菲没照顾人的经验,便道:“把他翻过来躺平。”   斛律筱菲闻言,扳住斛律筠的肩膀用力就把人往正拧。   斛律筠疼冷汗直冒,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哆嗦着嘴唇:“唔……筱菲,轻……你轻点!”   炎颜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笨手笨脚的斛律筱菲:“哪有用这么大力气搬伤患的,他又不是板砖,你是想大义灭亲?”   斛律筱菲一脸委屈,还习惯性反驳:“明明是你让我把他翻过来的!”   炎颜:“我让你把他翻过来,没人你把他扳过来!”   说话间,炎颜已把手垫在斛律筠的后颈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斛律筠的身体全部被炎颜的手臂支撑,之后腰臂同时缓缓用力,慢慢把人扶正,靠坐在大石上。   炎颜在地球时在武馆跟师兄师姐们切磋经常遇到人受伤,照顾伤患是常事,早驾轻就熟。   有炎颜帮忙,斛律筠的脸上没见半分痛苦,炎颜给他摆的这个姿势还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斛律筠想跟炎颜道声谢,还没开口就听炎颜问:“带没带补充灵力的丹药?”   斛律筱菲摇头。   斛律筠道:“我储物戒里有,只是我现在打不开。”   炎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宁封子那一击把斛律筠伤得这么重,连纳戒都打不开了。   炎颜把斛律筠手上的玄铁戒指摘下来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第309章 对你二哥负责?   炎颜运灵力从斛律筠的纳戒里取了几瓶丹药出来摊在他面前。   斛律筠指向其中一个葫芦形白瓷小瓶:“这是灵炁丹。”   炎颜刚把手伸过去,斛律筱菲一把就将小瓶抓在手里,兴奋道:“二哥你是不是吃了这个药就能走路了,咱们就能回去啦?那你赶紧吃,多吃点!”   斛律筱菲边说,边倒出一大把丹药往斛律筠嘴里塞。   斛律筠用尽全力躲开妹妹的手:“筱菲……你……住手!”   “二哥你快吃啊,吃了药咱们好赶紧回去!”斛律筱菲好像根本看不见斛律筠抗拒的样子,揪住他衣裳领子就要强行往斛律筠嘴里塞药丸,   炎颜差点笑岔气。   这闺女要不是跟着斛律筠,她都怀疑是野生的,这半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到底是不是人类社会的崽。   炎颜拉住斛律筱菲:“行了,别塞了,再塞你二哥就得死你手里。”   拿过斛律筱菲手里的丹药,炎颜取了一颗药丸给斛律筠喂进嘴里。   斛律筠刚吞下药丸,面色一涨,突然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斛律筱菲吓坏了,一把推开炎颜:“你果然不怀好意,你想害死我二哥!你跟那个老叫花子果然是一伙儿的!”   斛律筠赶紧开口阻拦妹妹:“筱菲,莫要错怪别人,药是我纳戒里的,炎姑娘没恶意,是我有内伤导致血逆。”   斛律筱菲不依不饶:“二哥你还向着她说话,分明是她故意的。刚才不是你跟我说,她跟那个老叫花子是一伙儿的么!”   炎颜也不乐意了,把小药瓶往斛律筱菲身上一丢:“既然怀疑本姑娘,我还懒得伺候呢!”说完起身就要走。   斛律筱菲把药丸拿在手里,转身看向脸色苍白孱弱的二哥,就见斛律筠一脸抗拒。   被亲二哥嫌弃,斛律筱菲的自尊心很受伤,可是她也清楚自己确实做不来这些伺候人的活儿,抬眼看过去,炎颜已经靠在不远处的树下调息准备修炼了。   “喂!”斛律筱菲朝炎颜那边喊了一嗓子。   炎颜眼皮儿都没抬。   斛律筱菲抬高声量又喊了一嗓子:“喂,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装,又不是听不见!”   炎颜开始吐纳入定……   斛律筠实在看不过去了,提醒道:“你有求于人,还这般没礼貌,人家怎会理你。你应称呼人家炎姑娘,还有刚才是你误会了她,你先与人家道歉再说。”   斛律筠看得出,炎颜也是个好胜的性子,这样的姑娘通常越跟她硬气她越不爱搭理人。   斛律筱菲虽满心不乐意,可是这会儿也只能顺从服软,眼看天就要彻底黑透了,这丛林里晚上搞不好还有野兽出没,万一炎颜一个不高兴丢下他们走了……   斛律筱菲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炎颜面前:“喂,对不住啊,刚才误会你了是我不对。”   话刚说完,斛律筱菲转眼就又一副趾高气扬:“我可给你道过歉,这回总行了吧,快给我二哥治病吧,别磨磨蹭蹭的!”说完,把丹药瓶子往炎颜脚边一丢,扭身就走。   炎颜实在对这个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丫头彻底无语了,脚尖把小瓷瓶一勾,不偏不倚正踢在斛律筱菲后脑勺上。   “啊!”斛律筱菲抱着后脑勺疼地呲牙咧嘴,回头瞪向炎颜:“你干嘛打我!”   炎颜猛地站起身。   斛律筱菲吓地赶紧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脑袋……   炎颜每次都拍她,都拍出后遗症了。   炎颜走到她跟前,附身捡起地上的小药瓶,抱臂道:“我有名有姓,不叫喂。想让本姑娘帮忙,就得认真诚恳给我赔礼道歉,刚才那个不算!”   “凭啥!”斛律筱菲抻着脖子习惯性抬杠。   炎颜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斛律筱菲吓地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你……你别走,……我重新道歉还不行嘛!”   炎颜回身看向她。   斛律筱菲嘴噘得老高,一脸不情愿:“炎姑娘,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你了,是我的错,在这儿跟你赔不是了,麻烦你帮我二哥疗伤吧。”   炎颜牵唇:“这还差不多!”   旁边的斛律筠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这还是斛律筱菲平生头一回跟人一本正经道歉,筱菲这样子要让母亲看见,定要重金把炎颜姑娘请回去给她做教引师父。   心里生出这个念头,斛律筠愣了。   要是真能把炎颜请回府中管教筱菲,说不定真能成。   筱菲刁难任性,这小姑娘满腹诡计,简直就是一物降一物。   若能如此,父亲母亲便再也不用头疼筱菲不懂事了……   斛律筠心中生出此念,下意识抬眼看向炎颜。   炎颜也正巧往他这边走过来,斛律筠不期望进炎颜那双澄如清泉的眸子里。   斛律筠也是在这一刻才认真看清,炎颜长了怎样一张绝顶倾城的容颜……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琪花瑶草自风流,小白长红越女腮……心漏拍!   “除了炁海枯竭,还有哪儿不舒服?”   炎颜的询问声传入耳中,斛律筠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的脸,斛律筠赶紧移开目光,却悄悄地俊脸染晕。   “……胸口”为避免被炎颜察觉他的异样,斛律筠赶紧回话。   炎颜黛眉紧蹙,看向斛律筠被锦袍裹的严严实实的前襟:“要检查伤势,需解开衣衫。”   斛律筠苍白的脸泛起不自然的红潮:“这样……恐不太方便,要不算了……”话刚落,身体像是跟他故意作对似得,突然一阵剧烈地咳嗽,嘴角的血丝也再次渗出来。   看他这样,炎颜拍了下蹲在旁边一脸呆愣的斛律筱菲:“来,给你哥看看伤口。”   斛律筱菲被炎颜拍地身子一抖,下意识反问:“你咋不给他看!”   炎颜低头看向斛律筠窘地更红的脸:“我倒无所谓,就是你二哥可能会不自在,病患的心里诉求比较重要,跟医师配合度不高会影响治疗效果。所以,你上。”   斛律筱菲根本没听懂炎颜说的啥,听了满耳朵就听明白一点:这女人又不想给她二哥治病了!   见炎颜要走,斛律筱菲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我刚才都答应重新给你赔礼道歉了,我也照做了,你既然答应救我二哥,你就得对我二哥负责到底!你这半途而废把他扔下可不成,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炎颜笑得有点痞:“噢,你要我对你二哥负责呀?” 第310章 干嘛脱我裤子!   炎颜坏坏地撇了眼脸蛋红彤彤的斛律筠,笑问:“要我对你二哥负责,那你得先问问你二哥他乐意不?   斛律筱菲还没经历过男女情事,根本没听懂炎颜意有所指,回头一本正经问斛律筠:“二哥,你同意让她对你负责对吧?她必须对你负责是不是!”   斛律筠当然知道炎颜故意这么说,被问得脸更红了,心里对自家这个二百五妹子简直一点脾气都没。   炎颜也看出斛律筠想让自己替他疗伤,估计这家伙自己也清楚,要是把他的伤势托付给斛律筱菲,估计就真挂了。   只是斛律筠毕竟是世族门第教养出来的男孩子,读的书多,对男女大防,礼节教养要比较在意。   炎颜自己倒无所谓。   她虽然也在意与男子的肢体接触,但如果为治病救人那就另当别论了,做事跟情感她一向分得门儿清,这会儿也根本没拿斛律筠当男人,只当病号。   “帮你二哥把衣裳褪下来吧,我看看他身上伤得如何。”炎颜对斛律筱菲道。   斛律筱菲见炎颜终于肯继续给二哥看病,立马变得特别好说话:“好嘞!”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扯斛律筠腰间的锦带。   斛律筠吓地一把按住妹妹的手:“住手!你……解我裤带干什么!”   斛律筱菲一本正经:“二哥,我师父说有病就得看,不能讳疾忌医。炎姑娘让我给你脱衣裳,你要配合治病哦。”说完就去扯斛律筠的裤子。   斛律筠:“我伤的是胸口!下……下面没受伤……”   他严重怀疑斛律筱菲到底是不是自己亲妹子,不然砸的一而再再而三把亲哥坑成个同花顺。   炎颜笑得打跌:“只解开胸襟就成,不用全脱,不用这么实诚……哈哈哈……”   这妹子太实在了,这要遇上个有点想法的,今日斛律筠的贞操就毁亲妹子手里了。   斛律筠这会儿即便伤痛难忍也臊地俊脸通红,斛律筱菲给他解衣衫的整个过程,手死死抓住裤带就没松开过。   趁着斛律筱菲帮斛律筠解衣衫的时候,炎颜去林子里捡了些干柴,在旁边架起个火堆。又从纳戒里取出盏风灯点亮。   炎颜刚做完这些,身边的空间突然一阵扭曲。   斛律筱菲和斛律筠皆面色惊变,斛律筱菲下意识就调出火系炁凌。   炎颜若无其事,把手伸向波动的空间,然后吨巴的身形就出现了,炎颜的手正巧放在它的大脑袋上。   “弄死了没?”炎颜笑问,语气笃定得就跟问吃饭了没一样。   “吨巴……吼!”吨巴朝她叫了一声,样子有些泄气,嘴里吐出个木块,转身就不见了。   炎颜看出吨巴有些沮丧,大概是没咬死那老疯子。她捡起它叼来的木块拿在手里打量,见是一个雕刻很粗糙的小木偶。   炎颜不晓得这是干啥用的,见木偶的身体已经被吨巴咬得乱七八糟,就打算随手丢了。   斛律筠道:“可否给我看看?”   炎颜把木偶递给斛律筠,顺便查看他胸前的伤势。   斛律筠借着火光仔细打量木偶。皱眉道:“这应是个替身偶。我在宗门时见过大师伯袖袋里有一个,从来贴身带着轻易不示人。这东西珍贵非常,遇到危险时能化作等同本体的分身,能御敌也能帮助脱身保命。”   斛律筠说完,仔细查看木偶身上的伤痕,道:“你的灵宠肯定是把那金丹修给逼的走投无路,才取出替身人偶脱身保命。”   这回连斛律筱菲都掩饰不住艳羡:“你那到底是只什么妖啊?好生威猛,我回去也要让父亲给我抓一只。”   炎颜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吨巴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它总爱跟着我,我就顺带养着它当宠了。”   斛律筱菲有点沮丧:“哎,我也好像要一只啊,你那只看上去真漂亮,尤其是那对蓝眼睛,还有那身毛色……”   斛律筠猜到炎颜大概是不愿透露吨巴的身份,才故意托词说不知道。   下午打斗时,他听见那金丹修说了句“空间力量”这妖兽应该很不简单。   或许那东西不是妖,是灵兽也说不定呢。   几人说话时,炎颜已经仔细查看过斛律筠胸前的伤,转开话茬:“这外伤有点重,估计你内脏一只出血就跟这伤势有关,你有没有疗伤丹药?”   斛律筠赶紧道:“我纳戒里有个墨玉的方形小盒,里面是枚巴蛇生机膏,可生死人肉白骨。”   炎颜经他一提才发现,斛律筠的纳戒还戴在自己手上。   炎颜照斛律筠说的取出膏药,顺便把戒指也退了下来。   “你只要取出药膏即刻,这戒指便赠与你,权做你为我疗伤的谢礼。”斛律筠没收纳戒。   炎颜拉过他的手,直接把戒指套回他指上:“我虽爱财,亦取之有道。你眼下这般光景,我趁机索了你的纳戒,与宁封子明抢有甚区别?想谢我,等你平安回去,命人抬重礼登门来谢!”   斛律筱菲撇了下嘴角:“我二哥纳戒里的可全是外头重金难买的宝贝,光灵石都有不少呢。哼,一看你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斛律筠皱眉:“筱菲,不得无礼!”   训完妹妹,斛律筠对炎颜颔首:“既然如此,纳戒我先收回,等我兄妹回去,筠定亲自登门拜谢!”   “行,不过谢礼可不能轻!”说笑间,炎颜已把生肌膏用水化开,调匀成糊状,小心翼翼给斛律筠涂抹在胸前的伤口上。   趁着炎颜给斛律筠疗伤,斛律筱菲跑到不远处的小河边梳头洗脸去了。   这会儿火堆旁边只剩下斛律筠和炎颜。   涂抹伤口的时候俩人距离很近,斛律筠能清晰闻到炎颜身上清淡的香韵,这香气不似他平日在母亲和姐妹们身上闻到的那种脂粉味,他觉得像天然花香,异常好闻。   炎颜这会儿低着头,目光随着手指涂抹膏药的动作一点点移动,寒鸦长睫微微颤动,被火光映照,在眼睛周围投下一圈影,使得炎颜原本潋滟的玉容凭添了几分温柔。   斛律筠这会儿才发现炎颜的肌肤特别白,是一般女子都比不了的白皙如瓷。还有她手指在胸口的触感,温度……就跟她脱下来又戴回他手上的戒指上的体温一样。   斛律筠握紧刚带上纳戒的手,莫名感觉唇有些干,悄悄地舔了舔。 第311章 小白兔,剥皮炖   给斛律筠涂完药,炎颜替他简单包扎,理妥衣衫,回身就看见斛律筱菲怀里抱着只肥嘟嘟的野兔。   斛律筱菲虽然性格刁蛮,终究也还是小女孩,对着这些可可爱爱的毛绒小动物天生有好感。   斛律筱菲抱着小兔坐在火堆边上,边顺毛嘴里还念:“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白菜,蹦蹦跳跳多可爱……”   炎颜笑眯眯地走到斛律筱菲身边,突然抬手往她背后一指:“啊!那里有根大萝卜,你去拔来喂给这小野兔,它肯定很高兴!”   斛律筱菲听闻立刻转回身:“萝卜在哪儿呢?”   炎颜:“就那啊,还没看见吗?哎呦真笨,萝卜都看见你啦。兔子给我,我替你抱着,你快去拔萝卜。”   斛律筱菲几乎想都没想就把兔子给了炎颜,转身就跑去拔萝卜了。   炎颜拎着兔子耳朵,弯腰捡起一根小木棒,照着兔子后脑勺一敲,肥野兔立马就不动了。   这一幕看的躺在旁边的斛律筠瞠目结舌。   这女人……   炎颜提着兔子走到河边,边收拾兔肉嘴里还边念:“小了白了兔,白了又了白,两只耳朵拎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一动不动真可爱,扒了皮儿炖,剁成块儿,扔进锅里炒几个菜,加点儿水盖锅盖儿,出锅之前撒香菜……”   她声音不大,可是斛律筠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摇头莞尔。   这个姑娘啊,不管做什么都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等炎颜把洗地干干净净的兔子肉从河里捞起来,扭头就看见身边站着一个——斛律筱菲。   她目光下移,就看见了斛律筱菲手里还提着几个顶叶带泥的胡萝卜。   炎颜举起手里的兔肉:“这个烤着吃特别香,待会儿我再给它涂点蜂蜜……”   “你居然把我的兔子给杀了?你还要吃它?你怎么下得去手,它你们可爱……你太残忍啦!”   斛律筱菲调门突然拔高,冲着炎颜就是一通吼,还扬起手里的胡萝卜就朝炎颜打。   炎颜利落地躲开袭过来的胡萝卜,转身就往火堆跟前跑:“我杀这兔子还不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你哥早点恢复体力,你别冤枉好人啊喂!”   斛律筱菲不依不饶:“你狡辩!明明就是你嘴馋,我哥都筑基期了,早辟谷了,你自己嘴馋还赖我二哥,看萝卜……”   炎颜被斛律筱菲追得没处躲,情急就跳到斛律筠背后:“喂!你没看见你哥这会儿虚弱成这个样,他平时是不需要吃东西没错,可现在他重伤了啊,还流了那么多血,最需要食物滋补身体,我还是修士呢,我也照样不需要进食啊,谁稀罕你的破兔子,我好心都喂了狗了!”   斛律筱菲觉得炎颜这话说的有点道理,可是她刚被炎颜骗去拔萝卜,这会儿一点都不信任炎颜,就低头去看斛律筠:“二哥,你真需要进食?”   斛律筠侧头看向炎颜,见她正使劲跟自己挤眉弄眼,回头对斛律筱菲温和颔首:“嗯,我今日失血过多,光靠丹药的确不行,吃点东西或许体力恢复得快些。”   斛律筠说完,回头看向炎颜,就见她感激地对着他笑得又甜又狡黠。   斛律筱菲感觉炎颜这模样就像只偷鸡得逞的小狐狸,又软萌又可爱。   他又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   炎颜烤肉的手段自是不必说,一只兔子尚未烤至半熟,斛律筱菲已经咽好几回口水了,眼巴巴盯着烤架上焦黄的兔肉直催:“好了没啊?还没好么?那个,待会儿烤好了能不能……我哥吃肉我啃骨头……我保证就吃一条后腿……”   这会儿的斛律筱菲,已经完全忘了那只可爱的小野兔,满眼都是金黄焦香的烤兔肉。   就连斛律筠,一向沉稳内敛的贵公子,嗅着空气中馋人的肉香,也忍不住频频侧目看烤架。   许是久没下厨的缘故,炎颜一开始烤兔肉就有点收敛不住烧菜的瘾,看斛律筱菲那副馋相,估计这一只兔子还不够给她打牙祭呢,便唤出吨巴又猎了几个兔。   兔肉烤熟,炎颜还从纳戒里取出一小坛她自留的果酒,三人就着甜蜜蜜的果酒吃香喷喷的烤兔,对着清风明月,四野虫鸣,好不惬意。   炎颜的厨艺出手就彻底捕获了斛律家两位少主的心,斛律筱菲撑得肚皮圆鼓鼓的,还嚷嚷着要把剩下的烤肉打包回去,   就连斛律筠都感觉吃了炎颜烤的兔子肉,身上的伤好像真的好多了。   他这会儿精神好了许多,便问炎颜:“刚才那金丹修明显想拉拢你干掉我们兄妹,你为何与他反目?”   炎颜知道斛律筠会这么,问主要是宁封子跟她的商队住一起的缘故,便道:“宁封子只是我们商队的客人,与我们没甚关系。他留下不过是想让沈先生帮忙向廖家引荐。”   斛律筱菲狠狠一拍大腿:“可恶!他今天想杀我跟二哥,还把二哥伤成这样,居然还梦想攀附廖家,明日回去我就跟父亲说,他往后休想在整个东边大陆立足!”   炎颜笑了:“所以,这也是他一定要杀掉你们兄妹俩的原因,他今日来夺帝屋遇到了你们,又不肯放弃帝屋,他知道打不过我的吨巴,就只有干掉你俩。”   斛律筱菲反驳:“可是我跟二哥后来都主动放弃帝屋了,他还要杀我们,这老叫花子太可恶了!”   斛律筠道:“他就是怕我们回去会告诉父亲,所以既然已经下手,不论我们要不要帝屋,他都会干掉我们。”   他说完,向炎颜拱手道:“今日多亏炎姑娘守护,不然我与四妹必遭毒手。等回去,我定备厚礼亲自登门拜谢。”   炎颜笑靥狡黠:“斛律二公子当真想谢我?”   斛律筠表情郑重:“自然当真!”   “好啊,那我不要重礼,我想要别的。”炎颜笑靥更灿烂了。   斛律筠正欲询问,斛律筱菲突然叫道:“我警告你,金银财宝随便你挑,但你可不能打我二哥的主意!” 第312章 本姑娘就是凤凰,谁稀罕你家破枝头   炎颜愣了愣,就听斛律筱菲解释:“我早就听父亲母亲说过,我二哥将来可是要继承我斛律家家主的,所以,我未来的二嫂就是我斛律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我父母肯定会选一位跟我斛律家门当户对的贵女给我二哥做媳妇。就凭你这样的小麻雀,想飞上枝头当凤凰,那是做梦!”   炎颜本来没这个念头,听斛律筱菲这么一说,突然就生出逗一逗这小丫头的心思。   “哎呦,你们斛律家怎么翻脸就不认账呢,这事不都说好了,我如今给你二哥把伤也治好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炎颜突然诧异地惊呼一声。   斛律筱菲被炎颜给问懵了:“说好什么了?谁答应让你嫁给我二哥了?”   炎颜抬手指着斛律筱菲的鼻尖:“就你刚才亲口说的,你口口声声让我对你二哥负责,你居然不承认!”   斛律筱菲也急了:“我说的是疗伤,谁跟你扯我二哥的婚姻大事了。我二哥的婚事那得问我父母,我哪能做得了主?”   炎颜薄唇一呡,潋滟的大眼睛里瞬间盛满委屈:“啊,你们兄妹居然诓我!你二哥都当我面宽衣解带了,他身子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是你刚才揪着我让我对你二哥负责,这会儿你又不承认了,人家还是没定亲的黄花闺女呢,你让我往后怎么嫁人啊?”   说完,炎颜把脸埋进膝盖里,还“嘤嘤嘤”哭上了。   斛律筱菲顿时傻眼了,着急地看向斛律筠:“二哥,我刚才真没这意思啊。我就只让她给你治病。现在怎么办啊?这女人往后是不是就讹上你了?”   斛律筠这会儿也跟斛律筱菲一样诧异。   他也没想到炎颜误会这个。   不过她刚才说的倒也是事实,自己确实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宽衣解带,也有了肌肤相触……   这么一想,斛律筠也觉得,他跟炎颜之间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了。   刚才炎颜说她是平生第一次……斛律筠俊脸有些红……他平日身边侍卫全是男的,同外姓女子这样接触也是平生第一次。   看着炎颜把脸埋在膝间,清瘦的削肩一耸一耸地,看上去伤心难过的模样,斛律筠心里竟生出些不忍。   如果当真让他为炎颜负责的话……   斛律筠仔细想了想,父母那边可能会用别的方式解决此事,确实如筱菲所言,多半不会同意让炎颜嫁入斛律家。   不过斛律筠发现,他自己内心好像一点都抗拒这门亲事。   心思辗转,斛律筠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仍在伤心难过的炎颜。   炎颜把脸埋在手臂里,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斛律筠的目光就落在那截后颈上。   这女子确实生得极好,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精致,就连他斛律家几个容貌出众的姊妹,跟炎颜相比都要逊色许多。   炎姑娘其实很好,如果因为疗伤的事,她想让他负责的话……斛律筠琢磨如果自己亲自去跟父母当面求情,父母会不会看在他的情面上接纳炎颜……   斛律筠正琢磨这些,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炎颜从膝上猛地抬起头,笑得一脸灿烂,哪有半点哭过的痕迹。   刚才竟全是装的!   她对着斛律筱菲大笑:“逗你玩儿呢,谁稀罕嫁进你家,又不自由还要操心那么大一家人,烦都烦死啦!”   斛律筱菲见她是玩笑,脸上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对着炎颜吐舌:“你想得美,你想嫁进我家,我家还不要你呢!哼!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炎颜已经起身走回先前的大树下,伸个懒腰盘起双膝:“时辰不早了,我要开始修炼了,你俩随意。”说完她当真闭目入定,再不说话。   斛律筱菲见炎颜修炼,她也找了颗树靠着打算修炼,可她吃不得苦,平日晚上也从不修炼,今天又有些乏,修炼还没半个时辰就靠着树干睡着了。   斛律筠平日晚间倒是要修炼,只是今日受伤便只安静躺在火堆边调息静养。   他睡不着,目光透过闪烁的火光,悄悄望向对面专注修炼的少女,黝黑如曜的眼中蕴含着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他原以为斛律家庞大的势力是他雄厚的资本,却没想到世人眼中羡慕的东西,却根本入不了眼前少女的眼。   这女子,果然是个特别的……   或许是受伤的缘故,斛律筠也渐渐沉沉睡去。   等斛律筠再次醒来,入眼天色已明。   耳边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斛律筠立刻记起昨晚的事,他手臂撑身就要去看妹妹和炎颜,肩膀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二爷,您的伤势尚未痊愈,不宜行动。”   斛律筠抬头就见来人正是父亲的贴身侍卫姜明举。   “姜叔?你怎么来了?”   斛律筠问话的时候四下张望,就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平日侍奉筱菲的丫鬟们已经拉起了帷帐,筱菲还在睡。   斛律筠又看向昨晚炎颜修炼的位置。   她人呢?   姜明举是看着斛律筠长大的,对少主人十分了解,斛律筠虽未开口,见他这表情便知他是在找炎颜。   “二爷是在找炎颜姑娘吧?炎姑娘已经离开了,她临走时还借了您的赤晶兽。她说是经您授意的。”   斛律筠愣了愣,见火堆旁边自己的坐骑果然不见了,他随即反应过来:“哦,是炎姑娘告诉你们我与筱菲在此?”   姜明举点头:“正是”他说话间见斛律筠神色有些怔忪,便关切问道:“那赤晶兽……”   二爷的坐骑该不会是被那姑娘诓走的吧?   他当时带人过来见二爷和四小姐这般惨状,又查看现场的痕迹,基本能确定是炎颜姑娘整晚看护二位少主,单凭这一点,借一个坐骑他觉得也没什么。   斛律筠摇头:“炎姑娘对我与筱菲有救命大恩,赤晶兽送她也无妨,等会儿筱菲醒来,我们便回去吧。”   姜明举皱眉:“二爷,究竟是何人将您伤成这样?”   “此事回去我在与父亲细说……”   斛律筠话音刚落,突然有随行的侍卫高声叫道:“哇喔,那是哪个商队的人?太帅啦!” 第313章 东方独角兽,雚疏   听见众人忽而喧哗,姜明举和斛律筠也侧目看去。   此刻正是太阳初出地平线,整个翕陵草原被霞光渲染一片金光绚烂。   就在太阳升起的这一刻,就在草原东边的地平线上,一群鬃毛如霞似火雚疏兽踏光奔跑,身后腾起冲天的烟尘在太阳金光的照耀下翻滚起舞。   而就在雚疏兽群的后面,一个身着火红色烈焰纹骑射装束的少女,单人独骑策马飞奔,死死咬住雚疏兽奔跑的尾尘紧追不放。   在少女的身后,尾随着各大商队的骑猎队伍。   整个东方大陆,只有翕陵草原有雚疏兽。廖家秋猎之所以如此受追捧,有不少商队就是冲着雚疏兽来的。   虽然离得远,可是斛律筠一眼就认出了奔跑在最前端的,骑在赤晶兽背上的红衣少女正是炎颜。   “竟敢独自去追雚疏兽群!她简直疯了!”   斛律筠说话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心头一急牵动胸口内伤气血逆涌,一口血喷就喷了出来。   姜明举赶紧扶住斛律筠:“二爷还有内伤在身,可千万不能着急呀!”   斛律筠眯眼向后看去,就见在炎颜背后,骑猎队伍中,冲在最前端的高高挑起的大红镶金边牙旗正是他斛律家的狩猎队旗。   斛律筠剑眉一厉:“传我的话,斛律家的骑猎队不得伤炎颜姑娘,更不得与她争抢猎物!违令者一律赶出商队,永不复用!”   姜明举诧异地望着面前一向温和清贵的少主,这会儿因为着急,俊脸两腮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这位少东家这是……动情了吧?没错的吧?   此刻的整个翕陵草原,不光斛律筠,几乎所有商队的骑猎队,甚至看台上廖家在内的其他各势力首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炎颜的身上。   或者所有人都觉得炎颜是在找死。   甚至沈煜云。   雚疏兽,那可是真正的灵兽,往年一群人都抓不住一只,这女人居然一个人上去追,这是要钱不要命了?   只有炎颜自己感觉倍儿爽!   炎颜在地球时马就骑得相当不错,就算在申华国顶级马术俱乐部里,她的马术都算得上个中翘楚。   一跨上赤晶兽的背,炎颜就被这半马兽的灵性和速度深深震撼,赤晶兽撒开四蹄奔跑起来的速度简直如驾雷御风,太过瘾了!   赤晶兽本来就有一半雚疏兽的血脉,其速度仅次于雚疏兽。   赤晶兽已如此优秀,如果能驾驭真正的雚疏兽……   炎颜的内心被这个升腾的念头烫地火热。   为了成功猎取雚疏兽,炎颜天不亮就下山找华畅他们做布防,为提升成功率,还偷偷把须弥境里的丝丝也带了出来。   等雚疏兽迎着朝阳踏光而来的时候,炎颜已经恭候多时了。   当然,除了炎颜和她的商队,其他几个有实力的大商队也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包括一些小商队的骑猎队伍也够赶了过来。   小商队虽然实力不如几大商队,不过也抱着趁乱能分一杯羹心态过来凑个热闹,就算能捉到一只跟队伍跑散的雚疏兽幼崽也是不小的收获。   其中最有实力的两支猎骑队,一支是斛律家,另一支就是陆家。   众人原本等得已心潮澎湃,等雚疏兽真正出现的一刻,那踏光而来的赳赳雄姿,简直就是光芒镶成金络脑,火蹄翻飞踏千秋,此兽只应天上有!   炎颜瞬间就爱上了这俊美无比的独角神兽。   就在炎颜驱策赤晶兽追赶雚疏兽的时候,旁边一张带着铁钩的巨大捕兽网突然平底被拉起来。   对方显然早已知晓雚疏兽会在这里出现,捕兽网是早就埋伏下的。   领头的雚疏兽被突然变故的情况惊吓,带着兽群猛然调转方向。   雚疏兽比普通的马匹灵巧的多,头兽一转头,后头跟着的兽群纷纷前蹄直立,原地就掉头向后奔来。   炎颜恰缀在兽群后头,距离又近,正跟发狂转向的兽群撞个面对面。   “危险!”沈煜云和斛律筠同时惊呼出声。   看台上所以的商队首领全都站了起来。   炎颜也被这突然的危险给震惊里,可是现在掉头已经来不及,更何况她骑的赤晶兽速度根本跑不过雚疏兽,就算她此刻掉头,也会被疯狂的兽群踩成肉泥。   炎颜自己不想死,也不舍得牺牲胯下的赤晶兽,可是对面成群的雚疏兽已经跑到眼前……   生死关头,炎颜凤目一眯,附身在赤晶兽耳边低语:“宝贝,听我的,咱俩都得活!”   说完,她的身体突然站立起来,高声急唤:“吨巴,快!”   吨巴几乎是瞬间就在前方的半空出现,背对着炎颜,扭头朝她吼了一声。   炎颜猛然用力拉起缰绳,口中大喝:“宝贝,起!”   赤晶兽此刻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它似乎能体会炎颜此刻的行为是想救他俩的性命,随着炎颜的高喝,赤晶兽也使出浑身力气猛地抬起前蹄,向半空冲跃而起。   赤晶兽的整个身体腾空跃起,吨巴也机敏地移动了身体的位置,在赤晶兽前蹄就要下坠的瞬间,正好踏在吨巴的背上。   两只兽就这样重叠而起,带着炎颜跃上半空。   远距离看过去,这一幕就如炎颜策马踏祥云,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而正当众人被炎颜卓绝的骑技震撼的时候,炎颜的精彩表现还没完呢,她随后又一个燕子空翻,竟从半空的赤晶兽背上一跃而下,直直坠向下方奔腾的兽群。   “这女人简直是找死!”陆元忍不住冷嗤。   其他的首领全都看得心惊胆战,大气儿都不敢喘。   沈煜云额角青筋暴跳,几乎被炎颜气地三尸暴走。   他此刻心里反复就剩一句:这女人疯了!彻底疯了!   站在山顶上的斛律筠死死盯住炎颜,双手握拳,骨节泛白,紧张地胸口剧烈起伏,唇角血丝不住渗出都顾不上擦……   就连现场其他狩猎队的人马都看呆住了。   整个秋猎现场,只有炎颜一个人没意识到她这是在阎王殿前打太极。   炎颜此刻全部精力都放在目标头兽上,人还半空中翻腾,掌中炁凌鞭已经召唤出来,就在兽群从下方奔过的一瞬,两条炁凌鞭同时甩出,准确无误地套住了头兽的颈。 第314章 大杀器   炁凌鞭缠住领头雚疏兽的一瞬,炎颜心头狂喜。   身子接着炁凌鞭的拉力,利落地就跨坐在领头的雚疏兽背上。   嘿嘿,以前的蒙古套马术没白练呐!   领头的雚疏兽是兽群中最强健的雄兽,可从来没任何东西能近它身,突然被炁凌鞭缠住脖子,雄兽受到巨大的惊吓,更没头绪地撒蹄狂奔,边跑还边用力甩蹄尥蹶子,想把背上的炎颜甩下去。   炎颜死命抱住兽颈,把整个身体都紧紧贴在雄兽的身上,任凭它随便往哪儿跑。   套马成功的要诀其一是套,其二就是熬。   熬就是把马儿熬得招架不住,彻底服软了,就心甘情愿归顺了。   马儿在所有的牲畜中,属于特别聪明有灵性的,如果它不是心甘情愿被驯服,根本就套不上笼头,就算强行捆起来,也得咬断绳子跑了。   因此,炎颜就打算命长长地跟这匹雄健的雚疏兽耗上了。   雚疏兽的性情基本与马类似,但其敏锐和速度却是千里宝驹都无法比的,炎颜估计这家伙的耐力肯定也特别强悍,她都已经准备在兽背上过段日子了。   其实如果图省事,炎颜完全可以召唤出吨巴吼一嗓子吓唬一下,保准这一群雚疏兽都得服软。   可是面对这么高贵的灵物,炎颜不忍心用这等粗暴方式对待。   她想凭自己的本事,让这灵兽心甘情愿归顺。   头兽受惊,整个兽群跟着躁动起来,奔跑也失去了原有的从容和方向,开始变得杂乱,甚至相互拥挤。   母兽自顾不暇,原本保护在队伍中间的幼兽渐渐被挤到了队伍的外围,随时都有掉队的危险。   与此同时,其他狩猎队伍也纷纷开始行动。   “嗖嗖嗖”几根森寒的铁钩同时抛向混乱的兽群。   “嘶嘶……”一匹幼兽被铁钩勾住后蹄,发出尖锐凄切的惨鸣。   勾住幼兽的猎手得意得仰天大笑:“嘿嘿,老子勾住只小崽子,虽然骑不成,但听说这雚疏兽的肉可又大补又美味,值老钱啦!”   炎颜回头看去,一眼就认出那些抛铁钩的正是在富甲街上砸她酒摊子的那一伙。   这是陆元的人!   此刻,陆元的人马已经把幼兽团团围住,几个锋锐的铁钩同时抛向幼兽。   幼兽的后蹄受了伤,鲜血直流,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恐惧和无助。   正巧华畅带着人马赶过来接应炎颜,炎颜对着华畅朗声吩咐:“别管我,去救那只幼兽!”   华畅等人完全摸不着头绪,可是首领下了命令,他们唯命是从,纷纷策马向陆元的人奔去。   炎颜伏在雚疏兽背上看着华畅他们的背影,又补了一嗓子:“那些人就是砸咱们酒坛子的,给我往死里揍!”   华畅刚才还懵呢,不知道炎颜到底要干啥,这会儿算听明白了,牙一咬,绽出个无敌帅的冷笑:“好孙子,敢情就你们砸了爷家的酒摊啊,今日遇上你华爷,教你数清楚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华畅冲着身后跟着的众商队镖师吼道:“兄弟们,给爷甩开膀子敞开揍,揍坏了算爷的!”   “嗷!”后头众镖师一声暴吼,喊打喊杀就向着陆元的猎骑队冲了过去。   炎颜一直在回头观望,直到亲眼看着小兽安然逃脱,唇角终于绽出释然笑意。   陆元的人马被华畅死死缠住,另外一部分试图用抛勾飞爪等卑劣残忍的手段捕捉兽群的商队,炎颜同样看不顺眼,要么吩咐吨巴恐吓,要么让丝丝变形唬人,各种招数全用上,总算挡住了一些。   到了这会儿炎颜也看出来了,其实很多商队捕捉雚疏兽,并非为了交配得到赤晶兽或者当坐骑,几乎全都是直接宰杀拿去高价贩卖。   因此,那些骑猎队的人下手完全不留余地,目的就是一招击毙,因此使出的手段残忍无比。   炎颜越看心头火越大。   如雚疏这样优秀又高贵的神兽,能得之为坐骑已是自然之莫大恩赐,这些人居然还妄想宰了神兽吃肉,要知在申华国,就连马都不轻易宰杀。   这些商队根本就不配拥有雚疏兽!   伏在雚疏兽背上的炎颜,心里生出些内疚。   如果不是她套住了领头的这只兽,兽群就不会混乱不堪,幼兽也不会受伤。   如果她把头兽猎走了,整个兽群也会因此受到影响,或者根本就没机会再回草原深处。   如果会给整个兽群带来危机,她宁愿放弃已经到手的头兽。   炎颜用脸蹭了蹭胯下仍在狂奔的头兽,伏在它耳边道:“是我不好,不该惊扰你,自由还你,带着你的兽群回到草原深处去吧!”   话落,炎颜突然收回炁凌鞭,在雚疏兽的火红鬃毛上拍了拍,踩着雚疏兽的背脊腾空跃向半空。   就在炎颜跃起的时候,原本被她套住的雚疏兽惊骇地回头看过来。   炎颜已经身在半空,她周围空间一阵剧烈波动,吨巴马上就要出现了。   炎颜回身对着领头的雚疏兽招了招手:“走吧!”   领头的雚疏兽只看了她一眼,猛然调转方向,带领兽群向草场深处狂奔而去。   看来雚疏兽是猎不到了,还是回去掏银子跟廖家买几匹赤晶兽吧。   坐在吨巴背上,炎颜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可是炎颜刚转回身,身后突然响起雚疏兽群凄惨的悲鸣。   炎颜赶紧回头,就看见刚才惊吓兽群的那张巨大的捕兽网再次出现,正拦住了兽群回归草原的路。   铁网上森寒的铁钩根根直立,只要被罩住,恐怕整个兽群都无法幸免。   又是陆元的人!   炎颜怒从心头起,凤目杀意生。   “这帮畜生!”炎颜银牙紧搓,拍了拍吨巴:“走,干架去!”   “嗷吼吼!”吨巴仰天一声猛啸,整个草场平地狂风卷起,吨巴舒展四爪,驮着炎颜踏风冲向高大的捕兽网。   这些人正是刚才被丝丝吓跑的那一伙儿,这会儿见雚疏兽准备离开,又把网子埋伏到了这里。   这些人得了陆元的重金承诺,为了钱财,专门做了这不给雚疏兽群留生还余地的大杀器,不惜重伤整个兽群。   眼见雚疏兽群就要全部撞进铁钩网里,那将是整群覆没的惨剧……   炎颜眼睛都红了,心头已生出绝望。 第315章 拯救兽群   眼看捕兽网将整个雚疏兽群全部罩住,炎颜心头一凉。   她救得一只,可是如今这一大群,她单枪匹马如何能救得下?   眼看前方铁网上锐利的铁钩被阳光照出森森寒光,只要兽群一头扎进去,那些铁钩瞬间入肉再难挣脱,做这么大的捕兽网,这是要将兽群一网打净!   陆元的人马眼见雚疏兽群就要撞上铁网,纷纷兴奋地把铁网笔直拽起,几个修为相对较高的筑基后期修士拉着铁网御剑在半空,随时准备等兽群冲进猎杀区,马上给铁网收尾。   修士们同时也看见炎颜骑着吨巴冲过来,他们刚才亲眼目睹她的驾驭神技,丝毫不敢怠慢,就准备祭出各自的术法对炎颜进行攻击。   就在众人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向前奔跑的雚疏兽群时,谁都没注意,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又蹿出来一群雚疏兽群。   新出现的兽群跟即将入网的兽群一模一样,甚至连头兽的样子都一样。   所有人,包括炎颜在内都懵了。   这儿哪儿来的?   雚疏兽居然还有一群?   看见这突然出现的一群同类,连雚疏兽自己都愣了。   新兽群却好像一点不认生,一出现,也不搭理自己同类,笔直就朝着拉扯网子的猎手们冲撞过去。   陆元的骑猎队伍见突然又有一群雚疏兽从旁侧冲来,吓地几乎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拉捕兽网,纷纷撒腿狂奔逃命。   不跑等什么?真被雚疏兽群追上就得给踩成肉泥。挣钱也得有命花啊!   炎颜和吨巴在半空倒不担心兽群,就是她到现在还没整明白,这群兽到底打哪儿冒出来的?   她忙活这一早晨,明明就只看见一群兽在跑啊。   就在炎颜愣神的功夫,新兽群已经跑到了眼前。   新兽群到了近前,为首的雚疏头兽突然开口说话了:“姑娘,姑娘,你可快着点啊,我这儿可只能维持一会儿啊,待会儿就露馅儿啦!”   这声音听着咋这么耳熟……   丝丝!   炎颜哭笑不得。   她都给忘了,蜃妖可以变化成任何东西,丝丝这回也是给逼急了,直接幻化成兽群冲过来唬人。   不过丝丝的做法很成功,那些拉扯铁网的修士完全把丝丝的幻影当成了真正的雚疏兽,这会儿四散奔逃,一个都不剩。   “嗷呜吼吼……”吨巴突然发出一声大叫,猛然转向往旁边躲避。   炎颜扭头一看,就见那沉重的大铁网正从空中往下掉,而兽群此刻刚好跑到铁网的下面。   原来地上的修士跑了,只剩空中飘飞的零星几个修士,这几人拉不住铁网,干脆松手任由铁网往下坠,这样一来,虽然抓不成全部的兽群,但是仍可以罩住大半。   炎颜脸色都变了,她刚才骑过的那只头兽正在铁网的中央,如果铁网照下,那只雄兽必死无疑。   寻兽无首,整个兽群将再次陷入危机……   就在这万分危机的时候,炎颜脑海深处突然再次响起许多人默诵古经四的喃喃诵声。   与此同时,炎颜又看见了那些熟悉的飞速旋转的空间扭曲漩涡。   炎颜心头顿时一震。   新的空间法术。   炎颜按照脑中的迅速在虚空划出一枚新的符文,调用身体所有灵炁一掌拍向符箓,口中暴喝:“斗转星移!”   诀印拍出的一瞬,天空中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墨色漩涡,就如暴风雨来临之前,天地即将发生巨变的压迫感。   黑色漩涡正出现在捕兽网上方,随着漩涡中央旋转速度的加快,捕兽网竟然慢慢被向上提了起来。   众雚疏兽也被突然出现的大天象惊骇,纷纷伏卧前蹄,整个兽群竟齐齐匍匐在地。   就连吨巴,仰望着半空中那巨大黑沉的时间逆流,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崇拜。   这就是它的主人,多么强悍的空间力量,绝对举世无两!   黑旋风空间逆流将捕兽网吸入空间逆流内,却并未像上次一样消失,而是就那样停在空中不动了。   炎颜也没弄懂它这是咋回事,上回天朗气清之后,不是直接消失了么?   这个咋弄消失啊?   正郁闷呢,炎颜脑中突然响起沧华的声音:“斗转星移可能是将这东西转移到别得地方,你试试看。”   炎颜被沧华一提醒,瞬间醒悟过来,她侧目就看见旁边几个陆元的猎手正看着她这边发呆,炎颜手指往那几人方向一指,口中念了声:“移!”   黑旋风空间果然瞬息消失,那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头顶突然就掉下来个大铁网,把几人罩了个严严实实。   炎颜长长出了口气,骑着吨巴从半空下来。   丝丝为了赶走那些人,也已经累的精疲力尽,炎颜把它送回须弥境里睡觉去了。   等炎颜从须弥境里出来,正准备回去,吨巴却没动,对着她身后叫了一声:“吨巴!”   炎颜顺着吨巴的叫声回身看去,顿时愣了。   雚疏兽群依然站在原地,全都看向她这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地看着她。   为首的那只雚疏兽,美丽黝黑的大眼睛望着炎颜,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竟然主动向她走了过来。   炎颜诧异地站在原地,呆愣看着头兽慢慢地走到自己面前,然后她就看见了领头的这只雚疏兽的黑眼睛湿漉漉的,像在哭泣。   炎颜瞬间就明白了,神兽有灵性,它明白是她救了整个兽群,这是回来对自己表示感谢来了。   炎颜的眼眶也有点热,她伸出手,雚疏兽低头舔了舔她的掌心,走上前,用脸轻轻地磨蹭炎颜的脸。   炎颜伸出手臂紧紧抱住雚疏兽的头:“好孩子,今天吓到你们了,带着你的族群回草原深处去吧,再也不要回来。”   雚疏兽又在炎颜脸上蹭了几下,随后猛然挣开她的手臂。   炎颜以为它要走了,眼角的泪瞬间滑落。   她清楚,经历过今日的事,往后人族可能再也无法在翕陵草原上看到这些神兽的踪影了。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挥手,雚疏兽突然前蹄人立而起,再次仰天发出长长的嘶鸣,它额上螺纹状的独角突然释放出一道长长的闪电直到天际。 第316章 神兽报恩   头兽嘶鸣,整个兽群都跟着发出悠长的嘶鸣声。   在雚疏兽的上空,火红色的闪电交加如天空炸裂,闪电下方的雚疏兽群却显得异常兴奋,头兽再次嘶鸣,腾开四蹄,火云状的火红鬃毛随风翻飞,就如一团奔跑的霞光,绕着兽群开始奔跑。   随着它的奔跑,又有几匹雄壮的雚疏兽纷纷奔出了兽群,跟在头兽身后围绕着整个兽群奔跑。   整个兽群像是在巨型什么重大的仪式,兽踢齐齐杂踏,群兽嘶鸣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远处的看台上,众人举着远观镜同样在看这一处令人惊叹的壮观盛景。   廖仲庆激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看啊,快看啊!那是雚疏兽唤来的雷云,这是雚疏兽在择新的兽群首领呢。通常这样的奇观人族是无缘得见的,今日居然亲眼看见了,实在太幸运了!”   众人也异常激动,虽然不知道为何雚疏兽会突然选新兽群首领,不过众人终于信了,传说雚疏兽不畏雷火闪电,看来果然是真的,它们额上的独角居然就能召唤雷云。   果然是神兽!   就站在兽群旁边的炎颜虽然不清楚兽群这是要干什么,却也同样被眼前的神奇又神圣的一幕所震撼。   火红的闪电几乎笼罩整个兽群,场面极其壮观瑰丽。   地上火红的雚疏兽群就如一片奔腾的朝云,仿佛与空中雷云遥相呼应,同样的壮观瑰丽。   头兽一直在围绕着兽群不断奔跑,他身后的跟随奔跑的兽也越来越多……   天空中的雷云闪烁数息之后渐渐消散,兽群也安静下来。   领头的雚疏兽停止了奔跑,静静地站立在群外。   从兽群里走出一头身姿雄健的雄兽,走到头兽的面前,恭敬地低下头,将额上独角伸向对方。   头兽也低下头,用头顶的独角与面前雄兽的独角相互轻轻一碰,两只兽随后同时发出悠长的嘶鸣。   整个兽群跟着又是一阵热烈地嘶鸣。   这一次,头兽却是头也不回地向炎颜奔来。   刚才它绕着兽群奔跑时,那些自发从兽群中奔跑出来的雚疏兽亦跟在它的身后,一起向炎颜奔来。   刚才雚疏兽群巨型仪式的时候,华畅就带着众人赶了过来,这会儿商队人马就站在炎颜身后。   见这情形,华畅忍不住惊呼:“头儿,我觉得它们好像是来找你的。”   身后的众人纷纷点头,看这架势,所有人都觉得这群雚疏兽可能要投奔他们的女东家了。   炎颜只觉不可思议,呆呆地看着雚疏头兽领着它的伙伴奔到自己面前。   头兽奔到炎颜的面前,前蹄人立长长一声嘶鸣,随后四蹄突然弯曲,竟然跪在了炎颜的面前。   炎颜这会儿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要跟着我?”   雚疏兽嘶鸣一声,像是在回答炎颜的问话。   炎颜不可思议抬起头,看着后头足足有一二十匹跟来的雚疏兽,诧异问:“这些……你的小伙伴们,全都是要跟着我的?”   “嘶嘶……”后头那一整群同时发出欢快地嘶鸣。   华畅走过来蹲在雚疏兽跟前,边打量,边抑制不住兴奋道:“东家,这群雚疏兽好像是报恩的,它们是自发供你驱使了,不然你看,这么高傲的神兽跪在你面前,这明摆是要任你为主啊!”   中伙计这会儿也纷纷围上来:“是啊,东家,咱们商队以后要是有这些雚疏兽助力,那就是整个东方大陆都一等一的牛逼啦!”   有商队伙计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地抚摸那些雚疏兽。   雚疏兽们虽然没有像头兽那样跪在炎颜面前,却也对商队的伙计格外友好,任他们抚摸火红如云的鬃毛。   炎颜商队众人此刻简直兴奋得都要沸腾了,太骄傲了。   他们的女东家太能干了!   这此廖家秋猎,他们炎家商队绝对拔得头筹啊!   与此同时,那些陆元的骑猎队也从铁网里挣扎出来,身上几乎体无完肤,衣衫褴褛,个个狼狈不堪。   有刚才逃跑没受伤的修士看见这么多雚疏兽安安静静站着,眼红得忍不住上前,举起铁钩想偷袭捕捉。   才走到雚疏兽背后,雚疏兽突然后蹄翻起,直接一蹄将来犯者踢飞。   这一幕众人皆看在眼里,被踢的和看热闹的都是一脸错愕。   别看雚疏兽是兽,自己人和外人分得可真清楚!   炎颜翻身跨上雚疏兽的背,朝着身后的众伙计一挥手:“走喽,班师回朝!”   炎家商队的伙计们此刻个个满面泛红,心潮沸腾,策马跟在炎颜身后,齐刷刷摇旗呐喊:“吃最甜的糖,睡最软的床,吻最爱的姑娘,当最野的狼……”   口号声,欢呼声,爽朗的笑声被草原上的风吹送出老远……   商队的背后,如火烧云一般的雚疏兽群尾随狂奔。   华畅此刻也换了一匹雚疏兽骑着,紧随在炎颜的身侧。   回头看着商队众人凯旋而归的骄傲和自信,华畅对炎颜笑道:“真有你的,说到做到啊!佩服!从今往后,我华畅就给你卖命了!”   没错,打猎第一天,炎颜低声在他耳边说的便是:她要把商队的坐骑全换成雚疏兽!   那时候华畅觉得炎颜在说着玩,这一刻……   他回转身,望向身后火烧云一样的雚疏兽群,再看身边容貌潋滟,激情飞扬的姑娘……   华畅这会儿打心眼儿里无悔跟了炎颜。   他有种预感,跟着炎颜干,未来,他们的商队一定会跻身东方大陆头号大商队的行列,他们一定会成为最令人艳羡的大商队!   特么有这么多雚疏兽,他们现在就头号大商队!   为期三日的廖家秋猎热热闹闹收尾,在所有商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炎颜的商队以绝对优势碾压群雄拔得头筹。   只是当炎颜带领众人回到大看台的时候,就见沈煜云表情一脸复杂地望着他们。   炎颜一对上沈煜云的眼神,凭俩人共事这几个月的默契,她心里立马就明白儿。   有事儿! 第317章 一场空欢喜   凭跟这么久给沈煜云培养出来的默契,光看沈逸云的表情,炎颜就知道。   有事儿!   且还不是好事儿。   他们猎到了这么雚疏兽,还得了这次秋猎的头名,可谓旗开得胜大满贯,其他商队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成绩……可是沈煜云这会儿看着炎颜,表情却没半点儿笑模样。   沈煜云模样原本就长得周正端方,此刻表情就显得更严肃。   这绝对不正常!   到底出了什么事?   隔着远,炎颜用眼神询询问看台上沈逸云。   沈煜云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就连华畅也感觉到了沈煜云的不正常,凑到炎颜身边问:“大哥他怎么了?咱们拿了个第一,他咋一点都不高兴呢,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炎颜摇头:“还不知道,但一定有事!”   就在此时,坐在沈煜云旁边席位上的陆元突然笑起来:“哟呵,炎颜姑娘挺能干啊,一出手就捉住这么多活的雚疏兽,真是令我等真好生羡慕啊!就是不知道这么多活兽,你跟你的商队能不能带出翕陵草场。”   炎颜一听就知陆元这话里有话。   浅浅地勾起唇角,炎颜绝美玉容就绽出芳华潋滟的笑:“廖氏秋猎说的明白,只要有资格入场参加秋猎的商队,不论猎到手的猎物多寡,也不论猎到何物,皆归商队所有。”   “我们既然有资格进入秋猎猎场,凭廖家一贯的信誉,断不至于平白扣下我们的猎物不舍得给吧?”   炎颜此话一出,连上坐的廖仲庆心中都不禁暗笑:好一张伶俐的嘴,难怪小小年纪就养商队,这小姑娘果然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这是先给廖家扣个高高的大帽子,把廖家先推到道德的制高点上,倘若待会儿他不送,他就是自己撕毁了自家的信誉标签。   几句话就把烫手山芋扔给了他廖家,她自己一点责任都不担。   因为刚才就相中了炎颜,此刻廖家的当家主母廖夫人对她也格外关注。   当着众商队首领的面,炎颜这番言辞犀利又不失理数的对驳,实在聪明又机敏。   廖夫人对这漂亮又能干的小姑娘越发中意。   这会儿看炎颜,廖夫人简直就是婆婆看准儿媳,越看越心仪。   廖夫人认定了炎颜的人,心下就开始暗自琢磨,倘若待会儿要带走猎物的时候,丈夫若要为难,她该怎样帮这小姑娘一把……   此刻就连斛律筠和廖靖轩,望向炎颜的眼神中同样全都暗含担忧。   他俩都清楚,炎颜之所以会说这番话,恰说明她并不清楚廖家秋猎的潜规则。   炎颜那番话刚说完,就有嫉妒他的商队首领冷笑:“看来炎颜姑娘这是初次来参加廖家的秋猎,有些规矩还不太明白。”   “若是其他的普通猎物,自是猎到多少全部都归参加狩猎的商队所有。但是雚疏兽却是例外。这么多年,廖家秋猎有明确规定,活着的雚疏兽,每支商队最多只能带走一头,且不能为母兽。其余活兽必须全部放归。这同样是廖家秋猎的规矩。倘若不信,你问问廖家家主就知道啦。”   炎颜诧异,她回转头望向沈煜云。   果然见沈煜云对她默默的点了下头。   这人说的是真的!   炎颜瞬间就明白了,难怪那些商队要置雚疏兽于死地,原来症结所在正是在这秋猎的规矩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跟来的雚疏兽何止一头啊,打眼儿粗略一数就二十多,且绝对有公有母。   看来她是无法带走这么多雚疏兽了。   主要是这些雚疏兽都是自己归愿意跟随她来的,都用不着驯化,直接就能进商队帮忙。   这要是带回去,得是多大的助力啊!   炎颜肉疼的紧。   连华畅都忍不住爆粗:“什么破规矩,这特么分明就是个坑!咱们凭本事带回来的兽,凭什么不能带走?他廖家有本事,也让这么多神兽跟着他家走啊,这就是明摆着嫉妒!生怕别人比他好,太自私了这也!”   炎颜心里也清楚,华畅说的有道理,但翕陵草原是人家廖家的,规矩就得由廖家说了算。   就算她不拿廖家当回事,可商队往后还有用得着廖家的地方。   所以,不论她多眼馋这些雚疏兽,也不能跟廖家硬抢。   遇到这种情况,炎颜也没别的办法。   伸手拍了拍胯下的雚疏兽,炎颜心里特别伤感。   看台上其他的商队首领们也全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哼!有本事弄到这么多兽有屁用!又拿不走,还不如全宰了卖肉呢,这小东家的脑子果然不好使。   尤其陆元,早有属下报知与他,陆家骑猎队伍的原计划被正是炎颜给搅黄的。他心里正恨炎颜恨的压痒,这会儿见炎颜也不得不割肉,心里得意极了。   用不着他自己动手就能让这死丫头吃个大亏,陆元觉得比自己得了兽肉还高兴。   而此刻坐在主人席上的廖靖轩,还有已经回归自家商队的斛律筠,同时用复杂的眼神望着炎颜。   廖靖轩因有求于炎颜和沈煜云,他当然希望炎颜在这次秋猎中能大获全胜。   其实在廖靖轩看来,即便把这些雚疏兽全送给炎颜也是理所应当。   炎颜刚才展现出来的卓越能力有目共睹。就连众位大首领都对这小姑娘佩服地心服口服,廖靖轩觉得把这些雚疏兽送给炎颜本来就是人家该得的。   他反倒觉得自家原先定的规矩太霸道,一点道理都不讲。   而斛律筠也同样很希望炎颜得到这些雚疏兽。   除了炎颜是他们兄妹的救命恩人之外,斛律筠还有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情愫。   反正他就是希望炎颜好。   斛律筠和廖靖轩的反应,也全部都看在陆元眼里。   陆元心中冷笑:哼,果然是毛头小子,没见识过女人,遇上个稍微出色点的就把持不住了。   看这俩小子着急那样,八成是都对这女孩子动心了。   此时上看台上坐的所有商队首领都在等着看炎颜的笑话,因此,整个猎场上就显得格外安静。   众人都等着听廖仲庆开口让炎颜把雚疏兽全放回去。   小姑娘白忙活一场呀,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小姑娘会不会当众哭鼻子?   嘿嘿,这小模样,哭起来就是一只梨花春带雨啊,更好看了。   众商队首领的脸上已经快掩饰不住内心那些无法描述的想法了。 第318章 涂了狗屎的运气   就在众首领几乎一致面带奸笑的表情里,主人席上的廖仲庆清了清嗓子,终于要宣布最终的结果了。   廖仲庆原本也有心送炎颜个人情。这样优秀的女孩子,他同样有拉拢之意。   但是廖仲庆没想到这么多雚疏兽会愿跟炎颜归来。这也让他有些难办,所以刚才廖仲庆迟迟没有开口。   斛律筠早看出了廖仲庆不舍得炎颜带走这群雚疏兽,他想了想,在父亲耳边耳语了几句。   斛律保柠听完儿子的话脸色有些错愕,诧异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斛律筠颔首:“孩儿何时对父亲言出不实?若父亲仍有质疑问姜叔便可知晓。”   斛律保柠大手一挥:“不必,此事你当早告知为父。”   说完斛律保柠,换来身边随随侍耳语几句。   随侍应声正要转身离去,主人席上的廖仲庆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了。   廖仲庆对众人抱了抱拳,笑道:“方才,众位首领所言不错,我廖家却有这样的规矩。”   众人立刻连连点头,就等廖家主宣布完结果看炎颜哭鼻子了。   “但是……”   欸?咋话说着说着就拐弯了?   众人立马支棱起耳朵,瞪着眼看向廖仲庆。   廖仲庆笑意有点深:“今年却有些不同,如炎颜姑娘这般杰出的女孩儿,我廖家自举办秋猎大赛以来也是头一回遇见,况且正是她,让我等有生之年,亲眼目睹了雚疏神兽推选兽首的过程,这可实在太难得啦!”   “因此,作为回报,我廖家决定开一先例,将炎颜姑娘带回的雚疏兽连带其中的母兽,全部送与炎姑娘。”   众人:“……”   说好的哭鼻子?   原本都打算跟雚疏兽群告别的炎颜,完全没料到事情逆转得如此之快。   她呆呆地看向沈煜云,想确定是不是她自己出现了幻听。   沈煜云也完全没有料到,廖家居然会把所有的雚疏兽都送给他们。   然后他就对上炎颜看想自己,同样充满不敢相信的目光。   沈煜云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呲了呲呀,然后对炎颜点了下,咧嘴笑了。   到了这会儿,沈煜云实在忍不住在心里笑骂:这丫头的运气真特么的涂狗屎了!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炎颜能顺利得到这些雚疏兽,完全应当归功于一个女人。   那女人就是廖家的当家主母,廖靖轩的母亲,廖夫人。   廖夫人在廖家除了掌管内宅之外,对廖家生意上的事其实并没有发言权。   但是,她说服廖仲庆的时候却把握住了廖家人最关心的事,也是压在廖家人心头最重的心病。   在廖仲庆还没开口的时候,廖夫人就看出来了,自己丈夫恐不舍得将这些兽送给人家小姑娘。   但是她特别喜欢炎颜,决心一定要助炎颜得到这群雚疏兽。   于是廖夫人心思飞转,之后偷偷写了张字条,叫贴身丫鬟悄悄给丈夫送了过去。   字条上,廖夫人言:“能凭借一己之力,得到雚疏兽群甘愿跟随,这小姑娘恐怕并非凡人。凡人女子,即便修士亦无法令神兽归服,在场众修士中比此女修为高者不计其数,兽群却肯为她一人而重择首领,这样的人我们廖家难得有如此机会示好。何况我廖家如今重咒缠身,更应趁机与之交好,或有望给廖家带来转机。望夫君三思!”   廖仲庆本也对炎颜赏识有加,此刻看见夫人亲笔手书,句句在理,不禁心头暗惊,顿觉如醍醐灌顶。   没错,廖家举办秋猎已有几世,还从未出现过这般境况,以往历届即便是金丹修士亲自参加围猎也不计其数。全未出现今日之盛况。   如果说这一个小姑娘就能让整个兽群降服,若非今日亲眼所见,廖仲庆断不会信。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或许这小姑娘背后另有大助力也说不定。   若当真如夫人所言,此女背后有神力支持或者此女本身就是天选之女,廖家为了区区几只雚疏兽,得罪了这样的人,实在划不来……   思及此,廖仲庆再不犹豫,直接宣布所有的雚疏兽全部都送给炎颜。   廖仲庆此言一出,四座顿时哗然。   陆元第一个不服气,起身驳斥:“廖家主,您这么做可不公平啊?以往咱们猎的兽可都没带走过。”   他话音落,不等廖仲庆解释,沈煜云就开口了。   沈煜云剑眉一轩,诧异道:“喔?陆老板以前也猎到过雚疏兽群?我等怎没听闻?”   哼,廖家人都发话了,这老狗还想咬他商队一口,他怎能再忍?   看你沈大爷当众羞不死你!   陆元顿时被问了个大红脸:“……那倒没有。”   沈煜云:“噢,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也猎到过兽群呢。”   陆元反应也极快,跟着冷笑:“那是因为以往廖家有那样的规矩,我等不好违背罢了,若非如此,猎个兽群,未必就难得倒我陆家?”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斛律筠冷冷一哂:“刚才围猎时陆家的人也没少出手,不是连死的也一头没抢着吗?还有那个大网子就是你家的吧?准备倒是做的挺充分,就是人废物了点儿。”   “你——”陆元气的脸色铁青,但对面是斛律家的少主,他惹不起,只能默默地忍气吞声。   斛律筠话音刚落,就见主人席上的廖静轩对着自己举了举杯。   廖靖轩神态间像是有感谢之意。   斛律筠有些不解,他虽与廖靖轩有些交情,但自己刚才是替炎颜说话,干廖静轩什么事。   他心下正疑惑,却听父亲对刚才命令准备去传话的侍卫摆了摆手:“不必去了。”   斛律筠疑惑道:“父亲是打算做什么?”   斛律保柠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轻叹:“已很明显了,廖家也看中了炎颜姑娘,才会出手这般大方。”   看到儿子惊愕的目光中隐着不安,斛律保柠心中不禁轻声叹息。   儿子的心事他这个身为父亲的如何看不出?   儿子也对那个叫炎颜的小姑娘生了情。   平心而论,斛律保柠觉得儿子的眼光确实不错,可惜斛律家跟廖家未来还有诸多生意上的往来,不可能为一个女子闹得两家不合。   何况廖家怡已主动当众与炎颜示好,斛律保柠更不打算跟廖家争。   与斛律筠实话实说,斛律保柠也是想让儿子早有心理准备,莫要再对这段情深陷。   斛律筠反应何等机敏,瞬间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同时也明白了方才他替炎颜说话,廖靖轩却为何会举杯谢自己。 第319章 领你去见见刀光血影   原来廖家对炎颜姑娘早有心思。   原来廖靖轩对她也……   也!   这个“也”如击磬一般敲在他的心头,震地斛律筠猛然回神。   到了这一刻,他才总算弄明白自己的心思,才知自己那些没来由的焦虑,不安,愤懑,烦乱,心跳……所有情绪的来源,都不是单纯的因为炎颜是他跟妹妹的救命恩人。   他原来早对炎颜情愫暗生。   斛律筠再次将目光投注到场地中央那一袭翩然红衣,飒然端立的女子身上。   他读懂了自己的心,却要错失了良人……   不行!   就这样放弃,他不甘心!   就算廖家有意迎娶炎颜,可他是斛律家少主,论出身,论地位,全不输于廖靖轩。他凭甚不能与之一争?   心中存了此念,斛律筠再看向众狩猎队中的炎颜,炯炯黑眸中多了几分誓在必得!   这些少年人的心事炎颜却全不知晓。   她这会儿只顾得上高兴。   能不高兴么?   有了这群雚疏兽欢,发行商的速度就会是以前的数倍。   时间=金钱   金钱=修炼   照此推算,她回地球的时间也缩短了好多倍。   对炎颜而言,这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   三日后便是廖家秋日祭,因任务得提前完成,炎颜准备给整个商队放三天假,让众人好好痛快一下。   炎颜都想好了,她打算趁着沈煜云帮助廖静轩完成事先的约定的空挡,她去焚木岭拿了沧华说的那件宝贝,再与廖家谈妥带货的事,之后就带领商队启程,赶往钜燕堡。   凯旋当晚,商队全班人马都在沸腾狂欢,只有毕承一个人独自坐在角落里喝闷酒,华畅过来叫他好几回,毕承都蔫蔫的提不起兴致。   走出宴厅,沈煜云一眼就看见炎颜咬着根炭笔头,正伏在不远处的廊下写写算算,手边还横着算盘,不知又在筹划什么。   沈煜云端着酒杯走了过去:“毕承怎么了?”   炎颜头也没抬,笑道:“埋怨我去捉雚疏兽没带他呗。”   沈煜云在石桌对面坐下,呷了口酒:“说实话,你这徒弟真不错,做事认真踏实,人也实诚。再磨练磨练以后定是个很不错的商队首领。”   炎颜俏脸一扬,与有荣焉:“那当然,也不看是谁徒弟!”   沈煜云白她一眼:“毕承可比你强多了,至少没你那么刁钻泼皮。”   炎颜狡黠一笑:“行吧,那我再渡一渡他,争取让他这方面早日出师。”   “你能不能不误人子弟!”沈煜云咬牙切齿。   讲真,毕承的性格挺对他脾气,沈煜云对毕承印象极好。   “不能!”炎颜理直气壮。把吨巴召唤出来,拍拍吨巴的头:“去,把你大师兄喊出来。”   “吨巴!”吨巴摇晃着大尾巴欢快地去了。   大师兄……沈煜云莫名想笑。   这一窝还真是花样百出,啥玩意都有。   见炎颜低头又一本正经地开始算账,沈煜云道:“你就没想过,廖家为何会这么痛快就把这么多雚疏兽全给咱们?”   炎颜:“另有所图呗?”   沈煜云立刻坐直了身子,表情一本正经:“图什么?”   炎颜:“不知道。”   沈煜云拧眉:“那你说的这么肯定?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   炎颜抬起笑眸:“廖家历代经商,精明都渗进骨子里去了,肯定不会做这种稳赔不赚的买卖。所以我断定他们必有所谋,只是暂时还不清楚他们想干什么。”   炎颜说完,见沈煜云有些泄气,笑慰:“别急,赔本的是廖家,他们很快就会登门了,等着吧。”   沈煜云点了下头,然后挑眉看向炎颜:“你以前也是做买卖的吧?”   炎颜点头:“是啊,看出来啦?”   沈煜云:“你家族生意做的应不小。”要不然大概也不会养出这么精于算计的姑娘。   他实在想不出怎样的门第能教养出像炎颜这样性格的姑娘,这性格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   炎颜挑起半边眉,看向沈煜云的眼神带了点不怀好意:“打听我家底?你该不会对我感兴趣吧?”   沈煜云差点被口水呛着:“快拉倒吧,我对你感兴趣,那我宁愿对女人彻底没兴趣!”   炎颜脸一黑,一拍桌子:“你啥意思!”   沈煜云:“字面意思!”   “找打是不是!”炎颜美眸一横,当即就发作。   不喜欢她不要紧,但说话得实事求是,她怎么就不如所有女人了?这话得掰扯清楚!   沈煜云赶紧摆手:“行了,行了,我怕你还不成么?你家以前也不知是做什么生意的,把你养成这幅性格。”   炎颜妙目一翻:“我家可是儒商,你懂什么!”   沈煜云:“还儒商呢,我看匪商还差不多。”   炎颜呲牙一笑:“我现在倒是跟匪商差不多了。”   沈煜云喝了口酒:“嗯,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他俩正闲聊呢,毕承低着头,跟在吨巴身后来了。   到了近前,毕承对沈煜云点了下头,走到炎颜身边恭恭敬敬行礼:“师父,您找我有何吩咐?”   炎颜抬头看向毕承:“不高兴了?都不跟华畅他们喝酒了。”   毕承老实点头:“师父去猎雚疏兽,这么大的事儿,没带上我。”   炎颜手指夹着炭笔:“哦,就为这事儿啊。这次没带你,是因为接下来有更要紧的事要交给你办啊。”   毕承顿时来了精神:“您尽管吩咐!”   炎颜手敲着石桌,缓缓道:“我想让你接手段兴昌的商队。”   “啊!”一声惊呼,是毕承和沈煜云同时发出的。   毕承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沈煜云张口就否了:“不行!太仓促了,行商不比儿戏,毕承才跟了商队多久?刀光血影都没见过,你让他自己带商队,这简直胡闹!”   炎颜:“没见过那就见见。”说完,对毕承道:“你现在已经能凝出炁凌了吧?”   毕承呆呆地点了点头。   炎颜颔首:“行,明天跟我上趟焚木岭。”   “上焚木岭干什么?”毕承和沈煜云又异口同声惊问。   炎颜黠笑:“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刀光血影呗。”   她美眸斜觑毕承:“敢不敢?” 第320章 谁家的二百五   毕承一咬牙,把心一横:“师父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只是炎颜没想到,第二日,她和毕承还没出发呢,廖家少主就亲自登门了。   廖靖轩登门却不是来找沈煜云,而是专程来请炎颜入廖府的。   炎颜跟沈煜云交换了个眼神,二人心照不宣。   看来雚疏兽果然不白给。   炎颜换了身正装,与沈煜云一起坐着廖家的马车进了廖府。   她原以为廖靖轩请自己进廖府,定是廖仲庆要与她商议生意上的事,等炎颜来到廖府才知,请她入府的竟是廖夫人。   廖靖轩带着炎颜直接进了廖府的内宅。   廖夫人华服美冠,由一群衣着鲜亮的丫鬟陪着,在廖府后花园的芙蓉厅里已等了一阵子。   见廖靖轩带着炎颜到来,廖夫人亲自起身挽了炎颜的手,携着她就坐在了主人位的花梨木小罗汉床上。   把周围多余人等,连带廖靖轩一并都打发出去,廖夫人才开始仔仔细细打量炎颜。   今日天气有些微凉,炎颜清晨时便添了件弹墨丝绸比甲,脂粉半染,身条纤细瘦比飞燕,两汪漆黑点墨的瞳,就像掬着燕子低飞点过的雨水,绵绵地落入人心……   炎颜这幅极致风流波俏样儿,就如立春后的第一场谷雨,绵绵地落在廖夫人的眼里……   廖家夫人愣了。   那日离着远,她只匆忙撇见这姑娘生得极好,却没想到竟如画中人物。   此刻人近在眼前,廖夫人几乎被炎颜这幅容貌惊撼。   炎颜今日穿着斯文,气质中就多了几分雅意,不似那天骑时猎风日洒然,却各有各的美,同样令人移不开眼。   要能给儿娶这样一个女子做妻,廖夫人瞬间觉得自己此生圆满了。   这媳妇儿,领出去不用开口就得羡慕死一大片贵妇闺女!   是以,简单寒暄过后,廖夫人忍不住就问了句:“炎姑娘可否订了人家?”   ————   就在炎颜坐在廖府内宅花园子里跟廖夫人说话的时候,廖府门前又停下一辆宽敞华丽的车轿。   车轿停稳,从车轿上下来三个人,正是斛律保柠,带着一双儿女:斛律筠和斛律筱菲。   侯在大门前的廖府家丁看见来人,赶紧殷勤迎过来:“斛律大爷,两位少主,快里面请,我家二爷恭候几位已多时……”   家丁引着三人入府就直奔待客堂。   斛律筱菲皱了皱鼻子:“我就不跟父亲和二哥过去啦,你们谈生意怪没劲的,我去府里别处随便逛逛。”   斛律保柠回身叮嘱:“去看看可以,在人家府上,切不可任性无理。”   斛律筱菲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说罢,领着随身丫鬟就走了。   不爱有外人跟着,斛律筱菲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廖府侍从,然后走了一阵子就顺理成章迷路了。   正打算找个廖家的仆人问问路,结果一转弯就看见廖靖轩匆匆忙忙从对面回廊往内宅走。   “喂!站住!”斛律筱菲冲着廖靖轩喊了一嗓子。   廖靖轩剑眉微蹙,容色有些不悦。   谁家的女孩子这般没教养。   他扭头看去,就见一袭华服丽容的女子正朝他高高扬着下巴,一脸傲慢。   “说你呢呆头鹅,本姑娘迷路了,赶紧过来带本姑娘去前厅。”斛律筱菲说话时一脸不耐烦。   哈,呆头鹅?   廖靖轩心里好笑,在他府上竟敢指使他,还叫他呆头鹅,这还嫌弃他反应慢了!   不过他此刻着急回自己的院子,沈煜云还在那边等着呢,也懒得跟这没礼貌的女子磨叽,随手唤来跟在身后的随侍打发去给这女子带路。   斛律筱菲绣眉一蹙,白了那随侍一眼:“我才不要他带路,长这么丑有碍本小姐观瞻,我就让你这只呆头鹅带路,你耳朵聋了没听见?还是脑子有问题没听懂?”   随侍:“……”   居然嫌老子丑,老子还嫌你事儿妈呢!   廖靖轩被斛律筱菲这胡搅蛮缠的劲儿给气笑了:“你自己走迷路找人带你回去还挑三拣四,你以为你芙蓉花儿呢人见人爱。”   斛律筱菲:“芙蓉花儿哪有本姑娘漂亮,本姑娘这姿色非牡丹可比……”   廖靖轩:“……”   也不知是谁家教出来的二百五,还好意思放出来丢人现眼!   他懒得跟这二百五胡搅蛮缠,正打算送她去前厅,忽而从内宅里跑出个家仆,一眼看见廖靖轩在这儿,赶紧跑过来催促:“少主您在这儿呢,您快回去吧,沈爷跟炎姑娘正等你呢!”   廖靖轩闻言便问:“炎姑娘跟母亲谈完了?”   家仆赶紧点头:“谈完了谈完了,这会儿全在您院子里,就等您呢,您赶紧去吧!”   “好,我这就回去!”   廖靖轩早顾不得搭理斛律筱菲,就要往自己的院子去,袖子却被斛律筱菲一把扯住:“干什么去?你刚才分明先答应送本姑娘回去!”   廖靖轩抬手甩开斛律筱菲揪住自己袖口的手,一脸不耐烦:“你谁家的人,懂不懂规矩!姑娘家随便与外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斛律筱菲下巴一扬:“本姑娘身份说出来吓死你,我是斛律家四小姐,斛,律,筱,菲!”   廖靖轩早听斛律筠提过有个妹妹刁蛮任性,此刻听斛律筱菲自报家门,彻底无语了。   据说这姑娘连斛律大爷和斛律夫人都管不住,据说这位四小姐好像只怕斛律筠……   欸!廖靖轩眼珠一转,抬手往斛律筱菲一指:“看,你二哥来了!”   斛律筱菲赶紧转身:“哪儿呢?”   廖靖轩趁机飞身跃上墙头,闪身就不见了。   斛律筱菲气地直跺脚:“个杀千刀的,居然敢诓本姑娘,看我下回遇见你不剥了你的皮儿!”   她身边随侍的丫鬟却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四小姐,刚才奴婢听闻,廖家那家奴称这位为‘少主’还说他要去见炎姑娘。搞不好正是四小姐跟二爷的救命恩人呢。外头都传闻廖家要与炎姑娘结亲,看刚才那公子穿着打扮,应就是廖家少主廖靖轩。”   斛律筱菲听闻,眼珠儿转了转,呲牙狡笑:“嘿嘿,走!回去找我父亲去……”   “可是咱们往哪儿走啊?这不迷路了么?”   “这个杀千刀的廖靖轩,居然敢把本姑娘丢这儿不管,看本姑娘回头怎么收拾他!” 第321章 媳妇都找不上,窝囊废!   廖靖刚回到自己的院子,进门就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沈煜云关切询问:“靖轩你没事儿吧?上回那追命神酒我给你带来一小坛,这酒实是强筋健骨圣品!”   廖靖轩笑道:“你家的酒我怎会不知?你家这酒如今在鹰轨城已赫赫有名,妇孺皆知,简直是一两难求,你们这趟商可是赚得盆满钵满啊!欸,对了,炎姑娘之前委托我带的酒货可是这追命神酒?若是此酒,你有多少货我全包了!”   廖靖轩说完笑看向沈煜云对面的炎颜,却发现炎颜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没半分笑模样。   炎颜确实在出神,心里想的正是刚才在内宅花厅廖夫人跟她说的那事儿。   炎颜怎么也没想到,廖夫人邀请她进府,才见了第一面竟一本正经就与她提亲。   她自是当时就婉言谢绝了,可廖夫人却并没接受她的拒绝,只说让她回去再好生考虑。   考虑个毛啊!   她连这个世界都不想留,怎可能嫁给廖靖轩!   炎颜这会儿郁闷极了。   要她最终不答应跟廖家的亲事,会不会带货的事儿就黄了?对方是不是还要讨回雚疏兽……   见炎颜没反应,沈煜云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炎颜恍然回神,看见廖靖轩,她又想起刚才在内宅里廖夫人跟她说得那些话,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   都这么大人了,连个媳妇都找不到,还要老母亲操心,废物不废物!   弄得她都想给这小子介绍对象了。   廖靖轩见炎颜脸色不对,关切问道:“方才家母与你说什么了?”   炎颜没好气:“问你妈去!”   廖靖轩臊了个大红脸,摸摸鼻子不敢吭声了。   沈煜云皱了下眉:“靖轩又没得罪你,干什么歪声歪气的!”   炎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懒得说话,低头拨弄茶盅。   沈煜云也不理她。   他知道炎颜必定刚才是在内宅与廖夫人交谈心情不爽,对方定是提了什么令她为难的条件。   此刻当着廖靖轩的面不便,只得回去再细问缘故。   沈煜云转开话题,向廖靖轩问道:“上回你与我等说的你家秋日祭那事,眼下祭品可有了?”   廖靖轩立刻点头:“我正要与您说此事,前日我亲眼看见父亲与族中的大祭司一同进了廖家祠堂。当日,乔先生就来了我家,我就知祭品一定是已经准备好了。”   听廖靖轩提到“乔先生”炎颜问:“你说的可是富甲街上开灵器铺子的乔掌柜?他与你家祭祀有何关系?”   那老头儿人不错,陆元砸酒摊子的当日还提醒过她,炎颜对乔老板印象很深。   廖靖轩解释:“乔先生是我鹰轨城唯一一位金丹炼器师,与我家祖上是世交,我家历年存祭品的祭笼都是交由乔先生炼制。”   炎颜颔首。   难怪那位乔掌柜不惧陆元,原来老头儿这么有背景。   沈煜云:“今日我既已来了贵府,可否方便带我去看看你家祠堂?”   沈煜云这话正问中了廖靖轩的心思,他本意也想今日趁沈煜云入府,带他去看看祠堂的祭品,顺便试试看能不能拿出老祖留下的那本手札。   今日恰好炎颜也来了。   经过秋猎,廖靖轩亲眼目睹了炎颜的本事,他现在对炎颜已完全刮目相看,况且炎颜还是修士,若非今日恰巧被母亲请来,他就算想请,都未必请得动人家。   廖靖轩赶紧答应:“我自是巴不得师父助我早日解开我廖家困局!”   他说完回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炎颜。   只是才碰了一鼻子灰,此刻廖靖轩不敢轻易开口邀请炎颜同往。   上回说好的交易里,只说沈煜云出面帮忙,可没说让炎颜一起。   不过他俩刚才的交谈倒是提醒了炎颜。   兴许她可以用另外的方式来替代廖夫人的提议……   思及此,炎颜也痛快点头:“既然来了就随你们一起去看看。”   沈煜云默默地看了炎颜一眼。   这么好说话?   心里肯定又把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了。   廖家祠堂在安置在主宅的东北角上,是单门独户的一个院子,门前古柏遮天,浓荫曳地,是一栋看上去颇有些年月的建筑。   平常除了常年住在这里负责洒扫的护祠老仆,几乎没人到这地方来,这几日因秋日祭即将到来,祭品已经送到,便多了许多护院家丁把守。   廖靖轩带着沈煜云和炎颜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一个身穿褚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还边跟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廖家族人嘱咐什么。   几人对褚袍男人十分恭敬,他说话时几人频频点头,颇有几分唯命是从的意思。   三人藏在不远处的老马尾松后面,悄悄探头往祠堂门口看。   “那穿长袍的便是我家的大祭司。就是他负责主持我家每年的秋日祭。”廖靖轩给俩人解释。   炎颜好奇问:“这大祭司每年都替你家举行秋日祭,他活得有多大岁数了?也是修士么?”   廖靖轩摇头:“不是,他是普通人,但他会用一种药水延长自己的寿命。我廖家老祖宗当年就已与他结识,至于他为什么会成为我家的大祭司,这个除了他自己已无人知晓,我们也不能问,甚至我廖家的族长也同样不能过问。”   沈煜云:“他平日都住在你府上?”   廖靖轩:“不,他住在焚木岭上,只有快到祭祀的时候才会下山来到我家,他是鹰轨城唯一一个常年住在焚木岭上,却不会被妖怪的歌声蛊惑的人,因此我族中人对他十分敬重,都觉此人有大神通。”   炎颜倒是没有从这个大祭司身上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   这人确实只是个普通人。   炎颜对他长生不老的秘方倒是比较感兴趣。   就在几人在这里偷窥的时候,大祭司已经交代完事情离开了。   廖静轩:“今日这里加派了看管的人手,看来祭品确实已经送到了,为防被父亲发现,我们只能从后墙跳进去。”   三人转到祠堂的后墙根,正要进去,炎颜突然感应到不远处有气息。   “等等,有人!”说话时炎颜已飞身跃起,双手同时寄出炁凌鞭,利落抽开生长旺盛的野草丛。 第322章 又见梅宗远   炁凌鞭抽开杂草丛,从后露出个同样穿着长袍的人。   赶过来的廖靖轩和沈煜云看见此人同时面色大惊。   “你是何人?偷偷摸摸在我廖家祠堂后墙作甚?”   廖靖轩怒喝一声就要上前拿人,却被炎颜和沈煜云同时拦住。   炎颜:“这人我认得,是我商队的人。”   廖靖轩愣了。   沈煜云也很意外,皱眉问:“你怎会在这里?”   躲在草丛后面的人是拔汗那。   拔汗那从草丛后面走出来,走到炎颜和沈煜云的面前。   他向两人恭敬行了个异邦礼仪,语声平静道:“我带黑栎精出来觅食,走到此处,黑栎精突然察觉有游魂的味道,我就进来了,但是找了很久却没有找到。”   廖靖轩听得一头雾水:“我家祠堂是纪悼我廖家祖宗的地方,受我廖家世代祖宗庇佑,怎么会有游魂野鬼?”   拔汗那安静地低下头不说话。   炎颜解释:“拔汗那是养栎人,他豢养的黑栎精专门以游魂野鬼为食,黑栎精对幽魂异常敏感,应该不会弄错。”   炎颜说话的时候扫了一眼拔汗那的手臂。   拔汗那好像感觉到了炎颜投过来的目光,悄悄把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手臂上的累累鞭痕。   炎颜默默地看他一眼,回头对廖静轩说:“拔汗那的黑栎精既然感应到这里有幽魂,或许隐匿在我等无法察觉的地方,带上他或者可以帮到我们。”   廖靖轩有些犹豫,毕竟他没跟拔汗那打过交道,无法信任对方。   炎颜微笑:“廖少主请放心,我用我的名誉担保,拔汗那是可以信任的。”   没想到炎颜会给自己作保,拔汗那抬起头,向炎颜投去感激的目光。   炎颜对他轻轻点了下头。   四人翻墙跃入了祠堂。廖家祠堂的后院非常安静,只有几间摆放杂物的库房,空无一人。负责看护的家丁全部都集中在前院,廖家祠的祭祀堂位于整个院落的中部。   祭品就放在廖家祠堂内供奉祖宗牌位的大祭堂旁边的耳室内。   前院也没人把守,几人很顺利就来到了祭祀堂的门前。   炎颜往四下看了一眼:“你家祠堂这般要紧的地方,为何院子里却没有人把守?这样外人进来岂不是太容易了?”   廖靖轩笑道:“能进来这院子里又有何用?外人是绝对进不了我廖家祠堂的,我廖家的祠堂只有三代之内的直系血亲才可进入,连我祖母和我母亲都进不来。”   廖靖轩说完咬破中指,在门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文。符文一成就自己渐渐虚浮起来,随后就像墨汁滴入了水里一样完全溶进了木门里。   片刻之后木门竟然自动开启。   炎颜看得目瞪口呆,沈煜云给她解释:“这是血亲禁制,是家族门禁常用的一种。”   炎颜挑眉,她觉得这东西倒挺高级,都不用专门做亲子鉴定,是不是亲生的来这门上一划拉就知道。   廖家要是有哪个媳妇不守妇道生下外姓的孩子,连廖家祠堂大门都进不去。   她这儿正放飞思想呢,忽然听见身后有一声异响。   原本老老实实待在拔汗那腰间雷击木筒里的黑栎精突然挣出来,叫嚣着向祠堂角落飞去。   炎颜几人诧异的望过去,发现黑栎精一直在祭祀堂转角盘旋,而在它的下方,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梅宗远?!   “梅宗远?你怎么会在廖家的祠堂里?”炎颜诧异问道。   拔汗那惊呼:“刚才黑栎精寻找的就是这个孩子,没想到他竟然跑到这院子里来了。”   沈煜云并不认得梅宗远,刚才听炎颜称呼才知这孩子就是梅宗远。   他记得廖靖轩说过,梅宗远就是廖家去年被当成祭品,又被廖靖轩偷偷放走的那个小孩。   几人都看着梅宗远,目光有些复杂。   虽然炎颜和沈煜云已从廖靖轩口中得知,梅宗远喝过祭祀的圣水,却又意外地活了下来,还不知他究竟是人是鬼。   可是炎颜仔细感应了半天,丝毫感受不出来梅宗远的气息与普通人的气息有何不同。就连吨巴都没蹦出来。   光靠炎颜自身的感觉,这完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   可是黑栎精却绕着他叫嚣个没完没了。   这就说明这孩子肯定有问题……   拔汗那看出炎颜认识这孩子,便把黑栎精召了回来。   梅宗远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声不吭,黑亮的大眼睛充满警惕地与几人对望。   看见是梅宗远,廖靖轩反而松了口气,对着梅宗远温和笑了:“原来是你呀,那晚之后,我一直留意府中的动静,却再也没有感觉到你存在,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呢。”   虽然听廖靖轩这么说,但梅宗远的目光里始终充满警惕,丝毫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   沈煜云皱眉,低声问炎颜:“这孩子是不是不会说话?”   炎颜摇头:“梅宗远是小铃铛的好朋友,还带着我俩逛过鹰轨城,这孩子很不错。”   她最后几个字说完,梅宗远黝黑的大眼睛不易察觉地亮了亮。   他刚才听到了,炎姐姐在夸他。   梅宗远下意识看向炎颜,黑眼睛中的警惕终于放松了几分。   廖靖轩恐耽搁得久了被人发现,便对梅宗远说:“你且先在这里等等,我们先进去办事,出来再找你。”   说完廖靖轩推门就要往里走。   梅宗远突然着急喊了句:“你们,你们是不是来杀祭品的?你们不能杀祭品!”   几人同时被梅宗远的话惊住了。   炎颜反应最快,紧跟着就问:“你也是来找祭品的?”   梅宗远又不说话了,黑亮的大眼睛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突然向炎颜跑过来。   沈煜云跨步挡在炎颜身前,皱眉怒喝:“小子尔敢!”   他总觉得这孩子有些诡异,自他出现就对他格外防备。   炎颜拍了拍沈煜云的肩:“不碍事,他不是要伤我。”   刚才梅宗远眼中的戒备放松了,她注意到了。   梅宗远跑到炎颜的面前,突然跪了下去:“求求你们不要伤害祭品,那是阿指的哥哥!炎姐姐,你救救它吧。”   炎颜皱眉:“阿指是谁?今年的祭品又是个孩子?” 第323章 类人,狌狌兽   “阿指他……”梅宗远有些吞吞吐吐,似不愿意细说。   炎颜温和安抚:“你放心,廖公子带我们来的目的正是为了救祭品,我们不会伤害祭品。”   梅宗远猛的抬起头,小脸上充满喜悦:“谢谢你们,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好人,跟那些人不一样!”   廖靖轩推开祠堂的门,催促众人:“先进去再说,在这里容易被人发现,到时就彻底别想见到祭品了。”   众人走进祠堂。   入门便是宽敞的祭祀堂,正对面有三排长条实木大案,案上供奉着廖家的祖宗牌位。   祭祀堂左侧有个木门,廖靖轩抬手一指:“祭品就在那个房间里。”   等众人走进木门,一眼就看见房屋的中央摆着个四周篆着奇怪纹饰的玄铁笼。   铁笼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栏杆角落一动不动。   “啊!”   看见笼子里的……不知是人是兽的东西,梅宗远最先惊叫了一声。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一个小矮人,从几人的间隙里“嗖”地穿越而过,冲着玄铁笼就扑了过去。   可是小矮人的手刚碰触到铁栏,那些奇怪的符文顿时绽放出刺目的光芒,小矮人像被电击一般身子笔直就往后倒飞出去。   “阿指!”梅宗远大叫一声,扑过去把被铁笼弹飞地小矮人接进怀里。   与此同时,吨巴突然现出兽身,冲着梅宗远怀里的小矮人和笼中的东西就是一声狂啸。   沈煜云眼疾手快,赶紧打开招司甲,总算捂住了吨巴的怒吼没传到外头去,却震荡地屋里几人气血翻涌,胸口闷疼。   除了炎颜之外,其他几人唇角皆隐见血渍,包括沈煜云在内。   沈煜云目光复杂地看了吨巴一眼。   这东西就不能不无差别攻击?都混这么久了,也该混个眼熟了吧?   对面的梅宗远倒是没啥事,就是他怀里的小矮人死死抱住梅宗远,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吨巴,表情充满恐惧。   与此同时,笼子里的那东西也像是被惊醒了似得,猛地抬起头,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的惊骇地望着面前的几人。   炎颜的目光正巧与笼子里的小东西对上,她顿时瞪大了眼:“这小孩儿的眼睛怎是红的?”   “阿兄!”一个弱弱的声音从梅宗远怀里传出来,刚才被铁笼弹飞的小矮人身子利落地一窜,挣出梅宗远的怀抱,再次扑向铁笼。   笼子里的小矮人看见笼外同胞的一瞬,立刻惊叫起来:“阿弟,你……别过来,这笼子不能碰!”   笼外的小矮人刚才吃过亏,这回也不敢轻易碰触栏杆,站在笼子外头望着里头的小矮人,眼泪一双一对往下掉。   “真的是你,他们真的捉到了你。数月前我见到阿爹,阿爹说好久没见过你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被他们抓了,呜呜呜……”   笼子里的小矮人想伸手去给笼外的弟弟擦眼泪,却又忌惮铁笼上的禁制,只能同样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你还有半年就可以回山里了,往后就彻底安全了。他们捉住了我,你就逃过了一劫,我很高兴……”   嘴上说的高兴,可是笼子里的小矮人却默默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炎颜瞪着大眼看着这对像极了人类小孩子的小矮人,忍不住问:“他们不是人么?这完全跟人长得一模一样啊,而且还会说话呢!”   梅宗远解释:“阿指和它哥哥是狌狌。”   狌狌!   《山海经·海内南经》狌狌知人名,其为兽,如豕而人面……   炎颜以前读《山海经》老早就听说过狌狌这种兽。   书中云狌狌长相类人,且能吐人语,她一直以为狌狌是猩猩,今日看见活的狌狌,发现这兽比猩猩还要像人,简直就跟小号的人类长得一模一样,除了瞳孔是水晶红,其他根本就看不出跟人有什么区别。   廖靖轩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狌狌兽,据说是世间最像人的灵兽。”   廖靖轩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明显轻松不少,大概是因为这一次的祭品不是人,而是兽。   炎颜留意到了这点,眉心不自觉就压了压:“哦,兽就可以随便拿来当祭品啊?那人也能被兽随便吃,这样才公平嘛。”   人是灵长类动物。人类是所有种类之通称,属灵长目类人猿亚目人超科,而猩猩则跟人同属灵长目类人猿亚目人科。   在地球上把人类重新分类出来成为“智人”也就是现代人,其实多年前还没这么细分的时候,人跟猩猩基本就放在同一个类目里。   狌狌的外貌比猩猩更像人,跟人也应属于同一类目。   而且炎颜还注意到了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制作很粗糙,样式也很简单,确是按照他们的身高尺寸量身裁剪,显然这些狌狌已经开启了灵智,都会模仿人类社会生活了。   这么聪明的生灵被拿来当祭品,这跟直接拿人当祭品有什么区别?   廖靖轩注意到炎颜的语气好像有点不高兴,赶紧赔笑:“炎姑娘莫误会,我并非此意。杀戮总是不好的,我今日请来二位,本就抱着不论是何物都要搭救的心思。并没说是狌狌就不管了。”   炎颜理廖靖轩,摸了摸脚边吨巴毛茸茸的长耳朵:“宝贝,去把这破笼子弄开!”   “吨巴!”吨巴欢快地叫了一嗓子,甩着大尾巴就向玄铁笼扑过去。   廖靖轩情急大喊:“不行,那笼子上有禁制,那可是金丹炼器士炼制的灵……”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吨巴已经张开兽口向着笼子咬了下去……   炎颜抱臂在旁边看着,一脸淡定。   吨巴是饕餮,饕餮啥玩意不能吃?   别说金丹期修士炼制的笼子,就是金丹期修士来了也照吃不误。   沈煜云也抱臂在在旁看着,同样一脸淡定。   他淡定是因为炎颜淡定。   别看炎颜平时总指挥这小畜生干这干那,其实对着这小畜生宝贝着呢,别人碰倒它一根毛都跟人急眼。要有危险的事儿,她才不肯让这小畜生去涉险呢。   不过这小畜生好像确实不怕金丹期修士,狩猎那天,把宁封子追地躲他桌子下头,大概就这小畜生干的。   尽管后来不管他怎么套,宁封子死也不肯说,不过他猜到那天的事儿肯定跟炎颜和这小畜生有关。 第324章 提个亲,又不是同居   笼子里和笼子外的两只狌狌却不知吨巴要来吃笼子。两只小兽吓地瑟瑟发抖,瞪着惊恐的红眼睛叫都叫不出来了。   它们虽然不知道吨巴是什么兽,但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危险的,强大的威慑感,两只小狌狌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梅宗远见两只狌狌害怕极了,转向炎颜哭求:“炎姐姐,你的神兽不会伤害到阿指和它哥哥吧?你让它小心一点。”   炎颜还没开口,吨巴已经张开的嘴,尖锐的兽牙直接向着笼子啃了下去。   笼子上的禁止瞬间被触发,释放出强如闪电的刺目光芒笔直劈向吨巴。   吨巴只是伸出舌头一舔一卷,“哧溜”一声,竟然连同那些光芒一起吸进了嘴巴里。   旁边的几个人都看傻了。   炎颜觉得吨巴就像在吃冰淇淋。   不愧为饕餮,果然万物皆可餐。   吨巴好像吸溜的很爽,全部的闪电都吸进嘴巴里好像还不过瘾,竟然伸长了舌头直接去舔上面的符文,想刺激那些符文释放出更多闪电……   吨巴的吃相有点贪,看上去像猫在舔香喷喷的小鱼干。   旁边的沈煜云一脸嫌弃。   这东西贪婪的小眼神,简直跟它那个主人算计别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这小东西毛色水灵灵地长得挺漂亮,果然漂亮的东西都不靠谱!   廖靖轩不敢置信地指着一点点把笼子舔食干净的吨巴:“炎姑娘,你养的这……是什么?”   太厉害了,他也想要一只。   炎颜呲开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神兽!”   廖靖轩:“……”   这回答,还能再敷衍点不?   廖靖轩多精明的人,一听就明白炎颜这是不想告诉他,便也识趣地没再往下问。   “既然已经放出了祭品,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乔先生炼制的笼子,没准儿上头还安置了什么禁制能告知我父亲……”   廖靖轩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杂踏的声音。   几人脸色顿变。   他们还没来得及出祭祀堂,祭祀堂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猛地推开,一群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廖仲庆和才离开不久的大祭司。   两拨人正走了个面对面。   廖靖轩挡在炎颜等人面前,沈煜云和炎颜也十分默契,分别把梅宗远和两只小狌狌护在最后。   一直默默跟在炎颜身后的拔汗那低头看了梅宗远一眼,见梅宗远恰正抬头看向他。   拔汗那对他眨了两下眼,用口型对他说了一个字。   梅宗远盯着拔汗那的嘴愣了片刻,乌黑的大眼睛亮了亮,同样用口型对拔汗那说了句:“谢谢!”   拔汗那和梅宗远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前面几人的留意,此刻廖仲庆正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廖靖轩和炎颜的身上。   看见他们几人,最先开口的是大祭司。   “少主人?怎么又是您!”   他一开口炎颜几人顿时就明白了,果然被廖仲宣说中了,刚才被吨巴吃掉的那笼子上果然有通讯类禁制,他们这边毁铁笼的时候,廖仲庆那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才会来的这么快。   “少主啊,去年就是因为您的鲁莽行事惹怒了家主,今年您怎么又来动祭品了?您知不知道,您这么做是置整个廖氏家族于万劫不复啊!少爷,您可不能再执迷不悟啦……”   大祭司一番话说的言辞恳切,差点声泪俱下了都。   炎颜觉得他看上去比廖家正经家主还操心呢,廖仲庆从来了到这会儿,一句话还没说呢。   这会儿离着近,炎颜一直在仔细打量这个大祭司。   这人怎么看都像是个实实在在的中轻人,根本就不像用什么术法保存的容貌。   就算修士能驻颜都没有他这么好的效果,总能看出一点点岁月的痕迹,哪怕眼神,活过好几百岁的跟三四十岁的人的眼神绝对不一样。   可是炎颜使劲儿盯着这人半天,总觉得对方根本就是个普通的中年人,一点不像廖靖轩说的是他老祖那辈子的人。   就在炎颜专注观察大祭司的时候,廖仲庆终于开口了。   他目光在廖靖轩跟炎颜之间扫了两个来回,笑道:“靖儿之心思为父是过来人,也能理解。你们小儿女之间相处,一时只图新奇刺激不计后果也是正常。”   “尤其靖轩,与炎姑娘更是情窦初开,初历情事。更想在炎姑娘面前挣个表现,专拣各色新奇事物讨炎姑娘欢心,这些为父都能理解。”   “可祭祀乃我廖家大事,此事断不可做儿戏,祭品你们也看过了,将东西放回去,这一次为父便不予追究了。”   廖靖轩和炎颜都没想到廖仲庆张口就冒出这样一番话。   尤其廖靖轩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过,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听父亲误会他与炎颜,顿觉有损炎颜清誉,急辩:“父亲您说什么呢!是我带炎颜姑娘来的没错,可是我与炎颜姑娘之间并非你说的那样。”   廖靖轩笑道:“噢?是吗,今日你母亲特地邀请炎姑娘入府,正是与她提你二人的亲事。不信你问炎姑娘便可知。”   廖仲庆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廖氏族人,包括沈煜云和廖靖轩等在场所有的人,同时将诧异的目光投向炎颜。   廖靖轩回转身问炎颜:“母亲她当真与你提的此事?”   炎颜一脸淡定从容:“是又怎样,廖夫人不过就提了一句,本姑娘又没答应,所以这事儿基本跟没发生一样。”   身为地球人,提个亲又不是未婚先孕,她还不至于弄得脸红脖子粗的。   沈煜云默默看了炎颜一眼。   难怪这丫头回来以后就对廖靖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多半是误会廖靖轩了。   沈煜云一听廖仲庆刚才那番说辞就知,这事儿肯定是廖家长辈的主意,与廖靖轩没半点关系。   若是廖靖轩知道此事,定会提前就跟炎颜说明,况且从此刻廖靖轩的反应来看,这小子对炎颜也没甚别的想法。   廖仲庆却始终容色含笑,颇有深意地又看了廖靖轩和炎颜一眼,笑道:“你俩的事过后再说,眼下先把祭品送回去吧。”   廖靖轩正要开口辩驳,炎颜从后头踢了他一脚,潋滟美眸望着廖仲宣晏晏带笑:“什么祭品?我们没看见呀!” 第325章 要露馅!   “祭品是什么?我们没看见立马有什么啊?”   炎颜说话的时候眨着漂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廖仲庆淡淡一笑:“整个鹰轨城内,无人不知我廖家每年重要的秋日祭在即,炎姑娘这个时候出现在我廖家的祠堂里,不是为秋日祭,难道是尚未过门就提前来祭拜祖宗么?”   廖仲庆几乎是句句话都把炎颜跟廖家扯上关系,话里话外带了几分强买强卖的意思。好像认定了炎颜已经板上钉钉就廖家儿媳妇了。   沈煜云有点听不下去了,剑眉一蹙,开口声音就冷了几分:“廖家主,我东家刚才已经说得明白,她当着廖夫人的面就拒绝了这门亲事,廖家主如此说一个尚未成亲的姑娘家,是不是有些不妥?”   廖仲庆笑了,笑容里带这几分傲慢:“我实在想不出炎姑娘有何拒绝我廖家提亲的理由。不过此事不急,待秋日祭后可慢慢再议,今日把祭品留下,我就当你等小孩子家好奇不懂事,若是不交出祭品,谁也别想走!”   他话音刚落,身侧护卫的几名修士立刻释放出各自炁凌,一个水系,两个火系,修为皆是筑基后期大圆满。   廖靖轩见这架势就知父亲这是认真了。   看来他们今日无法救走祭品了。   “父亲,此事是……”   “是个误会哦!”   廖靖轩的话被炎颜突兀地打断,他忍不住回头看炎颜,却猝不及防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   炎颜眼神意思分明:不会说话就闭嘴!   廖靖轩立马乖乖把嘴巴紧紧闭上。   这姑娘今日咋这么凶?而且好像老凶他。   炎颜转过脸对着廖仲庆,脸上表情秒变无辜萝莉:“不信您亲自进去看看,我等方才也同样震惊呢,也不知是谁将里头折腾成那个样子!”   见炎颜说的一本正经,廖仲庆目光狐疑扫过几人,跨步往耳室里走去。   炎颜趁着廖仲庆往屋里走的空挡,伸手往身后去抓,却抓了个空。   她赶紧回头,却发现原本藏在他们身后的梅宗远和两只小狌狌竟全不见了。   炎颜慌乱地悄悄四下寻找,冷不防有人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   她赶紧回身,就见拔汗那对她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虽然只有口型没声音,可是炎颜在地球做义工的时候学过唇语,一眼就看懂了拔汗那的口型意思。   走了!   走哪儿去了?   炎颜原本打算趁人不备,把三个小家伙转移到须弥境里去。   到了这等人命关天的时候,她也顾不得泄不泄露须弥境了,先把狌狌救出去再说。   反正到时沧华自会想办法。   她正担心呢,就听耳室里的廖仲庆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嗓子:“来人!速请乔先生前来!”   外头有个修士立马应声去了。   炎颜几人探头往内室里看,就见廖仲庆站在铁笼子跟前瞠目结舌。   亲眼看见耳室里的情形,饶是身为廖家家主,一向在人前表现稳重的廖仲庆,也忍不住心头震撼。   跟着进来的大祭司也不敢置信地嚷嚷起来:“这……笼子会怎么变成……这是被啥怪物啃的?”   到了此刻,廖仲庆总算有几分信了炎颜的话,这事儿可能真不是他们几人干的。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他手下的几个修士就已经确认过,四人中,有修为的只有炎颜一人,并且也只是个炼炁初期的小修。   一个炼炁初期的修士,怎么可能把金丹炼器师炼制的灵器搞成这个样子!   廖靖轩见两个小狌狌和梅宗远竟没在耳室里,心里总算默默松了口气。   忽而想起刚才炎颜瞪他的那一眼,廖靖轩心头暗笑,这姑娘实在古灵精怪,手脚也够利索,虽然不清楚她用了什么术法居然能这么快就把人藏好了,心中却不由庆幸。   幸亏带着炎颜一道过来,若就他与师父,今日定白忙活一场。   乔掌柜很快就赶了来。   走进廖家祭祀堂,看见炎颜的一瞬,老头儿愣了愣,随即不着痕迹对她点了下头。   廖仲庆听闻动静早就从内室里赶了出来。   看见乔掌柜,廖仲庆根本掩饰不住一脸的震惊:“您老快进去看看吧,您那灵器……唉!”   看见廖仲庆这个反应,乔掌柜心里也是一惊。   他的玄铁笼出问题了?   难道还是那小东西逃跑了不成?   跟随廖仲庆进入耳室,乔掌柜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一脸莫名问廖仲庆:“我那笼子呢?你带我来这里看什么?”   廖仲庆拿手一指地上那块污秽斑驳的木板:“这就您的玄铁笼!”   乔掌柜低头看向地上那块,上头还隐隐带着几块猴尿的木板,心情很复杂……   他送来的明明是玄铁笼,是铁的,他记性不会这么差。   廖仲庆赶紧解释:“哦,您把那笼子送来之后,我为了放置祭品方便,便叫人在里头垫了块木板。”   乔掌柜闻言,手指轻轻一抬,平底刮起一阵小旋风就把木板给掀翻了,露出下面的笼子底座。   一看仅剩的这底儿,乔掌柜原本平静的眼睛立马瞠得老大:“这……笼子栏杆呢?”   廖仲庆摇头:“就是不知道啊,我赶过来的时候笼子就成这样了。”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回身一指廖靖轩几个:“对了,我来之前,他们几人已先在这屋里了。”   乔掌柜只扫了廖靖轩几人一眼,大手一挥:“绝对不可能是他们干得!”   他堂堂金丹修士,亲手炼制的法器就算不是坚不可摧,可几个区区凡人外加一个炼炁期的小修,就能把他的灵器给祭炼了,这绝对不可能。   别说炼炁期,他那只笼子就算筑基期修士来了也未必打得开!   欸?等等!   乔掌柜突然想起炎颜第一次出现在富家街上,与斛律筱菲的那场对决……   乔掌柜回转头,不着痕迹地把目光落在炎颜身上。   炎颜也正看过来,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好奇,对上乔掌柜的目光,炎颜牵起唇角,绽出一朵甜甜的笑。   乔掌柜目光扫过那双芳华潋滟又澄如清泉的眸,唇角也不着痕迹地笑了。   然后炎颜的笑就在脸上凝了一瞬。   等她发现自己的失态,惊觉回神,乔掌柜已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地上仅剩个底座的铁笼。   此刻屋里所有人都等着乔掌柜最后的定论。   炎颜他们几人能否顺利离开,全在这老头儿的一句话。   炎颜心头突然砰砰一阵狂跳。   她觉得这老头儿可能看出什么来了。 第326章 铁笼呢?猴尿……   屋里很安静,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尤其是炎颜。   她总觉得老头儿最后刚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深深有物。   这老爷子会不会看出什么来了?   他们刚才到底哪里漏了马脚?吨巴的空间能力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炎颜脑中飞速掠过刚才他们从进来到遇见廖仲庆的全部过程,想找到漏洞好应对接下来的质疑……   屋子里安静了有十几息。   乔掌柜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声,慢慢道:“此人非我等可敌,从灵器损坏的程度来看,这人应在我修为之上。”   此言一出,廖仲庆等众人尽皆变色。   “您的意思是……这事不是轩儿他们几人干的?另有其人?”廖仲庆不敢置信。   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还在暗中觊觎他廖家的事……此事细思极恐。   廖仲庆顿觉背后冷汗涔涔。   乔掌柜摆了摆手,无奈淡笑:“此事老朽也无能为力,我只是个炼器师,至于你廖府的家事,老朽不便插手。”   乔掌柜态度很明显不肯多言。   他说完转回身,就见炎颜几人同样正望着自己。   乔掌柜对廖仲庆道:“这笼子不可能是这几个小孩子打开的,可令他们,就算你那几个贴身侍卫,也绝对打不开老朽炼制的灵器。”   他说完,门口把手的几个廖仲庆的侍卫立刻认同地猛点头。   没错,乔老的笼子,他们肯定打不开!   廖仲庆眼神复杂地看了炎颜几人一眼,摆手道:“既然有乔先生为你等印证,你们可以走了,但,自今日起,再不得踏入此地半步,若再犯,不论是谁,一律严惩!”   几人赶紧应声,恭恭敬敬跟在乔掌柜身后向外走。   炎颜走在沈煜云身后,低着头默默往外走,才跨出祭祀堂的门槛,忽而听见乔掌柜用灵力传音:“后生可畏,但行事需谨慎再三!”   炎颜心头一震,猛地抬起头,就见乔掌柜也正转身向她看过来,笑呵呵道:“小姑娘,你那追命神酒如今可是有价无市哦,你若有货,可不能忘了老朽,咱们也算有一面之交啦!”   炎颜赶紧点头:“是,正在赶着酿制呢,等有了新货,一定给您送去!”   乔掌柜抱拳笑道:“这样就太好了,老朽先谢过炎东家,走啦,炎东家得空来店中小坐。”   几人赶紧拱手相送。   炎颜不着痕迹传音过去:“您老怀疑是我干得?”   很快,她心头就响起对方的传音:“能带回整个雚疏兽群的姑娘,或许打开区区一个铁笼也不是什么难事。”   炎颜不再说话了。   她已了然,这老爷子是故意对他们网开一面。   若他刚才把这番话与廖仲庆说了,恐怕她们今日旧的褪层皮!   炎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乔掌柜刚才亲眼目睹自己亲手炼制的灵炁被毁的那一瞬,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些许释然。   或许这老爷子知晓廖家祭祀的内情?   既已放出了作为祭品的狌狌,几人都松了口气,炎颜当即就与沈煜云和拔汗那离开。   廖靖轩亲自把几人送出府门。   一直送到马车前,廖靖轩见身侧再无外人,终于忍不住问炎颜:“那三个小家伙儿你到底藏哪儿去了?”   炎颜神秘一笑:“这是我们的秘密,可不能告诉你。不过与你的约定我们已经完成,你也需履约哦!”   廖靖轩赶紧点头:“炎姑娘请放心,我明日就亲自将盖了我家族徽印的商牒送去府上。”   炎颜对廖靖轩拱了拱手,纵身跃上了马车。   沈煜云和拔汗那也跟着坐进马车里。   等马车驶离廖府,炎颜才问出口:“拔汗那,你把那三个小东西藏哪儿了?”   拔汗那两手一摊:“我?没藏啊?”   炎颜和沈煜云彻底懵了,俩人异口同声:“你把那三只留廖府里了?”   炎颜急地蹭一下就站了起来,要不是沈煜云手快拉了一把,头就撞车顶上了。   炎颜瞪着秀目冲拔汗那吼道:“你怎不早说!他们留在廖府还能活命?”   拔汗那却一脸镇定:“那两只小狌狌行动机敏,一定能逃生。咱们来的时候,那只叫阿指的就一直暗中跟着,咱们不也没发现么。至于那个小男孩,他们根本不可能抓到他。除了我的黑栎精,没人能发现得了他,除非他自己愿意出现。”   然后,拔汗那就诡异一笑:“而且,就算廖家的人抓住那孩子也没用!”   炎颜挑眉看过去。   拔汗那笑了:“因为那小男孩根本就不是人!”   炎颜摇头:“不可能!连吨巴都没嗅出梅宗远身上的亡魂气息,他跟我相处多时,我也丝毫没察觉他是鬼。”   拔汗那点头:“东家说的没错,一般人的确无法发现这孩子身上的问题,因为他确实是死了,就是没死透。”   炎颜:“……”   她咋看梅宗远都活蹦乱跳的,没准比你拔汗那跑得还快呢,人家怎么就半死不活了?   沈煜云也皱眉:“啥叫没死透?把话说清楚!”   拔汗那给俩人耐心解释:“世上万物死法千奇百怪,因此鬼魂也分许多种类,但是任何东西,对鬼魂的嗅觉都绝对比不上黑栎精。就东家养的那只神兽,虽然神通广大,但若论对亡魂的嗅觉,也同样比不过黑栎精。”   炎颜颔首,这观点她认同。   术业有专攻嘛,吨巴的专攻项目是吃。   拔汗那继续道:“刚才你们都看见了,那小孩子一出现,黑栎精就围着他转,却并不能吃掉他。就是因为他是半阴人。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死的,但他死的时候,一定是被什么事物中途打扰了。所以,他有一半的灵魂已经变成了亡魂,而另一半却还保存着生人的气息。”   拔汗那略顿了顿,问炎颜:“东家见这孩子的时候若在白日,他便与普通人类无异,就算神仙也分辨不出他是人是鬼,只有黑栎精能嗅出他灵魂里另一半的亡魂气味。若是晚上见他,就能看见他为鬼的一面。” 第327章 廖祖手札   沈煜云恍然:“半阴人这说法我以前也听说过,好像是人死时三魂七魄抽离身体的过程没进行完,导致其本身还残存有一定的生人气息,但其实已算是死人了。”   拔汗那点头:“半阴人分两种,一种生魂留的比较多,另一种则是生魂留的比较少。七魄被抽离比较多的,白天生气比较淡薄,体现更多为鬼气,通常很容易被修士或有灵力的妖类察觉,七魄被抽离较少的则正好相反,阳气比较浓郁,几乎跟常人无异。这个孩子就属于后者。”   炎颜皱眉:“那如这种半阴人地府还收么?”   她好奇梅宗远这算不算是死亡作弊,阴间阳间两不管,爱活多久活多久的那种。   拔汗那解释:“半阴人等阳寿耗尽时,自然会七魄全出,到时同样会回归地府,不会长于他本身的寿数。”   炎颜了然颔首。   原来活着的那半条命也是算阳寿的,她还以为可以逃避死亡了呢。   明白了梅宗远是怎么回事,炎颜若有所悟:“所以,梅宗远本身有一半的是鬼,他就能像鬼一样自由进出府邸,并隐藏他的行踪?也就是说,是他自己带着两只狌狌离开的?”   拔汗那点头:“你们跟廖家那位家主说话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已经离开了,可能早就先于我们出廖府了。”   炎颜总算松可口气,目光再次投向拔汗那:“梅宗远的事儿说清了,现在来说说你吧。”   拔汗那愣了:“我?我怎么了?”   沈煜云叹了口气:“你手背上的那些鞭伤,是段兴昌打的吧?”   拔汗那赶紧把宽大的袍袖抖下来,把手背遮挡地严严实实,低着头,脸上没表情,也不说话。   炎颜:“是因为你总是跟我们接触所以才会惹段兴昌不悦而打你,对不对?”   拔汗那抬起头,温和的目光看向炎颜和沈煜云:“多谢东家和大爷关心,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经习惯了。虽然段爷的脾气确实有些暴躁,但他有分寸,不会真正伤害我性命,他还有求于我。”   炎颜叹了口气:“你何苦自己找罪受?你明知就算是我也无法替你说情,我不能干涉各商队的内部事物,就算段兴昌打死你,我也不能说什么。”   炎颜说完,目光濯濯盯住拔汗那的眼。   拔汗那脸上始终带着诚恳又温和的笑意,对炎颜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那么最终我若因此而丧命,我也不会怨恨任何人。”   几人都不说话了,车内一片安静。   他们不能指责段兴昌,也同样无权干涉拔汗那自己的选择。   马车很快停在长康苑大门前,炎颜和沈煜云正要下车。   拔汗那突然道:“东家,您是不是要上焚木岭?”   炎颜回头看向拔汗那,没说话。   拔汗那的眼神始终那般平静,说话的语气仍不紧不慢:“你上焚木岭要当心。”   炎颜却是打算上焚木岭,廖家祭品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她打算尽快办完这边的事就启程。   炎颜回府就毕承约定好了时辰,次日清晨就出发赶往焚木岭。   次日清晨,炎颜刚换好骑装,没等来毕承,却先等来了半个小脑袋。   炎颜掰了块灵麦烤馍刚塞进嘴里,窗边就探出半个小脑袋。   炎颜捻起桌面上一块小点心就弹了过去,等那小脑袋一探出头,点心不偏不倚正飞进对方嘴里。   “呜呜呜……”小铃铛被突然塞进一大口点心,先是惊讶地瞪圆了眼,随后就笑起来:“炎姐姐原来早就发现我啦!真没劲!那你能猜我来干啥?”   炎颜继续吃灵麦馒头,顺手给跑进来的小铃铛掰了一块:“你还能干什么,找零食呗!”   小铃铛嘟着嘴儿:“人家又不是光会吃!”   小铃铛最近甜点吃得有点多,小脸蛋都肥圆了一圈,华畅背地跟炎颜说不给他吃太多点心,免得以后吃成个小胖墩连媳妇都不好找。   为了小孩子的健康,炎颜也就配合华畅开始控制给小铃铛的甜点供应。   不过他昨天才拿走饼干,今天应不是为点心来的。   小铃铛神秘一笑:“我给你领来个客人哦!”说完,向门口喊了一嗓子:“进来吧!”   然后炎颜就看见门口又探出半个小脑袋。   炎颜脸上的笑意悄无声息地收了收。   梅宗远?   现在,炎颜已经能确定梅宗远是半阴人,所以很自然地没办法拿他当普通小孩子看待。   不过看见梅宗远出现,炎颜还是松了口气。   至少说明三小只确实平安脱险了。   梅宗远慢慢地走进屋,恭恭敬敬对炎颜行了个礼,然后看了小铃铛一眼,目光又望向炎颜,没说话。   炎颜抚了抚小铃铛的头:“你去帮我看看毕承哥哥忙什么呢,我等他出门呢。”   “好!”小铃铛欢快地应了一声,对梅宗远说:“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看见小铃铛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梅宗远收回目光,对着炎颜再次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那天,谢谢你!”   然后他把目光看向窗外。   炎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窗边并排又探头探脑伸出两颗小脑袋。   是狌狌兄弟。   炎颜笑了,招呼两只小狌狌:“进来吧,当心被别人看见。”   两只小狌狌被炎颜救下,对她的戒备比在廖家时明显消减许多,听见炎颜唤,两小只便小心翼翼从窗外爬了进来,慢慢地走到梅宗远脚边。   然后两个小狌狌同样恭恭敬敬,整整齐齐给炎颜行了个礼。   狌狌弟弟阿指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望着炎颜道:“我替哥哥谢谢您!”   炎颜摇头,端起两只桌上的点心碟子递过去:“不必,遇见便是缘,这个拿去吃。”   阿指摇了摇头。   梅宗远解释:“狌狌只吃桃,其余什么都不吃。”   炎颜笑了。   果然天性属猴。   然后梅宗远又接着开口了:“其实我们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想求炎姐姐帮忙”   炎颜大方点头:“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   梅宗远:“如今城内盘查很严,我们出不了鹰轨城,希望您能帮我们回焚木岭。” 第328章 终于有人敢调戏炎颜啦!   炎颜立刻爽快答应:“可巧我也正想去焚木岭呢,正好个你们同往。”   梅宗远两条小眉毛仍拧地死紧:“炎姐姐,事情可能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昨日廖府丢了祭品,现在城门口把守盘查的异常严格,而且还用了测魂的符箓,就连我都无法出城了。两个狌狌就算乔装或者躲进拉货的车里都不行。所以,炎姐姐如果要送我们,需要做足充分的准备”   炎颜笑了:“你们算是找对人了,若要夹带私藏,我要说第二,这天底下就没人敢称第一!”   她有须弥境,夹带私藏,死的活的,神仙凡品随便装。   梅宗远知道炎颜有本事,顿时兴奋起来。   两只小狌狌得知能平安回家也显得很高兴,小孩子一样的脸上露出纯真的笑,特别可爱。   梅宗远继续道:“炎姐姐,我们没钱做谢礼答谢您,这是我那日从廖家祠堂顺手带出来的,我也不认得上面写得是什么,只是见这小册子是用黄金镶嵌的书封,看上去很值钱,就把这个送给您吧。您要觉得这册子没啥用,就把上头的封皮撕下来拿去换钱,黄金的应该能值些钱。”   炎颜伸手接过来一看那黄金封皮上刻的字,立马笑了。   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天上掉下块大馅饼。   黄金封皮上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大字:廖祖手札   这正是他们那日想顺走,却没来得及拿的东西!   炎颜当即找来沈煜云和廖靖轩商议此事,顺带提前把三小只先收入了须弥境。   廖靖轩来的倒挺快,就是人看上去情绪有点不太好。   “谁得罪你了?”炎颜给他倒了杯茶,笑问。   廖靖轩端起茶盅一口灌下:“还不是斛律家那个二百五!”   斛律二百五?   这不用问就知是谁。   斛律筱菲呗!   见终于又有人跟她一样被斛律筱菲气到,炎颜笑得特别开心:“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沈煜云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廖靖轩:“……”   朋友没法当了,太损了这姑娘。   不过他也是确实郁闷,便道:“祖母向让我跟斛律筱菲定亲!她居然跑到我祖母面前去胡扯说什么心仪我,我昨天还把她晾在府里不管呢,她哪儿是心仪我,分明是想报复我!”   炎颜笑得花枝乱颤:“多好啊,你俩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生绝配呀!”   廖靖轩:“快拉到吧,那位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娶她,还不如弄死我算了。月亮不圆她都生气,你跟她讲道理?能活活气死你!”   廖靖轩在年轻一辈里算是斯文儒雅的,性格也温和好相与,沈煜云还从没见过他这么郁闷的时候。   这会儿听说是为了婚事,沈煜云突然想起昨天在廖家祠堂里廖仲庆那番话,然后他就把目光转向了炎颜。   炎颜正被廖靖轩的烦心事逗得前仰后合,根本没注意沈煜云看自己的眼神里有内容。   一壶茶下肚,又跟沈煜云和炎颜聊了会儿,廖靖轩感觉积郁了一整天的闷气总算消减不少,便问:“你俩匆忙唤我过来是为何事?”   沈煜云默默打开招司甲,然后把目光投向炎颜。   炎颜神秘一笑:“我这儿确实有个好东西是你梦寐以求的,给你可以,不过你拿什么交换呢?”   廖靖轩赶紧从怀里取出一个装裱精致的册子:“这是加盖了我廖族徽的商牒。至于你的说的那样东西,若确实值得,我定给你个满意的价!”   炎颜笑得见牙不见眼:“廖少主痛快,我这就把东西取来给你。”   沈煜云已经彻底不想看她了。   明明是人廖家的东西,这根本就是物归原主,更何况又不是自己弄到手的,居然还要坑人家一笔,夺笋那这。   炎颜起身走向案头,将桌上一只木匣拿来递给廖靖轩。   廖靖轩掀开木匣一看,顿时惊喜交加:“你……居然拿到了我家老祖的手札!太好了,我早就想看这个,说不定能解开我廖家被诅咒的原因。”   炎颜曲指敲了敲桌面:“这东西值钱吧?你如何谢我?”   “这个一般的谢礼实在无以相抵,要不……”廖靖轩拧着的眉头眉头突然舒展笑开:“不如我以身相许如何?”   “噗——”沈煜云又喷出一口茶。   这小子……好样儿的!   没想到廖靖轩一向沉稳内敛,居然敢当着炎颜的面说这种话,沈煜云突然觉得特别痛快。   终于有人敢调戏炎颜了!   果然,炎颜凤目一眯,就露出个又森又甜的笑:“以身相许?行呀!不怕你廖家从此断子绝孙但试无妨!”   廖靖轩背脊一寒,下意识就想捂胯……   “跟你说笑呢,我也被斛律筱菲折腾地没辙,昨晚上我就想要不请姑娘与我假意定亲,先把斛律筱菲搪塞过去,然后再解约……”   “想得美,这种事你爱找谁找谁,本姑娘才不干呢,你少打我的主意。廖靖轩你这叫恩将仇报,再敢胡说,小心本姑娘一个不高兴把你家老祖手札给吨巴当点心!”   炎颜妙目一凌,其中杀气腾腾。   廖靖轩赶紧把手札死死护在怀里,满脸赔笑:“别别别,我说着玩儿的!谢礼随便你提,只要我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几人说笑一通,炎颜和沈煜云在旁边喝茶,廖靖轩开始安静翻看手札。   这手札炎颜和沈煜云已经看过。   虽然未经廖家人允许私看人家的族内秘辛不太好,可是事关小狌狌和杨宗远,炎颜和沈煜云决定先看看里头写了些什么。   结果却令他俩既意外,又唏嘘……   手札缓缓阖上,廖靖轩看完之后也是一脸严肃。   炎颜见他眼中情绪复杂,悲愤又失望,还有终于了然的落寞,安抚道:“这手札上所书内容已是时隔几百年的陈年旧事,真假尚未可知,你且先莫伤感。”   廖靖轩摇头:“可是我如今只能信这手札,除了大祭司,已无人得知当年旧事,可是我不能去问他,他一向极力主张祭祀,也最推崇父亲的决定,我若拿着这东西去问他,非但问不出结果,还有可能被他告到父亲跟前。”   炎颜呡唇不语。   她总觉得廖家的大祭司有点古怪。 第329章 终于等来了   别的且不论,就拿可长生不老这厉害法门而言,居然几百年一直隐居在焚木岭中,照大祭司这大的本事,只要他肯出山,这会儿没准儿早富可敌国了。   炎颜对这个神秘兮兮的大祭司越来越好奇。   见廖靖轩一筹莫展,炎颜道:“我倒是想到个人,此人或可知晓些你家当年旧事。”   “谁?”廖靖轩急切询问。   炎颜:“乔先生!”   廖靖轩和沈煜云同时怔了怔。   廖靖轩道:“乔先生与我家确实是几辈的故交,他人虽不错,可是我不敢确定去问他会不会被父亲知晓。”   沈煜云却敏感地追问了一句:“你为何会想到乔先生?”   沈煜云知炎颜一向脑子反应比一般人快,又心细如针,或许她发现了他们不知道的细节。   炎颜:“昨日之事,其实乔先生已经看出是我干的。但他并没有当众拆穿我们,还故意把廖家主的注意力引向了别处,很明显是在包庇我们,我觉得乔先生可以信任。”   沈煜云:“他给你传音了?”   炎颜颔首。   廖靖轩迫不及待站起身:“既然乔老有心相助,咱们现在就去找他问明。”   几人起身就往外走。   沈煜云走在最后,边走还边左顾右盼,见炎颜都走出去了,忍不住追上去压低了声问:“那三只呢?”   炎颜:“你管呢!”   沈煜云拧眉。   调戏她的是廖靖轩又不是他,为啥无差别攻击!   不过他清楚炎颜不想说问也问不出来,沈煜云只能忍着好奇作罢。   其实炎颜早就把三小只带进须弥境了。   主要是为了方便随时带他们平安离开鹰轨城。   他们昨天才在廖家祠堂出现过,虽说有乔掌柜替他们打掩护,谁知道廖仲庆会不会突然带着人上门来搜。   没有任何地方比须弥境更安全。   所以,这事儿当然不能跟别人说,沈煜云也不行。   富甲街   通常灵器行的生意跟金楼当铺差不多,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平时基本没啥客人光顾。   炎颜几人进门的时候,乔掌柜正靠在摇椅里打盹儿。   他三人一进门,大门上镶嵌的铜狮子扣环突然嚷嚷起来:“欢迎光临,欢迎光临,老乔快来宰客!宰客啦,宰客啦……”   炎颜几人汗~   果然是炼炁行,连个衔环的兽脸都是灵器。   不过这嚷嚷的内容是不是有点太实成了?   “宰客啦,宰……啊!”兽脸嚷嚷得正热闹,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把炎颜几人吓了一跳。   然后几人就看见兽脸的脑门上贴了几张各种各样的符箓,有封语的,有鞭挞的,还有雷劈的……   乔掌柜丢完了符箓,看见炎颜几人复杂的表情,挠头尬笑:“不好意思,我这门环年久失修,脑子有点生锈,后头那些话全它自己胡说的,你们可千万别当真啊,老朽开店向来价廉物美,童叟无欺……”   炎颜几人也跟着尬笑……   老头儿果然是常年行商,嘴皮子都磨溜了,生意辞令和瞎话全都顺口捻来。   那门环根本就是个灵器,年生久了已修出器灵,信这老头的话才有鬼呢!   乔掌柜把摆在当地的逍遥椅收进纳戒里,又从里头取出一套颇上档次的香木茶桌,连茶具茶叶红泥小火炉全套现成的。   炎颜记得上次这老头就是从这只纳戒里取出好多丹炉……这纳戒的储存空间也不知有多大,光这只纳戒就得价值连城。   果然是金丹炼器师,妥妥的有钱人!   “几位贵客今日同来鄙店,小店蓬荜生辉啊!不知您几位打算买点什么?”乔先生边给几人沏茶,顺口问道。   等乔先生分完茶,炎颜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廖靖轩先开口了。   “实不相瞒,今日我等晚辈前来叨扰先生,并非来买灵器,而是有件旧事想向先生请教。”   廖靖轩说话时从怀中取出廖祖的金封手札,轻轻放在桌面上。   乔先生微垂目光落在手札上,表情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没吭声。   他不开口,炎颜几人也不敢打扰,只能安静候着。   沉默了大约有一分钟,乔先生终于长长吁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廖家终于有人来问这件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仿佛带着等候多年的释然和轻松。   在座的三人全是人精,当即就听出老人话里有话,尽皆面露惊诧。   乔掌柜慢吞吞站起身,对三人温和一笑:“咱们聊天之前,得先把不受欢迎的客人打发了。”   说罢,乔掌柜虚空画了个符文,灵力的掌风带起气息磅礴的炁凌巧妙避过窗棂,直直拍在房檐上垂下的那颗脑袋上。   老头一出手,浑厚的炁息瞬间释放,竟已达金丹后期大圆满,比宁封子还要高一阶,难怪在鹰轨城地位这么高。   不过这老头儿平时根本看不出半点大能架势,平易的就跟普通老头儿一样,实在难得。   “噗通!”一个身着灰色便服的中年人从房顶上滚下来,重重摔在灵器行大门前,已经人事不省。   几人皆是大惊。   炎颜脸色都变了。行走这一路,她居然一点没察觉出有尾巴。   廖靖轩一眼认出是父亲的亲随,顿时面色不悦:“父亲竟然让人跟踪我!”   乔掌柜微笑安抚廖靖轩:“你父亲经常让人跟着你,除了想知道你整日干什么,也是为护你安全。”   说完又看向炎颜:“你感应不到他也正常,他用的是我亲手炼制的隐身符,里面添了毕方大神散落的一缕绒羽。别说你,就是元婴修士也不一定能察觉。”   炎颜顿时恍悟。   怪不得呢,有毕方大神身上的东西,就连吨巴感应不到也正常。   炎颜开始琢磨,大神果然浑身宝贝,等到了归墟,见到沧华的本体龙身,她一定要偷偷抠块龙鳞下来,也不知能炼制出什么好东西。   她才腹诽完,耳中突然响起沧华的声音:“本君龙鳞也可炼制隐身符,混元境之下皆不可察!”   炎颜在心里吐了吐舌。   以后不能胡思乱想了,不小心被沧华窥见太尴尬了这也。   炎颜胡思乱想的功夫,沈煜云已经把门外的修士拖进店里。   乔先生关上店门,重新在桌边坐下,表情格外严肃。 第330章 廖家秘辛   廖靖轩把手札轻轻推到他面前:“乔老,这手札上写的些都是当年发生的事,如今经历过当时的人只剩您一人,我想知道我家祖手札上写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乔先生并没碰手札,沧桑的目光里透出慈悲和伤感,慢慢道:“用不着看,这上头写的那些事,我全都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廖靖轩脸色很难看,嚅嗫问道:“那我老祖亲手杀死狌狌神兽的事,也是真的?”   乔先生长长叹了口气,眼睛望着面前水汽升腾的茶盏,好像望着一段漫长流年。   “三百多年前,一群狌狌兽不知从何处迁徙来,就在焚木岭上安家筑巢。那时你家老祖公明还只是个普通的木匠,我也不过是个炼炁期的小修士。”   “公明当时家境清贫,买不起现成的木材,便经常入山亲手伐木取材。因此对山中各处猎夹陷阱十分熟悉,在一次上山取材的时候,公明意外救了被捕兽网套住的狌狌。”   “为了报恩,狌狌便跟着公明下了焚木岭,来到廖家。狌狌类人,做起事情来也几乎与人无异,甚至比人还要灵敏聪颖。狌狌自到了廖家,做活任劳任怨,还时常提醒公明应制作那些木器生意会更好。”   “说来也是奇怪,只要是狌狌提出建议制作的木器,过不了多久必然兴起热卖,就连我当时炼制灵炁经它指点,生意也出奇的好。这种事情屡试不爽,狌狌神兽几乎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算准未来几月的市场行情。”   “渐渐地,公明便全仰赖狌狌的指引制作木器,活儿轻松了,生意却越来越好,几年下来便积累了不小的财富,在整个鹰轨城也算有颇有名气。”   “狌狌下山时,与公明约定的日期是十年。十年期限弹指便至,狌狌帮助公明积累下偌大家业,当年的救命之恩也已报偿,狌狌打算离开廖府回归族群。”   “彼时,廖家的财富在整个鹰轨城已稳居翘楚。按照约定,公明应当放狌狌离开了。可是,公明深知廖家能有今日,全仰赖狌狌的相助,他便起了贪念,想长长久久将狌狌留在廖家。”   “公明知狌狌是神兽,迟早会离开廖家,等狌狌离开廖家之后,廖家后辈恐难守住这偌大家业。恰在公明一筹莫展时,鹰轨城来了个域外的行脚胡僧。那行脚胡僧听闻了廖家发家经历,主动找到廖府,竟然一语就道破了廖家有狌狌相助的玄机。”   “公明立刻将那胡僧奉为座上宾,并请教如何留住狌狌的办法。行脚胡僧告诉公明,狌狌兽预知未来的能力,全因狌狌兽群首领的天灵盖位置有一张星辰图。这图并非先前所有,而是每一任狌狌兽群选出新首领时,老首领便会将此图传承给新的兽群首领。兽群首领凭借此图带领狌狌兽群规避风险,保护族群生息繁衍。”   说至此出,乔先生再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悲伤:“行脚胡僧给公明出了个主意,说只要留下这张图,就能永久得到预知未来的能力。当时公明曾来问过我,如何祭炼妖类的头颅使其得以长期保存,我与公明交好多年,并未往别处想就将祭炼办法告诉了他,我实在不知……不知他竟用此法祭炼了狌狌的头颅……”   说到这里,乔先生再也忍不住一手扶额遮住颜面。   炎颜几人却仍从老人的眼角出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泪光……   从乔先生这般伤心来看,以及当年他与廖家老祖的交往来看,炎颜几人猜想乔先生很可能也与狌狌老首领有些交情。   乔先生讲诉的这些,与廖家老祖手札上写的几乎一模一样。   炎颜重新涤过茶具,烹了一壶新茶替乔先生添了一盏。   廖靖轩忍不住追问:“我知道,这一定是狌狌兽报复我廖家的原因,可是老祖手札里并没提到那个能蛊惑我廖氏族人的诡异歌声,也没说过狌狌兽会唱歌。”   那个诡异的歌声才是他廖家的梦魇,但是手札里却只字未提。   乔先生呷了口茶,稳了稳心绪,慢慢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不,杀死狌狌老首领,取头祭炼,这还不是狌狌兽报复你廖家的根本原因。”   三人顿时瞠大了眼。   炎颜默默给几人又添上茶。   乔先生:“这并非是廖家受到诅咒的主要原因,公明祭炼了狌狌老首领的头颅之后,其实并没出现任何异常,只是他发现虽然头颅可以完美保存下去,却无法自主开口,只能将其血液滴在头颅上,狌狌神兽才会开口。而导致廖家陷入恶魔诅咒的,是因为公明后来又做了一件事,彻底将廖家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咕噜”炎颜含在嘴里的一口茶猛地咽了下去,声音有点大。其他几人立刻朝她看过来。   炎颜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抱歉,一时没留神,茶喝得有点急。”   炎颜是被乔老的话给震惊了,廖家秘辛这瓜太大,她一时有点消化不了,廖家老祖到底做了多少缺德事儿啊这。   乔先生继续道:“我当时也没有想到,对金钱的贪婪能让公明疯狂至此。他竟然雇了许多猎户进入焚木岭,要将所有的狌狌兽全部活捉。”   炎颜诧异:“他不是已经得到头骨了么?为啥还要抓所有狌狌?”   乔先生苦笑:“我刚才说了,要想让狌狌的头颅开口,需要往上面浇狌狌的鲜血。杀掉老首领时保存的鲜血很快就用光了,为了廖家后人世世代代都能享用狌狌颅骨的能力,抓住了狌狌兽群就能方便源源不绝取血浇颅。”   炎颜脱口而出:“简直丧心病狂!”   廖家老祖分明就是个守财奴变态狂。   俗语讲富不过三,命运有数,连历代皇朝都无法江山永坐,廖家老祖竟然妄图廖家世代富贵永驻。   他咋不把财神爷捉住关廖家呢,就彻底一劳永逸了!   沈煜云忍不住追问:“那唱歌的魔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31章 魔音绕梁   “魔音,从前从未听闻。自从那次公明带着众猎户上山捕捉狌狌兽群,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美如天籁的歌声,那日上山捕捉狌狌兽的猎人,后来就一个都没有回来。”   炎颜立刻追问:“那廖家老祖呢?也没回来?”   乔老轻叹:“公明当日身上带着狌狌首领的头骨,没被那歌声蛊惑,但是回来之后,据他所言,他当时也听见了那声音,且自那之后公明的精神就开始日益萎靡,不过半月人就形同枯蒿,阳寿将尽。”   廖靖轩皱眉:“您可见过那唱歌的妖怪?”   乔掌柜摇头:“我没见过,也不想见!”   “为何?”炎颜不解。   乔掌柜苦笑:“公明临终时,知道是狌狌兽在报复他,他怕狌狌兽会报复廖家,便将族人托付与我。我当时虽然答应过他会替他照看后人,可我辈修行之人更讲究结善缘,得善果。我可不想将来面对天劫时被霹个灰飞烟灭。那歌声虽是魔障惑人,却也是在拯救狌狌兽群,妖犹如此,人何以堪?”   廖靖轩瞬间了然,乔掌柜这些年虽与廖家保持来往,其实心里对老祖当年的行为颇不满。   沈煜云惊叹:“所以……那歌声从三百年前一直唱诵至今?”   乔掌柜点头:“嗯。夜晚我修行时若不关闭感知,便能听到那歌声。”   炎颜好奇:“是什么样的歌声?”她差点就问出有歌词没?   乔掌柜皱眉:“这些年我时常细品这歌,发现其曲调音色多变莫测,几乎每晚都不尽相同。曲风非妖非神,非幻非真,我觉不像恶妖之歌,但它又确实能蛊惑人心。尤其对廖家人格外受用。”   乔掌柜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二年间歌声渐渐弱了,我估计可能对方精力快耗尽了,但声线却比之从前更诡异难察,而且好像更针对廖家。就比如前二年,公明嫡亲一脉的大房竟全死了。我当时也深感诧异,这样的事之前从未发生过。”   炎颜和沈煜云不约而同将目光全转向廖靖轩。   大房死绝了,接下来就该对付二房了,廖家这是要断子绝孙了。   贪念生,万恶生。念是因,恶是果。   菩萨畏因,是因菩萨有漫漫修行路,果终究要落在自己头上。   人寿有限,只顾一时贪欢,殊不知因果报应循环往复,世世不绝。   逃得了一人,却逃不了一族。   不知道九泉之下的廖家老祖,得知廖氏一族因他的一时贪念终将断子绝孙,会不会后悔当初……   面对炎颜和沈煜云的同情,廖靖轩倒显得洒然磊落:“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我死不足惜,我只望杀戮在我这一辈彻底终结。哪怕万金家财散尽,恩怨宜解不宜结。”   廖靖轩说完,几人都没做声,对这少年确也心生敬畏。小小年纪能有这般风骨,实在难得。   可比他家老祖强多了。   炎颜觉得廖家能出廖靖轩这样一个晚辈,也算廖家香火不当绝,邃笑道:“我觉得这歌儿这么多年一直对着你家唱个没完,多半跟你家还存着狌狌老首领的脑壳有关。要想化解干戈,至少得把人家的东西给人送回去。也算表示一下你家和解的诚意。”   廖靖轩皱眉:“你说的甚是有理。可那枚狌狌的头骨一向由廖家族长亲手保管,如今在我父亲手上,连我都见不着。更何况眼下又丢了祭品,父亲一定会加倍小心看护,就更难拿到手了。”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只能另谋他计。   三人目的已经达到,告辞了乔先生,从灵器行出来时天色已不早,三人道别便各自回府去了。   车轿内,沈煜云忍不住问炎颜:“你是不是打算上焚木岭?”   炎颜正闭目养神:“明日。”   沈煜云:“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知道毕承这回也要跟着。   炎颜没吭声,算是同意了。   沈煜云默了片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个……你跟靖轩……要不……你考虑考虑?”   “不可能!”炎颜眼都没睁。   这种事她根本就不用过脑子。   沈煜云有点不服气:“靖轩要模样有模样,要家底有家底,人品更没得说,人家哪儿配不上你?就你这样的,要不是廖家主动,能轮得上你!”   炎颜气笑了:“就我这样的怎么了?我还要家底有家底,要模样有模样呢。我要这会儿嚷嚷要家人,你信不信有的是人抢着要。他廖家分明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哼!她有须弥境,还陪嫁个神境沧华,别说区区廖家,就算整个山海界,都没几个人能娶得起她。   关键是要真把家底抖出来,估计还真没人敢娶她。   沈煜云默默地看了眼对面的天鹅肉,没再吭声。   沈煜云其实是就想帮廖靖轩的忙。   其实在沈煜云的心里,廖靖轩自然是好的,要单凭廖家,他觉得还真有点高攀炎颜。   这丫头日后指定有大出息,就从走商这一路至今,三支大商队所有人全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几乎每个人都打心眼儿里佩服她。   这才过了多久,就连他现在在商队众人心目中都没炎颜的地位高。就连段兴昌商队的人马,对炎颜的态度都悄悄发生了改变,从狩猎上就能看出来。   这其中除了真本事,还有她统驭人心的技巧,很多时候连沈煜云都自愧不如。   想起段兴昌,沈煜云突然想起昨日下车时,拔汗那提醒炎颜的那句话。   最近他忙着廖府的事儿,都没顾上看着段兴昌,不知那小子背后又憋啥坏水儿呢。   回到长康苑,炎颜就进了须弥境。   今日虽然知道了廖家老祖跟狌狌兽之间的恩怨,但是炎颜还是有些事情没搞清楚,她想问问沧华。   进入须弥境的时候,沧华依旧在烹茶看书。   邓文明在不远处炼丹。   丝丝跟新来的三小只不知跑哪儿去了。   炎颜跃上龛台,在沧华对面一本正经坐下,眼巴巴看过去。   沧华深邃紫眸从书页转移到炎颜的脸上,长眉微颦:“怎的这幅表情……想要龙鳞?”   炎颜卒。 第332章 男人一贯就蹬鼻子上脸   “噗嗤!”不远处的邓文明没憋住,笑喷出来。   炎颜翻他一眼,看向沧华:“我有事请教,没看我这么正经。”   沧华面无表情:“每次你一本正经的时候,都是在琢磨如何算计别人。”   炎颜:“我人品有这般不堪?”   “有!”这回沧华和邓文明异口同声。   炎颜不恼了,笑得璀璨夺目:“好啊,反正锅也背了,那就龙鳞一百片,丹药一万枚,限你二人即刻拿来!”   “没有!”俩人再次异口同声。   邓文明一脸不满:“炎姑娘你这不叫算计,你这是明抢!”   炎颜抱臂冷笑:“哼!就你俩这穷酸样儿,还好意思说本姑娘算计你俩,你俩有什么值得算计的?我还没跟你俩收房租呢!”   竟敢合伙挤兑她,忘了须弥境是谁的了。   果然男人不能惯,一贯就蹬鼻子上脸!   邓文明顿时脸涨得通红:“我……我用丹药抵房租还不成?”   沧华没说话,曲指一弹,一团幽蓝的光华就飘忽到了炎颜的面前:“此物可抵房租。”   炎颜眼前顿时绽放比她刚才那笑还璀璨绚烂的蓝色华光,然后她就看见蓝光里,包裹着一朵蓝水晶雕琢的仙气儿飘飘的花儿。   “这是什么花,真好看!”炎颜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摸。   “不可!这是帝屋之花。”   沧华出声阻止的同时,顺手点出一团青绿色的气将帝屋之花包裹起来,省得炎颜控制不住一不小心摸上去。   帝屋的孢子有剧毒,轻易能夺凡人性命。   帝屋之花另外的名字是:轮回莲   炎颜漂亮的眸子蓦地瞠老大:“这就是那根帝屋小苗?这么快就开花啦?这才进来多少天啊?我这宝境果然水土肥沃!”   邓文明无语:“那是帝君他老人家用灵炁崔出的花朵,要种在地里老老实实长,得长两千多年才能开出花。”   炎颜有些过意不去,呡唇一笑:“刚才我说着玩儿呢,不收你们房租的。”   沧华阖上手中的书卷:“你刚才想问我什么,赶紧问完了好办正经事。”   炎颜赶紧道:“我是想问问狌狌兽是不是真能预知未来?”   如果能,她想问问她啥时候能回地球。   沧华看炎颜一眼:“狌狌在所有妖兽里属于能力比较低下的妖灵。他们基本没什么攻击力,唯一的能力就是有一点点预知未来的能力。但也最多只能预知未来数月,最长不超过一年,且仅限于带有星辰图的兽群首领。”   “普通狌狌最多只能遇见几日,有的甚至没有这个功能。狌狌的这个功能主要是为了守护兽群,能提前逃避风险,而且还要专门感应某件事物才能获得预知,否则那只狌狌首领就不会失去性命。”   跟所有妖精鬼怪相比,狌狌确实属于很弱势的妖族,甚至普通人类都能轻易伤害。   炎颜耸肩:“好吧,没有作弊器,那就老老实实修炼吧,我是不是今晚要服下这朵花?”   沧华:“然后你就变成花肥了。”   炎颜:“……”   她怎么觉得沧华好像越来越贫了。   还有邓文明好像也是!   都跟沈煜云一德行!   这些男人是被谁给传染了?   邓文明笑得很开心:“今晚将由我亲手炼制这颗帝屋之花,丹成之后,你务必在一刻之内服下方能见效!”   邓文明说话的时候脸上颇有自信。   炎颜有些意外:“你?别给炼废了,帝屋可贵着呢。”满脸不信任。   邓文明小胸脯拍得梆梆响:“放心!我自炼丹至今还一炉都没炼废过呢,连帝君他老人家都夸我有天赋。”   炎颜听了也特别兴奋:“那行,我今晚就这儿守着你炼丹。”   “好嘞,瞧好吧你!”   难得炎颜亲自观看他炼丹,邓文明撸起袖子,干劲儿十足坐在丹炉前。   拍了张引火符进丹炉里,预热炉膛,又用灵炁将丹炉内外仔仔细细检查一番……一切做得驾轻就熟,一看平日就没少下功夫。   这还是炎颜第一次得空仔细看邓文明炼丹,她也异常兴奋,专门回去换了身轻松的衣裳,还搬了个小马扎在邓文明身边坐下,充满期待地看着丹炉里慢慢变化的火焰。   炼丹前的步骤完成,邓文明抬手将漂浮在丹炉上空的帝屋之花召下来,边将花入炉边给炎颜解释。   “其实炼制这株帝屋之花,比平时我炼制的那些丹药还要简单些,我平时都需要同时炼制好几味灵草,有的先放,有的后放,有得要武火,有得需文火,比这单独一颗的复杂多了……咦?”   邓文明说话间,帝屋之花已经进了炼丹炉内,邓文明正要运灵力吹动火焰,炉膛里的火却突然灭了。   “怎会灭火?帝屋之花性属金,应不克火才对……”邓文明嘴里絮絮叨叨,又催动了一张引火符进入炉膛。   然后就看见路汤里悬浮的帝屋之花扭了下水晶蓝的花身,那张引火符“噗!”又灭了,这回连个火星儿都没蹦出来。   “欸?老子信了你的邪!”邓文明有点臊面子,脸顿时涨红了,这回一连拍出三张引火符。   炎颜也趴在炉膛门口仔细往里瞅。   然后她就看见那朵漂亮的小蓝花又扭了扭身子,“噗噗噗”   三张符,全灭!   “个龟儿子!”邓文明气地额角青筋乱跳,爆粗了都。   这回一口气掏出一沓引火符,就准备一股脑全甩进去。   炎颜眼见邓文明有点失去理智,赶紧拦住:“那个……好像不关引火符的事儿。”   “那咋回事儿?”邓文明显然已失去了耐性,语气都有点暴躁了。   刚才还他还把话说得满满的,转身脸被打地啪啪的,太不给他面子了这也。   炎颜指着炉膛上头漂浮着的那朵蓝色小花:“我刚才看见好像是它把火给吹灭的。”   邓文明大手一挥:“不可能,一朵花又没长嘴,怎么可能吹灭火?”说罢,顺手又催了几张符箓。   然后他就看见那朵蓝色的小花叶片一卷,对着他的手:“噗!”   他手里的引火符果然灭了。   “嘿!果然是你,你一朵花儿还反了你了,看我不撸了你的花瓣儿……”   邓文明这儿正跟帝屋之花较真儿呢,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阵难听的公鸭嗓爆笑声:“哈哈哈哈!破炉子不中用啊,连火都点不着还炼丹呢,不如趁早砸了卖废铁得了!”   炎颜诧异转身,只看见沧华一人。   “刚才是你在说话?”炎颜惊异。沧华感冒了?声音怎的这么难听。   沧华不语,侧目看过去。   炎颜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然后就看见了那只被她五十两银子当破烂收回来,已经彻底遗忘了的——破鼎?! 第333章 捡了个话痨   须弥境里瞬间静极……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突然开口说话的破鼎上。   似乎同样感受到了被众人注视的目光,破鼎锈迹斑斑还豁了个口的鼎身竟然慢吞吞的晃了两下,突然猝不及防地嚷嚷了一嗓子“看什么看!没礼貌的小女娃子!还不赶紧叫爷爷!”   炎颜乐了,走过去围着破鼎打量一圈,晏晏笑问“想让我叫你爷爷?行啊,你把那颗帝屋之花炼了我就叫,不然你得叫我声姑奶奶!”   炎颜说完,邓文明就捂着嘴乐了。要论贫,谁也不是炎姑娘的个儿!   帝屋之花扭动着漂亮的蓝水晶身体,在邓文明的丹炉盖子上转圈圈……   好像全都在笑话说大话的破鼎。   “嘿,我这暴脾气!鼎爷如今是虎落平阳,凤凰落架,竟然被你们这些孙子辈的孙子辈的小杂毛取笑。沧华,你也不管管这帮孙子!”   破鼎扭动着破破烂烂的鼎身,把豁口冲着神龛前端坐的沧华一通嚷嚷。   沧华紫眸幽幽撇过来“你刚才唤本君什么?”   “沧……”   破鼎正欲脱口而出,突然反应过来,立马嬉皮笑脸“昂……帝君,我岁数太大记性不好,帝君您大人不计小人怪,帝君肚里种白菜,莫与我这老货计较哈。我都忘了后来你们五帝均已证道,被羲神封为这世界的主宰。是以,我当尊称您老一声,帝君!”   这番话虽依旧贫的离谱,可炎颜却听得心惊。   照这破鼎话里的意思,这东西好像先天就有了,应是与沧华他们同一时代的灵宝。   邓文明不知上古诸神诸事,根本听不懂这破鼎絮絮叨叨些什么,只觉得这破鼎一开口就云山雾罩的,他根本找不着北。   破鼎还在那儿哀叹个没完“哎,果然是世道不济,鼎爷我出世不逢时啊,想当年……”   “且等等再啰嗦!”   炎颜不客气打断破鼎的独白,挑着半边黛眉催促“那朵花儿你到底炼是不炼,不炼就赶紧喊姑奶奶,姑奶奶我这儿还忙着呢,没空听你忆苦思甜!”   破鼎顿时跳脚骂“嘿!我这暴脾气,你这小女娃子好生无礼……”   炎颜朝天翻白眼“须弥境,把这破鼎抡三百六十五圈!”   炎颜话音刚落,须弥境忽而平地卷起一阵旋风,托起鼎就冲上了半空。   破鼎被卷在刚烈旋风的风刃里,身上原本就锈迹斑斑的鼎身噼里啪啦就开始铁屑乱溅……   破鼎在风里不住嚷嚷,声音都刮走调了“嚯,我这雕刻的花儿都给吹没啦……这都刮瘦了……嘿,小姑……呜呜……娘……”   炎颜抱臂冷笑“我须弥境里可不养闲人,要么有本事,要么乖巧可爱。像你这种没本事还话多的,就直接绞碎了当肥料!”   在她的须弥经里,还敢跟她大呼小叫,管你是史前的还是快报废的,先拾掇老实了再说。   破鼎被抡地头晕脑胀,再抡下去它一身破铜烂铁就真的连渣都不剩了。   这鼎也是个圆滑市侩的,一眼看出沧华跟这小姑娘一伙儿的,开口就服软求饶“小姑奶奶,小姑奶奶我不敢了,我错了,我给您赔礼道歉,求小姑奶奶放我下来吧!”   炎颜勾唇一笑,手一招,风瞬间停歇。   “咣噹!”破鼎重重摔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须弥境地面连个刮痕都留下,就掉了一地碎铁屑。   破鼎被摔地呲牙咧嘴“哎呦呵……你倒是轻点啊喂!我在这身老骨头……哎!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尊老爱幼,果然世风日下……”   炎颜听得好笑。   这老鼎也不知是谁家的,把它教养得这么贫,他主人不得是话痨他祖宗。   炎颜对这老鼎的身世倒生出几分好奇。   见破鼎这会儿连扭身子的劲儿都没了,炎颜走过去脚尖儿一勾,把倒扣在地的破鼎摆正,笑道“念你态度还勉强,刚才那一笔算了结了。不过那朵花儿你得给我炼了。”   破鼎灰头土脸扫了一眼那朵满天嘚瑟的帝屋之花,叹了口气“哎,要搁当年,别说这一朵破花,它就是开一林子,鼎爷也给你一锅端喽。可惜啊,今非昔比,鼎爷早已灵炁枯竭,就连开口说话,都是在这宝境里呆了这些日才养了点精气神。炼丹不成,不成喽!”   炎颜一指不远处的邓文明“那你把炼化的法子告诉他,让他炼。”   破鼎晃了晃鼎身,又掉了一地铁渣子“鼎爷我炼不成,那破炉子和它旁边那毛小子更炼不成!”   “还贫!”炎颜黛眉一厉,抬手就要拍!   太气人了,她才花了重金买回来的丹炉,破鼎竟然敢叫破炉子,到底谁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   见炎颜恼了,破鼎赶紧解释“不是我瞧不起你们,这帝屋之花,少说也吸了好几年千年的灵气儿,你说你们拿一新炉子,和一个几乎没啥修为的小屁孩儿,就想炼化人家神草,这不是异想天开?你不信你看看沧华,他咋不去炼?”   对啊!   一语提醒了炎颜。   炎颜扭头看沧华。   沧华颔首“它所言不错,你买回来的这丹炉确实无法炼制帝屋之花。”   炎颜眉心一压“那你不早说!”   沧华“你买丹炉那日,我感应过那卖场中所有的丹炉,实无太出众的货色,就这个烂鼎,还算勉强。”   破鼎被夸,顿时心花怒放又嘚瑟起来,鼎身上的铁屑又扭掉了满地。   炎颜郁闷极了“可这破鼎亲口说它也炼不成。”   沧华“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破鼎立马嚷嚷开“喂!青沧帝君,你身为帝君说话也得讲道理,谁死马?我堂堂鼎爷,丹炉里的老祖宗我怎么就死马了,您老得说清楚!要不咱没完……”   炎颜扶额“没说你是死马,沧华他就是打个比方,打比方懂不懂啊?”   她这到底弄回个啥玩意,整个一二百五,下回再遇上斛律筱菲她就把这破鼎弄出去跟那位怼。   二百五怼二百五,正好!   破鼎鼎还在那儿没完没了“不是小姑奶奶,咱说话做人都得凭良心讲道理对吧?我不能炼丹这是我的错吗?不是吧?既然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说我是死马?就凭他是帝君吗?这是不是叫倚强凌弱,就算他真强,他……”   “我借你灵力,你炼不炼?”沧华突然插了一句。   “炼!”   整个空间顷刻静极! 第334章 烈山氏,话痨鼎   破鼎闭上了嘴,豁口朝向沧华,翕动了两下,小心翼翼问了句:“帝,帝君大人,您老当真愿意借给我灵力?”   “嗯”沧华淡淡应了一声:“我借你灵力你可能将这帝屋之花祭炼?”   “叮咣!”破鼎这回竟然自己挪动了一步,语气铿锵:“只要帝君您老人家借我一甲子的灵炁,我保证把这朵帝屋之花祭炼到一厘残渣都不剩,且还能出丹纹的那种祭品灵丹!”   炎颜诧异:“张口就要一甲子,你咋不去抢!”   一甲子是六十年,也就是修炼六十年的灵炁值,虽然沧华寿数无边,可那也是人家一天一天过过来的。   这破玩意一张口就是一甲子,炎颜听得都肉疼。   “嘿嘿!”破鼎抖着锈迹斑斑的身体笑起来:“一听你问这话就是外行。这灵炁越充沛越纯净,炼出来的丹品相和功效截然不同,就拿要炼制的这株帝屋之花来说吧。这东西它要尚未开花之前,就凭鼎爷我修炼好几千年的至宝级灵器的高贵身份,只需区区十年灵炁,保证分分钟给你出颗漂亮的绝品丹!”   “可是这小帝屋都开出花儿来了,那可就不一样啦!它自身寿数和等级跟还是灵苗的时候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就算我这先天灵器,至少也要有五十年的灵炁值垫底才能保证将它完美炼化。这也就是我,要用那个跟鼎爷我一起买回来的破炉子,它就算烧个千八百年的,也炼化不了这颗帝屋之花!”   炎颜觑着破鼎一脸狐疑:“我怎么觉得你像在趁机敲诈沧华的灵炁呢?”   “叮当叮当!”破鼎激动原地蹦了两下,满嘴嚷嚷:“天地良心,我敲诈青沧帝君?我要有这能耐和胆子,我还至于混得这般惨兮兮?我就算敲诈你我也不敢敲诈帝君大人啊,你是年纪小,没见过沧帝他当年……”   “哎,扯远了你又嫌我话多,我老实鼎一个,绝对句句实话,童叟无欺!再说就区区一甲子,对沧帝他老人家也就是弹指间的事儿,你说我敲诈还不如说我乞讨更贴切呢。哎~想当年,忆今朝,老泪湿战袍啊……”   炎颜汗!   她说什么了就惹出这东西长篇大论这一番,可真能说!她觉得这鼎当个丹炉实在埋没了才华,它该去说书。   炎颜看向沧华:“借它一甲子的灵炁,你不要紧吧?”   沧华摇头:“无妨!”说完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很快凝出一颗青碧色的光珠,曲指一弹,青碧光珠就落入破鼎中,眨眼就没入鼎身里。   破鼎顿时鼎躯一震,左右晃了两下,长长叹息一声:“好生畅快啊!果然是神境的先天至纯炁息,这感觉,太舒爽啦!我烈山宝鼎终于等到枯木逢春的这一天啦!哈哈哈哈!”   破鼎仰天大笑一声,周身霎时燃起腾腾赤青烈焰,瞬间,整个须弥境的温度都高了几分。   炎颜心头惊骇。   果然灵宝!   这一点火的架势就跟她刚买回来的丹炉不一样,这简直就是一个小火柴,一个燃气灶的区别!   它刚才说什么……烈山宝鼎?   “烈山”这名炎颜听着有点耳熟。   邓文明早就看呆了。   这鼎可真牛,都不用引火自己就烧开了,虽然看着破了点,可是看人家炉鼎上的火焰颜色,那种纯净剔透就像琉璃在燃烧的感觉……   这就是他在丹道书籍上看过的,至纯阳火与至纯阴火的完美融合,这种火可融世间一切至刚之气,同时也可纳世间一切至柔之气,所以,天地之生万物,无所不能被其融炼……这是炼丹一道顶级的控火术。   邓文明没想到这种极致的炼丹术法,会在一个无人操控的灵器上让他一饱眼福。   他觉得这老鼎说的可能没错,他可能再修炼千年都炼不出这样完美漂亮的火焰。   好羡慕啊!   那他以后是不是该管这个破鼎称呼前辈?   邓文明看了眼那随时随地都在掉铁渣的破鼎,内心很纠结……   点火成功,破鼎兴奋极了,蹦跳着四条小短腿满地乱窜:“欸?那朵小蓝花儿呢?刚才爷见它一直在这嘚瑟呢,这会儿躲哪儿去了?趁早出来,你鼎爷保证一把火给你个痛快……”   破鼎正嚷嚷呢,众人就见一道蓝光从头顶掠过,笔直钻进了炎颜玉兰楼的窗户里。   帝屋之花也是个有灵性的,一看这架势就知这老鼎能炼它,逃跑速度都出残影了。   “鼎爷在此,小花花哪里逃!还不速来受炼!”破鼎扯着破锣嗓子一路嚷嚷着就要往玉兰楼里闯。   眼看破鼎一路跑一路掉铁渣,还要进她纤尘不染的玉兰楼……炎颜脑仁儿直抽抽,一声大喝:“站住!内鼎不许进去,我把花弄出来!”   这渣子掉的,回头丝丝得拾掇一整天。   炎颜话音落,手一招,须弥境一股小风儿,吹泡泡似得就把冲进玉兰楼里的蓝色小花儿给吹了出来。   小花儿刚一露面,还没来得及转身,只听凭空一声:“沐火焚天!”   破鼎中突然一道如柱火焰蓦地升腾而起,熊熊如巨型火舌转瞬便将小蓝花含入鼎口。   之后,炎颜就惊诧地看见鼎口处,一团红色火焰与一团青色火焰如阴阳鱼首尾相连,徐徐旋转。   鼎内早已不见了帝屋之花的踪影,只剩一团纯净剔透的湛蓝气体在滚滚火焰中上下翻转。   炎颜呆呆望着眼前炽热蒸腾的炉鼎……   此刻的炉鼎气势汹汹,炉内火焰稳定,炉口青红二色火焰交相辉映,绚烂华美,如此完美的丹火跟破败的鼎身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刻的破鼎看上去真正如枯木逢春,宝像庄严,跟刚才破败掉渣的形象截然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象。   “刚才它吼那一嗓子‘沐火焚天’是这鼎的术法?”炎颜问沧华。   破鼎自开始炼丹后就闭口不语了。像在专注做事,又像沉醉在久违的记忆里。   沧华轻轻颔首:“嗯,这是它自身创造的术法。”   身为灵器能独创术法,全天下没几件,就冲这点,炎颜就挺佩服这老鼎。   炎颜又问:“烈山鼎是它的名字吗?”   沧华:“它从前是烈山氏的法器,后来烈山氏身陨后它就下落不明了。烈山氏生前并未给它取名,我们就随它主人称它为烈山鼎了。”   炎颜皱眉:“我忘了从哪本古籍上看见过,烈山氏又名神农,古籍中记载神农宝鼎是件罕见的先天灵宝,照这么说,这话痨鼎是不是就是那件灵宝?” 第335章 越炼越漂亮   听炎颜这么问,沧华容色微敛,深沉紫眸缓缓垂落在安静炼丹的破鼎上。   默了片刻,他轻轻点了下头。   “烈山鼎就是神农鼎。烈山氏尝百草疗千疾救万生,曾立无量功德,可惜上古那一战亦身陨于硝烟,世光寂寂,当年的无上灵宝,如今竟沦落到这般田地。”   饶是沧华性格深沉,亲眼见昔日故友旧物这般潦落,也不禁心生堪叹。   炎颜蹙眉:“可是这些灵宝都已经修出了器灵,它们不是可以自己修炼么?怎么这宝鼎会破败成这幅样子。”   她怀疑这鼎是不是偷懒了,明明是个宝物,硬把自己睡成文物,也是懒出新高度了这位。   沧华大概看出了炎颜表情意思,菱唇勾出淡淡笑痕:“倒并非宝鼎偷懒,它修炼却与别的器物不同。如烈山鼎这样的炉鼎类器灵,它们的修炼方式便是炼丹。炼制越珍稀的药材,对它的修炼越有进益。”   “相反,若寻常只炼制普通品阶的丹药,反而会消耗它自身的灵力,看它今日这般境况,多半是流落世间的岁月再没遇到过好主人,况且春去已久,世间上等灵草几乎枯竭,也是它几乎损废的主要原因。”   炎颜点头,这道理她懂。   越高级的灵器保养越费越昂贵,这跟养豪车是一个道理,没毛病。   他俩聊天的时候,邓文明就站在鼎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往鼎里看。   鼎中青红二火盘桓旋转,一时青色火焰上升,红色火焰下沉,一时又二者徐徐交替,整个炼丹的过程如梦似幻,焕妙无伦。   由帝屋之花幻化的蓝色气团,随着火焰的交替幻化翻转聚散,最后开始缓慢收缩……   “成了!炼成了!”邓文明突然兴奋地嚷嚷起来。   炎颜和沧华同时看过来。   烈山鼎长长吁了口气:“啊!太舒服了,好久没有这般畅快地炼它一炉啦!只可惜着小蓝花只有一颗,要来它千八百株,你鼎爷还能给你亮两手绝活!”   炎颜也兴奋走到近前,探头往鼎里看:“好了?现在能取丹么?”   “咣当咣当”烈山鼎将鼎口转了个方向:“嘿嘿,小姑奶奶,您可别眨眼,瞧好喽!”   说完,封住鼎口的太极鱼形青红二气缓缓分开,一股热浪顿时蒸腾冲出,从鼎口内火舌徐徐托举出一枚拇指大小,完全透明的蓝色水晶珠子。   炎颜伸手过去,火舌一收,水晶珠正好落在她了掌心里。炎颜只感觉丹上还带着袅袅余温,丹表水波流转中隐隐浮动着一朵水晶花的图纹。   完美的丹形,剔透的质地,流动间呼之欲生的丹纹……   邓文明死死盯着丹药,兴奋得满眼都是小星星:“丹身竟一丝杂质都没有,完全透明,这绝对极品灵丹啊!能把帝屋之花炼制出这种品相,可太厉害啦!幸亏有宝鼎爷爷,要是我炼,最多也就炼成奶油质的就不错了。”   所谓奶油质,顾名思义就是如奶油一般不透明的丹,纯度自然与全透明的丹药没法比。   因帝屋之花鲜活时便是透明植株体,因此炼制出来的丹药透明度越高,则说明炼制的过程提纯度也越高。   烈山鼎被邓文明马屁拍地很舒爽,晃了晃鼎身:“嘿!你小子能炼制那就是本事喽,要是鼎爷我出了奶油质的丹品,那就算废丹,都不好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他们正说得热闹,沧华对炎颜催促道:“还有三个时辰天就亮了,去吧!”   炎颜颔首,带着丹药进了玉兰楼。   看着炎颜纤纤背影消失在楼门前,烈山鼎挪着小短腿走到沧华跟前:“帝君大人,这位漂亮小娘子是你媳妇儿吧,看你刚才看她那眼神我就知道,嘿!大人这颗万年老铁树终于开花啦!”   “不是”沧华面无表情,目光又落回手中书卷。   “嘿嘿,帝君大人还不好意思啦!这有甚,我老鼎自流落人间这几千前,见多了人族的风花雪月,这情啊,不知所以起,它却一往而深,真真是个妙物,有时听那些说书的讲话本,听得我这铁石心肠的都老泪纵横,帝君生得绝顶风流姿容,这小娘子又是万里挑一的倾城美貌,你二人站在一处是真般配!”   沧华紫眸凉凉一瞥:“哦,难怪你落魄至此,原来是不思修行,尽去听书了。再这般不务正业莫说炼丹,就算做柴灶都没人要!”   烈山鼎:“……”   说得跟真的似得,它竟无言以对。   话说它印象里的青沧神君不是个难得开口的闷葫芦么?怎么如今一开口就巨毒?这位神君大人何时转了性情?   烈山鼎正纳闷呢,迎面忽然一阵微风拂面,连沧华的宽袍都随之轻扬。   须弥境内所有的花草植物,尽皆被这一阵清风吹拂,随后一道七彩长虹徐徐落下。   烈山鼎仰头惊呼:“怪哉,怪哉,无雨无日的怎会出现彩虹?这里头又没有霓兽……”   沧华看它一眼:“还未看出此境有何不同?枉你白活这般久。”   此刻丝丝,邓文明还有两只小狌狌,杨宗远也都赶了过来,全仰头看着这凭空出现的美丽奇景。   长虹缓缓落在玉兰楼二楼的平台前,炎颜恰拉开门走了出来。   她因为刚吸收了帝屋之花的强悍灵力,体内的灵炁骤然蓬勃,冲刷经脉时绑发的丝带松散开来,一袭及臀长发全部披散下来,出来的一瞬,墨色长发飞散,道服白衣飘然。   众人见她皆是一阵惊叹。   眸敛三生琥珀色,转身一世琉璃白。   丝丝摇晃着满身的手激动的不得了:“啊啊啊……炎姑娘你居然又变好看啦,怎么办!怎么办!我以后都不敢跟你出去逛街啦!我也要变个特别特别美的……”   邓文明赞同地猛点头:“确实……美得……无法形容……”   杨宗远张开的嘴都忘了阖上:“炎姐姐本来就很好看,她怎么突然又变好看了?她的皮肤好白啊,看上去像透明的,比鲜牛奶还白。”   烈山鼎惊叹:“这是异彩华光!她升级,这宝境就跟着生出异像,这小女娃竟是这宝境主人?这么小的年纪,这得多厉害的空间力量啊?太不可思议啦!莫不是炎帝后人!”   沧华垂眸看了烈山鼎一眼。   它这一嗓子嚷嚷出来竟是一语中的,幸而此地无别人,没人知道它说了什么。   到底是老物件,果然见多识广。   炎颜步上霓虹,飞身跃下,行至沧华面前,尖俏的下巴微微扬起,一脸嘚瑟:“连生两个境界,如何?”   然后,就见沧华看过来,竟是一脸失望。 第336章 沛桐!?   沧华眸光落在书上,连头都没抬:“我以为服下极品帝屋丹你能晋升筑基期,没想到只是练气后期大圆满,看来是我太心急了,慢慢来吧。”   炎颜诧异。   没想到沧华对她的期望这么高。   眼中兴奋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炎颜默默地点了下头:“我会加倍努力!”   沧华没说话,低垂着眼帘,目光始终没离开手中书卷。   炎颜的眸在沧华脸上停了一瞬,回转身,对两只小狌狌和梅宗远温和一笑:“明日就送你们回焚木岭。”   说完,人就消失了。   炎颜一离开,烈山鼎立马就开始了:“喂,我说帝君,你刚才怎能那般无情啊?炎颜小姑娘一口气连生两个境界,已经很不容易啦,你好歹也鼓励一下啊,干嘛人家一出来就给人家扳着张臭脸。”   “何况人家小姑娘还长得那么好看,能长那么好看也很不容易啊,帝君你是不是只会打仗不会哄搞媳妇啊,你不会你可以问我老鼎啊,就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了,我能看着你光棍不管吗?我看过这种话本子可多了,我告诉你啊,女人不能训得哄,你知不知道……”   沧华眸色寒凉:“她如今保命要紧,又不以色事人,长得好有何用?再多言,把你熔了重炼!”   “遵命帝君,我闭嘴,我滚,马上滚……咣当咣当……”烈山鼎挪着四条小短腿儿消失得干脆利落。   就剩下不远处捧着丹道书准备好好学习的邓文明,偷偷打量沧华的表情。   邓文明觉得,帝君生气的原因好像不是炎颜姑娘没修炼到筑基期,他觉得帝君他老人家生气的主要原因,可能是炎颜姑娘越修炼越漂亮。   照此发展下去,炎颜姑娘会越来越漂亮,帝君他老人家一时又出不去……炎颜姑娘管这种情况叫什么来着……   对,危机感!   ————   炎颜,沈煜云和毕承三人一人骑着一只雚疏兽,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格外惹眼。   惹眼的除了三头火红威猛的雚疏兽,还有兽背上驮着的炎颜。   “驭!驭驭……”   “那辆车赶紧挪开,挡住老子了,说你呢!”   “老子挡的就是你,也不看看那副德行,再吓着人家小娘子……”   前头一辆马车横在路上,这已经是炎颜他们早晨出门第三个了,没别的,一为看雚疏兽,二为看坐在上头的炎颜。   跟在后面的沈煜云实在忍无可忍了,小声说了句:“你出来就不能把你那脸遮一遮?”   炎颜昨天从须弥经里出来到这会儿心情一直不好,被沈煜云一斥,顿时怒火上炕:“我乐意,你怎不让他们把眼蒙上!”炎颜说话间抬手一记炁凌漩就冲着对方的马匹甩了出去。   马儿受惊撒开四蹄就沿街横冲出去,街上众人吓地赶紧往两侧四散奔逃,原本喧哗拥挤的街道立马就清净了,炎颜策马跟在马车后直奔城门。   沈煜云和毕承赶紧驱策跟上。   毕承坐在马背上小声跟沈煜云嘀咕:“我觉得我师父今天早晨好像心情不太好。”   沈煜云这会儿正心情不好呢,张口就怼:“心情不好还化妆,这不没事惹事么!”   毕承点头:“嗯,我师父她化妆确实有点太出挑了。”   走在前面的炎颜突然勒住马,回身瞪向二人:“我没化妆!”   毕承立马瞪向沈煜云:“对!我师父没化妆,你啥眼神儿啊,我师父那是天生丽质!”   沈煜云瞪着毕承:“你小子还能不能再没骨气点儿!”   毕承理直气壮:“你管呢,你又不是我师父!”   沈煜云都懒得理他。   毕承这小子哪儿都好,就是凡事一遇上他师父没马上没立场!   雚疏兽脚程很快,三人很快就进了焚木岭。   因为要出城送狌狌,担心被廖府的人发现,他们没跟廖靖轩说这事,倒不是防着廖靖轩,主要是廖靖轩身边老有他爹的耳目,实在太危险了。   一进山,炎颜就把小狌狌和梅宗远带了出来。   这次他们都没有服用廖家的丹丸,只能寸步不离跟着两只小狌狌。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阿指走在前面,边走边安抚炎颜三人:“你们别紧张,跟着我和阿哥不会出事的,那歌声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兽群,不会伤害我们的朋友。”   炎颜问:“距离兽群还有多远?”   焚木岭山高林密,树木茂盛,枝丫又低,很多时候几人都要弯腰而行,已经无法骑马赶路。   阿指:“还得翻过三四个山头。咱们可能得走两天。”   沈煜云:“夜晚赶路容易惊扰山中精怪,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先搁浅一宿,天亮再赶路。”   炎颜颔首。   两只小狌狌虽然很急切想回到兽群,可是已经进了焚木岭也不那么紧张了,反而像两个小主人处处照顾炎颜三人。   阿指的哥哥听说他们想宿营,便指着旁边一条岔开的山路说:“这里我跟阿爹来过,下面半山有个浅洞,正好可以过夜。”说完,带着几人转向岔路。   走了没多远,果然遇到个浅浅的山洞,容几人过夜正好。   三人边点起篝火,沈煜云从纳戒里取出现成的食物,两个小狌狌还采来不少野果子,炎颜竟从其中发现了她最爱的百香果,还有深紫色漂亮的玫瑰大葡萄,还有拇指大的蓝莓果……   炎颜很兴奋,收集了许多果树苗准备种到须弥境里去,这些未来都可以作为酿酒材料,随着她修为的提升,须弥境的地盘也越来越大,能种的地方有很多。   梅宗远见沈煜云和毕承在吃晚饭,就帮着炎颜一齐挖果树苗。   一锄头下去,梅宗远觉得碰到一个硬硬的清晰,他用手把土刨开一看,就看见一条带着花纹,有成人手臂粗细的柱子,硬邦邦的从土里伸出来,顶头上还带着镰刀形状的倒钩。   “炎姐姐,这是什么?”梅宗远用手掰了几下那根花柱子,没掰动。   炎颜背对着梅宗远正挖一颗蓝莓树,听见梅宗远的声音,她转回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沛桐!? 第337章 到底死没死?   沛桐?!   炎颜以为是幻觉,揉了揉眼。   此时已是戌时,天色早已彻底黑下来,林间有树木遮蔽更显晦暗。   炎颜和梅宗远站的位置距离山洞还有一段,篝火只能隐约照到这边一些。   炎颜虽能夜里视物,但林间杂草丛生,枝蔓横斜,她也只能看见沛桐以非常怪异的姿势匍匐在地上,沛桐的脸跟地面几乎呈九十度垂直,就像摆放在地上的一样,身体隐没在树林里,几乎看不见。   沛桐的脸异常惨白,跟周围晦暗的光线形成强烈反差,在黑暗的树林里格外醒目,看上去就有点瘆人。   炎颜下意识把梅宗远拉到身后,目光死死盯着沛桐的脸,她隐约能看见沛桐的头好像微微动了一下,因为实在太黑,看不清沛桐的瞳仁。   “沛桐?”炎颜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咔吧,咔吧”对面传来两声类似骨骼僵硬转动的机械响声,沛桐的脸也随着炎颜的呼唤向她这边转过来。   然后,炎颜就看见沛桐冲着自己笑了,唇角外翻,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空间突然一阵扭曲,吨巴瞬间出现在炎颜的身前。   “嗷吼!”一露面,吨巴就对着趴在地上的沛桐一声怒啸。   正在吃晚饭的沈煜云和毕承并没留意炎颜这边的情况,听见吨巴的吼声,俩人匆忙赶过来,顿时被眼前的情形给震惊的了。   原本趴在地上的沛桐在吨巴出现的一瞬,突然迅速上移,与此同时,她周围的几颗树也同时开始迅速跟着她移动。   沛桐动起来炎颜才看清,沛桐的身体已经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个巨大的肉瘤状的东西,跟肉瘤连接着八条树干一样的大长腿……   毕承眼睛蓦地瞪得老大:“艾玛,这深山老林里得有多少虫子啊,把蜘蛛给养这大个儿!”   他俩这会儿还没看见大蜘蛛的正脸。   沈煜云惊骇的同时,迅速撑起招司甲,把毕承和两只小狌狌护在其中   “这么大的蜘蛛肯定已经成精了!”沈煜云说话的同时,眼睛死死盯住巨型大蜘蛛。   他总觉得这大蜘蛛哪儿不对劲。   顶着沛桐脸的巨型蜘蛛大概是感受到了吨巴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胁,迅速挪动八条树干一样的大长腿,对准吨巴吐出一大团丝状的棕色黏液,同时整个身体飞快向后退。   别看这大蜘蛛个头大,行动特别敏捷,八条大长腿倒腾地特别快。   大概是觉得太恶心,吨巴这回都没用嘴接,一爪子直接拍了回去,跟着就要扑上去咬。   “吨巴!我来!”炎颜唤住吨巴,同时飞身跃起,向着巨型蜘蛛就追了上去。   沧华说她修炼进度慢,那她就多找机会打磨本事,眼下对战这大个的蜘蛛妖就是个绝好机会。   就在炎颜飞身去追巨型蜘蛛妖的同时,沈煜云看清了巨型蛛妖顶着的沛桐的脸。   沈煜云瞳孔骤缩,大喝:“是人脸蛛,不可追!”   须弥境内   沧华同样开启了域镜,外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邓文明,丝丝全都紧张兮兮顶着镜幕。   烈山鼎“咣当咣当”倒腾着四只小短腿儿:“嘿!是人脸蛛!看这长相,这是刚吃了个美女呢。哎呦,炎丫头可不能追哎呦喂!刚才这丫头没感应到这家伙,就说明这家伙的修为在炎丫头之上啊,哎呀,这玩意儿怨念极重,可记仇了!”   邓文明一听就急了:“帝君大人,您赶紧提醒炎颜姑娘啊!”   沧华面无表情看着灵气镜上的画面,完全没拿几人的话当回事。   “咣当咣当”烈山鼎跳脚嚷嚷:“小文明你还没看出来?炎丫头哪里不晓得这大蜘蛛不好惹,丫头这是憋着气儿呐,昨天帝君还说人家升级不理想,人小丫头多没面子啊!你们没瞧见炎丫头那小背影,透着一股子倔强呢!”   邓文明和丝丝充满怨念的眼神同时射向沧华。   要是他们漂亮的炎姑娘有个好歹……全赖帝君!   帝君太无情了!   无情的沧华只当周围几只是空气,深沉紫眸始终安静看着灵气镜,表情依旧……无情!   须弥境外,炎颜不知道须弥境里又在直播,也没听见沈煜云那一声急切的提醒,抬手一个黄金炁凌漩甩出去,正砸在巨型蜘蛛妖的大屁股上。   被打中的大蜘蛛被彻底激怒,发出“嘶啦嘶啦”刺耳的叫声,转头就要向炎颜吐口水。   可是,当人脸蛛转过沛桐的脸,看见炎颜的那一瞬,沛桐黑洞一般的双眼突然有猩红的光芒闪了两下,随即,沛桐呲开满嘴獠牙,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桀桀桀,是你啊,是你抢走了我的爱人啊,是你害死了我啊……呜呜呜”黑洞一样的眼睛里流出鲜红的血水,变成大蜘蛛的沛桐突然开口说话了。   正准备攻击的炎颜愣在当地。   虽然声音很虚幻缥缈,可是她一下就听出是沛桐的声音。   沛桐还没死?   沛桐眼睛里流淌的血泪越来越凶,黑洞洞的双眼望着炎颜,表情充满凄凉悲苦。   “我跟他原本好好的,都是因为你的出现,都是因为你,他离开了我,他抛弃了我,我落得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因为你啊!你个坏女人,你个勾引人家男人的坏女人……”   听着沛桐声声斥责,炎颜刚开始有点懵,渐渐地她听明白了,沛桐是误会了她跟沈煜云。   炎颜望着沛桐的脸,很无奈:“我跟沈爷并非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单纯的合伙人,就是一起经营商队。我跟他完全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至于沈爷为何会离开你,那是他自己的事,但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个原因绝对跟我无关!”   沛桐却置若罔闻,仍在哭诉:“我跟他原本好好的,都是因为你的出现,都是因为你,他离开了我,他抛弃了我,我落得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因为你啊……”   沛桐好像根本就听不进去炎颜的解释,反反复复重复着同一句话,同时,在她黑洞洞的眼睛里,时不时有暗红色的光芒闪烁一下。   炎颜与沛桐相对而立,望着那双充满血泪的双眼,炎颜的心情渐渐生出对沛桐深深的同情,还有没及时跟她沟通解释的自责…… 第338章 娘的,没死?!   这个身似浮萍的可怜姑娘,竟是因为对她和沈煜云的误会才变成这样……   炎颜内心越来越痛苦自责,她垂下双手,慢慢地向人脸蛛走了过去……   她一步一步走近人脸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放弃了抵抗,正在走向一只危险的食人大妖。   人脸蛛顶着沛桐的脸,仍在喋喋不休地重复那几句话:“都是因为你,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抢走了我的男人……”   而沛桐黑洞洞的眼睛里,那暗红色的光越闪越频繁。   “炎颜,站住!”身后突然传来沈煜云的吼声。   炎颜脚步顿了顿,但停顿只是一瞬,神池里马上又响起沛桐充满怨怼的声音。   沈煜云狂奔到炎颜近前,扯住她的胳膊一把就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后,雪亮剑尖直指沛桐眉心:“大胆蛛妖,休要假借被食者的痴念蛊惑害人!”   沈煜云刚才那一拉扯,打破了人脸蛛妖的惑咒,把炎颜给拉得清醒过来。   她一醒来就见人脸蛛挥舞着两只大长脚就扫向沈煜云头顶。   炎颜抬手一记炁凌漩抛出,正打在将要落下的大长脚上,蛛妖暴叫一声将脸转向炎颜,张嘴就吐出一团棕色的黏液状丝团。   炎颜跳跃躲开,人脸蛛妖的另一只大长腿已经拦腰扫向沈煜云。   沈煜云虽然没了修为,剑术却依旧精湛,白刃利落格开蛛妖的长腿,身形灵活地迅速后跃。   他边退边提醒炎颜:“这是人脸蛛妖,它吃下什么人就会换成被食者的面孔,相应也会残存一些被吃者的临终意识,这家伙有蛊惑人心的妖力,千万不要盯着它的眼看!”   “嗯,你当心!”炎颜说话间,同时甩出炁凌鞭缠绕住蛛妖后腿,想钳制住蛛妖对沈煜云的攻势。   沈煜云毕竟是肉体凡胎,虽然功夫不错,却根本扛不住这大妖一击。   可是人脸蛛却好像对沈煜云特别执着,即便被炎颜扯住后腿,依然拼命挥动两只大前腿去勾沈煜云。   大概是恨他刚才扰了它到嘴边的美餐。   炎颜也急了,眼见大蜘蛛不甩自己,纵身一跃,竟跳到了大蜘蛛的背上,甩出炁凌鞭直接勒住了大蜘蛛的脖子。   沈煜云面色顿变,惊叫:“当心背后!”   炎颜两只手死死拉住炁凌鞭,扭头向后看,顿时心头一凌。   就见从大蜘蛛臃肿身体后部的纺绩突里,喷出大量粘稠的蛛丝,人脸蛛妖正用两条巨型后腿迅速将蛛丝拉出来集结成网。   大蜘蛛的两条后腿极其灵活,眼看一张黏糊糊的蛛网就要结成,这要是扣下来,炎颜就算长翅膀也逃不脱。   此刻的炎颜已是进退无路。   后面被蛛网堵死,前面是人脸蛛妖凶悍的毒牙,她还不能松手,只要一松手,沈煜云就得被蛛妖吃了。   沈煜云大喝:“你快放手,我还能支撑,你先下来!”   此刻的大蜘蛛已经失去了耐心,臃肿庞大的身体暴躁不安地来回摇晃,前面的两只大勾腿狠命捣向沈煜云,又快又狠。   沈煜云招架的的力度也越来越不支……   眼见背后的蛛网就要结成,炎颜已经用尽了最大的力量,却只能勉强勒住大蜘蛛前进的速度,根本无法致命。   凭蛮力她绝对不是这大妖的个,一旦蛛网结成,她就插翅难飞。   心中迅速算计,炎颜果断收鞭,一脚踏上人脸蛛的脑门,从其正面飞身而下。   与此同时,没了束缚的人脸蛛速度突然快了数倍,一个勾铲就划拉住了沈煜云的腿,顺势一带,沈煜云横着就被带到大蜘蛛的腹部下面。   “沈煜云!”炎颜暴喝一声,扬手拍出一串黄金符文,口中大喝:“草木皆兵!”   草木皆兵是木属性典型的攻击性术法,随着炎颜一声暴喝,周围所有的树木杂草纷纷挥舞着枝杈向大蛛妖攻击过去。   可是炎颜毕竟才一炼炁后期大圆满的小修士,这大蛛妖至少有几百年修为,炎颜用灵力催动的那些枝枝杈杈对它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大蜘蛛两只前爪已将沈煜云的肩胛骨死死钉在地上,沛桐的脸慢慢伸下来,嘴唇向外翻开,露出两颗灰光闪烁的毒牙。   沈煜云满额冷汗,双眼死死瞪着沛桐的脸,手中剑峰已经被压迫到了胸口。   到了这一刻,沈煜云早已横下一心,只要这大妖怪咬住自己,他就一剑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只要人脸蛛没有把人活着吃掉,就不会换上对方的脸。   他就算死不要变成人脸蛛的下一张面孔。   就在沛桐翻转血舌,即将舔上沈煜云颈部动脉的时候,沛桐黑洞洞的眼睛里突然有暗红的光芒猛闪了几下。   沛桐的脸就在跟沈煜云的脸仅剩一指的距离,突然停了下来。   沛桐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住沈煜云,从黑眼眶的边缘,竟渐渐渗出血色的眼泪。   “是……你……”   沈煜云眼睛蓦地瞪大。   这一刻,他仿佛从那双毫无情感的黑眼眶中,看到了曾经熟悉的……   “沛桐?”沈煜云低唤了一声。   近在咫尺的沛桐惨白的脸没有任何反应。   沛桐不动,沈煜云也屏住呼吸不敢动。两人面对面,就这样静静地对视。   从沛桐空洞的黑眼眶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沿着她惨白的脸庞淌落在地面上,渐渐浸湿了沈煜云耳边的泥土。   终于,从狰狞外翻的獠牙里,沛桐翕动着唇,慢慢吐出两个字:“煜云……”   沈煜云却薄唇紧呡,始终没有说话。   就在一人一妖对峙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炎颜的暴喝:“斗转星移!”   尾音落,从天罩下一张大蛛网将大蜘蛛紧紧缠住。   原来炎颜利用空间术法把人脸蛛自己织成的网给转移过来,把妖怪给罩在了里面。   见成功罩住妖怪,炎颜迅速跃至蛛妖背后用炁凌鞭往蛛妖腹下一卷,鞭梢利落勾住一条网沿,拼尽全力使劲一扯,同时大喝:“天朗气清!”   巨大的蛛网卷裹住大蜘蛛的身体形成一道强大的空间漩涡,竟然渐渐地将大蜘蛛托举起来。   沈煜云反应极快,眼见炎颜把大蜘蛛挪开,就地一串滚就滚出了大蜘蛛的攻击范围。   见沈煜云躲开了攻击,沛桐愤怒的脸地转过来看向炎颜:“该死的女人,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罢休,还要与我抢男人,我今天定要把你这贱人撕个粉碎!”   人脸蛛沛桐歇斯底里地咆哮,竟然撕裂了卷裹住她的空间,挥舞着两只巨型前肢向炎颜追去。   听见沛桐嘴里愤怒的呼号,炎颜惊怒:“娘的!沈煜云,这是你女人吧……沛桐没死!” 第339章 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没错!   是沛桐!   沈煜云知道。   就在沈煜云被钉在人脸蛛腹下时,沛桐的脸与他咫尺相距,她唤出他的名字的时候,沈煜云就知道沛桐的意识还残存在这人脸蛛的神池里,并且在那一刻,她的意识竟然支配了人脸蛛的神识。   像人脸蛛这类虫妖,因为先天智商就比较低,即便修炼很多年神识力量也不会很强,属于典型的肉身修行。   但一只已经修行了几百年的人脸蛛,能被沛桐残存的意识侵占神识,足以说明沛桐临死时的怨念之力有多执着深重。   只是沈煜云没想到,沛桐竟会怀疑他跟炎颜。   被沛桐怨念支配的人脸蛛此刻已经开始了对炎颜的疯狂攻击。   到了这会儿,炎颜也看出来了,人脸蛛的神池已经完全被沛桐残存的怨念控制,现在攻击她的分明就是沛桐。   沛桐的攻击招招致命,炎颜却始终以躲为主,基本不出手还击。   “小贱人!打见你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毁了我的姻缘,要夺走我的爱人,果然全都被我料中,我要杀了你,生吞了你这小贱人……”   沛桐扭曲着惨白的脸,挥舞着两条大长腿袭击炎颜,招招致命。   自沛桐的怨念觉醒后就不再追逐沈煜云了,在她的意识里,依旧深爱沈煜云,不舍伤他。   就是可怜了炎颜,被追逐满山逃窜,狼狈不堪。   “喂!沛桐,咱们不管做人做妖都得讲道理,你何时看见我勾引沈煜云了?我怎么勾引他了?别说勾引他,我连看他一眼都嫌烦。成天絮絮叨叨跟老太太似得,我就算没人要也不嫁他啊!”   炎颜边躲边解释。   她实在不忍对沛桐出手。   沛桐是她头一次行商弄丢的第一个客人,这对于性格特别要强又倔强的炎颜而言,同样是个心结。   她希望化解掉沛桐心里的怨念,就算她已经死了,也送她了无牵挂去轮回。   可是很明显,沛桐不想让炎颜遂心,一路追一路骂,反反复复就那两句半。也不知道沛桐是因为变成了妖怪理解能力下降了,还是死后的执念就彻底无法扭转了,根本听不进炎颜说什么。一根筋就认定是她勾引沈煜云。   炎颜也被追烦了,反手一记炁凌漩就砸在沛桐脸上:“跟你好说歹说,你是不是变成妖怪听不懂人话了?”   “嘶喇,嘶嘶喇!”人脸蛛沛桐被打地暴躁起来,挥舞着大长腿就往炎颜头顶劈砍而下。   炎颜纵身一跃,一鞭子甩开攻击来的大长腿,指着沛桐的脸道:“我是念在故人一场,不管怎样是我把你从鹿吴城带出来的,所以才不忍伤你,你要再蛮不讲理,我可放吨巴咬你了!”   “嘶嘶嘶……”人脸蛛沛桐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炎颜的话,也不挥舞大长腿了,慢慢把身体压低,脸一点一点靠近地面。   沛桐惨白的脸,瞪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珠,突然阴恻恻笑起来:“姓炎的,你怕我了吧?其实我知道,你没有勾引煜云。”   炎颜眸色一凝:“你真没死!”   这回她能确定不是幻觉,是沛桐的意识在跟她对话。   人脸蛛沛桐桀笑:“是,我没死。我用自己的肉身跟这只蜘蛛妖做了交易,我把自己献给它,然后利用它的力量,杀掉你!”   炎颜皱眉:“你怎知我会来焚木岭?”   沛桐笑得更得意了,头几乎与地面拧成平行姿势,看上去特别诡异:“嘿嘿嘿,当然是有人出卖了你的行踪,嘿嘿,我当然也不会告诉你出卖你的人是谁。不过,我能告诉你一件事,今天,你必须得死!”   沛桐说完,头顶突然落下一张巨大蛛网将炎颜兜头罩住。   炎颜刚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沛桐身上,完全没留心这家伙是在故意引开她的注意力。   蜘蛛是玩儿网子的祖宗,对蛛网的控制几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它们只需要用一根脚趾就能控制一个巨型大杀器,简直防不胜防,就算心细如炎颜也无法幸免。   见炎颜被成功捕捉,沛桐兴奋地桀桀狂笑,挥舞着大长腿迅速爬过来,用钢钩一样的脚趾抬起炎颜的下巴,笑问:“嘿嘿嘿,你这张脸可真是漂亮!我活这么大,勾栏里见过那么多美人,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姑娘有你这般出众的姿色,难怪沈煜云会被你勾引。你说的没错,你没勾引沈煜云,是他被你迷惑了。”   炎颜仰着头,面无表情看着沛桐扭曲惨白的脸,漂亮的眸子里带着疑惑:“你对我除了嫉妒,真就没别的?”   沛桐腥红的长舌舔着森森獠牙,腥臭的口水差点跌在炎颜脸上:“你夺走了我的爱人,毁了我后半辈子的幸福,这还不够我恨你?”   炎颜幽幽叹了口气:“唉,其实,就算没有我出现,难道你自己就不知道,沈煜云根本就不可能娶你?”   “不!完全有可能!”沛桐的语气异常坚定:“沈煜云他本来就是个被挖掉灵根的废人!不管他以前地位多高,他现在都是废人一个。”   “你根本不了解沈煜云,你不知道他是个多么争强好胜的男人。即使他现在无法娶那些贵女千金,他也绝对不会随便找个女人将就,他势必要找一个容貌出众的女人。而我,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知道我爱他,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他就是我的生命,我永远不会背叛他,我甚至用我的全部身价替他换回玉膏。如果没有你,沈煜云他一定会娶我!”   炎颜惊异望着沛桐。   她只知道沈煜云被人毁了修为,却不知他竟是被人下毒手挖去了灵根。   她更没想到沛桐为了沈煜云,会舍得拿所有积蓄给他换玉膏。花娘能挣点钱的光阴只有年轻这几年,攒钱实属不易。沛桐简直就是把自己全部幸福都压在沈煜云的身上。   难怪她会这么痛苦,会这么不甘。   炎颜没经历过这么深的情感,她觉得沛桐的行为很疯狂,也很不可思议。   然后炎颜跟着又问了个问题:“既然你这么喜欢沈煜云,那你应该做的不是努力让他更喜欢你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大妖怪?”   沛桐瞬间被问住了。   趁着沛桐懵逼的时候,炎颜紧接着又抛出个问题:“现在知道了我跟沈煜云没任何关系?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刚才那个问题沛桐还没想明白,这个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炎颜根本就不给她琢磨的机会,接着又问:“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帮你!我可以给你个重新选择的机会,要不要试试?”   沛桐黑洞洞的眼睛里有暗红的光在闪。   她在思考。   炎颜漂亮的大眼睛里也有光在闪。   她在偷笑。 第340章 她说的都是真的?   炎颜其实是用话故意诱沛桐入局。   只要沛桐点头,她就带她进须弥境请沧华帮忙,把她的意识从蛛妖身体里抠出来。   不管怎么说,沛桐是跟着她的商队从鹿吴城里出来了的,有是在商队里出的事,且还变成这个样子。   虽然沛桐说是她自己愿意跟蜘蛛妖做交易,可是当时面对这样一头大妖怪,沛桐她一个柔弱女子,根本就没别的选择。   果然跟炎颜料想的一样,沛桐真的开始认真思考了。   人脸蛛安静了,须弥境里那群不淡定了!   “炎丫头到底要干什么?为啥不让饕餮一口嚼了这恶心吧唧的大虫子,还跟她叽歪什么,真是脑壳有包!”烈山鼎叮咣叮咣地跳脚嚷嚷。   丝丝挥舞着满身的手:“这大妖怪好像会蛊惑人呢,咱家漂亮的炎姑娘不会是被这大妖怪给蛊惑了吧?”   邓文明摇头:“我看她口齿挺伶俐的,不像被大妖怪蛊惑,我倒是觉得她在蛊惑大妖怪。”   丝丝把满身的手一叉:“这大妖怪真可恨,居然说咱家炎姑娘喜欢沈煜云!啊呸!沈煜云那么丑,怎么能配得上咱家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举世仅有,绝世无双的炎姑娘,咱家炎姑娘连帝君他老人家都瞧不上……”   “——!”   丝丝说完这句,整个须弥境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无辜躺枪的沧华脸上。   沧华面无表情:“丝丝,过来煮茶。”   丝丝也意识到刚才失口了,赶紧扭动着浑身是手的腰身,飞上神龛台,手脚麻溜地开始收拾茶具。   烈山鼎见沧华好像没恼,也跟着继续说:“炎丫头怎可能看不上青沧神君?你们这些小屁孩儿懂什么,嫁给神君好处可多呢,比如神君他老人家家底丰厚,炎丫头一过门儿就是当家娘子,而且根本不用考虑婆媳关系问题……”   “小文明你小子傻笑啥,鼎爷我说得绝对没错,青沧神君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哪儿来的娘……”   “咳咳咳咳……”邓文明被口水呛地一通咳嗽,真想上去捂住这老鼎爷的嘴,可惜鼎口太大。   沧华:“邓文明”   邓文明赶紧行礼:“神君有何吩咐?”   “把你的丹炉搬来。”   烈山鼎:“搬那不值钱的破玩意干啥?”   沧华:“给你回炉。”   “咣当咣当……”烈山鼎迈着小短腿利落跃上龛台:“丝丝你要煮茶吧?拿我煮,不用你动手,我自己给你点火……”   邓文明默默擦了把冷汗。   炎姑娘跟这叫啥来着……对,nozuonodie!   须弥境外   炎颜被蜘蛛妖裹在蛛网里,一脸淡定地等待着沛桐思考的结果。   她这会儿被蜘蛛的两只大前腿按在地上,身体动弹不得,却与沛桐的脸近在咫尺。   炎颜看见沛桐黑洞洞眼眶里,那两个暗红色的光点时不时闪烁一下。   她觉得沛桐确实动心了。   如果真能度化沛桐,也算一件功德……   “啊!”   她正走神呢,耳边突然传来沛桐歇斯底里的吼声。   炎颜抬起头,鼻尖前就对上了森寒凌冽的剑尖。   剑尖是从沛桐下巴里伸出来的,整个剑身完全没入了沛桐的粗短的颈项,上方是死死握住剑柄的沈煜云的手。   “沈煜云!你……为何杀她?”   炎颜诧异地瞪着沈煜云。   她怎么也没想到,都已经知道了沛桐的意识还没泯灭,沈煜云竟还会对沛桐下手。   沈煜云这人虽然冷静,却不至于这般冷血。   沈煜云面无表情,薄唇紧呡,根本不理炎颜,仍将手中宝剑一寸寸往沛桐的颈中推。   沛桐刚才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与炎颜的交谈上,因为是虫体,在认真思考的时候,身体的感官就相应降到最低,这也是虫体神识力量弱的体现之一,无法像人一样分神思考。   所以,沛桐根本没察觉沈煜云已经悄悄到了她的头顶上方。   沈煜云从旁边的大树上飞跃而下,一剑封喉,准确无误。   沛桐瞬间被铺天盖地的剧痛席卷,甩开大长腿就开始满地打滚。   炎颜也被远远甩开。   沈煜云却没有松开剑柄,他随着大蜘蛛在草地上打滚,尽管身上被磕碰得伤痕累累,却死命咬牙挺着不撒手。   沛桐的声音都变了调,边滚边怒吼:“果然你们这对狗男女有奸情,事到如今,你俩仍旧合起伙来欺骗我,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啊……嘶喇……嘶嘶喇……”   大蜘蛛挣扎了一会儿,力量终于渐渐弱下来,沈煜云趁它喘气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剑柄上,使劲往下一掰。   “嗤——”   宝剑锋利的剑刃直接切开了大蜘蛛的颈项,沛桐的头应声落下,浓稠腥臭的黑棕色虫血喷了沈煜云满脸满身。   沈煜云几乎浑身虚脱,身子向后仰倒,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炎颜走过来,低头打量地上的沈煜云:“你没事吧?”   刚才沈煜云杀蛛妖的时候她趁机从蛛网里挣了出来。   见沈煜云没事,炎颜抬头看向不远处滚落的沛桐的头,黑洞洞的眼眶正好对着这边,惨白的脸已经完全扭曲,獠牙外翻,拖着长长的舌头……   沛桐的表情除了痛苦和诡异,还带着明显的不甘。   炎颜收回目光,在沈煜云身边坐下:“我刚才其实就快要说服她了,她知道误会了咱俩,大概很后悔。”   沈煜云坐起身,抬手抹了把额头,甩了甩手上的汗:“没用的,它只是人面蛛妖,已经不是沛桐了。它刚才的表现,无非只是沛桐临死时残存在它神识里的一缕怨念,跟沛桐其实没甚关系。不信你看……”   沈煜云说话的时候用下巴向沛桐的头一指。   炎颜看过去,顿时惊呆了。   刚才还是沛桐的脸,此刻开始迅速龟裂,腐烂,一块一块皮肤剥落下来,最后露出人皮下的狰狞怪像。   是个呲着巨大昆虫口器的巨大蜘蛛脑袋!   沈煜云起身走向大蜘蛛的身体,拍了拍树桩一样的大长腿,叹息:“可惜这大妖怪弄不回去,不然光这个头就能出个好价。”   说完他回头看向炎颜:“肉身带不走,不过内丹可以取走,动手吧。”   炎颜摇头:“它刚才顶着沛桐的脸,我有心理阴影,我不要!”   就算这老蜘蛛跟沛桐无关,可是炎颜还是忘不了刚才沛桐头被割下来之前,她那犹豫的模样。   “你既不要,那我就不客气喽!”沈煜云说话间跳上蜘蛛背部,举剑刺入大蜘蛛的胸口下部,熟稔挖出一颗泛着幽蓝光芒的完整妖丹。   沈煜云仔细打量妖丹,笑道:“不错,看品相至少有三百年往上,有这个东西,这趟就没白来。”   将妖丹收入纳戒,沈煜云从蜘蛛背上一跃而下。   炎颜递给他一小坛药酒,顺口问了句:“沛桐说的都是真的?” 第341章 还是太老实了   “什么?”沈煜云接过酒,侧目看向炎颜。等着她的问题。   炎颜望着他:“你不能修炼,是灵根被人挖了?”   “嗯。”沈煜云表情平静,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谁干的?”炎颜脱口就问。   就沈煜云这样的为人,居然有人对他下如此狠手,对方心得有多歹毒啊。   炎颜从前一直以为沈煜云身上的伤是与人打斗时留下的,没想到竟是被人挖了灵根。   “从前师门里的人。”沈煜云说话的时候目光不见半点波澜的光迹,好像这些给他带来巨大伤害的往事,只是个梦,醒了就彻底过去了。   他扭头看向炎颜,见她黛眉紧拧,微笑安抚:“没事,早就过去了。”   炎颜:“沛桐帮你弄到的玉膏能助你重新修炼吗?”   沈煜云摇头:“玉膏只能恢复炁海,对我这种连灵根都没有的人,没用!”   炎颜想了想,继续问:“如果有办法帮你恢复灵根……”   沈煜云头也没回往前走:“我觉得像现在这样,做个凡人挺好,真的!”   炎颜仍忍不住心头的好奇:“是天悲岛的人干的?”   “嗯”沈煜云应了一声。   炎颜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再往前走就离天悲岛越来越近了。如果你不想往那边走,可以只留在中部。我让人把货给你送过来。”   下一站钜燕堡,势力范围与天悲岛比邻。   沈煜云没说话。   俩人沉默往前走了没几步,一抬头就看见脸色苍白的毕承。   炎颜打量毕承:“你没事吧?”   毕承赶紧摇头:“我没事。刚才那只老蜘蛛,你俩宰了?”   炎颜点头:“嗯,大爷宰的。”   毕承赶紧去看沈煜云,就见他一身都是腥臭的虫血,关切询问:“你没事吧?”   沈煜云摆了摆手:“你俩先回去,我去洗个澡换身衣裳。”说完,独自往不远处的溪边走去。   炎颜唤出吨巴跟着沈煜云,自己带着毕承和三小只先回山洞去了。   等看不见沈煜云了,毕承才压低了声问炎颜:“师父,刚才那大蜘蛛到底是不是沛桐姑娘?”   他刚才看见大蜘蛛的脸了,还听见沛桐跟师父和沈煜云边打架边叫骂,可把他吓得够呛。   “那是人脸蛛妖,它吃了沛桐,就换上了沛桐的脸,妖怪的神识里还残存了一点沛桐临死时的怨念,不过已不是沛桐。”炎颜给毕承解释。   毕承现在还是炼炁初期,尚不太能理解神识的含义,忍不住道:“可是我觉得变成大蜘蛛的沛桐好像还记得沈爷,沈爷怎能狠心下得去手?毕竟是昔日故人,哎!”   坐在火堆旁边,炎颜看了眼山下刚才沈煜云离开的方向,垂眸道:“沈煜云是故意这么干的。若果他不狠心逼自己下手,沛桐就得人不人妖不妖地煎熬下去,那样他心里会更难受。”   沈煜云嘴上虽然不说,面上也始终云淡风轻,可是炎颜在他把剑刺入人脸蛛颈项的那一刻,就看见了他眼中深重的伤感和怜惜。   正是因怜惜,沈煜云才干净利落地结果了蛛妖的命,彻底将沛桐释放。   炎颜觉得沛桐这辈子,能得沈煜云的宠爱,也算值了。   沈煜云把她带进了另一番风景里,让她成为鹿吴城里受众人瞩目的女子,虽然只是个花娘,却比许多普通女子的选择要多得多。   好的爱情,便是你通过一人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就如沈煜云给沛桐的。   只是沛桐到底读书太少,虑事肤浅又没有耐心,没能好好把握沈煜云带给她的宝贵财富,最终落得这般下场。   坏的爱情,便是你为了一个人舍弃整个世界。   就如沛桐……   毕承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懂为啥人被妖怪吃掉之后还能变成妖怪的样子继续活,但毕承觉得,要是让他自己变成妖怪活着,那他宁愿去死。   次日清晨,几人继续赶路。   沈煜云问炎颜:“昨天沛桐说有人出卖了你的行踪,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你觉得会是谁?”   炎颜垂眸走在最前头:“我能想到的只有咱们家里的那一位。”   她觉得除了段兴昌,真想不出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沈煜云眉头拧地更紧了:“玉修挑选入山的镖师都报我知晓,人选绝对可靠,不会混进来段兴昌的人。”   炎颜摇头:“是他自己派人来的,跟你的人无关。”   沈煜云挑眉:“他进焚木岭来干什么?”   炎颜摇头:“我不清楚。但从鹿吴城一出来,我就觉得段兴昌似乎对焚木岭特别有兴趣。”   毕承赶紧点头:“嗯,我也发现了,而且之前不是他一直在跟大爷争焚木岭这条商道么,他好像很想走这条商路。大概觉得能赚钱吧。”   炎颜摇头:“不!如果他是为了走商赚钱,进鹰轨城之后,他就会积极与廖家以及这边的各方势力拉拢关系,可是入城之后,他却没有任何动作,显然他的目的不是走商赚钱。”   沈煜云疑惑问了句:“会不会跟拔汗那有关?”   炎颜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回身盯住沈煜云和毕承,精亮的眼睛里眸光微凌:“接下来的路你们都需格外小心些,段兴昌很可能会对我们下手。”   其实,炎颜心里清楚,段兴昌是想对她下手,可是对她出手势必牵连沈煜云和毕承,她不希望任何人因她出事。   刚才沈煜云一语点醒了她。   沈煜云说的没错,段兴昌想走焚木岭这趟商队,正是为了拔汗那,或者说为了黑栎精。   她之前都没往这方面想,就忽略了一个关键,焚木岭上冤魂无数,简直就是黑栎精猎食的天堂。而段兴昌的手上能与她相抗的力量,只有黑栎精。   所以,段兴昌的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他来焚木岭是为了给黑栎精升级。等到黑栎精成功升级之后,他第一个要干掉的目标人选就是她。   炎颜知道,像段兴昌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心甘情愿臣服她。   毕承挠头一脸郁闷:“师父为何突然说段兴昌会对我们下手,我看他这阵子挺老实的,待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连门都没出。”   沈煜云和炎颜拳头同时望向毕承:“他这些天一直都没出过门?”   毕承点头:“是啊,师父让我看着他,我每天都特别留心着呢,他绝对一步都没出去过!”   炎颜和沈煜云对视,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毕承还是太老实了。 第342章 岭上歌,白衣女,毕承呢?   见炎颜几人的表情很紧张,长指笑道:“你们别怕,只要找到我们的兽群就安全了。”   “在这焚木岭中,有个很厉害的宝贝一直守护着我们狌狌兽群,只要有它在,就没有任何人或妖能伤害我们狌狌兽群,你们是我和哥哥的恩人,兽群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们。”   炎颜好奇:“你说的守护你们兽族的宝贝,是不是那个会唱歌的东西?”   长指摇头:“我们兽族的所有狌狌都没见过这个宝贝,只听兽群里年纪很大的长辈们说过,那个东西非常厉害,它就待在雷池里,任何精怪山妖都无法靠近雷池,那里……”   “阿指!”狌狌哥哥突然开口,打断了阿指的话。   见炎颜他们几人也看过来,狌狌哥哥有点难为情,低下头匆匆说了句:“雷池是非常危险的地方,你们千万别去!”说完,拉着阿指快步走到最前头去了。   炎颜几人看出来了,很明显,狌狌哥哥不愿意阿指跟外人谈论太多狌狌兽群的事。   炎颜望着两只小狌狌的背影,内心有些纠结。   沧华说焚木岭上有件宝贝,炎颜不清楚沧华说的宝贝,跟阿指说的狌狌兽群的守护宝物是不是同一个东西。   她此行的目的除了送小狌狌回归兽群,就是上山寻宝。   如果她要寻找的东西跟阿指说的是同一件宝贝,她拿走宝贝取走会不会威胁兽群的安全?   几人赶了一天路,晚间,依旧由两只小狌狌带着几人找了个背风的山坳歇脚。   炎颜去不远处的河边洗脸。   小狌狌和梅宗远很快捡了许多干柴,毕承把火堆生起来就准备做晚饭,回身就看见沈煜云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脸色很难看。   “你怎么了?”毕承赶紧过去看他。   从溪边回来的炎颜手里拎了几条用草绳串着的活鱼,看见毕承蹲在沈煜云身边,也走了过去。   沈煜云摆了摆手:“不碍事,就是腿上的伤……昨天跟蛛妖打斗的时候,没留心被它抓了一下,虫妖的爪钩上可能有毒。”   毕承听闻,赶紧扯开沈煜云的裤脚查看,瞬间就震惊了。   沈煜云整个小腿横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黑色的粘稠血糊沾满伤口。那虫妖的脚钩再深一寸,沈煜云这条腿就断了。   炎颜也没想到他伤的这么重,而且这家伙居然还没事儿人似得,还跟着他们走了一整天山路。   也是个硬骨头这位。   两只小狌狌也看见了沈煜云的伤,狌狌哥哥:“山里有解虫毒的草药我们兽群经常用,你等着,我和阿指给你找些来。”   炎颜给沈煜云吃了两颗补充精力的丹药,又让毕承烤了几个灵麦馒头,熬了些稀粥服侍沈煜云吃了。   两只小狌狌很快找来许多草药,捣烂了给沈煜云涂在伤口上。   大概是被伤口疼痛折磨的精神太疲倦,又赶了一天山路,沈煜云吃过晚饭很快就睡着了。   两只小狌狌和梅宗远也挨着火堆边睡了。   炎颜和毕承盘膝坐在对面,很快入定,开始吐纳修炼。   “呜呜呜……呜呜呜……啦啦啦……呜啦啦啦……”   炎颜正在专注修炼,耳畔突然传来悠扬婉转的歌声,歌声轻缓柔和,旋律优美中带着淡淡的悲伤。   她蓦地睁开眼。   对面的毕承还在认真修炼,火堆旁,沈煜云和三小只睡得正酣。   炎颜蹑手蹑脚站起身,向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吨巴!”吨巴突然显出身形,朝着她叫了一声。   炎颜低头看向吨巴:“你听见歌声没?”   吨巴摇了摇头,眨巴着漂亮的幽蓝色大眼睛望着炎颜。   炎颜蹙了下眉。   吨巴竟然没听见?   可是她不光能清晰听见歌声,还能准确分辨歌声传来的方向。   炎颜回头看向毕承。   毕承没任何反应,周围修炼引发的淡淡的炁息波动也很平稳,毕承显然修炼得很专注,大概也没听见歌声。   炎颜低头看向吨巴:“我想去看看。”   她有种感觉,这歌声就跟沧华说的那件宝贝有关。   吨巴立马刨了两下前爪,表示它要带炎颜去。   炎颜摇头:“你不能跟着我,留下这几个老弱病残没人保护,我不放心,你得替我看着他们。”   “吨巴!”吨巴暴躁地挠了几爪子土。   炎颜笑了,伸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咱俩有血契,我要遇到危险会第一时间喊你来帮忙,再说我还有须弥境,还有沧华,不会出事的。乖,听话~”   炎颜温声哄了好一阵,吨巴巴巴望着她,漂亮的幽蓝色圆眼睛里满满的担心,终于没再跟着,只是不安地来回走,眼睁睁看着炎颜独自消失在夜色里。   “吨巴~”吨巴沮丧地对着炎颜离开的方向叫了一嗓子,失落地垂下大耳朵,转身往火堆走。   才回转头,吨巴正准备消失,突然僵在了原地,蓝色的大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瞪着火堆旁边……   主人的笨徒弟呢?   它记得刚才主人离开的时候,那家伙还在那儿盘着腿儿修炼呢,怎么一扭头人就没了?   吨巴跑过去,在毕承刚才修炼的地方嗅了嗅,又往旁边的林子里看过去,再扭头看看熟睡的老弱病残……   吨巴郁闷地用爪子挠了挠耳朵。   怎么办?   到底去不去找笨徒弟?   它要是离开,剩下这四个废物会不会被妖怪吃掉?   可是主人刚离开,笨蛋徒弟就失踪了,万一出事了主人回来埋怨兽怎么办?   兽心好纠结!   炎颜现在已经可以御剑,只是飞行的速度比较慢,但是夜间在林子里她独自赶路却比从前速度要快得多。   眨眼翻过几个山头,那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呜呜呜……呜呜呜……啦啦啦……呜啦啦啦……”   “就在前面!”炎颜心中一阵兴奋,提速往前猛冲了一段路,一直回响在耳畔的歌声却突然戛然而止。   瞬间失了方向,炎颜跃剑而下。   眼前是片树林,湿气有些重,四周奶白的浓雾弥漫不散,仿若凝滞。不远处好像有条河,炎颜能隐约听见水流动的声音。   她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没走多远就到了林地的边缘,面前浓雾渐薄,露出个圆形的湖。   湖中有岛。   岛之岸,立着个白衣胜雪的小女孩。 第343章 凤锵鸣   静静地望着对面河岸边,安静伫立的白衣小女孩。   炎颜清楚这小女孩不是人族。   就是不知这是个妖还是个精,厉不厉害……   “咔嚓!”   横空突然划过一条白亮的闪电,炎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条横空白链笔直劈在小女孩身上。   “啊!”炎颜忍不住惊叫一声:“别站在水边和树底下!危险!”   小女孩被闪电劈中,一头栽倒在泥泞的河滩上,听见炎颜惊呼,她缓慢地抬起头向河对岸望过来。   虽然隔着一条河,可是炎颜还是看清了,小女孩生着一双水绿色的瞳。   果然是个妖!   随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裂空巨响,白闪像从天空洒下的一把把印钉,在岛上,河面四处迸溅。   “卧槽!”炎颜吓了一身冷汗,飞身向后退出老远。   这啥地方,雷区么?   欸?等等……   她记得狌狌兄弟好像说过个地名,叫什么来着……   对!雷泽!   如果这里是雷泽,那个小女孩就是……宝贝!?   炎颜退到林地边缘,站在雷电劈不到的地方,担心地看向湖心岛。   这小女孩到底是什么大妖孽?居然惹得天罚专门把她囚禁一个单独的岛上天天劈。   小女孩仍旧趴在地上,弱小的身躯几乎被横空劈下的巨大闪电戳进泥里,可是小女孩却始终没任何反抗,就默默地承受,像早习以为常。   在她的周围白光四溅,怒雷阵阵,映照出她雪亮苍白的脸。   在闪电忽明忽暗的光景交错间,炎颜清晰看见小女孩那张精致绝美的脸,看上去还带些稚嫩,看长相顶多不过十二三岁,就像还带着绒毛将熟未熟时的青黄梅子,丰润可爱,更惹人怜。   雷劈了一阵,大概也劈得烦了,势头逐渐缓和下来,小女孩从泥泞里抬起头,那双幽绿如宝石一样的眼睛再次看向炎颜刚才站立的方向。   当她看见炎颜又出现在湖边的时候,幽绿的眸子蓦地瞠大,好像不敢置信她竟还在这里,没被刚才的电闪雷鸣吓走。   “人”小女孩依旧趴在泥里,撑起上半身,对着炎颜吐出一个字。   她的声音就像是从八音盒里飘出来的,缥缈如风,听上去像幻觉。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是炎颜觉得好听极了,就像唱出来的。   趁着天上没再下雷电,炎颜向湖边走了几步,试着跟湖对岸的小女孩打招呼:“你好,我叫炎颜。”   “炎颜……”小女孩低低地吟出炎颜的名字。   然后她眯起眼,绿色的瞳笔直望进炎颜的眼睛里,喃喃道:“你眼里的曲子和舞蹈像燃烧的琉璃火焰,很美。”   “我……”炎颜懵。   她眼睛里还有的曲子和舞蹈?   她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这会儿天空中的雷彻底停歇了,女孩从泥地上爬起来。   炎颜发现她的身上的衣裳也不知是什么料子,依旧是白衣胜雪,不染尘泥。   她又变成炎颜初次见到的模样。   女孩静静地站在那,突然开口唱起来:   此时情绪此时天   无事小神仙   未遂风云变   争不恣狂弦……   听见对方的歌声,炎颜脸色顿变,整个人惊立在当场。   这首歌……   是她的!   这首歌是她十八岁生日时,家人给她举办生日宴会上,她写给自己的歌。   当时妈妈为她精心策划了一场盛大的汉仪成人礼,中间有个换装舞会,她选择了一套风格与她当日主调风格完全相反的女侠古装服饰,并现场舞了一曲太极剑。   那一舞,惊艳了整个富人圈,视频还被发到了网上,点击量有好几亿,那日之后好多影视公司给她打电话……   妈妈当时也不禁感慨“吾家有女初长成”因为妈妈那日之后,就开始成天被给她提亲的电话骚扰。   这首歌,就是她生日那天,写给自己的歌。   忍把浮名   一笑杯空   北风吹雪   半盏屠苏   衣上征尘杂酒痕   远游无处不销魂   细雨骑驴入剑门   身负千重云   一尊谁与共   凤锵鸣   ……   炎颜慢慢地闭上眼,跟河对岸的小女孩一起唱:“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未遂风云变,争不恣狂弦……”   随着曲风婉转铿锵,炎颜手腕一翻,玉剑滑入掌心。   太极剑起式如风生水起,风云色变,炎颜今夜仍旧是一袭大红骑装,宽敞的灯笼袖随式泼洒,如雨翻飞,凌空一点似乳燕投怀,剑招随曲风变幻,人似剑,剑如风,美若晚照映长空……   小女孩一双幽绿的瞳,一瞬不瞬望着对岸舞剑的炎颜,原本的圆瞳渐渐变成了横瞳,声音却更加柔美,妩媚……   真是个美丽的猎物啊,许久都没有遇到过这么纯粹的灵魂了,人族的灵魂越来越肮脏,越来越倒胃口。   就在歌曲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当空突然一道闪电撕天裂地般劈下,直直砸在小女孩身上。   歌声戛然而止,小女孩的身体几乎被闪电拍得入地三分。   “你——当心!”几乎是出声的同时,炎颜抬手拍出一道凌厉的炁息:“古木撑天!”   空气中顿时出现无数细小的空间漩涡,漩涡形成一根根粗壮的树干,交织成一顶大伞撑开在小女孩的头顶上。及时挡住了接连劈下来的闪电。   小女孩抬起头,幽绿的瞳望着炎颜,生出些疑惑。   这个渺小的人族居然在救她?   呵呵,好可笑,好有趣哦。   炎颜这会儿根本就无暇去看小女孩诡异的瞳变和妖冶诡谲的微笑,她此刻已经飞身跃起,在替小女孩遮挡住好几条霹落的闪电之后,炎颜几乎用尽全部灵力对着盘桓在小岛上空的雷云释放出最后一招:“斗转星移!”   随着炎颜灵力外放,小女孩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她惊异地看见头顶原本打算对付她的雷云竟然被这人族女子刚才那一招吸了起来,炎颜随之一甩,雷云被一股强大的空间力量瞬间转移到了旁边的湖面上。   趁着雷云尚未飘回来的空挡,炎颜甩手抛出炁凌鞭卷住女孩的腰身,一个用力就把女孩的身体从泥里拔了出来,飞身跃到了对岸。   小女孩被轻轻放在岸边柔软干燥的草地上,她的表情还有些懵,低头呆呆地看着人族少女收回缠住她腰身的那条炁凌鞭子。   等她再抬起头,对面的人族少女……   走了? 第344章 再遇宁封子   小女孩站起身,双脚自然悬浮而起,幽幽地飘在后面,跟着炎颜。   炎颜停驻脚步,回头看向小女孩,笑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女孩望着炎颜:“为什么要带我出雷泽?”   炎颜:“不忍心看你一直被雷劈。”   小女孩歪着头仔细打量炎颜的眼睛,然后不解地皱起眉,喃喃自语:“奇怪呵,你居然真的是这么想的。还是……我看不透你心里的歌儿?”   就在她打量炎颜的时候,幽绿的瞳孔又从横瞳变成了圆瞳。   炎颜坦然一笑:“我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是你送给我的,作为回报,我带你出雷泽。”   小女孩幽绿的眸子眨了眨:“我送你什么?”   头一回,她竟然听不懂一个卑微人族说的话。   炎颜展颜一笑:“你送我那首歌,让我重新回到曾经那个最幸福的时刻,看到了那个优秀的我自己,谢谢你!”   炎颜说的是心里话。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角有晶莹闪动。   不管刚才这个小女孩打算干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用了什么妖魔术法,但是刚才,她唱起她为自己写的歌的时候,炎颜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十八岁的生日宴会。   她最爱的人全都在身边,她仍是那个风日洒然的美少女,尽管那一些都只是个华丽的环境,可是她却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一首歌的幸福。   幸福,多么珍贵的东西啊。   即便只有短暂如一首歌的时间,炎颜已觉足矣。   抬起手,炎颜轻轻地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晶莹,对小女孩浅浅一笑:“你保重,我走了。”   小女孩歪着头,看着炎颜的背影,如绿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她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干的。   “刚才,她眼睛里流出来的那是什么东西?亮晶晶的真好看,那是为我而生的……”小女孩低低地呢喃,双脚不由自主又飘了起来,又跟了上去。   只是这一次,她隐藏了气息,炎颜完全没有察觉。   炎颜低着头在林间慢慢地走,其实在跟沧华交谈。   “沧华?”   “嗯?”   炎颜咬了咬唇:“你跟我说的宝贝,就是这个会唱歌的小女孩吧?”   “嗯”沧华淡淡地应了一声。   炎颜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带着些歉意:“我放弃了,我不忍心打扰它……我是不是很没用……”   上一次修炼升级沧华就对她很失望,炎颜原本打算入山夺宝,给自己扳回一局。   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刚才那首歌,她怎么也没办法对那小女孩出手了。大概是因为心底的感动,那个小女孩给了她一首歌的时间,让她重返地球,她打心眼儿里充满感激。   神识里静了片刻,沧华缓缓道:“一切随缘,不必强求。”   炎颜长长呼出一口气,就准备御剑赶回去。   从纳戒中取出玉剑,炎颜还没来得及灌入灵炁,突然感觉旁边一股巨大的炁凌向自己袭击过来,几乎没有闪躲的机会,炎颜的身体就像被抽中的羽毛球,被强大的火系炁凌重重地拍飞出去。   那一瞬,炎颜自己都听见了自己半边筋骨碎裂的声音。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眼前一黑,她差点晕过去。   “欸?你的那只小宠物竟然没出现?嘿嘿嘿嘿,它没跟着你呀?”从树林伸出传来一阵悠缓的脚步声,伴着桀桀狞笑。   这个声音炎颜也无比熟悉。   宁封子!   炎颜满心全是槽。   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这死疯子,真是阴魂不散!   自从上次在翕陵草原教训过这老疯子之后,他大概是怕吨巴把他吃了,就再也没回长康苑。   炎颜猜他大概是被陆元请去做了幕僚。   这些日又因诸多事务,炎颜也就一时没顾上收拾这家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   炎颜觉得自己这运气背得也是没谁了。   偷袭成功,宁封子很得意,笑得意一脸不怀好意:“嘿嘿嘿,小美人儿,你居然也有落单的时候啊!咱俩可真有缘分。”   走到近前,宁封子目光落在炎颜身上,又惊又喜:“呦,几日不见,小美人儿居然就炼炁后期大圆满啦?帝屋不愧是神草,你这修炼速度一般人拍马难及啊,而且你好像每次实力提升还能变漂亮。啧啧,这张脸,看着就叫人喜欢。”   宁封子盯着炎颜的脸,忍不住舔了下嘴唇,表情猥琐极了。   抬手抹去唇角的血沫,炎颜笑了:“喜欢吧?你喜欢,别人也喜欢,我这模样可不是谁都能看的。多看一眼,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哈哈哈”宁封子大笑:“小美人儿这张嘴儿可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就是不知道,要是行好事儿的时候,你叫的是不是也这般动听诱人。”   炎颜面上端着潋滟笑靥,心下暗骂:老色痞,给脸就开车,想法儿把这老不正经的骗进须弥经,让烈山鼎给他火化了。   炎颜心头刚生出这个念头,神识中就响起沧华的声音:“你若想诱他入须弥境,需容他近身,待他彻底放松警惕时,趁机用神识之力将他强行带进来。只是这样,你恐要暂且忍耐。”   炎颜磨着后槽牙:“成!让鼎爷等着,我给它送干粮来!”   沧华的意思炎颜懂,要想强行带这老色鬼进入须弥境,她必须牺牲点色相。   炎颜当然一百万个不乐意,可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打,对方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她根本就没还手之力。更何况刚才为了救那个小女孩,炎颜已经消耗掉了大量灵炁,还被偷袭受了重伤。   跑,她就算不受伤也没对方脚程快,当然,最保险的是进入须弥境,可是那样一来,须弥境就暴露了。被这老疯子知道了须弥境的存在,还不知要惹来多少麻烦……   即便召唤吨巴过来,这老东西可能已经对她下手。就算吨巴也不一定能赶得及,更何况吨巴还要守着沈煜云他们。   现在最省事的办法,就是把宁封子骗进须弥境,一劳永逸。   炎颜心里打定了主意,才摆出烟视媚行的姿态,就看见了她刚才救出雷泽的那个白衣小女孩。 第345章 小白花……吃了!   察觉到炎颜眼神的异样,宁封子警觉地向后身后看去。   目光接触到白衣女孩的瞬间,宁封子顿时笑得满脸菊花开,目光里抑制不住地惊喜,连嘴唇都兴奋地直哆嗦起。   “神之灵?你就是困在雷泽里的那只神之灵!嘿嘿哈哈哈……你居然自己跑出来了,我还琢磨怎么把你从雷泽里偷出来呢。哈哈,你居然自己就从雷泽里给跑出来了,轮到宁爷我发达的时候,好运真他妈拦都拦不住嘿嘿……”   白衣女孩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宁封子的注意力,他此刻早已顾不上炎颜,一心只想捉住白女女孩。   这个小女孩,才是他入岭的真正目的。   望着白衣女孩,炎颜目光急切:“你来这儿干什么?快走啊,他要拿你去炼丹!”   白衣女孩连看都没看宁封子,一双幽绿的眼睛只望着炎颜:“拿我去炼丹?为何?”   为何?   倒把炎颜给问住了。   这姑娘居然还是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儿。   面对少女满脸一无所知,炎颜只能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因为你是宝贝啊,他是丹师,把你做成丹药能赚很多钱。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让他抓到你!”   炎颜刚说完,宁封子一个火凌球就砸在她的身侧,炎颜被飞溅的石块甩地脸颊生疼。   宁封子回头恶狠狠地警告:“给爷闭嘴,敢废话宁爷拔了你的舌头!”   随后转回身,对着眼前的白衣女孩呲开满嘴黄牙:“小姑娘别怕,过来,我这儿有好吃的糖,你肯定从来没吃过,你过来,这些糖就全送你……”   宁封子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丹药,暗夜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在他手心里滚来滚去,看上去确实充满诱惑。   炎颜翻了记白眼。   真恶心,这根本就是坏爷爷诱拐纯真小女孩的教科书式版本,话术都没变,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对面的白衣女孩看着宁封子手里的彩色糖豆没任何反应,她只是歪着脸,用她那双幽绿色的眼睛望着宁封子。   “你眼睛里的歌,是一截生满蛆虫和疮癣的枯木桩,木心已经彻底溃烂,还留着恶心的浓水,听上去像拉扯生锈的锯……”白衣女孩说完,就开始哼唱。   炎颜瞬间感觉魔音灌耳,痛苦不堪:“求你别唱了,这哪儿是歌,简直就是敲破锣。”这歌简直了,不光折磨她的耳膜,还折磨她的灵魂。   宁封子听见白衣女孩的歌声虽然也有些不舒服,却没有炎颜的反应那么强烈。   他隐约对这旋律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这曲子里想要表达的某些东西,跟他自己有某些关联。   白衣女孩没有理会炎颜的难受,径自把歌唱完,那双幽绿的眼睛也渐渐由圆瞳变成了横瞳。   她望着宁封子,纯真无邪的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风韵妖冶的身姿也开始翩然起舞。   炎颜这会儿才看清楚这个小姑娘。   她的脸确实看上去顶多十二三岁,纯的要命,完全是朵未经世事的空谷之花,可是她的身材却玲珑有致,夭桃浓李,说不尽的妩媚风流,俨然已出落成风韵美少妇。   这样脸蛋与身姿截然相反的风格共同组合成这女孩,看上去非但丝毫不觉违和,反而令她越显芳菲妩媚,美得勾魂摄魄,惹得莺惭燕妒,简直要嫉煞世间众美。   尽唱得是敲破锣调,可是白衣女孩却依然随着哼唱的韵律扭腰摆臀,媚行妖娆无以形容。   宁封子一对昏黄眼珠子完全被白衣女孩的舞姿吸引,连嘴角淌下来的口水都顾不上擦,双眼凸出,死死盯着白衣女孩软如扶柳的腰。   当然,这会儿的宁封子更顾不上去看女孩已经开始变幻的幽绿双瞳。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   破锣曲哼唱完,白衣女孩脸上的笑意渐浓。   这才对嘛,这才应是人族看见她时该有的眼神。   贪婪,妄意,邪念纵生,丑态百出……人族呵,好生可恶的灵魂!   白衣女孩慢慢地低下头,轻轻扬起丰润的唇。   宁封子已经完全沉溺在她哼唱的曲子里,像中了蛊似得一步步向白衣女孩走过去,伸出粗糙枯老的手,就要去抓白衣女孩的衣衫。   就在宁封子的手指即将碰触到白衣女孩衣袂的时候,面前突然青白光芒大盛,白衣女孩蓦地抬起头,从口中吐出长长的粉色舌信,死死缠住宁封子的脖子,原地一拖,宁封子的头就进了女孩的嘴里。   女孩的嘴也随着宁封子人头的轮廓瞬间变大,形状就如蛇吞巨蛋,她的嘴好像蛇口,可以无限撑开……   宁封子连呼叫都来不及就进了女孩的嘴里。   炎颜瞪大眼看着眼前玄幻可怖的一幕,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女孩整吞了宁封子,分叉的信状舌头舔了舔唇角,幽绿的瞳孔瞬间从横瞳变成了圆瞳,然后她低下头,看向表情呆滞,几乎停止思考的炎颜。   炎颜的目光从她的嘴,转移向下……停在女孩的肚子……   女孩的肚子并没有像蛇吞蛋那样高高地隆起,仍旧是平整纤细。   人吃到哪儿去了?   女孩望着炎颜的眼睛,漂亮的眉心微微拧着:“你竟然不害怕?真是个有趣的人族。”以往她吃人,看见过的要么吓死,要么吓疯,要么狂奔逃窜。   这个人族,居然没反应。   炎颜挑眉:“你吃人的样子确实有点吓人,不过我养了只小可爱也啥都吃,大概我看惯了。反正刚才被你吃掉的那老头儿很讨厌,就算你不吃他我也想把他干掉,你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吧。”   炎颜说话的时候,白衣女孩幽绿的眼睛始终望着她的眼睛。   等炎颜说完,女孩飘到她近前,在炎颜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炎颜的眼角上。   炎颜不明她要干什么,瞪着眼睛看着她。   白衣女孩的指尖接触到炎颜肌肤的瞬间,炎颜身体微微一颤,她的手指触感异常寒凉,几乎感受不到她的体温。   女孩无比温柔地轻抚炎颜的眼角,问:“刚才我唱你的歌,你这里掉出来的是什么?” 第346章 我叫摩诃洛伽   炎颜怔了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起来:“哦,你说的应该是眼泪,因为喜悦和感动,所以我刚才哭了。”   “眼泪……”白衣女孩喃喃重复。   她收回手,幽绿的瞳认真望着炎颜:“你是第一个因我的歌声而流下眼泪的人族。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摩诃洛伽。”   炎颜因为身体受伤,精神越来越虚弱,着急进须弥境疗伤,听见摩诃洛伽说出自己的名字,胡乱点头应道:“好的,你叫摩诃洛伽,我记住了。我叫炎颜,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炎颜”摩诃洛伽静静地望着炎颜的眼睛,然后点了下头:“现在你希望我离开。”说完,摩诃洛伽慢慢地站起身,转身就消失了。   炎颜疼地已经满额冷汗,摩诃洛伽一消失她就进了须弥境。   炎颜刚原地消失,摩诃洛伽就显出了身形。   她静静地望着炎颜消失的位置,然后走到旁边一颗大树旁边,柔软的腹部贴在树干上,慢慢地沿着树干游挪而上,最终将柔软无骨的身体盘卷在高处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缓缓地阖上了眼。   炎颜身上的伤全是筋骨损伤,须弥境里又有丝丝和邓文明照看,邓文明平日炼制的普通灵力丹和各种治疗外伤的低阶丹药多得是,炎颜很快服了药,又涂了些治疗外伤的药,感觉好多了。   沧华不在神龛前,丝丝说帝君去酒坊研制新酒去了,炎颜便回玉兰楼里歇息。   天将明的时候,炎颜醒了过来,在须弥经里这一觉睡很香,她觉得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她又给纳戒里装了些补充灵力和气血的丹药,准备带给沈煜云,便出了须弥境,御剑回到晚间宿营的山坳。   沈煜云已经醒来,两只小狌狌已经替沈煜云换过了药,梅宗远正在吹火,吨巴在不远处焦躁地走来走去。   炎颜刚落下来,吨巴就冲过来,朝着她一通嚷嚷:“吨巴,吨巴吨巴……”   虽然吨巴只能发两个音,可是它组合起来这一窜叫声,炎颜竟然听懂了。   “笨徒弟不见了……毕承不见了?”炎颜抬头往周围看了一圈,果然唯独不见毕承。   沈煜云皱眉道:“清晨我一醒来它就对着我叫,可惜我听不懂它叫什么,我见它好似着急想走,只以为它是想去寻你,可是我让它径自去,它又不肯走,我被他搞蒙了,也弄不懂它到底要干什么。”   炎颜:“是我昨晚离开时留下吨巴,让它守着你们。毕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沈煜云摇头:“我醒来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跟你在一起。”   “吨巴!”吨巴又叫了一嗓子,这次显得更着急。   炎颜黛眉紧锁:“看吨巴的意思,毕承可能昨晚上就失踪了。”   吨巴立刻点了下头。   炎颜坐不住了,拍了拍吨巴:“走,跟我去找毕承。”   俩人正准备去找人,狌狌哥哥突然指着俩人身后:“欸,毕师傅回来了!”   炎颜和沈煜云赶紧回身,顿时惊住。   毕承慢吞吞地从树林里走出来,满身是血,脚步异常沉重,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疲惫。   “毕承?”炎颜唤了一声。   毕承没吭声,拖着步子走到炎颜和沈煜云面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炎颜见他眼神直勾勾的,像受了很大的刺激,担心询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炎颜的声音,毕承直勾勾的眼珠子才转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充满红血丝的双眼直直盯住炎颜,嘴哆嗦着嘴唇说了句:“师父,我杀人了。”   炎颜和沈煜云惊讶对视。   沈煜云温和安抚:“别怕,先把事情说出来,你杀了谁?”   毕承的目光又转回炎颜身上,脸色惨白,还带着深深的内疚:“师父,我……我把段兴昌给杀了……”   !   炎颜和沈煜云瞬间也被毕承的话震惊地无言以对。   几人同时陷入沉默。   炎颜倒了碗水递给毕承:“昨晚你离开这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别着急,慢慢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有为师在。”   毕承把碗里的水一口气喝得精光,开始讲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天入夜,他仍像平常一样打坐,入定,修炼。   可是修着修着,就听见一阵好听的歌声。   “雪绒花,融雪花。天上落,地上花。花开如雪雪如花,雪落花开到天涯……”   这是一首流传了很久的童谣,毕承小时候,每逢下雪他就跟街坊邻里的小伙伴们一边唱这首童谣,一边在雪地里撒欢儿奔跑。   每次他都跑在最前面,然后一回头,就能看见穆娟儿甜甜的笑。   昨晚,毕承就是听见了这首儿时熟悉的童谣,不自觉就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毕承当时懵懵懂懂,也不知走了多远,歌声突然停了,他恍惚从梦境中醒来,抬头,就看见一只黑烟幻化的巨型大鸟,正在林间追扑哭魂野鬼。   这黑色大鸟毕承认得,正是拔汗那的黑栎精。   黑栎精在这里,毕承知道拔汗那一定也附近。   毕承听炎颜说过,黑栎精靠捕食亡灵为生,焚木岭上经常死人,孤魂野鬼自然多得是,毕承当时也没想别的,他只以为拔汗那是来山上放黑栎精的,便扯开嗓子喊拔汗那。   他喊了几声,就看见附近的树林里出来几个人。   是段兴昌和他手下的十几个镖师。   因为炎颜白天特别叮嘱过,这会儿看见段兴昌,毕承就留了几分警惕。   段兴昌看见毕承显得特别热情,主动上前与他打招呼,还问起炎颜。   毕承怕段兴昌对炎颜不利,就撒谎说炎颜并没有上山,他想趁着段兴昌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回去,可是段兴昌却突然让镖师们把毕承给围了起来。   “我知道炎颜这会儿就在山上,你带我去找她,我给你留条命,若不听话……”他说话时,侧目看向林间正追捕亡灵的黑栎精,意思不言而喻。   毕承知道段兴昌去找炎颜肯定要对炎颜不利,他当然不会带他们去,正寻思脱身计策的时候,段兴昌当即下令让镖师们干掉他。   毕承虽然已经是个修士,可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架不住对方人实在太多,正在被围困的时候,黑栎精突然飞回来,居然开始帮助他袭击那些镖师。   然后毕承就看见了赶回来的拔汗那。 第347章 师父不爱我了   见拔汗那居然帮自己,毕承又惊又喜,战力瞬间满血复活。   原以为有拔汗那的相助可以顺利脱险,可是段兴昌却不知从怀里掏出个什么玩意,他把那东西用力摔在地上,拔汗那顿时痛苦地开始满地打滚。   毕承眼见拔汗那被段兴昌手中的东西折磨得痛苦不堪,他趁黑栎精与镖师们缠斗的时候,冲过去举匕就往段兴昌腿上刺去。   毕承原本想重伤段兴昌,替拔汗那解围,可是没想到匕首落下去的瞬间段兴昌正巧弯腰,毕承收手不及,匕首就直接插进了段兴昌的脖子里。   人当时就咽了气。   炎颜听完毕承讲的整个过程,面色平静地问了句:“拔汗那呢?”   “拔……不是,师父,我刚才说的是我杀人了。”   毕承看着炎颜特别淡定的眼神,心里郁闷极了,忍不住又提高声量提醒了一遍。   “嗯,知道了。”炎颜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却起身往他身后的树林里走去。   毕承眼巴巴等着炎颜关心问候,却没想到炎颜居然完全无动于衷。   他杀了人,这么大的事,师父她不是应该关心他现在的状况,心态和处境吗?   为啥师父她一个字都没问他?甚至都没安慰他的话都没说一句……   师父她张口就问拔汗那。   竟然拿他的事这么不当回事!   毕承的心拔凉拔凉的……   他感觉难过极了,师父她是不是不在乎他这个徒弟了?师父她是不是嫌弃他了……   毕承低着头,眼角有点热。   看见毕承闷头抑郁的样子,沈煜云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承,别多想,你师父一直都很在乎你。”   这是实话,炎颜对这宝贝徒弟是真宝贝。   毕承依旧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师父她现在是商队的大东家,她有你,有华首领,还有那么厉害的宠兽吨巴,你们都比我能干,只有我最没用,师父她肯定是嫌弃我了。”   连邓文明现在都能挣钱回血了。   上回他亲眼看见师父带回来一大堆瓶瓶罐罐,说那些全是邓文明炼制的丹药,那些丹药被师父送去富甲街给了乔老板,乔老板当即就给了师父一袋金子。   毕承越想越觉得只有自己最没用,只有自己是吃闲饭的,师父她肯定嫌他不争气。   沈煜云眼里看到自然与毕承截然相反。   他久居首领之职,他完全能理解身在炎颜的位置,不可能表露太多儿女情长,她要关注的是这个商队的未开,不可能终日只盯着某一个人,或一件事。   炎颜的立场和地位与在鹿吴城时相比已大不相同,自然不会关注毕承的鸡毛蒜皮。   没错,杀个人,对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它就是鸡毛蒜皮。   在沈煜云看来亦是如此,尤其杀掉段兴昌,他觉得挺好,至少给炎颜解决掉了近在咫尺的隐患。   至于段兴昌的商队,沈煜云自有办法替炎颜料理清楚。   这些在毕承眼里了不得的大事,不论对于他还是炎颜,都不算事儿。   毕承是头回杀人,所以他的紧张和惶恐沈煜云亦完全理解。   不过炎颜跟他透露过想好好栽培毕承,沈煜云觉得,眼下这就是个好机会,就是不知道炎颜接下来如何打算。   “阿承”沈煜云唤了毕承一声。   “嗯?”毕承抬起红红的眼圈,看向沈煜云。   沈煜云觉得这个憨憨的后生特可爱,鼓励道:“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跟着你师父好好干,接下来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信我,你一定能看清你师父的良苦用心!”   “嗳……那我先给你上药。”   毕承不是抑郁的性子,被沈煜云一开导心情就好多了,开始帮沈煜云伤口上了药。   正要扶他起来,就听不远处传来炎颜不悦的斥责:“你若非要这般轻贱你自己,我也不留你,你走吧!”   毕承和沈煜云抬头看过去,就见炎颜绷着脸站在不远处的林地边上。   在她身后,拔汗那唯唯诺诺伏跪在地。   一看这个,毕承立马就急了,把药往沈煜云怀里一塞:“我过去跟师父解释,师父一定是误会拔汗那了,我不能牵连他。”   沈煜云却拉住毕承:“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先看看再说。”   两人继续往下听,就见炎颜背对着拔汗那,冷声道:“我只与人交谈,你先站起来再与我说话。”   拔汗那却依然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东家,我是个背叛主人的罪人,在我们野叉族,背叛主人的人会受到神明的责罚,会被恶魔吞噬灵魂,我是低贱的灵魂,我不配与您平等对话……呜呜呜……”   拔汗那边说边痛哭起来。   炎颜:“我还知,在你们野叉族,救人一命会受到神祇拂顶,你救了毕承一命,是被神眷顾的人。”   拔汗那顿时不哭了,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炎颜。   炎颜回转身,低头对他温和微笑:“起来吧,所有的事都有两面,如果你信我,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来解决。我保证,每个人都安然无恙!”   炎颜说话的语气平和却充满沉稳的力量。   拔汗那望着炎颜温和自信的清水双眸,那里面充满让人重现生机的动力,他心里突然就信了。   他信炎颜。   刚才炎颜回头看向他的那个瞬间,明媚的阳光跟着她的目光一起洒下来,拔汗那觉得自己真的被神祇拂顶了。   从地上爬起来,拔汗那对着炎颜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异邦礼,跟在她身后走向沈煜云和毕承。   昨晚上发生的事情炎颜已经听毕承说过了,回到营地,炎颜把沈煜云托付给小狌狌和梅宗远照看,骑着雚疏兽让毕承和拔汗那带路,赶往段兴昌被杀的地方。   听炎颜说要去看看段兴昌几人的尸体,毕承的心瞬间得到了慰藉和满足。   师父她果然是关心他的,还想着事后替他料理尸体,师父她大概是怕他心里过去不去,带他去把段兴昌他们几人埋了。   虽然段兴昌不是好人,可是毕承觉得大家毕竟曾经是一个商队的,待会儿给段兴昌挖坟的时候,他给他挖深些,挖的整齐些…… 第348章 将怂怂一窝   雚疏兽脚程很快,就在毕承心里盘算的时候,几人已经来到了昨晚事发的林地。   炎颜翻身下了兽背,走近查看几人的死状。   果然如毕承所言,段兴昌全身上下好端端的,就只有脖子后面有个刀痕,刀痕伤得极深,可见是一刀毙命。   段兴昌功夫不弱,若是以往,毕承不能这么干脆利落杀掉他,可见毕承开始修炼之后,身手果然比从前进步很大。   炎颜心里很高兴。   又检查了另外几个镖师的伤,全是黑栎精的鸟爪所致,显然毕承只杀了段兴昌一个,剩下的这些全是黑栎精干掉的。   看过现场,炎颜颔首:“嗯,看完了,接下来就干活儿吧。”   “嗳!”毕承爽快地答应了一声,捡了一个镖师的佩剑就开始刨土挖坑。   看见毕承挖土,拔汗那也赶紧跑过去帮忙。   炎颜抱臂:“毕承,你要干什么?”   “刨土挖坟啊,师父您不是让我干活么?我还正琢磨是刨一个大坑给他们合葬,还是刨几个小坑让他们几人分别安葬……”   炎颜额角抽了抽:“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打磨几块石头给他们立碑写传呢?”   毕承挠了挠头:“我觉得立碑可能有点来不及,我准备砍几块木头做墓碑,您看是不是太草率了?”   炎颜白眼朝天,彻底不想跟毕承说话了。   她怎就收了这么个憨憨!   “毕承,把他们几人的头全都切下来!”炎颜冷声吩咐。   毕承和拔汗那全都愣了。   切……切头?   炎颜抬头看了眼太阳:“赶紧干活,别磨蹭,毕承负责切头,拔汗那把那颗大树砍下来,做个临时的木匣,待会儿用来盛毕承砍下来的脑袋。”   拔汗那一听让他去砍树做木匣,麻溜提着剑跑了,边跑还边同情地回头看了毕承一眼。   毕承站在原地没动。   “师父……”毕承一脸为难。   炎颜面无表情:“毕承,你是不是打算跟我一辈子?”   “不是!”毕承赶紧摇头。   虽然他很想,但是明显那么回答显得他很没志气。   炎颜:“你还想不想当商队首领?”   “想!”毕承几乎没过脑子就应声。   这是心里话,他做梦都想变得像沈煜云那么能干。   炎颜:“从现在开始,我正式任命你为段兴昌商队的首领,只要你割下这几个人头。”   毕承咬着牙,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额角全是汗,手不不由自主地哆嗦。   炎颜静静地看着他,坚毅的目光背后是不忍和无奈。   沈煜云和华畅哪个不是好人?哪个手上不沾人命?   商队走商天南海北,什么样的歹人遇不上?   在这个光怪陆离,妖魔横行的世界,要想平安走商,手不染血,根本不可能!   炎颜是地球来的,她比这个世界的人更珍视生命,尊重人权,但是如果她仍像在地球那样在这个世界生活,现在尸体都沤成肥料了。   世界不同,世界观必须得变。   毕承虽然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他从前的生活一直都是固定的两点一线,波澜不惊。   可是从今天开始,他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商队首领。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如果毕承懦弱,整个商队的人都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所以,今天这堂课,对毕承而言,是开启人生新篇章的至关重要的一课。   不管多不忍心,炎颜也得把他给逼出来。   看见毕承仍旧站着不动,炎颜厉声催促:“毕承,我刚才说了,你现在就是商队的首领,现在你面前这几个人,是要夺取你性命的歹徒,你要保护你的商队,保住你的货物,还要保护你自己,还有我!你忍心看着我们死在这些人手上?”   “毕承,歹人当道,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不能优柔寡断!”   在炎颜的言辞激励下,毕承渐渐红了眼。   没错,歹人当道,不是我死就是对方亡,我不光要保护我自己,我还要保护师父!   对,段兴昌昨晚就要害师父,如果不杀他,他就要害师父!   穆娟儿临走前万般嘱咐,要我好好保护师父……   “师父!我要保护你,保护商队……”毕承突然仰天大吼一声,提剑朝着满地尸体就冲了过去。   然后旁边砍树的拔汗那就看呆了。   只见毕承提着剑左挥右劈一顿砍……拔汗那以为那些尸体待会儿准得变成肉泥……   最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毕承脚边,竟然整整齐齐堆着一小堆人头。   全都是齐脖子根儿断的,没一颗砍坏的!   这准头,可以!   这小子,靠谱!   拔汗那在心里默默给毕承点了个赞。   拔汗那利落地做好简易木箱,把所有人头都装好,炎颜把人头木箱收进纳戒,带着俩人走了。   后面的一路,毕承话很少,变得比从前沉默了。   不过沈煜云发现,毕承的眼神里,比从前多了一份坚毅果敢。   他没问炎颜带毕承去干了什么,但是沈煜云知道,毕承距离一个合格的商队首领又迈进了一大步。   隔天下午,炎颜几人终于把两只小狌狌顺利送回了狌狌兽群。   他们是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找到的狌狌兽群。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狌狌兽群生活的地方叫狌兽村。   是狌狌们自己建造的家园。   说实话,狌狌兽群生活的地方还真是名符其实的世外桃源。   这里位于焚木岭最深处,连猎户也走不到这里来,水边搭着十几间低矮简陋的草棚子,地上还散落着简单的工具。   狌狌兽的智商非常高,它们显然已经在模仿人类生活了。草棚旁边的草绳上,搭着缝制简陋的衣衫,门口还有晾晒的桃干……   只是因为生活资源匮乏,狌狌兽没办法像人族生活的那么舒适。   在狌兽村的后面,同样有大片桃林,那是狌狌们自种的口粮地。   狌狌兄弟带着炎颜几人走进狌兽村的时候,所有的狌狌都不在家。   狌狌哥哥跳上屋顶,向着桃林方向发出长长的悠吼,不过片刻,他们就看见大大小小的狌狌们,三三两两从桃树林走了出来。 第349章 廖仲庆登门   走在最前的两只狌狌脚步特别急切,当看到狌狌兄弟的时候,两只狌狌毛茸茸的脸上顿时留下两串湿痕。   “阿响,阿指!”两只狌狌呼唤着狌狌兄弟的名字,向两只小狌狌跑过来。   狌狌兄弟一下就窜进了两只狌狌的怀里,紧紧抱住两只大狌狌:“阿爹,阿娘。”   其他所有的狌狌都在默默地擦眼泪。   狌狌兽虽然模仿人族生活,可是他们的情感仍然保持着兽群的淳朴善良,两只小狌狌的性命,牵动着整个狌兽群的心。   这样团结质朴纯粹的感情,就算在人族的血亲家族里也很难见到了。   阿指和阿响把事情的经过讲与整个狌兽群,几乎所有的狌狌兽都向炎颜和沈煜云整齐行礼,他们双掌合十,每一只狌狌兽,不论老幼,眼睛里都含着热乎乎的眼泪。   这样的情感,炎颜和沈煜云几人尽皆动容。   当晚,炎颜几人受到了狌狌兽群的热烈欢迎。虽然晚饭单调了点,只有桃子,不过炎颜几人却惊奇发现狌狌兽真的太聪明了,他们的智商完全不输于人类,再加上质朴纯真,显得比人更可爱。   兽群里并不是所有的狌狌都会说人语,只有像阿指和阿响这样在人族社会历练过的狌狌会说人语,经过人族历练的狌狌数量在整个兽群不足三分之一,都是由兽群集体推选出的最聪明机敏的狌狌。   每一只被送去人族历练过的狌狌,人语说的都非常流利,跟炎颜他们沟通完全无障碍,并且能完全理解人类的思维,情感和做事方式,但是他们却始终保持着兽群的群体生活方式,从不模仿人族单门独户过日子。   这也是每只去人族的狌狌在历练结束,都会毫无留恋地返回兽群的原因。它们对兽群有种原始的血脉情感,这种情感就如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狌狌兽去人族历练的规矩,是从抵达焚木岭后的那一任兽群首领开始的。目的是为了让狌狌兽群学习人族的先进工具和生活方式,使得兽群的未来得以更好的发展。   炎颜几人听得惊诧。   来到焚木岭的那一任的老首领,不就是被廖家老祖手札上写的,被害死的的那位狌狌首领么!   一个肯不断进取学习的群体是绝对优秀的,狌狌兽群绝对是妖兽里的优秀种族,这样的种族,如果拥有一片安全的天地,定会创造奇迹!   能有这样的意识,说明那位老兽群首领也是个有远见的了不起的首领。   可惜……   “谢谢你们把两个孩子送回来。”   一位成年雄性狌狌走过来,说话时,把用木盘盛着的满满一盘洗地干干净净的大桃送给炎颜。   这是阿指和阿响的阿爹,兽族人称呼他“阿吉”   炎颜赶紧双手接过来,并连声道谢。   说实话,狌兽村的桃子个大汁多,又甜又糯,确实非常好吃。   阿吉在炎颜身边坐下,用流利的人语与炎颜交流:“听阿指和阿响说,阿响被廖家抓到,是你们从廖家祠堂把他救出来的。我代表整个兽族,感谢你们!”   阿吉说完,坐在他身边的雌狌狌阿祥,也就是阿指和阿响的母亲赶紧伏身行礼,并用同样流利的人语对炎颜几人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们的孩子!”   在阿祥身后,所有狌狌全都对炎颜几人伏身行礼。   炎颜赶紧把阿祥扶起来,好奇道:“你全家都会说人语?”   阿祥点头:“我们全家都是被兽群选出来的,全都去过人族历练。”   阿指和阿响就是这一批小狌狌里被推选出来,送去人族历练的狌狌。   炎颜觉得可能基因比较好,阿响和阿指兄弟俩几乎从生下来就会人语,也拥有像人族一样的名字。   为了庆祝阿指和阿响平安归来,也为了欢迎两个小家伙的恩人,整个狌狌族群当晚举行了热闹的联欢,兽群围着篝火翩然起舞。   沈煜云吐出嘴里的桃核,看向旁边的炎颜……这丫头今晚有点心不在焉。   他伸手递了个大桃过去:“想什么呢?”   炎颜望着人群里欢快的阿指一家四口,漂亮的大眼睛有些踌躇:“我琢磨要不要把狌狌老首领的事告诉他们。那毕竟是狌狌兽群的东西,廖家做的太过分了。”   沈煜云也将目光转向阿吉他们:“我觉得不告诉他们比较好。就算告诉他们,凭现在兽群的实力,完全无法对抗廖家,反而给他们徒增烦恼。就算拿回来老首领的头骨,狌狌们会不会因此再度陷入被歹人觊觎的危险境地?像这样单纯而快乐的生活,或许更适合现在的兽群。”   炎颜慢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隐瞒真相对狌狌们不公平,可是她觉得沈煜云说得很有道理。怀璧其罪确实不如这样平静安宁地生活。   几人在狌兽村留宿一晚,次日清晨,几人便下山去了。   望着炎颜几人下山的背影消失在狌兽村的小路尽头,阿响的表情特别严肃。   “响,你跟他们交往生出了情谊?”阿祥慈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顶。   阿响抬起头,望着阿祥:“阿娘,我这次被廖家捉住,被关在祭祀祠堂里好多天。”   阿祥把阿响紧紧抱在怀里:“孩子,你是幸运的,你遇到了炎姑娘这样的好人。”   “阿娘,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阿爹。”阿响神色很凝重。   阿祥温柔鼓励:“什么事?尽管跟你阿爹讲。”   阿响紧紧拧着眉头,目光严肃望着娘亲:“我在祭祀堂里,看见了阿爷的头骨……”   ————   炎颜几人刚回到长康苑的次日,廖家就有人来下请柬,请炎颜和沈煜云参加后日举办的秋日祭。   听闻廖家的秋日祭居然如期举行,炎颜和沈煜云皆有些诧异。   不是祭品没了么?怎么秋日祭还照常进行?   而让他俩更诧异的,是前来送请柬的,竟然是廖家的家主廖仲庆。   送个请柬,顶多廖靖轩来送就够有面子的了。   身为大家主的廖仲庆,在秋日祭前亲自登门,这明显不正常!   是不是他们送小狌狌回焚木岭的事暴露了? 第350章 廖家抢亲   炎颜和沈煜云在各自的庭院听闻商队伙计传信,即刻赶往待客厅。   两人在待客厅门前相遇,对视的目光里十分默契地深深有物。   待客厅门前穿着绣有廖家族徽服制的守卫分立在门庭两侧,看上去颇有豪门气势。   炎颜和沈煜云一前一后踏入待客厅时,廖家的大家主廖仲庆正坐在客席首位喝茶。   廖仲庆容色饱满,两腮泛红,像是有什么好事。   看见炎颜和沈煜云进来,廖仲庆身为长辈,只略微欠了下身,含笑询问:“这院子炎姑娘可住得惯?我近日诸事缠身不得空闲过来照应,多有怠慢。当再多派些家仆过来侍奉姑娘。”   炎颜给廖仲庆添上茶,淡笑:“廖家主说这话实在折煞我等小辈,我们住着廖家的豪宅已多有叨扰,怎敢劳动家主再打发佣人过来。这不成了不识抬举了。”   廖仲庆侧目看了炎颜一眼,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炎姑娘就不必跟廖伯父客气啦,你与靖轩……”   廖仲庆话刚说了一半,外头急匆匆进来个商队的伙计传禀:“斛律家二公子登门,说是答谢姑娘的救命大恩。”   炎颜赶紧起身:“进来!”   不过片刻,斛律筠同样领着一众家奴走了进来。   斛律家不愧是与廖家地位相当的巨贾豪商,斛律筠登门,身边同样是一众穿着绣有斛律家标识服制的家丁护卫,另外还有两个金丹期修士拱卫身侧。   大概上次斛律筠和斛律筱菲被宁封子重伤,斛律家对这位未来的家主继承人格外小心。   斛律筠被商队伙计引入待客厅,见廖仲庆也在,目中诧异一闪而逝,先上前行与对方晚辈礼。   炎颜亲自让了座,对二人笑道:“能得二府贵客同时盈门,今日我这里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斛律筠看向炎颜,微微一怔。   数日不见,这姑娘容色越发出落得欺霜赛雪,风髻露鬓,淡扫娥眉杏眸含雨……斛律筠心头不禁微悸,再开口,言语间不自觉就带了几分温和。   “原早就打算过来,可是每遣下人过来询问,皆逢你不在府中,就搁浅了。你这几日总不在,到底忙什么呢?”   斛律筠说到最后,言语中竟带了几分些微的埋怨,就像自家人随口的嗔怪,颇有些暧昧的意思。   连沈煜云都没忍住隔着茶碗抬头撇了斛律筠一眼。   这小子,对炎丫头有想法!   客首上座的廖仲庆多精明,一耳朵就听出斛律筠对炎颜的态度不对劲,心里冷笑:“哼,果然青春少年慕婵娟,我廖家早把与炎姑娘定亲的风声放出去多日,斛律家二公子看样仍不死心,今日亲自登门恐也另有企图,倒不如当着他的面把话挑明了省事。”   炎颜却不以为意,笑靥春风,随口扯谎:“我商队里有只黑栎精,以孤魂为食,焚木岭上正好孤魂多得是,我便带着我商队的栎师进了趟岭。”   炎颜说完,斛律筠正欲开口,廖仲庆笑道:“看来炎姑娘果然与我鹰轨城有缘,连你商队里的圣宠都格外适应此地,既是如此,待我忙过了秋日祭,便将你与靖轩的事儿定下。往后,不论你要翕陵草原放雚疏,还是焚木岭上养栎精,全都便宜的很!”   廖仲庆话一出口,斛律筠即刻俊彦微沉,明显暗生不悦,只是身为斛律家的少家主,行事说话一贯沉稳,并没当即驳廖仲庆,却在暗暗观察炎颜的反应。   炎颜没反应,垂眸喝茶。   沈煜云笑道:“廖家主今日来是送请柬的,此事一码归一码。炎姑娘从未允诺与廖府婚事,这会儿当着斛律家少主的面,廖家主出言还需慎重,毕竟此事干系炎姑娘名节。”   廖仲庆仰头大笑:“呵呵呵,炎姑娘这是打算出尔反尔么?收了我廖家的信物转眼就不承认了,这可不应是炎姑娘的行事风格啊!”   炎颜呡唇一笑,眸色稍凉:“我何时收取廖家信物?此事我自己尚不知。”   斛律筠也有些诧异,看向炎颜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燥。   廖仲庆笑道:“炎姑娘可否将你收我廖家的商牒拿出来一看。”   炎颜笑:“商牒是廖少主亲自送来的,莫非还能有假?”   说罢,炎颜手指轻轻在右手中指的红宝石戒上一抚,存在纳戒里的商牒就出现在她手上。   廖仲庆接过商牒看了一眼,笑呵呵将商牒的正面转向几人,指着盖在左下角的廖家族徽,笑道:“炎姑娘还说与我廖家无关,商牒上连我族徽都盖了,炎姑娘带着这张商牒出去走商,所经之处,不用你自己开口,别人自会拿你当我廖家儿媳对待啦,哈哈哈……”   斛律筠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目光灼灼盯着炎颜:“你怎会在商牒上加盖廖家的族徽?”询问的语气已经隐藏不住埋怨之意。   炎颜这会儿哪顾得上细思斛律筠的情绪内涵,皱眉向廖仲庆道:“这张商牒是廖少主亲手交给我的,他想拿到我追命神酒的代销权,便以这个与我做交换,他交给我的时候可没说盖上你廖家的族徽就跟廖家结亲有关。”   当然不能说实话,不过在炎颜这儿瞎话说得比实话更像真的。   廖仲庆笑道:“靖轩早知家中有意与姑娘结亲,他身为男儿自然要主动些,只是靖轩以往从未接触过儿女情事,与你说这些会觉难为情也是常理,但我廖家族徽除了我本族的商队,只给与我廖家通婚的家族加盖,此事那些大商队尽皆知晓,炎姑娘出去稍作打听便知。不信你当下询问斛律少主,他也知道。”   炎颜扭头看向斛律筠。   就见斛律筠正一脸埋怨望着她。   炎颜拧起眉心。   本姑娘盖错了章够糟心了,你还埋怨上了,你埋怨个毛啊,干你屁事!   炎颜直接瞪了斛律筠一眼,又转眸看向廖仲庆:“这事我不清楚,廖少主给我这张商牒的时候可没跟我说这些,此事儿算不得数!”   廖仲庆皮笑肉不笑:“我廖家在鹰轨城也是有头脸的大家族,定亲大事不可儿戏,这不是炎姑娘一句‘算不得数’就了事的。”   炎颜眯眼笑问:“怎么?牛不吃草强按头?廖家还想抢亲不成?” 第351章 狐狸张嘴了   廖仲庆大笑:“抢亲?哈哈,炎姑娘可真会说笑,我堂堂廖家,还不至于为了个女孩子,做出这等有损家族名声的事!”   炎颜手中转着空茶盅,淡笑:“不抢亲就成。廖家族徽加盖的条件我确实不知,这事若廖家主不信,回府问一问令公子就清楚了。”   说完,炎颜把那张盖了廖家族徽的商牒往廖仲庆面前推过去:“既然商牒加盖族徽有这样的含义,我再收这张商牒也不合适,这便退还贵府吧。”   沈煜云看着那张商牒皱了下眉。   这事儿回头得跟靖轩那小子说道说道。   话也不说清,给炎丫头招惹这大麻烦不说,还把商牒给退回去了,到头来白给他忙活一场!   见炎颜退回商牒,斛律筠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   只要退回了商牒,这事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看来炎姑娘确实无意与廖家联姻。   斛律筠心里暗生欢喜,又想起刚才炎颜莫名瞪他一眼……   斛律筠抬起手摸了摸鼻子,遮住悄悄弯起的薄唇。   虽然不知道炎姑娘为何瞪自己,不过她连生气的小模样都那么惹人疼怜,果然是他喜欢的姑娘,怎样都美的不行。   廖仲庆慢悠悠呷了口茶,缓缓放下茶盅,瞥了眼炎颜推过来的商牒,没伸手去接,抬眼笑看向炎颜。   “炎姑娘可想清楚了,确定要退回这张商牒?如今外头的大小商队,可都知道炎姑娘收了盖有我廖家族徽的商牒,炎姑娘退回商牒,我廖家实在是颜面扫地啊!”   沈煜云拧眉不悦:“此事就算有损廖家名声,却也是因廖少主事先没把话说清导致,怨不得我们。再说,我们东家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出了这种事,损失的可不只你廖家的名声!”   虽然沈煜云跟廖靖轩交情不错,可是这种关系到两家利益的关键时候,他肯定得站在自己人这边。   虽然炎颜平时胡搅蛮缠了些,可就这件事,确实是廖靖轩的错!他得替炎丫头说句公道话。   廖仲庆摇头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此事虽然小子有过,可是炎姑娘事先也并没出去打听我廖家族徽的用途,就算计较功过,靖轩占了六分,炎姑娘也有四分的责任!”   说完,廖仲庆伸手捻起桌上的商牒:“这张商牒我可以收回,我堂堂廖家,当然不能强迫你一小姑娘非嫁进来不可。可是我廖家损失的名誉又当如何挽回呢?”   沈煜云正要开口,炎颜侧眸给他递个眼风,沈煜云到嘴边的话就拿茶水给顺下去了。   这姑娘一向心思活络,就算廖仲庆老谋深算也不见得就能从她手里讨着便宜。   既然炎颜心下有了计较,沈煜云的心总算放下几分。   炎颜侧眸笑问:“依廖家主的意思,我该如何赔偿贵府的名誉损失呢?”   刚才廖仲庆绕来绕去一番话炎颜早听明白了,这老狐狸心中其实早有打算,与其跟他云里雾里地打太极,倒不如先套出他的话,听听对方的条件再做计较。   廖仲庆笑道:“炎姑娘也是商队的东家,在商言商,我廖家商队替众位行商的朋友带货,只要货从我廖家出手,这一带的市场销路就算是打开了。因此,我廖家商队带货在众商家中颇得美誉。”   “今年秋猎,炎姑娘力压群雄拔得头筹,按照秋猎的规矩,我廖家商队原本应该不计代价为炎姑娘带货一年,如今既然炎姑娘诚意补偿我廖家的损失,那就免这带货一项吧。”   廖仲庆说完,轻轻地摇了摇头,啧啧叹惋:“真是可惜了。姑娘初来乍到,对东行商路一无所知,难得秋猎夺得桂冠,取得由我廖家替你的商队打开销路的机会。原本是一劳永逸的好事,谁成想会出这等事,唉!”   廖仲庆叹息间,又慢悠悠地端起茶盅小口小口地呷。神态间明显不见半分可惜的意思。   炎颜心头冷笑。   哼,老狐狸,连装都懒得装。这是笃定她会开口求他了。   沈煜云一听就撂下脸来:“廖家主,秋猎带货一事是历年的老规矩了,您这么随口一说就取消,这恐怕不太合适,今日这事追根揭底是令公子隐瞒在先,您这么处置可是有违公允!”   廖仲庆淡淡一笑:“沈爷,这笔账可不是这么个算法。跟我廖家的名声比起来,只取消给你们的带货资格,我已经算是仁慈。不然,就算除了取消给你们的带货资格我还要讨些赔偿,毕竟我廖家的颜面也不只这点价。”   沈煜云剑眉紧蹙,正欲开口理辩,炎颜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沈煜云只得又端起茶盅喝茶顺下心头怒火。   然后他就听见炎颜悠悠地叹了口气:“唉,我家的追命神酒原本还打算借着廖家的名声,在东边大陆站稳脚跟,经此一事,看来原先的打算要落空了。神酒虽好,可是要想出名,还得讲个一命二运三风水。我自己运气不好,怪不得别人。”   炎颜说完,起身对廖仲庆款款行了一礼,俏靥含笑:“今日劳烦廖家主亲自来一趟,也算是给足了我的面子,就按廖家主说的办吧,我家的神酒就不劳廖家商队带货了,我再另想出路吧。”   说至此处,炎颜抬手轻轻地压了下眼梢。   她刚才那样一番话,再配上这幅模样,落在斛律筠眼里,心疼得差点从椅子上窜起来,恨不得当即把炎颜所有的酒货都包圆。   可惜当着廖仲庆的面,他怕自己贸然开口更给炎颜招惹非议,只能按下满腔无处释放的护花之情。   炎颜这话一出口,廖仲庆心头顿时欢喜暗生。   廖仲庆坐了这半日他等的就是炎颜松口的机会。   听见这个倔强的姑娘终于服软,廖仲庆立刻温和劝慰:“炎姑娘这么说倒叫我好生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沈爷也是小子的救命恩公,这份情我廖家得承。不如这样,我退一步,仍替姑娘代理你家的酒货,只是姑娘也需退让一步才好。”   炎颜心里冷嗤:哼,老狐狸终于要下嘴了。 第352章 老狐狸VS小狐狸   炎颜没说话。   话说到这一步,她心里明镜似得。   就算她自己不开口,廖仲庆也不会轻易松口了。   前头浪费的那些口舌,全是他精心布置的局。   廖仲庆哪里是真要放弃神酒的带货权,他是要谋更大的利。说来说去,就是不甘心她既不嫁入廖家,还带走那么多雚疏兽。   果然,见炎颜没开口,廖仲庆尴尬地笑了笑,仍继续说“若要炎姑娘放弃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带货权,对炎姑娘却是损失不小,我也于心不忍。要不这样,这追命神酒我廖家商队仍帮你带货,只是不能像秋猎的规矩那样分文不取,我也不收你家的带货费用,我只从酒货销量额度里抽取一半作佣金,货我还照样给你带最大的份额,炎姑娘意下如何?”   炎颜放下杯盏,笑靥格外清甜。   呵,张口就是一半的利,廖老狐狸可真够饿的!   炎颜手里转着茶盅,没吭声。   廖靖轩这会儿不喝茶了,望着炎颜的目光里隐隐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没错,分走一半的酒货利润,这才是廖仲庆此行的根本目的。   追命神酒经过富甲街上那件事后几乎轰动整个鹰轨城,凭廖仲庆多年的行商经验,这酒就算在别的地方,也不愁打不开销路,甚至更有可能火遍整个东部大陆。   而且现在很多专门酿酒的酒坊买回去想仿制,竟无一家仿制出来的。   说白了,这追命神酒的酒方如果一直握在炎颜一人手里,那这姑娘日后就是个摇钱树,这也是廖仲庆甘愿放弃了斛律筱菲,一心想把炎颜娶进门的主要原因。   可惜,他今日亲自登门试探也看出来了,这姑娘是一点联姻的意思都没有。   既然如此,他只得趁着手上还握着这张牌,狠狠从这酒上刮一份利下来。   这酒的价格他初步算过了,如果销去完全陌生的场子卖,凭他廖家的招牌,恐怕还能再剥些利出来,一年下来利润就非常可观了。   等到了明年,炎颜的商队亲自行走东方大陆,酒的招牌叫响亮了,定会有诸多商队上门争抢神酒的带货权。   到了那个时候,他廖家就一点好处都捞不上了。   炎颜眯起眼,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笑得又媚又萌,细看其中还带着点坏“廖家主觉得,我这酒利润能有多少?”   廖仲庆笑道“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除了炎姑娘恐怕没人能回答。”   炎颜点了点头“没错,酒的利润账我心里确实有数。一半的利润,我让不出来。廖家主提出的这个条件,恕我无法应承。”   廖仲庆脸上笑意顿收,面色有些沉“这么说,你是打算放弃我廖家带货的权利了?”   嗯哼,没达到目的,这就威胁上了。   炎颜抬起秀目迎向廖仲庆,潋滟眸光不惧不怒,言辞不卑不亢。   “廖家主,这个戳的错打根儿上不在我,你廖家出尔反尔,推翻秋猎之约,这会儿返回头还要吃下我一半的利润,廖家主,您这跟明抢也没甚区别了吧?”   “你!”廖仲庆没想到炎颜竟然会出言犀利,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廖仲庆冷冷一笑“哼,我是好心替你谋划,你既不识好歹,这事就算我没说。不过我看在沈爷的面子上,最后提醒你一句,我廖家没谈成的生意,你再想委托别家,怕也没人敢接!”   “我家来接!”   厅堂内突然响起少年的铿锵回应。   众人的目光立刻全转向一直安静喝茶的斛律筠身上。   见众人都看过来,斛律筠慢慢放下茶盏,没去理会廖仲庆几欲喷火的眼神,先看向炎颜。   斛律筠此刻望住炎颜的神态眉若峻山,眼若深潭,脸庞薄薄染光,如梦中相见温婉缱绻“别急,你的酒若廖家不帮你带,我斛律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炎颜愣了。   她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斛律筠当下就蹦出来拍板钉钉似得说出口。   话说他这会儿当面顶撞廖家的大家主,他老子斛律保柠回头会不会揍他?   对面的沈煜云把酒杯端起来,悄悄掩住偷笑的嘴角。   看这小子那样,就差直接跟炎丫头说你拒绝了廖家的婚事不怕,还有我呢!   沈煜云头回觉得,其实长得好也挺吃香的,你看眼前这局面,炎丫头光靠一张脸就给解了,多省事儿!   此刻满屋里最难受的人就是廖仲庆。   他可惜没修为,他要是个修士,估计这会儿瞪着斛律筠的眼神就能喷火。   这小子没事儿乱插什么嘴,这不是当面拆他台么?   没准儿他在威胁利诱一下,这笔生意就谈成了,这下好了,全被这臭小子一句话给搅黄了。   太气人了,这要不是斛律家的孩子,他出去就得把这小崽子给剁了!   虽然被气得三尸暴跳,不过廖仲庆面上还得端稳大家主的架势,笑侃“炎姑娘生得风华绝代,果然处处生情,这也难怪。虽然斛律二公子信誓旦旦,不过带货这种大事恐怕还得你父亲来决定,斛律二公子这样轻易说出口恐不太合适。”   廖仲庆继而笑道“当然了,令侄的的心思伯父明白,不过女孩子可不太喜欢信口开河的男儿呦!”   廖仲庆是算准了少年儿郎的心思,对待喜欢的姑娘恨不得倾尽所有,却最怕被人戳破,尤其当着心上人的面。   一个难为情,啥话都不会说了。   哼,就凭斛律筠这种嘴上毛都没长全的小后生,还想跟他斗!   不过廖仲庆算错了一步,他心里想的那是一般的小后生,像斛律筠这种未及弱冠就跟随商队走南闯北的男儿,什么样的场面没经见过?   听见廖仲庆拿情事挤兑,斛律筠淡淡一笑“廖伯伯大概忘了,我对待炎姑娘就算没有仰慕之情,还有救命之恩呢,炎姑娘出手救下我与筱菲兄妹二人的性命,光这份大恩,我父亲现在还苦思不知如何报还。”   “今日我来得也是真巧,正好赶上这件事,如果廖伯父实在为难,不用勉强,对外宣称撤销替炎姑娘商队的带货权便是,这个烫手山芋我斛律家愿意接下,想必家父听闻也不会反对。”   廖仲庆这会儿特别想挑起来呼斛律筠个大耳瓜子。   这小子不是来谈情说爱的,特么是来抢生意的!   他这会儿才看出来!   太大意了! 第353章 尬茶(有小剧场)   屋里原本一边倒的氛围因为斛律筠突然插了一嘴,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炎颜和沈煜云都不吭声了,端着茶盅好整以暇悠然喝茶。   有斛律家撑腰了,廖家瞬间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就算事后斛律家也没带成货,但至少眼下的场子炎颜是找回来了。   商场谈判就是这样,输钱输货都不要紧,气场绝对不能输。输一次,往后再想抬起来就加倍困难。   炎颜这会儿虽然面上不说,心里实是感激斛律筠的,不管他说的最后能不能成,眼下都帮了她的大忙。   斛律筠肯在这种时候不惜得罪廖家替她出头,上次的救命大恩,算是扯平了。   斛律筠虽然年纪轻,却早早就手握族中营运实权,此刻虽然面对身为长辈的廖家家主廖仲庆,亦同样从容淡定,气度雍容。这一看就是多年生意场上历练出来的能力。   “刚才我在这冷眼旁观,实在见你俩家皆各自为难,我思来想去,确不如由我斛律家从中调和,如此一来,廖伯父不必替炎姑娘惋惜,炎姑娘也不用发愁酒货代销的事,而我斛律家,正好也报了炎姑娘的救命大恩,这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斛律筠谈生意时的控场能力,确实强于从未出过门的廖靖轩很多。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就连廖仲庆都被他堵地哑口无言。   沈煜云心里亦忍不住给斛律筠喊一声好。   斛律家这位二公子是个人物,炎丫头要是嫁他也挺好!   炎颜呡唇笑道:“斛律二公子这提议不错,要不……”   “斛律二公子,这本是我廖家与炎姑娘之间的事,你斛律家未经我两家同意,突然自作主场介入,这不合适吧?”   廖仲庆打断炎颜话,面色阴沉向斛律筠冷声质问。   斛律筠正欲开口,炎颜笑道:“廖家主,我觉得斛律二公子刚才的提议很好,我同意将酒货交由斛律家代销,如此一来廖家主再不必为此事为难,正巧一举多得。”   “啪!”廖仲庆一掌拍在茶桌上,怒驳:“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简单就了结,那我廖家损失由谁负担?”   炎颜唇角绽着晏晏浅痕,笑意却不达眼底:“刚才亲口说不给我带货的是廖家主,如今不允许我把货转代给别人的也是廖家主。这出尔反尔自相矛盾的说辞,廖家主自己不难受,我都替你绕的慌!廖家主倒不如直接明说,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想分走我神酒一半利润,何必兜这大一圈。”   哼!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这种人最虚伪不要脸。   廖仲庆这大岁数又是堂堂的一家之主,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被炎颜一个小姑娘当众戳破心机,实在有点下不来台。   更何况还当着斛律家的少主。   廖仲庆脸阵红阵白,冷嗤:“哼!我堂堂廖家偌大家业,就你那点薄利,我廖仲庆岂能看在眼里?果然是小地方来的商队,不识抬举!”   斛律筠笑道:“既然早就想推倒给炎姑娘商队的带货权,廖伯父坐这半晌不走,莫不是心疼那些雚疏兽了?”   廖仲庆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谁,谁心疼了?我纯属是为她着想。既然被尔等误会,这酒我廖家不带就是,哼!”   廖仲庆说完,一甩袖子……却仍坐着喝茶。   没办法,心里憋闷的慌,他在炎颜身上赔了夫人又折兵,怎能甘心就这么算了。   炎颜,沈煜云和斛律筠也都默默喝茶,全都好整以暇看着廖仲庆。   几人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   廖仲庆喝完了杯中茶,见炎颜没给他添茶的意思,伸手自己提起茶壶添上。   这回连沈煜云和斛律筠都忍不住暗自好笑。   其实他几人都清楚,廖仲庆之所以赖着不肯走,还是不甘心,他想卖神酒。   可是炎颜性子也倔,明知廖仲庆的意思,她就是不松口。   憋死这不讲道义的老东西!   几人就这么尬坐在厅堂里,谁也不说话,光喝茶。   眼见廖仲庆手边那一壶茶都快见底了,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实在按捺不住了,跨步走到炎颜身边:“小丫头,我劝你识相点,照我家主人的意思把卖酒协议痛快签了,这鹰轨城是谁家的地盘,你心里总该有数!”   炎颜侧眸瞥向身侧的金丹期修士:“我要就不签呢?你还想动手?”   金丹期修士冷冷一笑:“既是在鹰轨城内,如何行事,就由不得旁人说了算!”   话落,他对另外一个金丹期的廖家护卫递了个眼色。对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份已经草拟好了的契约,也向炎颜这边走过来。   见这情形,沈煜云和斛律筠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们这是打算用强?”   沈煜云跨步挡在炎颜面前,手已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斛律筠英眉紧蹙:“今日有我斛律二爷在此,我看谁敢碰炎姑娘一根汗毛!”   他话音刚落,身后两个护卫的金丹期修士同时跨步上前。   屋里一闹出动静,守在门外的两家护卫“呼啦”一下全都涌进来。   厅堂里顿时剑拔弩张。   沈煜云和斛律家的护卫与廖仲庆带来的人怒目相对,互不相让。   廖仲庆这会儿已经不说话了,意思明显是默许手下用强了。   只有处在矛盾漩涡中央的炎颜,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慢悠悠放下茶盏,从座位上站起身,炎颜对廖仲庆笑道:“廖家主,这回先动手的可是您,这宅子也是您的,咱们可先把丑话说前头,待会儿要是把这院子拆了,我可不陪。”   廖仲庆冷笑:“炎姑娘不用操心,毁了这一栋宅子事小,你应当关心的,是你的商队出不出得了鹰轨城。”   他说完,对着旁边的斛律筠道:“二公子,为了个女人坏了我廖家和斛律家多年的交情,这可不是身为未来世族接班人该干的事儿,我劝你切莫一时冲动感情用事。”   斛律筠下巴一扬:“炎姑娘的事,我管定了!”   就在几人说话的空挡,站在炎颜身侧的金丹修士突然伸手抓向她。   ···小剧场···   炎颜:玉箫,本尊到底有没CP?   玉箫:你自己有没有你问我   炎颜:你的书不问你问谁,你大纲呢   玉箫:大缸没有,有大瓮。   炎颜怒:有种你进书里来   玉箫吐舌:我是妹子。。。。。。嘿嘿   炎颜冷嗤:水貂转世吧你   玉箫懵:啥意思?   炎颜:满世界的皮! 第354章 兽兽不造   先下手抓住这个给脸不要脸的死丫头,看她一区区炼气期修士,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儿来!   廖仲庆的侍卫根本就没把炎颜几人放在眼里,就算真动起手来,斛律家的两名金丹期修士,一个是初期,一个是后期,而他们这边的两个都是金丹后期大圆满,谁怕谁啊!   而且这些人也看出来了,斛律家二少爷一颗心全系在这小丫头身上,只要捉住了这个小丫头,他们家家主想怎样就怎样,哪还能轮到这毛丫头说话。   金丹后期大圆满的修为,离着又近,出手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炎颜等人根本就反映不过来,对方的手就已经接触到了炎颜的衣衫……   整个厅堂瞬间响起撕心裂肺的哀嚎!   ……不是炎颜,是金丹后期大圆满。   手没了!   看着眼前惊悚诡异的一幕,客厅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在场的几个金丹修士,全都盯着疼地满地打滚的修士发愣。   就凭他们的修为,刚才根本就没看见咋回事。   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渍滚溅了满地,如注的血远远不断从断臂处流出来,转眼就把金丹期修士的制服染透,整个厅堂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沈煜云和斛律筠紧张诧异的目光同时看向炎颜。   肯定她那宠干的!   炎颜也愣了。   只有她心里清楚,这事儿绝对不是吨巴干的!   吨巴虽然嗜吃,但绝对不可能一露面就直接咬掉人的手臂。   吨巴自从跟着她到现在,还从没干过这么鲁莽的事。   “吨巴?”炎颜唤了一声。   虚空一阵扭曲波动,吨巴瞬间显形。   炎颜低头紧紧盯着吨巴的眼:“那胳膊你咬的?”   吨巴的眼睛幽蓝幽蓝的,像两汪祭品蓝水晶,抖了抖毛乎乎的大耳朵,摇头:“吨巴吨巴。”   兽兽不造。   炎颜伸手抚了抚吨巴的头顶,神色凝重看向沈煜云和斛律筠:“不是吨巴干的。”   她这话一出口,沈煜云和斛律筠脸色瞬间变色。   看样子连吨巴也不清楚对方的存在。   这屋里莫非还有一个比吨巴还要厉害,而且同样会隐身的大妖怪?   这也太吓人了!   廖仲庆此刻根本就没空留心他几人的表情,他刚才那一瞬差点吓尿了。   他身边的护卫在整个廖家都是出类拔萃的,结果连炎颜衣裳边儿都没碰到就少了一只手臂,更可怕的是,他身边所有护卫都还不清楚胳膊咋丢的!   这到底是什么变态的玩意啊?   廖家所有的护卫都冲过来,把廖仲庆紧紧拱卫在中间,全都用惊恐的目光瞪着突然出现的吨巴。   这些人自然而然地以为金丹修士的手臂是吨巴咬掉的。   事实上吨巴也却是有这个能力。   虽然炎颜几人内心同样惊恐万分,可是面上为了应付廖仲庆,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廖仲庆到了这会儿算彻底明白了,能猎到整群的雚疏兽,炎颜商队的实力绝对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太疏忽了,也太轻视炎颜了。   刚才的气焰顿时全消,廖仲庆满脸赔笑:“难怪炎颜姑娘单枪匹马就能驱使整个翕陵草原的雚疏神兽,是我廖某孤陋寡闻,今日跟姑娘完全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这是我廖家秋日祭的请柬,还望炎姑娘赏光莅临,我廖府定扫榻相迎,荣幸之至!”   说完,带着一众廖府家丁抬着丢了手臂的金丹修士一阵风似得跑了。   厅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炎颜几人相顾,发呆……   这会儿他们心里就一句:果然一力降十会!   他们废这半日口舌,抵不上人家一嘴尖牙!   等斛律筠把自家护卫都打发出去,沈煜云再忍不住,脱口就问:“刚才真不是你宠干的?”   斛律筠也知道吨巴,也好奇看向炎颜。   炎颜低头看向吨巴。   吨巴一脸无辜呆萌……还有点难过。   兽是不是平时太能吃了?   导致所有少掉的东西,大家就默认是被它给吃了。   吨巴其实挺无辜的,吃是身为饕餮的它的一项技能,就像修士会凝聚炁凌一样,根本不是它贪吃。   吨巴其实很想告诉所有人,身为饕餮,虽然万物皆可食,但其实它从来也不会饿。   虽然打发走了廖仲庆,经过今日这事,廖家肯定不会再找炎颜瓜分神酒利润了,可是所有人的心里却都没办法轻松。   刚才一口咬掉金丹修士胳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斛律筠看向炎颜的目光除了浓浓的关切还有疑惑:“那东西……当真不是你的?”   炎颜蹙眉:“我又不是驯兽师,哪儿来这么多!”   沈煜云默默地看她一眼。   也不少!   上回在狩猎,回来就听华畅说看见个浑身都是手的透明怪物给炎颜帮忙,而且她还几乎收服了整个雚疏兽群……   这么一想,这丫头跟驯兽师也差不多了。   被炎颜抢白,斛律筠一点不恼,连连点头:“是,你确实不是驯兽师,只是这些小动物比较喜欢你而已。”   沈煜云:呵,可真会说话,果然喜欢就啥都能包容啊!   斛律筠继续道:“如果你们也不知此为何物,继续住在此处恐有危险。我斛律家在鹰轨城内有专门购置的宅院,我自家商队只住了不足一半,若你们不嫌可搬去我家宅院,大家在一处也方便照应。”   沈煜云没说话。   这种事只有炎颜做得了主。   炎颜也不说话,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好像根本没听见斛律筠说话。   其实炎颜此刻正在神识里跟沧华沟通。   她必须弄明白那个吃掉金丹修士手臂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商队好几百号人呢,她可不敢大意。   “它应不会伤你。”沧华道。   炎颜脑子转得多快,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摩诃洛伽?”   “嗯”   炎颜的心顿时凉了一大半。   摩诃洛伽吃人她是亲眼见了的,就跟吸溜面条似得。   就她商队这几百号,够不够那小姑娘一顿的?   不过让炎颜诧异的是,竟然连吨巴都感应不到摩诃洛伽的存在。这就说明,摩诃洛伽的修为还远在吨巴之上。   那个漂亮的白衣小女孩到底是个什么大妖……炎颜对她越来越好奇了。   “她此刻在这里吗?”炎颜担心询问。   沧华:“跟刚才那些人走了。”   炎颜心头一个激灵。   廖家要完! 第355章 花露水,我要六神哒!   廖家秋日祭跟普通的祭祀有点不一样。   普通祭祀通常会择个良辰吉时,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进行,图个吉时吉日顺顺当当。   廖家每年的秋日祭时辰却是在丑时末,按照炎颜在地球上的时间,就是半夜两点半到三点。   炎颜,沈煜云,毕承和拔汗那早就准备好了,在客厅里边喝茶边等迟迟没出来的洪玉修。   洪玉修平日其实很少出府,他要负责打理整个商队的衣食住行,唯独对廖家的秋日祭,格外热衷,老早就跟炎颜打过招呼,得了请柬一定得把他带上。   炎颜一盅茶都见底了还不见洪玉修出来,蹙眉问沈煜云:“洪爷磨蹭什么呢?去参加人家的秋日祭,又不是让他上花轿。”这还蹭上富贵了。   沈煜云正在检查随身携带的灵气丹,听见炎颜问,抬头道:“玉修平日不这样,我差人去看看……”   沈煜云话音刚落,门外“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传进洪玉修的声音:“抱歉抱歉抱歉,让诸位久等啦,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出发吧!”   炎颜抬眼往洪玉修脸上打量。   洪玉修被炎颜看得有点懵,摸了摸脸:“我早晨洗过脸了……没洗干净?”   炎颜:“我就看看你妆化的好看不。”   沈煜云,毕承,拔汗那全憋不住笑了。   洪玉修懵逼:“化妆?我一老爷们儿化那玩意儿干啥!”   炎颜:“那你一老爷们儿出门咋这磨蹭呢!”   洪玉修:“嗐,我这不是为你们的安全考虑么,你看我准备了驱虫香料,还有面具,手套,我还特地买了几副用魔蝠翅膀做成的护目镜……”   炎颜挑眉:“有没花露水,紫草膏,清凉油,我要六神的!”   洪玉修再次懵逼:“啥,啥玩意?没听说过啊,也能驱虫吗?”   炎颜纵身上车:“能啊,还是品牌的呢!”   洪玉修:“噢,回头我去问问,看能买上不。这回没预备这些。”   沈煜云抬手拍了把洪玉修的肩膀:“还当真了你,她啥时候说过正经话。”   几人说笑间全上了停在门外的车轿,炎颜好奇:“又不是去野炊,你带这么多驱虫香料作甚?还面具,护目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搥马蜂窝呢。”   洪玉修一脸鄙夷:“一看你们就孤陋寡闻。廖家秋日祭可不就是搥马蜂窝?不信你问大爷。”   炎颜好奇目光投向沈煜云。   沈煜云点头:“玉修说的没错,廖家的秋日祭确实跟蜂有关,你可还记得你在斗宴大比上做过一道菜,名为暗黑风暴,当时我就误以为你用的是廖家秋日祭的蜂,你那种黑蛮蜂跟秋日祭上的蜂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他们家的这种,名为释厄蜂,食人。”   炎颜惊诧:“秋日祭弄来食人蜂?”   那么多人,这不是白送人头!   沈煜云解释:“释厄蜂虽是肉食类蜂群,但是它们只叮咬吃过一种特殊果子的人,没吃那种果,即便你从它蜂巢旁边经过,它都不理你。”   洪玉修马上接话道:“你知道咱们过焚木岭吃的那种药丸吗?我听说那种药丸就是释厄蜂,据说在廖家的祭祀上,可以亲眼看到药丸的形成过程,所以我才对这个祭祀特别感兴趣。上次来听人说的玄乎其玄,就是没亲眼看见过,今日终于能得偿所愿啦!”   洪玉修显得非常兴奋。   炎颜想起在鹿吴城斗宴大比的时候,她端上来那盘暗黑风暴,当时沈煜云和洪玉修的反应就很奇怪,到了这会儿炎颜才明白,他俩当日是误会了她用来做菜的黑蛮蜂,把那当成释厄蜂了。   几人说话间,车轿已经驶进了廖家宅院大门。   炎颜的车轿现在只要一露面就格外引人注目,主要是拉车的是四匹真正的雚疏兽,火焰一般的红鬃又亮烈又拉风。   炎颜的车轿一进大门,立刻引来前来参加祭祀各方势力的瞩目。   其实自从炎颜上次在翕陵草场秋猎夺得头筹之后,炎颜的商队就在整个鹰轨城的大小商队中变得璀璨夺目,是以今日炎颜的车轿一露面,其余大小商队纷纷自动往两侧避让。   越发显得高贵体面。   廖家负责在门前迎接的管事看见炎颜的车轿驶来,赶紧打发人进去通禀,这是廖仲庆特别交代的,他半分不敢怠慢。   不过片刻,廖仲庆就亲自带着廖家有头有脸的族人迎了出来。   先下车的是毕承和拔汗那等人,炎颜跟在沈煜云后面最后一个走出车轿。   她一露面,廖仲庆立刻亲自上前,拱手相迎:“炎姑娘能亲自莅临我廖家秋日祭,鄙府实是蓬荜生辉啊,快里面请,贵宾席位早已给您几位安置妥当……”   与昨日送请柬的时候相比,廖仲庆这会儿的态度已截然不同。   看见廖仲庆堂堂大家主,竟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如此礼让,廖家许多远房族亲还有些看不过。觉得廖仲庆实在有点太小题大做,就算猎到了雚疏兽,也可能只是对方侥幸,并不能说明商队势力很厉害。   再说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能养几支商队就顶天了,又没甚根基,也不至于让堂堂廖家如此低眉顺目。   他们哪里知晓,此刻的廖仲庆,恨不得把炎颜当姑奶奶供奉起来。   昨日他带着受伤的金丹期修士回府后,即刻找来同为金丹的几个修士为其疗伤,可是各种办法用尽了,伤口的血始终无法止住。   廖仲庆没辙,只得遣人带着他的家主玉牌往斛律家求援。   斛律家有位专营医道的元婴期修士,平日深居简出,几乎不在人前露面,只坐镇斛律家为斛律家重要的几位主人调理守护。   廖仲庆遣去斛律府上的人,只教说廖家有修士受了重伤,并没说是在炎颜那里受的伤,更没提斛律筠也在现场的话。   斛律保柠也很痛快,接到廖仲庆的玉牌,当即请出府上的元婴修士赶往廖家相助。   可是让廖仲庆意外的是,就连元婴修士亲自到场,都没止住金丹修士不停流血的断臂。   直到眼下这一刻,那金丹修士的手臂仍在流血。这也就是金丹期的修士修炼底子厚实,这要是一般人早就血尽命亡了。饶是如此,人也只吊着一口气,眼见时辰无多。   最要命的不是伤没治好,是那元婴修士临走时还留了一句。   对方说,能造成这样伤害的妖,实力少说也在元婴后期,搞不好化神期都有可能。   就这一句,廖仲庆当场就差点吓尿了。 第356章 极致蠢   就算那元婴修士说得夸张点,但至少对方比元婴修士的修为高是真的。   炎颜姑娘居然藏着如此彪悍威猛的大杀器,难怪出手就轻易驯服了整个草原的雚疏兽,难怪面对他的各种恐吓,人家小小年纪仍旧端得稳稳当当,连眼皮儿都懒得抬。   廖仲庆肠子都悔青了。   炎颜姑娘没跟他当场翻脸,很有可能是碍着沈煜云跟靖轩的那点交情,给他留点颜面,估计要没这点交情,他昨天就得全军覆没在长康苑。   他还傻了吧唧跑去威胁人家,简直极致蠢!   这真把这小姑奶奶惹恼了,血洗他廖家估计喝盏茶的功夫都用不了。   是以今日再见炎颜,要不是人多拉不下老脸,他就真跟炎颜喊小姑奶奶了。   炎颜却并不清楚廖仲庆从昨天到今天巨大的心理落差。   见对方这么客气,她也客客气气带笑寒暄,就当昨日的不愉快完全没发生。   都是商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谁认真谁就输了。   不过炎颜商队的座次这回明显比秋猎时候提升了很多,直接被安排在了主人席位的左手二次,仅次于斛律家。把陆家挤到了第三的座次上。   炎颜带着沈煜云和毕承落座,身为随侍的拔汗那和洪玉修恭敬立在三人身后。   落了座,炎颜向场中扫了一圈,发现正席上当家主母廖夫人正向她这边看过来。   炎颜大大方方对廖夫人颔首微笑,算是行礼。然后她就发现斛律筱菲竟然陪坐在廖家老夫人的身边,正笑嘻嘻陪着老人家闲话家常,看样子很得老夫人的欢心。   炎颜好奇这小姑娘想嫁进廖家是认真的?   只是主人席上除了廖家内眷,和族中有头脸的几位族长之外,却没看见身为未来少主的廖靖轩。   炎颜觉得有点不对劲,正欲询问沈煜云,就看见旁侧席位上一位才赶来的宾客正要入席。   见对方向她这边看过来,炎颜赶紧颔首还礼。   是乔掌柜。   乔掌柜对炎颜略微点了下头,脸上却没笑模样,安安静静在自己席位上坐下,皱眉看向门外,好像在等什么人。   这老头儿明显有心事。   炎颜侧头问沈煜云:“回来之后廖靖轩来找过你么?”   沈煜云摇头:“没,他可能在忙祭祀的事。虽然靖轩不支持祭祀,可这必经廖家的大事,他需在府中帮忙料理。”   炎颜没说话。   她直觉事情可能并没沈煜云说的那么简单。   廖靖轩很可能被他老子给关起来了。   不过她这会儿顾不上担心廖靖轩,炎颜这会儿在心里迅速盘算另外一些事。   廖家会按时举办秋日祭,应该又弄到了一个祭品。   他们刚从狌兽村回来,狌兽村并没有狌狌失踪,那么如果廖家又弄到一个祭品,那今年的祭品很可能又是个孩子,就像去年的梅宗远一样……   另外,还有件要紧事。   摩诃洛伽跑哪儿去了?!   要是谁不小心招惹了那个漂亮的小妹妹,后果……炎颜完全不敢想象。   就在炎颜琢磨这些事的时候,眼神无意间向门口一瞥,就见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一身庸俗脂粉,穿着红裙绿袄彩花鞋,浑身上下穿金挂银,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挂在身上好彰显殷实家底,只是身后只一个丫鬟跟随,顿时把妇人虚荣的心思暴露无余。   妇人跟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进的门,就坐在靠门口的一个席位上,显然在今日在场的客人里,他们的地位是垫底的。   炎颜盯了妇人片刻,突然想起来了,这妇人是梅宗远的母亲。   炎颜有点意外。   似梅家这样的人家,应该没资格在廖家祭祀上得一席之位……   炎颜正琢磨呢,思绪突然被旁边一个声音打断。   “呦呵!这不是炎姑娘么,几日不见出落得越发美艳动人喽!”   说话之人,正是被炎颜到后头去的陆元。   “陆老板确实有眼光,别的不敢说,就我这张脸,长得确实不错。”炎颜一笑,大大方方受了。   夸就夸呗,她本来就长得好,没啥好谦虚的。   她这边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从主人席位那边投过来。   炎颜刚一回眸,就对上斛律筱菲愤怒的目光。   炎颜黛眉微挑。   她漂亮她的,又碍着斛律虎妞啥事儿了?   怎得?比她长得好也不行?   炎颜觉得莫名其妙,旁边的陆元又开口了:“是啊,这模样长得好确实占便宜,你看,这才来没多久,就从第三的位置,升到了第二上。我听说炎姑娘还没过门儿呢,就偷偷跟廖少主跪拜祖宗了,这哪是我等能比得了的啊,呵呵呵……”   陆元话刚落,坐在客席首位的斛律筠纵然起身,斥道:“陆元!你胡嚼什么,还不赶紧跟炎姑娘道歉!”   陆元愣了一瞬随即大笑:“哈哈哈,看看,看看,刚还说廖家的小少主呢,这斛律二爷就急了,这是吃醋了吧!”   “炎姑娘,佩服啊!这才来鹰轨城没几日,就把这几位小少主的心搅得心猿意马,果然好手段,这一般女孩儿家绝对干不出来啊!”   他这一说,下头坐的那些跟他交情好的商贾立马一起跟着起哄。   斛律筠原本想替炎颜解围,却没想到会惹出陆元这样一番话,他自己倒无所谓,满眼歉意向炎颜看去。   炎颜没看他,但脸上却半点难为情的意思都没有。   轻轻把茶盅放在桌面上,炎颜美眸流转,扫向笑容灿烂的陆元:“陆老板,你是不是嫉妒我抢了你第二席的位置啊?”   陆元被戳中心思,呵呵一笑:“我哪儿敢呢,我就算本事比炎姑娘厉害,也没炎姑娘你这先天条件厉害啊,哈哈哈……”   炎颜唇角一勾,露出了晏晏的笑:“陆老板,你本事比我厉害吗?”   说话间,炎颜手里的茶盅轻轻往桌面上一放,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声音落,在她的身后突然腾起一股浓郁的黑烟。   黑烟凝成一只巨鸦形状,扑扇着巨大的翅膀裹挟飓风流,冲着陆元发出刺耳的戾鸣。   端立在炎颜身后的拔汗那语气阴森冰冷,宛如地狱信使,对陆元冷声命令:“向我家主人道歉!” 第357章 拔汗那变了   黑栎精一出现,浓稠的烟雾瞬间铺满整个厅堂的房顶,墨云滚滚的鸦翅伸展开有半个厅堂大。   在场的各大商队首领虽然都有各自的护卫修士,可是突然看见这么大个的黑烟幻化的大乌鸦,皆被惊骇的不轻。   廖家负责看护场子的修士呼呼啦啦全都冲了进来,可是当众人看见是炎颜的人放出的大鸟,廖家所有修士全都齐刷刷不吱声了。   嗯,大家主放话了,小姑奶奶的玩意儿,他们惹不起。   黑烟巨乌完全无视满屋惊骇的众人,扑扇着巨大的翅膀在陆元头顶上空来回盘旋。   就连沈煜云和洪玉修都被这大黑鸟的个头给震惊了。   上回见它好像还没长这么大个子呢,这是把焚木岭上的死灵全都包圆了?   他们从前都没看出来,这鸟儿也是个吃货啊,跟吨巴有的一拼。   话说炎颜姑娘是不是触动了什么奇怪模式?   为啥养的妖宠一个比一个能吃?   陆元早就惊地魂飞色变,围拢在他周围的修士们赶紧打开防护结界,把陆元护在结界内。   陆元瞪着炎颜:“你……我警告你,你可别乱来,这可是廖家重要的秋日祭,你在这儿撒野你就得罪了廖家!后果你担待不起!”   炎颜单手支颌,望着脸色青白相间分外缤纷的陆元,潋笑不语,摆明了就要给她好看。   立在她身后的拔汗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冷冰冰命令道:“给我主人道歉!”   这会儿连沈煜云都感受到了,从拔汗那的身上散发出来强悍阴森的亡灵气息,连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与之前卑微的模样截然不同。   尽管现在的拔汗那看上去有些渗人,却与他豢养黑栎精的神秘养栎身份更吻合。   沈煜云忍不住低声问炎颜:“拔汗那变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炎颜把自己的空茶盅推到沈煜云面前:“我给他解开了体内的蛊。以前段兴昌为了控制他,在他体内种了蛊。也是他为何会那般卑微的原因。”   沈煜云给她添上茶,表情颇感意外:“你没给他再种蛊?”   炎颜捻起茶盅:“没有。”   沈煜云皱眉:“你不怕他反水?”   现在的拔汗那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只会玩小黑鸟的普通养栎人了,万一哪天生出外心,这人可不好对付。   炎颜:“我尊重他的选择。”说完,她对着沈煜云呲牙一笑:“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该给你下蛊啊?”   沈煜云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炎颜这用的是驭心术!   没错,驭人的最高境界是驭心。   再厉害的蛊都不如让一个人甘心情愿,死心塌地臣服。   沈煜云再回头看立在炎颜身后的拔汗那,赫然发现这个死灵法师一样的男人,那双眼睛在看向侮辱炎颜的陆元的时候,那种恨是发自内心的强烈的愤怒。   这个男人已经把他的灵魂刻上了炎颜的标徽,日后必定会死忠于这个姑娘。   这就是炎颜最大的本事。   她永远都一眼就能看穿对方要的是什么,然后把她能做的那一份做满,又把选择权交回到对方手里。   宽松不拘一格,却让人瞬间生出想要追随她的冲动。   他,毕承,华畅,拔汗那……全都如此!   厅堂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外头接迎客人的廖仲庆,等廖仲庆匆忙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盘旋在陆元头顶上的大黑鸟。   嚯!谁家乌鸦养这大个!   然后就看见炎颜背后的侍卫目光森冷盯着陆元,催促陆元给炎颜道歉。   一看见廖仲庆,陆元立马开始恶人告状:“廖家主,我可是你请来的贵客,你看看,炎姑娘她竟然带头放妖怪闹事,还要我给她道歉。我可是廖府的贵客,在贵府受到如此羞辱,廖家主是不是该为我做主啊?”   陆元没想到炎颜身边就带着这么几个人,且还全都没甚修为的,竟能放出这么大的妖物,顿时有点底虚,也有些后悔刚才羞辱炎颜莽撞了。   正巧廖仲庆赶过来,陆元马上把廖家推到最前头。   不管怎么说,这是廖家的祭祀,出了事廖家总要想办法按下去,不过要想让他给这死丫头道歉,哼,没门儿!   炎颜眼神都没瞟廖仲庆,浅笑晏晏觑着陆元:“陆老板,大家都成年人了,说话做事得有个担当,是你先说我色诱这几家少主,才惹得我侍卫出手。”   “怎么?这会儿见事儿惹大了,不敢承认了,把廖家主推出来当挡箭牌。那要是廖家主也不管,你是不是还得回去找你老娘去呢?”   这会儿厅堂里客人几乎全坐满了,炎颜这话一出口,顿时惹来一阵哄笑。   陆元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不管怎么说,他在鹰轨城也是仅次于廖家的大商贾,当着满城商贾商队,被一个毛丫头这般羞辱,这没法忍!   猛地拍案起身,陆元把眼珠子一瞪:“谁听见我侮辱你了!有谁给你作证么?当着廖家主都听见了,此刻分明是你出言不敬,还放妖恐吓,是你该当着众人的面给我赔礼道歉!”   陆元说完,黄眼珠子往下方的众商贾席位上一扫,眼神里满满的警告威胁。   跟他有交情的那些商贾知道陆元的为人,自然不敢得罪他,收到眼神马上开始纷纷指证炎颜的不是,众口一词全向着陆元。   陆元抱臂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蔑视炎颜:“怎么样,在座的可全听见了,是炎姑娘先出口不敬,赶紧道歉吧,莫妨碍人家廖家祭祀的大事。”   哼!臭丫头,在鹰轨城里还想跟老子斗!   恶虎还难斗群狼呢,看你今日如何收场!   这会儿连正席上座的几位廖家有身份地位的长老也对炎颜有些不满了。   一位年纪稍长的廖氏长老起身斥道:“小小年纪的女孩儿家竟敢如此张狂,在我廖家祭祀大事上就放出妖物扰乱,不论怎样放妖就是你不对,我看你不光应该向陆老板道歉,还应向今日整个前来参加祭祀的宾客,以及我廖家道歉!”   廖家人一开口,下面已经入席的大小商贾商队立马纷纷随声附和,就连那些原本没支持陆元的也全都开口谴责炎颜,几乎全场对炎颜一片责难的声音。   廖仲庆急地满脑门子汗,生怕炎颜翻脸。可是这会儿满厅堂的声音全都嚷嚷起来,又是自家的族人带头开口,连他也弹压不下去。   整个廖家大厅的声音一致针对炎颜,炎颜一时变得异常被动。 第358章 又现摩诃洛伽   沈煜云和毕承等人也没想到,原本只是炎颜跟陆元互怼两句,结果局面竟会演变到这等难以收场的地步。   拔汗那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刚才一心只想维护炎颜,却没想到替炎颜出头,反而给主人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此刻见众口一词都针对炎颜,拔汗那把手按在腰间的黑木筒上,低声询问炎颜:“主人,您若嫌这些人聒噪,我立刻让他们闭嘴!”   炎颜这半天没吭声,有点反常。   她此刻目光落在厅堂大门前,好像完全没把刚才众人针对她的言辞听进耳朵里。   拔汗那附身询问她的意思,炎颜也照样没反应。   沈煜云皱眉:“都啥时候了你还走神!”   炎颜低低地仿佛梦呓一般说了句:“我刚才看见摩诃洛伽了……”   沈煜云拧眉:“看见……谁?”   炎颜不说话了,目光却在厅堂门口和各处紧张逡巡。   刚才回答沈煜云话的功夫,摩诃洛伽又不见了。   此刻满厅堂的众人吵嚷地更凶了,竟然有人提议要把炎颜赶出秋日祭……   炎颜的一颗心却全都系在摩诃洛伽身上,根本就顾不上理会眼前这群乌合之众。   摩诃洛伽。   那小姑娘到底要干什么?   陆元见炎颜半天不吭声,以为她被众人的气焰震慑,又肆意张狂起来。   “嘿嘿,炎姑娘,怎么样?没人给你作证吧?看看,全场宾客都只看见你对陆爷我无礼,你要不想在众目睽睽下被赶出秋日祭,就赶紧跟陆爷道歉!”   “炎姑娘?怎么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刚才还那么嚣张,怎么这会儿不放你那小黑鸟吓唬人了……”   陆元认定了炎颜是害怕触犯众怒,不敢再让头顶盘旋的那只大黑鸟下来,越说越肆无忌惮。   “陆老板”   嘈杂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威严端正的声音,那声音强悍的气势里带着上位者的高贵,顿时把周围操切的杂声压了下去。   炎颜几人都听出来了,这声音是运了灵力发出的。   众人向开口之人看过去。   然后所有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斛律商队大家主,斛律保柠的身上。   刚才那一声,是斛律保柠开口了。   斛律保柠目光幽淡瞥向隔座的陆元:“堂堂陆家当家人,当众为难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好意思煽动众宾,陆老板就这点本事?”   陆元没想到斛律保柠会亲自开口替炎颜说话,瞪着眼,却死死闭着嘴不说话。   要说在本城,他惹不起的是廖家。   要是往东边大陆的商路走,他更惹不起的就是斛律家。   廖家的势力主要在本城,可是在整个东方大陆的商队里,斛律家的商队绝对比廖家的势力更强大。他日后还想往东边大陆开拓自家贸易,但是他没势力养大商队,斛律家的商队就是他最眼热的商队资源。   平时想巴结还愁没门路,哪里敢得罪。   这会儿被斛律保柠亲口问到脑门儿上,陆元一时间没想好合适的措辞,就没敢贸然开口。   斛律保柠冷冷撇他一眼,对廖仲庆道:“仲庆兄,方才的事,我替炎姑娘作证,确实是陆元先出口中伤炎姑娘名誉,炎姑娘手下才放妖还击,此事,全是由陆老板带头挑起,与炎姑娘无关。”   陆元一听立马急了:“……斛律大家主,我陆元与您无仇无怨的,您犯不上这般袒护一个才来鹰轨城的外人吧。”   斛律保柠冷笑:“炎姑娘对犬子与爱女有救命之恩,是我斛律府中的座上宾,到底谁是外人?陆老板想清楚了再说。”   斛律保柠说完,目光深深看了陆元一眼。   这一眼,凌厉森寒,陆元瞬间汗透背衫。   陆元总觉得斛律保柠看他的眼神里好像隐着杀意。   他百思不解,他又没得罪过斛律家,就刚才说炎颜勾搭斛律筠,那也说得是炎颜,又没贬低斛律筠的意思,斛律保柠不至于护短护成这样吧。   不过斛律保柠一开口,场上的局面立马就变了,首先所有的商队就都不吭声了。   但凡是往东的商队,就有用得着斛律家的地方,至少得去人家势力范围行商,斛律大家主亲口表明立场,所有商队的立场全都跟着再次一边倒。   廖仲庆这回不用为难,回头就瞪向陆元:“有斛律家主证明,定是你先挑起事端,居然还胡搅蛮缠,赶紧向炎姑娘道歉。”   陆元脖子一梗:“要我跟她道歉,不可能!”   廖仲庆:“陆元,今日是我廖家秋祭的大日子,你是要蓄意挑衅么?赶紧道歉!”   陆元涨得脸红脖子粗,看着对面晏晏带笑,等着他赔礼道歉的炎颜,陆元突然压低了声对着身边的一个修士暗下命令:“给我弄死这个臭丫头!”   他身边是个才收入麾下的金丹初期修士,听陆元这么吩咐,紧张道:“可是头顶那只黑栎精可不好惹。”   他还是头回见这么大个的黑栎精呢,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善茬。   陆元摇头:“不要紧,她今天带来的人不多,咱们的修士全在外头,只要干掉她,咱们顺利退场绝对没问题。”   “可是这样一来就得罪了廖家和斛律家……”金丹修仍有点犹豫。   他可不想刚投奔陆元就当替罪羊。   陆元冷声嗤道:“哼,人死茶凉,只要这个臭丫头死了,廖家就算为了往后的生意利益,也不会与我作对!你放心,廖仲宣用得着爷的地方多着呢!”   金丹修听他这么说,把心一横,就要准备放招偷袭炎颜。   可是金丹修的灵炁还没凝聚成形,天空中盘旋的黑栎精突然俯冲而下,巨大的鸟喙狠狠啄在陆元身边修士撑起的防护结界上。   结界表面一阵光芒骤烁,就像个巨大的泡泡,“砰”地一声爆裂消散。   撑住结界的筑基修士胸口一热,一口鲜血喷出老远,当场倒地面如金纸。   这一幕只发生在须臾之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炎颜诧异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回头看向一直安静伫立在身后的拔汗那。   拔汗那也同样惊诧地瞪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感受到炎颜投来质问的目光,把汗么紧张地赶紧摇头:“不,不是我干的!我没有让黑栎精袭击。”   炎颜脑中灵光一闪,惊恐地转开目光向四下望去,口中喃喃:“是摩诃洛伽,一定是她!” 第359章 秋日祭(一)   凭摩诃洛伽轻易就能吃掉一个金丹修士,控制黑栎精也不是不可能。   炎颜这会儿脸色已经苍白,紧张地环顾四周。   她看出来了,从昨天到今天,摩诃洛伽显然是在暗中庇护她。   可是这小女孩的能力实在太恐怖了,这么强悍的力量却是炎颜自己无法掌控的,就算对方是在守护她,炎颜也觉得可怕至极。   陆元也惊呆了,他完全没想到炎颜会突然出手。   他这边还没动手呢,就先损失了自己人,陆元眼睛立马就红了,指着炎颜朝廖仲庆叫嚣:“廖家主,你都看见了吧,到底是谁在挑事,是她先出手伤人!”   “啪!”   全场肃静——   廖仲庆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陆元的脸上,陆元的半张脸当时就留下四根形状清晰的指痕。   陆元捂着脸,完全被廖仲庆这一个耳光给抽懵了。   廖仲庆铁青着脸,指着陆元的鼻子怒斥:“是你先挑起的事端,就算挨揍你也活该!你还有脸嚷嚷,赶紧给炎姑娘道歉,不然我现在就让人把你赶出去!”   陆元瞪着廖仲庆,一脸不敢置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廖仲庆会为了一个头回来鹰轨城,完全没有任何根基背景的小姑娘,抽他的耳光。   他背后不知替廖家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做梦都没想过廖仲庆会有跟他翻脸的一天。   陆元其实完全就是廖仲庆一手栽培起来的一个爪牙,他手里握着廖仲庆所有肮脏的证据。   陆元觉得,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责他陆元,廖仲庆也不会。   所以即便是在廖家,他也敢这么嚣张。   廖仲庆当然看见了陆元眼中的不敢置信,可是他没办法当众跟陆元解释非要让他给炎颜道歉的原因。   具体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但是他知道的事实是,一旦惹恼了炎颜,别说一个陆元,一百个陆元也不够喂妖怪!   见陆元愣着不动,廖仲亲自动手一把按住他的头,用力把陆元摁在地板上,狠狠用手按在他头上,咬牙切齿道:“赶紧给炎姑娘道歉,不然老子头今天饶不了你!”   陆元涨地脸红脖子粗,挣了几次,最终没挣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陆元也听出来,廖仲庆今天确实是认了真了。   可他他妈的就是想不明白。   不就一个小婊子么,她到底凭啥!   被死死按在地上,陆元倔强地仰起头,充血的双目赤红,面对席位上端坐的少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妈给老子等着!   听见陆元终于跟炎颜道歉了,廖仲庆总算长长松了口气。   完全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廖仲庆松开陆元,对炎颜拱手:“炎姑娘,今日之事是廖某处理不及时,让姑娘受惊了。祭祀马上就要开始,府上备有精致的茶果点心,姑娘请慢用,有何需求随时吩咐。”   廖仲庆对炎颜的态度,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就连斛律保柠和一直在走神的乔掌柜也不禁微微侧目。   廖仲庆性格傲慢又好面子,竟然肯当着众人的面对炎颜这样的年轻小辈如此礼遇。   莫不是炎颜手里握着廖家的什么把柄?   在众人满心狐疑和各种猜测里,陆元跟炎颜的事算是压下去了。   坐在不远处的乔掌柜,眸带深意看向炎颜。   炎颜此刻目光却垂落在面前的茶盏上出神凝思。   她早就不拿陆元当回事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肯定是跟着她下山的,它这几日就跟着她在长康苑里晃,却一直都没出现,长康苑也一切正常,这说明摩诃洛伽昨日突然出手,只可能是因为廖仲庆冒犯了她。   那么它突然跟着廖仲庆来廖府,又想干什么?   炎颜隐约猜想,它的行为很可能跟狌狌老首领的头骨有关,她只是想不通摩诃洛伽的目的。   是来夺宝?   还是寻仇?   不过炎颜没忘记一个重要的关键。   焚木岭附近之所以经常有人受蛊惑失踪,就是因为会在夜晚听见妖怪的歌声。   而摩诃洛伽就是那只唱歌的妖怪……   就在炎颜脑子里梳理这些事情之间复杂的勾连关系的时候,门外突然“咚咚咚”三声巨炮轰鸣。   廖家秋日祭正式开始。   洪玉修和毕承同时掏出随身的恒晷看了一眼,寅时二刻整。   “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吹响,厅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肃静庄严。   众宾客同时向敞开的厅堂正门看去,就见院中明烛秉盛,火把攒动,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一袭宽大黑袍的大祭司。   大祭司披头散发,脸上绘制着五颜六色的条状纹饰,看上去有点像印第安人乞雨时做的请神涂面,只是头上没插鹰毛。   在大祭司的身后,跟着四个壮汉,壮汉肩上扛着手臂粗的木杆,木杆中央架着个黑黢黢的大铁笼。   后面跟着廖家的所有族人。   在大铁笼被抬进来的一瞬,厅堂所有的灯烛同时熄灭,只剩下每张宾客席位上灯,还有拱卫在铁笼四周明亮的松油火把。场面就添了几分神圣诡异。   廖家主席位置上,所有的廖家人全都站了起来,容色严肃看着抬进来的铁笼。   炎颜在廖家族人里寻了一圈,始终没找到廖靖轩。   她把目光投向被围在中央的铁笼上。   铁笼中隐约关着个什么东西,炎颜看不清,虽然修士在夜间也能正常视物,可是这只铁笼明显下过禁制,能隔绝掉修士的窥试。   她只能隐约看见其中有一大团东西,蒙在一块黑色的布罩子下面。   不过从外形来看,炎颜觉得那么大个头,不像个小孩子。   当然更不像狌狌。   不是孩子……她的心稍稍放下些。   铁笼被放置在房屋中央一个精致的木台上,木台的周围,摆放了一圈吊着红色软棉布的托盘。   在木台后面,一个更高的小台子上,炎颜看见了一个木制的形状古朴的小笼子。   她心里一个激灵,目光死死盯住木台上的小木笼。   虽然木笼里的东西她同样看不清楚,但是炎颜猜想,那里面装着的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狌狌老首领的头骨。 第360章 秋日祭(二)   主人席位那边在进行祭祀仪式,洪玉修也在炎颜他们的席位周围忙活摆弄他带来的各种驱虫香料,还给几人分发护具。   毕承一拿到护具就罩住了口鼻:“你弄的这是什么,熏死人想?”   洪玉修还在忙活:“待会儿食人蜂来了你就不嫌我这玩意熏人了!”   毕承偷偷把自己脚边的香料拧灭:“大爷都说了释厄蜂不随便叮人,你没听见,哎……你这太味儿了,离我远点……”   “有备无患!”   “我才不用你这破玩意,大爷有招司甲!”   “槽,你咋不早说,我忘了!”   “说你上岁数了你还不承认……”   “毕承你跟小柳那小子学坏了都!”   “去,谁跟他学,我只跟我师父学。”   “!”   就在俩人贫嘴的时候,大祭司已经絮絮叨叨念完了祈祷词,最后一句:“愿廖氏一族辉煌万代,昌盛永固!”   话音落,大祭司抬手一挥,旁边一个廖氏族人用一根铁钩把笼子里的黑布一勾,关在笼子里的祭品顿时暴露无余。   与此同时,廖家正席上突然有妇人尖叫了一声,紧跟着就有一群华衣美婢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夫人晕倒啦!”   “快,快拿水来!”   “热手巾……”   宾客席位此刻被廖家族人拦在外头,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知道廖家族内有要紧的女眷晕倒了。   不过,接下来,众人跟着又听见了一个更尖锐的,几乎洞穿人耳膜的惊叫:“啊!笼子里是廖靖轩!”   是斛律筱菲!   炎颜和沈煜云顿时心头一惊,同时扶案而起,也顾不得宾客的身份,纵身就跃入廖家族人围拢的圈子里。   两人赶到近前,就见铁笼里,廖靖轩盘坐着,低头看向怀里。   在他的臂弯里,抱着个五六岁的稚童。   祭品居然又是个孩子!   揭开黑布的瞬间,廖仲庆也彻底呆住了,眼睛死死盯住笼子里的廖靖轩:“靖轩!你,你混账!给我出来!”   祭祀礼仪的钟鼓随着廖仲庆的一声暴喝,瞬间全部停止,祭祀仪式被骤然打断,原本热闹的厅堂立刻安静下来。   几乎所有的宾客都站起身,纷纷抻长了脖子往人群里看……   晕倒的是当家主母廖夫人,很快就被众家仆婢子七手八脚抬了出去。   大祭司也彻底傻眼了,指着笼子扯着嗓子直嚷嚷:“快,快啊,还愣着干啥?快把少主弄出来啊,蜂群马上就要来了。哎呀,这不要命嘛,这小祖宗……”   廖靖轩慢慢地抬起头,周围晃动的火把照亮了他的脸。   嘈杂纷乱的人们在看见廖靖轩表情的时候,几乎同时静了下来。   廖靖轩俊逸的脸上全是眼泪,紧紧抱住怀里奄奄一息的幼童。   他抬起头,目光从他父亲的脸上,慢吞吞地转移到周围所有廖家族众的脸上。   “你们居然,居然又用孩子祭祀!你们居然用一个活生生的稚童的性命来做一场根本就没有意义的法事,你们还想祈福,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廖仲庆双目暴怒瞪着笼子里的廖靖轩:“给我住口!你个逆子!祭祀也是为我廖氏整个族人乞求安康,你也同样身为廖家人,你也有份,赶紧给我滚出来!”   大祭司也着急地帮腔:“是啊,少主赶紧出来吧!你抱着这孩子已经吃过了鬼婴果,再过一刻钟,释厄蜂群可就要到啦,他是活不了了,你可不能白白赔上自己的命啊!”   廖靖轩却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吼地歇斯底里:“你们用幼童祭祀,戕害无辜性命,还想祈祷幸福,你们根本不配得到幸福!”   所有来参加祭祀的宾客也都震惊了。   众人都没想到,廖家竟然用小孩子当祭品。   虽然普通人族的小孩在修士的眼里基本被视如草芥,可是在人族社会里,性命依然被重视和保护。   廖家这么做确实有悖伦常。   众人虽然私下议论纷纷……这孩子谁家的?哪儿弄的……   但廖家在鹰轨城势力庞大,来参加祭祀的商贾商队大多数都需依附廖家做生意,尽管对廖家的行为有异议,却无一人敢公然开口。   廖仲庆却对周围的窃窃议论声音充耳不闻,阴着脸,怒视廖靖轩,语气森冷:“你要是不打算出来,就在里头一并做祭品吧!”   他刚说完,正要下令祭祀继续举行,上座的廖老夫人勃然怒道:“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胡话!来人!还不赶紧把少爷弄出来,少爷今日要是有个闪失,你们看我老太婆饶得了谁!”   廖老夫人把龙头杖一敲,廖家族人纷纷涌上前,就打算把廖靖轩从笼子里强行拖出来。   可是廖靖轩像是铁了心,紧紧抱住怀中不知死活的孩子,就是不肯撒手。   站在一众廖家族人里的沈煜云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着急地扯了下炎颜的衣袖:“你赶紧想想办法,待会儿释厄蜂就来了,那东西一来,靖轩和孩子全都得没命!你怎么……又走神呢?”   炎颜此刻站在人群里,眼睛静静望着笼子里的廖靖轩,表情一动不动,甚至有些僵。   要不是此刻光线暗淡,沈煜云会发现炎颜这会儿连眼珠都不转。   她正用神识跟须弥境中的烈山鼎说话,当然,凭烈山鼎现在的修为还没办法跟炎颜直接通过须弥境沟通,沟通神识的通道是沧华帮忙开启的。   炎颜在询问烈山鼎关于鬼婴果的事,也包括释厄蜂。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炎颜知道这老鼎虽然废话多了点,但是于炼丹,以及各种丹药的见地甚至比沧华还精。   果然是职业炼丹选手,天地万物在烈山鼎的眼里,一切皆可成丹。   “嘿嘿,终于有我老鼎施展的机会啦,炎丫头你就照鼎爷我说的干,等到时候放鼎爷我出去,你就瞧好吧!”   炎颜听完烈山鼎的讲解,在神识中道:“那就有劳你了。”   这边跟烈山鼎沟通完,炎颜已心下有底。   神识回转,她就看见廖家族众正围在笼子旁,跟廖靖轩在那较劲拉扯。 第361章 渣爹渣娘   廖靖轩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死死握住栏杆,横下一条心就是不肯出铁笼。   “我要陪这孩子一起死,我要让你们永远记住你们今日的愚蠢!从今往后,你们每年祭祀这一天,都会想起有个廖家人,因为你们的残忍跟被祭祀的幼童一起让释厄蜂吃掉,我要你们永远良心难安……”   “廖少主!”   在廖靖轩歇斯底里的吼声中,突然插进来沉着冷静的女子的声音。   声如磬鸣,几乎响彻整个喧闹吵嚷的大厅。   炎颜在声音里注入了灵炁,再加上她原本就非常引人注意,又在这种关键时候发声,整个厅堂里立刻安静下来。   炎颜分开廖家族人,走到铁笼跟前,蹲下身,望向铁笼里面的廖靖轩:“你这样不光救不了这个孩子,连你也会有生命危险,这样毫无意义的牺牲不值得,你先出来。”   看见炎颜,廖靖轩显得又激动又沮丧,啜泣道:“我做了那么多努力,最终还是没能拦住族人愚蠢的行为,我为我家族感到耻辱,呜呜呜呜……”   廖靖轩说至此处,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炎颜从少年的眼里看见了深深的无助和失望,还有倔强和仁善。   廖靖轩,才是廖氏一族真正的,最后的,希望。   炎颜把手伸进笼中,轻轻地搭在廖靖轩的肩膀上,声音温和:“廖少主,你可信任我?”   廖靖轩猛地抬起头,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信!我信你!”   廖靖轩话刚说完,旁边人群里站着的斛律筠就感觉自己的手背针扎似得疼。   他低头看,就见妹妹斛律筱菲的手指甲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背。   那么长的手指甲,居然都陷进肉里去了!   斛律筠侧目看向自家妹子……   这是……   醋了?   是的吧?   筱菲这妮子居然对姓廖那小子认真了?   太好了!   斛律筠高兴地差点叫出来。   凭斛律筱菲对一切喜欢的东西,不弄到手绝不罢休的顽强个性,斛律筠觉得有他妹妹打前锋,他这个情敌廖靖轩基本就算被消灭了。   行吧,就算为庆祝即将被消灭情敌的快意,这个疼,他忍了!   铁笼旁边。   炎颜对廖靖轩道:“如果你信得过我,你先出来。你想救这个孩子,我帮你。但是你跟这个孩子像现在这样关在笼子里,你和孩子都得送命!”   廖靖轩立刻点头:“好,只要你能救得了这孩子,我全听你的。”   说完,廖靖轩抱着孩子就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炎颜立刻吩咐:“你带着孩子跟沈爷在一起。”说完,又对沈煜云吩咐道:“打开招司甲,把孩子护住,千万不能让释厄蜂闻到孩子身上鬼婴果的气味。”   “好!”沈煜云赶紧带着廖靖轩走到席位上坐下,招司甲瞬间开启,把俩人严严实实护在结界内。   洪玉修也跟进了结界,他懂些医术,马上帮忙查看孩子有没有受伤。   炎颜又吩咐毕承和拔汗那:“拔汗那放出黑栎精护住招司甲,防止待会儿蜂群攻击结界,毕承负责保护拔汗那,防止有人伺机捣乱!”   “没问题师父!”   “是,主人!”   俩人同时应声,黑栎精煽动着巨大的翅膀,裹挟着滚滚黑雾再次腾空而起,盘桓守护在沈煜云几人上空。   “炎姑娘,这是我廖家的祭祀,你这样做,祭祀无法进行下去,这不合适吧。”   尽管廖仲庆刚才被廖靖轩气地脸色铁青,可是此刻面对炎颜,他仍旧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放缓了语调说话。   没办法,元婴修士都没奈何的小姑奶奶,惹不起!   大祭司却完全不明白一向狂傲的廖家家主,面对一个小姑娘为何会突然变得唯唯诺诺。   仰仗着廖家祭司的身份,大祭司指着炎颜道:“你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公然挑衅廖家最为重要的祭祀大典,嗯哼,那男孩已经服下了鬼婴果,释厄蜂现在就已经在飞往这里的路上。”   “释厄蜂妖只要飞出蜂巢,就一定要获取猎物。待蜂群赶来,你若不将那男孩子祭献给蜂妖,不光廖家,在场所有人全都要被蜂要所伤,这么多条性命,可不是你一个不明事理的黄毛丫头能担待得起的!”   众人一听大祭司这么说,纷纷开始针对炎颜。   “炎颜姑娘,你可不能为了救一个孩子,把我们都搭进去啊!”   “听说释厄蜂极其凶残,蜂群数量庞大,咱们那儿能打得过蜂妖啊!”   “炎颜姑娘,你还是把孩子交出来吧,既然已经给那孩子吃了鬼婴果,牺牲他一个,总比牺牲咱们这么多人强吧!”   大厅里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不想得罪人又怕有危险的就悄悄离开了祭祀现场。   还有更多想留下看热闹又怕释厄蜂的,纷纷开口让炎颜交出孩子。   炎颜侧目看了眼祭祀台上的香炉,里头的时香还剩不足一半。   燃完最后这一截时香,释厄蜂就该到了。   站在祭台最前端的廖仲庆看出炎颜根本没交出孩子的打算,悄悄对下面几个平日跟他有交情的商贾使了个眼色。   下面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这孩子我认得,这是梅家老二梅宗卿吧?”   这一声嚷嚷出来,鹰轨城本地的商贾立马全把目光投向孩子身上。   “欸,好像真是,看模样有点像!”有站得紧的,接着火把摇曳的光看清了孩子的容貌。   “是梅家老二啊,我刚才好像还看见梅家两口子也来参加祭祀啦!”   “没错!梅家两口子在这儿,我也看见了……”   认出了梅宗卿的身份,人群中立刻就有人把到场参加祭祀的梅氏夫妇找了出来。   刚才事情嚷嚷起来,梅氏夫妇早知铁笼中的祭品是自家儿子,怕被人认出来,却又舍不得离开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进入廖家祭祀场的机会,就一直暗搓搓地缩在角落里。   此刻被人认出了梅宗卿,梅家两口子也随即被众人推搡到了人群中央。   到场的宾客没想到被用来祭祀的孩子的父母居然也会来到祭祀现场,再看梅氏的穿着打扮,这分明也是来参加祭祀的。   居然有这样的爹娘!   这还叫人呢! 第362章 没死透的,来了!   居然把自己的孩子给人家当祭品,还能若无其事坐在下面看热闹,这父母有没有心啊?   炎颜,沈煜云,毕承,拔汗那,就连笼子里的廖靖轩都震惊了。   他们亲眼见过去年被当成祭品,后来变成半阴人的梅宗远,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今年被当成祭品的孩子,竟然会是梅家的次子,梅宗远的弟弟,梅宗卿!   怎样畜生不如的父母,才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啊!   到了这会儿,就连毕承和沈煜云都握紧了拳头,恨不上冲过去胖揍梅氏夫妇一顿。   梅氏夫妇被推到众人中央,立刻接收道周围众人向他二人投来的各种鄙夷的目光。   当家的梅有财唯唯诺诺,显然对儿子被弄去当祭品这事儿还是有些心虚,被推到众人面前就低头站着不吭声。   可是站在他身边的梅尤氏脸上却半点心虚内疚都没有。   面对众人的指责,梅尤氏双手叉腰:“没错!孩子是我梅家。不过我可把话讲清楚,廖家主可没强迫我们家拿孩子当祭品,你们只看见面上,其实啊,这得全怪我家这个不成器的狼崽子!”   “你们是不知道这孩子有多贼呀!他偷拿廖家商铺里的银子,拿了可不少呐!那么大个坑,我们梅家可是世世代代老老实实过活的本分人家,这么多银子,我俩这辈子也填不上啊!   “所以呀,我们两口子一合计,这才把他交给了廖家,我跟你们说啊,这孩子当祭品,纯属他自个儿活该!你们可千万别同情他……”   梅氏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廖仲庆一言不发,像是印证了梅尤氏说的话,众人一时都不吭声了。   炎颜冷眼看着拿腔捏调满嘴跑车的梅尤氏,就抱臂等着她先把瞎话编全乎了。   炎颜这儿还耐着性子呢,从她背后却突然吼出来一嗓子:“你这分明就是胡扯!”   “去年你家老大就送来廖家给当祭品了,今年又把老二送来,你这根本就是丧尽天良,拿孩子的命换钱。呸!就没见过你这么黑心不要脸的娘,你根本不配当娘!”   炎颜满额黑线,转身看向身后站着的毕承。   她都忘了自家憨徒弟心一贯地纯善,嫉恶如仇。   从前毕承还有点心眼太实诚,现在心眼儿被她磨练地稍微活泛点了,不过善良依旧,这会儿就忍不住喷上了。   送狌狌兄弟回家的路上,毕承跟梅宗远相处过,也清楚梅宗远的遭遇。   刚才听见这就是梅宗远他亲娘,而且更过分的是今年又把他弟弟给送来当祭品,小家伙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本来就火冒三丈了,这会儿又听着无良妇人把脏水往孩子身上泼,毕承立马就炸。   梅尤氏是典型的市井泼妇,当场被毕承点破,非但一点不心慌,叉腰就跟毕承怼上了。   “我家老大是前阵子去山里玩才掉河里淹死的,谁看见他去年给廖家当祭品了?你看见了?你有啥证据?没证据吧?哈,拿不出证据你就狗咬嚼子胡勒勒,老娘家的事儿干你屁事!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   毕承气地脸都红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彪的娘们,怒道:“我当然见过梅宗远,他根本就没死透!不信你问沈爷,廖少主,他们全都知道!”   毕承这话一出口,周围众人顿时纷纷议论起来,甚至有的人反倒对毕承指指点点,还有捂嘴偷笑的……   梅尤氏更是拍着大腿笑地前仰后合:“没死透,哈哈哈,谁见过没死透的人啥样啊?死一半死不下去啦?哎呀,你谁家缺心眼儿后生啊?还没死透呢,你当屙屎呢,屙一半屙不下来啦!哈哈哈哈,你可笑死老娘啦……”   炎颜捂脸。   她这憨徒弟还是太憨了,这种关键时候直接说事儿就完了,讲那么仔细干啥?   这要想再解释清楚多费劲啊。   这么吵架绝对不行,太吃亏了!   毕承嘴皮子还得再磨练。   沈煜云也跟着急。   这种关键时候,他还是觉得炎颜的嘴皮子好使!   看来炎颜平时经常磨练毕承是对的!   毕承这会儿已经被梅尤氏怼得脸红脖子粗,干瞪眼说不出话。   人群里有附和梅尤氏的,也说梅家老大梅宗远是溺死的。   听有人向着她说话,梅尤氏更嘚瑟了,仰着头恨不得拿鼻孔看毕承:“拿不出证据,少在这儿跟老娘叽歪,谁看见老娘家的大儿子是廖家祭品了?有谁看见啦……”   去年廖家祭祀,祭品铁笼是请乔掌柜专门炼制的灵器,就算笼子摆在跟前,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根本就看不见笼子里装的是啥。所以去年真正见过祭品的人还真没几个。   今年乔掌柜的灵器笼子被吨巴吃了,又来不及再赶制,梅宗卿这才暴露在众人面前。   所以梅尤氏这会儿当众否认,在场的除了廖家几个亲信的族人,还真没人能给毕承作证。   上面端立的廖仲庆见众人开始质疑毕承,渐渐被梅尤氏的话扭转局面,眼睛里浮出一抹得意。   毕承被质问地脸阵青阵白,僵立在当地,完全被怼地无话可说!   梅尤氏越说越起劲,手指头几乎戳到毕承鼻尖上:“你拿出证据来啊!有种你把证据拿出来,老娘现在就跪地上给你磕头赔罪,咱们就这儿现场问,谁看见啦?你们有谁看见……”   “不用别人看见,我自己来了!”   梅尤氏正满场子嚷嚷呢,突然从门口传进来一个声音。   听见这个声音,炎颜等人惊诧地回转身,就看见安静的厅堂门口,站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   梅宗远!   梅宗远面无表情站在门前,静静地扫了眼厅堂里的所有人,将目光投向炎颜和毕承几人,对他们慢慢地点了下头,然后把目光落在梅尤氏身上。   “娘,你不是问众人要证据么?我来了。”   梅宗远说话的时候,跨步迈进了门槛,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众人走过来。   没想到梅宗远会突然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   只有梅氏夫妇的脸瞬间血色褪尽。   梅尤氏颤抖着嘴唇问身边的丈夫梅有财:“你这回不是请那个厉害的道爷把这东西给彻底送走了么?他,他咋又回来啦?”   梅有财也哆嗦着嘴皮子:“我我我我又跟道爷砍价了……” 第363章 当时为啥不死透?   看见梅宗远突然出现,廖仲庆和大祭司的脸色瞬间全变了。   这个孩子他们怎会不记得?   这就是去年准备用来祭祀的那个孩子!   后来他被廖靖轩偷偷放走了,当时他已经吃下了鬼婴果,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   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吃了鬼婴果,就算自己死不了,不也得被释厄蜂吃了么?   这孩子怎可能还活着?   这孩子到底是人是鬼啊!   众宾客里有人认得梅宗远,看见他突然出现,也同样颇感意外,忍不住窃语议论:“这就是梅家的老大,刚才她娘不是说他溺死了么?这不是好好的?”   “我之前就听说梅家的老大死了,而且好长一阵子没见过这孩子呢。”   “那这孩子会不会是鬼呀?”   “刚才跟梅尤氏吵架的那后生不是说梅家老大没死透么?没准儿那后生说的是真的呢……”   就在众人议论的时候,梅宗远已经走到了梅尤氏夫妇面前。   仰起脸,梅宗远用黝黑的眼睛望着梅氏夫妇:“爹,娘,去年你们把我送给廖家当祭品,换了个大宅子。今年你们又把弟弟送来了,等到秋日祭以后,你们又能换个更大的宅子了吧?”   梅氏夫妇怎么也没想到廖宗元会在这个时候来廖家,此刻夫妻俩看梅宗远的目光中,除了恐惧,还有深深的厌恶和憎恨。   她们夫妻在把孩子送来廖家做祭品的时候,早就跟廖仲庆订有协议,一旦用孩子祭祀的事情泄露出去,由梅氏夫妻负责对外解释清楚,一切责任必须全都由梅氏夫妇承担,不得毁坏廖家的名声。   如若廖家声誉因此事有损,梅氏夫妇卖孩子的钱也就打水漂了。   这会儿梅尤氏满心记挂的都是廖家给的银子能不能顺利拿到手,生怕梅宗远坏了她的事儿。   今年廖家出手买老二,给的可是去年的双倍银子,她能添置多少套新衣裳啊?还能再买两个丫鬟使。   此刻仗着人多势众,梅尤氏大着胆子一个耳光扇向梅宗远:“我叫你个小王八蛋胡扯……”   就在她一巴掌扇到梅宗远脸上的时候,梅宗远的一个眼珠子居然被抽飞出去,掉落在人群里的地板上,滚了一小段,然后旋转了好几个圈,停下来的时候,黑眼球朝上直勾勾瞪着众人。   梅宗远不疼也不痒,还好端端站在原地……   “啊!鬼啊!!!!”这突如起来的诡异一幕,顿时引发现场无数女人同时惊声尖叫。   男人们忙着保护自家的女眷,廖家护院的家丁忙活地满场维持秩序,所有人都惊恐地瞪着突然出现的梅宗远,场面一时热闹极了。   在梅宗远站立的位置,瞬间空出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圆形空场。   空场中央,只剩炎颜,毕承,还有被吓地瘫软成泥的梅氏夫妇。   所有人都面露惊恐,只有炎颜几人面无表情,甚至毕承还猫着腰在地上到处看……   他在找刚才梅宗远被打飞的那颗眼珠子,别叫人给踩坏了。   梅宗远指了指毕承:“刚才毕师傅说的没错,我就是那个没死透的梅家老大,廖家去年的祭品,刚才你们不是找证据么?我没死透呢,所以还能走路,我就来了。”   众人的心理几乎瞬间崩溃……   这还真有没死透的呢?   还能自己走来现场作证明……   今天也算开了眼界了。   那当初为啥不死彻底点啊?   他们这其实就是一活见鬼吧?   这没死透的,可比彻底死了的吓人多了!   梅宗远就顶着缺了一颗眼珠子的脸,向四下看着众人:“去年,我吃下鬼婴果,原本要被当成祭品贡献给释厄蜂,可是廖少主偷偷把我给放了,我又意外得了救,但是体内鬼婴果的毒还没解,它只杀死了我一部分灵魂,所以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梅宗远解释这些的时候表情始终很淡定,再配上他只剩一颗眼珠子的脸,就显得异常诡异。   到了这会儿,梅家卖孩子给廖家,廖家拿孩子做祭品的事再也藏掖不住了。   就算廖家声称是为了保护廖家族人不被妖怪的歌声蛊惑。可廖氏族人的命是命,别人家孩子的命也是命啊。   不管从哪方面讲,廖家这事都做的太过分了。   宾客中,有看不下去的,开始纷纷离开。   就算为了安全,想得到廖家的药丸,可是如果药丸里有小孩子的血肉,还是有不少人无法接受。   廖仲庆见众人对廖家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立刻把不满的目光转向梅氏夫妇,冷声提点:“梅氏,你家儿子本就患有先天陈疾,最多也活不过十岁,我廖家是为了让这两个孩子早些解脱,才答应你收了你家的孩子,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与众人说明!”   “啊?陈疾?活不过十岁?谁,谁说的?我家俩儿子好……”   梅家当家的梅有财还没反应过来,话才说了一半,屁股上被就梅尤氏狠狠踢了一脚。   梅尤氏嘴里骂骂咧咧:“你个废物点心!这本来就是两个短命鬼,廖家是为了好心帮衬咱家,你个被屎尿呼住心窍的,这都忘了!”说完,咬牙切齿照梅有财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梅有财疼的呲牙咧嘴,同时也看见了梅尤氏跟他挤眉弄眼,才反应过来这是廖家给这事找个台阶下。   又恍然想起那张契约,,梅有财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啊!对对对!我家这俩孩子确实是短命鬼,最多也就活过,活……哎你刚才说活多大来着……”   到了这会儿,反应再迟钝的人也看出来了,廖家这是开篇一张嘴,事实全靠编。   所有的事实真相全凭廖仲庆一人之言,指鹿为马,指人为狗,他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炎颜抬眸看了眼香炉里所剩不多的时香,低头问梅宗远:“你今天特地赶回来,专程为救弟弟的吧。”   梅宗远抬起头望着炎颜几人。   毕承惊讶地发现,他那个被打飞的眼珠子不知啥时候又回来了,又好端端嵌在眼睛里了。   回来了就好,他刚才还担心怕被人踩坏了呢。   梅宗远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我今天回来除了救弟弟,还有别的事情。炎姐姐,我想让你再帮我个忙。”   炎颜抚了抚梅宗远的头顶:“你说,只要姐姐能办到,一定帮!”   “你帮我放出来一些梅宗卿的血,我想给我爹和我娘尝尝。” 第364章 妖怪来了,谁招来的拿谁喂!   谁也没想到梅宗远会提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条件。   梅氏夫妇瞪着他:“你说什么胡话,老子喝你弟弟的血干啥,又腥又臭的!”   梅宗远笑起来:“爹娘养育我们兄弟一场,如今就要分别了,血肉是爹娘恩赐,喝了弟弟的血,就算还给你们了吧。”   梅尤氏撇撇嘴,一脸厌弃:“谁稀罕你兄弟俩拿臭血还,老娘今年才三十出头,以后想生几个生几个,老娘才不喝呢,恶心死了!”   梅宗远仍要说话,炎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虽然弟弟吃了鬼婴果,可是放血弟弟依旧会疼啊,咱们不能让弟弟再受罪了。不用放弟弟的血,照样有办法!”   炎颜多精明的人,梅宗远刚才一开口说要梅氏夫妇喝弟弟的血,她瞬间就明白了。   这孩子是对这对父母彻底绝望了,打算把梅宗卿血液里的鬼婴果气味传进梅氏夫妇身体里。   等释厄蜂来了,梅氏夫妇就可以替梅宗卿引开释厄蜂的攻击。   说白了,就是他打算拿父母当饵,救下弟弟梅宗卿。   梅宗远这个决定炎颜绝对支持!   这么渣的爹娘留着作甚,不如喂妖!   果然,听炎颜说不用放弟弟的血,梅宗远立刻仰起亮晶晶的黑眼睛望着炎颜:“炎姐姐有别的办法引开释厄蜂吗?可是我听说释厄蜂只认鬼婴果的味道。”   炎颜点头:“没错,释厄蜂只认得鬼婴果的味道。所以,咱们不需要放弟弟的血,咱们只要再找几个鬼婴果给别人吃下去,问题就解决啦!”   梅宗钦头立马耷拉了:“可是鬼婴果生长在焚木岭深处,而且果实极少,释厄蜂马上就要到了,咱们不可能再走个来回。”   炎颜抬起头,潋滟美眸就看向对面的大祭司:“没错,咱们是没功夫走个来回,不过这儿就有几颗现成的。”   大祭司也正好向这边看过来,对上炎颜漂亮的不像话的眸子,赶紧移向旁边。   自从梅宗远出现之后,大祭司就悄没声地站在了廖仲庆身后。   不管场面多乱,廖仲庆身边绝对是最安全的。   刚才梅宗远说话的时候,大祭司就边听边偷看炎颜。   没办法,这姑娘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忍不住。   不过等炎颜正眼向他看过来的时候,大祭司就觉得心尖子突然一颤,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瞬间生出来。   这姑娘的眼睛又美又毒,让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焚木岭上的一个传说。   传说焚木岭上有一只修行了好几万年的大青蛇幻化出了人形,变成个姑娘。   那青蛇化的姑娘也模样极美,就是多看她两眼,她就会把你一口吞掉……   然后大祭司再回神,就看见炎颜已经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大祭司,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交出来吧,我知道你身上有鬼婴果,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她刚才说话的功夫吨巴都围着这位绕好几圈了,她不过来,吨巴就要自己动嘴了。   看见炎颜走到了跟前,大祭司赶紧往廖仲庆身后又缩了缩:“你你你你别过来了,鬼婴果不可能给你,这个还预备着祭祀用呢。”说完,又缩了缩,几乎看不见他人了都。   炎颜侧眸看了眼廖仲庆。   廖仲庆麻溜往旁边挪开好几步,把大祭司整个人亮了出来。   没了遮掩的大祭司脸色瞬间苍白,使劲瞪着炎颜:“你,你别过来!我,我可是廖家最受尊崇的大祭司!我都……”   “你都活了好几百年了对吧?”炎颜浅笑晏晏替他说出来。   大祭司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没吱声。   “你不是修士却能长生不老,说实在的,我一早就对你特别感兴趣,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长生不老的……”炎颜说着话,突然伸手一扯。   “刺啦!”一声,把大祭司身上的黑袍给扯了下来,手顺势往袍子口袋里一摸,三枚长相如车厘子般大小的鬼婴果就落入掌中。   黑袍包裹之下,一直神秘兮兮的大祭司顿时须尾俱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啊!”   “这……”   众人全都诧异地瞪大了眼。   什么长生不老,分明就是个极普通的老头儿,背都有点驼了,身上皱巴巴的袍子也不知多久没洗了,油渍一坨又一坨……又猥琐又邋遢。   就连廖家众人都惊呆了。   他们一直信奉的大祭司,居然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干巴老头儿!   此刻所有人,不管是宾客还是廖家族人,同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就你这幅风烛残年的身子骨,能挺得过三四百年光阴?三四百年呢,拿你填棺材瓤子都得风化干净了!”   炎颜伸出一根手指往大祭司胸口一戳,大祭司疼地立马把身子缩成了一团。   显见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儿,根本就没半点修为。   廖仲庆瞪着大祭司:“你,你根本不能长生不老!你是谁?”   大祭司捂住被炎颜戳疼的胸口:“哎呦,我就是个普通人啊,别捅了,再捅就穿了,哎呦……可疼死我啦!”   “我就想挣点银子,我有什么错啊,再说我每年不是替你廖家做了那么多药丸嘛,你们也卖了不少钱,你们又没亏,我做错什么了我!”   大祭司说得可怜兮兮还振振有词,炎颜眼里火冒三丈,抬脚就踩在了大祭司的肩胛骨上。   “你就为了这个大祭司身份,不惜欺骗所有人,撺掇廖家每年举办秋日祭就算了,抓不到狌狌居然不惜用小孩子做诱饵。你这已经不是骗点钱那么简单了,你这就是图财害命!”   “我没有,我……唔唔唔……”   大祭司欲争辩的话才说了一半,下颚突然被炎颜二指捏住,被迫张大了嘴,一枚鬼婴果直接被塞进嘴里。   炎颜用力把大祭司的下颌往上一推,“咕噜”大祭司嘴里的鬼婴果顺势就滚进了喉咙里。   炎颜冷笑:“你不是要搞祭祀么?谁引来的释厄蜂,谁喂去!”   “咳咳咳咳……”大祭司被噎地一阵咳嗽。   炎颜一松手,他赶紧把手指伸进嘴里准备催吐。   炎颜手刀朝着大祭司的两个肩胛劈下,直接卸了他的两只手臂。   此刻的炎颜再看大祭司,眼里已杀意弥满:“敢催吐我现在就捏死你!”   收拾完大祭司,炎颜正要转向旁边的廖仲庆,忽而听见外面一阵“呜呜……嗡嗡……”的声音。   声音仿佛超声波,是许多细小的翅膀同时飞快震动发出的。桌上的酒盅被颤动的空气带动的微微震动,杯中酒液也跟着激荡起来,就连火把的火苗都开始随着“嗡嗡”的声音缠斗。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奇怪的声音,纷纷把目光全都投向厅外……   释厄蜂来了。 第365章 歌声起   “释厄蜂……是释厄蜂来啦!”   寂静的大厅里不知道是谁突然嚎了一嗓子,才安静下来的人群顿时如水溅油锅般再次沸腾。   各大商队商贾随身的护卫纷纷撑开各自的防护,大厅内瞬间撑开五彩斑斓的各色结界,美轮美奂。   廖家的众修士和仆人们将那些被混乱的人群撞翻的,垫着软布的,不知是干啥用的托盘重新摆放好。   廖仲庆看了眼厅堂角落里,被廖靖轩紧紧搂在怀里的梅家次子梅宗卿,狠狠一咬牙,吩咐道:“既然大祭司服了鬼婴果,就拿大祭司祭祀!”   他一下令,旁边立刻有修士拎起大祭司的衣领,就把人提上了祭祀台。   到了这会儿,廖仲庆已经全不在乎别人怎么品评廖家了。   活人祭祀又如何?只要能保住廖氏族人,只要他廖家有狌狌的头骨,只要他廖家能世代繁华,这些人依旧要依附他廖家谋利。   世上之人,只要有利可图,哪管什么德行伦理!   被提上祭台的大祭司扯着嗓子哭嚎:“廖仲庆!我可是你廖家的大祭司,你不能这样对我!用孩子祭祀也不全是我的注意,我去年就跟你说过,没有狌狌,用猫狗替代没准儿也行,是你说这样会对老祖不敬,非要……呜呜呜……”   大祭司的话还没说完,立刻有修士上前拧掉了他的下巴。   大祭司疼得白眼一翻,当场晕厥。   廖仲庆始终冷眼看着这一切,紧呡的嘴角下撇,拉出两道深深的法令,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冷酷残忍。   廖家家主的这些行径落在众人眼里,在场的所有宾客已经没有人开口了。   他们突然发现,一向彬彬有礼笑脸示人的廖家家主,居然是个双手染血深藏不露的狠角儿。   “嗡嗡嗡……轰!”   振翅的声波越来越近,院子里的火把骤然间全部灭掉……有人忍不住倒抽凉气。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并非火把灭掉了,而是铺天盖地的黑蜂群遮挡住了火把的亮光,蜂群瞬间穿过庭院,火光即刻重现。   数量庞大的蜂群形成云团状一拥而入,众人只觉刮进来一阵黑色风暴。   吨巴瞬间显出身形,护在炎颜身旁,幽蓝的圆眼睛死死盯住漫天的狂蜂。   炎颜也惊恐地瞪大眼。   这才是真正的暗黑风暴!   黑色蜂云在厅堂上空盘旋了两圈,突然兵分两路俯冲而下。   与此同时,厅堂里来个地方同时响起惨不忍睹的哀嚎。   一边是祭台上的大祭司。   另一边,是角落里的梅家夫妇。   刚才炎颜收拾大祭司的时候,梅宗远跟她要走了一枚果子,不用问,这会儿果子已经成功进了梅氏夫妇的肚子。   梅宗远就站在梅氏夫妇面前,表情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被相继飞落的释厄蜂啃食,直到梅氏夫妇的身体完全被释厄蜂覆盖,变成两团黑蜂人。   梅氏夫妻痛苦的嘶吼声从最初的尖锐,逐渐弱下去,直至终于不再出声。   梅宗远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渐渐不再挣扎,最终彻底不再动的梅氏夫妇低低地说:“再见了,希望永世不再相见!”   另一边,大祭司的状况跟梅氏夫妇几乎一模一样,浑身上下全部被黑色的指甲大小的释厄蜂爬满,几乎没有露出肉的地方,密密麻麻的释厄蜂在大祭司身体上爬动,有的甚至从他的鼻孔和张开的嘴巴里爬进去……   这一幕要让密集恐惧症的人看见得当场吐了。   整个宴会厅里只剩下蜂翅闪动的声音,完全没有人开口说话,所有人都瞪眼看着眼前血腥恐怖的虫妖食人的场景。   释厄蜂用餐特别讲究,一点不浪费,用餐的过程甚至连一颗血珠都没流,吃完的地方可以看见新鲜的,洁白的骨头,骨头上连一个肉丝儿都不留,绝对比人吃饭干净。   大约一刻钟之后,陆续有吃饱的蜂妖飞离尸体,然后众人就发现,那些吃饱的蜂妖纷纷落在事先准备好的那些垫着棉布的托盘里。   那些盘子里的蜂妖在棉布上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就卧着不动了。   炎颜好奇走到一个托盘旁边查看,就见从释厄蜂四瓣形的口器里分泌出乳白色的腊状粘稠物质,它们用两只前腿把白蜡分泌物灵巧均匀地涂在身上,越涂越厚,最终,整只释厄蜂完全被乳白色的腊液包裹起来,形成一个圆溜溜的腊球。   炎颜赫然发现,这种乳白色的蜡丸正是廖家卖出的能防止被妖怪的歌声蛊惑的药丸。   乔掌柜这会儿也站在托盘旁边看,见炎颜伸出手指,好奇地戳了戳一颗完全包裹好的白蜡丸,便给她解释:“这是释厄蜂在孵化幼蜂,蜂妖雌雄同体,无性繁殖,一生只进食一次,进食之后就开始在体内孕育幼蜂。”   炎颜皱眉:“那就是说,廖家卖的蜂蜡丸里的蜂妖是活的?”   乔掌柜颔首:“没错,蜂妖一旦将自己封入蜡丸就不会再出来,直至幼虫破体而出。你以前见过的完好的蜡丸,里面的蜂妖全是活的。”   炎颜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忍不住问:“可是这种东西被人吃进去不会出问题么?”   就算个头小,可它也是妖怪啊。   乔掌柜摇头:“释厄蜂虽然属于虫妖,但它体内其实并无妖毒,因为寿数短,无法经年修行,更不会形成妖丹,就算普通人服下,对身体也无任何损害。”   他俩说话的功夫,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释厄蜂吃饱,飞落在盘子里开始进入繁殖状态,还有陆陆续续来晚的蜂妖起起落落,扑向尸体……   此刻的祭祀场,已经不再有大祭司主持。廖仲庆抬手指向一个几乎装满雪白蜂蜡丸的托盘吩咐:“既然已经成功取得蜂丸,祭祀继续进行!”   廖仲庆说完,立刻有廖家族人端起那个托盘呈到他的面前。   廖仲庆伸手抓起一把洁白的蜂妖蜡丸,抬起头,看向祭台最高处的小木笼。   这一刻,廖仲庆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虔诚,他双手捧着蜡丸,一步步向最高处摆放的小木笼走去。   “呼啦啦啦……呼啦啦啦……呼啦啦啦啦啦……”   就在廖仲庆快走到小木笼前的时候,原本静谧的厅堂里,突然响起娓娓歌声。 第366章 妖怪的表白   “呼啦啦啦……呼啦啦啦……呼啦啦啦啦啦……”空间里突然响起的旋律气若游丝,恍惚如呓。   歌声充满整个空间,无法分辨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的脸上同时露出恐怖之色。   虽然在场的人都没有听过这歌声,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就是焚木岭上让人谈之色变的,赫赫有名的,妖怪之歌。   众人之中,只有炎颜一个人仰着头,瞪圆了美丽的大眼睛,望着虚空的某处。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漂浮在虚空之上的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依旧是那一身白如缟素的长裙,雪白的长及脚踝的头发如盛绽的白菊肆意披散,少女般绝美的脸庞上,仍旧是那副不谙世事的纯真无邪,妖娆丰腴的身姿随着歌声的韵律轻轻摇摆……   清纯至极,妩媚至极,诱人至极。   炎颜侧目四顾,发现在场几个金丹期修士包括乔掌柜在内,全都看不见摩诃洛伽。   他们只有屏气凝神,集中全部神池之力抵御她的贯耳魔音。   这大妖的修为,远超在场的所有修士。   炎颜也听出来了,摩诃洛伽今晚的歌声跟那日她听见不同,今晚的歌声里充满了悲切,伤感,离别,还有……杀伐!   平静的音律偶然拔高,几乎是穿透耳膜的尖锐。   厅堂内除了炎颜之外的所有人,包括毕承,沈煜云等人脸色皆瞬间紫涨,呼吸急促,内里气血翻滚,表情痛苦扭曲。   只有炎颜一人安然无恙。   炎颜把目光投向那些托盘里的蜂妖蜡丸……   吃了这些蜡丸,或许能抵御摩诃洛伽的歌声。   可是她一想到这些蜂妖刚才吃掉的是恶心的大祭司,还有梅氏夫妻,他马上打消了让毕承他们几人吃蜡丸的念头。   她的小伙伴们可能宁愿痛苦死,也不肯吃掺着了那三个人血肉的蜡丸。   眼见宾客中越来越多的人被歌声迷幻晕倒,再这么下去,肯定会有身体虚弱的无辜之人丧命。   炎颜抬起头,向半空中轻轻地唤了一声:“摩诃洛伽?”   歌声戛然而止。   摩诃洛伽低下头,美丽如霜的眼睛向炎颜望过来:“你唤我……”   话音落,摩诃洛伽忽而自虚空消失,再出现,已与炎颜脸对着脸。   摩诃洛伽微微歪着头,绝美的雪瞳痴痴凝住炎颜:“你的声音让我陶醉,你想让我做什么?”   与摩诃洛伽对视……炎颜窘。   这眼神……炎颜觉得这大妖怪好像爱上自己了。   然后炎颜还没开口,摩诃洛伽又说话了,这次她的语气显得稍微有点着急:“不要露出那样为难的表情,你想让我做什么?我愿意!”   炎颜:“……”   她怀疑这妖怪是在跟自己表白。   炎颜:“那个……这里除了廖家人,还有别人,这些来参加祭祀的宾客是无辜的。”   摩诃洛伽轻轻点了下头,抬起手,无比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炎颜的眼角,唇角露出净如星光的微笑,微微仰起小巧的下颚,再次唱起了歌: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来自鬼神之域的召唤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令仙者啜泣的召唤   摩诃珞珈   摩诃珞珈   将神识祭与恶魔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杀!   这一次,摩诃洛伽的歌声完全与刚才不同,炎颜从中听出满满的杀戮。   摩诃洛伽一遍一遍唱着仿佛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战歌。   这一次,厅堂里的宾客们全都安然无恙,主人席位上的廖家族人,却个个脸色灰败,甚至有人倒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被几个金丹修士支撑的结界共同拱卫的廖仲庆虽然尚能勉强支撑,唇角却也渐渐渗出血丝。   廖仲庆赤红着双眼,在整个大厅里来回逡巡,好像想努力看见唱歌的妖怪,可惜连他身边的金丹修士都满眼茫然,别说他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   “廖家主,吃蜡丸吧,吃了蜡丸就可以抵御妖怪的歌声了。”贴身保护的金丹修士提醒廖仲庆。   廖仲庆想起刚才群蜂啃噬那个骗子大祭司时的情景就觉膈应极了,可是如果不吃,歌声造成的伤害越来越厉害,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隐隐出现幻觉。   廖仲庆狠狠咬了咬牙,抓起一把蜂妖蜡丸塞进嘴里,同时冷声命令:“继续,继续祭祀,马上开始问祭!”   问祭,是廖家祭祀活动的最后一个环节,也是整个祭祀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由廖家家主把捏碎的蜂妖蜡丸涂抹在狌狌的头骨上,然后对头骨提出想要询问的问题,答案就会出现在头骨上。   廖家世代,就是凭着这块古老的狌狌头骨,询问并预知每一年的前景,生意越做越大,财富越积越多。   只是人丁越来越单薄。   尽管服用了蜂妖蜡丸,可是那声音实在太近了,就如魔音灌耳,廖仲庆扶着身侧守卫的修士,跌跌撞撞向安放狌狌头骨的祭台走过去。   廖仲庆心里清楚,眼前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祭祀,必须尽快结束祭祀活动。   不管那大妖有多厉害,只要他不离开廖家,不离开鹰轨城,他就不会有事。   以往都是这样。   所以,要马上结束祭祀!尽快!   廖仲庆颤抖着手,一把捏碎好几颗蜡丸,把手伸进木笼,将掌心粘稠的血肉蜂浆全涂抹在那枚古老的狌狌头盖骨上。   站在盛放头骨的木笼前,廖仲庆强自振作精神,双眼死死盯住狌狌的头骨,正准备提出问题,面前的空间突然像水波一样晃动起来,从木笼的位置荡漾开一波波虚空扭曲的涟漪。   在木笼的后面,与廖仲庆面对面,出现一个白衣,白发,白瞳,肤白胜雪的女孩。   女孩赤着的双足虚空端立,垂眸垂下望向祭台上,木笼中的狌狌头骨,白水晶一样的眸中浮现温柔的感伤。   摩诃洛伽   离别,离别   摩诃洛伽   永远的消失   摩诃洛伽   以鬼冥的旨意   摩诃洛伽   醒来,啊……   歌声如泣,婉转哀伤。   刚才贯耳的催命魔音突然消失,困扰廖仲庆等人的痛苦也瞬间抽离。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摩诃洛伽,并且随着她最后那一句“醒来”   木笼之中那枚已经死去几百年的狌狌头骨,原本空洞漆黑的眼窝里,突然释放出红水晶一样夺目的光芒。   “啊……摩诃洛伽……你终于来啦!” 第367章 狌兽群来了   “摩诃洛伽……你终于……来了……”   悠长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异常清晰。   乔掌柜瞬间色变,微微泛红的眼眶望着闪烁着熟悉的水晶红光芒的双眼,哆嗦着唇低语呢喃:“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炎颜等众人也都诧异地望向祭台。   摩诃洛伽抬手轻轻一挥,关着狌狌头骨的木笼随即消失,老狌狌的头骨完全暴露出来。   距离最近的廖仲庆见祖宗留下的木笼被毁,顿时怒道:“哪里跑来的妖孽,竟敢毁坏我廖家先祖遗物,来人!”   他话音刚落,乔掌柜突然高声制止:“不可!”   可惜,乔掌柜来不及阻拦,廖仲庆身侧一个自视甚高的金丹修士已经挥剑劈向摩诃洛伽。   炎颜抬手捂住了眼,心里感慨:可怜一身大好修为!   摩诃洛伽慢悠悠抬起头,纯净如琉璃的雪瞳望向举剑冲向自己的修士,歌声悠然:“像鸡一样沉不住气,空有一身华丽的羽毛,以为自己能叫醒阳光,其实,一切明媚与你皆无关系。”   她唱歌的同时抬起一根白皙纤细的手指,向冲过来的修士轻轻一点。   空气中“啪!”一声轻响,然后那个冲向摩诃洛伽的金丹修士就原地消失了。   人呢?   乔掌柜脸色瞬间惨白,赶紧撑开结界,顺带将站得离他最近的炎颜也罩进了结界里。   所有人都在四下寻找那个突然消失的修士。   这个漂亮的小姐姐把人给变哪儿去了?   然后,众人就感觉扑面有湿漉漉的,如薄雾扑在脸上一样的水汽。   有的人伸手摸了摸脸,发现这薄薄的水汽是淡粉色的,闻上去还带着血腥气。   廖仲庆被众修士护卫在中央,充满警惕地看着祭台旁的少女。   乔掌柜撑开的结界表面也落了层薄薄的水汽,炎颜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跟乔掌柜同时大叫一声:“雾化了!”   然后俩人就从对视的眼睛里,看见了彼此内心强烈的恐惧。   没错,刚才被摩诃洛伽点了一下的金丹修士,直接变成了雾。   她这回没把人吃掉。   炎颜从乔掌柜眼里看见了深深的震撼和不敢置信,还有一种释然的解脱。   解脱……   “您其实早就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对吧?”炎颜说话时,目光望着祭台。   祭台上,摩诃洛伽和狌狌老首领的头骨正在交谈。   乔掌柜无奈摇头:“当初老狌狌虽然是来廖家报恩的,可是处得久了,我与它也有了交情,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我虽然心中感伤,可公明他也同样是我的挚友,我能说什么?”   “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活在愧疚与自责中,看着文明的后人创造辉煌家业,我为已故好友感到欣慰,可是同时也会想起老狌狌,心中又会深深自责,我实希望这样矛盾又痛苦的日子早些结束。”   炎颜:“所以,廖靖轩能打开铁笼进去救梅宗卿,是您老故意放水吧?”   乔掌柜微笑:“好聪明的丫头!”   炎颜心中突然灵光一闪,继而问道:“那去年廖家少主救了梅宗远,也同样是您老?”   乔掌柜点头:“没错,如果我不知在笼子的禁制上放水,凭谁也无法打开我亲手炼制的灵器。”   乔掌柜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在沈煜云的招司甲保护下,安然无恙的廖靖轩和他怀里的梅宗卿。   其实他每年给廖家做的放祭品的笼子都故意设置漏洞,只要稍微细致一点就会发现开启的机关。   他一直希望廖家能有人心存怜悯,结束这样血腥的祭祀。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等来了廖靖轩。   此刻,祭台上,摩诃洛伽双手轻轻托起狌狌老首领的头骨,白水晶一样美丽的眼睛,充满深深的感伤:“当初你要跟他下山,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狌狌苍沉的声音重重一叹:“我只为无愧我心。”   摩诃洛伽:“你有何愿?”   狌狌:“老朋友,既然你来了,便带我回去吧。”   摩诃洛伽:“不必我,你的族来接你了。”   她说完,抬起头望向正厅门外。   在厅堂的正门外,出现许多红色的亮光。   “鬼,门外有鬼!”突然有人大叫起来。   “不对,好像不是鬼,那些好像有身体,是什么妖……”   廖家所有修士全都紧张地握紧各自的灵器,望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那些摇摇晃晃的红色亮点。   只有炎颜和毕承等人诧异地盯着门口。   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狌狌。   确切地说,应该是许多许多的狌狌。   在前面带路的是阿指和阿响。   领头的正是这一任的狌狌首领,阿吉和阿祥。   “狌狌兽群居然全都来了,它们还是来了。”炎颜喃喃自语。   她当日没告诉兽群关于老首领头骨的事,是不希望兽群有危险,看这情形可能是阿指或者阿响说的。   乔掌柜也惊讶地望着门口突然出现的狌狌兽群:“这是所有的狌狌么?就只有这么些了?”   乔掌柜显然不敢置信。   他记得当年老狌狌说过,它的兽族数量有几百余。   炎颜轻叹:“狌狌兽的繁衍能力本来就不如人族,三百多年,廖家抓了那么多狌狌做祭祀,兽群也同样遭到很大的威胁。”   所以,这三百多年,摩诃洛伽夜夜歌声不绝报复廖家族人,炎颜觉得一点也不过分。   乔掌柜重重地叹了口气:“造孽,造孽啊!”   他话音刚落,厅堂里突然响起一阵疯狂的大笑。   “这么多狌狌,这是狌狌兽群,没错,是狌狌兽群!当年我廖家老祖没有找到的狌狌兽群,没想到他们居然主动送上门来啦!嘿嘿哈哈哈……”   “赶快,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狌狌全都给我抓起来,以后我廖家就再也不愁没有祭品拉,嘿嘿,我廖氏一族真正的辉煌,就要从我廖仲庆开始啦,我必将成为廖氏一族最光宗耀祖的一任家主……”   在廖仲庆扭曲的狂笑中,那些廖家豢养的修士们纷纷亮出各自的兵器,冲向门口的狌狌兽。   “尔等谁敢动狌狌一根毫毛!”一个飒爽的女生突然响起。   炎颜凤目微眯,手中炁凌鞭如波浪翻滚,横刀立马护在狌狌兽群的最前端。 第368章 群战   见炎颜亲自出面袒护狌狌兽群,廖仲庆强压下眼中怒火,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劝道:“炎姑娘,这是我廖家的家务事,还请姑娘切莫多事!”   说完,廖仲庆对着身侧一个金丹修士使了个眼色。   金丹修士几乎是瞬间就移到了炎颜的面前,乔掌柜情急大喝:“炎姑娘当心!”   炎颜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出手这么迅速,下意识就要跃起,手中炁凌鞭同时甩出。   金丹修士嘿嘿一笑:“小美人儿,得罪啦!”话音落,一股强劲的炁凌从手掌中漫溢而出,裹携着强劲的吸力,炎颜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机会,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向金丹修士。   这金丹散修是个风灵根的修士,风灵根可以搅动气息倒转形成强大的吸力,炎颜的实力与对方相差太大,对方又是突然出手偷袭,炎颜当即吃了个大亏。   “嗷吼吼!”   就在炎颜的身体即将撞进金丹风修的掌心时,她与金丹风修之间的空间突然一阵扭曲,同时整个空间响起妖兽暴怒的吼声。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耳朵。   金丹风修脸色大变,伸手就打算先把炎颜抓住。   他早听廖仲庆说过炎颜身边有个深藏不露的大妖怪,修为至少在元婴之上,所以,刚才炎颜出面阻拦的时候,他与几个同为金丹期的廖家护卫用灵力传音商议,由他出面捉住炎颜当人质。   风修以速度见长,所以,众人才会让他打头阵,为的就是出其不意。   风修出手的速度确实够快,刚才的瞬移,就连金丹后期大圆满的乔掌柜都没反应过来。   炎颜的速度在金丹风修面前根本没法看。   金丹风修眼见如此轻易就到了炎颜的近前,只以为捉住这个小丫头只是举手之劳。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空间会发生扭曲。   “传说中的空间力量!”金丹风修瞬间感觉心脏都冷透了。   空间力量,人家修的就是速度,他的风修在空间力量面前玩儿速度,那就是在阎王爷面前耍大刀,找死!   为啥之前没人告诉他这姑娘的妖宠是空间修?   这不坑爹么?   现实发生根本不容人思考,风修和炎颜之间的空间还在波动的时候,吨巴的獠齿就含住了风修的手臂。   众人根本没看见咋回事,风修已经发出了杀猪般的哭嚎。   又一个失去手臂的金丹修士顺利诞生。   恭喜廖家!   毕承和沈煜云特别想给廖仲庆拍手道贺。   刚才那风修去抓炎颜的时候可把他俩给吓坏了,还以为这回吨巴撵不上这家伙呢。   吨巴,好样儿哒!   “嗷呜吼吼!”   吨巴一口下去整条胳膊直接生吞,呲着满嘴血丝的兽牙就扑了上去。   失去了一条胳膊的风修连气儿都来不及缓一口,撒腿就往回撤,因为逃的太着急,又带着重伤,根本看清身后啥情况,只觉面前白影一晃,然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吨巴反应也是够快,在金丹风修消失的瞬间,它也几乎同时消失。   然后整个喧嚣热闹的打斗场景,就只剩下摩诃洛伽一个人。   摩诃洛伽慢慢地转回身,抬起一根纤白的手指,轻轻擦去唇角遗留的一滴血,白水晶一样的眸平静地望向廖家的众修士。   “她是我的欢喜,谁动她我就不喜欢谁。”   摩诃洛伽本身模样就清纯,从她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就像小女孩过家家,可是现场却没一个人笑得出来。   包括沈煜云和毕承等人在内,全都傻眼了。   话说这姑娘到底养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啊?   她今天不是来参加廖家秋日祭的吧?   她特么很可能是想弄死廖家自己当老大!   摩诃洛伽说话的时候,轻轻抬起手指,就要指向对面那几个已经吓地面如金纸的金丹修。   “摩诃洛伽,他们是受雇于人,不要滥杀无辜!”炎颜赶紧开口直至。   她特别怕摩诃洛伽手指一点,对面那一群修士就跟戳泡泡似得瞬间全消失了。   摩诃洛伽身体无比妖娆地晃了晃,瞬间原地消失,再出现已经是炎颜的背后。   贴着炎颜的脊背,摩诃洛伽轻轻摆动了几下身体,柔弱无骨地攀上炎颜的肩,在她耳边吐气如兰:“你刚才唤我的名字,我喜欢听你唤我的名字,只要你高兴,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毕承和沈煜云:“……”   炎颜是不是色诱人家大妖了?   果然长得好就是有优势,这年头连大妖怪都看脸了。   沈煜云,毕承,洪玉修几个爷们儿面面相觑……   特么突然也想长好看点,怎么办!   “啊,我的兽群,带我离开啊……”老狌狌头骨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突然闪动了几下,发出无比悲伤的召唤。   所有狌狌兽全都落下了眼泪。   “阿爷!”阿指和阿响同时呼唤出声。   阿吉再也抑制不住,含着眼泪不顾危险冲向安放头骨的祭台。   “那是我廖家的东西,我看谁敢动!给我抓住那只狌狌……”   廖仲庆叫嚣着命令身边的金丹修士。   可是刚才摩诃洛伽戳泡泡的一幕实在太可怕了,这些金丹修士谁也不想变成下一个人肉泡泡。   眼看阿吉就要冲到头骨跟前,廖仲庆已经急红了眼,猛地扑上去就准备亲手抓狌狌。   廖仲庆太明白老狌狌头骨对廖家意味着什么,更何况他还有更大的野心,他想做整个东方大陆商贾之首,他必须留下狌狌的头骨!   看见廖家家主要抓阿吉,所有的狌狌顿时沸腾了。涌动在所有狌狌体内的,世世代代对廖家深深的愤怒和憎恨,致使它们不顾性命全都冲了上去。   廖家的众修士护卫见狌狌群疯了似得全冲上来,顿时纷纷亮出法器迎着狌狌兽群就战在了一处。   两相交锋,大厅里一片混战。   狌狌们根本就不是修士的对手,当即就有好几只狌狌倒在了修士的兵刃之下。   炎颜也红了眼,为保护狌狌们跟着就冲进了混战之中。   她一加入战争,吨巴,毕承和拔汗那也跟着加入了战斗。   看见炎颜在一帮爷们儿中间左右拼杀,刀光剑影贴着她的衣鬓翻飞,斛律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顾不得多想提剑就跃入了群战。   斛律筠一上场,斛律家几个金丹修纷纷跟着加入。   接二连三,牵五挂六,整个祭祀场顿时熬成一锅沸粥。 第369章 投喂,张嘴~   刀剑无眼,炁凌乱窜,整个廖家祭祀场热闹极了。   宾客中绝大多数是只有初级修为的商队,还有更多没有修为的普通商贾,看见神仙老爷们打起架来,纷纷抱头逃窜,祭祀大厅里顿时少了一大半。   看热闹也得有个度,丢了命划不来。   廖家到底是家大业大,一众修士护着廖家女眷和族人们离开后,又有更多的金丹修士闻风赶来。转眼又死伤了好几只狌狌。   狌狌兽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要不是有乔老,炎颜,吨巴等人鼎力维护,搞不好今天就得全群覆没。   甩出炁凌鞭卷住一只狌狌的腰身,炎颜用力一拉,把那只狌狌从一个修士的剑锋下救出来,她越战心越焦,忍不住在厅堂里寻找摩诃洛伽的身影。   想救下这么多狌狌的性命,她跟吨巴都不行,得借助摩诃洛伽的力量。   找了一圈没找着,炎颜刚一回身,摩诃洛伽就出现在她身旁。   就像能窥透炎颜的内心,摩诃洛伽手攀上炎颜的肩膀,温柔在她耳边询问:“我听见你在心里唤我了。”   炎颜汗。   都出人命了,这小姐姐还有心思说情话呢。   “把廖仲庆抓住,快!不然狌狌们都得死!”炎颜这会儿也顾不上跟摩诃洛伽客套了,直接下命令。   摩诃洛伽扭了扭身体,姿态风流:“好!我也不喜欢他!”   她刚说完,炎颜就觉得自己的腰被人摸了一把,她赶紧低头看,啥也没有。   再抬头,就对上摩诃洛伽纯纯的笑靥,然后炎颜就看见摩诃洛伽抬起手臂,不知把什么东西给丢了出去。   躲在祭祀台后头的廖仲庆,刚探出头,就有颗饱满多汁的新鲜水果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正口干舌燥呢,顺势就把果子咽进了肚子里。   欸?忘了尝啥味儿的了。   谁给的水果?   廖仲庆全场扫了一圈,发现炎颜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这姑娘不是正打架呢么,看他干啥?   跟着廖仲庆就看见炎颜笑了,对着他笑得可甜呢,还跟他说话。   说的什么?   周围太嘈杂,廖仲庆没听清,从口型上辨认,好像是问他好不好吃。   刚才那水果是这姑娘给的?   廖仲庆有点意外,没想到炎颜会给自己投喂水果。   他点了点头,正想说挺好吃,就看见炎颜口形又动了。   啥玩儿?鬼婴果好吃不?   好……   “啊!!!!!!”   正在打斗的场面,和正在专注打斗的众人,突然被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打断,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向声音的来源投去目光。   然后众人就被无比香艳的一幕惊呆了……   廖仲庆站在祭台旁边,整个人抖如筛糠,脸上黄豆大的汗珠子沿着脸侧吧嗒吧嗒往下淌,一副内分泌严重失调的样。   他的下颚,被一根纤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摩诃洛伽正轻轻地摇摆身姿,以一种魅惑的站姿跟廖仲庆挨地特别近,唇几乎就要贴在他的耳朵上。   两人看上去亲昵极了,就是廖仲庆的脸上欠了点享受的表情。   见廖家家主被妖怪挟持,廖家所有的护院修士都不打了,全都紧张地望着廖仲庆,随时准备伺机从大妖手里救人。   摩诃洛伽对着廖仲庆的耳朵慢悠悠吐气:“让他们出去,我和我的小姑娘都不喜欢这些难听的灵魂。”   廖仲庆赶紧对厅堂内所有修士吩咐:“都出去,全部都退出去!”   廖家众护院无奈,只得纷纷退到了院子里。   廖家的护卫一出去,狌狌们立刻涌上来。   阿吉缠斗着双手捧起老狌狌的头骨,红水晶一般的眼睛里全是热乎乎的泪。   所有的狌狌都开始安静地哭泣。   炎颜用手指压了压眼角,走到阿吉跟前:“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既然已经拿到了头骨,赶快把这上面的星辰图转到你自己身上,免得夜长梦多。”   听见炎颜的话,阿吉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阿祥走过来,边哽咽边给炎颜解释:“我们狌狌兽群首领的头骨必须要活着的时候才能传承,阿祖已经死掉多年,这个星辰图再也无法传给新的兽群首领了。”   炎颜诧异。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狌兽群永远失去了预知吉凶的能力。   廖家老祖实在太可恶了!   “毁掉,毁掉,将我毁掉……”   被阿吉捧在手里的老狌狌的头骨突然发出悠长的声音,所有的狌狌呼啦啦一起跪在了地上。   阿吉把头骨死死抱在怀里放声痛哭。   头骨的两只红水晶一样的眼睛不停闪烁,嘴里不断重复念着两个字:“毁掉,毁掉,将我毁掉……”   “呜呜呜呜……”整个大厅里响彻狌狌兽群悲痛的哭声。   毕承问身边的洪玉修:“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为啥要毁掉?”   洪玉修同样一脸伤感,低声给他解释:“我猜可能是老首领担心狌狌兽群拥有这宝贝不安全。大概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意思。”   毕承点了下头,同样一脸伤感:“有道理,就是太可惜了!”   狌狌们的哭声突然更大了,毕承和洪玉修扭头看过去,就见阿吉已经将老狌狌的头骨高高举过了头顶。   阿吉颤抖着手,突然把老狌狌的头骨用力摔在地上。   “呜呜呜……”整个狌兽群发出无比悲怆的哭泣。   哭声中有深深的绝望,还有浓浓的不舍和告别……   乔掌柜也忍不住用衣袖轻轻地拭了下眼角,深深呼出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念了句:“老朋友,你终于自由了。”   然而,就在狌狌头骨落地碎裂的瞬间,一道赤红的水晶般的炽烈光芒从头骨里生起,就如一道凌厉的光柱穿破房顶直达苍穹。   光柱停了一瞬,缓缓向两侧拉开,宛如展开一卷由红色光芒组成的光之画卷。   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凭空出现的画卷。   画卷上,一边是金黄的太阳,另一边是幽蓝的月亮,日月同时升上天际,在金黄和幽蓝分界的画卷中央,一个少女被笼罩在一团金黄的光影里,徐徐上升。   与此同时,须弥经里   沧华瞳孔骤缩,目光死死盯住光之画卷正中央出现的少女。   那个人是……   偏院山村的小私塾后院。   靠在老松树下闭目醒酒的白泽突然睁开了眼:“嘿,星辰画卷!防不胜防啊,终究还是泄露啦!”   不过白泽继而释然一笑:“反正迟早都得知道,早点知道也好,或许……” 第370章 星辰图的暗示   想起在白玉京上看见的那个画面,白泽俊逸的脸上笑容渐渐收敛,伸手拿起身边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或许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沧华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他不是没死么?他是九尾苍龙啊”神态间竟也有些难言的感伤。   ————   “离开,离开啊我的兽群,去往……”   老狌狌的沧桑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空间里,随着光之画卷的渐渐消失,老狌狌的话还未说完就消散了。   虚空中可以预测未来的星辰画卷彻底消失。   画卷上显示的内容,是老狌狌给狌狌兽群留下的最后预言。   “刚才那画卷上是什么?”炎颜刚才瞪大眼看,只看清模模糊糊的一片黄和一片蓝,其他的啥都没看清。   乔掌柜也摇了摇头。   他倒是看见画卷上的东西了,就是没琢磨明白啥意思。   画面上有日月同时上中天,就他所知,日月同时上中天的地方,这个世界只有一处,那就是传说中的归墟。   可是归墟据说是青帝居住的地方,那是上神的神境,一般的神仙灵兽都无法抵达,更何况狌狌兽。   且东方沧帝陨落已有数千年,如今山海大世界连春天都没了,上哪儿去找归墟啊?   他并没看见那个徐徐升上天空的少女。   所有的狌狌倒是看见了全部内容,不过它们显然对老首领最后留给兽群的启迪同样茫然不知。   “头,头骨没了,可,可以放了本家主了吧?”   一切都安静下来后,缩在祭台旁边的廖仲庆终于忍不住哆哆嗦嗦问了一句。   尽管刚才已经吸引来了许多释厄蜂,可是谁知道这玩意还有没有,还会不会来?留一个随时都能引来吃人蜂的果子在自己肚子里,总是让人心里悬吊吊的。   这种感觉就跟头顶上吊着把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鬼头刀,下一刻脑袋还是不是自己的,完全不是自己说了算。   太悬了这也。   廖仲庆说完,眼巴巴望着众人……   没人理!   头骨已毁,现在狌狌兽群正跟梅宗远一起围在廖靖轩和梅宗钦身边。   就连乔掌柜都忘了还有个廖仲庆,都帮忙查看梅宗卿的状况。   梅宗钦身上倒是没什么外伤,只是吃进去了鬼婴果之后就一直处在昏迷中,跟去年的梅宗远一模一样。   阿指从背上的小包裹里取出一包草药交给梅宗远:“这就是去年解掉你果毒的草药,赶紧给梅宗钦喂下去吧。”   梅宗远接过草药,却有些犹豫。   弟弟如果吃了这种草药,也会变成跟他一样的半阴人,梅宗远其实不想让弟弟跟他一样,他希望能弟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见梅宗远一脸为难,乔掌柜赶紧从纳戒里取出个炉鼎:“这草药是不是需要熬?我这儿有现成的药炉,我还可以帮忙熬药。”   梅宗远一脸纠结,最后叹了口气,把草药交给了乔掌柜:“谢谢爷爷了。”   乔掌柜用炁息催动火焰,就准备把草药投入鼎中,炎颜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后。   看见乔掌柜药炉上座着个瓦罐,问:“煲汤呢?你们饿了?这活儿乔掌柜不专业,得叫毕承来。”   众人:“……”   这满地血肉骨头的,谁能吃得下去啊!   沈煜云忍无可忍:“乔掌柜这儿熬药救梅家弟弟呢!”   他觉得炎颜关键时候特能干,等闲时候又最不靠谱,这女人的脑子到底咋长得,这自相矛盾的都超凡脱俗了。   炎颜确实不清楚他们要干啥,刚才她进须弥境里搬老鼎去了。   听见沈煜云这么说,炎颜又往罐子里看了一眼,里面果然全是中草药。   她还没顾上开口,身后突然传来敲破锣似的一通大笑:“啊哈哈哈哈,哎呀妈呀扇厥,商陆,再加点桃儿七就想解鬼婴果的毒?这顶多就能让人魂力消耗的慢点。想解毒,洗洗睡吧!叮咣叮咣……”   “啧啧啧,这孩子都被鬼婴果的毒浸染了神识,就算喝下这种苦药水水,顶多就能人不人鬼不鬼地活阵子,这有啥意思啊?还不如干脆弄死了投胎省事儿,叮咣叮咣……”   众人:“……”   这谁啊?嘴太欠了这位!   说实话也欠抽!   炎颜回身踹了老鼎一脚:“废什么话,赶紧救人,还敢贫回去就让沧华给你回炉!”   众人这才看见,刚才说话的居然是个鼎。   所有人都惊异地瞪着会说话的炉鼎。   沈煜云神色淡定地从纳戒里取出几小瓶药酒递给毕承和拔汗那。   毕承和拔汗那接过酒,同样神色镇定地往嘴里灌,治疗刚才打斗留下的内外伤。   他们都已经不稀罕了。   炎颜啥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啊?   能吃掉金丹修士的美人儿都有,啥会说话的鼎算啥,哪天她弄出来个大神来他们都觉得正常。   老鼎嘟嘟囔囔:“不让说就不说,用得着搬青沧神君唬人?不就仗着有神君宠着你么,哼,欺负我单身老鼎狗,炎丫头你不讲武德!”   炎颜管没成家的人叫单身狗。   丝丝学会了,就一天到晚挂嘴上,管它自己叫单身蜃狗。   老鼎觉得这么形容挺好,也就称呼自己是单身老鼎狗。   它们背地还跟沧华叫单身神君狗,被沧华威胁过一次之后就不敢叫了。   现在须弥经里全是各种奇奇怪怪的狗。   炎颜哭笑不得,又踹了一脚:“别贫了,赶紧干活吧老鼎狗!”   烈山鼎便不再说话了,鼎口内突然升腾起炙热的火焰,熊熊然整个空间的温度都骤然升高了几度。   然后众人就看见鼎口的赤红火焰渐渐转变成白色,从鼎口生气巨大的白色漩涡,搅动空气迅速旋转,连带周围的杯盘碗碟也开始旋转飞舞。   众人赶紧躲到旁边,随之诧异发现那些被旋转到空中的蜂蜡丸,陆陆续续飞进了鼎口中。   原来那些蜡丸就是这神鼎需要的炼丹药材。   这鼎不光会说话,会自己生火,会自己炼丹,居然还能自己取材!   这宝贝儿也太省事儿啦!   站在炎颜身边的乔掌柜一脸震惊地望着烈山鼎,难掩激动问身边的炎颜:“你这是从哪儿收来的高阶灵器?我都看不出来这灵器的等级,刚才它自己开口说话,是已经修出器灵了吧?”   “你这宝贝卖不卖?我花高价诚心收,五十万两黄金怎么样?要不五十颗上品灵石?价随便你开……” 第371章 果子喂给你爹了   炎颜囫囵应对:“嗯?啊。这个,我暂时不打算卖……呵呵”   幸亏这老爷子没认出来,也不知老爷子要是知道烈山鼎就是他店里五十两处理掉的那个破烂,老爷子会不会现场哭晕。   烈山鼎自动吸收了现场所有的蜂蜡丸,开始专注炼丹。   炼制到一半的时候,老鼎突然嚷嚷起来:“炎丫头?是不是要两枚解毒丹啊?”   炎颜赶紧应声:“嗯!两个孩子”   “材料不够啊,还缺点!赶紧再弄点蜡丸来,药量不够毒解得不彻底。”   炎颜一听就开始发愁。   这上哪儿弄蜂蜡丸去啊?   就在众人都着急上火的时候,祭台后头突然有人叫了一嗓子:“该给本家主解毒了吧?”   众人眼光顿时一亮。   嘿嘿,蜂蜡丸有着落啦!   看见所有人都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廖仲庆终于又找回昔日备受瞩目的高傲。   他挺了挺胸膛,努力维持住廖家大家主的形象,开口前还清了清嗓子:“咳咳,我廖家如今已将狌狌兽群的头骨归还,当然,毁掉是你们自己的事,这可怨不得我廖家。现在我廖家已不欠任何人,可以给本家主解毒了吧?”   所有人都不吭声。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地看着廖仲庆……   望着众人各种复杂的眼神,廖仲庆有点迷。   “我来还债。”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突然想起另一个声音。   众人回转身,就看见一直默默守护梅宗卿的廖靖轩从厅堂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廖靖轩走到炎颜面前:“刚才你从假祭祀身上找到三枚鬼婴果,现在救人的蜂蜡丸不够,我愿服下鬼婴果引来蜂妖,这样就会有新的蜡丸生成。我愿意用我的命来还廖家欠下的债。”   廖靖轩说完,把手伸向炎颜。   低头看着廖靖轩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再抬头看向廖靖轩真诚的眼,炎颜心情和表情都颇复杂:“那个……果子没了。”   炎颜心里很矛盾,犹豫要不要把实话告诉廖靖轩。   讲实话廖靖轩真是个好孩子,又善良又能干,可惜被家族给拖累了,给他吃鬼婴果,炎颜真是于心不忍。   “没了?哪去了?”廖靖轩诧异询问。   炎颜一副便秘表情,为难地朝廖仲庆那边看了一眼:“那个……你爹吃了。”   “啊?”廖靖轩诧异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廖仲庆面无表情地与廖靖轩对视,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   廖靖轩立马急了,一把抓住炎颜的胳膊:“炎姑娘,你快想想办法,替家父把体内的鬼婴果取出来,我愿意用我的性命还债,求你救救我父亲。”   尽管所有的错全是父亲造成了,可是当得知父亲有性命危险的时候,廖靖轩的心瞬间就崩溃了。   孺慕之情到底无法割舍。   在场所有人都不吭声,没人替廖靖轩求情,因为所有人都希望死的那个是廖仲庆。   像廖靖轩这么优秀又善良的大好青年,应该命长长地活下去。   炎颜也不吭声,任由廖靖轩握住自己的手臂使劲晃。   晃就晃吧,廖靖轩的心情她能理解,不过让她拿廖靖轩的命换廖仲庆的命,她不干。   斛律筠见廖靖轩拉着炎颜的胳膊半天没放开的意思,走过去伸手用剑搪开廖靖轩的胳膊,跨步挡在俩人之间:“已经吃进去的东西如何再弄出来,廖兄莫再为难炎姑娘。”   乔掌柜犹豫道:“好像可以,我听说有种丹药,只要吃进去的东西不超过二个时辰,就能原封不动地将其从体内抽去出来。”   烈山鼎咣当咣当挪着四个小短腿儿过来:“当然有啦,你们有啥不懂的丹方问鼎爷我呀,这种丹药要做还刍丹,配方是……”   “不行!靖轩不能吃鬼婴果!”突然,门外传进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众人扭头看去,就见锦衣华服的斛律筱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刚才厅堂内混乱不堪,斛律保柠为保家眷安全,便带着商队众人退至厅堂外,又因斛律筠刚才参与群战,他不放心,所以一直带人在厅外等候。   这会儿厅堂内战斗已经平息,斛律筱菲心里挂念廖靖轩,就忍不住跑了进来。   结果没想到一进来就听见廖靖轩要吃鬼婴果,斛律筱菲立马就急了。   直奔廖靖轩面前,斛律筱菲一把抱住廖靖轩的胳膊:“那破果子谁爱吃谁吃,反正你不能吃!”   廖靖轩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尽快想办法救父亲的命,看见这个贯爱胡搅蛮缠的大小姐,顿时心生厌恶,一把推开她,不耐烦道:“你干什么,我廖家事不与你相干,此处不用你多言!”   斛律筱菲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嘴一瘪就哭起来:“廖靖轩你王八蛋!人家还不是为你好,人家心疼你,你,你一点都不懂人家的心……呜呜呜呜……”   事情到了这一步,在场的人全都看明白了斛律筱菲对廖靖轩的心意,全都不吭声了。   就连祭台旁的廖仲庆,眼中都亮起精明的光。   斛律家这个丫头看来对靖轩是认真的,如今廖家已经没有了狌狌的头盖骨,要是能与斛律家联姻……   此刻没人留意廖仲庆眼神的微妙变化,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廖靖轩吸引。   廖靖轩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如何解鬼婴果的毒,一边要救父亲,一边要救梅家兄弟,哪有心情揣摩斛律筱菲的心思。   他本来就对斛律筱菲印象极差,这会儿又见她哭哭啼啼没完没了,更烦不胜烦,挥手道:“要哭回你自家哭去,此处尚有急务要办,莫在这里妨碍他人!”   斛律筱菲一听哭得更凶了:“你居然赶我走,廖靖轩你个没良心的,你赶我走,我偏不走!我偏要在这里哭,我还要哭得更大声……哇哇啊啊啊……”   所有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连亲哥哥斛律筠都不去劝。   斛律虎妞要肯乖乖顺从,那还能是斛律虎妞?   这才是斛律虎妞的正确打开方式。   廖靖轩简直被斛律筱菲搞得几乎崩溃,就要忍不住抓狂揍人。   梅宗远不忍见廖靖轩这么痛苦,过来安抚:“廖少主,你别为难了,解毒丹不够我就不吃了,让给弟弟一个人服用就行了,你别难过。”   众人被梅宗远的懂事感动,也跟着纷纷劝慰廖靖轩。   就在此时,刚才沉默的廖仲庆突然开口了:“我愿意。” 第372章 走得最辛苦的路,就是你的套路   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廖仲庆突然开口了:“我愿意用我的命换蜂蜡丸。”   “……!”众人全都惊诧回头看他。   这人怎么突然长觉悟了?   廖仲庆扫了众人一圈,说道:“我愿意用我的身体召唤妖蜂……”   如果保住靖轩,能跟斛律家联姻,他廖家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现在没有狌狌头骨了,这个绝好的机会绝对不能再丢了。   至于廖靖轩自己乐不乐意联姻,那不是小孩子自己能决定的!   廖仲庆话音刚落,毕承和洪玉修几人几乎不给他反水的机会,快快乐乐就齐刷刷应声:“好嘞!”   然后几个人就开始忙活,把那些翻到的盘子重新捡起来,整整齐齐摆放在廖仲庆身边。   拔汗那还在旁边提醒:“我刚才看见盘子里还得垫着软布,毕师傅,你那里几个盘子不行……”   洪玉修:“这儿有软布,够不?要不我再去弄点……”   看着忙前忙后的毕承几人,廖仲庆的心情很复杂。   刚才这些人还劝靖轩呢不是?为啥轮到他这儿就这待遇?为啥没人安慰他啊?   廖仲庆突然怀疑刚才这些人可能是在演戏。   这就等着他松口呢吧?   特么全是套路!   烈山鼎挪到忙活摆盘子的毕承跟前:“哎哎哎,其实也用不了这么多,第二枚丹药差不了多少料了,估计再弄一两盘也就够使了。”   听烈山鼎这么说,炎颜突然有了主意:“既然用不了这么多蜡丸,那等会儿释厄蜂来了,就只凑够药量的蜂妖叮咬就行,用不着喂那么多蜂妖全上来咬。这么一来,虽然过程痛苦点,但是数量少的话,也用不着丧命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没错,咬够了就成,不用咬那么多,这就好比做肉馅包子,用不了一整头猪,就从猪屁股上割一块下来,猪也死不了,这是个好主意。”   廖仲庆这会儿满心都是槽,就是不敢吐。   这帮人太缺德了,还咬个半死不活的,还不如直接弄死他算了。   他算看出来了,姓炎这丫头满肚子坏水儿,比蜂妖还毒!   炎颜走到廖仲庆面前,晏晏一笑:“廖家主,我们想的这个办法可谓两全其美。既能保住你的命,又能凑够药材,待会儿你就配合一下让蜂妖啃几口,等救下了梅家俩孩子,这笔账咱们就算一笔勾销。”   炎颜之所以留廖仲庆一条命,还是全看在廖靖轩的面子上,不然就廖家这些年抓那么多狌狌,直接把廖仲庆活活丢出去喂蜂也不冤。   廖仲庆一脸生无可恋:“炎姑娘你说笑呢,那蜂群你刚才也看见了,它一来就是一大群,这玩意儿能由你钦点?你让哪只咬哪只就上来咬?”   哼,当他傻啊?蜂妖能这么乖?你以为你自己是妖王呢!   炎颜才懒得照顾廖仲庆的心情,也不搭理他,直接对沈煜云吩咐:“待会儿蜂妖来了,你看数量差不多了就撑开招司甲,梅宗卿暂时交给乔掌柜照顾。被挡在结界外面的蜂妖我来对付。”   沈煜云点头:“明白!”   准备取蜂蜡丸的盘子已经预备好了,沈煜云守在廖仲庆身边,在他身边还有同样服下鬼婴果仍处在昏迷中的梅宗卿。   众人就等着释厄蜂的到来。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屋里的杯盘家具开始发出“嗡嗡”的震颤,杯盘里剩下的酒水茶汤表面也因高频震动变成雾状。   又一群释厄蜂被鬼婴果的气息吸引而来。   廖仲庆紧张地瘫坐在祭祀台上,握住沈煜云的手不住地发抖,手心里浸出的汗把沈煜云的袖子都弄湿了。   他俩脸上这会儿都戴着洪玉修带来的护具,廖仲庆只有部分身体露在外面,身上要命的位置也做了防护措施。   他原本要求把全身都防护住,只想露出一条腿,炎颜没答应。   比起那些被当做祭品的狌狌兽,炎颜觉得自己对待廖仲庆已经够仁慈的了。   洪玉修带来的剩下的护具全部都给沈煜云武装上。   乔掌柜事先撑开结界,把梅宗卿护在自己的结界里。   眨眼黑云团一样的释厄蜂就旋进了厅堂,在绕着房梁飞了一大圈,突然俯冲而下,就如一团黑色的浓霾,瞬间笼罩住廖仲庆整个人。   廖仲庆惨绝人寰的哀嚎顿时响彻整个大厅。   众人全都屏息凝神,看着释厄蜂叮咬廖仲庆。   廖靖轩满眼都是泪,身体不住地颤抖,毕承怕他承受不住扑上去,死死攥住他的胳膊。   沈煜云眼看着叮咬的释厄蜂数量差不多了,立刻撑开招司甲,陆陆续续涌进来的妖蜂猛烈撞击在结界上,结界被攻击地不断释放五彩光芒。   没有找到食物的妖蜂不肯离开,开始在整个大殿里到处乱飞乱撞,又凶残又暴躁。妖蜂偶尔撞在谁身上,就会狠狠咬上一口,但因为别人都没吃鬼婴果,这些妖蜂只咬一下就会马上飞走,继续寻找食物。   可是架不住蜂妖太多,每只上来咬一口也够受的。   毕承等人全都手脚忙乱驱赶不断冲上来的妖蜂,狌狌们也被咬地苦不堪言。   乔掌柜努力把结界撑到最大,把大部分狌狌保护起来,另外斛律家的几个金丹修士也纷纷撑开结界,保护自家两位小主的同时也保护了一部分人和狌狌。   可是蜂妖又倔强又强悍,找不到食物,它们宁可撞死也不离开,眼看铺天盖地的蜂妖陆续涌进来,几个金丹修士的结界上也开始出现裂纹。   毕承和洪玉修等人都快扛不住了,毕承对炎颜急道:“师父,实在不行咱们撤吧,这蜂子太多了,扛不住啦!”   乔掌柜却大喝:“不行啊,这些蜂妖一旦招来就不会轻易回去,要是咱们走了,它们找不到攻击目标,飞出去乱撞乱咬,整个鹰轨城的百姓都得遭殃。”   炎颜不吭声,炯炯双眸盯着空中乱飞乱撞铺天盖地的黑蜂妖,把心一横,突然收起结界跳到了厅堂的中央。   “师父!”   “东家!”   “炎姑娘!”   “疯子!”   ……最后一嗓子是斛律筱菲吼的。   在场所有人都惊声大叫。   此刻所有人全都被护在几个结界内,只有炎颜一个人在外面,她身上释放出的温血动物特有的血热气息,立刻引来所有蜂妖的群体攻击。   几乎是瞬间,游荡在整个大厅里的蜂妖全同时掉头,震动着无数的翅膀向炎颜猛冲过来。 第373章 焚天紫火被识破   炎颜碎玉般的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眼看群蜂就要飞到面前,突然两手翻转,巨大磅礴的炁凌如强悍的气流漩涡疏忽从掌心倾泻而出,黄金色耀眼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厅堂,也将炎颜周身包裹。   炎颜几乎调出丹田里所有储备的灵炁,双手在虚空迅速画出一枚古老苍劲的符文。   就在她写符文的同时,缠绕她周身金光璀璨的炁凌波带开始出现无数因空间迅速扭曲而形成的空间漩涡。   漩涡越聚越多,等炎颜符文写成最后一笔落下,在她的头顶,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金光璀璨空间漩涡流。   瞪着出现在炎颜头顶华丽壮观的空间漩涡,乔掌柜一副难以置信:“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空间力量吗?”   几乎所有人都被炎颜强大又陌生的法术吸引,屏息凝神注视着眼前壮观的一幕。   炎颜几乎榨干经脉中的最后一丝灵力,整个身体因为瞬间被抽光灵力,经脉剧烈收缩引发全身如万蚁同噬般的剧痛,炎颜强撑住神识,抬手一掌狠狠拍在浮在虚空的黄金符文,口中同时暴喝:“天朗气清……收!”   黄金符文瞬间华光大盛,徐徐向上升腾,随着符文升空,满场乱飞的蜂妖尽数被吸向炎颜上空出现的涡流空洞。   直至最后一只蜂妖全都收进漩涡里,黄金的符文最终将漩涡口重重封印,黄金的时空漩涡瞬间合拢,消失。   望着天空慢慢消散的金色符文,炎颜唇角露出释然淡笑,跟着眼前一黑,一头栽向地面。   “师父!”毕承第一个拔腿冲向倒地的炎颜。   然而,就在他双手即将触碰到炎颜的时候,突然有人斜刺里猛地蹿出来,一个大力撞在了毕承的身上。   毕承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撞地反弹出去,脸着地还往前滑行了一米多……   卧槽!   有人跟他抢师父,还毁他容!   欺人太甚!   毕承也顾不得脸疼,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正准备撸袖子跟对方干仗,一抬头,就看见晕厥的炎颜安安静静躺在斛律筠的臂弯里。   毕承瞪着斛律筠……然后又忍不住低头打量自己的手。   尽管师父被别人抢跑了他满心憋屈还有点醋,不过毕承不得不承认,斛律家这小白脸确实长得好,师父被这小白脸这么抱着,看上去画面居然还挺和谐。   算了,看在小白脸长得好,又对师父好的份儿上,这口气他忍了。   斛律筠抱着炎颜惨白着一张俊脸,抬头对身边自家几个金丹修士急吼吼下令:“快请孟先生来,快!快!快!”   孟先生,名孟雁,就是斛律家那位深藏不露的元婴修士。   廖家祭祀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斛律家的元婴修士早就有所感应,来到了现场。   听见堂内内传出来斛律筠歇斯底里的吼声,孟雁几乎是顷刻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打量斛律筠的神色,孟雁微笑:“公子不必惊慌,老朽方才就已感受过,这位姑娘只是体内灵炁耗尽,再加上瞬间调配大量灵炁,神识消耗非常大,才导致昏厥,只需将养即可,身体并无大碍。”   身为元婴修士,孟雁其实不必亲自到跟前,只用神识一扫就知道炎颜的身体状况,只是看自家少主如此捉急,这才亲自出面安抚。   刚才在厅堂外孟雁就看出来了,自家少主对这小姑娘动心了。   查看完炎颜的情况,孟雁却并没马上退出去,他回转身,向不远处正在炼丹的烈山鼎走了过去。   刚才在厅堂外,他将一切尽收眼底,身为一名丹修,烈山鼎是让孟雁最感兴趣的。   除了烈山鼎之外,他隐约察觉到鼎内的火跟一般的丹火有些不同。   这会儿毕承等人已经把重新收集的蜂蜡丸倒进了烈山鼎里,烈山鼎又开始继续炼丹了。   孟雁围着鼎慢慢地查看了一圈,仔细打量完鼎身,又向鼎腹内看去。   当看到鼎内燃烧的火焰赤中带白,焰心却是深紫色时,孟雁的脸色骤然大变:“这,这鼎中炼丹用的竟然是天火!”   在场其他人都听不懂孟雁的话啥意思,全都好奇向他看过来。   唯一对丹药有些研究的乔掌柜脸色微变,也走到近前观看。   乔掌柜只在丹书上看见过有关用天火炼丹的记载,但那些记载基本都是合道境或混元境的大能才有资格探寻的境地,他根本没亲眼见过天火长啥样,此刻听孟雁这么说,赶紧过来长见识。   孟雁指着火焰中心那一小撮深紫色的焰心对乔掌柜道:“你看见火焰中央那紫色的焰心没?燃烧时那紫色焰心始终聚而不散,其上还不时有紫色电纹若隐若现,这些是焚天紫火的典型象征,这鼎炼丹竟然用梵天紫火炼丹!”   乔掌柜听孟雁这么一说也大吃一惊,赶紧抻着脖子向鼎内仔细观察。   梵天紫火,传说当年羲神开辟山海大陆之初,因界域尚不稳固,天地异像频频发生,梵天紫火便是那个时候,天地之间自然生成的一簇火焰。   没人知道它初始是如何形成,因它生长在地心深处,不断吸收地心岩浆能量成长,长成之时破地壳而出,一现世便有熊熊焚天之势,据说把白虎神君尾巴上的毛都撂了一撮,后来再也没长起来。   三方镇守神君皆拿此火没奈何,最终还是东方青帝幻化出本体龙身一口吞噬。   后来世间就再也没出现过焚天紫火的任何消息。   显然,焚天紫火最终已被青帝用腹中乾坤炼化了。   虽然世人对焚天紫火皆没见过,可是昔年收服紫火的过程,四方神境皆有参与,因此,世间诸多修炼杂记中对焚天紫火有详细记载。   经孟雁一提,乔掌柜赫然发现,丹炉内的紫色焰心与书上描述的梵天紫火竟然一模一样,其中果然可见若隐若现的电纹。   这……这怎么可能!   就在乔掌柜还完全沉溺在震惊中的时候,身边的孟雁突然虚空速画一符,抬掌便将符纹拍向鼎中正在炼丹的火焰。   乔掌柜一眼就看出孟雁拍出的符是个封印符。   这家伙居然想夺火种! 第374章 社会我鼎爷   乔老头顿时急眼了。   虽然他是个炼器师,对丹道了解不是特别深,可是这符文他认得呀,上来就用封印符,这就是明显就是打算先封印然后再抓取啊。   这老元婴居然要在这时候夺火。   这会儿炼丹正是关键时候,要是夺走了丹火,他们这半天费的功夫,还有炎姑娘的苦心经营不全都白忙活了?   乔掌柜眼都红了,虽然知道自己一金丹修跟人家元婴修怼那就是找死,可是为了护住好不容易才凑齐的丹药,为了救活俩个孩子的命,他也顾不得危险不危险了,抬手就丢出炁凌波去阻拦对方的封印符。   可乔掌柜就算是金丹后期大圆满,可是面对元婴境,实在是力量悬殊太大,他的炁凌才碰触到人家的符文边缘,“噗!”一声就被催灭了。   乔掌柜震惊了,看来这元婴老修对这火是势在必得,居然用出了大半的修为。   老元婴拼起来,在场所有人加一块儿都拦不住。   乔掌柜的内心顿时升起浓浓的绝望……   眼看就要丹成了,两个孩子终究还是救不回来了么?   烈山鼎平时咋咋呼呼贫起来没完,可是只要开始炼丹,不管炼制多容易的丹药,必定分分钟进入沉溺状态。   这也是烈山鼎最大的优点之一,敬业!   老鼎此刻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鼎腹内即将完成的丹药上。   此刻在鼎腹中,两枚蜂蜡丹已基本成形,在萃丹火焰中载沉载浮,就剩最后一步分火凝萃,两枚完美的蜂丹就能出炉了。   就在这关键节骨眼儿上,烈山鼎突然感觉鼎口有剧烈的灵炁鼓荡,一个夹裹着强劲灵力的封印符向炉中丹火拍来。   烈山鼎虽然只是个鼎,且主要以丹道为业,可老鼎以前可是跟着烈山氏混迹过大神世界的鼎,什么猫腻阴损缺德的手段没见识过?   鼎生社会着呢!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对方这是要抢夺丹火。   嘿呀,居然有人抢鼎爷的丹火,嘿嘿,鼎爷这小火苗还是软磨硬泡从神君手里借来的,居然有人想白嫖,认出是焚天紫火了这是,挺识货啊!   正好,鼎爷好久都没痛痛快快活动筋骨了,今日就吞个人修补补元气,顺带给炎丫头炼枚炁海驻颜丹!   烈山鼎打定了主意,就开始憋着不动。   眼见乔老头的炁凌被元婴修的符文弹灭,那枚封印符向着鼎腹内的紫色小火苗兜头就罩了下来。   烈山鼎暗搓搓地把焚天紫火的火焰往鼎腹下面压了压,这样从外表看上去就像火焰变弱了些。   守在鼎旁的孟雁看见火光变弱了,心头顿时狂喜。   哈!封印成了!   这绝世珍宝梵天紫火就是他囊中物啦。   有了梵天紫火助力,他日后的丹道生涯就可以直接开启新篇章啦!有这天火助力,就算炼制顶级丹药,也能加成六七分的成功几率,他再精进个几年,不愁登不上东方大陆顶级丹师的行列……   孟雁两眼放光,几乎看到了自己未来辉煌的丹道地位,兴匆匆地伸手就要去抓鼎腹中的紫色小火苗。   就在孟雁双手全部探入鼎腹,准备捞出被封印的小火苗的时候,炉鼎内突然腾起一股白中带紫的火焰,与此同时,从烈山鼎内发出一声如钟鸣般的斥喝:“回风返火!”   随着烈山鼎的沧声断喝,炉鼎中喷腾而出的火焰如风一般形成巨大的火焰涡流,涡流湍急的巨口正对准站在鼎边的孟雁。   “危险!”   乔掌柜惊声大叫,伸手就要去捞孟雁的身体,可是孟雁连叫都来不及,头下脚上就被填进了巨大的火旋流里,火旋流卷着孟雁的身体就往鼎口中塞。   那视觉直感,就跟肉被塞进绞肉机口是一模一样。   “啊!”所有人都惊呆了。   老鼎吃人!   这鼎闹了半天不是灵器,居然是个鼎妖?   乔掌柜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孟雁的脚踝,拼命想把人拖出来,可是火焰的吸力实在太强劲了,他没把人拔出来,连他自己都被带着往里头拖了好几步,乔掌柜吓地连声呼救。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过来帮忙拉扯孟雁的双腿,好不容易才跟老鼎拉扯个平手。   烈山鼎嘿笑:“龟孙贼,你鼎爷的东西也敢抢,你鼎爷抢人东西那会儿你祖祖还穿开裆裤呢。不是眼馋鼎爷的火么?鼎爷就让你进来看个够!”   说话间火焰漩流骤然拔高,一群人就跟扫帚上挂的破抹布似得全被甩飞。   烈山鼎看着满天乱飞的众人,快乐地四条小短腿咣当咣当直蹦跶。   炎颜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烈山鼎跟放风筝似得,把众人抡地满天飞。   炎颜的眼珠跟着空中的众人一圈一圈地转,一脸懵逼问身边的斛律筠:“这谁发明的新游戏?可真会玩儿。”   斛律筠原本一脸着急的表情,被炎颜一句话给逗笑了:“你的鼎吞了雁大师,他们这整救人呢。”   炎颜诧异:“烈山鼎吃人?不可能!”   说完,炎颜站起身,向着正兴奋地抡着众人满天飞的烈山鼎走过去,白皙纤手往鼎跟前一伸:“丹丸呢?”   “噗,噗”就跟吐枣核似得,烈山鼎从鼎口里吐出两枚乳白色的丹药,丹皮表面五彩华光一闪,两只释厄蜂浮像顿时呈现。   上品灵丹!   嗯,正经事没误,还成!   炎颜把灵丹转交给梅宗远,看见老鼎还在悠,额角青筋跳了两下:“还悠!把人放下!我刚昏迷一会儿你就惹事,皮紧是不?”   “噢”老鼎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渐渐熄了火,漫天旋转的众人纷纷落地。   等所有人都被放下来,炎颜看见烈山鼎口还头朝下插着一位,皱眉道:“还不放!”   烈山鼎一副不情不愿,嘟嘟囔囔:“这人不讲武德,刚才趁我炼丹的时候他抢我的丹火,他认出了焚天紫火!”   炎颜心里一个激灵。   梵天紫火世上只有沧华一人拥有,这人既然认出了梵天紫火,那就不能留了。   炎颜眼中杀机顿现。   就在她准备吩咐烈山鼎直接炼化此人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神池传音:“姑娘,姑娘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知道我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起了不该起的贪念,我愿意与姑娘订立血契,我愿效忠姑娘,求姑娘绕我一命吧!”   与此同时,在炎颜的面前,有一个虚幻的元神飘至她近前。 第375章 黑煤老妖怪   元神正是炉内的孟雁。   原来孟雁用尽灵力凝出元神,用以与炎颜完成血契。   炎颜想了想,刺破中指,一滴血珠飞向孟雁,红光一闪,就没入了孟雁的眉心。   未来行走东方大陆有这个老头儿助力,她的团队也能轻松一点,至少在斛律家有了替她说话的人。   厅堂里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的斛律保柠。   等斛律保柠带着人进来的时候,一眼看见孟雁倒栽葱在丹炉里,顿时怒发冲冠,拔剑指向炎颜:“炎姑娘,我斛律家与姑娘素未仇怨,姑娘何故为难!”   斛律保柠一开口,斛律家众金丹修士上来就把炎颜围在了中央。   毕承,沈煜云和拔汗那等人见状,也全都上来拱卫在炎颜身侧。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眼见又要开打一场。   斛律筠见父亲误会,赶紧出面解释:“父亲,刚才炎姑娘正处昏迷中,众人都可见证,她并未为难孟先生,是……”后头的话斛律筠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堂堂元婴修士跟个炉鼎闹翻了……   听见斛律筠满口维护炎颜,斛律保柠脸一沉:“筠儿,开口之前需看清事实,此刻孟先生仍被……”   顿了顿,斛律保柠看了眼大头朝下栽鼎里的孟雁,斟酌了半晌才找着个将就合适的用词:“为难,这既然是炎姑娘的鼎,自当寻其主人理论!”   自己这儿子眼瞅就要在情路上狂奔一去不回头,现在居然已经到了向着小姑娘跟自己父亲顶嘴的地步,是该敲打敲打,不然色令智昏了都!   斛律筠仍要替炎颜争辩,咣噹咣噹……烈山鼎蹦跶着四条小短腿儿走到众人跟前:“噗!”吐口水一样把孟雁给吐了出来。   孟雁飞出鼎口,一屁股叠坐在地板上。   哪里来得黑煤老妖怪!   众修士立马全都亮出各自家伙,一起对准孟雁就各种比划。   坐在地上的孟雁一脸懵逼。   斛律保柠盯着坐在地上,头脸黢黑,须发全无,满脸只剩两个眼白和一口白牙能看出来的本色的老头儿,捻须沉思……   孟修士一向仙风道骨,长髯潇洒,跟眼前这黑吧唧老光头半点联系不上。   咳……是不是弄错了?   斛律保柠尴尬地老脸微红,就准备跟炎颜道歉,地上的黑煤老妖怪突然开口了:“此事不与炎姑娘相干,是我,呃……跟这炉鼎闹了点误会!”   众人:“……”   这大岁数了还能跟个炉子打起来,玛德智障!   孟雁说完自己老脸也是通红通红的,只不过他这会儿脸熏地黢黑,红也看不出来。   不用看也能想见人家看他的眼神,可有啥办法呢?他跟炎姑娘签订了血契,他这条命现在就攥在人家手里,炎姑娘显然是不愿意被人知晓焚天紫火的事。   其实孟雁自己也不愿意说。   他现在跟炎颜是一伙儿的,焚天紫火相应地也就从人家的东西变成了自家的东西,自家的宝贝当然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老爷子外表看着仙风道骨,其实内里是个极其务实,还特别懒的人。   他之所以这般痛快答应跟炎颜签订血契,跟他这个性格有很大关系。   这就跟他当初答应追随斛律家一样,其实凭他这修为已经达到元婴期的修士,不论大小宗门都不会拒之门外,如果投奔个一般点的宗门,都有可能被当做长老供奉。   可是这位廖元婴就是不想去宗门,主要原因就是嫌修仙门里事儿多。   修仙门全都是会修炼的,少不了经常有人上门切磋修炼或者丹道,孟雁没事儿就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待着,哪怕啥都不干发呆都行,他最烦人家找他切什么磋。   他也不喜欢当散修。   散修为了吃喝还得经营隐号,虽然自由却也一样得操心营生,他也懒得动那个脑子。   刚巧遇见斛律保柠聊得挺投缘,斛律保柠诚心请他去斛律家坐镇。这个正合了孟雁的心思,既清闲,又不愁吃喝用度,还受人尊重,斛律家从上到下拿他当祖宗一样供着,轻易连面都不敢在他跟前露。   孟雁终日有大把的清闲光阴想干啥干啥,想去哪儿逛去哪儿逛,斛律家也没人敢问。吃喝用度全是最精致最好的,还有许多佣人侍奉得妥妥帖帖。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白拿供奉,斛律家的几位主人有个什么症候,他也会亲自查看,每年给斛律家几位主人炼制几炉延年益寿的丹药,斛律家就对他感恩戴德。   是以,孟雁日子过的舒坦极了。   今日意外看见烈山鼎中的焚天紫火,孟雁的懒病瞬间就发作了。   他想夺取焚天紫火的原因并非因为贪图宝贝的昂贵价值,他主要的目的是弄到这火,往后炼丹能更快更省事儿。他平常炼丹也一贯都是秉承这样的宗旨,能省事就省事,能没事儿最好!   刚才跟炎颜签订血契的时候,他也是算计好了的,首先他夺不走人家的火种,人家为了不泄露机密,肯定要杀人灭口,这其一就是为了保命。   其二是他心里着实想弄个异火玩玩,这样他想炼制那些特别复杂的丹药的时候,就不用那么费事儿还得用灵力调整火候,直接把火种往丹炉里一丢,妥了,倍儿爽!   如果他跟炎颜成了自己人,时日久点,有了信任,这小姑娘兴许就能把异火借个火种给他,那样一来他轻轻松松就能登顶丹道巅峰,往后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发呆,简直不要太幸福!   基于以上两个原因,刚才在丹炉倒栽葱的时候,孟雁毫不犹豫就答应跟炎颜订立血契,而且是绝对心甘情愿童叟无欺的那种。   这边的误会解除了,斛律保柠是个胸襟开阔的人,见孟雁主动承认错在己身,便也大大方方给炎颜道了歉,带着自家人等离开了。   临别时,孟雁给炎颜传音,得空过来拜望。   斛律家是最后离开祭祀大厅的商队,此刻廖家就只剩下炎颜几人,乔掌柜,梅家兄弟,还有一大群狌狌。   梅家兄弟服用过药丸后就陷入了昏迷,不过经沈煜云诊脉,已经确定兄弟二人脉息平稳,性命无碍。   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望着昏迷中的俩孩子,毕承很感慨:“多好的孩子啊,可惜摊上那样的爹娘……” 第376章 全都跟回来了!   乔掌柜上前对炎颜拱手道:“对于这两个孩子,炎姑娘可算有再生大恩,不知姑娘对他俩的未来有何安排?”   被问起这个,炎颜也有些犯愁:“跟着商队倒也不是不行,可行商颠沛流离且还有很大风险,这俩孩子正值启蒙的关键时候,我琢磨找个好点的学堂将他兄弟俩寄养在学堂里。只是我们一走他俩又无人照看,恐受人欺凌。”   廖靖轩上前道:“我愿意收留这两个孩子,我会给他们请最好的夫子教他俩念书,保证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们。”   毕承立刻摇头:“不成!这俩孩子跟你廖家有过节,你廖家先后害了人家兄弟俩的命,你老子又没死呢,这俩孩子在你家住着踏实不了,还总忘不掉这些糟心事儿,日子过得多闹心啊!”   毕承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众人皆默默颔首。   乔掌柜走过来,捋髯笑道:“若姑娘信得过我,这俩孩子就交给我吧。日后出息不出息不敢保,至少可衣食无忧。若他俩有造化,我还能多两个小帮徒。”   炎颜赶紧拱手:“老神仙若肯收留梅家兄弟,是他俩的大造化,我代这俩孩子谢您了!”   乔掌柜微笑摆手,走过去附身抱起两个孩子,御剑升空,回头对着炎颜众人微微点了下头,转眼消失不见了。   最后那一顾,炎颜看见了老人眼中的释然。   她岂会不知,乔掌柜这是替老友还债呢。   不过,这也是梅氏兄弟最好的归宿。   秋日祭的事情彻底了结,东方已显一线微熹。   炎颜也准备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毕承,沈煜云几人跟着炎颜出了廖家大门,正准备上车轿,走在最后的洪玉修突然说了句:“你们看后头。”   几人同时转身,就看见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狌狌兽群一直默默地跟着他们。   整个狌狌兽群都安安静静的,但是所有狌狌的目光全都望着炎颜。   那一对对红宝石般纯洁善良的眼睛,透着浓浓的渴望和无助,深深刺了下炎颜的心。   折回兽群面前,炎颜望着老老小小所有的狌狌,伸手抚了抚队伍最前面阿指和阿响的头,对阿吉和阿祥道:“天马上就要亮了,你们这个时辰出城恐被人看见,先回我们的住处吧。”   阿吉和阿祥赶紧点头,对炎颜几人连声道谢。   整个兽群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所有狌狌都安静地行走,甚至连一个叫声都没有,跟炎颜和沈煜云几人行走一路回到了长康苑。   这么多狌狌太过惹眼,回到长康苑后,炎颜为防意外,把狌狌们安置在了自己居住的院落的旁边,方便照看。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炎颜把烈山鼎收进须弥境又洗了个澡,才穿戴妥当,头发来没来得及催干,阿吉和阿祥就带着阿指和阿响过来拜访。   走进炎颜居住的厅堂华丽的房间,四只狌狌显得特别拘谨。   炎颜牵着阿祥的手,把四个狌狌领到圆桌前,把桌子上的点心碟子往它们面前推了推:“虽然你们只吃桃,不过这点心也是用素面做的,不沾荤腥,你们尝尝看。”   阿响和阿指听见炎颜这么说,立刻对面前漂亮的小点心生出浓厚兴趣,小巧的脸孔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期待。   阿吉和阿祥却似有很重的心事,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尤其阿吉几次伸手偷偷地摸背后被的包裹,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阿祥替它解下背上的包裹,双手捧着,恭恭敬敬放在桌面上:“炎姑娘,这是我们狌兽村自己种的桃子,上回你来时很喜欢吃,我们就带了些来,我们兽群没别的好东西,你别嫌。”   炎颜顿时兴奋地两眼放光:“桃子啊!太好啦!我正琢磨让人去你们那儿要些桃核,这桃子实在太好吃了,我打算自己种几颗桃树。”   其实炎颜心里琢磨的是味道这么好的桃子,要能做成桃花酒或桃子酒,肯定不愁销路。   见炎颜喜欢,阿吉和阿祥目光纯净的眼睛里立刻充满欢喜,也比刚才轻松不少。   阿吉搓了搓手,慢吞吞地开口了:“炎姑娘,这次我跟阿祥过来找你,其实是代表我们整个兽群,想求你帮帮我们。”   阿吉一开口,就连旁边吃点心的狌狌兄弟都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点心,表情紧张地在阿吉和炎颜之间来回看。   炎颜也察觉到了阿吉几只骤然紧张的情绪,温和安抚:“说罢,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   阿吉手搓地更用力了,说话甚至有点结巴:“是,我们听,听阿指和阿响说,炎姑娘有,有个秘境,我们想,想求你收留我们……”   炎颜蓦地瞪大眼:“收……你们指的是整个狌兽群?”   阿吉和阿祥也同样瞪大眼,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紧张,尤其阿祥,已经开始哭了。   它们本来就长得非常像人,眼神比人的眼睛还要干净纯粹,就像小孩子不谙世事的清白,看得炎颜瞬间就心软了。   阿祥哽咽:“老首领让我们离开,可是我们已经失去了星云图的指引,兽群根本就不知道该去何方。我们狌狌兽本就孱弱,这样冒失离开驻地,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别的妖兽吃掉。求你救救我们吧。”   阿祥说完,哽咽地用手握住了自己的眼睛。   阿指和阿响同时扑进母亲的怀里,狌狌母子三只抱成一团嘤嘤低泣。   这场景弄得炎颜眼角直发烫。   烦躁地猛抓了几下头发,炎颜抬起头对阿祥说:“我的须弥境可以收留你们,但是我现在修炼实在渣得很,须弥境里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你们跟着我可能得吃苦。”   炎颜说的其实还是保守的,现在的须弥境,确实比从前大了很多,容下狌兽村几十只狌狌居住问题不大,但她那里头还有好几间酒坊,还有灵药田,灵麦田……   这些狌狌兽一下全都搬进去,就显得地方有些拥挤。   四只狌狌没想到炎颜会答应的这么爽快,赶紧点头:“我们狌狌兽从来都不怕吃苦,老祖曾教导我们要不断学习,我们可以学习帮你做事,只要族群有个安全的地方落脚,我们什么都可以学,再苦再累都能干。” 第377章 一窝哈士奇   炎颜把所有的狌狌兽带进须弥境的时候,烈山鼎是头一个跳出来嚷嚷的。   “啊,炎丫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你带着这多张嘴进来,就你现在烂的一批的修为,你能养活的起这么多狌狌?还有你这破境就屁大点地儿,这些玩意儿进来住哪儿啊?”   “咱可先说清,鼎爷我早就预定好丹房了,等到那颗琅玕木再长成材,我就要在你的玉兰楼对面盖一间漂漂亮亮的丹房,你一下子弄回这么多狌狌进来,鼎爷我的丹房往哪儿盖啊喂……”   炎颜一瞪眼:“这地盘你的还是我的?再说你一五十两银子收回的破烂还要啥丹房,就吨巴的小窝下面随便搭个棚就完了,你说你一鼎且早生锈了都,要我说棚子也用不着,就搁沧华神龛旁边,煮茶使唤还方便……”   “叮咣叮咣……”烈山鼎甩开四条小短腿儿跑了。   “炎丫头嫌弃我了,炎丫头不爱我了,人间疾苦啊,鼎生无可恋了,鼎心拔凉拔凉的……”   邓文明早习惯了,领着狌狌兽群往须弥境里面走,边走边笑。   丝丝笑得浑身满身手的乱颤:“呸,炎姑娘从来就没爱过你,炎姑娘最爱的永远是最美丽最勤奋最妖娆能干的丝丝。你一坨破铜烂铁有啥心?你天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说完摇晃着满身的手转身就跑。   老鼎在后头咬牙启齿:“死蜃灵别跑,看你鼎爷今天不把你炼成凉粉坨坨都对不起这么多观众。小文明,酱油蒜末预备好了,今天咱们午饭就吃葱油伴蜃坨……”   然后众人就听见丝丝一声嗲嗲的尖叫,一阵风似得从炎颜等人中间卷过去。后面跟着“叮咣叮咣”破铜烂铁凿地板的声音……   众狌狌目瞪口呆。   炎颜捂脸。   太丢人现眼!   她神境里的不是妖灵神器,她这是一窝哈士奇。   自从炎颜升至炼炁后期大圆满后,须弥境的面积就又伸展出大概二十亩地那么大,其中一小部分已经用作搭建葡萄园。   按照炎颜原本的计划,她打算用剩下的地再盖几间酒坊扩大产量,未来她还打算生产果酒,主打葡萄酒。   现在狌狌兽群搬了进来,就得划拨一片空地给狌狌们建造房舍,为了节省空间里的土地面积,她画了张三层小木楼的图纸,打算让狌狌们改住楼房。   剩下的空地一半用来种狌狌兽喜欢的甜桃,另外一半只够盖两间大厂房,距离炎颜的目标还差着远呢。   看着越来越庞大的队伍,炎颜心里忍不住深深叹息。   还得抓紧修炼啊!   邓文明把炎颜的规划给狌狌兽们大概说了一遍,包括兽群的住处和安排。   狌狌兽对须弥境里的环境满意极了,这里除了温度适宜,美丽宁静,最重要的这是炎颜的私人秘境,绝对不会出现任何伤害兽群的妖怪,狌狌们觉得这地方简直就是兽群的天堂。   难得空闲,炎颜准备亲手给狌狌兽群举行个欢迎宴。   一听说要举办宴会,丝丝和烈山鼎最兴奋,立马开始张罗准备。   炎颜也很久没烧菜了,连邓文明也不炼丹了,带着几只狌狌给她打下手。   须弥境里有灵药田,里面很多植物都是能直接拿来烧菜的草药,狌狌兽对草药的辨识比邓文明还厉害,阿祥带着几只母狌狌走进药田,很快就采来很多新鲜的药菜。   烈山鼎自动吐火成灶,架上口锅就能炒菜。   炎颜撸袖子站在灶台边,漂亮的大眼睛兴奋极了。   烧菜,永远是她真正的心头好。   丝丝特地准备了一个篝火和几个烧烤架,就搭在高大的箭媚树下。   丝丝还嫌狌狌们身上的衣裳太简陋,硬拉着阿祥几只母狌狌进它自己的房间,特别慷慨地把它自己裁剪好的衣裳全都拿出来送给狌狌。   丝丝自打见了这些狌狌就特别开心,它觉得自己的本事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它早就盘算好了,它要教给狌狌们做女红女绣,它立志要把每只狌狌都打扮地漂漂亮亮。   因为狌狌平时只吃桃子,炎颜今晚烧菜就全是素菜,为了照顾邓文明和吨巴只做了些烤肉。整个须弥境热热闹闹油香四溢。   原本安安静静的须弥境,竟也有些脉脉温馨的人间烟火气儿。   晚间,狌兽群和丝丝众人围着篝火又唱又跳不亦乐乎,炎颜亲手拣了几碟沧华爱吃的小菜,又携了两小坛酒,跃上龛台。   把酒菜摆在台子上,炎颜望向对面独弈的沧华:“吵到你了吧。”   她这阵子进来须弥境的时候少,这次进来,赫然发现沧华的龛前不知什么时候长出颗紫玉兰,花树葳蕤的华盖正好把沧华的神龛与对面的景致隔开,形成个天然的屏障,沧华的神龛成了个独立的小空间。   玉兰树枝桠横斜,嶙峋苍茂,其间白蕊紫瓣的大玉兰点缀翠叶之间,使得沧华居住的这一方空间与整个须弥境相比更显静谧。   而且炎颜还发现,刚才她靠近的时候,大玉兰树的枝叶自动向后缩回,等她走进来,玉兰树的枝丫又伸展出去,将刚才的入口长满,显然这树是沧华有意安排。   沧华喜静。   沧华正在捻子自弈,听炎颜开口,轻轻把棋桌推开,斟了一杯酒:“无妨,此境本就归你所有,自然由你安排,我与狌兽群一样,同为借你宝境庇佑。”   炎颜呲牙一笑:“你可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的合伙人,咱俩可是有交易的哦!”   沧华淡笑,抬眸看了眼炎颜,顺手给俩人斟上酒。   炎颜端起酒杯却没喝:“我这次收狌狌兽群进来,你什么也没说。”   沧华捻杯:“无事,挺好。”   炎颜挑眉:“你支持我收兽群?”   隔着茂盛的枝叶,沧华墨紫深眸落在远处箭媚树下跳跃的篝火上:“狌兽群失去星辰图,迟早要彻底消亡,你收留兽群,可记下功德一件。”   “功德?”炎颜诧异:“这边的天道也讲功德?那功德能拿来干什么?”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期待。 第378章 武力不够,智商来凑   功德。   这词儿听上去就不明觉厉。   以往看修真里写的功德全是好东西,牛逼的还能重塑不死金身,不知道她积累的功德能干啥。   炎颜希望能兑换修为。   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须弥境再变大些。   沧华:“从前功德能对抗天罚,飞升渡劫时可保性命。如今天道伦常有缺,功德如何还报,我尚不知。”   沧华不清楚功德奖惩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当年他们随羲神立下创世之功之后,随着天道规则逐渐完善,得到功德的机会已是凤毛麟角,以至于现在天道如何奖励筑建功德之人,现世的诸神全不清楚。   见炎颜失望,沧华继而道:“狌狌兽类人,其心性机敏不亚于人族。它们的耐力甚至比人族更强,你的酒坊往后不愁没人手了。”   炎颜摇头:“收容狌狌进来只是权益之计,它们不可能一直待在须弥境里。我也没打算把它们变成我的免费劳动力。兽群目前无处可去,我只是把它们带离这里,等以后找到合适它们定居的地方我就会把它们带出去。它们不可能一直跟着我,我也不会一直待在这个世界。”   炎颜知道狌狌聪明,自从她去了狌兽村就看出来了,可她从来没想过把狌狌放进来给自己干活。   那样跟囚禁狌狌有啥区别?   沧华:“在我离开这里之前,这些狌狌不得再放出去,你应知晓。”   这是他早就跟炎颜立下规矩。   炎颜吐了吐舌:“我知道,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置狌兽群,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就把他们留在归墟。”   归墟是沧华的地盘,沧华带回去的应该没人敢欺负。   沧华没说话,呷了口酒:“你一次带进来这么多活兽,须弥境也会相应消耗你更多的神识力量,你心里需有数。”   炎颜赶紧点头:“嗯,我知道,我会抓紧时间努力修炼!”   一提修炼炎颜就头疼。   她现在基本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修炼,可是自从抵达炼炁后期大圆满之后,她就发觉现在凝结出一滴灵炁存进炁海简直比存钱还困难。   要不是有邓文明的灵炁丹药不断供应,她基本需要将灵炁在经脉中导引运行三个周天以上才行。   单靠她平日身体自身吸收炁凌修炼,升级的进度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困难。   沧华:“再开始走商,你晚间可以去丛林里捕杀妖兽,这样一方面可以提升你的战斗力,另一方面也能获得妖丹,可迅速提升你的修为。”   说完这些,沧华略微停顿,继而问:“摩诃洛伽,你什么时候把它带进来?”   “啊!”炎颜恍然:“祭祀结束后它不知跑哪儿去了,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沧华:“它跟着你一起回来了,你尽快把它带进来。”   炎颜皱眉:“你是不是要杀掉摩诃洛伽?”   沧华面无表情:“若能利用最好。若不能,当毋杀之!”   炎颜眉心一跳,没吭声。   摩诃洛伽的确是个太可怕的大妖怪,以前被封印在雷池里还不会对别人造成威胁,可是现在被她给放出来了,炎颜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它负责。   如果它愿意,就也把它带进须弥境里来吧,虽然它很厉害,脾气也不是很好,不过这里有沧华,再厉害的妖都掀不起风浪。   炎颜忽略了沧华前面说的那句“若能利用最好”,现在的炎颜,尚不清楚沧华让她取摩诃洛伽的真正目的。   他俩正说话呢,丝丝飘过来一把拉起炎颜:“走,跟我们跳舞去,你看看我教阿祥它们跳的舞好不好看……”说话间,连拖带拽把炎颜拉走了。   今晚的宴会特别热闹,箭媚树下火光莹莹,狌狌们和邓文明几个边吃边跳,离着老远就能听见烈山鼎扯着破锣嗓引吭高歌。   炎颜还没到跟前就憋不住笑了。   陪众人喝了几杯,炎颜发现一直没看见阿吉。   她扫了一圈,最后发现阿吉独自站在玉兰楼前,呆呆地隔着窗向楼里看。   炎颜过去拍了下阿吉的肩。   阿吉被唬了一跳,转身见是炎颜,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是我的房间,进来玩儿。”炎颜踏上藤蔓纵横的台阶,推开玉兰楼的门。   阿吉跟着她进了屋。   走进炎颜的房间,阿吉并没有被精致的摆设吸引,甚至眼睛都没往四下看,它直奔摆放在窗边的木摇椅。   走到跟前,阿吉伸手拿起摇椅上扣着的一卷书。   炎颜走过来,笑问:“能看得懂?”   阿吉摇头,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充满敬仰:“我在人族历练的时候,邻居就是个教书先生,他家里也有很多书,我当时什么都不懂,他教过我了些简单的字,可惜我当时要忙着学习人族的手艺,没在这上头下功夫。”   “但是我晚上回来会经常偷偷蹲在他窗下听他念书上写的那些东西,虽然先生念的东西我多半听不懂,但总是听着听着就会入迷。”   “我总在想,要是我的兽群能有机会学这么好的学问该多好啊,如果我们也学习了这些东西,或许也可以像人族一样把事情做得更好。”   说到这里,阿吉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黯淡下去:“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狌狌兽始终没有机会学习这些。”   炎颜赞同:“你的想法没错,人族其实跟你们狌狌一样,几乎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人族却可以创造建造强大的足以保护自己种族的帝国,他们仰仗就是文明。”   “狌狌跟人一样,同是妖兽中的弱势群体,武力不够就得智商来凑!”   说完,炎颜望着阿吉:“狌狌兽群如果想学习人类的知识,我可以帮助你们。”   阿吉激动地眼睛更红了,捧着书的手都有些颤抖:“炎姑娘,你……真的愿意帮助我们学……学……”   炎颜点头,微笑:“嗯,知识!”   阿吉跟着重重点了下头:“对,知识!我们狌狌兽,要,学知识!”   望着阿吉因为激动变得更红的眼睛,炎颜仿佛看见了一个兽群从野蛮中觉醒。   仿佛看到了未来,属于狌狌兽的文明。 第379章 你师父要是鲜花,牛都不敢拉屎了   这一刻,炎颜的内心突然有一种炙热升腾。   她恍然想起,在地球时,她用每年从爸爸公司领到的分红资助过偏远山区的孩子,她还想过等以后有能力就办所学校……   对,办学校,办个狌狌学院!   就现在!   炎颜心中霍然明朗!   趁着狌兽群在须弥境里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教它们人族的知识和技能,等到日后它们走出须弥境,它们自己也可以凭借所学的本事自力更生,或许还能借以创建属于自己文明。   心里的这个念头一旦生成就如破壳的种,落地生根,迅速萌发……   炎颜兴奋地扑到桌边,在原先给狌狌兽群建造的宿舍图纸上开始涂涂改改,口中喃喃自语:“这个地方再添几间教室,这里……”   阿吉在旁边看着炎颜兴奋的闪闪发光的眼睛,它觉得炎颜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它说不出来,但它知道那些东西是很特别,很好的。正是那些东西,让炎颜姑娘看上去,跟一般的人感觉不太一样。   它不清楚炎颜此刻在纸上画什么,但是阿吉知道,它们狌兽群遇到了真正的贵人。   狌狌兽崇拜星辰,眼前这个姑娘,或许是星星派来拯救它们狌狌的神明。   阿祥突然想起,摔碎老首领头骨的刹那,星云图出现最后的预言:在日月同时升起之间,那个金色光环里,有个年轻的姑娘……   最后预言中那个金色光环里的姑娘,很有可能就是炎姑娘!   ————   安顿好狌狌兽群,已是两日后   炎颜才从须弥境里出来,一推开房门,就看见沈煜云坐在院里花藤架下的石墩上。   她看见沈煜云……愣了愣。   沈煜云看见她……面无表情。   “内个……”炎颜把眼神偷偷从沈煜云身上挪开,目光落在地板上,用手指了指隔壁:“我去送狌狌了……它们走了。怕打扰你们,我就……没喊你……”   沈煜云静静听炎颜说完,突然起身朝她走过来。   炎颜条件反射抬手抱住脑壳。   她自己也不知为啥,每次跟沈煜云撒谎就特别心虚,虽然她早就比这家伙厉害了,可是沈煜云把他那张俊脸一板,炎颜就是怵的不行。   沈煜云真的是天生自带老大气场,连炎颜都服!   “进去说。”   侧身跨过炎颜身边,沈煜云进屋径自在桌边坐下。   呼……炎颜松口气。   不揍人就行。   跟过来在沈煜云对面坐下,炎颜着急解释:“那个……我就是怕惊动人多,我把狌狌们……”   沈煜云自顾自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到炎颜跟前:“行了,甭解释了。”   炎颜立马闭嘴。   这语气……是不是她自己给描黑了?   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沈煜云,炎颜紧张地转了几圈茶盅,最后忍不住慢吞吞地问:“我没跟你说,你是不是生气了?这事儿我其实谁也没说,连毕承他们也没,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一个人的。”   沈煜云仍旧是平日那副平静的表情:“我知道是你收了狌狌。”   “——”   炎颜紧张的心一阵擂鼓。   该不会带狌狌兽进须弥境的时候,被这货给看见了吧?   万一被沈煜云看见,沧华让她斩草除根怎么办?   炎颜把拳头塞进嘴里,一脸纠结。   对面的沈煜云根本就没看她:“你不用解释,我其实早看出你跟别人不一样,不然那天那只会说话的鼎是打哪来的?还有你曾经带那两只小狌狌和梅宗远顺利出城,你把他们藏在何处?”   炎颜不说话了。   的确,跟沈煜云相处的久了,他又是如此心思细腻的人,炎颜确实有很多东西说不清。   “啪嗒”沈煜云把茶盅放在桌上,声音有点重。   炎颜猛地抬起头:“你……生气了?”   沈煜云好看的薄唇呡成一线:“你到底拿没拿我当朋友?”   炎颜赶紧点头:“当!”   沈煜云从纳戒里取出一个獬豸匣拍在桌上:“那往后有什么事儿,你能不能不一人扛?这个,拿去!”   炎颜懵逼:“……啥玩意?”   一言不合就掏宝贝砸人,这种豪爽的朋友再给她来一沓!   炎颜兴奋地把獬豸匣划拉到自己跟前,调用灵力按在盒子表面的獬豸浮雕上……   没反应!   炎颜又按了一遍……   依然没反应!   炎颜怒。   大哥你逗我玩儿呢!   看着炎颜愤懑的小表情,沈煜云终于憋不住笑了。   这小妮子光当哥们儿挺好,特逗。   伸出一只手掌,在獬豸匣上轻轻一拂,“啪嗒”獬豸匣应声开启,沈煜云把匣子重新推回炎颜面前:“这是玉膏,可助你修行。”   炎颜诧异地抬头看行沈煜云:“这东西是沛桐送你的吧,它不是能助你重新修为么?”   沈煜云摇头:“玉膏虽珍贵异常,但它主要功能是帮助修复炁海,我是灵根被挖,这东西对我没用,倒不如给你,能助你提升修为。”   顿了顿,沈煜云又补了一句:“当初沛桐把这东西给我时,我也回赠了她一笔银子,算是我从她手上买的。”   炎颜皱眉:“你真不打算修炼了?”   沈煜云摇头:“目前不想,就这样吧。”说完看向炎颜:“你是空间之力,通过这几次你出手我也看出来,你提升修为比一般人困难的多,往后你有何难尽管开口,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   沈煜云最后那句“大家都是自己人”把炎颜的心瞬间捂地热乎乎的。   炎颜重重点头:“嗯!”   两人正说话呢,院子里突然传进来个大嗓门儿:“不好啦,狌狌不见啦,全都不见啦,师父……咣——”   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毕承一头扎进屋。   “师……沈爷?你咋在这儿呢?”   毕承的浓眉大眼一接触到沈煜云,立马瞪得溜圆:“你大清早在我师父房里干啥呢?你是不是打算对我师父图谋不轨!”   沈煜云一脸嫌弃:“快拉倒吧,就你师父这样的还图谋不轨呢,我压根儿就没拿她当女人,不然我现在早就寿终正寝了!”   毕承立马拍桌子不干了:“我师父那绝对是朵倾国倾城的鲜花!你懂毛!”   沈煜云笑的见牙不见眼:“你师父鲜花?哈,她要鲜花,牛都不敢拉屎了!”   炎颜呲着满嘴小白牙:“沈煜云,这世上有两个我,一个心慈手软,一个心狠手辣,你选!” 第380章 一开口就跑题   眼看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沈煜云赶紧岔开话:“毕承,你刚才不是问狌狌么?”   毕承顿时一脸恍然:“啊,对,我忘了。师父!不好了,那些狌狌全不见啦……”   炎颜捂脸。   自己这憨徒弟唉,叫人家拿话一带就跑偏,太好忽悠了这也。   毕承没有沈煜云心眼儿多,也没沈煜云见识多,炎颜更不能把须弥境的事跟毕承说,少不得沈煜云帮忙把这事儿搪塞过去。   正好他俩都来了,炎颜便差人把华畅也请来,与三人商议商队上路的事儿。   正说话呢,门外有伙计进来报,廖靖轩来访。   廖靖轩不是外人,炎颜让伙计把他直接请进内院。   才隔了两日,廖靖轩整个人看上去就比从前憔悴不少。   看见炎颜几人,廖靖轩一脸内疚:“实不相瞒,今日我是厚着脸皮登门的,实在是有求于炎姑娘。”   炎颜几乎不假思索:“为追命神酒的事儿吧?”   她话一出口,廖靖轩顿时一脸诧异:“姑娘如何知晓?”   炎颜笑了:“经过秋日祭一事,先前与你廖家有生意来往的商户恐怕撤了不少,你廖家失去了狌狌的头骨,从前跟风的那些商户也会相继离开,现在你家急需的便是找个稳赚不赔的支柱货源。而这个货,没有比我家神酒更合适的了。”   沈煜云,毕承,华畅三人听得频频点头。   廖靖轩起身对炎颜拱手道:“炎姑娘明察秋毫一语中的,靖轩佩服!难怪姑娘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实不相瞒,我家现在确实焦头烂额,从前许多合作的商队也纷纷离开,从前许多追随父亲的商贾也开始动摇。父亲已将家主之位传与我,我今日登门,就是想替我廖家求得一线生机。”   廖靖轩刚说完,华畅皱眉道:“可是,咱们家的货已经预定给斛律家的商队了,没有多余的货给你家啦。”   毕承也跟着点头:“嗯,没错,祭祀前你老子来过,还威胁我师父,想从我家酒利里多抽些成,我师父当时没答应,你老子连你给的那张商牒都给要走了,跟你家的生意早就谈掰了。酒没了,斛律家全订下了。”   廖靖轩一脸尴尬,嘴上连声道歉:“这事我也是刚知道,先前家父那样做,我实不知情,也是我来之前才听家父言明,所以我刚才说,我今日是厚着脸皮登门来的。”   看见廖靖轩如此为难,华畅摇着扇子笑道:“近日满大街都传斛律家四小姐对廖少主一见倾心,此事便好办了,少主与斛律家四小姐把亲事订了,我家神酒自然少不了你廖家的货。”   沈煜云和毕承几人都看向廖靖轩。   华畅这话听上去像玩笑,其实也是廖家的一条出路。廖家现在是树倒猢狲散,如果能傍上斛律家这颗大树,加上从前积累的家底,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一提斛律筱菲,廖靖轩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要我娶斛律筱菲,我宁愿一辈子不娶!”   毕承一听就急眼:“斛律家的你还嫌弃,你想干啥?你还惦记我师父呢?我可告诉你,我师父将来要嫁的,那得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要本事有本事,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就你这样的趁早打消念头,我师父才不会嫁给你呢!”   听毕承这么说,沈煜云皱眉:“靖轩也不错,人家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再说你师父选夫婿与你何干?你激动什么?”   毕承腰板一挺:“怎么与我无关?我师父就我一个大徒弟,我师父的夫君那我得叫师丈呢,婚姻大事我当然要替我师父好好把关,这事儿跟我关系大了去了!”   毕承跟着一指廖靖轩:“让我跟这小子叫师丈,没门儿!”   廖靖轩一脸憋屈还没法说。   这枪躺的莫名其妙。   沈煜云:“靖轩怎么了?靖轩哪儿不好……”   眼看俩人较上真儿了,炎颜赶紧打住:“咳咳,扯远了,说酒的事儿!”   她手底下这几位说啥都爱跑题,也不知打哪儿学的都。   华畅一脸为难:“就是说酒的事儿才没话可说,咱们根本没有存货,除了咱们商队自留的酒货,其余的存货全都出完了,手里压的订单还一沓呢。”   廖靖轩知道华畅没说谎,光他知道的,背地里偷偷跟他家推掉货跟炎颜这边预定神酒的就有好几个商队。   廖靖轩本来是脸皮极薄的人,可是他如今担着家主一职,一想到廖家上上下下那么多族人,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恳求:“我知道我提出这个要求让诸位为难,我廖家眼下也实在没别的办法,这么大一家人总得养活。”   沈煜云不忍见廖靖轩这般为难,替他求情:“还有没有能周转的单子?且给靖轩凑些货出来,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可见也却是为难。”   炎颜想了想,点头:“好吧,我可以从别的地方匀出来些酒货给你,不过你得替我办件事儿。”   廖靖轩赶紧道:“姑娘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必尽全力!”   炎颜命人取来文房之物,在茶几上铺开纸张不过片刻,写下一张清淡:“三日内,你若能备齐这单子上的东西,货我就照斛律家的量给你!”   廖靖轩一脸紧张地接过单子看,然后就愣了。   只见清单上列有:木材,青石,青砖,沙石,书案桌椅,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锅碗瓢勺,各式工具,布料帷幔,针头线脑……   尤其后头还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论语》《中庸》《弟子规》《训蒙》《孟子》《老庄》《大学》……   东西的数量,名称全都标注的清楚明白。   廖靖轩以为炎颜跟他要多贵重的东西,全没想到竟然是这些家常之物。   看完清单,廖靖轩好奇询问:“姑娘要购置这些砖瓦炉灶之物,可是打算修建府宅?若姑娘打算在鹰轨城安置产业,我廖家有好几处宅院全是现成了,可凭姑娘挑选。”   炎颜摇头:“我不要现成的宅子,我就要这上面的东西,三日内务必备齐!”   狌狌们还等着用呢。   廖靖轩一拱手:“姑娘放心,三日内,清单上所列之物必定预备妥当!”   这些东西虽全是些寻常之物可数量却不小。若一般人家,三日期限确实困难,若廖家来办确实不难。   等廖靖轩离开,沈煜云皱眉问炎颜:“跟斛律家一般的货,咱们现在上哪弄这么多酒货啊?” 第381章 摩诃洛伽铁憨憨   沈煜云刚问完,毕承马上接话:“师父。您不是看上那小白脸儿了吧?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他可配不上您!”   沈煜云火大:“毕承,你对靖轩哪儿来的那么多偏见,人家又没得罪你!”   毕承:“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老子那德行,他往后保不齐也跟着歪!”   华畅摇着扇子笑赞:“别说,毕承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且不论廖少主样貌人品如何,凭他廖家今日境地,还真配不上咱东家!”   说完,华畅意有所指瞥了眼沈煜云。   沈爷哪儿都好,就是情事上忒不开窍,多好的窝边草,就是磨磨蹭蹭不下嘴。再不赶紧的,自家好不容易养大的小白菜就被别人家的猪拱啦!   炎颜等他几人不吭声了,才放下茶盅:“闲嗑唠完了?唠完了说正事儿。三日后,把咱们商队自己留存的备货全部发给廖家!”   沈煜云几人全呆了:“那咱们咋办?”   炎颜:“商队的货我路上再想辙。廖家眼下虽有点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的商业势力范围和影响力仍旧不容小觑。况且廖家现在想仰仗咱们的酒再次登顶,他们就会全力以赴替咱们的酒经营。如此,咱们的酒铺开东方大陆市场指日可待!”   华畅拍手:“还得是东家!有远见!”   沈煜云也点头赞同:“现在众人确实只看见了廖家眼前不行了,可人家倒台也不能这么快,昔日的影响力还照样在,这确实可行!”   毕承:“得咧!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伙计们给廖家备货!”   出货的事儿商议妥当,商队就准备即日出发了。   炎颜此刻就剩下最后一件心事。   摩诃洛伽。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薄苔微霭。   炎颜独自坐在书桌前,手指轻扣桌面,低低地哼唱:“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未遂风云变,争不恣……”   面前烛火摇了几摇,书案旁渐渐浮出白衣白发的女妖。   白水晶一样纯净的眼波,痴痴望住哼歌的炎颜。   炎颜抬眸看向摩诃洛伽:“你知道我在唤你出来。”   摩诃洛伽微微歪着头,纯净如小女孩的脸上丝毫不掩内心的欢喜。   她微微俯下身,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炎颜的眼角:“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召唤我,只要你唱歌我就会马上出现。心悦你啊,你是我的靡夙之音。”   望着摩诃洛伽白水晶一样纯净的眼,炎颜的心有点疼。   摩诃洛伽就算是个十恶不赦的食人大妖,可是它从来都没伤害过自己,甚至好几次出手救她,自从出雷池,她就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边,默默地守护。   其实摩诃洛伽跟吨巴一样,虽然它们都是世所不容的大妖怪,可是它们对她却比世人更真诚。   尚若有得选,炎颜绝对不会把摩诃洛伽带进须弥境。   只要见到了沧华,摩诃洛伽必将永远失去自由。   可是任由它这样肆意在世间游荡,它有定要戕害无辜,还有可能制造出更大的混乱,炎颜同样不放心、   “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可愿随我同往?”炎颜温和询问。   摩诃洛伽伸出手,轻轻地搭在炎颜的手背上:“走吧,若这是你所愿。”   炎颜垂眸,掩去眼底的无奈,轻轻握住摩诃洛伽冰凉柔软的手,两人同时在原地消失。   带摩诃洛伽进来的时候,须弥经里众人正在休息,。   炎颜径自带摩诃洛伽绕过木兰树,将它引到沧华的龛前。   “沧华,我把摩诃洛伽带来了。”炎颜说话的时候,握住摩诃洛伽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凭她的经验,所有妖怪见了沧华都会先天恐怖,无一例外。   沧华正在阖目养神。   炎颜知道沧华这幅姿态表面看着慵懒,其实是在修炼,只不过沧华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不用摆出架势大张旗鼓,别人一看就是在修炼。   他的一坐一站,一躺一卧,甚至下棋揽书,其实常在修炼。   听见炎颜说话,沧华悠悠睁开眼,墨紫的眸落在炎颜身边的摩诃洛伽身上。   炎颜也看向摩诃洛伽。   她发现摩诃洛伽并不害怕沧华,反而用她水晶白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沧华看。   它这表情非但不怕,甚至有些不敬。   不过沧华好像并不介意,就任由摩诃洛伽打量。   看了一会儿,摩诃洛伽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我仍旧唱不出你的歌。”   炎颜诧异:“沧华没有代表的音乐吗?”   摩诃洛伽只要看到一个人,就能唱出属于对方的歌,这是它与生俱来的能力。   如沧华这般强悍的神祗,属于他的歌声不应该是天籁华章吗?   怎么会没歌?   摩诃洛伽摇头:“他至善至恶,一念入道,一念成魔。此刻他心念未动,万念尽空。无色,无味,无声,无相,无触,无法,无善,无恶,是以是神。”   炎颜瞪着大眼看沧华。   这就是沧华的心境?   万念皆空!   空境的境界啊,除了神祗,寻常人还真做不来!   炎颜突然参悟,如沧华这般厉害的神境,她能看见的可能只是他们的表象,永远都无法抵达他们的内心。   沧华慢慢开口了:“摩诃洛伽,你的灵识还有两年寿数。”   摩诃洛伽慢慢低下头:“是,神。”   炎颜惊问:“你就只能活两年了?”   摩诃洛伽偏头看向炎颜,抬起手指轻轻放在她的眼角上:“嗯,我被封入雷池九百年,我的魂力即将消耗殆尽。”   炎颜咋舌。   雷池里都被封九百年了!   那这家伙到底多大岁数啊?   沧华挑眉:“你因何故受罚?”   摩诃洛伽:“我吞了上个千年的月华果。”   沧华了然:“难怪。”   炎颜赶紧问:“月华果是啥?”   沧华:“日月星辰皆随岁数修行。日生精,月生华,星生徽。日精果万年一熟,月华果千年一熟,星徽果三百三十三年一熟。”   炎颜:“这些成熟的日月星辰果子有啥作用?”   沧华:“日月星三果用以弥补天缺。众灵有生老病死,日月星辰亦有衰败盈亏,三明自生果实,可用以弥补各自的败亏,以保证世界周天运行之恒常。”   炎颜听明白了,太阳月亮和星星各自修行结出的果子是为了弥补天亏用的,结果被摩诃洛伽给吃了。   难怪被封雷池劈好几百年,这货也是个铁憨憨。 第382章 摩诃洛伽到底啥玩意?   沧华:“摩诃洛伽,雷池困你时限为千年,先灭你元神,再灭你肉身,你本在劫难逃,百年之后,你身魂俱灭。而今,炎颜救你脱出雷池,你当思报。”   摩诃洛伽低下头,纯美的脸上难得出现困惑,慢慢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低语:“可是就算我出了雷池,我的元神也只有区区两年寿数,我能报给她什么?”   炎颜诧异地盯着摩诃洛伽。   她一直以为这个美丽妖娆女子就是摩诃洛伽本体,没想到这居然只是她的灵识幻化。   摩诃洛伽的原身到底是个啥?   炎颜突然特别好奇。   沧华面无表情:“我可将你炼化成为灵器。就如你所言,你终将寂灭,趁你尚为寂灭之前将你炼化成灵器,他日你修行仍能修出器灵,可还你现在的本身。”   摩诃珞珈正要开口,炎颜着急打断俩人的对话:“沧华!你要把摩诃洛伽祭炼了?那它是不是现在就得死?”   沧华颔首:“祭炼成器,它便以灵器的方式存在。”   炎颜:“我问题的关键是,它,到底还是不是活的?”   沧华摇头:“它已为灵器,摩诃洛伽自然不复存在。”   炎颜皱眉:“所以你要杀了它?”   说来说去,沧华还是要杀掉摩诃洛伽……   炎颜突然很后悔自己没有事先问清沧华到底要拿摩诃洛伽怎样,她以为这次还会像上次收服吨巴那样,跟她签个血契就完了。   没想到,这次沧华直接就要把摩诃洛伽祭炼。   炎颜觉得有点对不住摩诃洛伽。   轻轻地摇头,炎颜看向沧华:“我不要灵器,我能不能跟它也订立血契,就让它像吨巴一样跟着我,直到它寂灭。”   沧华也有些诧异:“你当真决定这样做?”   炎颜点头:“嗯,我……”   正说话间,炎颜的眼角一阵冰凉,她扭头看过去,就发现摩诃洛伽正用她白如霜雪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眼角。   “炎,不要为我悲伤,寂灭是修行,为器亦是修行,我愿在你身边,以任何方式。”   “摩诃洛伽……”炎颜美丽的大眼睛里除了不舍,还有深深的内疚。   摩诃洛伽如小女孩一样的脸上露出无邪的笑,清纯如星又濯濯似夭:“我愿意!”   沧华:“时辰不早,速去取回摩诃洛伽的原身。”   沧华说完,大木兰树外传来一阵“叮咣叮咣”的声音,烈山鼎蹦跶进来:“炎丫头,这枚龙鳞遁甲丹可是神君他老人家贡献出他自己的一枚鳞甲炼制哒,赶紧服下吧,免得被天雷劈中,那玩意儿可不好惹。”   老鼎说完,从鼎口徐徐飘出一枚青紫相间的丹药,丹药的周围还环绕一圈淡紫色的闪电。   沧华当年吞下梵天紫火,他的肉身受紫火影响,皆呈青紫色并伴有紫色闪电环绕,就如他的紫发和紫眸。   望着徐徐飞向自己的丹药,炎颜的心情复杂极了,说不出啥滋味。   原来沧华为给她炼制灵器,私下也为她做了这么多……   烈山鼎叮咣叮咣四条小短腿不住蹦跶,仍旧话痨:“你看帝君他老人家多惯着你啊,早知道你要去雷池,数日前就让鼎爷我替你炼制这枚遁甲丹,这可是帝君他老人家当年陨落时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一片龙鳞,宝贵着呢!”   “这东西要是炼制成法器,防御能力保管天下第一,你看帝君他老人家都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出来给你,疼你吧?感动不?”   炎颜捧着手里的丹药不吭声。   炎颜知道沧华当年陨于斩龙台时,真身几乎折损得体无完肤,能保存一片龙鳞也是纯属侥幸。如今沧华仅剩这一缕残魂,这块鳞片亦是他能拿得出的唯一随身之物。   沧华看出了炎颜的心思,温和道:“这片龙鳞确为我本体之物。大概是当年炎帝将我神识封印入此界时意外带进来的,龙鳞虽能炼化防御灵器,但你已有须弥境,任何防御之物对你全是鸡肋,我今日将它炼成遁甲丹,可助你跨雷池取出摩诃洛伽之原身。天罚不可犯,雷池禁地万分危险,此行需格外当心。”   炎颜握紧手里的丹药,重重点头:“我一定会把摩诃洛伽的身体带出来!”   服下龙鳞避雷丹,炎颜带着摩诃洛伽出了须弥境。   跨上吨巴的兽背,一人一妖一兽自庭院转瞬消失,几个闪行便来到了雷池畔。   浓黑如墨的雷云仍旧笼罩在湖中小岛的上空,尽管那里已经不见了洁白如雪的摩诃洛伽,可是从浓黑压顶的云层中依旧会降下道道撕空悍雷,涤荡一切般击打在空荡荡的岛上。   炎颜与摩诃洛伽刚在湖边出现,雷云仿若有感,一道白亮的闪电夹裹着愠怒的暴霆,冲着一人一妖所在的位置兜头劈下。   雪亮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摩诃洛伽苍白的容颜,也让炎颜瞬间看清了它眼中那无望的叹息和畏惧。   它分明可以躲避,却愣在原地寸步不移。   炎颜用力把摩诃洛伽拉开,带着它迅速向后闪退,才勉强躲过雷劈。   等到俩人好不容易站稳,炎颜紧张地问摩诃洛伽:“你没事吧?”   摩诃洛伽轻轻摇了下头:“抱歉,从前被劈惯了,已经忘了现在可以躲。”   说话的气息较之先前明显虚弱,还带着对宿命无力的哀伤。   天罚面前,饶是摩诃洛伽这般厉害的大妖,也只能俯首受刑。   天道果然霸道!   炎颜突然特别心疼摩诃洛伽。   它有什么错?   它只是想变得强大。   在万千妖兽在世横行,如果它不强大就会变成别人的口中餐,吞掉月华果也是摩诃洛伽凭自家本事,贼老天自己看不住东西就迁怒旁人!   炎颜一把抱住摩诃洛伽:“你放心,我会尽全力护你!”   说完,炎颜双手结印,口中快速念诀,周身瞬间泛起层层青金色的涟漪。   这是炎颜的结界,她的结界原本是纯粹的金黄色,但因为服下了龙鳞遁甲丹,金黄的炁凌里就掺了些浅浅的青色,肉眼可见比炎颜自身的黄金结界更稳固凝实。   炎颜拉住摩诃洛伽,在青金色的结界笼罩下飞跃而起,迅速越过河面,顶着满头的电闪雷鸣,终于踏上了湖心岛。 第383章 最后的挽歌   一上岛炎颜就催促:“结界支撑的时间不多,你赶紧找到你的原身,咱们尽快离开这里。”   摩诃珞珈低头:“不必寻找,你现在就踩在我身上。”   炎颜赶紧低下头看自己的双脚。   全是泥……   这是摩诃洛伽的原身?   ……泥鳅精?   炎颜瞬间感觉自己的认知有点崩。   她完全没办法把这么美丽干净的摩诃洛伽,跟恶心吧唧的泥鳅联系在一起。   就在炎颜发呆的时候,摩诃洛伽轻声提醒:“当心,待会儿我的真身出来,莫伤着你。”   话落,摩诃洛伽双脚已离开地面,开始徐徐上升,翩然至半空。   炎颜见摩诃洛伽飞起来,赶紧跟了上去。   她的结界现在必须时刻罩住摩诃洛伽的灵识,在它全力调动原身的时候,她就负责撑着结界保护它不被雷劈。   似乎感应到了地面发生变化,笼罩在小岛上空的雷云降闪电的速度更加频繁,轰隆隆的雷鸣几乎要震碎耳鼓。   饶是炎颜此刻被笼罩在结界里,仍感觉耳膜被雷声震荡地一阵阵尖锐地刺痛,好想拿东西把耳朵塞上。   炎颜自己痛苦的同时担心地看向身边的摩诃珞珈。   摩诃洛伽的表情始终如平日那般平静,像完全听不见震天的怒雷,炎颜觉得它极有可能是听习惯了。   就在炎颜又开始习惯性走神的时候,摩诃洛伽突然开口唱起来: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古老而哀伤的侍从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八部随众的侍从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在西方冥河的岸边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世间所有的歌声因你而忧伤   摩诃洛伽   摩诃珞珈   命运之轮已经开启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啊……   随着摩诃洛伽的歌声,整个湖心岛开始震颤,仿佛地震,岛屿震颤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岛上的山石碎砾噼啪砸进湖里,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水花四溅。   炎颜居高临下,她惊奇地发现,整个巨大的岛都像在徐徐上升,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顶了起来。   莫非……摩诃洛伽的身体就被镇压在这岛下面?   岛屿动荡越来越剧烈,岛上生长的树木被成片连根拔起,栖息的鸟兽四散飞奔逃亡,从岛上抖落的石头源源不断滚入湖中,而且炎颜还发现,整个岛屿开始缓慢向一侧倾斜。   炎颜的目光又热又亮,兴奋极了。   摩诃洛伽就要从岛下面出来了,太好了,终于能见到它真正的模样了!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雷云也开始迅速压低,几乎要压到直接压下来,密密麻麻的雷电如光点击打在岛上,磅礴厚重的雷云迅速凝聚,最终在雷云的中央形成个巨大的漩涡,漩涡间不断有闪烁的电光交错。   “咔嚓!”随着一声震天的雷鸣,一道粗壮的光柱从漩涡下方坠落,笔直砸向岛屿中央。   “噗——”   随着光柱的砸下,歌声骤停,摩诃洛伽突然喷出一大口白色的液体,身子也跟着晃了几下。   炎颜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原来摩诃洛伽连血液也是白色的。   她伸手挽住摩诃洛伽的手臂,紧张询问:“你没事吧?”   摩诃洛伽轻轻摇头,甩开炎颜的手臂,仰头看向天空的雷云。   双手猛地上扬,随着上扬的手势,摩诃珞珈的歌声再次响起,音调比刚才陡然拔高数倍: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命运之轮已经开启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醒来啊……   醒来吧!   “轰隆隆隆隆——”   仿佛与摩诃洛伽的歌声呼应,一声撼天裂地的响动,原本沉寂在炎颜下方的岛屿突然开始剧烈扭曲。   巨大的岩石从岛屿上剥落,升腾,最终,位于岛屿中央最高的一座高峰突然猛烈晃动了几下,慢慢地探伸而起。   巨大的柱状山峰骤然拔高数丈,几乎戳到天空的雷云。   就在巨大山峰直上云霄的瞬间,在山峰对应的两侧,徐徐裂开两汪绿油油的静湖,静湖中央有一线分割湖面的白光……   炎颜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啥……岛活了?   “啊……”她身边的摩诃洛伽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与此同时,冲入云霄的巨大的峰柱,一阵剧烈震荡之后,突然从山峰中央裂开,生成一张巨大的嘴,向着天空中的雷云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嘶嘶……呼吼呼吼……”   随着这一声地动山摇的咆哮,整个呈螺旋状上升岛屿完全伸展开来。   到了这一刻,炎颜才真正看清楚,摩诃洛伽的原身是一条无比巨大的蟒。   没有镇压,先前位于雷泽湖心的巨大岛屿就是摩诃洛伽原身盘区的身体。   巨蟒朝着雷云愤怒呼号,雷云仿若回应一般,集聚凝集剧烈的雷电风暴,一道磅礴的光柱再次笔直插入蟒蛇的头颅。   原本仰起头的大蛇,被电光柱再次死死按进湖水里,庞大的舍身一阵剧烈的翻滚扭曲,蛇尾瞬间扫平好几个山包。焚木岭半个山脉几乎被推到。   大蛇显然痛苦极了。   与此同时,炎颜结界内的摩诃洛伽再次喷出一口血,身形突然变得透明了一些。   来不及擦拭唇角的血渍,摩诃洛伽的歌声再次响彻整个的池沼,被雷光柱拍进湖中的大蛇,扭动着庞大身躯再一次猛地仰起头,冲着漫天怒雷再次发出高亢凄厉的嘶吼。   雷暴漩涡迅速形成,大蛇庞大的身躯来不及游移,一道更粗大的光柱再次兜头砸下。   蛇头再次被狠狠钉进湖中,高高溅起的水浪甚至拍击在了炎颜撑起的结界上。   摩诃洛伽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纯白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溢出,身体再次变得透明了几分。   炎颜吓地惊呼:“摩诃洛伽——”眼角一热,眼泪跟着就飚了出来。   摩诃洛伽扭转头,望向蹲在身边的炎颜。   冰凉的手指抚摸上炎颜的眼角,清纯如少女的脸上露出白琉璃一般的笑:“你又为我流泪了呀,你的眼泪总让我想起冥河,那是我的故乡。”   摩诃洛伽的目光转向乌沉的天际,幽幽地叹息:“炎,如果我出不去了,我就只能把我的身体送给你了,真可惜。”   “不!”   炎颜红着眼,目光无比倔强:“摩诃洛伽,我一定要带你出去,说好了的!” 第384章 为你撑天   说完,炎颜怒视再一次压低的浓黑雷云,编贝般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等着,看我给你撑起一片天!”   话音落,双手一手,结界消失,炎颜的身体就如一枚流弹,向着浓厚的雷云飞射而去。   与此同时,她脑中再次想起陌生又古老的咒语。   依旧如前几次一样,仿佛有无数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欢喜,有悲伤,有愤怒,有平和……所有的声音全都徐徐吟诵着同一个古老而神圣的法诀。   炎颜无法分辨那些声音吟诵的是什么,她直觉那大概是着古老法诀的由来,但是她却明白一点,她的神识指引再次开启,她又迎来了新的本体术法。   炎颜很意外,她没想到新的术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原本还想用星移斗转挪开雷云。不过既然心的术法出现了,或许新术法更适合眼前局面。   炎颜开始凝神静听。   那些呢喃吟诵渐渐地低下去,炎颜脑海中突然有古钟嗡鸣,最终一个空间法诀伴随着一个全新的伽印在脑中久久回荡。   炎颜蓦地睁开眼,抬头看向雷云密布的天,朗声高喝:“回天返日!”手上同时迅速结出个繁复的伽印。   伽印一成,辉煌的光芒瞬间覆盖整个乌沉的天空,就连不停落下的闪电,在辉煌盛大的光芒面前,都显得黯淡了许多。   围绕着结印的周围,金黄色的火焰濯濯翻腾,火焰搅动着漫天浓云,原本乌黑如墨的雷云都被金光周围的火焰涤荡成火红的颜色,翻滚飘飞之间犹如落日余晖映照的火烧云。   从下方摩诃洛伽的角度看过去,炎颜手上的巨大光团就犹如一个被托举升空的太阳。   如果沧华此刻在这里就会赫然发现,在这个光团的外形,跟他手臂上,当年炎帝留下的封印图纹一模一样。   炎颜奋力将金黄的光团推向天空。   光团辐射之处就如撑开一顶金光的巨伞,将漫天狂浪的闪电遮挡在外,在金光巨伞之下,万物覆盖祥和暖光。   金子般的光芒照进摩诃洛伽白水晶一样的眼睛里,摩诃洛伽只觉周身如沐温阳。   八百九十八年了,被困入雷池整整八百九十八年,她不曾见过阳光。   刚才,炎说,她要替它撑起一片天……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摩诃洛伽地仰头望着炎颜,竟然忘记了去取自己的原身,呆呆地望着……   它的天。   炎颜奋力将光团向天空中高高托举而起,渐渐地感觉小腹的炁海位置开始隐隐抽痛,这是炁海即将告竭的预警。   随着体内灵炁迅速被光团抽取,炎颜已经无法再向上推进,停在半空与雷云抵死相抗。   漫天雷云似乎也感应到了下方力量的抵抗,再次凝聚成暴怒的雷云龙卷,一道雷丹光柱笔直劈在炎颜托举的黄金光团之上。   炎颜只觉神池瞬间一片雪亮,身子一个趔趄就要往下栽倒。   脑海深处传来沧华的声音:“天罚能损神识,将龙鳞遁甲的能力加持在你的空间法诀上!”   炎颜赶紧稳住心神,再一次调运灵炁,这一次,她将储存在炁海内呈气体状的青紫色灵力运行入经脉,随着体内源源不绝的灵炁一并输出给手掌托举的黄金光团上。   青紫色的灵炁一出现,顿时在金黄光团声形成一层同色笼罩,期间还隐约掺有紫色的闪电。   光罩一形成,炎颜马上感觉原本被雷劈的淡了几分的金色光团又变得凝实,下降速度也骤然停止。   炎颜瞬间来了信心,咬牙继续将光团推向天空。   在托举光团的同时,她趁机侧头去寻找摩诃洛伽,赫然发现它已经不在原地。   而刚才被雷电钉进池沼的巨蛇晃晃悠悠扬起巨大的头颅,在巨蛇那双如两汪小湖一样的眼睛里,中间那一线竖瞳的颜色变得格外莹白剔透,就如成色上好的白水晶。   那莹白剔透炎颜熟悉极了,那是摩诃洛伽的颜色。   炎颜嘴角一勾,露出个得意的笑。   摩诃洛伽的神识回归本体了,它的原身应该很快就能行动自如了!   “咔嚓!”一道巨大的光柱再次重重拍在炎颜托举的光团上。   炎颜眼前顿时一黑,身体呈自由落体状笔直从天空向雷泽坠落而下。   “嘶嘶……呼呜……呼呜……”巨蛇看见这一幕,仰天发出悠长的悲鸣,扭动庞大的蛇身奋力向炎颜坠落的方向游去。   “嗷呜吼吼……”凭空响起妖兽暴怒的吼声,吨巴瞬间出现在炎颜的身下,稳稳将坠落的炎颜接在背上。   接住炎颜的同时,吨巴蓝瞳灌血,瞬间变成可怖的猩红,再一次仰天一声狂吼,躬身托举着炎颜开始徐徐上行。   炎颜趴在吨巴柔软的背上,金黄的光团依旧缠绕在她的掌上,炎颜用脸蹭了蹭吨巴的背:“谢谢小乖,咱们再努把力,帮摩诃洛伽出来!”   看着被吨巴托举着炎颜,再次托举起如太阳光芒般璀璨的光团徐徐上升,再次将漫天怒雷遮挡在温暖的华盖之外……   摩诃洛伽巨大的眼瞳中,有异样的光芒闪烁,白水晶一般剔透的竖瞳突然眯起,庞如山岳的蛇身剧烈盘曲扭动,巨大的蛇头就如迅猛离弦的箭矢,身躯借助盘曲的力量猛地弹射出去。   就在同一刻,在炎颜托举的金光上空,一个更粗壮的雷云漩涡正在成形,叠叠云层之间闪烁的雷电更加狂猛迅疾,眼看又一个巨大的雷光柱已经从漩涡下方的窄口处渐渐探头……   “咔嚓咔嚓……”天空中响起催人心扉的滚滚怒雷,巨大雪亮的雷电光柱一出现,瞬间照亮整个天际,揪扯着层层叠叠的浓云漩涡一起向炎颜托举的光球霹砸下来。   这一次,电光柱还没砸下来,空气中强大的压力就将炎颜和吨巴往下压了数丈。   炎颜感觉周身的血管都快被风云扭曲的巨大的压强撕裂,唇角渗出鲜血。   吨巴也同时发出痛苦的嚎叫,兽齿被巨大的咬合力压出一股股血丝。   “是天怒,快进来!”脑海中突然想起沧华催促的声音。   炎颜此刻只觉眼前一阵阵天旋地转,小腹的炁海位置锥心刺骨的疼。   她知道她的灵炁已经全部耗尽了,可是摩诃洛伽呢? 第385章 老天爷给气哭了   一定要带摩诃洛伽一起进须弥境!   灼目的白光突然从天而降,将炎颜和吨巴完全笼罩在炽白的电柱中。   炎颜手中托举的金色光团被强大的光柱瞬间碾碎,双目被刺眼的白光灼地一片昏花,目及之处尽是雪亮亮的白。   完了,这回闪电得拍她身上,自己这小身板儿比起摩诃洛伽可差着远呢……   炎颜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死死抱住吨巴,心下迅速盘算:摩诃洛伽多半还在下方的湖里,等会儿她如果能撑到掉落在摩诃洛伽身上的那一瞬还没死,就能带着摩诃洛伽和吨巴瞬间进须弥境。   只要在下降落地之前没被闪电劈中,他们仨就得活!   重力和光速的倍数分别是多少来着……   就在炎颜脑子飞速算计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   周围瞬间陷入无尽黑暗。   一丝亮光都不见的黑暗。   炎颜依旧抱着吨巴,一人一兽在黑暗中,瞪着一白一红四只眼面面相觑,显然俩只都懵逼。   “我刚才没看见下头有个山洞啊?”炎颜问吨巴。   “吨巴吨巴”吨巴叫了两声,猩红的双眼渐渐恢复了平静的幽蓝。   兽兽也不造啊!   炎颜站起身努力调整视线想看清山洞里的情形,大概是灵力消耗的太过厉害,此刻双眼看哪儿都雾蒙蒙的,只能感觉到这山洞似乎很深很深,因为从山洞的深处有呜呜的风声传来。   炎颜知道只有很深的山洞才会有这样的风声。   地球时她曾去过一个形成数亿年的钟乳石地下溶洞,风吹进溶洞的时候就会发出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声音。   踩着起伏不平的地面,炎颜来到洞壁前,伸手去触摸洞壁,发现洞壁居然十分光滑,完全不似天然石洞。   “这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石洞,不然谁会把洞壁打磨地这般光滑,咱们是不是进了什么地宫之类的地方?我看看这里有没有文字……”炎颜边摸索边跟吨巴说话。   “炎,你身处之处乃我口中。”虚空中传来摩诃洛伽的声音。   “吨巴吨巴……吨巴!”吨巴急促地一通吼。   完蛋主人,这货把咱俩给吃了,咋办!   吨巴此刻兽心完全崩溃。   身为饕餮,从来都是它吃别妖,从来没想过哪天被别妖给吞进肚子里。   吨巴觉得自己太掉身为饕餮的价了。   两只小爪子捂住眼,吨巴觉得没脸见炎颜。   炎颜恍然:“你刚才是为救我跟吨巴,所以才把我俩吞入你口中?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被天怒之雷劈中?”   摩诃洛伽:“刚才那一击我躲过了,现在雷云正在追我,我无暇放你出来。”   炎颜笑赞:“好样的摩诃洛伽,只要你出来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啦!”   说完,炎颜将手轻轻放在摩诃珞珈的口腔内壁上,朱唇缓缓吟诵:“须弥入戒子,戒子纳须弥,须弥戒子境,坐观无刹海……”   随着炎颜咒语吟诵完,原本游移于半空的遮天大蟒突然凭空消失。   在大蟒消失的地方,一道刚刚凝成的霹雳电光柱猛然劈下,夹带着撕裂空间的强悍威能……劈了个空!   然后漫天的雷云就开始在原地转圈圈……   蛇妖不见了?   天罚雷云竟然把惩罚对象给弄丢了!   天罚雷云拧巴了几下,哗啦啦突然原地下起瓢泼大雨。   天罚雷云自打诞生还没出过这种事儿呢。   天罚雷云很伤心,天罚雷云哭会儿先。   此刻已经进入须弥境的炎颜也完全没想到,她还有把老天爷气哭的这一天。   须弥境   空间一阵剧烈的动荡,突然凭空出现一只庞然大蛇。   烈山鼎一蹦子就挑上了沧华的神龛,叮咣叮咣蹦到沧华身后躲起来:“艾玛,这大家伙咋原型就弄进来了,蛇尾巴可别扫着你鼎爷,俺老鼎可没剩下几两好钢了,叫这大家伙来一下子没准儿真就报废了。”   正在酿酒的邓文明和狌狌们吓地满地乱跑,哇啦乱叫。   正在给狌狌和邓文明烧饭的丝丝,浑身的手拎着锅碗瓢勺,菜刀砧板,一边安抚到处乱跑的狌狌,一边拿拎着菜刀的手指着摩诃洛伽:“呔!何方妖孽,胆敢在须弥境中撒野,速速显出原形,牙崩半个不字,管杀不管埋,哇呀呀呀呀呀……”   摩诃洛伽徐徐转过巨大的蛇头,瞪着两汪水潭似的黄绿蛇瞳看向丝丝。   丝丝浑身的锅碗瓢勺顿时一阵稀里哗啦乱响:“你你你……有种你往那边看……”   “嘶嘶……呜呼……”大蛇山洞似的鼻孔猛地喷出一口气,缓缓张开了巨大的蛇口。   “妈呀,大蛇要吃丝丝啦,帝君救命,救命啊……”   丝丝尖锐的嗓子一路叫嚣着往沧华的大玉兰花树狂奔而去,浑身的手全都变成了脚丫子,所过之处,丢了满地锅碗瓢勺砧板菜刀……   摩诃洛伽长长的舌信慢慢由口中吐出,一直伸至地面。   炎颜和吨巴踩着舌信,从摩诃洛伽的嘴里走了出来。   看见炎颜,丝丝倒腾着十几条腿飞奔而来:“炎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刚才可吓死丝丝了,丝丝还以为你们要被雷劈死呢……”   说完,满身的腿脚又全都变成手,一起伸过来抱住炎颜,瞬间把炎颜裹成缠丝兔。   炎颜哭笑不得:“沧华给你们直播了你们还这么怕摩诃洛伽?”   丝丝干嚎:“谁叫它张这大个儿呢,就算熟人看着也瘆得慌。”   炎颜费劲抽出手拍拍丝丝的肩:“不用怕,摩诃洛伽不吃自己人,你既已知道是它,刚才还那么问?”   丝丝还没开口,烈山鼎蹦跶过来:“嘿,它臭显摆呗,最近丝丝可懒了,整天就抱着话本子看,凑词滥用,狌狌们都被它给带歪了。”   “呸!我看话本子也比你破炉子强,你个老不修的馋鬼,别以为本蜃灵不知道,你时常撺掇小文明给你烤腊肉,炎姑娘晾的那半屋子腊肉都被你偷着吃掉一架啦!”   “呸,你个没文化还爱臭美的死蜃灵……”   “呸,你个馋嘴话多的破炉子”   “死蜃灵!”   “破炉子!”   吐沫横飞中,炎颜和摩诃洛伽已经变回人形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玉兰花树后。 第386章 摩诃洛伽的真实身份   此刻的摩诃洛伽已经变回了本来的模样,仍旧是先前白衣白发白瞳的小女孩模样,只是双眉间多了几片菱形的青花蛇鳞。   而且炎颜还发现,在摩诃洛伽的上半身,竟然笼罩了一圈浅浅的华光,看上去有点像佛光,但是没有昔日图册上看到的佛光那样神圣辉煌。   看见摩诃洛伽的华光,沧华也轻轻挑了下眉:“你与西方释迦大圣有何渊源?”   摩诃洛伽垂目恭敬回话:“我乃大圣座前八部众之司音上君。”   沧华颔首:“司音上君原为青蛇,你的原身却为巴蛇。”   摩诃洛伽垂下眼:“青君大人是我恩师,大人四千年前一战身陨。”   叮咣叮咣,烈山鼎从沧华背后蹦跶出来,围着摩诃洛伽蹦跶了一圈,冷嗤:“嘿,你倒出息。想当年小青蛇还跟鼎爷我学过炼丹呢,它死了,把衣钵传给你,你竟然去偷吃月华果,他日九泉之下,你有脸见你师父?”   听见烈山鼎这番话,摩诃洛伽虽然没吭声,晶莹剔透的水晶白瞳却蓦地变成竖瞳,垂在身侧的手默默地握成拳,沉默数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摩诃洛伽……无颜再见恩师!”   摩诃洛伽明显在隐忍,站在旁边的炎颜呡了呡唇。   她想问。   她总觉得摩诃洛伽吞月华果可能不是只为提升修为那么简单。   一个已经被谥封的妖仙,已经拥有了几乎无限的寿数,还有享受尊崇的地位,为何要冒着天罚夺命的危险去吞月华果?   炎颜觉得摩诃洛伽吞月华果这个行为完全不合逻辑。   凭她跟摩诃洛伽的相处,炎颜觉得摩诃洛伽并不是个肆意而为的妖怪,它的耐力甚至远超出一般的妖,从它几百年来夜夜不歇地守护狌兽群就能看得出来。   她越想越觉得如此隐忍的摩诃洛伽,不太可能会干出吞噬月华果这么疯狂的事……   “摩诃洛伽,本君将亲手祭炼你的肉身和神识,作为补偿,你可任意选择你将被炼化而成的器形。”   沧华的声音打断了炎颜的沉思,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沧华。   这么快就要把摩诃洛伽祭炼了?   沧华为何如此仓促?   沧华向炎颜这边看过来,深紫墨瞳似一眼洞透她的心思:“若不尽快将其炼化,天罚搜寻不到摩诃洛伽的陨信便不会离开,你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炎颜皱眉:“可是我的须弥境不是独立于山海界的另外空间么?”   沧华摇头:“须弥境确实如此,所以此处可避天罚。但摩诃洛伽是本届生灵,所有与它有关的一切痕迹全部会反馈于此界天道,天罚只要没接受到它已陨的信息便不会消散,这跟它是否进须弥境无关。”   炎颜呆呆地听着,等沧华说完,忍不住问了句:“是不是每一个世界的天道,都会记录属于它界内的生灵的一切痕迹?”   沧华颔首:“理论当如此。”   炎颜:“那地球的天道会不会也知道我被拐带来了这里?”   沧华凝住炎颜的双眸,轻轻地摇了摇头:“彼界之事,我不知。”   说完,沧华的目光重新回到摩诃洛伽身上:“可想好了?”   摩诃洛伽点了下头:“请神君仍旧保存我之本体。”   它刚说完,烈山鼎立刻嚷嚷起来:“你胡扯什么?你本体,你本体是个蛇,你让沧华把你炼成一条蛇,以后炎颜怎么拿着你跟人打架?你见过谁打架抡蛇玩儿的?摩诃洛伽你看着人模狗样的,咋比丝丝那货还不靠谱!”   丝丝从遥远的酒坊里探出头:“破炉子,想死是不!”   烈山鼎:“不服?干!”   丝丝:“春风吹,战鼓擂,丝丝跟破鼎谁怕谁……来啊,互相伤害啊!”   叮铃咣啷@#¥%&……   邓文明带领狌狌们搬着小马扎围坐一圈,阿祥手里端着个大盘子,里面是刚跟丝丝学会的焦糖瓜子。   炎颜把目光转移向面前安安静静的摩诃洛伽,她突然觉得摩诃洛伽当个神器也挺好的。   至少比神经强!   摩诃洛伽:“帝君仍将我炼制成我本相,我们司音灵蛇一族,神识之力永生不灭,我能感应到炎的意识,我虽保留蛇身,却可幻化为她所需的任何形态,如此于她更有助益。”   沧华颔首:“好,就依你之言。”   话音落,沧华手心里蓦地升腾起一团纯紫色火焰。   摩诃洛伽白水晶一般的瞳瞬间被火焰映照成紫色,它绝美的唇弯成浅浅一弧:“这就是传说中的梵天紫火啊,真美。能被天火炼化,不枉我这一世修行!”   说完,摩诃洛伽突然变成一尾小蛇,一头扎进沧华手中的焚天紫火里。   “摩诃洛伽!”   炎颜没想到摩诃洛伽这般决绝,连一声道别都不留。   焚天紫火的火焰骤然拔高,从原本的二尺突然长至一人高。   紫火通身剔透,虽然外形为紫色火焰,但其焰芯却始终如一个立着的鸡蛋形状,变成本体蛇身的摩诃洛伽就在那椭圆形的罩子里,柔软身姿徐徐摇晃,随着火焰翻转扭摆。   因为是蛇形,炎颜无法看出摩诃洛伽是否痛苦,但是,她听清楚地听到摩诃洛伽那熟悉的,优美又伤感的歌声: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古老而哀伤的侍从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八部随众的侍从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在西方冥河的岸边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世间所有的歌声因你而忧伤   摩诃洛伽   摩诃珞珈   命运之轮已经开启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啊……   安静聆听着摩诃洛伽最后的歌声,炎颜眼角一阵湿热。   当她眼里凝出第一颗泪的时候,从紫色火焰里突然飘飞出一缕白色的薄烟。   白色薄烟幻成摩诃洛伽的模样,飘忽飞到炎颜的面前,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抚摸炎颜眼角的泪,可是摩诃洛伽的手指还没碰触到炎颜的脸颊就消散了。   炎颜的泪流地更凶了。   摩诃洛伽继续唱着歌,徐徐飞升,然后向着炎颜的身后飞去。   炎颜回头,赫然发现所有的狌狌,不知何时竟然齐齐跪在了大玉兰树下。 第387章 炼出颗乒乓球?   狌狌们安安静静地跪在大玉兰树下,每只狌狌都在无声啜泣。   阿吉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白烟幻化的摩诃洛伽飘飞而来,哽咽着声线:“谢谢您,谢谢您这么多年一直守护狌兽群,谢谢您。”   摩诃洛伽脱着长长的白色烟尾,在狌狌群上空飘飞一圈,空灵的声音自虚空传来:“我犯的错,永远无法被饶恕,我才真正的十恶不赦啊……”   白色烟雾在绕着狌狌兽群飘飞了两圈,最终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不论您曾经犯过怎样的错,您永远是拯救狌兽群的恩人,恩人啊……呜呜呜……”阿吉和所有会说人言的狌狌同时发出悲切哀婉的呼唤。   “呜呜呜……”狌兽群的哭声在摩诃洛伽消散的瞬间陡然拔高。   炎颜婆娑着泪眼,蹲在焚天紫火旁边,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火焰内芯里徐徐翻转腾挪的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的身体刚才还比较柔软,到了此刻已经明显变得有些机械了。   炎颜知道,刚才从火焰里飘飞出来的那一缕白烟,大概就是摩诃洛伽残存的最后一缕神识,它的显现就是在跟众人告别。   转拨割朱弦,一段惊沙去。修行万年的大妖,就这样匆匆别了人间。   “从摩诃洛伽的歌声来看,它吞噬月华果似乎另有缘故。”沧华低声说了句。   炎颜陡然被沧华的话从伤感中惊醒,她诧异侧眸:“你也看出来了?”   沧华:“摩诃洛伽我不了解,不过它师父司音青君与我倒有过数面之缘。那是个杀伐果决又嫉恶如仇之人,驭下严苛是出了名的。摩诃洛伽既是司音青君的弟子,吞噬月华果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炎颜:“摩诃洛伽的上司是谁?”   沧华挑眉:“你问释迦大圣?他与我一样同为神境,隐居西方冥河彼岸。不过释迦圣人并不属于此界,他跟白泽一样,是此界创立之后被界内充沛的炁息吸引而至。”   炎颜早先就听沧华说过,此界内除了执掌协理大权的五方神明之外,还有好些隐世不出的大能。   显然,这位释迦大圣就属于这种隐世不出的大能之一。   “白泽不是天道使者么?他怎么也是个外来户?”炎颜有些意外。   沧华:“白泽因其特殊的与生俱来的与天地感应的能力,它行走于任何世界都容易与当界的天道沟通。且白泽性格跳脱又爱管闲事,与诸方世界多有来往,便被这一方的天道择为信使。”   “如释迦大圣长久隐于世外,他身边也自有其诸多随众,不过他的随众也与他本人差不多,尽皆与世少有来往。摩诃洛伽便是他座前八部随众之一。其余几部有焚族,魑蚺,野叉,阿修罗,迦楼罗,乾闼婆,紧那罗。”   听见其中有“野叉”部,炎颜赶紧问:“这个野叉部是不是就是拔汗那所在的部族?”   沧华颔首:“没错。野叉部曾经也是个强大的部落,可惜现在落寞了。除了野叉部,乾闼婆跟阿修罗这两个骁勇的强者部落也彻底寂灭。迦楼罗部自那场恶战之后,被调去镇守天空城,整个部落的族人全部化成太阳鸟。西方大圣座前只剩焚族,魑蚺,紧那罗和摩诃洛伽。如今,连摩诃洛伽也不在了。”   说至最后,连沧华的语气都带了几许感慨。   炎颜听得也震惊。   一个隐世不出的大能都牺牲了这么多部族,原来的山海界该多么繁华啊!   战争,果然在任何世界都不是好东西!   就在炎颜努力消化沧华刚才说的那些的时候,突听一直用灵识探查紫火焰芯中炼器过程的沧华,低低地“咦?”了一声。   炎颜紧张询问:“炼炁过程出问题了?”   沧华轻轻摇头:“其内似有一物……”   说话间,沧华手指迅速结出个法印,向着焰芯内弹了进去,不过片刻,紫色的外焰一阵剧烈晃动,从火焰上方突然蹦出一颗白色的小球。   小球落在地上“砰砰砰……”弹跳数下,最后向着不久前炎颜刚送沧华的茶桌桌腿滚过去。   炎颜懵。   咋还炼出颗乒乓球?   她正想起身去捡,那小球突然自己飞了起来,“嗖——”地一下子飞进沧华的手掌心。   盯着手里的“乒乓球”沧华向来波澜不惊的颜色骤然生变:“月华果!”   炎颜也吃了一惊:“月华果?这果子咋还在呢?它不是早就被摩诃洛伽吃了么?”   这么久了还没消化完?   “叮咣叮咣”烈山鼎也跑了出来:“月华果啊!帝君大人,快拿给老鼎我瞧瞧,好久没见这宝贝啦!”   沧华轻轻把月华果放在身侧,烈山鼎赶紧蹦跶到跟前,围着月华果一通啧啧称叹:“没想到,我老鼎有鼎生之年还能再见一回月华果,想当初,我还是随烈山大人四海采集神药的时候,在朱雀大帝的凤巢里见过一次月华果。”   “当时朱雀大帝居住的老梧桐生了燥枝病,朱雀大人借月华果为梧桐君调养,听闻烈山大人途径采药,便邀请大人前往小叙,老鼎我托了烈山大人的福才得以窥见月华神果真容,疏忽已过几千年,哎~岁月不等闲呐!”   炎颜也对这月亮生出的神果好奇极了,她挪到沧华身边,伸手抓住果子就想拿来瞧瞧。   手握住月华果,炎颜就如平日取物一般没怎么用力,结果小白球在原地纹丝没动。   欸?这小果子这么沉吗?   炎颜再次握紧小白球用得力气大了许多……   依旧纹丝不动!   炎颜恼,使出吃奶的力气,两只手握住小白球,就跟拔萝卜似得使劲往外薅,小脸儿都憋地通红……   还是纹丝不动!   炎颜怒,手上呼地运出灵炁,双手再次握紧小白球,浑身有金色灵力环绕,连衣裳都鼓荡起来,再看那小白球……   始终纹丝不动!   “哈哈哈哈哈……”   烈山鼎再也忍不住扯着破锣嗓子爆笑:“小炎颜你太可爱啦,凭你才活了十几岁的小毛丫头,也想拿起月华果,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刚出生的小牛犊子,啥也想,你咋不上天呢,哈哈哈……”   没拿起月华果的炎颜本来正郁闷呢,被烈山鼎一通嘲笑,心情更不爽了,手一扬:“须弥境,把烈山鼎搁对流层!”   “呼——”须弥境中平地狂风骤起,烈山鼎大头朝下就被卷上了天。 第388章 弥天大罪,当不得一个悔字   “炎丫头我错了,我不笑话你了还不行么?保证再也不多嘴了成不?月华果乃月宫玉蟾所生神果,没个几万年修行肯定拿不起来啊,那就相当个小月亮啊,哎可不能再抡了,再抡就散黄儿啦噜噜噜噜噜……”   因为风速实在太快,烈山鼎喊出的话都被吹地变了声。   炎颜不搭理漫天哭嚎的烈山鼎,见沧华望着紫色火焰中的摩诃洛伽若有所思,她低下头,用手指戳了戳月华果,问:“你是不是在琢磨摩诃洛伽当年吞掉月华果的事?”   沧华颔首:“它没有用掉月华果,这件事就似如当初众人想象的那般简单。”   “所以,摩诃洛伽当年吞掉月华果一定另有隐情,至少它不是为了贪图自己修炼!”炎颜脱口而出,情绪有些激动。   摩诃洛伽,它果然不是如世人所想的那般自私。   沧华:“不错,凭摩诃洛伽这等修行二万六千余年的大妖,就算月华果难以吸取溶炼,三百年足矣完成溶炼。如今九百年已过,摩诃洛伽显然并不打算将月华果据为己有,它当年所为很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会不会受释迦大圣指使所为?”炎颜问。   沧华摇头:“若是大圣指使,释迦应能保摩诃洛伽躲过天罚,当不会令它受此劫难。”   炎颜皱眉:“没准儿是那老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行径,故意骗摩诃洛伽去偷月华果再让摩诃洛伽背锅,况且摩诃洛伽都受天罚这么久了,始终把月华果好端端保存在自己体内,没准儿就是当初识破它上司的阴谋,才没有交出月华果呢!”   沧华没说话。   炎颜说的有可能,也许问题确实出在释迦大圣身上。   可是月华果有万般效用,实难揣测释迦大圣盗取月华果的真正缘故。   “砰!”   炎颜一拳重重凿在案几上,愤而怒斥:“盖世功劳,当不得一个衿字;弥天大罪,当不得一个悔字。饶是天道无情,凭甚就不能给众生留个回头的余地!”   “可以回头”   沧华接住她的话望过来:“你方才也听烈山鼎说了,朱雀就曾借过月华果。借果可以,只要向玉蟾星君出抵内丹,经星君同意即可取走月华果。只不过,归还月华果的期限是下一个果实成熟的千年。摩诃洛伽就算想还也活不到那么久。”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焚天紫火的火焰突然剧烈颤抖了几下,炙热的外焰渐渐退去,只剩一层淡紫色的光罩。   在透明的光罩中央,本体蛇形的摩诃洛伽在其中缓缓旋转。   与最初进入时不同,此刻的摩诃洛伽虽然仍在旋转,但已经不死最初那般灵活游移,显然,摩诃洛伽已经成为一件失去自我意识的灵器。   这个世界,从此以后,永远都不再有西方冥河岸的司音上神摩诃洛伽,只有一件与它本体一模一样的灵器。   沧华:“好了,亲手去开启你的兵刃吧。”   炎颜微微一愣,然后赶紧站起身,郑重地向紫色光罩走去。   在光罩前站定,炎颜望着里面徐徐旋转的蛇身摩诃洛伽,伸出一根手指,在光罩上轻轻一点。   “啵!”   光罩就像一个极薄极薄的玻璃泡,被炎颜轻轻捅破就化作了淡紫色的齑粉转眼消散。   炎颜将手伸向悬浮的摩诃洛伽。   炼化成器的摩诃洛伽只有十几厘米长,圆珠笔那么粗,柔软的蛇身感应到炎颜的靠近,迅速贴着炎颜的手游移过来,在她手腕上绕了两圈,白水晶般漂亮的竖瞳望着炎颜,对着她“嘶嘶”地吐着火红的信。   看见摩诃洛伽对着自己吐信,炎颜兴奋地问沧华:“沧华你看它,它还认得我,它还认得我呢,它还是摩诃洛伽吗?”   沧华望着炎颜手腕上灵动活泼的小蛇,解释道:“蛇妖一族神识力量格外强悍。尤其摩诃洛伽这样修炼二万多年的大妖,不论它被炼化成何物,它的神识几乎可达到不死不灭的境界。”   炎颜兴奋道:“那是不是日后它修出器灵,摩诃洛伽还会像从前一样认得我?”   沧华:“不光认得你,它还会保留原有的记忆。”说完,沧华看了摩诃洛伽一眼:“不过最好给它喂一滴你的血种个血契。它现在神识力量太弱,容易被人抹杀掉,有血契可防万一。”   炎颜立刻刺破指尖,将冒出的血珠送到摩诃洛伽的嘴边。   摩诃洛伽蛇头往前一探就将血珠吞入口中。吃下炎颜的血珠,摩诃洛伽仰起细长的蛇颈晃了晃,随后顺着炎颜的手臂游移而上,在她的上臂盘曲一圈,以头上尾下的姿势贴合在炎颜的手臂上。   找到合适的姿势,摩诃洛伽的蛇身浮现出一层青白光晕,随后整个蛇身通体全都变成亮银金属色,宛如一个精美至极的臂环,完全看不出是件兵器。   炎颜简直爱不释手,轻轻抚摸着摩诃洛伽的身体:“这小家伙可太贴心了。”方便随身携带还一点不占地方。   沧华微笑颔首:“试试看新兵刃合不合手。”   炎颜神思微动调配灵力,习惯性就要凝出炁凌鞭,可她神识刚动,伏卧于上臂的摩诃洛伽周身青白色浮光一闪就原地消失,同时在炎颜的手里就多了条亮银蛇骨鞭。   蛇骨鞭栩栩仿若真蛇骨骼,手柄端是摩诃洛伽呲着獠牙的美人脸,鞭子末端是巴蛇特有的六菱蛇尾刺。   婆娑着手中精美绝伦的蛇骨鞭,炎颜兴奋地心头直发热,立刻注入凌厉鞭子舞动嚯嚯生风,较之她从前的炁凌鞭威力不知加成了多少倍。   打完一套完整的太极鞭法,炎颜跟着又让摩诃洛伽变幻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不论是单件还是成双的兵刃,摩诃洛伽都能将造型与器型完美结合,同时形状大小也完全匹配炎颜的身高体重。   简直就是世间最完美的兵刃没有之一!   连跑过来看热闹的邓文明和丝丝,都觉得摩诃洛伽简直帅呆了。   才从对流层被放下来的烈山鼎还没咳嗽完,听见邓文明和丝丝夸赞炎颜的兵器,就忍不住嚷嚷:“那能不厉害么?那可是修行二万六千的大巴蛇,都能把月华果飞一口吞了的大妖,这也就是炎丫头仗着有帝君。要搁一般人,连人家那副蛇身都炼不了。” 第389章 过了这村,下村也没有   有摩诃洛伽这个完美兵刃助力,在接下来即将开启的打怪升级之旅上,炎颜觉得自己又添了两成底气。   最后一个收式做完,摩诃洛伽瞬间又变幻成一尾柔软的小银蛇,顺着炎颜的手腕盘曲而上,最终又以臂环的形态盘在炎颜的臂上不动了。   炎颜下意识抬手抚摸闭上触感冰凉的小蛇。   摩诃洛伽一定要快点修出器灵啊……   等炎颜回到龛前的时候,就看见沧华正在端详那枚月华果。   看见炎颜过来,沧华问:“这个你准备怎么处置?”   炎颜还没开口,烈山鼎先兴奋地蹦跳过来:“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宝贝啊,炎丫头这个你得听老鼎我的,你现在不是正愁升级慢么?你不打算努力打怪兽积累妖丹么?你把这果子祭炼了,你还用费那些事儿,就凭这枚月华果,我保你从此进阶人修巅峰!”   炎颜拧眉:“我连这玩意挪都挪不动,还祭炼呢,从它身上扣个渣下来给我吃了,保管比吞金还利索!”   烈山鼎立马蹦跶炎颜跟前:“哎呀我的傻丫头,你不有我鼎爷么?鼎爷帮你祭炼啊,一颗不成,咱把它炼成十颗,再不成就炼成百颗,不行就千颗万颗,只要你高兴,鼎爷给你把它炼化成尘埃都行,不行你冲粉喝……”   炎颜额角青筋挑了几下,抬脚把烈山鼎踢了个倒仰:“滚犊子!你明明是自己想过瘾,撺掇我祭炼月华果,还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你个破炉子想过瘾,信你个鬼!”   说完,炎颜对沧华道:“月华果就先给你保管吧,我猜摩诃洛伽的意思,很有可能是打算等到下个千年把这东西还回去。我那个时候多半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摩诃洛伽曾经的夙愿就拜托你替它完成吧。”   “我说炎丫头,你可别犯傻啊!这可是万金难求的宝贝,你就这么放弃了太傻了这也。这东西又不是随随便便出的,错过了这村儿,往后走多少个村儿可再也碰不上啦,你再好好想想啊喂!”   烈山鼎扯着破锣嗓子使劲嚷嚷,试图说服炎颜。   炎颜根本不理它,只对沧华点了下头。   “好”沧华应了一声,随手把月华果丢进了龛里。   炎颜咋舌。   看看,这才是大神的气魄,万众宝贝的月华果,在沧华眼里就是个随手乱丢的玩意儿。   “你休息一下,刚才炼炁辛苦你啦,我去酒坊看看。”   炎颜说完就要跃下神龛,就听沧华道:“神酒只做了二百坛,灵药不够了,跟你说一声。”   炎颜点头:“我知道了。”   二百坛确实有点不够……炎颜正琢磨神酒的事,抬头就发现刚才还围在这里的狌狌们此刻早就全不见了。   不远处的大作坊门前,时不时有狌狌进进出出。   这两日建造房屋的材料还没送进来,狌狌们闲不住就拉着邓文明和丝丝学习各种技能。又见炎颜的酒坊极度缺货,丝丝,邓文明还有老鼎这几日正在赶工酿酒,狌狌们就主动过来帮忙。   虽然刚上手,对酿酒技艺完全不熟,不过阿吉对酿酒显得颇有兴致。它肯吃苦又爱琢磨,用从前人族历练时跟夫子学的简单的文字结合自创粗糙的图画,把邓文明教给他的酿酒工艺竟全都详细记录了下来。   炎颜进去的时候,阿吉正带着一群狌狌翻动晾制的酒糟,活儿干得有模有样。   炎颜走过去拍了下阿吉的肩膀。   见炎颜来酒坊,阿吉显得很兴奋还有些局促,搓着手道:“我们做的不好,需要邓夫子和丝丝夫子多教。炎姑娘别嫌我们笨。”   阿吉从前听人族跟教授课业的先生唤夫子,他便也让狌狌们跟邓文明和丝丝也唤夫子。   那两只从来都没被人这么尊称过,被狌狌叫得特别受用,教狌狌们做事的时候可起劲儿了,不自觉就有了为人师表的自觉。   炎颜伸手拿过来阿吉手里又画又写乱七八糟的小本子,翻看地很认真:“好脑子不如烂笔头,我看你们一点都不笨。”   翻完,把小本子还给阿吉,炎颜道:“你们暂且再委屈两日,给你们盖房的材料过两天就送进来,等房子盖好后,你们还是以学习课业为重,这些技艺得空再学。”   阿吉重重点头:“虽然进来几日,可是丝丝夫子跟邓夫子教了我们很多东西,现在有很多年岁很小的狌狌都开始学习说人族语言了,比我们阿指和阿响还早呢。”   炎颜笑赞:“你不懂,这就叫启蒙。学习语言越小的狌狌越容易。等你们开始学知识,小狌狌们绝对是重点培养对象,我还打算给你们分几个专业,等将来有机会,除了基本的国学和算术,我还打算教你们物理,化学,自然科学……”   正说的气劲,炎颜无意间抬头,就对上阿吉那双充满迷茫的水晶红眼睛。   炎颜才意识到自己想太远了,拍了拍阿吉的肩:“好了,我不吓唬你,这些都是后话,那个时候我……咳,我会尽量把能教的都教给你们。”   是啊,那个时候,她人还不知在哪儿呢。   阿吉用力点了点头:“嗯,炎姑娘你放心,我们狌狌可能没有人族那么聪明,但是我们肯学也不怕吃苦,你让我们学什么,我们一定努力,争取不叫你失望。”   “当然不会失望啦,这几天可多亏有你们呢!”   邓文明突然插话进来,炎颜和阿吉抬头就看见邓文明手里拎着个小册子走了过来。   走到炎颜跟前,邓文明把手里的小册子翻开,往炎颜面前一递:“看看吧,这是这几日酒货的产量。”   炎颜只扫了眼上门的库存数,顿时惊呆了:“这是这几天酿出来的?比先前整整多了一倍的量啊,你跟丝丝太厉害啦!”   邓文明瞪大眼:“怎么可能!光我跟丝丝,出先前那些量就顶天了,这些全是阿吉他们帮忙做的。”   说完,邓文明忍不住感慨:“阿吉他们是真能吃苦呀,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听见的咱们酒缺货,这几天他们就分成两拨,白天晚上不停歇地干,愣是赶出比原先多一倍的量。” 第390章 段爷呢?   “另外阿祥还带着一波狌狌帮我照看药田……几乎所有活儿只要他们会的,就跟我和丝丝抢着干,弄得我跟丝丝特不好意思。”邓文明尴尬地挠了挠头。   炎颜笑道:“既然你跟丝丝都当了夫子,狌狌们又如此敬重你俩,你俩可不能藏私哦,只要狌狌们肯学,你跟丝丝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邓文明听出炎颜话里有话,皱眉道:“可是……”   他俩说话的时候,阿吉已悄悄走开,进大作坊里干活去了。   邓文明见身边无人,为难道:“可是这酿酒的工艺是你的独门秘技,也是咱们赖以行商的资本,如果教给了狌狌……你也说了,它们不会一直待在须弥境里。”   炎颜望着不远处狌狌们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慢慢道:“不要紧,你跟丝丝说,把酿酒所有的工序全部都教给狌狌。狌狌们拥有的太少了,如果这点小技能能帮助它们摆脱困局,咱们也算功德一件。”   邓文明本来就特别喜欢善良又勤快的狌狌,听见炎颜这么说,立马欢喜点头:“嗳,知道了,我回头就跟丝丝说,全教给它们!”   炎颜点头:“嗯,等葡萄熟了,桃花开了,我教给你们酿桃花酒和葡萄酒,那个滋味保管你们回味无穷!”   一听炎颜有新酒方,邓文明兴奋地眼睛亮晶晶地:“好嘞,我这就去炼几炉春深丹给花树埋进去,最多再过十来天,你再进来看,保管花香果熟!”   炎颜好奇:“春深丹是干什么用的?”   邓文明笑嘻嘻道:“前阵子帝君刚教给我的,是专门给花木仙草用的,可以促进花果早些成熟!”   炎颜笑了:“嚯,看来你们跟大神关系混的确实不赖啊,大神居然还有耐心亲手教你们做化肥。”   邓文明懵逼:“化肥啥?”   炎颜笑了,摆手:“没啥。那个叫春深丹对吧,挺好的,那我先出去了,你们继续努力!”   查完了库存,炎颜心里有了谱,转身出了须弥境。   走出须弥境的时候,外头已经风清月明,漫天雷云早已消散。   果然如沧华所言,这个世界的天道已经收到了摩诃洛伽陨落的消息,撤走了天罚。   修行一世的万年大妖,就这样消失了,炎颜极目望去,四野一片狼藉,那是摩诃洛伽的庞大原身翻转腾挪时留下的痕迹。   现在,只剩下这些被颠倒的山峦为摩诃洛伽见证。   见证曾经那强悍的它,那倔强的它,那……被世人所误的它。   隔日,廖靖轩将炎颜清单上列的东西全部都采买齐备,几十两大车一起拉近了长康苑,另外为了特别答谢炎颜,廖靖轩还多送了十几架古琴,十几个画架,另外还有画稿临摹卷轴之类无数。   炎颜也没跟他客气,尽数收了。   技多不压人,既然廖少主送来了,她回头就教狌狌们琴棋书画。   等到毕承把廖靖轩带到给他备货的库房的时候,望着面前堆放地满满的三百坛神酒和两千六百坛佳酿,廖靖轩转身,诧异地望向炎颜:“这么多货?炎姑娘从哪里调来这么多货?”   炎颜笑道:“我也不瞒你,这本是我几支商队准备在路上销的货。但念你与沈爷相交一场,你府中又遭逢这般变故,我便破例将我自己留存的货全都转给你,也算是对你这位新上任大家主的鼎力支持!”   炎颜没虚言,她确实把手里大部分货全给了廖靖轩,甚至包括狌狌们帮忙赶出来的一些。   她想尽量利用廖家的势力,把自己的酒货铺地更广些,也算在廖靖轩身上下了大筹码。   廖靖轩赶紧拱手:“既然如此,靖轩在此多谢炎姑娘相助。姑娘请放心我廖家定当竭尽全力为严姑娘打开炎氏佳酿的销路,以回报颜姑娘对我廖家的莫大支持。”   寒暄过后,廖靖轩便。命人把酒搬上车,带着将近三千坛的庞大酒货离开了。   送走了廖靖轩,炎颜正准备回房,厅堂外突然传进来一阵吵闹喧哗。   毕承出去看了一眼,回到对炎颜和沈煜云道:“是段兴昌商队的孟猿带着几个商队的镖师和伙计过来,说是要见师父您。”   炎颜挑眉一笑:“呦,现在才来啊。”   说完,她站起身,对沈煜云和毕承道:“既然过不久商队就要出发了,正好趁着今日人都齐全,我就把未来行商的安排打算跟你们说道说道。把所有人全都找来,华畅,拔汗那也全都喊过来。”   沈煜云和毕承赶紧吩咐下去。   不过片刻三支商队所有人全都被喊了来,站了满满一院子人。   伙计把炎颜的椅子抬出来,就摆在厅堂的廊檐下。   沈煜云和华畅,毕承几人分别坐在炎颜的下手边。   炎颜轻轻摸了摸臂上盘的小银蛇,摩诃洛伽立刻扭动着柔软的身体沿着炎颜的手臂游下来,乖巧地盘在她手掌心里。   沈煜云皱眉看着先前过来找炎颜的孟猿几人。   毕承一脸心事重重,低着头不吭声,不知在想什么,放在大腿上的手拳头握地死紧,手心里全是汗。   只有华畅一个神态轻松正常,还饶有兴致地观察炎颜手里的小蛇。   主要是看了半天他也没看明白炎颜手里的那只到底真的假的。   炎颜一根指头轻轻抚摸小巧的蛇头,抬眸望向下满站着的满院子的商队人马,目光逡巡一圈,晏晏笑道:“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我有几件事打算跟大伙儿说明……”   “东家!我们段大当家的还没回来呐,他出门这么些日子也不闻任何音讯,东家是不是该差人出去问问啊?”   沈煜云皱眉:“放肆!东家说话尔等竟然随意打断,规矩何在!”   孟猿是被炎颜整治过的,听沈煜云训斥,他立马不敢吭声了。   站在孟猿身边的葛策却冷冷一笑:“呵呵,段首领出门这么久,这里这多人竟然无人问津,昨天早晨毕承却带人把先前分给我们商队的酒货又全都拉走了,大家都是出来挣钱养家糊口的,东家不如明说,是不是不想要我们这支商队了?”   葛策这番话一说出口,整个段兴昌商队的众人就跟炸了锅似得纷纷议论开来。 第391章 邓海断腿   商队存货被廖靖轩全部拉走的事,府中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此,这事儿被葛策一捅出来,段兴昌商队的众人顿时就炸了锅。   “啊?连神酒都拉走了么?”   “可不是,早晨毕承亲自带人来拉走的,我亲眼看见了,一坛都没剩!”   “那咱们走商还做什么买卖啊?除了酒货,就再没听进别的货了。”   “这不明摆着么?不想要咱们商队了呗……”   “太过分了!难道让咱们辛辛苦苦干活,回头喝西北风去!”   “就是!东家这么干可太不地道了!”   ……   华畅扇子一收,指着段兴昌商队的众人斥道:“哎哎哎,别听风就是雨的,拉走货的又不只你们一家商队,大家的全都拉走了,这事儿东家前几日就跟我和沈爷说了。”   “你们段爷这些日子不知哪儿逍遥去了,又找不着他的人。所以你们商队才没听闻风声,可怪不到东家头上啊!”   洪玉修带领的和沈煜云商队的众伙计也出面证实,确实几支商队原本分发的酒货全部都给了廖家。   听见其他商队的酒也交了出去,拉走酒货的事彻底澄清,总算把段兴昌商队众人的喧哗压了下去。   炎颜正准备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就听葛策不满道:“哼!出入货这么大的事儿,既然沈爷和华爷全都知道了,即便我们段爷不在,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们一声啊?就这么不明不白把货拉走,也太不拿我们商队当回事了吧!”   沈煜云正欲开口,炎颜美眸斜撇过去,笑了:“照葛镖师这话的意思,你们商队的货,连我这个当东家的都做不得主了?段爷不在还非得跟你们说一声?不然呢?你们这是来找我兴师问罪来的?合着在你们商队里,你们这些镖师伙计,比我这个东家的面子还大?”   炎颜这话一出口,段兴昌商队众人齐刷刷全都把头深深低下去,没一个敢吱声的。   炎颜的手段他们又不是没领教过。   要说沈煜云驭下严苛,那这位姑奶奶就是出了名的阴损狠辣,可比沈煜云厉害的多,谁敢冒头,不整治的你这辈子忘不了,她就不叫炎小姑奶奶!   没错,炎小姑奶奶,商队的人背地里都这么称呼炎颜。   见炎颜明显不高兴了,葛策也不敢再揪着酒的事儿不放。   葛策虽然对炎颜极度不满,却也不敢闹地太张狂,毕竟此刻段兴昌还没回来……   他正思索间,就听身后有伙计压低了声埋怨:“东家这就是明摆着偏心眼儿,她这就是欺负咱们段爷不在,就拿咱们商队当软柿子捏。”   另一个伙计叹了口气:“哎,可不是么,还得是段爷。虽然段爷脾气暴躁了点,可咱们商队到底是段爷带出来的,段爷要在,别人也不敢这么欺负咱们!”   葛策阴恻恻地一笑,仰头再次开口:“不管怎样,段爷也是商队的首领,他出门这么多日不归,跟随的还有几位商队的镖师,身为东家,难道不该问一声么?”   他此话一出口,站在他背后的所有镖师伙计立马又开始嚷嚷:“就是,请东家遣人出去寻找段爷!段爷好歹也是咱们的首领啊!”   孟猿见葛策再次煽动起商队众人的情绪,赶紧添柴加火:“东家不是一直说商队众人要团结么?连商队首领这么久未归这么大的事东家都不问一声,要换成咱们这些小喽啰,恐怕尸体臭在外头都没人问一声喽……”   孟猿这话在商队众人心理顿时起了同感效应,干系到每个人的利益,段兴昌商队所有伙计镖师的情绪瞬间被调动了起来。   “就是!段爷都不管,怎么会管咱们这些人的死活!”   “这也太偏心了,这要换成毕承或邓江邓海他们,肯定早就亲自出去找啦!”   “屁话!毕承和邓家庄那是人家炎姑娘自己的人马,咱们能跟人家比么?”   “大家都是商队的人,既然当初答应带咱们出来,就得一碗水端平!”   ……   众人此刻的情绪明显比刚才拉走酒货的时候更激动。   听着众人愤怒叫嚣的声浪越来越高,葛策和孟猿悄悄地相互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得意的阴笑。   嘿嘿,趁着段爷还没回来,给这臭娘们儿整点不自在。等段爷回来了,知道他俩的表现,往后商队副首领,管事,还能少得了他俩?   商队这两日就要启程,他们也早派人去送信了,约摸段爷这两日就得赶回来。   哼,等到段爷回来,这小娘们儿猖狂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等到黑栎精养成了,往后就连沈煜云和华畅都得乖乖听段爷的,至于姓炎的小娘们儿……嘿嘿,说不定他们也能捞着点荤腥儿。   俩人皆知段兴昌出行的目的,二人心里又同时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此刻再次对上眼神儿,孟猿和葛策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俩人再次很有默契地笑起来。   没在焚木岭干掉这小娘们儿,估计是段爷当时没遇上她,算这娘们儿命长多活了两日。   不然就凭段爷那么心狠手黑的人,怎么会失手呢!   听段兴昌商队的人嚷嚷得厉害,还牵扯到了邓家村的人,炮筒子脾气的邓海最先憋不住。   邓海站出来冲着葛策几人一瞪眼:“嚷嚷什么!谁叫你们段爷到处瞎跑呢,你看人家沈爷,华爷还有我师父,人家几个都这儿坐着,是你们段爷自己要到处跑的,他那么大人了,又不是吃奶的娃娃,跑丢了找不回屋还得叫人出去领?”   邓海一说完,邓家庄众人连带沈煜云华畅商队的众人全都哄笑起来。   葛策眼皮一掀,瞪向邓海的眼神又阴又狠,隐在袖管里的手指微微曲起,指尖凝出个炁凌球,照着邓海左腿的膝盖就弹了过去。   邓海全然不知,正跟众人说笑呢,突然一声惨叫就倒在了地上,捂着膝盖就开始满地打滚,疼地满地哭嚎,鲜血瞬间染红了整条裤腿。   众人皆是一惊。   沈煜云,华畅和毕承同时站起身   邓江赶紧抱住满地打滚的弟弟,伸手去摸他莫名受伤的腿,最后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上座的炎颜:“炎姑娘,邓海的腿……断了!” 第392章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海!”毕承一声惊呼,头一个跑了过去。   沈煜云跟华畅也颇感意外,纷纷跟过去查看情况。   邓二豆和邓家庄跟出来的几个小伙计当场就吓哭了。   邓海刚才人还好端端的有说有笑,咋突然就腿断了。   这种事毕承没经验,也不知道该咋办,只能死死握紧邓海的手不住地安抚。   沈煜云命人取来剪刀剪开邓海的裤管仔细查看。   裤管一剪开,邓海受伤的腿立刻暴漏出来,完全是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连华畅的脸都变了:“这下手也忒狠了!”   沈煜云紧紧拧着眉,起身对炎颜道:“膝盖骨被撞碎,腿断了。”   沈煜云话一出口,三支商队的所有人一片哗然。   众人忍不住切切议论。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刚才并没看见有谁动手,这事无疑是有修为的人干的。   虽然跟随商队的镖师大多数没有修为,但有小部分镖师还是有点修为,此刻三支商队所有人都在场,到底是谁下这么狠的手……   此刻整个院子里已经一片沸腾。   只有炎颜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儿,仿若无事般把玩手里的小银蛇。   听沈煜云说完,炎颜不疾不徐吩咐:“先把人送进旁边的屋子里。邓江带人好生照顾你弟弟,我这就给他找大夫来。”   “嗳!”邓江红着眼应了一声,跟几个商队的伙计把邓海送进旁边一间偏房内。   众人眼看着邓海被抬走了,以为炎颜也要跟着出去。   然后众人就看见炎颜仍是原地坐着没动。   不是找大夫么?   人命关天呢,东家咋还坐得稳稳当当呢?   众人正懵呢,天空中疏忽白光一闪,一个须发洁白,仙风道骨的老修突然从天而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天上咋还往下掉神仙呢?   炎颜连屁股都没挪,纤白玉手指了指旁边房中,对突然下凡的老神仙道:“我这儿有人伤了腿,你给进去给瞧瞧。我要他跟没受伤时候一模一样,但凡留下一块疤,你自己掂量着办!”   老神仙连连颔首,恭敬作揖:“姑娘放心,老朽定当竭力!”说完急匆匆向邓海屋里赶过去。   院子里刚才还跟菜市场似得喧嚣热闹,因天上下个老神仙戛然而止。   所有人,包括沈煜云和华畅在内,全都直勾勾盯着炎颜看。   别人不知道这老头来历,沈煜云和洪玉修他们几个可太知道了。   这不就是斛律家那位隐世不出的元婴大修孟雁么?   问题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孟元婴,啥时候成炎颜的召唤兽了?   沈煜云几人瞬间感觉对炎颜的认知有点崩。   孟雁一来,就连不认得他的华畅以及商队里有点修为的镖师们全都震惊了。   他们虽然不认得孟雁是谁,但老爷子刚才一落地,周身瞬间散发出来的无比强悍的灵炁瞎子也能感应得出来,那绝对得元婴大修啊!   孟雁一露面,葛策和孟猿几人的脸色瞬间青红皂白特别好看。   炎颜刚才就说了句请大夫,就光动了动嘴皮子,就弄来个元婴大修,而且这位元婴大修一露面还对她恭恭敬敬绝对服从的那种。   这除非有血契,不然解释不通啊。   可是这姓炎的不才炼炁的小修么?   人家堂堂元婴大修跟她订血契?   凭啥啊?   简直没天理啊这!   炎颜手指轻轻点了下手心小蛇的头顶,小银蛇扭动着柔软的身体沿着她左臂盘旋而上,又重新盘在她的左上臂变成个臂环饰品。   炎颜抱臂看着对面段兴昌商队这会儿安静如鸡的众人,晏晏一笑:“你们刚才说我对你们段爷不闻不问,我对你们商队的人和事儿都漠不关心,对吧?”   没人吭声。   炎颜潋滟美眸撇过去,所有人齐刷刷低下了头。   感受到炎颜投来的目光,葛策暗暗一咬牙,硬着头皮开口道:“没错,我们说的也是事实!段爷出门这么多日确实无人问津,我有说错么?”   听见葛策开口,跟他同气连枝的孟猿等人又大着胆子跟着附和:“说的没错!确实没人问过。”   炎颜轻牵朱唇:“我说我问了,你们肯定不信。既然这事儿咱们都说不清,那就把段爷请出来,问问他本人好了。”   “段爷回来了?”葛策诧异地抬头看向炎颜。   段爷何时回来的?   为何他们不知?   段兴昌商队所有人都惊异地四下张望寻找。   可是院子里根本就没有段兴昌的人影。   炎颜淡淡一笑,慢悠悠抚了下右手中指的红宝戒指。   “啪嗒”一个木箱出现在院子中央。   “这是什么?”葛策看着地上突然出现的木箱,下意识问了一句。   其他商队众人的目光也全都好奇看向木箱。   沈煜云垂下眸,静静地坐着不吭声。   华畅摇着扇子打量地上的木箱:“欸?这里装得什么?这箱子木头看上去挺新的,该是刚做成的。这木箱制作手艺可真不咋地,像赶工随便拿木头拼的……”   毕承两只手来回搓,一眼都不敢去看地上的木箱,只偷偷看了炎颜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努力假装淡定,过会儿又忍不住偷偷看炎颜一眼,然后再搓手……   炎颜牵唇看着葛策:“好奇吧?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葛策看了炎颜一眼,低头看着地上的木箱,沉默了片刻,终于没忍住,走上前慢慢地揭开了木箱的盖子……   “啊!”   盖子解开的瞬间,葛策惊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此刻,满院子所有人都看见了木箱里的东西,同样全都惊呆了。   里面正是段兴昌和几个镖师的人头,码放地整整齐齐,在纳戒里放着还一点没腐,看上去跟新头一样。   这事儿沈煜云早就知道,此刻垂着眼皮,保持安静。   华畅仍旧摇着扇子:“哎呦,这回全乎了,都在这儿呢。我替你们商队数过了,一颗都不少。行了,你们商队人马齐活儿啦!”   葛策强压下满心惊骇,抬头盯向炎颜:“这,这谁干的?谁向段爷下如此毒手!”   炎颜抬了抬尖俏的下巴:“你问这个呀?我徒弟,毕承呗。” 第393章 你一出生就走商?   揭露完毕承,炎颜还嫌不够,又给补了一句:“对了,忘告诉你们,从今日起,毕承就是你们商队的首领啦。”   段兴昌商队众人一片哗然。   孟猿带头嚷嚷:“你们凭什么杀段老大?他可是商队的大首领!你们说杀就杀了,咱们都是段老大带出来的人,这么大的事儿你必须得给咱们个交代!”   毕承眼一眯:“为啥杀他还用得着问我?他要杀我师父,他就该死!谁敢动我师父,我就跟谁玩儿命!”   孟猿立马闭上了嘴。他偷眼瞄向毕承身后……   抱臂端坐的炎颜神态自若,就好像发生的一切,早就全盛在了她那双洞若观火的明眸里。   原来段爷在焚木岭碰上了这娘们儿。   原来不是段爷没动手,是段爷的本事不如人家。   孟猿只觉背后衣襟瞬间被汗浸透,风一吹,后脑勺一片冰凉。   段爷,彻底完了。   葛策一猛子从地上蹿起来,指着毕承的鼻尖就开骂:“我不信!就凭你?你能杀得了段爷我把我自己脑袋送你!这绝对不可能!”   “还有,你凭什么当商队首领?你带过商队么?以为只要是修士就能当商队首领了?你会管商队么?路上遇见山匪精怪,你有本事保护商队人马么?老子不服!你毕承要当商队首领,老子头一个不服!”   葛策双目暴凸,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跳,指着毕承的手都在止不住地发抖,显然激动的情绪已到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会儿段兴昌商队的众人已经全都不吭声了,满院就只听见葛洪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咆哮。   毕承也不说话,就站在原地静静地与葛策相对而立。   葛策指着毕承的鼻头叫嚣,毕承始终没反驳一个字。   商队所有人都以为毕承不说话是无言反驳,只有炎颜一个人看出来了,这会儿的毕承,已经跟刚才她拿出木箱的时候不一样了。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毕承这会儿不搓手了,脸上也不见了刚才那种偷偷瞄她的小心翼翼的眼神。   此刻的毕承微敛着下颌,看着葛策的双目有些沉,露出了下眼白,鼻翼两侧的法令纹特别清晰……显然,他的内心也在酝酿着一场情绪的风暴。   炎颜脸上悄无声息勾出个潋滟倾绝的笑。   她自己的徒弟有没有血性,她这个当师父还能不知道?   葛策就要倒霉了。   炎颜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毕承就沉沉地问了句:“我没资格当商队首领,那你说谁有资格?你么?”   葛策立刻闭上了嘴。   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   他心里肯定是点头的,可是明面上绝对不能说出来啊!   毕承挪正了身子,沉着眼凝视葛策,继续问:“不说话了?谁天生是走商的?你特么生下来就走商了?老子现在不会,老子还不能学了?”   “你不服?你凭啥不服?你有资格不服么?你还有脸不服,给你脸了?你指着老子的鼻子叫嚣,连段兴昌都做了老子的刀下鬼,你算个球!”   “你刚才不是嚷嚷老子要是能把段兴昌宰了,你就把你脑袋送老子么?来,让爷试试,你跟段兴昌的头,爷看看哪颗长得结实些?”   毕承说话间手腕一翻,锋锐的短刃就滑入掌中,炁息随着短刃瞬间调配而出,鼓荡着衣衫微微颤动。   毕承的修为比炎颜升的快,早就能凝出炁凌了,再加上有邓文明源源不断的补药,他现在已是炼炁中期的选手了。   完全没料到毕承动真的,葛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嘴头上却仍旧死撑着面子:“急眼了?你不底虚你急什么?被我说中了吧?我说的有错吗?难道还冤枉你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前你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厨子,还被灏元楼赶出去过,别说带商队了,你连颗大白菜都没卖过!哈哈哈哈……”   毕承脸上的肉在微微颤动,眼角下沉,嘴角也跟着微微下垂,法令纹越来越深,双眼一眨不眨死死盯住对面张狂大笑的葛策,握住刀柄的手紧了又紧……   看着毕承的表情,一直沉默的炎颜突然喊了句:“毕承,邓海的腿就是他打断的!”   炎颜话音刚落,毕承眼睛瞬间充血,恶虎一样猛扑向葛策:“敢伤邓海,老子今天就拿你的头当白菜砍!”   说话间毕承周身灵炁,手起刀落……   周围的人全都没看清呢,就觉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喷到了脸上。   结束了。   炎颜站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毕承,你的手下你自己处理哈!为师去看邓海的腿治得怎样了。”说完,头也不回向旁边屋里去了。   毕承火候已经够了,他就只需有人推他一把。   邓海就是把他推向成功的最后那一臂之力。   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只有葛策抱着被砍断的双腿瘫在血泊里,发出杀猪般撕心裂肺的哭嚎。   毕承就站在葛策被整齐削断的双腿旁边,鲜血浸染了他雪白的鞋边,目光森冷扫向众人:“还有谁不服?今天在这里把话一并说清!从今往后,愿意跟着我毕承走商的,留下。有福同享,有难共当!不愿意的,立马给爷滚蛋!”   “我先把丑话说前头,愿意留下的一心一意好好干,凭我毕承的为人绝不亏待自家兄弟,但凡有二心的或在背后做手脚的,一经发现”毕承顿了顿,手往旁边的葛策一指:“这就是背叛者的前车之鉴!”   毕承把话说完,只等看商队众人的反应。   段兴昌商队的众人虽然没人再反对,可也全都站着没动地方。   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僵。   沈煜云,华畅,还有其他商队的众人全都安静看着。   走到了这步,谁也帮不了毕承,接下来他要干的是领到属于他自己的商队闯天下,他自己的人马,只有靠他自己去招揽。   可是段兴昌的商队所有的人和镖师就那样静默地站着不动,所有人都用沉默的目光看着毕承,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愿意跟他。   就在此时,一个人从商队最后面静静地走出来,慢慢地走到段兴昌商队的最前面,最终走出了商队,走到毕承的身后站定。 第394章 你,滚!   从队伍里走出来的人,站定后慢慢拉下头上的风帽,露出线条冷硬黝黑的脸,望着众人,沉声说了句:“我愿意,誓死跟随并效忠毕首领!”   当段兴昌商队所有人看清这个男人的容貌时尽皆脸色大变。   拔汗那!   段爷死了,拔汗那居然还活着!   “拔汗那,你居然背叛段爷!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落魄商人手里买出来的!段爷可对你有恩!更何况你……你忘了你自己的跟段爷的关系了?”   没想到拔汗那会投靠毕承,孟猿的声调也开始有些歇斯底里。   段兴昌商队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商队之所以能平安走商,并且势力发展得以迅速超出先前豪府的其他商队,主要仰仗之一就是拔汗那的食魂黑栎精。   黑栎精不光能守护商队,还能窃听商业机密,段兴昌正是把黑栎精牢牢攥在手里,才能稳稳地操控商队众人听从他的指令。   而众人完全顺从段兴昌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商队的人都知道,拔汗那的体内被段兴昌种了一种很邪恶的诅咒蛊。只要拔汗那背叛,下场必将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望着商队众人质疑,惊诧,不解,不屑等各种目光,拔汗那低沉暗哑的声音慢慢说:“东家替我拔除了体内的蛊虫,我不会再受任何诅咒。我自愿将灵魂交付东家,从此对东家和毕首领忠心不渝,誓死效忠!”   野叉族豢养黑栎精,对灵魂更加敬畏,拔汗那肯当众用自己的灵魂起誓,就说明是心甘情愿诚心实意效忠炎颜和毕承。   拔汗那这番话说出来,连华畅都吃了一惊,偷偷问身边的沈煜云:“大哥,东家当真没再给拔汗那种蛊?”   沈煜云摇头:“若是给他种了蛊,拔汗那怎会这般说。”   华畅摇头笑赞:“东家这用的是驭心术啊,佩服!真心佩服!”   沈煜云颔首:“是啊,别看她平日在咱们跟前说笑起来没正经,要说收拢人心,这丫头是真厉害!我也佩服她的为人处世。”   华畅笑了,手肘轻轻捅了下沈煜云的胳膊:“大哥,兄弟可提醒你啊,凡事宜早不宜迟,过了这村儿,人家可不会在下个村儿等你,你可得抓紧着点。”   沈煜云蹙眉不解:“抓紧什么?”   “哗啦!”华畅把扇子展开遮挡住两人的半边脸,附在沈煜云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   沈煜云听得先是一愣,继而淡笑摇头:“这事儿不可能!”说完,轻轻地抬了下手:“这话你可千万别让东家听见,当心她削你。”   华畅摇着扇子,颇为遗憾地摇头叹气:“真可惜,当初选商队的时候,我看你那么卖力帮她,还以为你这回来真的呢。”   “说实在的,当初出来的时候我瞧东家除了那张脸之外,还真没看出来她哪好。行走这一路至今,不论胆识还是本事,这姑娘可当真令我刮目相看啊。这样的姑娘真不多,大哥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沈煜云摇头:“我的情况你清楚,我此生本就没打算娶妻成家。至于东家,你也看出来了,此人非池中之物,将来定有一番作为。我之所以全力辅佐她,一来有最初的约定,二来也是相处得久了,觉得她性子虽然跳脱,人确不错。”   华畅点头,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毕承:“我还以为东家会一直把她这个宝贝徒弟带在身边呢,看今日这架势,东家这是打算让毕承独挡一面了。”   沈煜云也将目光投向毕承。   他俩闲聊的功夫,毕承那边的情况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已有八成往上的镖师伙计投靠过来,只剩少数人仍在犹豫不决。   毕承已经不再搭理那些没拿定主意的人,开始整合投奔过来的商队人马。   见此情形,沈煜云突然喊了一嗓子:“玉修,小柳!”   “在呢!”   “大哥!”   俩人同时高声回应。   沈煜云吩咐道:“下段商路你二人辅佐毕首领,跟着他的队伍走商!”   “得嘞!”二人立刻爽快应声。   沈煜云此言一出,剩下那一小挫犹豫不决的马上不犹豫了,全部屁颠屁颠跑过来站进了毕承的队伍里。   很多时候,最后那关键一步都得有人帮着推一把。   推一把,立马到位!   毕承给沈煜云投过来个感激的眼神。   沈煜云对他轻轻点了下头,对身边的华畅道:“可别小看毕承,这小子也不错。”   华畅跟着点头:“嗯,就是经验太少人太实,没别的毛病。我也喜欢他。”   沈煜云:“前几日听东家的意思,出了鹰轨城她就打算分开走商。她好像想把毕承交给你带。”   华畅嘿笑:“东家舍得么?行啊!我没问题,保证带好小毕承,嘿嘿!”   沈煜云笑斥:“毕承头回走商,他心思单纯,你可别太过分。”   华畅人不错,但他心思极其活络就难免偶尔耍猾,这点沈煜云很了解,他猜想这也是炎颜选择让华畅带毕承的原因。   华畅摇着扇子露出个风流倜傥的笑:“放心吧,我心里有谱。就咱东家那双妩媚动人又雪亮雪亮的大眼睛,绝对明察秋毫啊!”   沈煜云大笑:“哈哈,你有数就好。”   两人说笑间,毕承那边的整支商队的收编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当段兴昌商队里的最后几人悄悄从他身边经过,打算站进他的队伍时,毕承突然手臂一横,恰好把走在最后的一人给拦了下来。   孟猿慌乱地抬起头:“毕……首领!我也是真心实意想跟着您,我保证!”   毕承咧嘴一笑:“谢谢,不过本首领看你不顺眼,就不想要你。”   孟猿立马瞪大眼:“毕首领,你可不能这么记仇啊,你不能因为从前咱俩闹过误会就不收我,你刚才还说只要真心实意投奔,你全都一视同仁!”   毕承:“嗯,全商队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就不想对你一视同仁,看什么?不服?商队是我的,我想留谁就留谁,你,滚!”   孟猿脸上一阵青红皂白,指着商队里的众镖师吼道:“我可告诉你,这些镖师全都是我带出来的,你不要我,往后他们就是群狼无首,没人能约束的了,你可别后悔!” 第395章 我徒弟,必须的!   看着孟猿威胁叫嚣,毕承冷冷一笑。   转回身,毕承对着商队众镖师道:“我打算从你们中间挑选新管事,争夺管事职务各凭本事,公平竞争,每个人机会都均等,本首领绝不偏私!至于孟大镖师……”   众镖师顿时气势如虹,齐声吼道:“定当竭力!勤奋吃苦!首领放心!不要孟猿!”   毕承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孟猿:“听见了没?你在我这儿已经是多余的了,赶紧滚!”   孟猿咬牙切齿:“毕承,你算你有种!”说完,扭头走了。   毕承连多一眼都没看孟猿,继续对商队众人道:“从前商队里大大小小的管事,自今日起全部停职,我会观察你们各自的表现,重新选择新的主事之人。还是刚才那话,每个人机会均等,全看表现!”   众人齐刷刷吼道:“定当竭力,勤奋吃苦,首领放心!”   至此,毕承正式成为商队首领,成功接手段兴昌的整只商队。   旁边厢房内。   邓海的腿已经接的差不多了,他此刻安静躺在床上,出于昏睡状态,孟雁正催动灵力为他修复破损的骨骼。   炎颜负手立在窗边。   刚才毕承收编商队人马的整个过程,她全都看在眼里。   她身后,邓家庄的众人看见这一幕显得格外兴奋。   邓二豆兴奋地把脚一跺:“嘿!师父他终于当上商队大首领了,俺也要争气,争取当个管事!”   周围的邓家庄的小徒弟们纷纷附和,皆为毕承骄傲。   邓江也忍不住道:“东家,我觉得我师父他跟刚出鹿吴城那会儿,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炎颜牵唇笑问:“噢?哪儿不一样?”   邓江挠了挠头:“具体我也形容不出来,好像比那会儿狠了点,但是我觉得师父现在这样挺好的,看上去比从前更干练啦!”   炎颜笑道:“嗯,你师父以后会越来越能干,越来越厉害!”   我徒弟!   必须的!   ————   为庆贺毕承正式担任商队大首领,三支商队晚上特地搞了个庆祝活动,邓江带领邓家庄众人整治了极其丰盛的菜式。商队里的镖师们有搞杂耍的,还有吹拉弹唱的,热闹极了   炎颜破例允许三支商队所有人喝酒。当然,晚上值夜的任务就得交给沈煜云的招司甲和吨巴了。   炎颜跟众人喝了几杯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独自在灯下展开地图,炎颜开始研究接下来的行商路线。   眼前这幅向东的地图是今日孟雁过来给邓海疗伤的时候顺便带过来,是斛律家自制的家族商队行商专用的地域图。   图上不光细致标明了官道,驿站的具体位置,就连周边大小路岔道,甚至岔道上可歇脚的村落,寺院等也全都做了详细的标注。   未来的路对商队来说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一份详尽的地图就显得尤为重要。   炎颜正在专注查看通往钜燕堡的路线,察觉到有人往自己居住的院子走来,炎颜抬起头隔窗看向院外,就见毕承独自走了进来。   一进屋,毕承啥也没说,双膝一弯就跪在了炎颜的面前,给炎颜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炎颜没起身去扶,也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毕承。   磕过了头,毕承站起身,微微躬身:“谢谢师父,当日在焚木岭上,师父教导毕承的良苦用心,今日毕承终于领悟了。”   炎颜抬眸望着站得笔直的毕承,挑眉问:“噢,那说说看,领悟什么了?”   毕承激动地看过来:“师父,您那日让徒弟亲手割下段兴昌那几颗人头,就是为了锻炼徒弟的胆识!”   炎颜点头:“嗯,说对了一半,还有没?”   毕承激动地继续说:“您是为了让徒弟学会杀伐果敢,要不是经历过那天的事,今天就算邓海当场被葛策打残,徒弟也对他下不去手,士气一下就堕了!”   炎颜点头:“你能理解到这一步,我的心思就算没白费。当商队的首领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你今日看见华畅的反应了吧?你看他见了人头时那淡定的样儿,那才是一个合格的商队首领应该具备的素质。”   说至此,炎颜轻叹:“我不想把你教成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但是你当不惧怕杀人,这样才能保护好你的商队。你把众人带出去,人家就是把命交到了你手上,你必须保证平平安安地把每个人再带回来。所以,关键时候,你必须勇敢果决!”   毕承重重点了下头:“徒弟必一定牢记师父教诲!”   说完,在炎颜对面坐下,毕承恭恭敬敬替她添上茶:“师父,徒弟刚才听洪爷和华爷他们说,出了鹰轨城,您就打算分开走商?”   炎颜点了下头:“嗯,咱们的酒货需要铺开销路,先前一起走我是为了摸清每支商队的底。现在我心里有谱了,自然就要分开走商了。”   毕承点了下头,有些犹豫道:“我听华爷说,您打算让我的商队跟着他的队伍一气走?”   炎颜:“是,华畅虽然本事不如沈煜云,但他为人机敏善于随机应变,他身上这些优点正是你所缺,我打算让他带带你。”   沈煜云虽然能干,但沈煜云性情正直又习惯维护属下,毕承的性格正直有余圆滑不足,跟着沈煜云走商,反而学的慢。   跟华畅一起毕承肯定要吃些亏,但是炎颜觉得这对锻炼毕承反而有好处。   毕承低着头没说话,默默地喝了口茶。   炎颜笑了:“舍不得离开为师?”   毕承立刻老实地点了下头:“我不放心您。而且我答应过穆娟儿要好好照顾您。虽然当商队首领挺磨练人的,但走商从来都不是徒弟的目的,这个师父您应明白。”   炎颜颔首:“你的心意我自然清楚,但是自我同意你跟着我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毕承,我不能跟你一辈子。”   毕承赶紧点头:“师父您别担心,你想让徒弟有出息,徒弟一定会努力去干,我就是,就是……放心不下您。”   炎颜微笑,从袖袋里取出一枚铜锈斑驳的古币。 第396章 气晕   把兽面古币递给毕承,炎颜嘱咐:“你头回带商队我也不放心,你把这个带着,切勿离身。”   毕承赶紧接过古币,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之间上面铸的是个面目狰狞丑陋的妖怪,不禁皱眉:“这是什么?看上去咋不像好东西呢。”   炎颜:“这叫青蚨钱。青蚨是一种虫妖。传说这种虫妖的母虫子虫从不分离,一旦分开,不论多远,子虫都能万里寻母。青蚨钱中融有青蚨虫妖的精血,与青蚨虫妖有相同的特性。”   “我将子钱给你,母钱在我手上。如此,你一旦遇事将灵力灌入其中,我便会有感应,或可凭子钱来寻我。”   青蚨钱本身的寻回功能就很强大,可不受结界的干扰阻隔。这对青蚨钱炎颜还特别请沧华添了些功能,除了其本身的寻回功能之外,两枚钱币之间还能相互感应。一方出事,只要将血液涂抹在钱币上,另一方立刻就会有所感应。   炎颜让毕承贴身佩戴,如果他手里的钱币染了血,她这边马上就会知晓,也算多了一重联络保障。   毕承不放心她。   她更不放心毕承。   炎颜本打算分别时候再将青蚨钱交给毕承,正巧他今晚过来,炎颜又见他心事重重,就送给了他,这东西多少能安抚毕承的心情。   青蚨钱只一对,专门用作师徒二人的通联方式,华畅自然不知道有这东西。   毕承是她徒弟,她不可能没私心。   师徒俩正说话,头顶上空突然有五彩光芒闪烁。   炎颜惊异起身:“有人闯结界!”   今晚商队的众人全在喝酒,无人值夜。沈煜云为保险起见撑开招司甲,将整个长康苑都给罩了起来。   此刻结界光芒闪烁,便是有人触碰结界的预警。   毕承:“我出去看看!”   毕承说着话就拉开门准备出去,人还没出屋呢,沈煜云从外头急匆匆走了进来。   看见炎颜,沈煜云一脸严肃:“靖轩来了!”   廖靖轩?   大半夜的廖家家主亲自登门,什么事这般风急火燎?   炎颜心头掠过一阵不安,吩咐道:“快将人请厅堂。”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门前,跨步走了出去。   前厅内   廖家几名护卫侯在门外,一个个表情肃然沉默。   厅堂里的廖靖轩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听见脚步声,他猛地回转身,一眼看见炎颜进门,立刻疾步奔出来:“炎姑娘,酒,出事了!”   炎颜拧眉:“酒能出什么事?”   廖靖轩连连摆手:“不是酒本身的问题,是存放酒的仓库,存放酒的仓库起火啦!”   “什么?!”炎颜秀目一瞪,一把就扯住了廖靖轩的衣领子。   “哗啦!”门外廖家的修士齐刷刷拔刀出鞘。   炎颜根本不理,提着廖靖轩的领子沉声问:“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的酒怎么了?”   给廖家的这批酒货,是炎颜手里最后的一批货了。   为了能尽快在廖家的势力范围内铺开神酒的销量,炎颜已经拿出了压箱底的存货。   这批货要是出了事儿,不光须弥境里邓文明和狌狌们这段时日所有加班加点的辛苦全白费,就连自家三支商队未来的行程都得受耽搁。   叫她怎能不急?   廖靖轩也知道这批货的重要,丝毫不敢隐瞒:“事情是这样的,自从酒货拉回去之后,我每日晚间必定亲自带人巡查存放货物的仓库,丝毫不敢怠慢,咳咳咳……你的手……咳咳……”   炎颜松开廖靖轩的衣领子。   沈煜云赶紧给他递了杯茶:“喝口水先。”   廖靖轩把茶一口灌进嘴里,拿袖子一抹嘴:“我也知这批货要紧,几乎当命一样看待,特地挑选几波人日夜不离地轮流看守。今日傍晚时分我才过去查看完,等到吃晚饭的时候,仓库那边突然过来传信,说放酒的大库房起火了。”   “我当即带人赶了过去,其实我过去的时候,火势并不是特别厉害,我存放的是距离内宅最近的一所贵货库,救援也最便捷,我就是为了方便亲自看管。可是等我指挥人进去抢酒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酒坛子全都被砸了,酒水淌地到处都是。”   “砸了?”炎颜喉咙滚了滚,只觉口中干涩,哑着嗓子问:“那酒……”   廖靖轩从没见过炎颜这样僵硬的表情,心里清楚她这是真急了,可是事关重大,他半点不敢隐瞒,只能照实说:“酒……全没了。”   这话一出口,就连毕承和沈煜云也全都怔在当场。   炎颜只觉两耳一阵剧烈的嗡鸣,眼前一黑,身子猛地向后栽过去。   “炎颜!”   “师父!”   沈煜云和毕承同时出手去接炎颜倒仰的身子。   吨巴瞬间显出了身形,急地围着炎颜直打转。   毕承把炎颜扶到旁边的椅子上,沈煜云迅速从袖袋里取出个丹药瓶子倒出一颗,掰开炎颜的嘴给她喂了进去。   眼见炎颜喉咙轻轻地滚了一下,沈煜云知道药丸咽下去了,才呼出一口气。   毕承拿帕子小心翼翼替炎颜擦拭满脸的汗,吨巴两只前爪扒在桌沿上,用湿漉漉的鼻头蹭炎颜的手,突然朝毕承叫了一嗓子。   毕承赶紧用手背贴了下炎颜的手,脸顿时就变了色:“沈大哥,我师父的手冰凉冰凉的!”   沈煜云上前,伸手按住炎颜的腕脉询了片刻,安抚道:“无碍,她是急坏了,刚才我给她服的丹药正在起效,让她安静养一养就能缓过来。”   查看完炎颜的情况,沈煜云对廖靖轩道:“炎姑娘需要安静修养,靖轩请随我借一步说话。”他怕炎颜再听见啥再受回刺激。   沈煜云知道炎颜性子烈,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气大伤身。   廖靖轩赶紧点头,跟着沈煜云出了厅堂,进了旁边一个小茶室。   一进门,沈煜云急问:“你刚才酒坛全都被砸了,一点都没抢救出来么?”   廖靖轩重重一叹,神态间充满深深的歉意:“哎,说实话,听见库房着火那一瞬,我也是腿都吓软了,等赶到了仓库,就看见几乎灌满整个库房的酒液乱流,我当时的反应比炎姑娘也好不了多少。”   “当初是我厚着脸皮登门跟炎姑娘求货,我也知道你们是尽了全部所能帮我凑出这批货,如今出了这事,我实在……实在无颜面对你们……唉!” 第397章 另一个男人   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说到最后,就连廖靖轩这般要强的男儿也不禁红了眼。   沈煜云到底是尽见过世面的,此刻虽然胸中同样气愤难平,面上却依然镇定。   想了想,沈煜云又问:“既是吃饭时发生的事,此时已过丑时,为何现在才来报信?”   廖靖轩赶紧解释:“事发当时,我也是打算第一时间赶来告知你们。可父亲说我自己还蒙着呢,就这么过来也无法给你们个交代。父亲提议趁事刚发,不如当即纠察缘由。我琢磨也有道理,就开始追查酒货出事时的各方管事。”   沈煜云赶紧追问:“可查出眉目了?”   凭沈煜云的经验,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事发是在廖家,可是酒货是他们的,难保这其中不是故意针对他们商队背后下黑手的。   廖靖轩立刻点头:“是,查出来了!”   “谁干的?”沈煜云脱口就问。   他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廖家会这么快就揪出凶手。   廖靖轩便将整个纠察的经过仔细讲与沈煜云:   “纠察凶手这事还多亏有家父相助。我当时把负责看护仓库几波人的名单拿给家父看,家父当即就指着名单上的一个人名让人将其带来询问。”   “等我命人出去寻这人的时候,此人早已不只所踪。我命府中修士阖府搜寻不见其人,又亲自带人赶往他住家拿人,结果同样扑了个空。询问过左右邻舍才知,此人原本就是独身一人,此刻早就不明去向。”   “回到府中,我细问家父才得知,此人当初是我府中与陆元来往生意时收进来的,当时并没太留意,这一年多此人表现突出,便被家父提拔到内院的贵货库房做事。”   “今日酒货库房突然起火,父亲查看名单时恍然想起此人来历,当即联想此人便是陆元当年趁机安插入我府中的内应。”   “今年秋日祭上,陆元与炎姑娘曾起过争执,父亲当众惩责陆元,令他颜面受损。陆元本就是小人心性,必定怀恨在心,便借用酒货重创你我两家,正好一石二鸟。”   听见“陆元”的名字,沈煜云额角青筋狂暴,目中怒火汹汹,手中杯盏“咔嚓!”被捏地粉碎。   又是陆元!   一而再,再而三!   沈煜云霍然起身:“既已查明元凶,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你我两家各占一份!”说罢,沈煜云跨步就往外走。   “师父!”廖靖轩赶紧追上前:“这事儿是由我家而生,师父您放心,我亲自去找陆元,定给您……”   廖靖轩这边话还没说完呢,旁边的厅堂里突然传出毕承的急唤:“师父,师父您去哪啊?”   沈煜云和廖靖轩正巧从屋里出来,就看见厅堂门口的空间一阵波澜荡漾,跟着就传出妖兽暴怒的狂吼:“嗷呜吼吼……”   周围房屋花木顿时一阵剧烈摇晃,房顶瓦砾咔吧乱响。   吼声中,炎颜跨坐在吨巴背上旋风一般卷出厅堂。   一人一兽踏虚空横冲上天,眨眼消失不见。   廖靖轩压根儿就没看清楚咋回事,一脸懵逼问身边的沈煜云:“……师父,刚才那是个啥?”   沈煜云:“炎姑娘”   “啊?”廖靖轩惊呼一声,紧张问:“她这是干啥去?”   沈煜云:“杀人!”   ————   夜深邃,陆家华府笼在祥和的寂静里。   深深庭院中,只剩内书房隔窗透出幽幽烛火。   书房正中央摆放着一张两米宽的精致雕花大架床,床上,陆元一只手把玩着怀中女子精致的小脚儿,另一只手将个锦缎荷包丢向站在地上的男人。   “事儿办的不赖,这是先前答应你的,收着吧!”   荷包丢出去,陆元眼睛都没从女人身上移开过。   站在地上的男人身材略微有些矮胖,笑呵呵伸出手把陆元抛来的荷包抓在手里,扯开口绳往里头瞄了一眼,厚厚的嘴唇裂地大大的,像个长得太熟的烂茄子:“谢谢陆大老板!”   如果廖靖轩在这里,一眼就会认出来,这位笑得跟烂茄子似得的矮胖男人,正是今晚负责看管贵货仓库几人中的一个。   陆元把女人按在胸膛上,嘴唇在女人香气缭绕的白颈子里忙碌游移,顺嘴说了句:“这事儿得烂在你肚子里!”   矮胖男人赶紧鞠躬如啄米:“陆老板放心,今日这事儿就我算进了阎王殿,阎王爷不问我绝对不提一个字。”   说话间,矮胖男人把荷包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对着陆元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深揖,临转身时还忍不住偷偷瞄了眼陆元怀里水灵白嫩的女人。   这女人的肉可真白!   女人正巧也向这男人瞥过来,然后女人描画精致的一双杏眼就蓦地瞪起来。   这男人的眼可真白!   没错,黑眼珠子再也转不回来了,光剩下一对白花花的眼珠子。因为在他的额头上,拇指粗的大铁钉齐根钉进了脑子里。   男人站地稳稳地,其实已经死了。   女人张大嘴,目瞪口呆看着死在屋里的矮胖男人。   陆元搁在女人身上的手感觉到女人身体瞬间僵硬,嘿嘿笑起来:“爷就想看看他说话算不算话,看阎王问他说不说,嘿嘿……你发什么愣,赶紧干你的活儿!”   陆元说完,把铁弩随手撂在床边,大手粗鲁地按住女人的头顶,用力把女人按了下去。   女人的头被按下去的时候、眼睛仍就惊恐地瞪的大大的。   陆元将女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只当女人是被死人吓的,根本没在意,只顾催促女人寻求欢愉。   陆元完全不知,除了那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女人还看见了……   另一个男人!   房门是自己打开的,男人走进屋里的时候没发出任何动静,以至于陆元感觉到光着的脊背冷嗖嗖的时候,扭回头,男人都走到了床边。   男人一身青麻灰的宽衫,生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低头看向床上的陆元,容色平静,只有眼角微微下垂,隐着一丝杀意。   “你,你谁?”   陆元问话的时候迅速扭动身体靠向床内,顺手把怀里的女人推到自己身前当肉盾牌。 第398章 他拍我酒坛,我拍他脑袋   女人这会儿早就吓地软成一滩,任由陆元摆布。   陆元惊恐地瞪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努力想触发随身禁制寻求救援,等他把所有的禁制都启动了一遍,才发现那些禁制早已不起作用。   显然他这方小院被眼前男人的结界给完全笼罩了。   这也从侧面说明他府里的修士,没一个是眼前这人的对手,就算喊来也白给。   “斛律家主随身侍卫姜明举。”姜明举的自我介绍简单明了。   “你你你斛律家的人,来来来我陆家作甚?”陆元拼命往后靠,满后背的冷汗蹭得粉墙斑驳一片。   姜明举“杀你。”   “凭,凭啥啊?我从没得罪过斛律家。”陆元又气又怕。   他砸的是廖家仓库,与斛律家屁相干,凭啥这些大佬儿都跑来针对他啊!   姜明举“秋猎时,你雇佣过一个叫宁封子的金丹修士入廖家猎场。”   陆元哆嗦着嘴皮儿“是,是又怎样!又没说不能雇外人!”   不是为酒的事?   他更蒙了。   姜明举“宁封子秋猎时,欲加害斛律家两位少主,宁封子是你的人,这比帐自然就得算你头上。”   陆元浑身的肉都颤抖起来“冤枉啊,宁封子是我临时雇来的,他自己的事儿可跟我一点关系没有啊!”   姜明举“斛律家行事向来只看事实,不问因果。”   事情一说清,姜明举不打算再与陆元费口舌,抬起一根手指往陆元脖子上一划,完完整整的一颗人头滚落床榻,干干净净的连血都没喷出来。   活干完了,姜明举多一眼都懒得看,就准备回去。   刚转身,就看见门口站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欸?这漂亮小姑娘瞧着却有几分眼熟……   姜明举恍然想起,面前这容貌倾绝的小姑娘,不正是他家二公子的心头好么?   姜明举对炎颜印象不错,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炎颜,不过他一向心细,立刻就看出此刻的炎颜有点不太对劲。   炎颜就像没看见他,一双眼睛直直望进房内,目光钊着床上已尸首分家的陆元,黑曜石一样的瞳周围镶了一圈红边,那里仿佛掬着万千魔众,又妖又邪又狠又辣,再配上她芙白倾城的脸……   看上去就似堕入地狱的玄女,又像刚醒来的阿修罗。   姜明举眼神向下,发现炎颜的手里居然提着块板砖。   这小丫头明显也是来寻仇的。   姜明举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目的一样那就好办,不至于得罪他家二爷的小心肝。   “姑娘也是来算账的?事儿已经办完了,省得脏了姑娘的手。”姜明举先开口了。   炎颜眉梢压了压“头都掉了,那我拍什么?”   口气显然不高兴了。   姜明举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扭身又看了眼陆元的尸身,捋着胡子“要不……我再给你把头搁回去?”   炎颜没吭声。   姜明举呡了呡唇,感觉又无奈又诙谐。却也只得返身折回床边,把陆元滚落床榻的脑袋又给摆了回去。   摆好以后,他还回头问炎颜“这样成不?”   炎颜点了下头,径直走向床榻,抄着板砖朝着陆元的头顶就拍了下去。   板砖给拍成了两半,陆元的脑壳整个都被拍进了肚子里。   女人吓地白眼一翻,人事不省。   旁边站着的姜明举挑了下眉。   连尸体都不饶,这小姑娘可真不是个善茬。   拍完了,炎颜把手里的半块砖往床上一丢,转身就走。   姜明举跟在她后头一同出了书房。见炎颜跨上兽背就要离开,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姑娘请留步,老朽可否多嘴问一句,陆元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姑娘?”   炎颜“他让人拍烂了我家的酒坛子。”   姜明举点了点头,对着炎颜拱了拱手,目送一人一兽踏空而去。   陆元让人拍烂这小姑娘的酒坛子,所以这小姑娘就上门拍烂他脑壳。   嗯,没毛病。   姜明举笑了。   这么有个性的女孩子,将来要真能叫少主娶进门,也挺有意思。   ————   回了到长康苑,炎颜直接进了须弥境。   须弥境里跟以往一片忙碌的景象不同,炎颜一现身,几乎所有人全都跑了过来,每双望向炎颜的眼睛里都充满担忧和关切。   她在外头晕倒的时候,须弥境也有轻微的动荡。沧华已将酒货被毁的事情说与众人。   炎颜这会儿心情糟糕透了,她不想说话,谁也不想搭理,独自进了玉兰楼就一头栽向床。   把头脸全都埋进被子里,炎颜闭着眼。   除了感觉特别疲惫之外,心里还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是因为酒货全部被毁,而是因为她从这次的事件里,发现了一个今后会一直困扰她的大问题。   存放酒货的最大安全隐患——酒坛!   虽然这次酒货被毁事件是由陆元一手策划,可是炎颜同时关注到了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昨日廖靖轩说过的,抢救时间的问题。   虽然昨天第一时间听见酒货尽数被毁的消息,炎颜气火攻心当场晕厥,其实她很快就醒了。   沈煜云虽然带着廖靖轩去了别的房间,尽管隔着好几堵墙,可炎颜想听他俩的交谈内容,只需打开神识就能听得清楚,不然她如何知晓是陆元干得?   炎颜将酒货被毁的整个过程听得清晰明白。   廖靖轩说,他把酒货存放在距离内宅最近的贵货库房,事发当时,他第一时间带人去抢救酒货,赶到事发地,火其实还没真正燃烧起来,如果酒坛没有被砸,加上廖家众修士的助力,其实完全不至于全部损毁。   这其中很明显体现出来一个包装上的短板——酒坛!   现在,他们所有的酒货全部都用酒坛封装。   除了酒坛比较常见容易购买,成本低廉之外,另外就是封存比较方便,只要用泥封口就能保证酒液不挥发,而且还能保证酒长期存放的品质。   可是酒坛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易碎。   山海界的酒坊几乎全都用酒坛装酒,炎颜以前居住的地球,用酒坛存酒也很普遍。   可是从这件事上,炎颜明白了,他们的商队如果想贩卖酒货,用酒坛不行! 第399章 神奇的种子   酒坊和饭庄用酒坛完全没问题。   酒坊和饭庄全是坐地卖家,只在原地做生意,不用四处奔走,用酒坛装酒可以完美解决酒货的储存保管问题。   可是商队要带货到处走,路上遇到山妖劫匪或者极端恶略的天气,酒坛子极易翻滚打碎,稍有闪失,一趟商就白走了。   而且往后他们走商,难免不会结下如陆元这样的仇家,想要报复她的商队,只需几块石头就全部搞定。货品存放完全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可言。   可是,如果把普通的瓦罐坛子,换成铁坛或者铜坛,安全上倒是有保证了,可是酒液存放在铁器或者铜器里会很快变质,严重影响口感。   所以,摆在眼前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急需改善酒货包装!   她所需要的包装,是那种性质稳定不宜与酒液发生化学反应,又轻便容易搬动挪移的包装物。   乔掌柜是炼器师,不晓得他能不能炼制出这种材质的容器。   不过炎颜知道灵炁都特别昂贵,就算乔掌柜能炼制出来,也肯定价值不菲,更何况她需要的数量非常庞大……   炎颜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翻身坐起来,走到书桌前,她准备按照脑子里的初步构想先画几张图纸,再去找乔掌柜商量。   伸手拿画笔的时候,手无意间碰到旁边的书架,“啪嗒!”一个小木盒掉在书桌上。   把小木盒拿在手里看了看,炎颜半天才记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白泽的时候,白泽送给她的见面礼,当时光顾着激动了,就没太留意这个有点寒酸的小礼物。   后来就被她彻底遗忘了。   炎颜把小木盒翻来覆去看了一圈,没发现啥特别的,也没感应到任何灵力波动,应该不是个神器宝物。   她扳开插扣,轻轻打开盒盖,一枚圆溜溜的东西从盒子里滚了出来,在桌面上蹦了几下就向桌面对角滚去,最被炭笔给拦了下来。   炎颜伸手把圆溜溜的东西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小东西有酸枣那么大,橄榄状,外壳异常硬实,表面有不规则的褐色斑驳纹理……炎颜端详了几秒,感觉这东西不像是菩提子,倒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   等等,种子?   炎颜又仔仔细细把这颗小种子打量一遍,突然一阵风似得卷出了玉兰楼。   沧华正倚着横斜上龛台的玉兰花枝览书,眼角余光一晃,下一秒,衣裳领子就被两只白生生的小爪子死死扯住。   沧华抬起头,炎颜着急忙慌的脸就与他的鼻尖不足一指远,炎颜呼出的热气都能喷到他脸上。   沧华下意识蹙了下眉。   炎颜显然这会儿激动的什么也顾不得,哪有功夫想这些行为细节,扯着沧华的领子急吼:“沧华,你能不能帮我把白泽找来,我想见他一面。立刻!马上!”   沧华面无表情,垂眸往自己胸口看。   炎颜的目光也跟着往下移,等看见自己的手扯着沧华的衣领,心头一颤,赶紧把手缩回来,挠头赔笑:“呵呵,对不住哈,太激动了,您大神不计小人怪。”   沧华两条斜飞入鬓的长眉淡淡一挑,撇了眼炎颜手心里死死攥住的小玩意:“这是上回白泽送你的见面礼?”   炎颜赶紧点头:“我就想问问他,这种子他是打哪儿弄来的。”   沧华没再多问,抬起一根手指点向星辰龛。   星辰龛内原本呈现的浩渺星空随着沧华灵力的催动,开始缓慢旋转,然后不规则地拉伸,扭曲,其内的景致就如把许多种颜色的水晶泥揉捏,挤压,抻长……   炎颜知道,这是沧华驱动了星辰龛里的空间力量,龛中所呈现的各种扭曲形态是肉眼可见的空间变化的状态。   虽然沧华从没说过这星辰龛的来历,不过炎颜猜这应该也是件极其厉害的宝贝。   星辰龛内的景致经过一系列的变幻,最终在一阵剧烈的波澜荡漾中凝成一副清晰画面,画面里穿着长袍的白泽围着蓝底白花的粗布围裙,手里还抄着一只菜铲。   白泽竟然在做饭!   炎颜看见白泽的时候,白泽微仰着头,对着炎颜挥了挥手里的菜铲:“嗨,小炎颜,我一猜就是你,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人能使唤得起沧华催动造化之眼。”   造化之眼?   这东西不是叫星辰龛么?   炎颜不知道的是,她这边看见的是个神龛,而对面的白泽看见的,却是虚空中一个巨大的竖着的眼睛。   见炎颜一脸大写懵,白泽立刻反应过来,沧华没把神龛的事儿跟她说,赶紧岔开话:“小炎颜这么快就想我啦?有空来玩啊,我请你吃宫保兔肉丁!”   说完,白泽还用菜铲从锅里捞起来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伸过来。   看见他菜铲上的东西,炎颜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一看就不好吃,不过白泽的悟性确实不错,上回他来的时候炎颜亲手炒了两道小菜款待他,其中有一道就是宫保野鸡丁,没想到白泽自己回去之后还拓展出了宫保兔肉丁。   这个悟性就比沧华强。   虽然白泽跟沧华同样都无需进食,但是白泽性格活泼跳脱,比沧华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就显得更可爱可亲。就比如他此刻这身打扮,妥妥的帅气家庭煮夫一只,太暖了!   这要搁地球,简直就是撩妹标配,发视频铁定收获满屏小心心。   炎颜把那颗种子拿出来,紧张地盯着对面的白泽:“这颗种子你哪儿来的?”   白泽看了眼炎颜手里的东西,恍然:“哦,你问这个啊。很多年前我意外救了个人,他为了谢我就把这东西送我了。不过我的种植水平实在不行,种下去一年多也没见它发芽。原本打算扔了的,不过看它表面纹理挺好看就没舍得。怎么了?这种子有啥问题么?”   炎颜赶紧追问:“那送你种子的人呢?你还能找到他么?我想见见他。”   白泽拧眉:“这恐怕没办法了。距离我救他都过去好几百年了,人早死了。”   炎颜急了:“那他就死在这个世界了?”   山海界既然没有橡胶树,那就说明那个送白泽种子的人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第400章 横生的契机   白泽掐着手指算了算:“嗯,我刚才帮你看了下,跟我见面后的第三年那人就死了,死因是……”顿了顿,白泽的表情有点古怪:“被狼妖给吃了。”   炎颜双肩一垮,表情瞬间沮丧至极。   沧华在旁边一直安静听着炎颜跟白泽聊天,见她突然就不说话了,挑眉问:“这人你认识?”   炎颜摇头:“不认识。”   沧华目光下移,落到炎颜的手上:“这种子你认得”这回是肯定句。   不然抽什么风非要跟白泽打听这个。   对面的白泽已经顾不上理炎颜,开始继续拼命挥舞炒菜铲子,厨房里一片乌烟瘴气,显然锅里的宫保兔肉丁糊了。   沧华抬了下手,星辰龛里的影水波状晃动了几下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星云模样,他伸手从炎颜的手里拿过那枚种子仔细打量。   “这是橡胶树种,是我从前生存的星球上很有名的树木”炎颜解释:“我就是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跟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他最后有没有再回去。”   虽然现在没办法打听那个人是不是也来自地球,但是从白泽后面的话里炎颜听出来了,那人应该不是个修士。   也许那人跟她一样也是个穿越者,但对方显然没她幸运。   炎颜解释的时候,沧华一直在打量那颗橡胶树的种子,看了会儿,他随手一丢,那颗种子被一团青色气体包裹着就飘了出去……   炎颜此刻完全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留意沧华在干什么。仍自顾自地说:“如果是其他的种子,我也不会想太多,可是沧华你不知道,橡胶树在我曾经生活的星球,对我们的生活有多大的意义”   “它几乎改变了我们许多生活方式,比如塑料,轮胎,化纤纺织物,建筑材料,化工工业,甚至航海,航空,航天……橡胶几乎无处不在,这东西特别神奇!”   “正是因为它应用实在太广泛了,所以,我猜那个跟我一样是个穿越来的人,虽然他不一定来自地球,但是他身上会带有一颗橡胶树的种子,这说明他见识过这种树的神奇。所以才会把这颗橡胶树种当宝贝送给他的救命恩人白泽。”   “这种树真的改变了我们那个星球上许多人的命运,就包括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橡胶全部都能解决……”   沧华的眸光正望向远的某个位置,听炎颜这么说,他长眉轻轻挑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某个位置。   炎颜仍在自顾自地说:“橡胶树有其特定的生长条件,橡胶树在我们的星球生长在赤道附近,赤道你可能不知道啥意思,那是常年温度最高的地方,并且温差变化不大,它对于湿度和土壤酸碱性同样有特定的要求”   “泽种不出橡胶树,很可能跟他不懂橡胶树的生长习性有关,另外可能还因为橡胶树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种,所以不容易种出来,这就跟麦子是一个道理……”   “欸?那边怎么突然长出一片树林?那是什么树啊?从来没见过……”   炎颜正说话呢,突然被烈山鼎的声音打断。   她隔着大玉兰树的树冠看过去,眼睛无意间扫向对面最近刚开拓出来的小山包,倏地站了起来。   原本光秃秃的小山包,此刻已经秀木成林,一排排整齐的树木参天蔽日,枝叶华茂,每棵树的粗细几乎完全相近,目测直径大约在十五至二十厘米往上,完全是六至八年的成年树。   炎颜目瞪口呆看着突然长出来的一大片橡胶林,猛然侧头看向沧华:“你怎么知道橡胶树要长多大才能取胶?”   这绝对是个专业性的技术活儿,地球上的人类钻研了好几百年才成功提炼橡胶,就算沧华是神,也不可能在完全没见过的情况下弄懂这些。   可是沧华催生出来的这片橡胶树,显然刚好达到取胶的树龄标准,这不可能是巧合。   沧华诚实摇头:“我不清楚你说的这种树需要长到多大才能取胶,我只是刚才拿到它的时候,用神识探查了一下它的物种记忆,从它的物种记忆中看到这种树木成熟为六到八岁龄,生长旺盛期为二十五至三十五岁龄,四十岁龄后开始衰弱,基本寿数大概六十年左右。”   说完这些,沧华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这种树虽然不是山海界本土的树种,但它的习性基本跟雀舌木相似,从其种实来看,此木树脂极其丰富,我猜你所说的‘橡胶’指的应就是这种树的树脂。但是这种树木质较脆弱,除了你说的能‘取胶’之外,木材抗风抗压极差,木质不太好。”   听沧华说完这些,炎颜彻底信了,也服了。   炎颜爸爸创办的炎氏集团在南海边有座颇具规模的橡胶园,家里也经营橡胶生意,所以对于橡胶树的习性,炎颜十分了解,基本跟沧华所说无异。   虽然是个完全陌生的物种,但是沧华却能瞬息了若指掌,并催生成林。   这就是春神的本事。   这就是万物生的强大力量。   几乎能催生一切植物,就像白泽天生自带与天道沟通的能力一样,沧华天生便可与所有的生命体沟通。   对,是所有的生命体。身为春神,主要的属性能力的是“万物生”   这个万物,是世间之万生万灵。   但春神主宰东方,东方属木,所以沧华跟植物沟通的能力就显得尤为突出,连他本体的炁息也体现为青木的颜色。   炎颜飞身跃下,向不远处的橡胶林走去。   她澄澈如泉的大眼睛再次因为激动而变得明滟动人。   望着那一大片整齐的橡胶林,炎颜心里清楚,如果用得好,这将是她改变未来命运的砝码。   这种神奇的乳白液体,对人类的重要性远胜于酒,在眼下的这个世界,没人比她更了解橡胶的珍贵和它们对人类的生活有怎样质的改变。   在这个仙魔纵横的世界,虽然变数更加突出,但是谁会拒绝更舒适更惬意的生活呢?   炎颜走进橡胶林,把手轻轻放在高大粗壮的橡胶树干上,她的心头突然萌发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或许这颗种子是一种暗示。   虽然现在她还没办法把工业化跟这个质朴纯粹的奇幻世界联系起来,但是……   炎颜回转身,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一群群忙忙碌碌的狌狌身上。   她看见阿指抱着算盘,笨拙地一遍遍核对本子上的数字。   看见许多小狌狌用人语交流,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炎颜的心里突然生出一副画面。 第401章 孟元婴神经衰弱,乔金丹风中凌乱   从须弥境里一出来,炎颜就把沈煜云,毕承,华畅和孟雁找了过来。   现在商队无货可出,几人正商议要不要暂时收些先上路暂且顶着,炎颜却把一份奇怪的名单交到了四个人的手上。   “这上面是我需要的东西,你们带领商队所有人马,即刻跟孟修士一起进山寻找这些石头,把能找到的尽量全部收集起来。”   交代完,炎颜又将另一份清单单独教给沈煜云“这上头也同样是我所需的,尽快帮我采买齐备。”   沈煜云接过清单仔细看,前头的木盆,铁丝,松节油,煤焦油之类的倒也没什么,看见清单后头写着大量硫磺,沈煜云不解问“要硫磺作甚?此物存放太多容易起火,于咱们的酒货存放不利。”   炎颜“我晓得,你就照着我写的采买回来便是,我另有用处。”   沈煜云只得点头,把清单踹进怀里。   反正他这个东家总是有奇奇怪怪的事情搞,习惯就好。   这边刚跟沈煜云交代完,孟雁也拿着单子走了过来“我说炎姑娘,你这上头写的这都些啥?就普通的石头长成这个样子?还是埋在地下的宝物?我没懂。”   瞪着单子上的写的玩意,活了偌大岁数的孟老元婴愣是看的一脸懵逼。   大清早把他召唤过来,就为让他捡石头?   他怀疑这小姑娘还为他当初夺天火那事儿记仇呢?   他堂堂一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元婴大修,大清早被喊来捡石头,这不是故意消遣他是什么?   炎颜却一脸的严肃认真“没错,这就是石头,淡紫色或者黄绿色,看上去与琉璃切面相似。对了,我这儿画有图册,您老就照着这图找。另外这种矿石容易生在地热脉,您老尽量在山脉里找找,不行就开山试试看。”   老头儿瞬间神经衰弱。   这尼玛还要开山,是嫌他灵力多没地儿使?   交代完这一波人马,炎颜揣着几张图纸就赶去了富甲街。   富家街上依旧车水马龙繁华如织,炎颜的车轿径直停在了乔掌柜的灵器行门前。   灵器行开张比寻常铺子要晚些,这会儿太阳都老高了,才刚刚开始卸门板。   炎颜还没下车,就看见梅宗远把一块块刚卸下来的门板整整齐齐摆放在门边。   几日不见,梅宗远跟从前比已似完全变了个人儿。   一身干净利落的青灰色棉布圆领童子衫,领口和向外翻卷的袖管露出里面洁白的里衣,头发整整齐齐束在头顶,挽成文生髻,用一根简简单单的檀木簪固定。   看上去斯文又伶俐,多了几分小道童的模样。   摆完了门板,梅宗远一转身就看见炎颜从车轿里出来,正对着自己笑。   看见炎颜,梅宗远黑眼睛顿时一亮,比从前微胖些的小脸上立刻露出笑来“炎姐姐,您是来找乔先生的吧?快里面请。”   炎颜将几封点心递给梅宗远,跟在他身后进了灵器行。   跟梅宗远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梅宗钦正拿着个小毛掸子打扫货架上摆放的灵器,听见脚步声转回身,就见哥哥身后跟着个漂亮的小姐姐。   梅宗钦被救的那日一直在昏迷,直到被乔掌柜带走都没醒来过,所以他没见过炎颜,并不认得她。   炎颜走到近前,打量着梅宗钦,跟梅宗远笑道“这就是你弟弟吧,看上去比你还斯文呐。”   大概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梅宗钦比梅宗远明显拘谨些,小手握住鸡毛掸子,黑葡萄似的圆眼睛看着哥哥,一副不知如何应对的紧张样子。   灵器行平日登门的客人少,这小家伙显然还没学会应对顾客。   梅宗远走过去牵起梅宗钦的小手,把他拉到炎颜跟前“阿钦,这就是炎姐姐。”   梅宗钦听见哥哥这么说,赶紧松开哥哥的手,认认真真掸了掸身上的长衫,撩起袍摆一本正经跪下去“宗钦叩谢炎姐姐再造大恩!多谢恩公不辞艰险救下兄长与宗钦,兄长与宗钦没齿不忘!”说完,小小的身板端端正正给炎颜磕了个头。   显然,梅宗远把兄弟俩得救的事全与弟弟说了。   梅宗钦虽然没见过她,却也同样把炎颜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炎颜双手扶起梅宗钦,摸了摸他的头顶“不用谢我,你有个了不起的好哥哥!”   他们正说话呢,乔掌柜从内厢走了出来,看见炎颜,赶紧拱手“贵客盈门啊!怎不早叫人来打个招呼,我也好亲自迎你。”   炎颜“迎就不必了,我今日登门是有几件要紧的东西,想请您老给帮忙看看能否炼造。”说话间已从袖袋中掏出几份图纸。   一听炎颜说要炼器,乔掌柜顿时来了兴致“我知道你肯定不需要丹炉,你有那宝鼎还有天火相助,简直要羡煞我等啊!”   炎颜也笑了“我确实不缺丹炉,我今日带来这几样东西,您老也没见过。”说话间把绘制好的图纸在桌面上铺开。   乔掌柜一辈子炼器无数,听炎颜这么说,其实并不以为意,伸手拿起一张图纸来打量,然后就……   没看明白啥玩意。   图纸上画的是个庞大的铁家伙,长的奇形怪状不说,还有许多粗粗细细的管子,旁边还有各种零七八脑的小零件……   乔掌柜看了一会儿,又拿起另一张图纸端详,跟这张差不多,完全没头绪。   完了老头把图纸往桌上一放,拧眉看着炎颜“炎姑娘,我听说你的酒叫陆元给砸了。”   炎颜不明白乔掌柜突然提起这个跟图纸全不相干的事是啥意思,不过还是配合地点了下头“嗯呐!”   乔掌柜把图纸往她面前一推“所以,你自己心情不好,就整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来消遣我老头子?”   炎颜笑起来,重新把图纸摊开,恭恭敬敬替乔掌柜斟上茶“这可不是乱七八糟的玩意,这几台机器对我非常重要,若非信得过您,我绝对不会给您看这几张图纸。”   说完,炎颜从袖袋里取出一包上品灵石放在桌上“我希望乔掌柜能助我造出这几件东西!”   见炎颜不是开玩笑,乔掌柜皱着眉重新把几张图纸打量了一遍,然后就发现每张图纸的角上都有标注密炼机,凝聚机,干燥机,塑形机,风能发电机……   这一堆机还是鸭的,这到底干啥用的啊?   乔老头风中凌乱…… 第402章 在山海界教数理化   从前在地球的时候,炎颜参加过国际级的理科竞赛,还参加过一个国际上很有名的疯狂实验室,其中就涉及到过一些关于橡胶的实验。   再加上爸爸的公司原本就有橡胶生意,炎颜曾特地去橡胶厂参观橡胶的加工工序,因此,对于橡胶的溶解,引发,甚至最终的抗氧环节都非常熟悉。   炎颜在乔掌柜的炼炁行里一待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吃住几乎全在乔掌柜的炼器室里,乔掌柜完全没见过这几台机器,更不清楚干啥用的,只能靠炎颜连比划带画的描述解释。   乔掌柜再根据自己理解的内容做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零件,然后再组装拼接。   幸亏老爷子有丰富的炼炁经验打底,再加上炎颜异常耐心的讲解和高超的画工,乔掌柜总算渐渐开始上手了。   炎颜除了亲自指导乔掌柜炼器,得空还要进须弥境里教授邓文明和狌狌们收集橡胶的方法。   割胶采胶的方法比较简单,狌狌们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再加上他们比较勤快好学,曾经长期自然野生的生活状态使得他们又对树木花草有天然的亲近感,割胶的手法甚至比炎颜还要精巧细致。   剩下挤出来的时间,炎颜除了抓紧时间修炼之外,就是抓紧时间写书。   没错,写书。   炎颜打算把在地球时的数学,物理,化学的学习内容全部手写出来教给狌狌们。   虽然学习人族的经典学问,对于狌狌们理解和融入人族的生活有很大帮助,但是改变生活实质的更多东西却是从理工学科中延伸出来的。   就比如现在地球的互联网,汽车,甚至更高端的航空航天技术,全都是理科知识垫底,细究申华国的历史,理科的应用也早在秦汉时期就已开始。   所以,炎颜打算除了让狌狌们学习托廖靖轩采购来的那些国学典籍之外,数理化这些理工科的入门教材,炎颜打算亲手编写。   相对于山海界本土普遍流传的数术课程,炎颜觉得还是地球上的理科启蒙教材更科学,狌狌们也更容易理解掌握。   这几门课程自然也是由炎颜亲自授课,因为时间紧迫,没办法等到教材全部写完再讲,炎颜就写一点,交给狌狌们抄出来,然后她跟着就讲。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狌狌们已经学完了加减乘除基本运算,物理也把声,光,电,质量,密度等基本知识学了一些。   狌狌们的记忆里简直好的惊人,很多公式定理之类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基本抄写一遍炎颜的课本原稿就能记个大概,课后再跟着阿吉和阿祥复习一遍,基本就能尽数掌握。   狌狌因为没有任何文化基础,所以炎颜教什么它们就吸收什么,反而比邓文明学过一些本土文化的更容易接受,学习能力也远超出炎颜的预料,她讲起课来也比预想的要轻松很多,这更让炎颜更加充满动力。   有了基础的理科知识垫底,等到炎颜把乔掌柜制作好的几台大型机械搬进须弥境的时候,狌狌们虽然感觉十分新奇稀罕,其中一些运行原理看几遍就能理解。   尤其如阿吉一些成年狌狌,似乎对理科格外感兴趣,炎颜指挥安装几台大型设备的时候,狌狌兽们的贡献甚至远超过邓文明和丝丝。   等炎颜把所有的机械设备都安装好,准备调制的时候,几台设备上的指示灯突然同时亮起来。   炎颜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看,就见种着橡胶树的丘陵上,风力发电机巨大的扇叶已经开始“嗡嗡嗡”地旋转起来,源源不断的电能沿着乔掌柜制作的外表涂抹了橡胶涂层的电缆被输送到库房中。   沧华居然独自就安装好了风里发电机!   大神的悟性果然体现在各个方面!   炎颜远远地朝沧华点了个赞,又领着狌狌们跑回库房里折腾去了。   虽然这几台橡胶加工设备是炎颜临时起意的玩意,设计的精密程度没法跟地球上已经成熟的橡胶加工设备相比,但是这几台设备有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加工细节绝对精益求精!   乔掌柜是灵器炼铸师,虽然这次做的是工业设备,可是老头子依然改不了炼制灵器时那种追求精益完美炼器风格,几乎每颗小零件都严苛按照炎颜的要求尺寸炼化。   灵炁的炼化过程本身就比地球上车床批量车出来的零件精密细致的多,再加上一些需要精准刻度计量的地方,老头没办法拿捏准,就直接注入灵力,利用灵力运行来调整掌控,几乎完美解决了计量短板。   除了机械的内部构造几近完美之外,铸造几台设备使用的材质也绝对是地球上无法比拟的。   地球上的机械多半用钢材加工而成,乔老头选用的一律全是经他亲手炼化原石提炼出来的乌油铁和大叶赤铜的混合金属材料。   硬度和密度不知甩地球上的钢材多少倍。   因此,炎颜的这几件橡胶加工设备,虽然不像地球上机械设备出厂时有检验测试,但是其加工工艺和材料上的高度精良相应弥补了大部分设计上的不足。   能制造出这样的设备,炎颜已经非常满意了。   接下来就是把商队众人采集来的矿石收进来,让烈山鼎提纯炼化出引发剂和抗氧化剂,再按照适当的比例添加,加工,塑模,成形……   橡胶原液就可以制造出橡胶制品啦!   炎颜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马上运行设备了,也不知孟元婴带着商队的伙计们矿石采的怎么样了。   等到炎颜找到负责采矿的商队众人时,得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经过所有人的不屑努力,他们终于在一个地下天然山洞中找到了炎颜描述的石头,并且经炎颜确认,确实是高纯度锂辉石。   而且不是一些,是整个矿脉,这就意味着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炎颜不愁原材料了。   不好的消息是,商队有一多半的人全都在采集矿石的过程中染了一种怪病。 第403章 多说一句会死   病的症状很怪,症状全部都是骨关节位置红肿发胀,影响行动,病情严重的雨雪天气骨关节活动时,还会伴有类似针刺的痛感。   商队众人刚来山里采矿的时候,以为是水土不服,大家并没太在意,直到生病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大多数人的病症越来越严重才引起重视。   随着病情的发展,众人还发现个现象,越是在矿洞深处做事的人病症就越严重,沈煜云因为带着他手下深入洞内采集石料,连他都无法幸免地患了怪病。   而毕承的人在相对靠近洞口的位置采石,他们身体的状况就比沈煜云他们轻很多。   眼看患病的人越来越多,沈煜云只得在山上搭了些临时帐篷,实在无法做事的就暂时安排在帐篷里歇息。但因冬季来临,山谷中湿气更加浓重,帐篷一到晚间就被浓雾侵湿,弄的帐篷里也湿气特别重,又会加重怪病的症状。   如此恶性循环,弄得商队伙计这段时间苦不堪言。   炎颜查看过众人的病情,打算亲自进矿脉山洞中查看。   孟雁赶紧拦住她:“山洞里湿气极重,空气又憋闷,男人家都受不住,你一个娇嫩嫩的小姑娘就甭进去了。这病我也基本弄清楚了,虽然有轻微的矿物素中毒现象,但主要还是湿气所致。”   孟雁已经炼制了好几炉丹药,帮助大家排出体内的湿气和矿物素,虽然有些作用,可是长时间呆在这样的环境里,短暂的丹药疗效始终无法彻底治愈众人的病症。   目前只剩孟雁一个人好端端的。   显然孟雁是通过灵炁运行把毒气和湿气排出体外的,其次就是有低阶修为的镖师们病症也相对好很多。   这就进一步印证了孟雁的诊断属实。   炎颜下令暂停采矿,并把烈山鼎从须弥境里带出来,给众人熬制驱除湿邪矿毒的汤药,烈山鼎熬制的汤药药性更强更醇厚,对大家缓解病情效果异常明显。   安顿好了众人,炎颜还是独自进入矿洞。   走进洞内,炎颜发现洞内的环境确实如孟雁所言,湿气极重,长满淡紫色锂辉石的洞壁上全是湿漉漉的水珠,成串沿着石壁往下淌,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条细细的小水渠,最终汇聚到地洞中央一条天然形成的地下河里,徐徐流向矿洞更深处。   空气中除了凝结不散的湿气,还混合着金属的气味,显然,这是一条重金属矿藏十分丰富的地脉,里面除了大量锂辉石还有别的金属矿石。   锂的活性特别好,是橡胶最理想的引发剂,橡胶要生产加工,锂辉石肯定还要继续开采。   但是人长期在这样的环境里干活肯定受不了。   回到营地,炎颜从须弥境里提了两大桶已经溶解完成的橡胶出来。   提着装满乳胶稀释液的桶走进临时搭起的帐篷区,炎颜把桶往地下一放,对着商队众人吩咐:“都把衣裳脱了!”   众人第一反应齐刷刷全都拿手死死拉紧身上的衣衫。   女东家这是要干啥?   他们可都是良家男儿!   毕承一脸懵逼看着自己师父。   师父她啥时候变得这么豪爽了?   沈煜云忍无可忍:“你就能把话说清?多说一句会死?”   炎颜呲牙笑起来:“逗他们呗,看把他们给吓的,多好玩儿啊!”   众人:“……”   谁见过这么皮的东家啊!   还能不能靠点谱。   说笑完,炎颜吩咐在营地夹起大火堆,把所有人换下来的潮湿的衣裳都烤干,然后又教给众人把乳胶液涂抹在烘干的衣服上,然后继续烘干……   此刻在须弥经里,丝丝同样带领阿祥和母狌狌们把橡胶液涂抹在布料上,只不过丝丝它们的效率要高得多,须弥境里有干燥机,涂抹过胶液的布料很快就被均匀风干。   就这样忙碌了一整天,所有人都不清楚他们到在折腾些什么。   夜晚降临,山谷中又开始大雾弥漫,因为湿气太重,等到彻底黑透的时候就开始落雨,整个山谷又阴又冷格外难受。   大概因为地热的缘故,谷外的鹰轨城早就开始下雪了,可是山谷中依旧在下雨,所有帐篷都被雨淋地湿乎乎的,众人身上的怪病也开始发作。   所有人的心情都被这糟糕的潮湿天气感染地抑郁不振,气氛又压抑又难受。   虽然有火堆,但是湿寒的气息侵袭地人身异常难受,众人还是忍不住把架在火上烤的那些涂满胶的衣裳拿下来套在身上御寒。   于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噼噼剥剥……”   “吧嗒吧嗒……”   雨点掉落在众人的身上,发出各种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看看别人的……   这衣裳料子跟从前有点不太一样,穿在身上没那么柔软舒服了,不过……   “这衣裳竟然淋不湿!”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   然后原本打算回帐篷里的所有人,就像为响应这句话似得,全都站在雨地里不动了。   众人身上还生着病,却全都站在雨地里淋着,相互之间惊奇地打量着身上涂了神奇胶液的衣裳。   “真的淋不湿,你看,这雨水都挂在上面呢!”   “嗯,我里面的衣裳全是干的,好奇怪啊,这是灵器么?”   “肯定是灵器啊!不然你见过这么薄薄的衣裳料子能淋雨不透的?”   “见过啊,孟元婴的衣裳就淋不湿。”   “废话!人家是元婴修士,还不是有灵力!”   ……   众人正站在雨里七嘴八舌议论。   沈煜云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看见所有的人全站在雨地里,不悦道:“才喝了汤药就全站外头淋雨,身上的病都好利索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   立刻有商队伙计跑过来,献宝似得把一件衣裳捧到沈煜云眼前:“大爷您看啊,这衣裳居然能防得住雨水,咱们穿上这样的衣裳,就算站在雨地里身上也淋不湿!”   沈煜云眉心压了压,看都没看伙计手里的衣裳:“衣裳还淋不湿?你当你穿的是灵器呢?所有人赶紧回帐篷,谁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他在雨里站一宿!”   小伙计捧着衣裳委屈巴巴地:“当真淋不湿,不信您看!”   然后沈煜云就看见小伙计把涂过胶的外衣扒开,露出依旧干爽的里衣。   真,真的淋不湿?   好神奇! 第404章 打我爷爷出生就用这   沈煜云也被眼前所见给惊呆了。   沈煜云仔仔细细查看了手里的涂了乳胶的衣裳,然不住回头去找炎颜。   他一扭头,就看见炎颜晏晏带笑走过来:“你们说的没错,刚才我让你们涂过胶的衣裳的确能防水,雨天穿在身上可保护里面的衣裳不被雨水淋湿。”   沈煜云惊诧地瞪大眼:“照你这么说,你这涂了胶的衣裳岂不是能当防雨的蓑衣穿?”   炎颜一脸平静:“这本来就是防雨衣啊,而且这衣裳不光防雨,还能防潮,把你们的衣裳,裤子,鞋子全都涂上这种胶,就能隔绝山岭中的湿气侵入身体,绝对比你们平时穿的蓑衣木屐轻便好使!”   沈煜云常年走商,天气对商队的影响没人比他更敏感,听炎颜这么说,沈煜云兴奋地眼睛里直放光:“照你这么说,只要衣服上涂抹这种胶,走商时就可不惧雨天赶路,可避免伙计们身染伤寒。如此商队行进的速度绝对能比从前有很大提升!”   炎颜颔首:“这种胶的妙用还不光如此。把它涂在衣服上可防水防潮,涂在车轿上照样能起到防水防潮防腐的作用。我用这种胶液做成了塑料薄膜,回头钉在商队里漏雨漏风的车轿上便可遮风挡雨,还能遮蔽沙尘,夏日炎热时只要摘下即可,仍能保证车轿内通风透气,便捷又省钱!”   炎颜说话时,从纳戒里取出测试机器时做的塑料薄膜给众人展示。   商队里所有人都震惊了。   孟雁手里摸着塑料薄膜啧啧称奇:“就我所知,斛律家每年光修缮商队车轿的费用就好几万两银子,商队车轿大多数问题都是漏雨,有了这……这什么膜,不知能剩下多少银子和气力!”   沈煜云兴奋道:“孟前辈说的斛律家还是行商富贾,那些小商队更是被庞大的修缮费用困扰,如果能用这些塑料薄膜解决车轿漏雨防风的问题,这些商队肯定都愿意大量采购!”   毕承瞪眼望着炎颜:“师父,咱们不如就卖这种塑料薄膜得了,这东西又不怕砸,风吹雨淋也没事,可比酒好伺候多了!”   沈煜云也连连点头。   他已经看到了这背后巨大的商业契机,这绝对是大生意。   就是不知炎颜手里有多少货。   炎颜笑道:“我也正有此意。眼下让你们开采这条矿脉就是为了生产这种塑料薄膜,接下来我还打算生产专门的防水衣,防水鞋,车轿轮胎。未来,塑胶行业将是咱们商队一项巨大的财富来源!只要我们把握住这个资源,我保证,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坐拥天下财富,做整个东方大陆数一数二的大商贾!”   没想到炎颜会说出这样狂浪的话,商队所有人都没吭声。   主要还是没底气。   他们觉得女东家能干归能干,但是要做到整个东方大陆数一数二的大商贾,这可不容易,   他们不知道的是,炎颜所言,绝非一时狂妄自大的猛浪之语。在地球,橡胶产业链一直稳居工业产业链金字塔的顶端,橡胶大王们一直牢牢掌控着巨大的经济命脉从未转移。   她商队的这些人现在只是还没意识到橡胶对人类社会的真正意义。   炎颜有自信,今天跟着她的这些人,终有一天会明白橡胶所蕴含的巨大商机!   沈煜云皱眉:“这东西确实有市场需求,每日往来鹰轨城的大小商队那么多,肯定有不少车轿需要这东西,就是那些富户家中的车轿也有需要,只是你能保证供应的货源么?”   炎颜点头:“这个我已有规划,生产设备也已经预备妥当,就目前产量来看供应眼下的货源不成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打开销路。”   孟雁笑道:“打开销路?这还不简单。凭斛律家二小子对炎姑娘的情谊,只要炎姑娘开个口,斛律家一半的车轿都得裹上你家这什么膜。”   “有斛律家一带头,保管那些大大小小的车队立马全部跟风而动。更何况你们还有廖家的交情,有这两户垫底,还愁你家的货卖不出去?”   炎颜点头:“孟先生说的没错,先把货物引入斛律家和廖家这两户大商家,扩大影响力,另外除了塑料薄膜,别的塑胶项目也一并开始推广!”   毕承兴奋地直搓手:“太好了,师父可真能干,又给咱们找了条赚钱的好路子!”   沈煜云没有毕承等人这么盲目乐观,皱眉道:“这东西虽好,可毕竟是新鲜玩意儿,人家从前都没见过,不一定就这么容易接受。”   “我觉得咱的神酒还是要继续做,酒的名声现在已经打出去了,而且销量日益剧增,收入比较稳定。放手可惜了。”   炎颜点头:“沈爷说的没错,神酒还要继续做,不过咱们的酒也得改改!”   说完,她手指一抚红宝石纳戒,几个四四方方的白箱子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孟雁和沈煜云等人好奇地拿起那白箱子打量,看了半晌也没弄明白这东西是拿来干什么的。   炎颜笑道:“这就是未来装咱家神酒用的桶。这种桶叫做塑料桶!”   众人被炎颜弄云山雾罩的。   在这他们的认知里,打爷爷出生的时候酒就是用坛子装,还没见过用别的东西装酒的呢。   毕承晃了晃手里的塑料桶:“这玩意能装酒?这轻飘飘的,咋看着比坛子还不经事儿呢!”   沈煜云就没吭声。   他到底脑子别一般人好使的多,亲眼见过刚才能防雨的衣裳,这会儿拿着手里轻飘飘的塑料桶,他隐约感觉这东西没准儿真能行。   炎颜拧开一个塑料桶的盖子,吩咐小伙计去装一桶水来。   小伙计飞奔来去,把装满水的塑料桶捧到炎颜面前,炎颜把桶盖拧紧,双手捧起塑料桶重重砸向地面。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被重重砸在地上的塑料桶,打了几个滚,最后完好无损地静静躺在一块大石头跟前,桶身一条裂缝都没有,里面的酒液一滴都没洒出来。   这一回,就连沈煜云的脸上都抑制不住露出傻呵呵的笑。   他附身双手捧起塑料桶左右端详,突然抬起大手狠狠拍在炎颜的肩膀上:“嘿!真有你的,有了这个白箱子,咱家的神酒还愁啥呀!”   炎颜呲牙咧嘴,抬腿就踢回去:“你下手不能轻点,疼死我啦!” 第405章 就从没拿你当女的   沈煜云呵笑:“忘了你女的了,主要是从来没拿你当女的,哈哈哈……”   “哈哈哈哈……”毕承众人也忍不住跟着沈煜云大笑起来。   有了这种神奇的白箱子,他们的酒再也不怕被人砸啦!   他们的东家太能干了,简直天下无敌!   炎颜也忍不住跟着大伙一起大笑起来。   人生最快乐的事,有钱,有酒,有朋友!   为此,当浮一大白!   孟雁一个人抱着个塑料桶翻来覆去地琢磨,口中不禁啧啧称奇:“从前一直觉得摔不烂,打不碎,滴水不漏的只有灵器才能做到,如今居然被这么个轻飘飘的四方小壶就给解决了。嘿,这玩意儿……这丫头……是挺神奇!”   当晚,炎颜让孟雁先回去给斛律,廖两家传信,相约商洽塑料一事。又进须弥境中催熟灵田仙草,托邓文明赶制出一批神酒,给商队众人疗疾,次日清晨便带着众人回了鹰轨城。   炎颜一回城,斛律筠和廖靖轩当即闻讯赶到长康苑。   整个长康苑里安安静静的,所以的镖师伙计们全都在后院歇息。   小伙计引着斛律筠和廖靖轩进来的时候,只有炎颜一人倚坐在小花厅的轩窗下赏雪,煮茶。   院中古柏下,一辆精致的马车静静地停着,拉车的马儿时不时轻轻晃一下头甩掉颈鬃的落雪。   斛律筠和廖靖轩早听孟雁说了山谷中的情况,迫不及待来看炎颜制出的新货,进来的时候,俩人谁也没细去看院中的马车,径自进了花厅。   看见炎颜,廖靖轩正欲开口,斛律筠先他一步走了过去,径自坐在了炎颜的正对面,漂亮的丹凤目在炎颜脸上来回打量。   炎颜挑眉:“时隔月余,斛律二爷不认得我了?”说话间,顺手给对方添了盏温茶。   廖靖轩没说话,只看了斛律筠一眼,独自往旁边的茶桌坐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没待炎颜将茶盏放下,斛律筠从她手里直接接过茶盏,关切道:“我听孟先生说山中矿洞湿气异常严重,洞中还有矿毒,你商队多人染病,你可有恙?”   说话时,手中喝完的茶盏又顺手放回炎颜的面前。   从进门一直没说话的廖靖轩,看了眼斛律筠搁回炎颜面前的空茶盏,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茶盏,提起桌上的茶壶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廖靖轩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炎颜将斛律筠的茶盏添满,持盏呈与他,淡笑:“多谢二爷挂念,我身体无事。”   斛律筠仍欲开口,旁边的廖靖轩忍不住插嘴进来:“听闻炎姑娘又出新奇货品,不知是何好物?”   斛律筠皱眉瞥向廖靖轩。   廖靖轩只觉两道寒飕飕的目光逼向自己,他的目光下意识从炎颜身上移到斛律筠身上。   当对上斛律筠明显不悦的眼神,廖靖轩下意识脱口就道:“那个……我就想早点把正经事谈完,说完了我就走,你俩慢慢再叙。”   话说这番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就跟被斛律筠蛊惑了似得。   斛律这厮今天有点邪门儿啊。   炎颜淡笑起身:“今日请二位前来,确实有事相商,二位请随我来。”说罢,引着两人走出花厅,行至院中。   此时院中积雪已十分厚重,苍柏墨绿的针叶被雪埋了过半,风吹过树梢微微一抖,大团蓬松的雪从枝桠上掉下来,砸在树下的轿车顶上。   落在车轿顶上的积雪迅速融化成水,沿着轿顶的边缘滴滴答答流下来,在车轿周围的雪地上砸出整整齐齐一溜痕迹。   廖靖轩轻轻地“咦?”了一声,跨步向车轿走去。   走到近前,一跃上车,廖靖轩先撩开车轿帘往里头看了一眼,热乎乎的气息顿时扑出来,车里放着暖笼。   廖靖轩并没进车轿内,就站在车辕上,看了眼车轿顶又附身看了眼车内,他很快就发现车轿顶上覆着一层透明的看上去像纸张似得薄薄的东西,融化的雪水就沿着这薄薄的“透明纸”落下去。   廖靖轩伸出手在那薄薄的“透明纸”上摸了一把,触手湿漉漉,滑溜溜,他诧异转身问炎颜:“这是什么?竟然能蔽水,车轿内顶上的木头竟全是干的!”   炎颜笑赞:“廖家主果然心思细致,这就是我的新货,名为塑料薄膜。此物可防水防潮,防霉变,既能修缮漏风漏雨的车轿,也能修缮漏雨的屋顶,还能当货物的苫布,裁剪成衣裤可替代蓑衣,用处无穷无尽。”   斛律筠也来了兴致,走到车前,却发现车轿的轮子上像裹着什么东西,他好奇地踢了两下:“这是什么?”   炎颜笑道:“两位不如驾着我这车转一圈,定会发现更多奇妙。”   廖靖轩伸手扯住马缰,蹲在车辕上对斛律筠和炎颜招呼:“你俩上来,今日本家主亲自当一回车夫,带你俩去兜风!”   炎颜也不扭捏,跨步走向车轿,斛律筠先她一步纵跃上车,附身向炎颜伸出手,语声温和:“我拉你上来。”   炎颜一笑,也不扭捏,伸手握住斛律筠的手,被他轻轻一拉也上了车轿。   收回手,炎颜低身进了车轿。   柔荑仿若无骨,绵软仿若丝绢,美人无处不美矣……方才那一握,斛律筠心头一荡,此刻炎颜将手收回,他手心一空,心上也跟着一空。   蹲在车辕上的廖靖轩一甩缰绳,马儿抖了抖鬃毛上的雪,甩开长尾,蹄声杂踏向门外奔去。   斛律筠也赶紧低身进了车轿里。   进来后斛律筠才发现,这原是炎颜行商时宿营歇息的车轿,内里设有床榻,榻边还悬着绣着墨兰的锦章,车轿内隐有墨香混着自然清淡的花韵,正值芝兰雅室。   难怪刚才廖靖轩只站在车辕上没进来。   这车轿相当于炎颜的闺房,斛律筠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   炎颜大大方方把一个精致的秀墩递给他:“二爷请坐。”   斛律筠微微颔首,才在秀墩上坐下,就听见外面驾车的廖靖轩叫起来:“欸?你这车轿装了什么?行走起来好生平稳,竟感觉不到颠簸,还有这里头,这塞的是什么……” 第406章 果然还没死心!   廖靖轩一嚷嚷,斛律筠也反应过来,整个马车行走起来确实异常平稳,像是什么东西托着车轮,并不像一般马车那样来回摇晃颠簸。   而且木质结构的车轿行走起来竟然安安静静听不见任何木头卡扣之间的磕碰声,再好的木匠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严丝合缝可丁可卯,这太不正常。   炎颜解释:“我这车轿装了橡胶轮胎,中空充气,车轿行走就如给轮子上垫了一圈气垫,木轮碾在空气上,自然比先前直接碾在石头泥地上稳当得多!”   “车轿底板的缝隙中间垫有橡胶胶条,可以起到填充加固的作用,胶条有弹性可抗撞击和腐蚀,如此一来,车轿行走起来就会减少许多颠簸,舒适度会提升许多,尤其适合安装在客人的车轿上。”   斛律筠悄悄向车轿里面的床上扫了一眼,赫然发现床上的寝具十分特别,他忍不住伸手按了两下,诧异道:“这是什么?好生柔软。”   炎颜笑赞:“二爷可真有眼光,这是我才做出来的新品,乳胶枕和乳胶床垫。这种材质制成坐垫和靠枕或者马鞍垫皆可,可随意压膜塑性,使用长久不易变形生虫霉变。”   她刚说完,斛律筠脱口就道:“我也要跟你一模一样的。”   说完,发现炎颜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诧异,斛律筠的脸瞬间涨红,磕磕绊绊道:“呃,我的意思是……给,给我母亲和家中姊妹买几套……”   炎颜微笑:“目前乳胶床品只做了几件样品,现在原材料有限,没办法大规模生产,不过送你和靖轩几件自用的倒也没问题。”   听炎颜说廖靖轩也有份,斛律筠目光微黯,岔开话道:“你这些东西到底是用什么做的?请人祭炼的么?倒是为商队剩不少事,我刚才看了车顶上的塑料膜,如果价钱合适,普通百姓人家更容易铺开,这生意容易做大!”   炎颜摇头:“这不是祭炼的东西,是用特殊的树脂制作而成,成本不高,像你这样不差钱的贵族公子,除了轮胎和床具之外,其他用处不大,商队和百姓确实更实用些。”   塑料制品在地球也是廉价的日常用品,主要打平民铺量,在这个世界炎颜更不可能深加工,未来的销售路线更适合铺开走量。   两人说话间,廖靖轩已经赶着马车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长康苑的小花厅。   斛律筠从车上下来,仍旧伸出手打算接炎颜下车。   炎颜却并没留意他细致的举动,直接从车轿另一端一跃而下,边向厅里走边对廖靖轩道:“塑料的事儿回头我把货单给你,关于矿脉的事儿,我还需与你详谈……”   “好!”廖靖轩爽快应声,与炎颜前后进了厅堂。   斛律筠默默地收回手,望着炎颜的背影剑眉紧蹙。   她到底是假装没看出来他的心思,还是故意躲避!   他很想知道炎颜的心思,可是这种事他又问不出口……斛律筠的心又燥起来。   炎颜重煮新茶,邀廖靖轩同向茶席上坐了,边为二人分茶边向廖靖轩道:“前几日我在焚木岭上挖矿的事儿你都听闻了吧?呵呵,你没差人找我去,算给我面子了!”   焚木岭临近鹰轨城东路的山麓跟翕陵草原一样,同为廖家的产业,山中有廖家开发的药田,茶田,往深处走还有廖家的铜矿和铁矿。   炎颜要采锂辉石,确应跟廖家打个招呼。   炎颜直接让人进山寻矿确实有点欠妥,只不过事急从权,她也是仗着跟廖靖轩的交情才先挖后禀。   廖靖轩有些不好意思:“失了你家酒货的事儿我还没琢磨出赔偿的办法,这点小事我怎好意思专门去问你,你既有需要,尽去采便是!”   炎颜却正色道:“我也不瞒你,这山中的锂辉石我今后要长期需用。我今日约你过来详谈,这个也是重点。”   廖靖轩顿时一脸正色。   炎颜:“我不日就要离开鹰轨城,我的商队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挖矿,我知道你府上专门养有旷工,我想委托你帮我开采矿石,再让商队将矿石给我送去,你可专门养几支送矿的商队,矿石的成本连带你的利润,我照价全付!”   生产橡胶是个长久之计,就算日后她离开这个世界,狌狌们也需要赖以生存壮大,廖家有这个实力,廖靖轩的人品也值得信赖,可以长期合作。   廖靖轩眼睛顿时亮了:“这个可以啊!挖矿我家就有现成的旷工!我廖家本来就是坐地经营,走商实在不如斛律家这种凭商队起家的善于经营,有了你这固定的货源,至少可保证行商的成本,且运送矿石又省事省心,这买卖我廖家干定了!矿石价钱好议!”   见廖靖轩如此爽快,炎颜也很高兴,当即签定了协议,锂辉矿的事儿算妥了。   签完了协议,廖靖轩忍不住道:“其实我觉得,你这种塑料制品更适合坐地经营,且我本地又有你需要的矿石,我看你去过钜燕堡之后不如还回鹰轨城来,你我两家联手,你负责出货,我负责给你铺货,如此风险共担,共同壮大,岂不更好?”   “何必非要去与钜燕堡那边的商贾争利,那边虽然天地宽广,却也是虎踞龙盘,诸多大商巨宗角逐,不如留在鹰轨城,凭你的魄力和我廖家在本地的威望,他日何愁问鼎本地商贾桂冠!”   廖靖轩说这些的时候情绪有点激动,俊脸微微泛红,望着炎颜的眼睛濯濯精亮,尽是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却没留意旁边斛律筠几乎要喷火的眼神。   这小子,果然对炎颜还没死心!   炎颜拈茶淡笑:“你说的确实令人神往,可惜人各有志,钜燕堡我非去不可,这其中自有我的理由。至于以后的事,且走完这一步再说吧。”   见炎颜婉拒,斛律筠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被炎颜拒绝,廖靖轩也没甚在意,拱手笑道:“姑娘鸿鹄大志,靖轩实在佩服。他日姑娘有意归来,不论何时,靖轩定扫榻相迎!”   炎颜道了谢,又与二人议定了塑料物品出货的事儿,廖靖轩便先一步告辞了。   送走了廖靖轩,炎颜以为斛律筠也要离开,却见他仍端正坐着喝茶,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   看见炎颜折回,斛律筠望过来,目色温和:“你既心意已决,我想与你说说钜燕堡。” 第407章 你本无心穿堂风,偏偏傲视引山洪   一听“钜燕堡”炎颜澄似清泉的大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难得乖巧地在斛律筠对面坐下,恭恭敬敬替他添上新茶:“还望二爷不吝赐教,颜洗耳恭听!”   斛律筠微怔。   他还是头回见炎颜这般乖顺的模样。   果然,这丫头心心念念的只有钜燕堡,只有走商。   斛律筠心中苦笑,端起茶盏呡了一口,说道:“你向孟先生求前往钜燕堡的地图,想必已对路线熟悉,我便与你说说钜燕堡那边诸多势力的情况,这也是你的商队即将面对的关键。”   炎颜颔首,从纳戒中取出地图展开,铺在茶几上。   斛律筠手指轻点在地图上,缓缓道:“出鹰轨城后沿官道向东,走过耿山这一带就算出了廖家所辖。这地方有个三角插口名为‘姑逢口’自姑逢口向北是九野武家的势力范围,往南由上霄褚家和洞明府共同执掌。”   炎颜好奇:“洞明府这个名儿有点意思,他家可是修仙门?”   斛律筠颔首:“洞明府是东边大陆排行第三的大宗门,实力非凡,也是钜燕堡函湘宫拍卖行的东家之一”   一听“函湘宫”炎颜异常兴奋:“函湘宫我听说过,据说钜燕堡每三年一次的大型拍卖会就是函湘宫主持!”   函湘宫是钜燕堡规模最大的拍卖行,其盛名在鹰轨城都颇有影响力。   斛律筠点头:“函湘宫的确是钜燕堡实力最强的拍卖行,其实力强横的主要原因是其背后并非一家独掌”   “函湘宫有诸多势力共同参股经营。除了刚才提到的洞明府,几大股东里还有梦溪的金家,禹穴的苗家,南类的空家,以及轮迴堂,白雾殿几家修仙宗门。另外还有一些小的商贾和修仙门有散股投入,只是这些手持散股的商贾宗门并没经营权限。”   炎颜挑眉:“没有天悲岛么?”   据沈煜云所言,整个东方大陆,天悲岛的实力在修仙门中几乎问鼎桂冠,天悲岛的势力范围也极其庞大,在钜燕堡众势力中应该能数得上。   斛律筠抬眸看向炎颜:“沈煜云是天悲岛的人吧?”   炎颜颔首:“沈爷曾是天悲岛的弟子。”   提及沈煜云的过往,炎颜言辞间难免带了些许叹惋。   她这样的情绪落在斛律筠眼里,心里顿时极不舒服。   沈煜云虽然没了修为,但其形貌英俊,谈吐不凡,行事干练卓绝,也是个万里挑一的人物,炎颜与他终日相处,男未成亲女未嫁难保不会日久生情……   烦躁!   见斛律筠突然不说话了,炎颜看了眼窗台上的滴漏,提壶给他添茶:“我命人略备薄酒,我们边吃边聊。”   斛律筠恍然回神,见天色已不早,婉拒道:“你这几日辛劳,我就不叨扰了,那边大概的情况便是如此。待你进入内城时我会随你同往,到时再细说与你也不迟。”   说罢,斛律筠已起身准备离开。   炎颜跟着起身相送:“此行多亏有你与靖轩相助,不然我的商队不知要遇多少困阻。”   炎颜的谢意是诚心的,这两个少年人品真不错,她是运气好。   斛律筠行至门口,顿住脚步。   侧身垂眸,温和的目光凝在炎颜皎月无暇的脸上,声音又沉又暖:“此刻雪更急了,别送了。”   炎颜轻轻颔首,抬头对上斛律筠的目光,轻轻一笑,眸若弯月。   斛律筠心头鹿撞,欲迈出去的脚步终究没舍得,忍不住温言相劝:“钜燕堡虎踞龙盘,多方势力纠结其间,凭你毫无根基一个女孩儿家,想在钜燕堡立足必定艰险异常。”   “凭你的才谋,固守鹰轨城这内陆闭塞之地着实可惜,不若随我回宝奉城。我宝奉城比邻洞明府,过了洞明府便是钜燕堡,我家与洞明府和禹穴苗家皆交往甚厚,在函湘宫亦参有股份,你若落脚宝奉城,一切有我……”   斛律筠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濯濯,几乎要望进炎颜的眼睛里。他极力控制心中翻涌的情绪,生怕唐突了佳人。   面对炎颜,斛律筠从未感觉这般无力过。   这个姑娘不论走到哪儿,都会无时不刻绽放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她总是信步由缰,就像不经意的一缕清风,无心又爽朗,根本就不知已经在别人的心中搅起怎样的惊洪骇浪。   洪浪翻搅使人寸断柔肠,她的步履却已轻轻地擦肩掠过。   斛律筠自然等不到炎颜点头。   直到他跨上坐骑,仍不甘心地回头相望,炎颜始终是空山新竹般的笑样,纯粹地让斛律筠永远无可奈何。   三日后,炎颜带领商队出了鹰轨城,向东,踏上前往钜燕堡的官道。   三支商队行进两天三夜,这一日清晨,来到了廖家势力范围的边界,便是斛律筠当日所指地图上的姑逢口。   商队在山路交叉的路口停驻。   炎颜勒马立在商队的最前端。   沈煜云带领自己商队的人马随在她身后未动,华畅和毕承的商队陆陆续续从炎颜的马前走过去。   待华畅的商队全部走过去,华畅策马过来与炎颜和沈煜云抱拳:“东家,大哥,就此别过,我们走啦!”   炎颜轻轻颔首。   沈煜云策马前行几步:“生场子,多留心!”   华畅:“大哥放心,我晓得。”   沈煜云:“好生照看毕承!”   华畅笑道:“放心吧,保证须尾俱全给你们带回来,胖不胖的可不保证哈!”   商队众人一通哄笑,炎颜也忍不住笑了。   华畅过去,毕承商队的众人紧跟在华畅马后陆陆续续走过去。   邓江邓海带着邓家庄众人过来给炎颜一一行礼道别,众人皆面带不舍。   炎颜见众人士气消沉,笑慰:“今日一别,他日再见毕家班,便是一支真正能行走江湖的商队,你们也将在这次走商中成长为真正的铁血儿郎,拿出毕家班的士气,相信自己,相信毕承!”   邓江邓海等人顿时士气高亢,齐声呐喊:“相信自己,相信师父!”   炎颜满意地点了下头。   策马立在她身侧的毕承却背转身,用手背悄悄抹了下眼角。   等两只商队的众人全都过去,毕承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单膝跪地给炎颜行礼:“师父,您一路上可千万保重!”   炎颜并没下马,低头望着毕承:“不管遇到任何困难,别忘了你的初心!”   毕承重重点头:“师父放心!”   炎颜颔首:“去吧!”   毕承再次郑重行礼,翻身上马甩鞭而去。   马蹄扬起高高的灰尘遮蔽了毕承渐远的背影,炎颜双腿轻轻一磕胯下雚疏兽,带领着商队踏上另一条路。   眼角微热。   毕承,保重!    壶中境 第408章 削狼首   漆黑的暗夜,丛林里各种怪异声响不知从何处传来,隐在伏地的浓雾里分辨不出方向,荒草萋萋,危机四伏。   远远传来呦呦狼嚎,炎颜迅速前行的脚步猛地顿住。握着峨眉刺的手紧了紧,慢慢地转回身。   虽然炎颜现在夜晚视物已经完全不成问题,可是在这暗夜的森林里,不少妖物会故意释放能迷惑人心的雾障,在雾障中设下陷阱,等待猎物自己上钩。   炎颜催动体内充沛的灵炁,努力扩充视野,却无论如何也看不透遮蔽在眼前的浓重雾气,视线受阻,她只好将身体其他感官和神识努力释放到极限。   四周渐渐听不见任何动静,除了夜风吹过树梢如夜枭啼哭般的呜咽……   “嗖——”   旁边草丛的叶尖突然剧烈一抖,炎颜左耳微微一动,一道凌厉的黑影突然从草丛里纵身扑出,两张比炎颜脑袋还大的血盆大口同时张开,满嘴锋利獠牙赫然扑到眼前。   炎颜身体猛地伏地,手中锋利的峨眉刺灵活翻转,刺尖朝上,向着妖兽下颌狠狠扎去。   妖兽看似身形庞大,却异常灵活,眼见刺尖扎来巨大的头颅向旁边一偏,同时抬起锋利的前爪竟然稳稳踩在峨眉刺上,另一只泛着绿光的毒爪甲完全张开,向着炎颜面门猛力抓下。   炎颜身体迅速向后翻转,柔软的腰身几乎弯成倒U形,握着峨眉刺的手瞬间卸去力道,随着脑中意识的变幻,幻化成峨眉刺的摩诃洛伽转眼出现在炎颜的另一只手上,已经变成一柄獠牙状的短匕。   炎颜手腕翻转,向着妖兽相对柔软的腹部捅去。   妖兽此刻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眼见炎颜锋利的匕首就要扎入腹部,后腿猛地并拢,向着炎颜完全暴露的腰腹踩上去。   妖兽的脚趾形如狼爪,泛着幽绿光芒的长指甲上生有天然毒液,只要划破肌肤,瞬间就会中毒。   眼看尖锐的爪子就要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炎颜右脚猛地抬起,精准无误地垫在妖兽并拢的两只后腿上,妖兽原本没有着落的后爪立刻向上抬起,相应地就加速了前身向下扑落的速度。   妖兽完全没料到炎颜会主动抬腿垫它后足,但是攻势到了这一步,妖兽再灵活也无路可退,只能向下迅速俯冲。   炎颜手中的獠牙短刃就侯在它的肚子下方,眼见妖兽失去平衡的前身猛地砸向自己的头脸,炎颜伸直了手臂,用尽全力将匕首刺入妖兽的喉咙。   温热腥臭的血液从匕首尾部笔直喷溅而出,瞬间喷了炎颜满头满脸。   就在血液喷溅出来的同时,扎入妖兽喉腔内的摩诃洛伽再次变幻成一把八韧螺旋刀。   炎颜攥着刀柄的手催动灵力一拧,螺旋状的刀刃就在妖兽的体内旋转起来,眨眼将妖兽的身体旋成前后两断,   整个画面就像一台拆掉外壳的绞肉机,中间的肠肚内脏四下乱溅。   一掌把妖兽的尸身拍到旁边,炎颜直起身的同时给身上用了张净身符。   打妖兽最让炎颜头疼的不是疲惫,而是这些飞溅在身上的血液内脏,简直臭到怀疑人生。   炎颜现在知道为啥妖怪都喜欢吃人了,跟妖怪的血肉相比,人血的味道实在妙不可言,完全就是行走的极品美味。   吨巴凭空出现,撑开毛茸茸肉嘟嘟的爪钩,利落剖出妖兽的内丹,装进嘴里叼着的小口袋里。   看着鼓鼓囊囊的一小袋妖兽内丹,炎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端了整个双头枭狼群,今天收获还不错,收工!”   “吨巴!”吨巴欢快地摇着大尾巴,托着炎颜跃上树梢,狂奔下山。   天边彤云渐渐泛出玫瑰金,林中雾霭散开,露出山脚下宿营的商队。   商队中火光跃动,淡蓝色的炊烟里裹着饭菜的香飘散上天空,给这荒郊野岭的清晨添了一抹人间烟火气。   炎颜自空中降下,跟厨子们点头招呼,低身跃上自己的车轿,掀开轿帘的瞬间直接进入须弥境。   她刚出现在须弥境里,邓文明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一脸兴奋:“今天猎杀的啥妖?”   炎颜从纳戒里取出一具妖兽尸体丢在地上:“双头枭狼,给你带回来的是只雄性成年狼,头狼太生猛,叫我削成了两断。你当心,这货牙齿和爪子都有剧毒!”   “哇哦!”邓文明惊呼一声,就蹲在地上开始仔细观察双头枭狼的尸体。   自从炎颜晚间开启升级打怪模式之后,邓文明就对她每晚会遇到的妖兽产生了浓厚兴趣,主要是因为取回来的内丹形态颜色各异,让人不由不去联想生出各种内丹的怪物模样。   邓文明提议出须弥境去观摩,被炎颜一口否决,理由是夜晚林间黑灯瞎火太危险,像邓文明这种白白嫩嫩的一不小心就成了妖怪的小点心,还得费心保护他,炎颜嫌费事。   但是又不忍心整日面对他可怜巴巴的充满好奇的小眼神儿,炎颜就顺带把能带回来的妖兽全给邓文明带回来。   不过炎颜发现,带回来的妖兽尸体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被烈山鼎炼化之后能给灵药田当肥料。   最近灵田长势喜人。   丢下兽尸和内丹,炎颜转身往楼里去洗澡,途径阿指身边,阿指嘻笑:“这种双头狼又狡猾又凶恶,从前就吃过我们同族。这回又有不少夜猎的猎户安全啦!”   炎颜随手摸了摸阿指的头顶,进了玉兰楼。   等她洗完澡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放了一颗幽蓝色的灵丹。   这是前晚猎杀的噬莽妖的内丹炼化的。   炎颜服下内丹,盘膝坐在床上开始呼吸吐纳。   蓝色的内丹进入炎颜的身体,迅速在腹中融成一团幽蓝的气体,炎颜阖目凝神向内观想,一团金黄色的气体开始在经脉间徐徐游走,当与幽蓝气体相遇便慢慢散开,如烟雾般迅速渗入幽蓝气体中。   在炎颜的神识中,体内原本凝滞不动的幽蓝色气息,渐渐被溶解成蓝金色,并被先前的纯金色气体催动,缓慢地开始沿着经脉游走。   在游走的过程中,蓝色的气息一点点消耗,融合,直至最终完全消散,而在蓝色气地途径的经脉里,一股强大灵力如浪潮般在炎颜的气血经脉中游移鼓荡,最终化作一颗纯金色的灵炁凝珠落入丹田的炁海内。   炁海内霎时释放出强烈的光芒,光芒充斥炎颜周身十二路主经,穿透她的肌肤,使得她整个人周身释放出淡淡金光,宛若莲台神女。 第409章 又开始烧钱了   炼气期又名凤初境,主要以淬炼本体,奠定基础为主。   处在凤初境这一期间,修炼者除了能凝练炁凌之外,其他感官神识体现的尚不明晰。   等到破开境壁升至筑基期,炁凌在经脉中的作用就变得尤为明显,炁息外放也更自然随意,修炼者在心境上已完全脱开凡人的各种感念,从心境上开始把自己当做真正的修士。   是以,筑基期又名琴心境。   服下玉膏之后,炎颜的修为已经从炼气后期大圆满提升至筑基中期,因她修的是空间之力,所以修为比普通修士要慢得多。   现在炎颜除了每日汲日精月华修行养固经脉之外,为了尽快提升实战经验,每晚还须入山林中猎妖。猎妖一方面为了积累搏击经验,另外一方面也为了获取妖兽的内丹中的丰沛灵炁加快巩固修炼。   妖丹中蕴含的灵炁极其磅礴,尤其晚间会主动出来攻击人族的妖,通常都已具备相当的势力。格杀这些主动袭人的恶妖取得的内丹,每吸收一颗,炎颜炁海中的灵力就会明显充盈一成。   炁海上升一成,经脉内独属空间力量的金色光芒就会释放一次,随着炁海中的灵炁越来越充沛,每次释放的光芒也会越来越蓬勃盛大。   等到炁海充满,就可利用其中蕴藏的丰沛灵炁反复冲刷经脉,冲刺晋级下一级修为。   待到周身光芒彻底散尽,炎颜缓缓睁开眼,慢慢吐纳,气息悠然绵长,周身仿若新生轻软通畅。   刚踏出玉兰楼,炎颜侧目就见沧华的大玉兰树整株树冠全部升上去,将沧华端坐的龛台完全展露出来。   沧华平日都用大玉兰树把自己遮地严严实实,今日怎么……   炎颜正纳闷呢,眼皮子猛地一跳,就见一株遮天蔽日的巨大树横空朝自己兜头砸来。   炎颜心头一惊,抬手甩出一团赤金的炁凌,口中暴喝:“古藤盘根!”   她使出的是空间力量,用得却是沧华的木属性功法,赤金色的炁凌团瞬间幻化成一根粗壮的树藤,死死缠绕在欲砸下的参天巨木的庞大树干上,当即扯住巨木的压倒之势。   炎颜专注操控着灵炁,眼看古木就要将倾倒的巨树摆正,偌大的树冠却突然幻化成一团澎湃火焰,将她用来缠住树干的树藤顷刻燃成灰烬。   悍猛的火焰像长着眼睛的火舌,顺着古藤舔过来,气焰汹汹扑向炎颜。   炎颜心头一凌,反手一记伽印迅速打出,口中同时喝出:“风卷残云!”   金色的炁凌霎时化作一团刚猛的黄金龙卷,把迎面扑来的团团大火卷上天空。   沧华轻轻地摇了摇头,向空中望去,被扬起的漫天大火立刻变成燃烧的云团,借着风势铺天盖烧灼下来。   炎颜被眼前遮天的火势惊骇地瞪大了眼,赶紧撑开结界护住自己,手忙脚乱显得狼狈不堪。   沧华抬手一拂,刚才焦灼的打斗场景瞬间化作云烟全部消散,须弥境里依旧祥和如初。   原来刚才将倒的巨木,铺天的大火,轰轰烈烈的打斗其实全是沧华的观想。   因为沧华的神识力量实在太雄浑,仅仅观想的场景就完全可呈现出现实的状态。他利用观想的情景来试探炎颜现下的应对能力,如此直观又便宜。   收起结界,炎颜心虚地吐了吐舌:“还是不及格。”   沧华捻了杯茶:“比前阵子好些,不过你还是忘了要及时收招这一要领,不论是自己的招式,还是对方的招式,拆招的要窍就是接尽全力压制对方的势气,切不可优柔恋战!”   炎颜赶紧点头:“是,我出手时确实受从前学过的太极招式影响太深,太极讲究以柔克刚,刚柔相辅,极少教杀伐招式,刚才那股火势,我应当用天朗气清直接收完了事。”   沧华:“关键还是你跟人修交手的机会太少。”   “妖修虽然也有各自的灵炁,但是妖修通常都习惯用强大肉身作为主要攻击武器,你现在近身搏击的速度和应变已经磨练得差不多,接下来需要着重观想,多与人修交手,提升神识力量。”   炎颜点头。   沧华继续道:“以你现在的提升进度,抵达钜燕堡大概能到筑基后期,到那个时候,一般妖兽的内丹对你的提升作用也会迅速减弱,到时你就需要用灵石来提升灵力。”   炎颜微微张着嘴,表情有一瞬的凝滞。   不是吃惊,主要是被吓着了。   灵石她一点都不陌生,她主要是被灵石的价格唬的。   灵石,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皆有,但其品质从低到高却只有三个品阶,按照其杂质和纯度分别为:下品灵石,中品灵石和上品灵石。   虽然品阶不多,但每一品阶的灵石价位确相差甚远,平均都是以百计算,也就是一百颗下品灵石相当于一颗中品灵石,一百颗中品灵石又相当于一颗上品灵石。   而一颗最不值钱的下品灵石,交易价都是五两黄金。   跟灵石比,金银简直就是粪土。   当初炎颜在乔掌柜灵器行做交易的时候就清楚灵石的价值,先前她主要跟人族打交道,所以用的大多是金银,但在山海界其实几乎所有交易都可以用灵石,尤其是跟修士交易。几乎没有修士会拒绝收取灵石。   灵石,顾名思义,就是天然含有灵力的石头。这些石头颜色各异,其中蕴含的灵力能提炼出来被修士吸取,另外还能用作炼制灵器使用。   修士们自身修炼,炼丹,炼器,养护灵田……能用到灵石的地方数不胜数,一个修仙宗门灵石消耗之巨大更是难以计量。   沧华说未来一般的妖怪都不能满足她的修炼要求,只能用灵石,炎颜就仿佛已经看见那些美丽的石头正在向她荷包不停地招着勾魂的小手。   修炼哎,就是个烧钱的无底洞。   沧华从不过问赚钱的事,见她不做声,便继续道:“即将出现的这颗副星,我能感应到它的星辰力量异常强大,几乎跟从前尚在星位的时候没甚变化,这颗星应该没被凡尘蒙蔽。”   炎颜立刻追问:“这颗副星是什么?” 第410章 风雪破神庙   沧华:“龙之腹星,房日兔。”   炎颜异常兴奋:“既然它星辰力量没有蒙蔽,那如果你释放出神境气息,它应当能感应到你的气息对吧?”   随后炎颜催促道:“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它直接召唤过来唤醒,这样咱们也省得进钜燕堡消磨功夫,马上就能去找下一颗副星啦!”   沧华摇头:“我试过,房日兔没有任何回应。按说这样短的距离,如果副星的星辰力量没有衰减的话,完全可以与我感应。可是它虽然星辰力量保存完好,却好像完全感应没有任何回应。”   听沧华这么说,炎颜的表情几乎瞬间裂开:“该,该不会这位也黑化了。”   沧华说这颗小星星几乎完好地保留了星辰力量,它要是黑化了,那她这不是相当于去送死?   沧华摇头:“龙腹应当没有背叛,我感觉,它好像睡着了。”   炎颜瞬间不想说话了。   大神你倒是想法儿把你的小星星叫醒呀!   怎么说的好像跟你没关系似得?   那是你的副星又不是我的啊喂!   ————   从须弥境里出来,炎颜发现车轿外的天色已十分昏暗。   又到晚上了?这么快?   炎颜正纳闷,车轿旁有马蹄声靠近,随之传进来沈煜云的声音:“小柳说傍晚时恐有大雪,咱们今日是不是早些宿营?”   炎颜掀开车轿看了眼沉地发红的天,皱眉问:“派人去看看前面可有村庄屋舍,若落大雪,车轿倒也罢了,马匹恐要冻坏,需寻个遮蔽风雪的场子。”   沈煜云展开地图指给炎颜看:“咱们走的这条路几乎没标注有村庄和庙宇,不过探路的镖师回来说,向前大概再行走一刻香的脚程,有个荒庙可暂避风雪。”   炎颜展开地图,按照沈煜云说的路线往下一路寻去,地图上确实没标记有庙宇或者寺院。   沈煜云皱眉:“这地图我早默记下,这条路确实没有。可是镖师们回来说确实见到有个寺院,会不会是图上遗漏了?”   沈煜云有疑问,炎颜这会儿心里想的基本跟他一样。这毕竟是斛律家自己绘制的图,并非官家的地图,略有出入也很有可能。   现在炎颜要夜猎,商队为了迁就她,便放弃走官道改走岔路小道,为的是偏僻密林晚间炎颜猎妖比较方便。   炎颜是方便了,可是商队行进却也面临更大的风险。   离开了官道,又是完全陌生的偏僻岔路,一路上几乎全是茂密的树林,就没遇到过村庄,幸亏他们手里有绘制清晰的地图,不至于迷路。   只是突然出现一个地图上没标记过的破庙,炎颜心中始终有些质疑。   沈煜云见炎颜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道:“要不商队还是继续往前走,等到了那破庙前查看过之后再说,实在不行就不投宿,咱们另外再想办法。”   炎颜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   一刻香的脚程转眼就到,商队远远看见破庙山墙的时候,雪片已如扯絮一般纷纷扬扬盖下来,风也越刮越急,马儿湍喘不前,就连雚疏兽都被风雪掀地口中不住发出嘶鸣。   虽然才过酉时,漫天乌云眼见已成压城欲摧之势,商队实在行走吃力,炎颜和沈煜云只得令众人进庙中歇息。   庙宇山门洞开,两边原本粉刷的白墙墙皮早已落尽,墙缝里生着被冻死的荒草,正殿的后墙还塌了一块,猛浪狂风卷着一团团雪花从破墙洞里刮进来,与前面大开的正门形成穿堂之之势,吹得众人直哆嗦,赶紧把破败的殿门关上。   正殿上方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已经完全看不出样貌,神仙泥塑的脸只剩下灰扑扑的半张,鼻子往上和左脸全都烂没了。供台上也没个牌位,放供果的粗陶碟子被耗子山鼠趴在地上摔成几块,供奉的石头台子周围全是耗子屎。   炎颜亲自带人去后院查看了一番,发现这庙实在小的可怜,连僧侣居住的山房都没有,就只有前面一座正殿,连带后头半扇快榻完了的院墙,勉强还能囫囵看出个院子的形状。   这么破的庙,难怪地图上没记载。   炎颜觉得像斛律家那样有钱有势的大商队,多半不会在这样破败的小庙留宿,关键是想住也住不下。   炎颜怕把马匹牲口冻坏,用塑料布就着后院塌掉的半堵院墙搭了个临时的棚子,马匹和车桥勉强有了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炎颜跟商队的众人只得挤在庙子正殿里。   吃过了晚饭,炎颜坐在墙角阖目打坐。   今晚她不打算进须弥境,主要对露宿这地方不太放心,得照看商队。   沈煜云则守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跟炎颜一样充满警觉,能看得出他也同样不放心。   房顶上的窟窿也用塑料布封上了,庙里燃起两堆火,镖师伙计们把湿衣裳拿出来搭在火堆前。幸亏商队行走路线偏远,并没有随行的旅客,倒也不算特别拥挤。   外厢风雪越来越急,吹地山门不住地剧烈摇晃,发出“咣噹,咣噹”木头撞击声,看上去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几个镖师抬着两块厚重的木板过去,准备把门顶起来,就在此时,门板突然摇晃的更厉害了,并传出“砰砰砰!砰砰砰!”有规律的敲击声。   显然是有人在外头敲门。   沈煜云立刻起身走了过去,站在门前仔细查看,然后回头对炎颜道:“好像有人声,只是风太大,吹得声音听不清。”   炎颜放出神识查看,随即道:“打开吧,是有人。”   立刻有镖师把好不容易关上的破木门拉开,屋里的火光映照出去,就见门外站着个须发洁白,道袍翩逸的老修士。   另外还有一对年轻男女,二人牵着马匹,衣冠显贵,女的面上还照着雪白的天丝帷帽。   出现的三人看上去气质出众,举止不凡,只是此刻外头的风雪实在太大,饶是三人都衣着讲究,也被风雪吹得狼狈不堪。   见门打开,白髯老者先对着沈煜云几人拱了拱手:“晚来雪急,且容方便一宿。”   另外一对年轻男女,男子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先一步夸进门,随后小心翼翼扶着随行的女子走了进来。   男子进来后只与沈煜云点了下头,举目向殿内扫视一圈,见角落里只有炎颜是这屋里唯一的女眷,便牵着帷帽女子的手直奔炎颜走过去。 第411章 夫妻?呵,糊弄谁呢?   眼见这对陌生男女直奔炎颜走去,洪玉修赶紧上前拦下,笑道:“抱歉,里头那位年轻姑娘是我们商队的东家,不方便。”   年轻男子斜撇了洪玉修一眼,一副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你东家又怎样?这荒野破庙乃无主之地,任谁皆可留宿,凭你是天王老子,也没有私自霸占的理!”   洪玉修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打眼就看出眼前这位是个惯坏了的富家公子。   这种人本事不见得多大,脾气通常都臭得很。   洪玉修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解释:“话是这么说,可凡事还有个先来后到。这庙是我们先来的,没道理把先占了的地方腾给二位,对吧?”   洪玉修话虽说得软和,但意思却也说的明白:就是不让!   “你敢同我这般讲话,你……”男子正欲与洪玉修争执,话刚出口,就觉手臂被轻轻晃了晃。   男子立刻止住,低头看向身侧紧随的女子。   女子低低地声音温和柔软,从雪白帷帽里传出来:“这位大哥说的在理,既是人家先来的,我们便另寻别处落脚便是。不过搁浅一宿,犯不上与人争执。”   见女子这么说,男子翻了洪玉修一眼,“哼!”鼻腔内冷冷一嗤,甩袖子准备另寻歇脚的地方。   炎颜将刚才这些看在眼里,晏晏笑道:“这位姑娘,过来这边坐吧。这里挨着墙角又有火堆,比别处暖和。”   没想到炎颜会主动开口邀请,女子诧异地扭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虽然隔着层面纱,但是薄纱被火光映照,炎颜仍能看见面纱下,女子姣好容颜露出的欢喜和诧异。   显然,尽管只一个晚上,女子也极不情愿跟商队的糙爷们儿挤一块。   炎颜一开口,挡在前面的几个小伙计赶紧挪开路让俩人走过去。   见女子走到近前,炎颜向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块软乎乎的妖兽皮垫子,又厚实又暖和,女子感激地对炎颜点头道谢,在兽皮垫子上坐了下来。   她的帷帽帽檐很宽,兽皮垫子不算特别大,炎颜略偏了下头:“你这帽子上的纱帷都湿了,摘下来烤烤吧,一整宿呢,你一直戴着帽子歇息也不方便。”   女子也看出自己的帷帽有些碍事,听炎颜这么说,女子的手握住帷帽的白纱,询问的目光投向身侧的男子。   男子扫了屋里众人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女子这才慢慢地摘下帷帽,露出面纱下的容颜。   她一摘下帽子,众人都好奇看过来。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容貌算不得出众,顶多算得上端庄秀气,不过肌肤却生得极白,再加上通身的文静柔雅气质,给她不太出众的姿容添了许多分。   见众人都向她这边看来,女子脸颊娇涩微红,垂下了眼帘。   陪在她身边的男子见状,立刻皱眉道:“看什么?这般盯着女儿家看,有失礼数!”   商队的伙计镖师们其实也只是好奇才看一眼,被男子这么一嚷嚷,全都收回目光各干各的,全都不再理他二人。   说得就跟他们没见过漂亮姑娘似得!   哼!跟他们东家比,你女人可丑多啦!   漂亮女人现在对炎颜商队的人根本就没任何吸引力,整天对着炎颜那张脸,再漂亮的脸蛋也早就免疫了。   虽然跟炎颜坐在同一张兽皮垫上,但垫子本身就很宽大,两个女子身形又窈窕,坐下完全不成问题。   不过女子自坐下来,便始终安静本分坐在垫子靠边的位置,不曾向里头挪半分,一双踩着精致丝线绣鞋的小巧秀足齐齐拢在一起,垂着眼帘,手捧面纱安安静静在火上一点点烘烤。   从行动举止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是个出身教养都很不错的姑娘。   炎颜将身侧矮几上一只新盏用开水温烫过,添了半盏素茶递过去:“天冷,暖暖身子。”   女子赶紧放下手上的雪丝纱帷,双手接过炎颜递来的杯盏,温柔含笑:“谢谢。”   炎颜笑问:“看你二人穿扮应是家境不错,怎的出行身侧无侍从相随?”   刚才跟他二人一同进来的老修士,自打进来就寻了个角落闭目静修,一眼就能看出跟这对一点关系都没,只是躲避风雪巧遇而已。   被炎颜这么一问,女子手里的杯盏猛地晃了一下,坐在她身侧的男子赶紧抬手替她稳住。   女子喉咙滚了滚,没说话。   男子解释道:“我夫妻二人原是打算出来走亲戚,因亲戚家距离府上不远,便打算边走边游玩,不曾想路上突遇这样大的风雪,适才迷了路,只得沦落到此。”   听完男子的话,炎颜潋滟美眸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女子手边的雪白帷帽,心下冷笑:走亲戚?呵呵,糊弄谁呢?   走亲戚还怕叫人看见容貌?   私奔还差不多!   想归想,这些外事炎颜自然不会理会,抬头见商队的厨子正讲烤到半熟的腊肉切成片准备下锅爆炒,便道:“拿两碗热汤,两个馍馍来。”   刚才这二人一进来炎颜就看出来,这女子只是个普通人,没任何修为。与她随行的那年轻男子倒是个筑基后期大圆满。   这姑娘一看就涉世不深,炎颜对她印象不错。   伙计端来汤饼,炎颜让直接放在姑娘面前:“既是相逢一场,也算有缘。粗茶淡饭,莫嫌。”   女子充满感激向炎颜望过来:“多谢!”   说完,回头向身侧男子低声道:“难得遇到这般热肠之人,取些钱财出来答谢人家。”   男子皱眉,面露难色,低低道:“可是你的秀囊中只有那个……”   女子笑了:“不碍事,反正咱们足够。”   说话间,女子亲手解开搁在俩人中间的锦缎包袱,从里头取出个秀囊,拉开袋子伸手进去抓了一把,恭敬捧到炎颜的面前:“些许财物不成敬意,多谢款待!”   炎颜往她手里一看,顿时呆住。   这姑娘的手里竟然是七八个鸽子卵大小的低阶灵石!   这么多灵石,别说买这两碗汤,买下她纳戒里所有腊肉都够了!   她一取出这些灵石,不光商队的伙计,就连那个一直闭目的老修都睁开眼,朝这边看过来。   显然所有人都被这姑娘直接用灵石买汤饼的土豪气息给震惊了。   这绝对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而且还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那种。 第412章 天生装逼打脸的   女子却似对周围的异样眼光全无知觉,将灵石捧到炎颜面前:“这区区几个不成敬意,萍水相逢,多谢款待之谊。”   炎颜并没去接女子手中的灵石,却不着痕迹地看向姑娘身后的男子。   但见男子微微蹙了下眉,俊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炎颜收回目光的同时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从女子的手心里捻起一颗灵石,笑道:“这一颗灵石已足够你的餐食,今日晚间的饭菜和明日清晨的早饭,我商队全包了。”   女子没想到炎颜这么豪爽,也没想到她这么诚信,感激地频频点头:“那实在太感谢了!”   炎颜没将灵石全部收下,男子显然也颇感意外,对炎颜不禁侧目。   炎颜又吩咐伙计把给旅客预备的被子抱一床来给姑娘。   姑娘身上正冷,被炎颜的细致周到感动,再次连声道谢,将暖和的被子裹在身上,整个人顿时比刚才放松许多,烤外衣斗篷的时候也会不经意对炎颜颔首微笑。   似乎察觉到女子对炎颜颇有好感,男子不悦地频频皱眉,终于忍不住用灵力传音给炎颜:“无事献殷勤!劝你离我妻远些!若是见她单纯好骗就想打她的主意,莫忘她身侧还有我这个夫君守护!”   炎颜笑了笑,捻杯呷了口茶,同样用灵力回复:“夫君?当真?呵呵,我咋觉得这么不像呢!”   男子脸色顿变,身体微微后仰,充满警告的目光从女子背后钊过来,死死盯住炎颜:“劝你当心祸从口出!”   炎颜指尖徐徐转着茶盏,始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潋滟美眸笑晏晏睇着男子:“呦?急了?你俩要真是夫妻你急啥?”   “你——”   男子被炎颜抢白地毫无还嘴之力,恶狠狠瞪住炎颜,笼在宽大袍袖中的手突然握拳,周身炁息骤然外放形成个无形的蓝光结界。   男子释放的结界无声无形,笼罩住身边女子的同时,结界表面凌厉的炁流波向炎颜骤然挤压过去。   如果炎颜毫无防备,当即就会被男子突然撑开的结界拍到墙上。   眼看结界的边沿迅速向炎颜压过去,男子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刚才炎颜试探他修为的时候,他也同时试探过炎颜。从炎颜周身微弱的炁息强度来开,男子判断炎颜顶多也不过炼炁中期的修为。   也正是如此,男子才一直没将炎颜放在眼里。此刻觉炎颜不顺眼,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   炎颜的空间修为就是这点奇葩。   就跟当初跟斛律筱菲决斗一样,不论哪个等级的修士,如果不真正交手,基本都没办法准确分辨她的真实修为。   按照沧华的分析,炎颜的这种特制可能跟空间力量本身属于内蕴式能量有关,   因为空间力量是潜藏融合在经脉里的一种特殊力量,在不外放的情况下,周身的灵炁波动会比一般的同级别修士小,导致对方无法准确分辨她出的修为。   而非其他水,木,火,土几大常见的力量皆属于外放式能力,象征修为等级的能量波就摆在体表,修士一眼就能看出其力量属性和等级。   所以炎颜拥有的这种独一无二的空间力量,就是一种天然装逼打脸,扮猪吃虎的工具。   眼前这男子显然跟斛律筱菲当初一模一样。   男子的灵力属于水属性,释放出来带着一股阴寒凌冽的气息,再配合眼下这样湿寒阴冷的天气,对他的力量有辅助作用。   男子面上得意,眼神里不自觉就流出一抹凶光。   炎颜黛眉轻挑:此人绝非善类!   眼见鼓荡着充沛灵炁的结界就要推到自己跟前,炎颜却坐在哪儿一点没动,就跟完全没感应到攻击将至。   等到那鼓荡的炁息波澜已经推到她跟前,炎颜才慢吞吞伸出一根根葱段儿似得白皙手指,往那水灵力的结界壁上轻轻一戳,口中低低念了句:“古柏刺穹,破!”   随着她朱唇轻启,男子志得意满推过来的结界就像个无声无形的大泡泡,“波!”地一声彻底消散。   男子诧异地瞠大眼瞪着炎颜,那表情就跟看怪物一模一样。   这女人周身释放的炁息分明就是个炼炁初期的垃圾,怎能破了他的炼炁后期大圆满的结界?   莫非这女人是个故意隐藏修为的高人?   这一击无声的对抗,就连对面闭目养神的老修也撩开眼皮向这边看了一眼。   尤其多看了炎颜一眼。   就在男人愣神的空挡,没留意炎颜唇角微勾,丰艳动人的笑里头带了几分坏,几分邪。   猝不及防地,男人突然感觉周围灵力骤然鼓荡起来,一股强大的灵炁迅速向他逼压,男人心中乍然惊起,赫然发现空间里骤然出现个金灿灿的防护结界。   金色的炁息?   男人被炎颜释放出强悍纯净的陌生气息完全震慑,一时没弄明白这是何种力量。   而就在他还愣神的空挡,黄金结界突然开始迅速扩充,就连裹着棉被闭目歇息的女子也罩入其中。   眼看结界的黄金壁就要挨上自己的身体,男子赶紧运气周身的灵炁防御,可是那强悍的金色炁息就像一面厚重的黄金盾牌,男子就感觉自己的力量在对方面前像单薄脆弱的琉璃,几乎挨上的瞬间,那股澎湃的力量立刻将他给掀飞出去。   “啪!”   男子的身体突然横斜飞出,侧身狠狠撞在对面的墙壁上,撞地整个破破烂烂的大殿都跟着晃了几下。   要不是墙角有商队的伙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拉了他一把,男子得把墙砸个窟窿摔到外头去。   炎颜刚才男子的一番较量,完全是修士之间的较量,除了对面一直闭目清修的白胡子老修士,其他人完全看不见。   男子摔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闭目快睡着的女子。   女子此刻仍被笼罩在炎颜的结界里,只是她自身没半点灵力,完全看不见结界。   她侧目看过去,就见男子一头撞在墙上,原本好端端的锦袍被划开长长一道口子,原本俊逸的脸上磕碰出一大块红肿,额角还碰破了皮……   女子吓地花容失色,瞪着男子惊呼:“章郎?你怎突然跑去撞墙?”   蟑螂? 第413章 破庙变异   蟑螂?   炎颜憋不住掩唇低笑。   嗯,名符其实!   面对女子惊诧的目光,章郎脸色难看极了,狠狠瞪向炎颜。   炎颜照旧是斜倚在兽皮垫子上,若无其事捻杯慢饮的悠然模样,只拿那对滟滟的眸子好整以暇觑着男子,漂亮花瓣薄唇稍微弯起,带着几分挑衅的意思。   呵呵,不是想拆穿我么?   有种实话实说啊。   就说你是被姑奶奶我的结界给拍上墙哒!   炎颜吃死了男子在姑娘面前要极力维持住伟岸形象的心态,死也得保住面子。   这种时候,情人跟前的颜面这就是他最大的软肋,只要抓住了,就能肆无忌惮地用这个软肋攻击他。   保管百试不爽!   见炎颜媚眼中的笑意越发嚣张,章郎俊脸罩霜,薄薄的唇呡成一线,满额青筋毕现,显然已经被气到濒临发作的边缘,衣角也开始随着周身灵炁的鼓荡而微微翻动。   旁边的沈煜云默默看了男子一眼,伸手摸向腰间的招司甲。   刚才把这男的拍上墙的那位,他不用想也知这种事儿绝对是炎颜干的!   自打这男人跟洪玉修说话傲慢无礼那会儿开始,沈煜云就知道,这男人把炎颜给得罪下了,这男人指定得倒霉。   炎颜护短是商队里出了名的。   商队的人马她自己怎么收拾都行,外人谁胆敢碰倒一根汗毛,她一准让对方浑身上下一毛不剩!   男子的外袍被炁息鼓荡地不住翻涌,越来越凶,周身的炁息也越来越重,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炎颜,蓄势待发。   “咯啪,咯啪”炎颜眸中带笑,手指骨节接连作响。   干架?   奉陪!   正愁找不着修士陪练呢,瞌睡来了个枕头这是。   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对面一直安静修行的老修士突然开口了:“你二人且各自压一压火气,外头狂风怒雪,这庙已如此破烂不堪,恐经不住你二人走上几个回合。”   老修士说完,女子也出声劝道:“章郎,我们只在这里一个晚上,虽然房舍简陋,好歹将就一宿,莫再生事。”   女子说完,目光向庙内环顾一周,颇有暗示的意思。   章郎顿时醒悟过来,这庙里全是炎颜的商队人马,当真动起手来,他绝对占不到便宜。   章郎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对着女子温情一笑:“全听娘子的。”说罢,又走回来,重新在女子身侧坐下。   炎颜早收回了结界,仿若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男子掸去身上的灰尘,对女子温柔笑道:“大概是夜晚风雪太急,我刚才入梦一时魇住了。”   女子一双干净的眼睛里全是心疼,抽出帕子探身过去替章郎拭额角的伤:“定是这几日你殚精竭虑太过疲惫,你放心,咱们走这条路,我家……”   男子赶紧抬手掩住女子的口,将她后面的话按回去,伏在她耳畔温柔哄道:“莫担心,我没事!”说话时,还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女子的发鬓。   女子没料到男子会当众与她做出这等耳鬓厮磨的亲昵姿态,顿时玉腮染晕,侧身将脸面藏掩起来。   炎颜收回目光,继续喝自己的茶。   到了这会儿,炎颜已经基本断定这对自称“夫妻”的小情人儿,是打家里私奔出来的,而且从俩人的言谈举止来看,这姑娘的家势门第绝对比这男人门第显赫。   不过这男人的心机明显比这个姑娘要深的多。   炎颜心下冷笑:将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拐带出来,这男的是不是真爱还说不定呢。   不过这女子此刻一颗心全陷在男子的款款深情里,两人正值蜜里调油的时候,对这种事,炎颜只会看破不说破。   萍水相逢,她犯不上管人家闲事。   侧耳细听,外头的风雪似乎比先前小了些,炎颜倚在垫上百无聊赖,无意间抬头,目光瞥向房顶,她突然发现这破庙的房顶修的点怪。   正常房屋的四个拐角应呈直角状,即便是歇山顶建筑,四角交叉的梁柱也应与墙壁呈九十度直角,而这个房顶的四个角却明显向内抠进来,形成一个相对平滑的弧形面,说白了就是有点圆。   炎颜觉得稀奇,目光又沿着房屋的边缘看过去,赫然发现这屋顶的边缘竟然全是平滑过渡,完全没有原本屋顶该有的棱角分明。   这房顶竟然是个圆的?   炎颜心头一震。   刚才进来的时候,只顾查看前殿后院,并没留意屋顶,炎颜不清楚刚来的时候这屋顶啥形状,不过眼前这个造型实在太奇怪了。   该不会它自己变成这样的吧?   炎颜被这个想法吓地猛地打了个激灵。   此事细思极恐!   感觉仿佛有人窥着自己,炎颜的目光从奇怪的房顶收回来,正巧与对面端坐的老修士目光对了个正着。   老修士的目光与炎颜一对,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又慢慢地闭上了眼。   炎颜的目光却仍留在老修士的身上。   这个老修士自一进来就寻了个角落叠坐修行,一副超然世外的姿态,看上去一切正常。   只是让炎颜疑惑的是,她竟然感受不到这老修士的修为。   通常感受不到修为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修为相差太大,比如一个是筑基期,另个是合道期。因修为差异大,修为高的一方刻意将自己的气息隐藏或者选择性释放,修为低的那一个完全察觉不出来,便不能准确判断对方的真实修为。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服用了隐藏炁息的丹药。   炎颜觉得这老修士不是第一种,如果他修为极高,即便遇到这样的风雪夜,也有诸多方式躲避风雪,或者干脆撑开结界继续赶路,根本用不着跟这么多人狼狈地挤在破庙里。   她觉得对方很有可能是服用了隐藏炁息的丹药。   可是这样的风雪夜,遇到的又是商队,展露修为还可起到警示作用,隐藏修为有何意义?   正当炎颜心下揣测之时,眼神无意间撇向旁边的墙壁,她的眼睛蓦地瞠大。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墙壁与地板相连的地方居然也变成了平滑的圆形。 第414章 好大好大的脸   炎颜霍然起身,眼神扫过四周的墙壁角落,发现所有的墙壁与地板相连接的墙角线全都变成了没有棱角的圆形,房屋的四个拐角也完全消失了,同样变成了圆润的形状。   就在炎颜惊诧的时候,整个破庙都开始发生变化,从屋顶到地面的墙壁渐渐开始向外凸出,形成圆拱形。   原本三角型的歇山顶现在完全变成了穹顶形,炎颜感觉此刻这庙里的所有人就像被装在一个椭圆形的罐子里。   她抬起头,向原本破败的后墙看去,发现从破败的墙洞仍旧可以看见外面的星空。   星星竟然出来了。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   炎颜思绪恍惚的功夫,破墙外的星空突然开始旋转,刚开始比较缓慢,到后来越转越快,最后几乎令人望之晕眩,飞速旋转中,星空竟然开始扭曲,拉伸,变形……   炎颜眼睛蓦地瞪大。   她从那块破败的墙垣外,看见了一颗熟悉的,水蓝色的星球……   地球!   是地球!   泪几乎飚出眼眶,从腮边沿着脸颊一路烫下来,炎颜正要运炁飞身去追,星空再次开始迅速扭转,拉伸,随后浮现出一张巨大的男人的脸。   炎颜还盛着泪的眼睛瞬间血灌瞳仁——威廉!   “威廉!”炎颜口中一声暴喝,掌中已凝出一团力量磅礴的黄金炁凌,抬手向着虚空中威廉巨大的脸就甩了过去。   虚空中的威廉张开巨大的嘴,发出震耳欲聋的猖狂笑声,直接将炎颜砸过去的炁凌吞了下去。   吞掉炁凌,威廉脸盆般大小的猩红眼珠转向炎颜,发出阴邪诡异的笑:“桀桀桀桀……炎小姐,在那边日子过得如何?精彩纷呈吧?”   炎颜双掌再次凝出炁凌,赤红的双眸几欲喷火:“威廉,有种你现身与我对决!这般藏头露尾,与卑劣鼠辈无异!”   “哈哈哈哈!”   威廉张开大嘴仰天狂笑,巨大的脸随着夸张的笑容扭曲变形:“你骂我也没用,反正你找不到我,你就在那个世界待着吧,你永远也别想再回到地球,桀桀桀桀……”   威廉的巨脸在夸张的笑声中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星空之上。   炎颜愤怒地咆哮:“威廉!威廉……”   猛然惊起,炎颜蓦地睁开眼,入眼的是恍惚跳跃的火堆。   是梦。   她抬头看向四周的墙壁。仍旧是四角斑驳破损的旧庙,与他们来时一点没变。   周围商队众人睡梦正酣,呼噜声此起彼伏。   身侧的男女也相互依偎睡熟。   门口处沈煜云靠着门板闭着眼似在养神。   对面墙角的老修士仍旧是叠坐的姿势,周围依旧没有炁凌波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修炼……   睡梦中激动的情绪还没完全退去,炎颜胸口剧烈起伏。   她深呼吸,努力平复胸中怒意,抬手擦去满头的冷汗。   很长时间没梦到威廉了,没想到今晚会睡着,且还做了那样奇怪的梦。   炎颜侧目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外面很静,天光熹微……   新的一天开始了。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外面一片琉璃世界。   商队人马吃过了早饭,整顿车轿准备启程。   小情侣也准备上路了,与商队的方向正相反。   男子牵着两匹马等在不远处,一脸不耐烦地向这边看过来。女子独自过来与炎颜相揖而别。   望着小情侣远去的背影,洪玉修哂笑:“这妹子十有八九是被这男人拐带出来的。这男人,哼,一看就不是善茬!”   小柳从庙里出来,听见这句,笑道:“我看这男的多半是图这姑娘的财,这姑娘一看就家世不一般。这男的打昨天一进门,那眼睛时不时就往咱东家身上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洪玉修笑了:“所以被东家给拍上墙啦!”   “哈哈哈哈……”商队一众人全都跟着哄笑起来。   这会儿炎颜已经骑着雚疏兽上前找沈煜云去了。   大雪埋路,他们走的又是完全陌生的地域,需格外谨慎小心。   看过地图,确定路线无误,沈煜云突然问了句:“早晨咱们出来的时候,你看见那个修士没?”   炎颜摇头:“我早晨在跟小柳问今日天气状况,没留意这人,怎么了?”   沈煜云皱眉:“他早晨好像留在那个破庙里没走。”   炎颜也蹙起黛眉。   他忽而想起昨晚上奇怪的梦境,心头涌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商队静静地沿着地图上标注的路线前行,今日天气不错,清晨就出了大太阳,天气十分暖和,地上厚重的积雪迅速融化。   炎颜觉身上披着斗篷有些热,便换了衣裳,只着了件单衣,商队众人也觉天气有些热,纷纷脱去了外套棉衣。   炎颜疑惑道:“眼下正值冬日,怎的这么热?”   沈煜云手搭凉棚看了眼空中高悬的太阳:“这天确实有点邪门,往年到了这个月份早没这么热了。”   炎颜在这个世界待的时日短,不清楚以往的情形,不过她记得在鹿吴城时,相同的月份也比眼下冷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地域的缘故。   路上的积雪已经全部消融,土路变成了泥路,黏糊糊的很难走,商队前行了一段路程,远远看见路边有颗老槐树。   老槐树下歇着一只走商的队伍。   看见有商队,炎颜和沈煜云都松了口气。   既然有别的商队行走,那就说明这地方没问题。   沈煜云又抬头看了眼太阳,让人传话下去,再走一刻香,商队准备宿营午饭。   商队很快走到老槐树跟前。   老槐树就在路边,炎颜他们经过的时候,另外的那支商队正在吃饭。   这支商队的成员有点多,看上去比炎颜的商队多了一倍有余。   炎颜他们经过的时候,对方所有人都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炎颜他们。   沈煜云勒住马,站在路边,让商队的伙计和车轿先过去,在他的身后,就是另外商队的那些人。   炎颜也驱使雚疏兽走过来,跟沈煜云站在一处。   眼看商队最后的几辆车就要走过去,对方商队里突然“咣噹!”一声响,不知是谁的碗摔在了地上。   炎颜跟沈煜云迅速交换眼神,两人几乎同时回身亮出兵刃。 第415章 被当成妖怪打   就在他俩行动的同时,对方商队的镖师们已经纷纷抄家伙向炎颜商队冲来。   炎颜这边随商的镖师们也同时察觉异样,迅速折回,将商队车辆和伙计护在后头。   两只商队人马眨眼已成对峙之势。   炎颜手握摩诃洛伽幻化的亮银长枪,驱策雚疏兽横在商队最前端。凤目微眯,金色气息蓬勃而出,鼓荡一袭翩然红裙如赤焰猎猎翻飞,杀气凌冽。   “大家都是在路行商,看尔等不像打家劫舍之辈,何故与我商队过不去!”   对方队伍中央,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汉子,骑在一匹毛色纯黑锃亮的大黑牛背上,高声吼喝:“兄弟们,咱可不能再被这妖物蛊惑,杀了它咱们才能走出这鬼地方,给老子上!”   “杀啊!”   “干掉老妖!”   见对方镖师跟着络腮胡子呼喝杀来,炎颜这边的众镖师也纷纷操兵刃上前迎战。   骑大黑牛的络腮胡汉子驱策胯下黑牛,呼嚎怒喝,挥舞手中一对金刚大锤就奔炎颜横冲过来。   只是还没冲到近前,突然被横出一剑险些掀下牛背。出手的正是沈煜云。   络腮胡汉子唬地脸色一变,赶紧挥锤相抗,等到他的锤推到近前,沈煜云剑锋早已撤走,继而转攻横扫对方下盘。络腮胡汉子又赶紧落锤去护自己的腿和牛。   沈煜云用剑,对方用锤,同样近身搏击的情况下对方的重型兵器其实更占优势,但沈煜云剑出剑灵活刁钻,再加上剑法精妙如灵蛇吐信,将络腮胡逼地连连后退,很快就落败下风。   但对方的镖师人数众多,炎颜这边的镖师明显战力不足,也渐渐显出败势   冷冷瞥了眼对方的势力,炎颜手中亮银枪狠狠扎向地面,锋锐的枪尖儿瞬间尽数入土。   炎颜调运灵力,澎湃的金色炁凌瞬间裹住整支枪杆,秀腕翻转,双掌用力一挑,扬起一大片沙石就向着对方的众镖师飞溅而去。   沙石尚在空中飞舞的瞬间,炎颜再次迅速运灵力在长枪之上,双手平举托枪,将涌动的气息向前猛然推出,口中同时暴喝:“飞沙转石!”   随着她一声喝令,推出去的炁息包裹住那些原本细碎的石块,形成一大片炁息球,就如炎颜口中所言一样,飞沙变成了炁凌球,炁息借着沙石的惯性速度加倍向前冲,沙石借着灵炁的包裹相互连接增大攻击面积。   整体看上去就像一道横飞过去的炁凌墙,呈湍猛之势向对方商队众镖师冲砸而去。   这些镖师全都是低级修为,或者有的干脆没修为,被这一大片炁凌沙石兜头砸来,只觉眼前一片耀眼夺目的金光绚烂,连看都看不清,根本就来不及相抗,就被横飞炁息墙扫推出去,整支队伍齐齐往后退出一大片,栽了个人仰马翻。   “飞沙转石”其实并没有这个功法。   这招原名叫“飞沙走石”是沧华青龙本体功法的附属法诀之一,风系功法里的招式。   炎颜见对方人多,想起沧华嘱咐打斗的时候力求速战速决,刚才运用出来这招的时候,她便灵机一动,把“走石”直接转幻成“石”没想到灵炁当真随着她的神识之力发生改变,威力比从前的“沙”陡增数倍。   沧华曾说过,在使用灵力的时候尽量用神识之力操控,更能灵活发挥炁息招数的威力,炎颜今日总算摸到了其中要领。   对方的镖师被掀翻了满地,另一边络腮胡子也被沈煜云压着打,根本没半点还手之力。   两支商队实力高下立判。   所以很多时候人数多寡并不能左右最终的胜负。   就在两支商队打斗正酣时,对方商队中突然传出一声炁息浑厚的高喝:“住手!”   随着这一声高喝传来,一股强大的威压同时逼迫而来,强悍的力量立刻震慑住两支商队的所有人马,众人都停止了动手。   沈煜云和炎颜脸色瞬变,没想到对方商队中还有实力如此强横之人。   沈煜云迅速撤回,同时撑开招司甲将商队众人全都护在结界内。   炎颜刚才只顾对战这群镖师,并没将神识探入对方的营地,此刻只觉这股灵力波动异常强横,竟然不输孟雁。   对方商队里竟有个元婴修士?!   这让炎颜颇觉不可思议。   元婴修士随商的不是没有,斛律家就有个孟元婴,但人家斛律家商队的势力在那儿摆着呢。   尽管他们遇上的这支商队人数不少,但从商队的配备来看,这支商队的实力应不算很强,拉车的全是普通马匹,甚至连廖家的赤焰兽都没有,还不如炎颜他们。跟斛律家就更没法比。   这么寒酸的商队,雇个元婴修士保驾,恐怕连养这修士的银子都挣不回来。   正在炎颜狐疑的时候,自对方的商队里行出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身上穿着方领曲裾宽袖长衫,腰束玉带,头上梳着单笄,横簪一根如意云头簪,通身气度不凡,只是容色显得过于严肃了些,深深的法令纹一直垂到嘴角,面相看上去不太好相与。   只粗略一打量此人,炎颜心下就有了底。   这元婴修士不可能是这随商的,光看这身行头这商队就养不起!   元婴修士走到两只队伍中间,没理会骑黑牛的络腮胡子,只向炎颜和沈煜云等人略一打量,回身对络腮胡子的众人说道:“他们不是妖。”   络腮胡子瞪着环凸豹眼:“先生的意思是?他们是被关进来的新商队?”   元婴修士点头:“刚才你们打斗的时候,我仔细查看过他们的炁息,是完全陌生的气息,尤其这位姑娘。”   元婴修士说至此,回头看向炎颜:“这位姑娘的金色灵炁异常罕见,老朽也是头回亲眼所见,且她运用灵炁异常自如,显然是她的本身意识,并非那妖物附身。”   “所以”元婴修士最终定论:“这只商队与你们一样,也是被那妖物圈进来的猎物!”   元婴修士说完,对面的商队立刻全都丢了兵器,瘫坐在地,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深深的沮丧。   络腮胡子瞪眼看着炎颜几人,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唉呀妈呀,又放进来这么多人,这可上那去找妖怪啊?”   炎颜和沈煜云两人对视一眼。   完全听不懂这帮人说的啥。 第416章 我叫牛能干!   沈煜云和炎颜听出这元婴修士的话有内情,正打算询问,骑在大黑牛背上的络腮胡子把手中大锤一丢,先向他二人走来。   络腮胡子走到跟前,对着沈煜云和炎颜抱拳拱手,呵呵笑道:“哎呀,刚才对不住哈,误会啦,误会啦,咱们这两天也是被那个杂毛妖怪给折腾出毛病来啦,看谁都像妖怪。哈哈哈哈哈……兄弟别介意啊……”   说完,络腮胡子自己先一通豪爽大笑,又把手伸过来跟沈煜云打招呼:“哎呀大兄弟,你那剑法使的,唉呀妈呀,出神入化了都,绕的俺头晕眼花,大兄弟你太能耐啦,真叫俺老牛佩服!俺就愿意结交你们这样有本事的人物!”   握完了手,络腮胡子又笑呵呵道:“噢,忘了介绍啦,俺姓牛,叫牛能淦(读‘干’四声),兄弟都跟俺叫能干。大兄弟怎么称呼?”   沈煜云赶紧拱手:“鄙姓沈,名煜云,字行知。敢问能干兄,刚才……”   “哈哈哈,是沈大兄弟啊!失敬失敬!”   牛能淦大笑着打断沈煜云的话,又看了眼旁边的炎颜,厚实的大手往沈煜云肩膀上一拍,笑道:“沈兄弟好本事,这你媳妇儿吧,嘿!弟妹长的可真漂亮!你小两口都挺能打啊,佩服!”   沈煜云皱眉:“不是,这位是我商队的东家,炎姑娘。请问刚才……”   “啊?这不是你媳妇啊?哎呦,我还以为你俩两口子呐!”   牛能淦再次打断了沈煜云的话,大手不住地往沈煜云肩膀拍:“我说沈兄弟,你人长得也不赖,又有身好本事,成天跟这么漂亮的小娘们儿,喔,小东家厮混在一处,你可得抓紧着点呀。这么漂亮的姑娘,别回头再让别人给抢跑喽,你……”   沈煜云背后的整个商队人马齐齐跟着点头。   沈煜云满脑门字黑线,赶紧打断牛能淦:“哦,能干兄,咱们还是说说刚才误会的事儿吧。”   牛能淦:“追媳妇儿这事儿兄弟你可得抓紧,俺跟你讲,这么漂亮的……”   沈煜云额角青筋暴跳。   这能干兄长得挺爷们儿一人,咋说话这么爱跑题呢!   沈煜云蓦地提高嗓门:“能干首领,你们刚才说的妖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先把正经事说完。”   “啊?噢,对!刚才你是问俺这个来着!”牛能淦一拍脑门:“俺一说起男人跟女人那档子事儿就容易忘正经事儿!”   沈煜云卒   这都啥臭毛病!   说起刚才的事儿,牛能淦的表情立马一本正经:“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其实咱们脚底下的这个地方是个圆葫芦地儿,根本就走不出去!”   炎颜皱眉:“怎么讲?”   “就是……嗐,俺嘴笨,还是让秋道长给你们说,秋道长比俺说的好。”说完,牛能淦扭身跑去找那个元婴修士。   沈煜云差点气结。   刚才白呼那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可是巴拉巴拉的,说正经事儿就嘴笨了。   这爷们儿,整个就一没正经!   牛能淦很快把那位元婴修士请了来,顺带还让他商队的伙计送来几个凳子一壶茶。   牛能淦给沈煜云和炎颜介绍:“这位就是秋道长,俺跟你俩讲啊,秋道长可能干啦,还是他提醒俺的,要不是他说,俺根本发现不了这破地方走不出,得绕到死去!”   说完,牛能淦毕恭毕敬给秋道长递了杯茶:“秋道长,您老给他们说说这咋回事吧。”   秋道长接下茶,略清了清嗓子,对着炎颜和沈煜云略微颔首道:“适才二位的商队被能干大首领当成妖怪,也是他们被困这境中多日的缘故。”   “境?”炎颜挑眉:“为何成此地是‘境’?”   秋道长:“你们行走此间,其实并非正常山道,而是一处秘境。”   炎颜诧异,从纳戒里取出地图,指着图上的路问:“此处不是这条半山道么?怎会是秘境?”   秋道长点头:“不错,此地走对了,正该走到这条半山道上。可惜,昨晚你们是不是突遭暴雪,留宿在一处荒败破庙中?”   沈煜云诧异:“正是!”   秋道长捋髯笑道:“这就对了,那破庙便是此处秘境的入口,但凡进了那破庙中的人,都会被送进这处秘境里来。”   炎颜皱眉:“可是昨晚与我们同宿庙中的还有别人,他们已经离开此地。”   秋道长嗤笑一声:“哼,离开?他们只不过是走出了你们的视线而已。”   炎颜和沈煜云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站起身。   炎颜对秋道长和牛能淦拱手道:“多谢二位提点,不过我商队初涉此路,不论是否如你们所言,都得亲自走走试试。”   秋道长呵呵一笑,仿佛炎颜和沈煜云的反应全在他意料之中,没再说话。   牛能淦特别热情,听见炎颜说仍要继续往前走,赶紧站起身:“俺知道,咱们萍水相逢非亲非故的,说了你们也不能信,俺也能理解你们,毕竟走商这大的事儿,俺一说你们就信,你们要这么好糊弄,那不傻逼么?”   炎颜和沈煜云:“……”   说得好有道理,简直直戳人心啊!   这哥们儿绝对直男,钢钢的!   牛能淦继续说:“你们尽管走,俺就在这大槐树下头等你们,最多两天,咱们肯定能见着!”   炎颜和沈煜云跟牛能淦拱手道别,二人跨上雚疏兽,带领商队继续前行。   牛能淦话糙理不糙,商队不可能因为他们的几句话就不往前走了。   即便他们说的是真的,炎颜也得亲自走过一遍再说。   沈煜云和炎颜缀在商队最后头并辔而行,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沈煜云:“你觉得刚才那位牛首领所言是虚是实?”   炎颜黛眉深锁:“他们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说完,移来目光看向沈煜云:“我昨晚做了个梦……”   炎颜将昨晚奇怪的梦境说与沈煜云,不过她没提地球和威廉那段,只是详细说了破庙变形的梦中经历。   说完梦,炎颜道:“你还记不记得,刚才牛首领说过一句,这个境地是个圆葫芦形?” 第417章 向左走,向右走   沈煜云立刻点头:“没错,他确实说过。”   炎颜:“我昨晚梦境中那破庙同样变成了圆形,正好与他的话相互印证,且那个秋道长也说,那破庙正是这秘境的入口。这么多特征相似的指证,我感觉此事应不是巧合。”   沈煜云眉头紧拧:“所以,之前斛律家绘制这张图的时候,他们当晚很有可能也遇到过暴雪,但他们当日凑巧没留宿在那座破庙中?所以,并不清楚破庙就是秘境的入口!”   炎颜点头:“很有可能。”   沈煜云凝眉沉思,不说话了。   就在此时,炎颜外放的神识突然感应到前面有人走来。   她将目光向对面投去,只看了来人一眼,随即对沈煜云道:“现在我可以确定了,那个爱跑题的能干兄,说的是真的。”   因为此刻迎着商队走来的,正是昨晚在破庙遇见的,那对私奔的小情侣。   沈煜云也看见了对面走来的那对年轻男女。   如果正常赶路,他们清晨时分背道而行,绝对不可能再次遇见,这足矣证明,他们现下行走的这个境地确实如刚才的牛能淦和秋道长所言,是个圆形的境地。   这种绝对不可能事儿,就这样发生了。   这还不是在鬼境里头是什么?   就在炎颜和沈煜云,满脸绝望地看着对面走来的男女时。   对面的小情侣也同样看见了商队众人,两人的表情也同样十分古怪。   双方很默契地同时停了下来。   相对而立,讶然互顾,面面无言。只闻空中一只寒鸦飞过:“啊,啊,啊,啊……”   这个情景,让炎颜突然想起了几米的漫画《向左走,向右走》,然后就忍不住笑了,嘴里轻轻哼唱:“我看著路梦的入口有点窄,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解开……”   沈煜云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炎颜。   这女人又开始抽风了。   炎颜已经驱策雚疏兽向小情侣走去,挥挥手:“嗨,又见面啦,好有缘啊!”   看见炎颜走来,青年男女的脸上露出惶恐惊惧,男子一只手死死攥住马缰,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充满警惕地望着炎颜的商队:“你们是为打劫我俩的钱财,特地埋伏在这里的吧?”   炎颜笑靥璀璨:“昂!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不字,管杀不管埋!”   嘿,这经典台词儿,不管啥时候喊都带着天然霸气,经典果然永传不朽!   女子早已吓地花容失色,手死死握住男子的胳膊:“章,章郎,他们,他们竟然是劫匪!”   章郎死死盯住炎颜,尽管早吓地变了脸色,却依旧强自镇定,色厉内荏道:“不用惧怕,我说过,你既答应随我出来,我便会用性命护你安好,兰妹放心,只要我尚有一口气,绝对不让任何人伤你一指头。”   女子脸上的表情瞬间由刚才的害怕变成感动,用力握住男子的手,拼命摇头:“不!章郎,咱俩有誓,生死相随,永不分离,你若不在,我绝不独活!”   看着对面感人至深,声泪俱下的一幕,炎颜特别想大喊一声“咔!这场过!”   然后她就大喊了一声:“男人留下,女人想保命就赶紧滚!”   然后对面的一对男女又愣了。   男人恶狠狠瞪住炎颜,眼神里除了厌恶,竟然还有……疑惑?   劫匪不是通常都留下女的?这放走女的留下男人是何道理?   莫非跟劫匪头子是女的有关?   男人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回男子没说话,换成女子歇斯底里哭叫起来:“原来,原来你在此劫道,竟是相中了我的章郎?亏我昨晚还拿你当好人,你,你忒也不知羞!”   炎颜蓦地瞪大眼。   哈!她相中蟑螂?   这女人的脑回路好生清奇。   炎颜撇了章郎一眼,笑得丰艳动人:“姑娘你想多了,我家也有长得好的。”说罢,用手中鞭梢托了下身侧沈煜云的下巴。   沈煜云把炎颜贱嗖嗖的小爪子一巴掌拍下去:“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你也是够了!”   说完,策雚疏兽上前,对二人抱拳解释:“二位莫误会,我们东家惯爱与人玩笑。二位再次与我商队相遇这其中另有缘故,我商队也正为此事困惑,遇到你二人,倒是解开了先前的谜团……”   沈煜云随后将路遇牛家商队,以及秋道长说的那番话与二人讲述了一遍,其中自动略去了炎颜梦境那一段。   二人听完也颇感意外。   章郎道:“难怪我与兰妹一路走来,总觉哪里不对,原来是误入了境中,不知这处境地是何妖物所设?”   沈煜云摇头:“目前被困入境中的,除了遇见的人,再无他人,这些人也对此境毫无了解。”   被称作“兰妹”的姑娘突然道:“对了,昨晚与我跟章郎同去投宿的还有个修士,你们遇到他没有?”   被兰妹这么一提,炎颜和沈煜云对视一眼,目中皆露出希望。   早晨离开时,沈煜云还说那个修士好像没离开那座破庙。   此人会不会跟这秘境有关?   或者他本来就是秘境的主人也说不定!   沈煜云:“不如咱们折回去找那破庙看看,那位秋道长不是说那破庙就是这秘境的入口么,或许咱们从那个地方能找到出去的机缘。”   炎颜他们原本打算继续走的,遇见年轻男女,便也没必要再继续往前走了,倒是回去找破庙成了眼下的关键。   两拨人马立刻达成共识,循着来时路往后走。   炎颜策马走在男女身后,见女子骑在马上的姿势十分别扭,便上前道:“我看你不像骑惯了马的,我单独有歇脚的车轿,不若你随我上车轿中歇息。”   女子正巴不得,她大腿内侧早被硬皮子马鞍磨地苦不堪言,听炎颜邀请,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下。   男子本欲阻拦,见女子已经应了,便也只得向炎颜道谢。   扶女子进入车轿内,炎颜替她把被褥铺好,温和道:“这段时日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吧?”   女子猛然抬头,眼睛瞠地大大的紧紧盯住炎颜:“你……你是我爹派来的?” 第418章 好大一颗瓜   炎颜笑了。   突然觉得这姑娘实在单纯的可爱,难怪这么容易就被人拐了出来。   这都不用诈,自己就把底全露了。   炎颜:“我从鹰轨城来,跟你爹没关系,不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跟你那只章郎,打眼一看就是私自出奔。”   听炎颜说不是,兰妹立刻松了口气,肩膀也重重地往下一垮:“原来早就被你看出来啦。呵,好尴尬啊。”   女子深深吐出一口气,温柔秀丽的脸上顿时显出疲色,但更多的是沉浸在情爱里的幸福甜蜜。   “几度相逢,你我也算有缘,你不光容貌绝美,行事亦精明干练,我昨晚上一见就对你生出好感。说实话,你很像我的二姊姊。”女子说话时,目光望着炎颜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依赖和温情。   看来这女子在家中应是破受宠爱,她这样依恋的目光,显然内心其实是思念亲人的。   炎颜添了盏热茶递过去,女子立刻双手接下,浅浅行礼才重新靠坐回床榻,礼数周全,行止端庄,举手投足间世家大族规矩气派尽显,却又不见丝毫傲慢姿态,真正的贵府闺秀风范。   炎颜越看这姑娘越喜欢。   “实不相瞒,我本姓金,府上就住在钜燕堡内城,我在家中本已有了婚约,只是意外与章郎相遇,一见倾心深情不忍割舍,不得已才走了这条路。”   “章郎他也是宗门大阀之中的大弟子,为了与我长相厮守,他亦是叛逃出宗门,舍弃许多,现下正被他宗门内众修士四下搜寻。”   “我们二人虽然一路奔走辛苦,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要想到日后能长相厮守,眼下的这一切苦难都觉值了。”   默默听完金小姐这番话,炎颜慢悠悠转动手中茶盏,问了句:“你刚才说你是钜燕堡中人,那钜燕堡函湘宫的股东之一的金家,与小姐是何关系?”   金小姐神色一滞,脸色顿时又要由红转白。   炎颜赶紧解释:“你别误会,钜燕堡金家是在名声太大,你刚才说你姓金,通身又这等气派,不容我不往钜燕堡金家上头想。”   听完炎颜的解释,金小姐释然一笑:“你果然如我二姊姊一般精明睿利,你想的没错,我便是金家的女儿,我在家中行三,乳名兰儿,闺名金兰娇。”   炎颜并没听说过金家三女在钜燕堡的名声,因此眼下听见金兰娇自报闺名,除了有些意外之外,并没太吃惊。   不过炎颜的想法可没金兰娇这么单纯。   像金家这种世家门阀,与诸多势力之间的利益牵扯十分复杂,把金家的女儿诱拐出来,这个章郎肯定也不是个普通人物。   也许金兰娇是真心喜欢章郎。但章郎对金兰娇的情感……炎颜直觉没这么简单。   “章公子是何方人士?”炎颜顺嘴问道。   金兰娇也不避讳,直言道:“其实章郎的身世也不错。他本名章壁,是白雾殿的内门弟子,在宗门内颇受器重,只是现在为了我判出宗门,失了前程。他同门师兄弟也在四处寻他。”   炎颜诧异:“白雾殿?那不也是函湘宫的股东之一?”   金兰娇点头:“嗯,函湘宫五大股东,白雾殿确实是股东之一,而且占的份额与我家相当。”   白雾殿的弟子,把金家的三小姐拐跑了,说这里头没猫腻打死炎颜都不信!   不过炎颜清楚,女孩子处在这种情感炙热的节骨眼儿上,智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没有实锤的证据,提醒啥的根本没用。   尤其炎颜跟这姑娘顶多也就一面之缘。   虽然提醒没用,不过炎颜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是白雾殿的内门弟子,你是金家的小姐,你俩门当户对,既然有意结合,我觉得白雾殿应喜见你二人结为连理,为何要私奔?”   谈到私奔这话上,金兰娇雪腮染晕,有点不好意思:“我之前说过的,我家已经为我定下一门亲事。”   炎颜挑眉,等着下文。   金兰娇看她一眼,问:“想必你也听过禹穴苗家吧?”   炎颜再一次诧异地瞪大眼。   禹穴苗家,同样也是函湘宫的股东之一!   没留意炎颜惊诧的表情,金兰娇继续道:“我那未婚夫婿,便是苗家的二公子苗景辰。两年前,我家与苗家定下婚约,待我年满十八便完成大礼。”   “还有三个月便是我的十八岁生辰,可是偏偏我在两个月前与章郎相遇。炎姑娘,你说这是不是命数所定?”   炎颜这会儿已经彻底被心中的惊骇轰了个外焦里嫩。   她不清楚这是不是命数所致,却敢肯定,这整件事绝对是阴谋所致!   白雾殿的弟子,把金家三小姐拐跑了,其实拐跑的是禹穴苗家的未婚妻……函湘宫总共就五大股东,这件事就牵扯进来三家。   而且这么大的事,炎颜私底下觉得另外两家明面上没瓜葛的,就未必真青白。   炎颜仿佛已经看到了函湘宫内部即将四起的硝烟。   这里头绝对有瓜,个头还不小呢!   不过炎颜怎么也没想到,引发函湘宫内幕大地震导火线的这根线头,竟然阴差阳错落到了自己手里。   两人说话间,商队已经折回了大半的路程,时辰将近未时末,天气逐渐开始变得阴郁,风也越来越大。   风吹衰草,枯树摇曳,四野更显荒芜。   商队迎着寒风,又回到大槐树近前。远远地就看见牛能淦带着他商队的弟兄仍旧在大槐树下搁浅。   沈煜云原本下令商队不停歇,径直向前走。   可是小柳突然策马疾驰到沈煜云跟前,抱着天启灵石急吼吼道:“大哥,有,有暴雪!”   沈煜云眉心拧紧:“什么?不是早晨说今日天气晴好么?怎么又有暴雪?”   小柳虽然平日嘴上皮点,可是自跟随商队掌管星云变数至今,还从没出过纰漏,今天还是头回出现这种状况。   小柳也快哭了:“我也不知道,早晨我观望星辰云案,确实没发现有异,可是刚才我又看了一遍,突然就发现有暴雪警示。”   到了这个时候,沈煜云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去找炎颜商议。   炎颜冷笑:“不关小柳的事,咱们既然进了人家的境地,自然受人摆布。商队众人安全要紧,传令下去,今晚就在大榆树这里过夜!” 第419章 塑料神帐   看见沈煜云商队折回,牛能淦第一个跑过来笑呵呵道:“哎呀,沈大兄弟,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怎样,绕明白没?俺老牛说的没错儿吧,这地方他就是个圆葫芦地儿,根本走不出去!”   沈煜云和炎颜没说话。   章壁表情古怪看着牛能淦。   他搞不懂这人被困在这出不去的境地里,为啥还这么高兴?   整个一缺心眼儿!   沈煜云给牛能淦说明了这回的原因,又给章壁和金兰娇相互介绍。   提到天气,牛能淦张口就骂娘:“这鬼地方就是这样,你队里的星辰官说的没错!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我也以为是我商队的弟兄弄错了,结果进来这些天,天天早晨大太阳,一到晚上就下暴雪,闹腾的俺们的帐篷都没法儿用了。这鬼天气跟这鬼境地一个样,真他娘的缺德!”   众人边说话,边走到了牛能淦商队驻扎的大槐树下。   此时呼啸的寒风已经开始变得狂猛暴虐,疾烈的劲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咽咽的吼声,就像夜鬼的哭嚎。   牛能淦边指挥着商队的人马,把马车和重要物资搬到大槐树底下,边对沈煜云等人道:“现在你们知道俺的商队为啥不离开这大槐树了吧?”   “俺们的帐篷他娘的全叫这大风雪给弄湿了,晚上连个生火的地儿都没有,这大槐树虽然没了叶子,但好歹比空场子强多了,至少把马匹拴在上头马儿不会叫风给刮跑了,哎,这几天都冻死两匹马了,再这么下去,老子和兄弟们的命怕都得交代在这里头。”   听牛能淦这么说,炎颜皱眉问:“你们可曾回去找过那间破庙?”   牛能淦:“那能不去找么?不光找了,还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那路上别说破庙,连块破砖头都没!”   众人听得心惊。   破庙消失了!   昨天没跟他们一起离开破庙的那个老修士也再没出现。   这么一想,那修士很可能就是制造这秘境的妖人。   他自己制造的秘境,隐藏修为自然很容易。   此时的风越来越大,风中夹着硬邦邦的雪粒子,打在人的皮肤上就像被盐水浸过的针尖儿,疼地叫人直搓牙花子。   马匹不安地杂踏,不住发出响鼻和嘶鸣,牛能淦商队的镖师伙计取出来被风吹的破损不堪还湿乎乎的帐篷布,撑起布墙,尽量给马匹遮蔽风雪。   洪玉修走过来问炎颜:“东家,咱们也准备安营扎帐吧?”   炎颜抬头打量了一眼头顶偌大的树冠,吩咐道:“把所有的镖师都叫来。”   洪玉修赶紧去喊人,等人马集中过来,炎颜吩咐:“把咱们最大的那块塑料篷布取出来,就撑在这颗大槐树上!今晚人多,就拿这颗大槐树做帐篷的梁柱子!”   众镖师齐应一声,很快便抬来一张卷成整卷的厚塑料布。五六名镖师同时拉扯住塑料布的一条边,飞身跃上树梢,不过几个辗转腾挪,就用塑料布将整个大榕树都罩了起来。   留在地下的镖师伙计趁着树上的镖师们调整篷布的空,手脚麻利地将二十根玄铁桩围着大榆树钉了一圈,等到树上的镖师把厚重的塑料篷布整理好甩下来的时候,下面的玄铁桩正巧全都预备妥当。   地上的镖师跟着把二十根二指粗的橡胶缆绳向树上抛去,树上的镖师们接住缆绳,利落地将绳索穿入预先设计的绳孔内,下面一段齐齐拉紧,就固定在玄铁桩上。   如此,一个以大榆树为撑梁的蘑菇型大帐篷就搭成了。   因为是冬天,炎颜特地做作了这块厚重的塑料篷布,其中添加了防冻剂和阻燃剂,既不会冻硬,在内部点火也不容易着火。   厚重的塑料篷布瞬间把暴虐的风雪阻隔在外头。   另一边,沈煜云撑起招司甲,商队的伙计们搭了个相对简易的塑料棚供给马匹使用。不过片刻偌大的帐篷就搭好了,帐篷里湿漉漉的地面也铺了厚厚的塑料防潮膜。   树干周围燃起四五个火堆,随商的厨子开始忙碌拾掇晚饭。   炎颜商队搭帐篷这一幕,把牛能淦看得眼睛都直了,半晌没阖上过嘴。   等到沈煜云过来请他进帐篷,才恍然回神,走进暖和的搭帐篷里,牛能淦商队的众人比进入秘境的表情还震惊。   牛能淦站在帐篷边上,伸手触摸光华厚实的塑料篷布,瞪着眼睛问沈煜云:“你们这是啥宝贝?这玩意居然能抗风雪,外头水流的稀里哗啦的,这里头还是干的,这东西忒邪乎了也。这是法器?”   沈煜云笑道:“这叫塑料薄膜,是我商队特产的一种货物……”   沈煜云把炎颜事先培训过的,宣传塑料薄膜的专业话术跟牛能淦说了一遍。   牛能淦越听越来劲儿,捧着沈煜云给的样品就舍不得撒手了,兴奋道:“俺刚才还以为是法器呢,这东西居然是你们带的货?!好家伙,你们这货可真牛逼!”   “这什么魔能不能匀给俺们商队些,照大兄弟你刚才说的,你们这新鲜玩意儿用的地方儿大了去了,你们商队这是守着个聚宝盆啊!难怪你们商队人没多少,还养得起雚疏兽,一看就是有家底子的队伍!”   这话沈煜云没接。   他家那些雚疏兽都不是买的,是他家那个特能作的东家逮的。   不过这话没法跟人家说,主要是说了别人多半也不信。   牛能淦当即就跟沈煜云订了一大批货,不过让沈煜云意外的是,这商队看着不起眼,却也是个有家底的,张口就要走了沈煜云他们多半的货物,而且直接用灵石付了钱,只等明日早晨雪晴了兑货。   这场暴风雪,商队也是因祸得福,还出了一大笔单。   刚才他俩谈论塑料薄膜的时候,章壁,金兰娇还有秋道长也在旁边听着。   章壁和秋道长没见过这东西,只是听得新奇,但金兰娇望着沈煜云手里的塑料薄膜,眼睛却亮晶晶的。   毕竟是金家的女儿,虽然养在深闺,但对商机的敏锐却是烙进股子里的,沈煜云刚才一说,金兰娇只听了一耳朵就知道,这种东西日后定有大为。   可惜她已经出来了,不然倒是可把炎颜引荐给二姊姊…… 第420章 兕合兽   两只商队很快都吃过了晚饭,各自歇息。   牛能淦的大黑牛没去马棚,而是守着他卧在这边的大帐篷里。   牛能淦把厚褥子铺在塑料布上,就靠在大黑牛肚子上休息。   这黑牛也跟一般的黑牛不一样,像有灵性似得格外乖巧,跟人待在一个帐篷里,不叫唤,竟也不随意屙屎尿,就安安静静盘卧着,一身厚实的黑毛被火光映地油亮亮的,漆黑的大眼睛温柔又漂亮,卧在哪儿又暖和又温暖。   炎颜对这种特别乖巧的生物从来没有抵抗力,忍不住就去摸大黑牛的屁股,大黑牛甩了甩尾巴,转过大脑袋看她。   炎颜这才发现,这牛除了两个弯弯的大牛角,额头中央还有一个很短的犄角,不仔细看不太容易发现。   炎颜好奇“你这牛是什么品种?”   牛能淦顺了顺大黑牛鼓鼓的大肚皮,笑道“俺家笨笨才不是普通的牛咧,笨笨是个兕合兽,是母牛和兕兽生下的。俺的笨笨不光有牛的耐力,还有兕兽敏捷的速度,而且相当聪明,你看它现在都知道你跟俺是朋友了,它都不踢你,这要是不认得你,你摸它一把试试,保管把你踢地飞起,连这塑料薄膜都罩不住。”兕(读‘四’音)   兕《山海经》兕在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   金兰娇笑问炎颜“兕合兽你从前没见过么?这种兽力气特别大,能身负比自己重好几倍的东西,走的又稳当,虽然没有你的雚疏兽快,但比一般的马儿要好得多,尤其拉车轿。我家就养着许多。”   她话刚说至此,身侧的章壁低低地轻咳了一声。金兰娇恍然自己又不小心漏了出身,赶紧闭上嘴。   她小心翼翼向周遭扫了一眼,赫然发现对面一直没说过话的秋道长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金兰娇只觉这老道目光锋锐不善,赶紧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沈煜云给众人分过茶,向牛能淦问道“你们当晚留宿那庙中时,可遇到什么古怪?”   牛能淦摇头“没有啊,除了风雪特备大,别的没啥了。”   一直没开口的章壁突然插了一句“有没有遇见一个无法查看出修为的修士?”   他这话问出来,炎颜等所有人都看向牛能淦。   牛能淦却摇头“没,当晚住在破神庙的,就只有我一支商队,就连遇见秋道长,都是我进来两日之后。”   他说完,好奇问“怎么?你们还遇见别人?”   炎颜点头“当晚与我们同宿破庙中还有个修士,我无法探查出他的修为,不过次日清晨,我们商队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没见他出来。”   炎颜这个信息一抛出,不光章壁和金兰娇诧异,就连秋道长都将目光投来,沉声询问“你刚才说的那人是何形容样貌?”   炎颜正欲形容那老修士的外貌,就听帐篷外突然有人高声询问“雪夜风急,可否借贵地留宿一宿?”   几人停止交谈,全都将目光投向帐篷门口。   靠近门边的几个伙计赶紧过去,将压住帐篷帘的玄铁枕挪开,刚猛的狂风卷着大团的雪花从帐外吹进来,跟狂风暴雪一起被吹进来的,还有个白胡子老修。   然后炎颜和沈煜云等人全愣了。   炎颜指着进来的老修士“……你刚才问的那人,就是他。”   这会儿刚进来的老修士才扫掉身上的雪,头发胡子被刮地凌乱不堪,狼狈地抬眼看向众人。   等看清炎颜几人时,老修士也是一愣。   然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身边突然扫过一阵风,身高体壮的牛能淦操着一对大锤就跳了过去,口中哇呀大叫“果然感受不到修为,你个杂毛老妖,叫你牛爷爷这几日等得好苦啊,看你牛爷爷今日不砸烂你脑壳,哇呀呀呀呀……”   牛能淦抡圆了大锤就往老修士天灵盖儿砸下去。   锤还没落下呢,就听秋道长冷冷一嗤“区区一个炼炁期的修士,还服个丹药藏起修为,哼,故弄玄虚!”   秋道长话说完,眼看牛能淦的大锤就要砸中老修士的脑袋,炎颜曲指探出一个炁凌漩,砸在牛能淦的大锤上。   牛能淦的大锤向旁边一偏,就砸在了压门帘子的玄铁枕上,登时发出巨大刺耳的钢铁撞击声,火星子飞溅出半米多。   牛能淦直接把沉重的玄铁枕凿成了两半。   老修士吓地两腿一软,一屁股就瘫坐在地。   众人皆被牛能淦这天生神力惊叹不已,牛能淦自己却像啥事儿没有,挠头呵笑“唉呀妈呀,幸亏刚才你们出手,要不俺这锤可当真收不住啊!”   说完,抬起蒲扇似得大手往坐在地上的老修士肩上一拍“对不住啊,又拿你当妖怪啦。不过你也忒废物了,就你这怂样儿还修士呢,就被俺的锤吓得屁股尿流。你看人家沈大兄弟,人家没修为,光使剑就能把俺戳趴下,老头儿你不行呀!”   老修士这会儿未定的精魂还没缓过来呢,跟着又被这通打击,老头心里委屈极了。   修为不高是他的错么?   人和人他能比么?   这哪儿来的傻大个?   太讨厌啦!   见老修士被吓地瘫在地上无力动弹,牛能淦大手一扥他后衣领子,直接把人从地上给提溜起来,手往老头胳膊下头一架就朝着炎颜他们的篝火走过去。   等到老修士缓的差不多了,炎颜问“你怎得这个时辰了才走到这里?白天你去哪儿了?”   老修士抬头看了眼炎颜,对上那双明澈如星的美眸,赶紧将目光移开“唔,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就走得慢了些,没成想再次与你们遇见。”   炎颜撩他一眼,笑了。白皙玉手一抬,手里竟然多了一柄跟牛能淦一模一样的金刚大锤。   呲开一嘴齐如编贝的小白牙,炎颜笑里带着几分邪性“嘻嘻,说不说实话,我也拿你的脑袋当木鱼敲!”   牛能淦大环眼亮晶晶的“呦呵,没看出来啊,姑娘也用锤?不是你这锤咋跟我的一模一样啊?”   看着炎颜手里明晃晃的大锤,老修士顿时一脸苦逼“我说,我说实话还不行么,我当时确实没走,其实是……” 第421章 睡着跟死猪似得修士   老修士叹了口气:“哎,其实我当时不是不想走,我是……睡着了。”   睡着了?!   众人面面相觑。   “哈哈哈哈哈!”牛能淦突然爆出一阵大笑,把众人吓了一跳。   抬起蒲扇大掌拍在了老修士的肩膀上,牛能淦笑地边擦泪边道:“你居然睡着了,连商队走了你都不知道,哈哈哈哈……俺老牛就心够大了,你他娘的比俺老头心还大。你到底是不是修士啊?俺就从来没见过像你这种睡得跟死猪似得修士,哈哈哈哈……”   众人:嗯呐!   确实有点缺心眼儿。   老修士被打击的几乎内心崩溃,终于忍不住瞪眼反驳:“你才睡觉像死猪!又不是我想睡的,我还不想睡着呢!你们为啥都怪我?为啥就没想过那个破庙本来就有问题啊!”   他一嗓子嚷嚷出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就连所有的镖师和伙计们都不说话了。   全都向老修士这边看过来。   对面端坐的秋道长瞥过来,目光阴寒:“你知道这秘境的事?”   老修士被秋道长一盯顿觉如坠冰窟,浑身的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死死箍住,灵力完全被封压在身体里释放不出来。   老修士心底一凌。   这是对方给他用了神识灵力封压术。   神识灵力封压术,是只要看一眼就能给对方施加灵力压制的术法。   通常高阶修士想控制低阶修士,或者想要一击必杀,就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用神识力量封压住对方的灵炁,然后一击毙命,或者直接灌入大量的神识力量使得对方爆体。   神识灵力封压术虽然厉害,却只限于等阶差距较大的修士之间。如果两人的灵力悬殊不是特别大,光用神识力量不容易封压住对方的灵力,搞不好还容易被对方灵力反噬损伤神识。   老修士刚才就感觉出来了,这个道长的修为比他高出好几阶。   他此刻必须小心应对,如果对方对他说的话稍有怀疑,当场就能把他爆体,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这种封压属于绝杀类术法,极端冷酷残忍,通常修士都不会使用,可见这位秋道长手段果决狠辣。   老修士舔了舔嘴角,老老实实道:“实不相瞒诸位,我本姓幸,表字元正,是来自上霄小洞天城的散修,我来之前确实早已听闻过此处有个秘境。其实我也是奔着这处秘境来的。”   炎颜把薄似花瓣的唇一呡:“就你这修为,还专门奔着秘境来?专门来找死么?”   “哈哈哈哈,大妹子这话说得可真得劲!”牛能淦头一个大笑起来。   “噗嗤~~~”底下有商队的人也憋不住地笑出声。   老修士一脸苦逼。   这小姑娘说话能不能不这么直啊?多伤人啊这!   老修士无奈叹气:“本事不如人,被你们笑话也活该。我承认我确实修为天赋不高,就因为修为太低,天分太差,都没有宗门肯收留,迫不得已做了散修,此番前来,也是想搞个什么法器灵器取长补短。”   秋道长:“所以,你想取这个秘境回去祭炼?”   老修士点头:“是打算来碰碰运气的。”说到这儿老头又重重一叹:“哎,没想到运气没碰上,反倒把自己给碰进来了。”   炎颜:“你可知这秘境是何物?”   老修士赶紧摇头:“我也不知,只听闻说沿着这条路走,晚间会遇上暴雪,如果能遇见破庙,进入庙中就找到了秘境的入口。我琢磨着到了入口就能找到秘境了,再想法收取,却没想到直接就给送进来了。”   章壁问道:“你今晨既没同我们一起离开,为何这会儿出来了?那庙可还在?”   幸元正一脸无奈:“我这会儿出来,可不就是因为一觉醒来,原先的庙它就不见了。”   沈煜云皱眉:“将你昨晚到现在的经过仔细讲来。”   幸元正只得将昨晚到今日发生的一切细细地给众人说一遍。   原来他昨晚在庙中躲避风雪时,原是打坐修行的,可是到了后半夜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梦见自己走到了一片遍地开着洁白茶花的山谷,美丽异常,只是形状有点古怪,那山谷内部由宽变窄,十分幽深,并且只有一个洞开的谷口朝天。   遍地的茶花香气醉人,令人踌躇不忍离去。   幸元正就在那美丽的茶花谷里盘桓了半日,忽觉一阵冷风袭人,一卷暴风吹残遍地落英,幸元正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路边的杂草丛中。   他起身四顾,还认得面前的路,往复几遍却再没找到昨夜避雪的破庙。当时天已黑沉,眼看暴雪将至,他只得向前赶路寻找避雪之处,就找到了这个大帐篷。   等幸元正讲完昨晚到今日的所有经过,突然感觉周身一轻,加持在身上的威压骤然卸去。   他侧目看过去,就见那个秋道长已将目光收回。   幸元正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悄悄把屁股下面的下马扎往炎颜和沈煜云那边挪了挪。   这小姑娘虽然嘴皮儿伶俐,却没坏心思。不像这老道士,见面就下狠手,这人忒可怕,还是躲远点好。   此刻众人全都陷入沉思,只有沈煜云和炎颜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幸元正的这个梦会不会跟这秘境有关?   炎颜昨晚也意外睡熟,也同样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幸元正挪到角落里,他的身后正是裹着毯子歇息的金兰娇。   金兰娇见此刻没人说话,众人正在各自琢磨,又见这姓幸的老修士模样老实,便低低地问了句:“老师父,既是专门冲这秘境而来,可知,这处秘境内可有妖物?如何害人?”   这所有人中就只有她跟章壁势力最单薄,万一这境地里有个厉害的妖物,最难逃脱的便是她二人,因此,金兰娇比别人更关心这个问题。   这会儿幸元正手里端着一碗炎颜让伙计送过来的肉汤面,他虽然是修士,可这样冷的风雪夜,大半碗肉汤下肚,精神气儿顿时缓过来不少。   听见金兰娇小心翼翼地询问,又因昨晚与她有一宿之谊,便觉与这一伙人格外亲和些,便仔细与她道:“大妖物倒是没听说,倘若真有那东西,如我这样的肯定不敢来。不过我路上倒是听见另一个说法……” 第422章 爆头   “我听闻的多半是出不去的人最终会耗死在此境之中,不过我在来的路上还打听到一个说法,那就是,布置这处秘境的那妖物,会幻化成已经死去的人混迹在活着的人中间,趁机加害境中活人。”   幸元正说完这些,整个帐篷里更安静了。   布置秘境的妖怪会幻化成众人熟悉的人,混迹在人群里面伺机兴风作浪。   那么,不论是谁,只要他消失在众人眼前,都有可能被妖怪替代。   也就是说,现在,就在这个帐篷里,可能已经混进来了那个妖怪!   ————   炎颜留意到刚才幸元正的措辞。   妖怪会变幻成熟人。   为什么要变幻成熟人?   目的肯定是为了接近陷入境中的其他人。   就比如妖怪想要接近她,变幻成沈煜云,就比变化成牛能淦或者金兰娇更容易……   整理这个妖怪习性的时候,炎颜突然想起了《西游记》中的白骨精。   白骨精虽然没有幻化成熟悉的人,但是她幻化的是有关联的人,并通过几个相互关联的人物,制造出一个看上去十分逼真的假象。   利用这个假象,白骨精成功蒙蔽了师徒几人,最终让唐僧赶走了队伍里战斗力最强的孙悟空。继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这个秘境中的妖怪,之所以选择变化成熟悉的人的模样,目的便是为了接近误入境中的其他人,继而引起人与人之间的猜忌,甚至相互厮杀。   想到此,炎颜的心头不寒而栗。   如果这个秘境的妖怪当真这么干,那么最后他们这些人势必全部都得死掉,只有最强那个人会活下来。   原因很简单,最强的那个人有能力干掉所有人。   为了主动出击干掉境中的妖怪,那个人也会这么干……   炎颜心里正在琢磨这些,眼前突然暗影一晃,她猛然抬头,就见是牛能淦站了起来,他起身跨步,直奔靠近门口的位置走过去。   在他走过去的方向,有个商队的伙计显然刚从外面回来,手脚和脸庞被冻得通红,正蹲在角落里抱着手臂暖身子。   伙计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的模样,低着头正在歇息,完全没留意到牛能淦正向着他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其他人也全然不解,纷纷侧目看向牛能淦。   牛能淦默不作声,背着手走到那个伙计面前,低下头,看着瑟缩在地上,冻得仍在发抖的伙计,突然喊了一嗓子:“赖小宝?”   瑟缩在地上的伙计身子一僵,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一点点向上移,最终对上了牛能淦的目光。   牛能淦看着他,笑嘻嘻地问:“赖小宝,明天中午咱吃啥?”   赖小宝眨了眨眼,道:“商队吃啥我就吃啥。”   牛能淦嘴角的笑突然放大,眼睛盯住赖小宝,突然举起铁锤一样的拳头向着来赖小宝的天灵盖就砸了下去。   “咔嚓!”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红的血浆和白的脑浆同时迸溅在塑料帐壁上。   全场惊呼声,混合着金兰娇的尖叫,还有兵器纷纷出鞘的声音……   几乎同时,炎颜商队的所有镖师全都挑起来,拔出兵刃对着牛能淦。   捶爆了赖小宝的头,牛能淦垂下沾满鲜血和脑浆的拳头,吩咐旁边一个镖师把赖小宝的尸体提出去处理掉。   牛能淦面无表情地转回身,立刻有伙计端来水盆给他洗手。   炎颜望着这突然发生的血案,又看向他商队的那些人,突然死了个伙伴,商队里所有人却非常平静。   这样的表现实在太诡异了。   牛能淦洗净手,又折回来靠坐在笨笨的大肚皮上。   然后周围的几个人全都呆了。   因为牛能淦此刻已经满脸都是泪,眼睛已经被泪泡肿了,明显刚才一直在哭。   炎颜:“刚才那个孩子被妖附身了?”   牛能淦点了下头,大手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叹气道:“刚才幸修士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正好看见赖小宝从外头回来。然后我就发现他的眼神和表情都跟平时不一样……”   话才说了一半,牛能淦竟然抑制不住地抽咽起来。   炎颜和沈煜云几人皆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么刚猛憨直的汉子,居然长了如此深情柔软的一副心肠。   见牛能淦难受,他商队里另一个管事打扮的人继续解释道:“刚才牛首领问赖小宝‘明天中午咱吃啥’的时候,如果是正常的小宝,一定会回答‘黑笨笨烤着吃’”   “小宝的脑子有点不太灵光,从前有商队的伙计跟他开玩笑,说牛首领的笨笨的肉特别好吃,小宝就记住了,从此不管什么时候问他这个问题,他的回答都是‘黑笨笨烤着吃’”   炎颜众人此刻才明白,难怪刚才牛能淦突然一拳捶死赖小宝,为何所有人都没说话。   原来,赖小宝张口时的那句话,已经证明了一切。   “看来,那个妖怪会控制人的肉身,却无法提取对方的灵智。”沈煜云低声对炎颜道。   炎颜点头:“嘱咐洪玉修和小柳,看好咱们商队出入的所有人,每次务必几个人同时出入。”   沈煜云道:“咱们商队你无需顾虑,他们需要出去时,让小柳带着招司甲跟去即可。”   炎颜立刻点头。   不得不说,沈煜云这招司甲真是件好宝贝,用处实在太广泛了。   转眼,刚才被爆头的地方已经收拾妥当,就连塑料帐篷上弄脏的血渍也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炎颜向那边看过去,突然发现在塑料大棚的壁上粘着一小块深褐色的东西,不像是人身体上的残留。   她起身走过去,把那小块深褐色的东西拿在手里细看,发现这竟然是一块碎瓷片。   碎瓷片呈不规则形状,边缘的颜色略深,有点像从年代久远的,已经开片的茶壶上掉下来的。   炎颜扭头向周围众人端的茶杯看去,发现众人手里用的全是粗瓷大茶碗,与她手里的碎瓷片截然不同。   然而,当炎颜转开目光的时候,她手中的碎瓷片突然闪过一道茶色的光芒,然后消失不见了。 第423章 霓雾神境   炎颜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眉心微压。   刚才那块碎瓷片,多半与这秘境里的妖物有关!   “吨巴?”炎颜在心里默默召唤。   等了片刻,周围并没出现熟悉的空间波动。   炎颜皱眉,低低地唤出声:“吨巴?”   周围的空间依旧没出现熟悉的波动感。   炎颜脸色骤变。   看了眼沙漏,时间已接寅时初,商队的所有人几乎全都睡去,大帐篷里热闹的呼噜声不绝于耳。   外头的风住了,雪依然在落,停在帐篷顶上,被里面温暖的火堆烤化,雪水沿着透明的帐篷滑落下来,形成一条一条的水痕,将薄膜上因内外温差形成的雾气冲地支离破碎,看上去感觉更湿更冷了。   沈煜云见炎颜神色不对,撑开招司甲将二人笼罩起来,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招司甲可以隔绝声音,他俩这样说话,结界外的人只看得见人,听不见声音。   炎颜黛眉紧拧:“在这里召唤不出吨巴!”   沈煜云也蓦地瞪大眼,吃惊的反应不亚于炎颜。   自从吨巴跟随炎颜公然在商队众人面前亮相之后,这只威风漂亮的妖兽就默认成了商队的守护神兽。   不论对付修士还是妖怪,吨巴只要出马,就从没让人失望过。不知不觉,就连包括沈煜云在内的商队所有人,对吨巴早就生出了依赖。   沉默了片刻,沈煜云道:“吨巴没能出现,不一定就是出了事,我觉得很可能是它根本就没跟进来。”   炎颜挑眉:“吨巴跟我订有血契,我能进来的地方,它应该能进来。”   沈煜云却摇头:“在外界正常的情况下是你说的这样,可是现在咱们处在一个陌生的秘境里,这就不一定了。”   “我曾在天悲岛时,听师父讲解过跟境地和空间相关的东西,境地其实就是空间,你修习的是空间术法,这个妖跟你修习的算是同一种术法。”   炎颜皱眉:“可是这跟吨巴不见了有什么关系?”   沈煜云:“吨巴可以在虚空之间随意穿梭来往,它那个也是空间术法,而且从吨巴随意穿梭时空来看,它的空间术法明显在你之上。”   炎颜点头。   这点沧华也说过。   吨巴虽然还是只饕餮幼崽,但是它已经有三四百多年的修为,确实比炎颜对空间术法的运用熟稔的多。   沈煜云见炎颜似是想明白了些,便继续道:“咱们被这个妖利用空间术法困在它的幻境里,那是因为这些人都不是空间修为。你虽然是空间修,但是你的修为太低,才会被困进来。”   炎颜眸子一亮:“你的意思是,吨巴的空间修为很可能比这妖怪厉害,所以它没有被困进来,它现在在秘境外面?”   沈煜云点头:“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且我虽然不清楚吨巴到底是什么妖,可就我对它的观察来看,我总觉得它不是一般的妖类。它的身体里很可能蓄着魔性或者神性。倘若吨巴被这秘境所害,凭它的本事,还有跟你的血契,咱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炎颜用力点了下头。   没错,身体里蓄着魔性的是魔兽,就如身为饕餮的吨巴。   身体里蓄着神性的便是神兽,就比如白泽。   她竟然忘了,吨巴可是饕餮呢。   饕餮怎么可能随便就被个秘境给弄死了?   不过她这边刚放下心,就听沈煜云叹道:“不过吨巴没能进来确实有些遗憾,不然凭它的本事,定能助咱们早日破境出去。”   炎颜喜笑颜开:“现在知道我的吨巴好了吧?”   沈煜云就看不惯她这嘚瑟样儿,开口没好气儿:“对啊,反正比你好!”   炎颜翻了记白眼:“幼稚!”   沈煜云怒:“到底谁幼稚自己心里没点数?”   炎颜:“这种时候还跟我杠,你不是幼稚是啥?”   沈煜云:“……”   突然发现好像是。   反省一下,好像从前自己不这样,自从跟这女人一起,他好像确实变得越来越幼稚了。   这女人有毒!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金乌刚飞跃云海,地上厚重的积雪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迅速融化蒸发。   一团团白色的气息滚滚蒸腾上天,整个世界变得云遮雾绕,白气蒸腾飞升,被阳光一照,一朵朵蒸腾的白烟就变成了七彩霓虹的颜色,整个世界霎时如梦似幻,美丽非常。   众人都没见过这样的奇景,纷纷叹为观止。   沈煜云望着徐徐上升的七彩云烟,解释道:“这种景致名为霓雾。是因温度太高,地表的水粉蒸发太快,空气中的湿度骤然增大,再加之阳光好,便会形成这种现象。”   沈煜云刚说完,就听秋道长道:“天悲岛上有座冥想湖,湖边立着洞海神镜,神镜可聚拢阳光,每日清晨太阳升起时,整个湖面便会出现这般美丽奇观。”   没想到秋道长会提起天悲岛,炎颜看了沈煜云一眼,见他似没听见,已经转身走向商队。   炎颜收回目光,上前对秋道长恭敬行了一揖:“失敬,难怪初见时便觉道长气度不凡,原来是天悲岛的人!”   秋道长被炎颜马屁拍地挺舒坦,垂到唇角的法令纹难得舒展,笑着摆手:“不敢不敢,如天悲岛那般高洁至圣的修仙大宗,吾辈只能翘首仰望,能混个记名弟子就荣幸之至了,岂敢肖想拜入宗门。”   “我刚才所言的那处,乃是多年前偶遇天悲岛开宗门向天下修士广布道法,才得机缘入宗内窥得神境。”   炎颜心惊。   天悲岛在修仙门里的地位竟然如此崇高,当年的沈煜云该何等风光。   炎颜忍不住回头看向沈煜云。   沈煜云此刻正跟洪玉修和小柳交代事情,容色平静温和,完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商队首领,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身为天悲岛岛主关门弟子的耀眼荣光。   当年在沈煜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炎颜扭头去看沈煜云的时候,她身边的秋道长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上午,炎颜正跟沈煜云商议试探秘境出口的事儿,老修士幸元正突然鬼鬼祟祟摸了过来。 第424章 开杀戒   才摸到跟前,幸元正的后领子突然被人提溜起来。   小柳笑嘻嘻问:“嘿,走路看着点,差点撞上我们东家。你说你都这大岁数了还用这么低阶的手段搭讪,老头儿你这情商跟修为同步的么?”   幸元正一脸苦逼:“能不能不提修为的事儿。”   小柳:“那接着说搭讪。”   老头儿卒   这谁家破孩子,太可恶了也!   炎颜回头看过来,笑道:“柳郎惯爱玩笑,先生莫恼,先生过来可是有事?”   幸元正立刻点头,脑袋凑到炎颜和沈煜云中间,压低了声道:“你俩随我来……”   沈煜云和炎颜对视一眼,跟在幸元正身后向不远处的小树林走去。   三人走进小树林,幸元正领着两人弯弯绕绕走过一片树丛,最后在一处茂密的灌木后停下。   幸元正朝俩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拨开灌木丛,向林中看去。   炎颜和沈煜云皆不知这老头干什么,便也好奇随他向林中看……   然后俩人就看见了里间地上摆着两具死尸。   幸元正惊呼一声:“啊,真给杀啦!我刚才去喊你俩的时候,这两个伙计还是活的!”   炎颜和沈煜云也颇感意外,越过树丛走到尸体近前。   两具尸体皆是面朝下倒在泥地里,尸身和身上的衣衫都是完好的,完全看不出打斗挣扎的痕迹。   沈煜云蹲下身,慢慢地将两具尸体翻转过来。   炎颜惊呼:“是牛首领商队的伙计!”   沈煜云仔细查看过两人的致命伤,抬头看向炎颜:“修士所为。”   炎颜看向幸元正。   幸元正赶紧摇头:“不,不是我干的!我刚才去找你俩的时候这俩人还活着呢。”   “谁干的?”炎颜清楚肯定不是幸元正干的,而且她猜刚才幸元正去找他二人也是为了这事儿。   “是……”   “贫道所为!”锵硬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幸元正的话,一个人从树丛中走出来。   秋道长!   沈煜云皱眉:“为何要杀害牛首领商队的伙计?”   秋道长冷嗤:“贫道怀疑这两个伙计被妖物附身,自然要除掉!”   炎颜怒道:“怎么可能两人同时附身?你分明是假借除妖名义杀人!”   果然如她昨晚所料,这群人中间,那个实力最强的人,为了逼出妖物,定会动手杀掉其他人。   结果今天一早这位秋道长就开始动手了。   秋道长:“谁说妖物不能同时附身二人?你又不了解妖物?凭甚就说这二人没被妖附身?”   沈煜云:“就算他俩同时被妖附身,也当将二人交由牛首领亲手处置,断没有随意结果人性命的道理!”   秋道长呵呵一笑:“在此处秘境里,你,我,他谁都有可能被妖怪俯身。人越少就越容易判断被附身之人。想必尔等也明白这个道理。”   “你们商队有招司甲,进出有随身结界,相对比较安全。可是那姓牛的傻大个的商队却没有此等宝物。他的商队最易被妖物顶上。”   “就比如昨天晚上,他的人已经被妖怪附了身,他自己不是也亲自动手杀人了么?他也杀人,贫道也杀人,有何不同?”   沈煜云紧锁剑眉,眼中蕴怒:“当然不同!牛首领是在已经确定了那伙计被妖物附身的状态下,才动手杀人,且有他全商队的人作证,又是处理他自己的人。而你在没有任何佐证的情况下,接连戕杀二人,你分明滥杀无辜!”   秋道长冷笑:“哼!你说这俩人没被妖物附身,贫道却觉他俩就是被附了身,你们有何证据指责贫道所杀是误?”   炎颜刚才一直蹲在地上翻找尸体,并用灵力仔细搜寻尸体周围的草丛,并没找到同昨晚相似的陶瓷碎片。   炎颜黛眉一压,霍然起身:“我有证据!昨晚被杀的伙计死去后,从他的身体里掉出一块碎瓷片,当时我捡到了那枚碎瓷片,可是这两个伙计身上却并没有,可见你就是乱杀无辜!”   她话音刚落,突然从旁边草丛中发出一声暴怒的呼喝:“呔!杂毛老道!无辜害我手下兄弟性命,看你牛爷爷今日不捶爆你脑浆子……”   喊声落,一个巨大的身影就从旁边的树丛里跳出来,轮圆了一对定金锤就奔秋道长砸去。   秋道长冷哼一声,抬手掷出一记褐色的炁凌漩,笔直撞在牛能淦的胸口上。   牛能淦虽然力大体壮,也却基本没什么修为,连沈煜云都打不过,更禁不住秋道长这一击,身体直接被推地横飞出去。   眼看就要撞在后头的大石上,炎颜反手刷出炁凌鞭卷住牛能淦的腰,双手用力拉扯。   元婴期的修士力道实在太浑厚,连炎颜都被拖着带出去一米多,双脚在地上搓出两道深深的沟才堪堪拉住牛能淦的身体。   旁边插不上手的沈煜云和幸元正同时长长松了口气。   幸亏炎颜出手,不然就这强横的力道,牛能淦要真撞上大石,非得把内脏震碎,当即就得毙命。   身子一停下来,牛能淦“哇”地一声喷出大口鲜血,面如金纸,身子猛地摇晃了好几下,用大锤死死撑住地面才勉强没栽倒。   沈煜云和幸元正赶紧跑过去把人扶住。   沈煜云从纳戒里取出颗丹药正要喂给牛能淦,突然听见炎颜高声提醒:“当心!”   沈煜云反应也够快,几乎在炎颜开口提醒的同时,看了没看就打开招司甲。   招司甲的结界刚弹出来,一记重重的炁凌波跟着就撞在结界上,结界表面被撞地一阵五彩光斑满罩乱晃,这次连沈煜云都感觉胸口闷痛。   若非炎颜提醒,这一击他们仨都得没命。   杂毛老道这显然就是要取他们性命。   见炎颜出手救下牛能淦,秋道长冷嗤一声:“你自以为能干,能救得了他们?哼,自不量力!”说完,掌中再次凝出炁凌漩,抬手就向炎颜拍去。   这老道是元婴期,就算炎颜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在人家面前也跟没修为无异。   沈煜云瞳孔骤缩:“颜,快进来!”   炎颜却是突然凌空高高跃起,利落躲开这一击。   与此同时,从她身下的土壤里,猛然窜出一条山岳般粗壮的青斑巨蛇,蛇口吞吐猩红的舌信,笔直冲向高高跃起的炎颜。   炎颜身形起落如飞鹤翱翔,稳稳落在大蛇的前额上。红衣猎猎,睥睨下方一脸惊恐的秋道长。   “哼!自不量力么?自不量力的到底是谁?” 第425章 大蟒蛇=大梯子   如山岳一般的庞然大蟒,嘶嘶吞吐长长的猩红舌信,晃动着偌大的头颅缓缓垂下,两汪碧潭似的竖瞳转过来,盯住地上站着的,形如蝼蚁的秋道长,微微张开蛇口,露出两颗如剑芒一般锋利森铃的毒牙。   “咕噜”秋道长喉口一阵发干,喉咙滚了滚,咽了咽口水。   炎颜立在巨蛇额上,潋滟美眸睥睨地上的秋道长:“到底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以为你是这些人里头最厉害的那一个?”   “……”秋道长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死死瞪住那双恐怖的巨大蛇眼,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元婴修士就牛逼了?元婴修士就可以滥杀无辜了?那秋道长你随意杀人,本姑娘也怀疑你被妖物上了身。是不是我现在就当让我的大宝贝儿吃掉你,以除后患啊?”   秋道长额头上的冷汗立马就下来了,连连摆手:“不不不,姑娘可千万莫误会,贫道是土系灵根,你看贫道刚才释放炁凌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贫道的自主神识,贫道绝对没被妖怪俯身!”   “姑娘刚才不是还说咱们要团结一致对抗妖物,姑娘此刻让您这……大宝贝儿吃了贫道,姑娘岂不是少了一个破除妖境的得力助手?”   炎颜冷笑:“哼!饶你也容易,你需对天地起誓,不得再滥杀无辜。再去跟牛首领道歉,并帮他治好了伤,我便暂且留你一命!”   秋道长赶紧点头:“是,是,这些容易,我此刻就对天地立誓,我秋言瑜一心协助炎姑娘破出此境,绝不再滥杀无辜。尚若再犯,渡天劫时……”   炎颜娇喝:“不成!你还不知能不能活到渡天劫那天呢,应誓不能那么远,就立在当下!”说完,鹿皮小软靴踩了踩大蛇的额头。   大蛇庞大的头颅立刻向着秋道长探伸过来。   秋道长背后都被汗沁透了,煞白着脸,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得:“行行行行,就立当下,你说让我立啥我就立啥……我秋言瑜倘若再犯,就让我升元婴中期时气血爆逆而亡……”   哦,这老杂毛果然是元婴期。   炎颜满意地点了下头,尖俏的下巴往旁边一指:“去,给牛首领赔礼道歉,再给他把伤医好了。”   “嗳!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秋道长麻溜跑过去,先对着牛首领说了一篇好话,又将自己纳戒中的丹药取出来好几瓶,一股脑全塞进了牛首领的手里。   自始至终,炎颜就立在摩诃洛伽的前额上,看着秋道长给牛能淦治好伤口,又看着他离开,直至感受不到秋道长的炁息……   炎颜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摩诃洛伽的额头上。   牛能淦的伤已经基本无碍,跟幸元正俩人对沈煜云和炎颜再三道谢,又用充满崇拜的目光多看了雄伟的摩诃洛伽好几眼,最后幸元正扶着牛能淦回营地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摩诃洛伽的庞大蛇身突然开始极速缩小,直至缩回原形,沿着炎颜的手臂一路游回上臂处,又变成个漂亮的银臂环。   只剩下炎颜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沈煜云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刚才那东西是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沈煜云表情特别淡定,就跟山岳一般的大蛇随处可见似得。   现在炎颜折腾出什么他都不意外,她老老实实消停几天他才觉得稀罕呢。   炎颜抬手握住臂环:“是摩诃洛伽的原身。”   沈煜云知道她手臂上盘踞的小银蛇是灵兵,只是没想到这玩意儿能变这么大个头。   “哦,难怪刚才看这大蛇有点眼熟。”说完,沈煜云看见炎颜双腿还在不住地打颤,忍不住笑道:“所以你刚才其实是让你的灵器变幻成这么大个,吓唬那老杂毛?”   炎颜点头:“摩诃洛伽可以随我意识变化成任何兵刃,自然也能变回它的原身。但它身为灵兵的力量需要被我的使用才会发挥出来。”   “今天幻化出这样大的身体,我根本就没办法使用,它本身是没有任何攻击力量的,所以,虽然这么大的个头,就只能弄出来吓唬人。”   沈煜云一脸恍悟:“所以你刚才站在那大蛇的脑瓜顶上,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其实跟站在个梯子上也没啥区别。”   炎颜咬牙:“沈煜云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沈煜云笑的有点痞:“主要是难得见你外强中干这样儿,就觉得挺好玩儿。”   炎颜猛地甩开沈煜云扶住自己的手,抬脚照着他腿肚子上就狠踢一脚:“为了救你们,我都快吓死了,万一一个不留神被拿老杂毛识破,咱们今天就得全被轰成齑粉,你还笑得出来,你还好意思笑……”   沈煜云被炎颜踢了好几脚,等她终于停下了,才笑道:“好了,这下腿不软了。”   炎颜愣了一瞬才恍悟。   原来这家伙是用这种方式替她缓解紧张的心情。   炎颜也笑了,用手背擦去额角的冷汗:“吨巴不在,咱们这些人里老杂毛的修为又最高,此人又是个心狠手黑的主儿,必须想办法压制他,否则咱们全得被他弄死。”   沈煜云点头:“嗯,但是你这毕竟不是真的,还是得尽快找到破开这个秘境的办法。”   炎颜点了下头,没说话。   她没办法告诉沈煜云另一个更糟糕的消息,那就是在这个境地里,她连须弥境也进不去了。   没有吨巴,没有须弥境,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这一次,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破开这个境地,把商队平安带出去。   稍有不慎,她和商队所有人都会葬身在这里。   炎颜深深呼出一口气,仰头看向空中的太阳,此时,已经临近晌午,太阳却没有早晨那么热了,天空的薄云遮住了日光,山岭间有轻缓的风拂过,温和舒爽。   炎颜仰着头问沈煜云:“这个境地里的气候明显跟外面不一样,你说这样的奇怪的气候变化,会不会跟这个秘境的形成,或者跟这个秘境里的妖有关?” 第426章 没有一个境域是毫无破绽的   沈煜云点头“我虽没破过秘境,但从前在天悲岛时课业中专门有一堂阵法课。阵法便是通过阴阳五行不同方位的变幻和爻数的调整运用。”   “利用能象征五行之物,例如象征木之力的盆栽,象征水之力的鱼缸,象征火之力的灯烛,象征土之力的假山等,通过不同方位的调整,借以灵符灌入死物当中,从而临时改变空间的感官,令人误以为进入另一个境地。”   “阵法形成,你所看见的便与现实世界既然不同,盆栽会变成森林,鱼缸会变成汪洋,灯烛会变成熊熊山火,假山会变成巍峨崇岭。这些现实中虚妄的小东西,便可在阵中阻挡你的视线,让你寸步难行,最终困死阵中。”   炎颜皱眉“如何破解?”   沈煜云“想要破阵而出,就必须寻找到阵眼。”   炎颜听得入神,脱口问道“何谓阵眼?”   沈煜云“阵眼是一个阵法的中心,也就是一个阵法的灵炁聚集之所在。阵眼可用来巩固和镇压整个阵法的灵炁和气运,使得阵法内诸多门户之间相互勾连,和谐存在。”   “只要阵眼不被破除,不论毁掉多少个阵门,阵角,阵都不会被破开。”   炎颜听得入迷,继而追问“那阵眼通常在什么地方?”   沈煜云“阵眼必须安置在阵内,但是为了防止被破阵之人破解,通常都设置精妙隐蔽,很难被发现。”   听沈煜云关于阵法的讲解,炎颜拧着黛眉沉思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破开这个秘境的方法就隐藏在这个秘境之内。”   沈煜云点头“我觉得是。我的师父曾经与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阵法是完美没有丝毫破绽的。我觉得这句话用到境域上也是一样。这个秘境也一定有其破绽,那个破绽就是破开秘境的出口!”   炎颜从纳戒里取出一根碳棒和一个本子,开始写写画画。   沈煜云知道她每次思考事情的时候都习惯这样写写画画,便站起身准备四下去看看。   穿过刚才他们来时的小树林,沈煜云抬眼就看见洪玉修从一片树林后面走出来,直奔营地的方向。   沈煜云开口唤道“玉修”   洪玉修停下脚步,扭头往沈煜云这边看过来,立刻笑道“大爷,您怎么从那边来?”   沈煜云“我刚才跟炎姑娘去看了周遭的地形。”   洪玉修“哦,可有没什么发现没有?”   沈煜云皱眉“暂时没有,这秘境地盘较大,寻找破境的线索还需再下些功夫。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你刚才去干什么?”   洪玉修神色一顿,继而道“哦,我刚才仿佛看见那边的林子里有咱们商队的伙计,我就过去看了看,如果真是咱们商队的人就赶紧领回来,免得他们单独行动有危险。”   沈煜云向他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却一个人都没看到。   沈煜云颔首“嗯,目前还不清楚妖怪为何物,也摸不清妖怪如何害人,确实当以谨慎为重。”   洪玉修点头,向林中看了一眼,笑道“大爷回去陪炎姑娘吧,她眼下也是一个人呢。”   “嗯”沈煜云应了一声。   洪玉修对沈煜云行了一揖,转身向营地走去。   看着洪玉修的背影,沈煜云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身回去找炎颜。   回到刚才的地方,炎颜仍埋首在纸上写写画画。   沈煜云走过去看了一眼,在她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附身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向着对面的一颗小树抛去。   “咔嚓!”小树的一个细枝杈被打断,垂下来,还连着一截树皮,挂在树梢头不住地摇晃。   炎颜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了眼对面树上被打断的枝丫,侧目看向沈煜云“怎么了?心情不好?”   沈煜云慢慢道“带这只商队转眼有六七年了。商队里从伙计到管事,基本都是最初跟着我一起走商的人马,他们自从进入这支商队,好像就再也没打算离开过。”   炎颜合上手里的本子,望着沈煜云。   沈煜云望着不远处那颗被他打断的枝丫,继续说“从前你在鹿吴城时,看见商队里这些人如何风光,其实外人不清楚他们跟着我吃了多少苦。那些风光,全都是用血和命换来的。”   说话间,沈煜云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拿在手上把玩“从当年第一次走商的那天开始,我就给自己立过誓,不论赚不赚钱,每次走商,我都必须保证把跟着我出去的每一个人,全都好端端再带回来。”   “这是我给自己立的誓,也是给他们的承诺。”   炎颜静静听沈煜云说完这些,她抬起头看向他“现在,你们是我的人马,我也会跟你一样,一个不少地把他们带出去。”   沈煜云却摇了摇头,猛地抛出手中的石子。   他手上的力道本就极大,功夫又极好,抛出去的石子裹挟着“嚯嚯”的风声,呼啸划过空气,石子锋利的边缘精准无误地蹭过断枝相连的树皮,那根原本只连着一截树皮被整齐隔断,掉在地上。   炎颜赫然心惊。   沈煜云这一掷,其中蕴含杀意。   炎颜看着掉在地上的树枝,转回头看向沈煜云“煜云,不论发生了什么,解决的办法永远都不只一个,你应该相信你自己,同时,也请你相信我。”   这是炎颜头一回称呼沈煜云的字,后面的话字句铿锵,仿若誓言,叫人心定。   沈煜云与炎颜眸光对视,缓缓点了下头“谢谢你。我,信你!”   等俩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已是傍晚,跟昨天一样,凌冽刚猛的风雪再次如约而至。   不过因为有大塑料帐篷,所有人算是有了个安定的避风港,大帐篷里已经升起了熊熊火堆,炎颜和沈煜云进门的时候,浓郁的饭菜香热乎乎扑面而来,让人瞬间生出风雪夜归人的归属感。   两支商队的人马已经非常熟悉,晚饭也是一起做着吃,两家厨班还相互交流切磋了各自的地方特色,晚饭搞得相当丰盛。 第427章 调料,加点耗子油!   看见沈煜云和炎颜回来,牛能淦立刻挥着蒲扇大手热情招呼:“嘿,这边,尝尝我家厨子擀的神仙面,保管你们吃上一口再也忘不了,给个神仙都不干,哈哈哈!”   炎颜对美食向来没有抵抗力,想都没想就往那边走。   从伙计手里接过来一只大海碗,炎颜只抽鼻子一嗅,惊问:“你家居然有蚝油?”   牛能淦瞪着环抱大眼一脸懵:“啥耗子油?”   旁边端着碗正吃面的沈煜云和幸元正齐刷刷连面带汤从嘴里一股脑全喷了出来。   太恶心了这也!   炎颜笑地又甜又坏:“啊,不好意思哈,蚝油是我们那边的说法,跟耗子不沾边。蚝是一种海里的贝类。蚝油就是用牡蛎熬制的一种特殊的调味料,烧菜或者煲汤添一点进去味道十分鲜美,我刚才在这汤汁里嗅到了这种味道,是以才有此一问。”   幸元正看着吐掉一半的面条,满眼心疼又不敢反驳,怕得罪炎颜拿自己喂了蛇,只好委委屈屈瘪瘪嘴,继续埋头吃面。   沈煜云瞪炎颜一眼:“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炎颜吐了吐舌。   她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   牛能淦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欸,沈大兄弟莫误会炎姑娘,她说的一点没错,俺家这面里头确实放了贝壳肉干,俺的结拜大哥就住在南类。”   “南类那地方你们去过没?好大片场子都挨着海子,海货多得是。这玩意晾干能放很久,我每回出来走商都带好多,味道不赖,关键可劲儿造还基本不用花啥银子,哈哈哈哈哈!”   面条里放些干贝肉或者干鱿鱼丝确实味道不错,炎颜从前也做面也喜欢用干燥海制品做料理。   南类,这个地方斛律筠上回提起过,她记得是空家的地盘。   见炎颜和沈煜云喜欢神仙面,牛能淦笑道:“你们稀罕就多吃些,面有的是!要是稀罕这个味儿,等会儿俺叫厨子给你们的厨子也送些耗子油过去!”   沈煜云一撂筷子。   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面了!   吃面的时候,炎颜发现大帐里的氛围跟昨天比,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两支商队更和谐了,商队的成员基本都在一起边吃边聊。   幸元正已经很明显跟炎颜和牛能淦这边一伙儿。   两个小情侣仍单独在一处,只用灵石跟商队换餐食,其余仍同商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秋道长则独自一人盘膝在角落打坐。   他周围,两只商队的成员都离着些远,比小两口还明显,显然被众人刻意孤立起来的。   炎颜猜大概今天牛能淦回提秋道长滥杀无辜的事的时候,她自己商队的人也有所耳闻,便也不自觉跟秋道长保持距离。   炎颜想起沈煜云在树林里说的那些话,还有他当时的表情和眼神,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自家商队。   她的目光在商队众人间逡巡……   有的人围在一起闲话;有的人围在一起下棋;还有的掷骰子小赌;还有靠着篷布睡着了的;还有一个人坐着发呆的……   每个人看上去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谁被妖物附身的样子……   炎颜正看人呢,沈煜云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用找了,你仔细看看玉修。”   炎颜吃了一惊,赶紧在人群里寻找洪玉修,最后在一伙儿围堆下棋的摊子后头找到了洪玉修。   洪玉修也在看棋,只是表情有点僵,目光看着棋盘偶尔说上一句,但总体并不是很热衷的样子。   沈煜云:“玉修平日虽然不下棋,但他棋迷是群里出了名的。连小柳都是他的徒弟,商队里伙计平日最爱听他讲棋。”   其实沈煜云刚才提醒她是洪玉修的时候,炎颜打眼看他就发现了。   洪玉修虽然没有小柳性格跳脱,但毕竟是商队里头的老人,商队里的伙计镖师都拿他当大哥一样看待,除了沈煜云,最敬重的就是他。   因此洪玉修平日里跟商队的人相处也十分轻松随意。   像此刻这样闷不做声的状况,一看就不正常。   沈煜云的眼睛里又出现日间那种痛苦,从洪玉修身上收回目光,沈煜云低头看着火堆:“炎颜,如果到了要对玉修下手的时候,就由你动手吧。”   炎颜心头一震,侧目看向沈煜云……他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了。   沈煜云嘴唇嚅嗫:“我……下不去手……”   炎颜拍了下沈煜云的肩,起身向洪玉修方向走了过去。   “你现在就……”沈煜云抬头,诧异的目光盯住炎颜。   炎颜回头一笑:“不,我去会会这个妖。”   沈煜云顿时松了口气,点头:“那你当心!”   炎颜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转身朝棋摊走了过去。   山海界流行的棋名叫“军战棋”其实就跟地球上的象棋差不多,炎颜走到棋摊跟前的时候,一帮人正为一颗即将过河的卒子争论不休。   炎颜悄没声在洪玉修身边蹲下,目光看着棋局,突然问了句:“玉修,此局该当何解?”   洪玉修似是完全没察觉炎颜的到来,身子僵了僵才转过脸来,牵了下嘴角:“哦,是东家,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怎没陪大爷?”   炎颜挑眉反问:“你说我陪沈爷?”   洪玉修嘴张了张,垂下眼帘:“东家莫怪,我开玩笑呢。”   炎颜淡淡一笑,似浑不在意,问道:“玉修,你跟着大爷的商队有多久了?”   洪玉修始终垂着眼,默了会儿,慢慢道:“时间太长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他说话的时候,炎颜一直在仔细观察他的举止表情。   洪玉修看上去很沉闷,不太愿意主动交流,而且炎颜近距离观察他的眼神,发现他的眼珠也有些直,看上去有点呆滞的样子,就像两汪死水。   看来洪玉修确实被妖物上身了,炎颜心里叹息,起身离开。   沈煜云一直关注炎颜和洪玉修那边的动静,看见她折回,立刻问道:“怎么样?”   炎颜摇头:“玉修的意识确实被妖物干扰,以前的事情已经不清楚了。不过,我暂时不打算惊动他体内的妖物,它既然已经进入了玉修的体内,就让它暂时待在里面好了,咱们也好暗中观察,如果这妖物只有一个,即便把玉修杀了,它依然会祸害其他人,与我们更不利。” 第428章 给妖精画个像   沈煜云点头:“今天你提醒我,我也突然醒悟过来。以往遇到附上人身的妖怪,通常的手段就是把人杀掉,连同她身体里的妖也一并杀死。”   “但是现在是在秘境里,如果这个秘境破除,或许玉修他们还有救回来的可能,毕竟吨巴都进不来,这秘境也不见得很厉害。况且如你所言,就算杀了玉修,也会有别的人被附身,倒不如暗中观察。”   炎颜:“或许这个妖怪正是故意想让咱们发现有人被附身,然后像牛首领那样直接把人干掉,制造这个境地的妖需要用人的精血炼化境地提升它自身修为,咱们杀人,正好遂了妖的心意。”   沈煜云:“所以,咱们现在除了寻找破境法门之外,还有就是努力不死人,就算被妖物附身,也尽量不杀人,不给妖物增强修为的机会。”   炎颜和沈煜云正说话间,忽听旁边传来低低的哽咽声。   俩人侧目看去,见原本靠在兕合兽笨笨的大肚皮上休息的牛能淦,背对这这边,身子一颤一颤的。   沈煜云和炎颜对视一眼,俩人起身走了过去。   沈煜云拍了下牛能淦的肩膀:“牛首领,身体不适?”   牛能淦抬起头,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眼二人,咧开大嘴哭的更凶了:“不是身体不适,俺是心里不适!呜呜哇啊啊啊……”   炎颜差点没忍住笑。   这壮的跟牛似得男人还“心里不适”特像撒娇卖萌,还挺好玩儿的。   牛能淦哭声特别大,惹得两只商队的众人纷纷看过来。   炎颜看见洪玉修也向这边看过来,便低低地用神识传音给牛能淦:“牛首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商队也有人被妖物附了身!”   果然,炎颜这话一出口,牛能淦立刻不哭了,瞪着红彤彤的大眼珠盯着炎颜:“真的?你没骗俺?”   炎颜看他这幅模样又想笑了。   不过炎颜还是忍住没笑,轻轻点了下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又给他传音:“看破不说破,别打草惊蛇。”   有了白日救命那事儿,牛能淦现在特别信赖炎颜和沈煜云,听见她这么说,立马用力点了点头,同样用神识传音:“好嘞,俺都听你俩的!”   然后牛能淦把头伸过来,伏在沈煜云耳边道:“我刚才才瞧出来的,我商队里好几个伙计都被上身啦。”   沈煜云虽然没听见他俩神识传音说点啥,但牛能淦是个直不楞登的性格,沈煜云看他这样也能猜个大概。不过他这话还是让炎颜和沈煜云大吃一惊。   好几个?!   那就是说,能附身的妖物不知一只,而是一窝!   沈煜云皱眉:“你能确定这几个人全都被附身了?”   牛能淦用力点头,指着不远处一个蹲在火堆边添柴火的伙计:“你看那个,平时可爱说笑的人儿呢,没事儿最爱打打闹闹的,这会儿就跟只带头鹅似得蹲着,还有哪一个也是,可精明灵力了,你看他这会儿那眼神儿,就跟特么死鱼眼一样一样……”   炎颜和沈煜云顺着牛能淦手指的看过去,发现那几个伙计果然全如他所言,跟周围正常的人比异常沉默,就跟洪玉修表现出来的状态一模一样。   牛能淦说完,又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你们别看我大老粗,可我跟这帮兄弟摸爬滚打多少年了,每个人啥样,我闭着眼都能想见,呜呜呜呜……”   炎颜咬着唇吻:“被妖物附身的人为什么看上去都呆呆的?这是共性么?”   沈煜云点头:“还有你们发现没有,被附身的全是没什么修为的人,比如伙计,还有玉修这种做文职的。另外我们商队有招司甲,确实要好一点,玉修被附身,可能是因为他负责操控招司甲的缘故,而牛首领的商队被附身的就要多一些。”   牛能淦眼圈又红了:“可是谁特么知道这破境里到底有多少只妖怪啊?昨天打死一个我这心里就难受了一整天,今天一下这么多了,这不是要老子的亲命么?处得都跟亲兄弟似得,一下要打死这么多人,干脆先弄死老子算了。”完了又呜呜咽咽地哭上了。   炎颜和沈煜云对视一眼,尽皆无语笑叹。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牛首领绝对是个外刚内柔的暖男,别看外表又彪又虎的,内里其实揣着副热肠子,特耿直重义。   炎颜和沈煜云还真挺喜欢他的。   炎颜坐在笨笨的肚皮上,拍了下牛能淦的肩:“先别哭,我跟煜云商议过了,暂时不杀掉这些被附身的人。”   牛能淦立马抬起头:“你们有啥好办法,只要他们能好了,要俺命都成!”   炎颜目光坚定:“要想救人,唯有破境!”   牛能淦抬手一拍大腿:“艾玛,你说的太对了,可他娘的怎么破啊?”   炎颜笑了,从怀里取出日间写的小本子递给两人:“这是我今天罗列的所有这秘境中的特征,你们看看。”   沈煜云接过来,跟牛能淦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开始认真看本子上的东西。   等逐一看完,牛能淦拧着两条又黑又粗的眉毛问:“这不都明摆着么?写这玩意儿有啥用啊?”   沈煜云却仔仔细细又把炎颜写的看了一遍,然后指着其中一条道:“天气每日都有规律性的变化,现在这个特征最为明显,如果咱们能再寻找到一个现象与此吻合,就说明这个特征是这个妖特有的!”   炎颜笑赞:“没错,早晨热,中午温,晚上寒。如果再有一件东西也与这个特征相符,就说明这个特征是此妖固有的特征。”   沈煜云点头,眼睛突然亮起来:“不论是妖鬼还是精怪,其形修行的过程皆与它成长历程和本身属性相关联,只要摸清它的规律,不难寻出破境的蛛丝马迹。”   炎颜欣然颔首。   其实这种方法在地球上警方破案经常用,就是所谓的画像。   利用已知的所有特征,一点点画出犯罪分子的立体影像,然后再用排除法去掉没有作案条件的嫌疑人。   最后剩下的那个,附和所有画像条件的人,哪怕再不可思议,都八九不离十就是罪犯。   牛能淦觉得炎颜跟沈煜云脑子特别好使,听他俩这么说,也立马咬着手指甲死死盯着小本本,跟沈煜云一快看。   看了一会儿,牛能淦指着本子上一行字问:“这瓷器开片是个啥玩意儿?这跟天气有毛关系啊?” 第429章 开片儿   炎颜突然想起来,养瓷开片那是在地球,且只有申华这种瓷器古国才会玩这样高雅的游戏,在这个世界,就算富人也没有养瓷器的习惯,主要是这个世界的瓷器没有申华那么高超的烧制水平,也没人知道瓷器还能养开片。   为了让沈煜云和牛能淦弄清楚妖物附身证据到底是啥玩意,炎颜开始耐心给俩人科普瓷器开片。   “开片儿其实算个动词,是我们那地方专用在瓷器上的术语,就是烧制出来的陶瓷,经过后天一定条件的使用,会天然出现表面釉下的裂痕,但是瓷器本身其实并没有裂开,更不会漏水,但是如果遇到剧烈的震荡或者温度骤变,会影响瓷器的使用寿命……”   炎颜讲的这些东西,把牛能淦听得云遮雾绕的,听到最后头竟然一点一点地开始打盹儿,要不是靠着笨笨的大肚皮还勉强坐着,就直接躺地上睡着了。   但是沈煜云却基本听懂了。   等到炎颜讲完,沈煜云问:“所以你上次捡到的那块碎瓷片,就是你刚才所说的瓷器开片么?”   炎颜颔首:“没错,那是块典型的瓷器开片,而且还是一只历经长年使用过的旧茶壶,开片的边缘已经渗入了茶汁,形成了无法拭去的茶斑……”   说至此,炎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开片的瓷器碎片,早中晚气候截然不同的天气,圆形的地域……种种特征仿佛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呼之欲出!   就在炎颜凝神思索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插了一句:“适才听闻你们谈论被妖物附身之事,我有一事不明,想向几位请教。”   炎颜的思路被突然打断,懊恼地侧目看过去,发现竟然是章壁。   她的目光越过章壁往他身后看去,金兰娇已经裹着毯子睡着了。   章壁自从头一日跟炎颜闹了点不愉快之后,这几天一直安安生生陪护在金兰娇身侧,几乎没离开过营地。大概被困秘境的缘故,他的态度倒没初次相见时那般霸道骄横。   沈煜云略微颔首。   章壁便在他身边坐下,问道:“刚才我听几位商议破境一事,其中谈及被妖物附身一事,我想问下,那妖物附身可有何讲究?或者转挑什么人么?”   牛能淦是个直肠子,听见章壁询问,立刻道:“可不要挑人么,这妖怪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专门挑没修为,也没啥功夫的小伙计儿,俺们商队里中招的那几个全是这种。”   说完,牛能淦笑起来:“啊,对了,你家那个小娘子也是个没修为的,她那样娇滴滴的,可更容易被妖物附上身,你可好生看紧点儿啊。”   章壁笑道:“是,内子温良柔弱,确实需要好生呵护,多谢牛首领提点。”   说罢,章壁便起身欲走,经过炎颜身侧时,炎颜摸着右手的红宝戒指,浅笑吟吟:“章公子不必忧心,就算这里所有人都被妖物附身,尊夫人也定安然无恙。”   章壁目色惊诧,脱口便问:“这却是为何?还望炎东家赐教!”   炎颜美眸微睐,望进章壁急切的一双眼睛里,潋潋轻笑:“尊夫人的项上有一只玫红色的玉珏,那玉珏内熔炼了麒麟血才能呈现那般颜色。麒麟祥瑞可避世间万恶,尊夫人身上有这等宝物,诸邪必定不敢侵扰。”   说完,炎颜黛眉一挑:“怎么?尊夫人身上的宝物,莫非连你这做夫君的都不清楚?”   章壁神色微滞,继而立时对炎颜拱手笑道:“并非不知,却是忘了。内子出身名门,过门时随嫁妆确有几件护体宝物,以往在府中时并未留意,今日出来,一时紧张,就尽皆忘了。若非姑娘提点,我还担心内子的安危,如此便可高枕无忧了,多谢提点!”   说完,又再三与炎颜和沈煜云三人拱手,向金兰娇走去。   待章壁走开,沈煜云打开招司甲问炎颜:“先前你还说此人对金小姐心怀不轨,此刻却又为何把金小姐护身的法宝告诉他?他万一真想对金小姐不利,岂不更便宜?”   炎颜慢悠悠给自己添上茶,语气笃定:“不是万一,他一定会对金兰娇下手!切凭他的细致,就算我不说,他迟早也会发现这些事,倒不如我把他的话诓出来。我方才用了谛听石将那番言辞尽数记了下来。倘若将来能出这处秘境,我将这谛听石交给金兰娇,如何抉择,凭她自己吧。”   沈煜云拧眉看着炎颜:“其实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说你心眼儿不好吧,今天这事儿你还挺讲仁义,说你心眼不赖吧,有时候你干事儿实在匪的可以。”   炎颜笑了:“这个分人。”   出手帮金兰娇,主要是金兰娇身上的闺秀气质和真诚待人给炎颜的印象不错。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炎颜很讨厌章壁这只蟑螂,就想坏他事儿。   反正这人干的也不是啥好事。   炎颜这厢与沈煜云和牛能淦商议破境之事,那厢章壁回到金兰娇身边时,金兰桥恰刚醒来。   看见章壁回来,金兰娇温柔询问:“你做什么去?”   章壁随手将经过火堆顺手取的小瓦罐递到金兰娇面前:“我怕你夜间受寒,取了一罐热汤,你趁热喝些暖和身子。”   金兰娇双手捧过热乎乎的汤罐,眸底柔情满溢:“章郎细致体恤,这一路多亏有你。”   章壁温柔一笑,趁着金兰娇喝汤的时候,替她将睡乱的鬓角理向耳后,手在金兰娇的耳侧略微顿了顿,目光向下移,就落在金兰娇的胸前。   金兰娇颈子里佩着支雕工精致的金项圈,项坠子便是一块质地温润,色泽艳丽的玫红玉珏。   果然如炎颜所言。   章壁曾经也听闻过,麒麟为祥瑞之兽,其血能避除妖鬼,麒麟血入玉呈赤焰玫红……   金兰娇捧着汤罐喝了几口,只觉耳侧被章壁的手轻轻揉搓微微发热,掀开眼帘看向章壁,却见他一双眼直直盯住自己的胸口,顿时双腮飞霞一路蔓进衣领子里,口中低低地唤了声:“章郎,你……” 第430章 全员沦陷   章壁正犹自盯着麒麟玉珏出神,被金兰娇猛地唤回神智,见她一脸娇羞带怯,知道她定是误会了,便顺势将人揽入怀中,温柔道:“兰妹,趁你刚才睡熟,我去打听见,这境中有妖物专附人身。”   金兰娇听得脸色煞白:“是妖怪会钻入人的身体里么?”   章壁重重点了下头,撑开护身结界将两人与外界阻隔,把金兰娇揽地紧了紧,叹道:“我刚才去问过炎姑娘,她说这境中妖物专爱附身无修为之人,且专门挑拣富贵之身,我实是担心兰妹你……”   金兰娇听得脸色煞白,哆嗦着朱唇望着章壁:“章郎,你的意思是……我无修为,且又是富贵之身,所以……我很容易惹鬼上身?”   章壁点头:“若按炎首领所言,应是此意。”   金兰娇目光有些滞,愣了片刻,突然开始发了疯似得揪扯自己身上环佩首饰,头发上,耳朵上,脖子里,手指上,手腕上,腰间,脚踝……一股脑全都卸了下来,眨眼就在面前堆了珠光宝气的一小堆。   因为拆卸簪环首饰,金兰娇头发被拉扯凌乱不堪,却也顾不得这些,她仰头殷殷望着章壁,柔美的眸子里全是深深的无助和浓浓的依赖:“章郎,只要咱俩能活着出去,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要这些富贵之物,就算一辈子不要这些富贵之物也可……”   章壁眼中满是感动,再次将金兰娇紧紧揽入怀中:“兰妹如此识得大体,暂且委屈你一时,你放心,我定将你平安带出此境。”   怀中揽着金兰娇,章壁的目光却落在她刚褪下来的那一堆首饰上。   那些收拾里,除了那块麒麟玉珏,还有一块不知是什么材质的五彩如意腰佩,还有对辟邪的吼兽状混元脚铃……全是驱邪安神的上乘宝物。   果然如炎颜所言,身上带着这些东西,那妖物怎会上得了金兰娇的身?   章壁的脸上暗暗松了口气,用力将金兰娇柔软的身体贴紧自己的胸膛……   若不是有宗门之命在身,他倒觉金家的这个小千金着实不错,又温柔又好哄。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太阳依旧热情奔放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炎颜走出塑料大帐,抬头看向头顶炙热的阳光,再看看周围忙碌喧闹的众人,然后她就看见正在吵架的沈煜云和洪玉修。   炎颜怔了怔,快步走过去。就听沈煜云怒道:“你已经跟着商队这些年了,难道连清晨清点货物都能忘?亏我从先那般信任于你!”   洪玉修也脸红脖子粗:“这个我自然知晓,可是这几日商队原地安营,根本就没行商,货就在眼皮子底下,有甚好清的?”   沈煜云气地双目圆瞠:“你玩忽职守还强词夺理,洪玉修,今日你是自罚还是本首领亲自惩处?”   洪玉修也急了,看见炎颜,一把将她拉过来,对着沈煜云咆哮:“东家你给评评理,这几日咱们原地一步都没走,那些货就摆在那儿,天天清查有何意义?”   炎颜被拉扯到两人中间,盯着洪玉修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跟着又盯着沈煜云的眼睛细看。   而沈煜云和洪玉修,全都赤红着双眼,瞪着炎颜声声逼问,四只充满血丝的红眼一点点向她逼迫而来。   炎颜感觉胸口越来越炙,越来越喘息困难,眼看俩人充满愤怒的脸就要向她贴过来,炎颜一连踉跄后退好几步,转身撒腿就跑。   她飞快地向前跑,想要甩开什么恐怖的妖怪,却满脑子都是沈煜云和洪玉修赤红的双眼,那些红眼睛在她的神池中漫天翻飞,好像无数只血红的蝙蝠……   炎颜用力甩了甩头,胃里头一阵剧烈翻搅的难受。   沈煜云,洪玉修,全都被妖怪俯身了!   她刚才从沈煜云和洪玉修的眼睛里,看见了无妄的争执,毫无理性的言辞,简单的逻辑,粗暴的思想……两个人的病态表现几乎一模一样。   这样歇斯底里的两个人,绝对不是原本的沈煜云和洪玉修。   一模一样的表现特征,恰证明了一点,沈煜云跟洪玉修一样,也被妖物附上了身。   跑到帐篷跟前,炎颜扶着篷壁大口大口喘息,胃里翻滚的更加难受。   她想不通,就过了一个晚上,原本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所有的人都被附身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妖?   它究竟是怎么渗入他们身体里的?   就在炎颜靠着帐篷喘息的时候,突然感受到帐篷里一阵灵力波动,紧接着地面传来轻微震颤。   炎颜下意识向后退开几步,就在她身体刚移开的同时,偌大的塑料帐篷突然被捅开两个大窟窿,两只尖锐粗大的牛角从里面笔直刺出,正好扎在刚才炎颜站着的地方。   幸亏她躲的及时,不然这会儿身体就被穿在了牛角上。   刺穿塑料大帐的是黑笨笨,牛角刺破帐篷的同时,黑笨笨偌大的牛头跟着拱出来,将整个大帐撕开个长长的豁口。   冲出大帐,黑笨笨“哞哞”狂啸着甩开四蹄狂奔而去。   在黑笨笨的屁股后头,同样双目赤红的牛能淦挥舞大锤从破烂的大帐里冲出来。   牛能淦手里挥舞着大锤,追在黑笨笨屁股后头怒嚎:“你这杂毛畜生,老子让你趴着,你敢站起来,老子今天就锤断了你的牛腿大骨熬汤!”   说话间,赤红的一双眼睛几乎要爆出眼眶,轮圆了一只大锤撒手就砸向黑胖胖宽阔的牛背。   “你疯了!”炎颜吓地惊叫一声,扬起摩诃洛伽变化的蛇骨长鞭,抽飞半空中的定金大锤,鞭梢继而向黑笨笨的牛角上一缠,身体借力一跃,人就稳稳落在了黑笨笨宽阔的牛背上。   感受到背上一沉,黑笨笨侧头牛头向背上看了一眼。   见是炎颜,黑笨笨便不再理会,继续发足向前狂奔。   它本来就是兕合兽,奔跑起来比牛要快的多,眨眼就把混乱不堪的营地远远地甩在后头。   跌坐在牛背上的炎颜,此刻才看清,整个营地里所有人都在无谓地争吵,咆哮,所有人都陷入癫狂的的精神错乱。 第431章 一捧黄土收艳骨,三丈地裂掩风流   等奔到彻底看不见人的地方,炎颜勒住鞭子,从牛背上滑下来。   黑笨笨抬起头,温柔的大眼睛里湿漉漉的,脸上还有两条明显的水痕。   它在哭。   因为刚才它的主人向它扔出的那一锤。   炎颜拍了拍黑笨笨的大脑门,温柔安抚:“笨笨乖,你就在这里待着,他们全都被妖怪俯了身,你回去会有危险,去林子后头躲起来,我不来找你千万别出来,去吧”   黑笨笨昂起湿漉漉的大鼻头拱炎颜的手。   炎颜伸出手臂抱住偌大的牛头,把脸贴在笨笨的款款的前额上:“我不能陪你,我得回去救他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全都死在这个妖境里!”   突然就变得像末世一样,炎颜喉口一阵酸涩。   没想到最后正常的,竟只剩下她和眼前这只兽。   ————   斜刺里,一个商队的伙计突然横冲直撞过来,一头扎进秋言瑜的怀里。   秋言瑜烦不胜烦,一把抓住伙计的衣裳领子,抬手一掌拍在伙计的天灵盖上。那伙计瞬间被拍地脑浆迸裂当即毙命。   秋言瑜顺手将尸体往地上一丢,往身上释放了个清洁术。   没走几步,又一个伙计暴躁地向他这边冲过来,这一次,秋言瑜连对方近身都不耐烦,掌心直接凝出炁凌波就要往对方身上轰……   “秋道长,你这是打算毁约,迎接天谴么?”   背后传来一个晏晏带笑的声音,秋言瑜步子一僵,慢慢转回身……   璀璨日光自背后映照,霓雾弥漫里,一个倾长窈窕的身影,踩着藕尖儿似得雪鹿软皮小靴,脚踏残雪而来,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风流目,就那样晏晏带笑望着秋言瑜。   霓虹映娇娃,本是极美的画面,看在秋言瑜的眼里,他莫名就打了个寒战,身上登时起了一层鸡肉锥锥。   看了眼地上横倒的两具尸体,秋言瑜扯出个僵硬的笑:“这不能怪频道出手,炎姑娘难道没看出来么?今天早晨,这两支商队的人全都被妖物附了身,就算贫道不杀这些人,这些人迟早也会死在这个境地里。”   说完,秋言瑜还面露惋惜地摇头叹道:“他们是再也走不出喽!”   炎颜笑道:“虽然这些人全部被妖物蛊惑,他们出不出得去,那是我的事,但是秋道长你杀了人,这就是你的不对,这两件事丁是丁,卯是卯,不能混作一谈。”   听炎颜要将这些人带出去,秋言瑜顿时眼睛一亮:“炎东家已找到破境法门了?”   炎颜浅浅勾着唇角,没吱声。   炎颜这是明显对他有所保留,秋言瑜拱手笑道:“难怪炎东家小小年纪就养商队,还置办得那大一群雚疏兽,果然好手段,老朽佩服。”   奉承完,了秋言瑜话锋一转,回头看向不远处吵吵嚷嚷混乱不堪的营地:“姑娘一番好意令人动容,可是这么多人全都被妖物蛊惑,炎姑娘就算有心也恐无能为力。想必姑娘也看出来了,如你我这般有修为之人,这境地却不能耐我何,倒不如你我联手冲出这秘境。”   “炎姑娘,你我毕竟是修仙之人,日后寿数无疆,仙途漫长,何必为了这些凡夫俗子搭上身家性命。”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轻启朱唇,含笑问道:“敢问道长,你我如何联手破除此境?”   见炎颜言语间有松动的意思,秋言瑜大喜,赶紧道:“想要破除秘境,首先需寻找境灵,也就是你们说的附身妖怪。”   炎颜轻轻颔首:“嗯,道长说的有理,那依道长看,咱们如何寻找那妖?”   秋言瑜笑了:“炎姑娘冰雪聪明,这个问题怕是明知故问。”他说完,侧头将目光投向营地周围那些正陷入疯狂的人们。   就在秋言瑜转过脸的一瞬,炎颜壁上的摩诃洛伽周身白光乍起,她的手里就多了枚双刃回旋镖,眸底杀意尽显。   秋言瑜刚转过头,忽而感觉一股剧烈的灵力波动,等他再转回身,面前雪刃一晃,秋言瑜吓地猛然向后闪身,同时忙不迭撑开防御结界。   “叮!”双刃回旋镖磕在秋言瑜的防护结界上被弹飞,此前,距离他的咽喉就差半寸。   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回旋镖裹挟着嚯嚯风声又飞回炎颜上里。   饶是秋言瑜身为元婴修士,也被刚才那一下子惊出一身透汗。他唇角两侧的法令纹几乎要拉到下巴上,瞪圆了眼珠怒向炎颜:“女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你秋道爷就教一教你怎样做人!”   说话间,秋言瑜双手迅速翻出一串伽印,抬手指向炎颜脚下,口中大喝:“山崩地裂!”   秋言瑜话落,强悍的土系灵力瞬间从秋言瑜的身体里迸发而出,沿着他踩在地上的双足源源不断涌入脚下的土地。   与此同时,炎颜感受到大地一阵剧烈的震颤,她还没来得及飞身跃起,脚下踩的地面突然裂开,仿若一张飞沙大口,将炎颜整个吞了进去。   眼见炎颜瞬间就消失在自己撑开的地裂之下,秋言瑜阴恻恻地笑了:“哼,自不量力的毛丫头!”话落,他双手再次翻出伽印,对着裂开的地缝双掌合十,口中轻轻地念了句:“合”   整个大地跟着又是一阵剧烈震荡,裂开的缝隙竟开始渐渐合拢……   看着逐渐合拢的地缝,秋言瑜笑地越发得意:“哼,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口出狂言要救下所有人,道爷今天就活埋了你。小丫头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可惜,一捧黄土收艳骨,三丈地裂掩风流,哈哈哈哈……”   秋言瑜的笑声还在回荡,眼睛却突然直勾勾盯住渐渐合拢的地缝,做合并状的伽印两只手僵在了原地……   不是不推,主要是推不动。   因为就在裂开的地缝里,突然拔出一颗参天巨柏,就如一柄巨大的利剑直直从地底伸出,粗壮笔直的树干直刺苍穹,硬生生卡在即将合拢的地缝上。   秋言瑜用力想要合十双掌,可是双掌之间却像是有一股强悍的木系力量死死撑住,秋言瑜的双掌就卡死在现在的位置,完全动弹不得。 第432章 谁死谁活,不死不休!   秋言瑜不可思议地瞪着突然生长出来的参天巨柏,他能清晰感觉到一股强横的木之力……   到底打哪儿来的木之力?那小姑娘不是金色的炁息么?   金色炁息除了传说中,谁也没见过的空间力量之外,他的土系灵根和火系灵根纯度不够的情况下都会出现赤金色和土金色的炁息。   可是突然生出如此雄伟的耸木,这绝对非木之力不能为啊!   就在秋言瑜一脸懵逼的时候,一条浑身闪闪烁亮白银鳞的巨蟒缠绕巨木,从地裂底下盘曲而上,在巨蟒的三角形前额上,站着一袭红衣,风日洒然的炎颜。   看见炎颜竟然安然无恙,秋言瑜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这死丫头居然没死!   可既然已经动手,那就必须得分个谁死谁活,不死不休!   秋言瑜抬手一扬,原本平整的土地霎时仿若土浪,向炎颜和和大蛇埋压过去。   “累土至山!”   秋言瑜口中再次发出一声暴喝,汹涌的土系灵力再次灌入大地,地表的土石就如裂岸的土浪,翻卷着向上堆埋,转眼就将炎颜拔地而出的巨木掩埋地严严实实,平地顿时长出一座小山丘。   摩诃洛伽庞大的身躯盘踞在山丘顶上,炎颜站在摩诃洛伽前额,居高临下瞰向下面站着的秋言瑜。   看见摩诃洛伽现身,秋言瑜的面皮绷地紧紧的。   他害怕主要的原因并非这巨型大蟒骇人的个头,主要是他完全感受不到这东西的灵力波动,这得多恐怖的修为,才能让他一元婴修士完全感受不到灵力波动?   但尽管心头畏惧,但既然已经跟炎颜翻脸动手,就不可能再罢休。   炎颜望着秋言瑜,秋言瑜也同样望着炎颜,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杀意。   秋言瑜双手一震,掌间再次涌出强悍的土灵炁,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站在蛇额上的炎颜。   炎颜此刻也同样摊开双掌,掌心之上金光璀璨的空间力量翻腾涌现。   幻出原身的摩诃洛伽慢慢地左右晃动山岳一般的菱形蛇头,庞大蛇身缓慢扭曲移动……   此时已至午后,温暖的阳光再次躲进厚厚的云层里,寒风呼号,天空中徐徐落下第一团雪。   暴雪,又要来了!   “冲!”   猝不及防地,炎颜突然爆出一声低喝。   脚下的摩诃洛伽庞大蛇身宛若游龙,盘曲的蛇身几乎同时猛地抻直,接着弯曲弹出的强大惯性,箭矢般笔直冲向秋言瑜。   秋言瑜瞳孔骤缩,手上的炁凌差点没托住,这飞射的速度简直令人惊骇,他完全想不到这么个庞然大物行动起来竟然迅如羽箭,眼皮都来不及眨的功夫,就已射至眼前。   秋言瑜所不知道的是,祭炼成灵兵的摩诃洛伽虽然自身灵识已经因为太过虚弱而沉睡,但它的身体却是实实在在修行了几万年的大蛇真身,柔韧度和力量依旧保有真蛇时的状态。   再加上由沧华亲手祭炼,几乎全部保留了摩诃洛伽本体的优秀机能,所以即便摩诃洛伽的本体已经没有灵识支配,但是被炎颜使用出来,依旧能达到曾经真正摩诃洛伽的蛇身的速度和力道。   只可惜,这么大带个头炎颜没办法拿在手里挥舞。   庞大的蛇头逼至近前,秋言瑜几乎调运体内所有的灵炁,双手褐色炁凌漩不断翻滚越来越庞大,秋言瑜忍住丹田被抽空的剧痛,狠狠将炁凌球向炎颜推过去。   元婴修士的起凌波其能量浩瀚远非炎颜这样的小筑基修士所比,秋言瑜的炁凌尚未释放出来的时候,炎颜就已经被强大的灵力压迫地胸口滞闷呼吸困难。连带脚下的摩诃洛伽都剧烈晃了几下,险些把炎颜甩下去。   摩诃洛伽自身没意识,完全靠炎颜神识力量操控,所以炎颜的状态直接影响摩诃洛伽幻化的状态。   尽管身体异常难受,但是炎颜清楚,此刻是决定胜败最关键的时候。   成,她跟她身后所有人都得活。   败,他们就全都得死在这地方!   眼睛死死盯住秋言瑜手里越聚越大的炁凌球,就在欺凌球与秋言瑜手掌脱开的千分之一秒,炎颜几乎同时耗尽全力,将手掌上巨大黄金炁凌漩抛向半空,口中同时暴喝:“天朗气清!”   随着她的暴喝,头顶风云骤然变幻,旋转,迅速形成一个巨大的时空漩涡。   而秋言瑜的炁凌球也在这个时候同时砸到了炎颜近前……   澎湃的灵力几乎瞬间将炎颜震飞出去,炁凌漩裹挟着飞沙走石,兜头向着摩诃洛伽迎面砸过去。   秋言瑜这全力的一击并非针对炎颜,而是摩诃洛伽。   他一直将摩诃洛伽当成真正的威胁,从来都没把只有筑基期修为的炎颜放在眼里。   然而此刻炎颜被炁凌波释放的巨大炁浪掀飞,神识暂时停止对摩诃洛伽的掌控,摩诃洛伽就长着巨大的蛇口,呆呆地立在原地。   头顶的空间漩涡流转速度越来越快,就在巨大的炁凌漩几乎要挨到摩诃洛伽尖锐的毒牙的时候,突然在虚空停了下来。   在炁凌漩的另一端,飞沙走石形成的土系炁凌的灵力,丝丝缕缕向着空中飞速旋转的时空漩涡流去,仿佛一张巨大的嘴在一点点地吸食土系炁凌球。   秋言瑜双目充血,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爆凸出来。   眼看就要砸中那大蛇,谁来告诉他空中这个巨大的时空漩涡是咋回事?   是这大蛇的神通?   不管是什么,这巨大的时空漩涡显然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炁凌……   这是他抽干了经脉中所有的灵力汇聚起来的炁凌能量,一旦被抽走,就相当于这一刻抽走他所有的修为!   他绝对不允许!   到了此时,秋言瑜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他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一击能击碎这只庞然大蛇,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秋言瑜狠狠一咬牙,飞身跃向被吸附滞留半空的炁凌球,手掌笔直向着炁凌球推了过去。   他竟是用自己的肉身去推动炁凌球攻击摩诃洛伽。   被掀飞的炎颜落在了旁边的一片树林子里,虽然砸断了两三颗树,身上有些疼,但也幸而有树做缓冲,倒也没受大伤。   等到她从林子里爬出来的时候,正看见秋言瑜以自己的肉身为掌,狠狠拍向停在半空的炁凌球。 第433章 我是你祖宗!   秋言瑜以身为掌,狠狠拍向巨大的炁凌球。   这要撞上,那气势千钧的巨大炁凌球就正撞进摩诃洛伽张开的蛇口中。而炎颜因为刚才被掀飞,一时没顾上用神识操控摩诃洛伽,摩诃洛伽就那样直挺挺地立在哪里,等着挨砸。   炎颜几乎吓出一身透汗,就在秋言瑜即将撞上炁凌球的一霎,她神识闪念,原本直挺挺立在当地的摩诃洛伽瞬间原地消失,而在她的手心里,盘踞着一条姿势一模一样的小银蛇。   她实在太紧张了,连让摩诃洛伽归位都来不及,那万分之一秒的功夫,将将够把它召唤回来。   强大的炁凌球猛地向前推进,眼看就要进入蛇口了,却扑了个空。因为冲撞的力道太大,秋言瑜一头就扎进了自己的炁凌球里。   因为他的搅动,那些原本聚拢的沙石变松散,反而加速了头顶时空漩涡的吸噬速度。   这就好比水中放进一颗糖块,原本没有融化的糖块很难被吸管吸进嘴巴里,但是突然有东西把糖块捣碎了,糖块就被吸管吸走就会变得异常容易。   偌大的炁凌球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小。   秋言瑜没想大蛇会突然凭空消失,而他同时也感受到炁凌漩也开始加剧被侵蚀,秋言瑜急了,赶紧催动伽印,开始与头顶的时空漩涡强时间回收灵力。   炁凌球虽被外放,但终究是秋言瑜自身灵力所化,再重新收回自然事半功倍。   炁凌球原本就有时空漩涡时刻不停地抽取其能量,再加上秋言瑜开始自行回收,导致炁凌球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迅速收缩变小。   感受到周身的经脉因为灵炁的注入逐渐充沛,饱满,秋言瑜心里又渐渐有了底气,只要恢复一些灵力,这回他一准先弄死炎颜,再设法搞死那大蛇……   正盘算间,下方突然涌起一片金光大盛。   秋言瑜心中惊骇,低头俯瞰,就见下方炎颜双手向上托举,在她的双掌中央,悬浮着一枚金光灼灼几欲耀眼的炁凌球。   那颗炁凌球与一般的炁凌有点不太一样,周围一圈火焰云纹翻腾环绕,云纹的正中央,一枚同样由火焰纹饰组成古老符纹缓慢地旋转,熠熠如大日中升。   黄金炁凌球的盛大光芒,将周围的云彩全部渲染成金黄,被炎颜托举而起,仿佛烘托旭日的金光华盖,遮天蔽日,耀耀煌煌……   秋言瑜彻底被眼前所见震惊了。   他已经忘记抓紧时间吸收自身的炁气,痴痴呆呆瞪着下方金碧辉煌的曜日华盖:“这是……空,空间力量?!”   炎颜此刻运用的,正是当初救摩诃洛伽时用的那招“回天返日”   周围的暴雪被她召唤的烈烈华阳迅速炙烤融化,蒸发……形成累累叠叠的厚重云团围拢在炎颜周围,远远看去,这一幕就像个徐徐上升的黄金蘑菇云。   巨大黄金华盖不断向上升腾,澎湃的灵炁将炎颜艳红的裙衫鼓荡翻飞,仿若黄金穹顶上镶嵌的一颗绚然红宝。   回天的骄阳,带着普照大地的热烈光芒,向上升腾,将半空中停留的飞沙走石土系炁凌团,以及裹在中央的秋言瑜一并向天空中的时空漩涡推送而去。   到了这一刻,秋言瑜也反应过来了,这金光灿烂的黄金大伞,是要将他推进头顶的时空漩涡。   进了那该死时空漩涡,鬼知道他下场怎样!   秋言瑜目眦欲裂,口中暴喝:“小女娃子尔敢!”话落,他手袖一扬,刚才收入体内的土系灵炁再度涌出,将周围悬浮的沙石尘土全部吸附过来,竟形成一条长身狰狞的土龙。   昂首一声呜嚎,土龙突然头朝下冲向地面,偌大的龙首张开巨鳄一般的獠口,一口咬在夯实的土地上,龙口插入土地之下,死死咬住大地。   看见秋言瑜的灵力能幻化土龙,炎颜也惊骇万分。   她听沧华说过,修为境界到了一定程度,释放出来的灵力会被神识之力变幻成各种圣灵妖兽,这是神识之力强大的重要体现。   神识力量越强,幻化出的灵兽妖物种类越多,也就越逼近真实圣灵妖兽的本体,威力也更强大。   炎颜这是头回接触元婴境界的修士,没想到当真亲眼看见了灵力幻化的土龙。这也说明,她自己的修为跟秋言瑜相比确实相差很大一截。   秋言瑜幻化出土龙死死咬住地面,土龙就像一只伸长的手臂,死死抓住地面,将即将被顶进时空漩涡的秋言瑜牢牢牵制住,不再向上半步。炎颜向上推进的进度当即停了下来。   炎颜仰头看向虚空,她先前打开的时空漩涡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清晰了,这一波“天朗气清”的能量眼看就要消耗殆尽……   得抓紧时间把这老杂毛送走!   炎颜心思飞转,将手中的炁凌球交与单掌,脚下踩的利剑突然幻化成一柄宽刃大板斧。   炎颜从纳戒中取出一桶日常备用的油脂,将板斧沾满了油脂,手腕运力,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注入板斧内,瞄准龙首颈项的部位就甩出去。   因为速度极快,板斧身上裹着的油脂在与空气摩擦的过程中迅速燃烧起来,板斧就像个大火球滚向龙首。与此同时炎颜将所有剩下的油脂都抛到了土龙的身上。   土龙除了灵炁,其余全部由土石形成,油脂泼上去迅速渗入龙身,很快一桶油便被土龙完全吸收。   炎颜抛出的板斧不偏不倚正砍在龙颈上,火球瞬间引燃了土龙吸附的油脂,大火“呼呼”爆燃,土龙瞬间变成了火龙。   火苗子冲天而起,吓地秋言瑜赶紧松开手,彻底断了跟地面的牵连。   炎颜牵唇一笑,脚下就多了条撑天巨蛇。   摩诃洛伽再一次幻化出原身,顶着炎颜将金光耀眼的金色炁凌球向上空的时空漩涡推进。   这一次,秋言瑜完全没了任何凭借,周身灵力又全部耗尽,他怒瞪下方的炎颜,一字一句问:“你,竟然是空间力量,你究竟是何人?”   炎颜仰起头,隔着金光烁烁的炁凌球,对着秋言瑜潋滟一笑:“你祖宗!” 第434章 又见梦里人   炎颜双掌同时发力,口中暴喝:“起!”   金色炁凌球光芒骤然大炽,周围的火焰纹如活物一般旋转翻飞,脱离开炎颜的掌心,推着秋言瑜向天空中即将消失的空间漩涡冲去。   恰如一轮骄阳上中天   最终,金色的小太阳尽数没入空间漩涡,在漩涡里仿若一颗金色的星辰消失在浩渺的宇宙世界里。   空间漩涡迅速收束,消散……最终天空只剩下一个云朵围起来的圆环。   仰头望着空荡荡的天空,炎颜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软,一头栽倒在摩诃洛伽的额上。   因为她的虚弱,摩诃洛伽庞大的蛇身也同时剧烈摇晃了几下,然后开始骤然缩小,等炎颜落地时,它又变成了一条小银蛇。   只是炎颜此刻灵力消耗太严重,就连摩诃洛伽都没力气爬回她的手臂上,就在她脸旁静静地躺着。   等到炎颜一觉醒来已是后半夜,周围白茫茫一片,地上又积了厚厚的雪,周围景致被雪光映照异常清晰。   虽然睡在地上,可炎颜却一点不觉得冷,这让她觉得很奇怪。   虽然修士不畏严寒,可是她先前的灵力已经耗尽,又经历了跟秋言瑜的殊死搏杀,灵力和体力全部透支得厉害,身体非常虚弱,还不如个正常的凡人,这种情况下即便修士也会怕冷。   可是她睡了这么久,却丝毫没感觉身上有冷意。   炎颜撑身坐起,赫然发现身边有一大片未落雪的空地,还保持着清爽干燥,炎颜刚才就是挨着这片没有落雪的空地睡着。   她伸手去摸,发现空地上尚有余温,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   “嗒嗒,嗒嗒……”脚步声从旁边的林子里穿出来。   炎颜警惕地回头看去,发现竟然是兕合兽笨笨。   笨笨迈着厚重的蹄子向炎颜走过来,走到她身边就在那片没有落雪的空地上卧下来,正好把那片干爽的空地严丝合缝填满。   难怪她躺在雪地里这么久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原来是笨笨挨着她给她取暖。   这家伙外表看着憨憨的,其实异常机灵还挺细心温柔。   炎颜拍了拍笨笨的大脑袋,问:“你是怎么绕过营地的?他们有没有打你?”   笨笨摇了摇头,黑亮的大眼睛看向营地的方向,又渐渐变得湿漉漉的。   它又在想念牛能淦了。   炎颜服下两颗补充灵力的丹药,爬上笨笨温暖宽厚的背。   笨笨迈开厚重的四蹄,驮着炎颜往营地方向走。   远远看见老槐树,炎颜让笨笨停了下来,一人一兽饶进旁边的密林里,悄悄从旁边潜伏过去。   营地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人点篝火,所有人都原地蜷缩着坐在地上,没人走动,也没人说话,破损的帐篷被风吹地飘飘忽忽,像极了灵堂里的招魂幡。   整个营地弥漫着被死亡笼罩的恐怖气息。   炎颜正在人群中寻找沈煜云,耳边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炎颜顺口嘱咐:“笨笨不要乱走,这里不安全。”   “呵呵呵……”男子低沉的笑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炎颜心头一凌,猛然转身,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站着个男人。   威廉!   威廉依旧是当初格斗时的打扮,雪白的格斗服,腰间扎着熨烫平整的黑色腰带,他的身材结实匀称,一米八五的身高,再配上深邃立体的五官,以地球的审美标准来看,是一等一的样貌。   此刻威廉两手握着腰带的两端,就站在距离炎颜两米远的位置,用那双海洋蓝的眼睛看着她,唇角带着轻蔑的浅笑。   “看来你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你看,你都已经开始修行了,为何还要执着回地球去?你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在地球那边的一切早已被别人取代,即便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回到地球,像你这样拥有异能力的修士,一旦被人发现,就会被抓进实验室,成为地球人解刨研究的对象。最终,你将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做成漂亮的标本,永远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   威廉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像嘲讽,又像怜悯。   炎颜觉得口干舌燥,她向四下看了一眼,依旧是刚才的树林,只是刚才还在身边的笨笨不知跑儿去了。   炎颜没有马上跟威廉说话。   尽管这么久以来,她心心念念一直在寻找把她带到山海界来的眼前这个男人,可是此时此刻,炎颜的思维却十分清醒冷静。   她清楚目前身处秘境,眼前的威廉,很可能是秘境盗取她脑中的记忆所形成的幻象。   可是,眼前的威廉又实在太逼真,一个眼神,一个表情,还有他的言辞……完全就跟炎颜印象中的威廉一模一样。   幻象当真会如此逼真?   炎颜的内心陷入深深的矛盾和挣扎。   深呼吸,炎颜抬起双眼直视威廉的眼睛:“你不是地球人对不对?”   “哈哈哈!”威廉仰头大笑:“我美丽可爱的炎小姐,你该不会现在想清楚这个问题吧?”   炎颜目沉如水:“你把我带到山海界想干什么?”   威廉缓缓扭动脖子:“这是我的事,等到时机成熟,你自然会明白……”威廉深邃的蓝眼睛露出迷人的笑:“在此之前,炎小姐就乖乖留在这个世界吧,祝你在这里生活愉快!”   炎颜正要再问,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炎颜,他就是你说的,你们那个世界的人吗?”   炎颜猛然回头,发现沈煜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她蓦地瞪大眼:“你,你没有被妖附身?”   沈煜云表情依旧如平日那般平和,轻轻摇头:“我没有。你看到的都是我故意所为。”   炎颜笑起来,兴奋道:“你没有被蛊惑呀,真是太好了!我早晨看见你跟玉修吵嘴,那么离谱,我真的……哎,我都没办法形容当时的心情,特别难受。”   沈煜云轻轻点头:“我清楚,但是为了摸清附身妖怪的底,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主动出击,最直观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跟被附身的人一样的状态,才能更接近他们,更接近真相。” 第435章 不为困人,是为诛心!   炎颜用力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过你应该跟我说一声,你这样事先不打招呼,弄得我太猝不及防了。”   沈煜云:“嗯,是我没有思虑周全。”   说完,沈煜云又将目光转回威廉身上,皱眉问:“这位是你旧识?”   炎颜望着沈煜云:“刚才我俩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沈煜云点头:“嗯,只是有些没明白。”   炎颜仍旧望着沈煜云,突然笑起来:“你不是一直都特别好奇,为什么我的想法稀奇古怪,为什么我会的东西跟这个世界毫不沾边?煜云,这个人,就是把我从我原来的世界,带到这里来的那个人。”   沈煜云挑眉,看向威廉的目光露出几分诧异:“可是这个人好像也没什么修为,他一个普通人,怎有能耐将你从另一个世界带到此界中来?那需要有撕裂空间的修为。”   炎颜笑得越发潋滟:“很奇怪是吧,其实我也跟你一样好奇呢,不如,你替我去问问他……”   说话间,炎颜壁上的摩诃洛伽银光一闪,手中就多了把獠牙短匕,脚下步履滑移转瞬欺身至沈煜云近前,再抬手,冷刃已齐柄没入沈煜云的咽喉。   鲜红的血“咕嘟咕嘟”翻着泡从沈煜云的喉咙里喷涌而出,淌过炎颜纤白的手背,沿着她的手臂一路染红了衣襟,滴落在地上。   雪地落了片片殷红的鲜血,就如雪梅朱蕊,触目惊心,美的残忍又娇艳。   沈煜云双目凸出,死死瞪住炎颜,一脸的不敢置信:“你……竟然对我下手?你……”话没说完,喉咙一阵咕咕的声音,沈煜云再也说不出话来。   威廉击掌笑赞:“不愧是炎氏财团的大小姐,果然心够狠,手够辣,对同伴都能下得了手。”   炎颜双眸望着尚未彻底断气的沈煜云,樱花一样柔美的唇浅浅一弯:“沈煜云么?嘻嘻,神态有了七八分吧,确实挺像。不过你没有捕捉到沈爷的一个关键,那是他的精神内核。”   炎颜目下无尘,眸色平淡望着死在自己手上的沈煜云,慢慢道:“但凡我遇到危险,只要沈爷他在场,他永远都是不问原因先挡在我的身前,把危险接在自己手里。沈煜云是个极有担当之人,才不会如你这般问长问短站干岸儿!”   说完,炎颜抬腿一脚踏在假沈煜云的胸口,把尸身一蹬,匕首顺势从沈煜云的咽喉里拔出来。   就在沈煜云尸身翻滚在地的一瞬,突然变成无数的微尘消散不见。   果然是个幻象。   炎颜冷冷一笑,回头看向威廉,然后又是一怔。   在威廉身后的虚空之上,一袭烟紫宽衫的沧华闲散斜卧,沉静若潭的紫眸淡淡扫来:“这么久了仍未破境,你到底打算在这个地方待多久?住下不走了?”   炎颜拧眉:“我进不去须弥境,尚未找到破境法门。”   沧华撇了眼旁边的威廉:“你方才说,就是这个人将你带来这个世界的?”   炎颜立刻点头:“嗯,他便是威廉。我曾同你说过,经常入我梦境的那个人便是。”   沧华已经收回目光,显然对威廉完全不感兴趣,语气仍旧那样不冷不淡不辨喜怒:“这个人能撕裂空间帮你回去?炎,尽快破境,赶路要紧!”   炎颜垂下眼帘,声音低低地,同样不辨喜怒:“沧华,你知道我一心想回原来的世界。就算跟你成为合伙人,也全都为了回去做打算。”   沧华长眉轻挑:“所以?”   炎颜抬头看过去,目光一如当初无比坚定:“所以,我想听听威廉他有什么交换条件。毕竟,是他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如果他答应送我回去,不论任何代价,我都愿付!”   沧华蹙眉:“你想毁约?”   炎颜微笑:“当初立约的时候你便说过,这个任务对我太过勉强,我随时可以毁约,所以……”   炎颜的目光又回到威廉身上:“说吧,你有什么条件,只要你肯把我送回去,我愿意拿我拥有的任何东西交换。”   炎颜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步一步向威廉走过去。   威廉眯起眼,水蓝色的眼睛显得更加深不可测:“你当真愿意拿你所有与我交换?”   炎颜走到威廉身前,直到与他仅仅隔着一拳的距离才站定。   抬起手,炎颜轻轻抚上威廉棱角分明的脸,舔了下唇角:“我愿意,你说吧。”   威廉显然没想到炎颜会这样决定,诧异地看着突然靠近的炎颜,竟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白皙的小手温柔地抚摸上威廉硬挺俊逸的脸,炎颜凤目微阖,眸含春露,颊若飞红,轻轻地踮起脚尖……   湿漉漉,冰凉凉,炎颜闭着眼,肌肤相触的一瞬,她却突然张大怀抱,猛地死死抱住。   笨笨被炎颜这突如起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好几步。   炎颜却始终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般拼命抱住笨笨的大脑袋,刚才她吻上的,就是笨笨湿漉漉的圆鼻头。   笨笨眨着黝黑温柔的大眼睛,显然完全搞不懂炎颜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地拥抱自己,不过兕合兽的性格中有牛的忠诚和敦厚,见炎颜几乎把整个身体都挂在自己脸上,笨笨仍旧老老实实站着,任由她抱个管够。   炎颜的脸贴在笨笨毛茸茸的前额上,泪从眼角沁出来,划过太阳穴和发鬓,掉进笨笨厚实的皮毛里。   刚才那一幕,尽管炎颜清楚是幻象,但是做出刚才那样的举动,对于炎颜而言,内心其实异常痛苦,比被人狠狠抽一顿还要难受万倍。   那完全是对精神的折磨,折辱,羞愤,委屈,压抑,妥协……对于像炎颜这样的内心高傲的女子,这种对灵魂的亵渎和凌迟,还不如干脆弄死她。   但是炎颜清楚,如果不屈服,不妥协,不受委屈,不受折辱……她最终就会变成跟所有人一样被妖怪控制的木偶。   他们就真的完了。   现在炎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煜云他们陷入诱惑,这个境地里的妖能读取人的记忆,然后把每个人记忆中最深切的渴望还原成幻象,摆在你的面前,让你毫无理由拒绝,而后无限沉沦。   此境最阴毒之处,竟不是困人,而是诛心! 第436章 指天怒怼   这处境地甚至可以让幻象逼真到整合人脑子里的资源。把所原本没有的变幻出来,就比如刚才威廉说的那番话。   被抓去当试验品,泡在福尔马林原液里……这些全都是炎颜曾经自己生出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这些想法全跟威廉有联系。秘境妖怪就抓住了这个特性,让威廉亲口说出这些话,有那么一瞬,炎颜觉得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   整理好思绪,炎颜直起身。   天光已泛白,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炎颜双手握拳,仰头看向头顶青天,目色仿若烈焰濯濯,指天怒骂:“尔今日这般折辱于我,我定要把这份痛苦百倍万倍奉还与尔!”   她这一声里掺了灵力,仿若洪钟古磬嘹亮浩远,振聋发聩。   身边的笨笨仿佛感受到了炎颜滔天怒火,也配合她发出:“哞……哞……”长叫。   炎颜从怀里掏出记录的小本子,把上头每一条跟秘境有关的特征又仔仔细细地过一遍,现在她打算最后回营地再确认一下众人的情况,最终确定对这个境地的猜测。   营地跟昨天一样,所有人都开始争吵不休,每个人都赤红着双眼,看上去像一群精神分裂症患者。   炎颜还在旁边的树林里发现了幸元正和章壁。   他俩的表现跟普通人有点不太一样,两人都比较安静地靠着树坐着,神色呆滞,好像陷入了另一个精神世界。   炎颜猜想他俩现在的神识意识里多半跟她昨晚差不多,仍在幻象里挣扎和彷徨。   毕竟修士的神识力量比普通人要强大,想要完全控制也不那么容易。   查看过营地,炎颜又折回笨笨所在的树林,突然发现笨笨的大嘴巴里正咀嚼一种鲜嫩的枝叶。   那叶片的形状……炎颜瞧着很眼熟。   走过去掰开笨笨的厚嘴皮,炎颜从它嘴边捻起一枚翠绿的叶片细看。   叶片呈修长的椭圆状,叶基和叶尖偏尖,叶片内有整齐对生的叶脉,形似矛首,叶背负有轻盈细软的白毫……   茶树的叶!   这东西经过超清,晾晒,就是人们杯中品的茶!   可是茶树通常生长在温暖潮湿的丘陵地带,像境中这样每日夜晚恶雪呼号,怎会生出茶树?   就在炎颜发呆的时候,笨笨又低头去寻找食物,然后炎颜就发现,笨笨用蹄子刨开的融雪和枯叶下面,竟然有许许多多茶树的嫩芽。   几乎全是嫩芽!   “哗啦!”炎颜用脚扫开一大片枯枝败叶,地表赫然露出一层柔嫩纤细的茶芽。   炎颜惊呆了,她在外面都没看到过这么好的茶树嫩丫。   “这个境地里看来很适合茶树生长!”炎颜喃喃道。   笨笨听见她说话,转过大脑袋看了她一眼,继续去啃嚼那些柔嫩的茶芽。   笨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草,但是它觉得吃起来味道很可口,它喜欢。   炎颜慢慢站起身,掏出怀里的小本子,将最后的这个特征记录在上面。   然后……她笑了。   炎颜抬眼看向越升越高的太阳,又看向癫狂中的人群,抬起手,把那枚嫩绿的茶叶举到眼前:“我想我已经知道了这秘境的秘密,可以破境了。”   接下来,炎颜把摩诃洛伽变成大斧子,砍倒了好几颗树,把树困成类似犁地的排犁一样的东西,这东西的外表有点像梳头用的梳子,一根横梁,后面直角缀有好几根长短相同的齿。   炎颜又从纳戒里取出好几个塑料桶,把塑料桶固定在拍犁的每一根齿上,再给每个塑料桶上戳很多孔,最后给每个桶里装上酒或者油。   做完这些,天色再次暗下来。   把排犁的横杆固定在笨笨的背上,炎颜拍拍笨笨的头:“现在我唯一的帮手就你啦,能不能把你的主人和我的伙伴们救出去,成败就在此一举。干活的时候要小心,完事儿咱们还在这地方回合。”   笨笨抬起头,用温柔的黑眼睛看了炎颜一眼,迈开厚实的蹄子,托着排犁向林中走去。   望着笨笨黝黑的身影消失在暴风雪里,炎颜手里同样拎着一个捆绑了许多塑料桶的排犁,御剑升空,开始向着那些茂密的树林,丘陵泼洒油脂和酒液……   整整一个晚上,炎颜用光了纳戒里所有的油脂和商队带的酒水,连牛能淦商队里带的酒水也全部都用上了,等到黎明时分,   炎颜终于飞回原点,笨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看见笨笨也洒完了所有的油和酒,炎颜拍了拍它的额头:“好了,等到今日清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你就冲进营地里,尽量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后带着他们往官道上跑。记住,千万不能靠近树林!”   笨笨点了点大脑袋扭头看向已经开始泛白的东方天空,嘴巴慢吞吞地咀嚼着,迈开四蹄向着吵闹的营地走去。   炎颜默默地跟在笨笨背后三十多米远的地方,看着笨笨在靠近营地的时候,突然撒开四蹄冲了过去,然后就开始在营地的众人中间一阵撒欢尥蹶子。   笨笨那疯狂的样子,就跟被妖物附身了一模一样。   营地里的众人本来就情绪特别激动,被笨笨一搅合,几乎所有人都举着棍棒冲过去要揍笨笨,就连文文弱弱的金兰娇都挥舞着小木棍冲进了人群里。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只大黑牛在前头发足狂奔,后头以牛能淦和沈煜云为首的大群人穷追不舍,几乎所有人都沿着官道一路冲下去。   炎颜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嘿!这黑大个看着憨憨的,这也太聪明了!”   就在此时,炙热的骄阳从地平线完全升起,地上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空气被太阳炙烤地开始迅速加温,整个地域几乎变成火上的蒸笼。   炎颜笑了,飞身跃起,十指间夹着数张引火符,同时用灵力全部催动,甩向四周的密林。   “砰,砰砰砰砰……”   空气中接连传来巨大的爆破声,那些被浇了油酒的山林瞬间被引火符全部点燃,滚滚浓烟夹杂着炙烤的热浪笔直冲向苍穹。 第437章 冲进太阳里   整个空间的温度几乎要达到煮沸的状态。   原本在大道上奔跑的众人尽管被妖物附身,却也被突然燃起的森林大火震骇。   见众人都不跑了,笨笨也停了下来,温柔的大眼睛望着四下浓烟裹挟着火舌直冲云霄的大火,两簇小小的火苗同样在它的黑眼睛里蹦跳雀跃。   炎颜此刻站在不远处一个秃顶的山头上。   这是她昨晚踩点时候特地选出来的地方,她把这个境地里最高的山头上的树木全都削平了,以防山火蔓延到这里,然后就站在这里静静地等待。   太阳还在不断地升温。   林中的火势被炙热的微风吹动,越燃越旺,整个空间的温度仍在持续不断地拔高,普通人到了这种程度,已经几乎无法承受。   炎颜远远看着商队的众人全都开始下意识撕扯身上的衣物,有的已经被热地休克,晕厥倒地……   等到几乎所有人都躺倒在地,炎颜飞身落下,摸出沈煜云身上的招司甲打开,把众人和笨笨笼罩在招司甲结界里。   正在做这些,高空之上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仿佛玻璃物品迸裂的尖锐声响,但因为声音太大,又有点像打雷。   炎颜心头一震,御剑直冲上天。   此时整个天空已经被滚滚浓烟遮蔽,地面阴沉一片,几乎看不见太阳。   炎颜御剑跃出浓烟,向头顶的天空望去。   就在她四处寻找刚才声音来源的时候,空间里再一次传来“咔嚓!”一声巨响,这一次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仿佛晴空惊雷。   炎颜这回看清了,就在太阳的旁边,有一道形如白链的白练,但因为跟太阳离得太近,被耀眼的阳光映照地不是很明显,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炎颜笑道:“呵呵,欲盖弥彰,连太阳公公都用上啦。哈,我看你这个太阳怕也是个冒牌货,看你小姑奶奶给你换一颗!”   说话间,炎颜御剑迎着辉煌大日就冲了上去。   双掌伽印翻转间,炎颜催动体内所有的灵力,再次运用出“回光返日”之式,手掌心里金光大盛,一个古体“炎”字,在翻飞旋转的火焰纹中央一笔一划慢慢形成。   待炎字彻底写完,炎颜的双掌之间再次多了一轮耀耀煌煌的炎纹黄金炁凌球。   炁凌球被炎颜托在双掌之间,金光绚烂的炎纹翻滚,将周围映照成一片金碧耀眼,又因炎颜升空的速度异常迅捷,从地面往天上看去,景象仿若流星赶日,甚是壮观。   就在炎颜托举炁凌球迎着太阳飞速推去的时候,整个穹顶再次发出“咔嚓!”一声巨响,这一次比刚才的两次还要大。   而与此同时,被浓烟熏地昏迷中的沈煜云,突然感觉神识深处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就像薄薄的琉璃杯被掰碎,然后……   他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整个境域内的温度仍在持续不断攀升,炎颜举着黄金炁凌球越升越高,她现在上升的高度,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地面烟熏火燎的气息,但奇怪的是,这样的高度,却也同样没感受到高空应有的不胜寒。   这个温度,再一次印证了炎颜心中的那个猜测。   这个秘境整个就是个大空间!   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外界温度。   他们之前所感受的清晨,午间,黄昏,截然不同的气候变化,全部都是这个妖境幻化出来的幻象。   中天大日的光芒至阳至极,炎颜的眼睛完全无法对视,就只能把黄金的炁凌球推举在身前,用她空间力量本身的金色光芒缓解阳光濯目的不适。   高度仍在继续,炎颜很快就感觉体内灵炁不支,从纳戒取出补气丹要往嘴里塞了一把。   她这已经是中途第三次从纳戒中取灵力丹丸补充能量,刚才去给众人打开招司甲的时候,她把沈煜云纳戒里的灵力丹药也全部都带在了身上。   这会儿,她自己的早就全部耗光了,沈煜云的也消耗掉了三分之一。   最头疼的是,炎颜完全不清楚到底还要向上飞多久,才能抵达这个境遇的边界。万一她的灵力丹药全部都用光了,还是没有抵达这个境地的边界,到时咋办?   可是炎颜清楚,不论怎样,她已经没有退路可选,就算拼却爆内丹的危险,她也必须要抵达到这个秘境的边界……   向前,尚有机会拼得一线生机。   向后,就是死路一条!   就在炎颜脑中思索这些的时候,神识深处突然涌起古老晦涩的咒语咏诵的声音。   炎颜顿觉心头狂喜。   有了前几次的经历,炎颜现在已经清楚,这是新的空间术法开启的提示,每当这个古老悠远的诵读之声从她神识深处传来,就会有个新的专属于她空间之力的术法打开。   炎颜保持着眼下的速度和方向,慢慢地阖上双目,开始用心聆听神识深处的声音。   沧华说,这个古韵悠悠的众生咏诵之声,是在讲诉空间功法这一招式的形成历程,咏诵所用的上古语言现在早已失传,无法考究。   但是身为空间力量的唯一继承人,炎颜虽然听不懂,每次依然会用虔诚的姿态去认真聆听。感受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启示。   咏诵的声音逐渐接近尾声,炎颜总算听清了最后的四字功法为——飞身托迹   飞身托迹。   这个功法名称炎颜有点迷。   主要是从字面意思来看,没有之前那两个功法那么直白易解。   不过这个功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应是有其缘故。   管他呢,试试新功法再说。   炎颜又塞了几枚灵力丹进嘴里,迅速催动炁息,因为掌中托着炎纹炁凌球,她只在心中默默念了句:“飞身托迹!”   功法诵出的一瞬,炎颜的身形突然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   等到她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距离刚才位置五十米开外远,只是眨眼功夫,她再次原地消失,又闪现,又是五十米左右的距离,然后再次原地消失,反复循环……   疏忽之间,她已经飞跃出去先前行进的三分之一的高度,而且炎颜几乎没感觉消耗灵力。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啊!炎颜兴奋地忍不住朗声大笑。   有了这个功法,就算再前行一倍的距离,她都完全不同担心会灵力耗尽,太省劲儿了这也。   有了新功法相助,炎颜几乎事半功倍,她开始集中神识同时操控两种功法专注前行,大约又上行了先前一倍的距离,眼前骤然大炽,炎颜眼中的世界瞬间幻为金白煌煌一片。   这是冲进太阳里了? 第438章 双悬烈日照乾坤   四下一片雪亮,除了白还是白,白得让炎颜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炎颜能感觉到自己依旧在不断上升,但是因为周围却全部变成了无尽的白,没了参照物,视觉上就跟静止一模一样。   没有参照物,同样也失去了辨别方向的凭借,炎颜只能尽量按照先前的路线向上行进。   可是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炎颜开始困惑,她无意识低头,赫然发现掌中的炎纹炁凌球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不见了。   炎颜心头一凌。   她的炁凌呢?   她回天返日的功法还没释放,怎会突然消失?   关键是,没了炁凌球,她白飞这么高了!   前功尽弃!   额角冷汗骤然渗出来,炎颜心里一片凌乱。   凝出的功法消失,这种状况她还是头回遇上。   可是为什么会消失?她自己的功法,她还没运用,会消失去哪里?为何她自己一点感知都没有?   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点感觉都没有!   炎颜猛然刹住前行的脚步,瞳孔骤缩,仰头向上望去,眼中的笑意森冷又邪恶:“呵呵,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糊弄你小姑奶奶呢!”   话落,炎颜原地站定,突然高举起双手,向着头顶上方高声断喝:“回天返日!”   本姑娘的大太阳,给它换一个!   随着炎颜的暴喝,头顶一轮赤金色火焰文字凭空乍现,黄金炁凌球中央的古体“炎”字飞速旋转,整个黄金炁凌球开始迅速膨胀变大……   几乎覆盖整个目极所至之处,炽烈的火焰纹幻化成无数光矢遮蔽穹庐,当真仿若太阳无边无垠的光芒之线。   光芒直线洞穿虚空,瞬间将眼前无尽的白刺破,露出虚空之外的景致。   炎纹炁凌球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妖境为了阻止炎颜破境,再一次试图蒙蔽她的眼目,利用太阳制造假象,将整个空间之物全部都隐藏了起来。   但是炎颜的空间力量始终跟随着她,只要打破认知的虚妄,真正的光明必将照入灵台!   此刻,炎颜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陷入这个纯白幻境的时候,整个秘境中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天空之上接连不断发出“咔嚓,咔嚓”如晴空惊雷的响声,原本清气浩瀚的天空陆陆续续出现横竖相错的白练,壮观非常。   商队所有人都清醒过来,躲在招司甲撑开的结界里,充满惊恐地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世界。   林间树木已经燃成了碳质,虽然依旧燃烧旺盛,依旧把整个空间烤地炙热难当,却已经不再冒黑烟,原本被浓烟遮蔽的天空露了出来。   站在沈煜云身边的小柳突然指着天空喊了一嗓子:“快看天上,太阳,两个!”   众人被他一声吼,纷纷仰头向天上看去。   只见原本光芒耀眼的太阳周围,竟然渗出一层金黄的边,金黄的边缘越渗越大,就像一个渐渐铺开的饺子皮,将原本的太阳裹在正中央。   金光边缘,有清晰的火焰状炎纹不断滚动翻飞,仿佛烈焰蒸腾的日食重叠。   地上的所有人都被眼前奇异的天象惊骇了。   就连幸元正和章壁,仰头看天时长着的嘴都忘了合拢。   牛能淦瞪着环凸豹目:“俺地个娘呀!这是谁擀了这大一个包子皮儿,这打算拿太阳当馅儿蒸包子?难怪生了这大一把火。”   沈煜云双目炯炯望着天空,喃喃道:“是炎颜,那是她特有的空间术法,是她在那个地方……”   而此时,在炎颜的世界,已经再次完全变幻了模样。   刚才的无尽白界被她的回天返日破开,此刻出现在炎颜眼前的,是一片无尽深邃的星辰之海。   星辰之海望不尽边际,一眼看进去,令人有晕眩之感。   炎颜笑了:“呵,你这是看见沧华的星辰龛了吧?还想模仿沧华的星辰龛,这该是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了,我看你这妖境的边际到这儿就完结了……”   说话间,原本脚下踩着的亮银灵剑,瞬间幻化成一柄金刚巨锤,出现在炎颜的手上。   面对着那一片无尽浩渺的星辰之海,炎颜双手紧握锤柄,手中巨锤轮猛然轰落而下,口中同时暴喝:“开!”   “咔嚓,咔嚓,哗啦……”   天空瞬间如同蛛网一般横纵密布长长短短的白练,整个空间一阵剧烈的摇晃,周围山川树木纷纷土崩瓦解,地底如有巨妖苏醒,整个地面开始无规则剧烈颤动……   沈煜云等众人虽然躲在招司甲结界里,却同样被周围剧烈的变化震慑。   幸元正紧张地捏着沈煜云的袖管,缠声问:“你家那位漂亮的小娘子是不是破境去了?”   “嗯!”沈煜云沉声应答,目光始终未离开空中被炎纹波澜环绕的太阳。   幸元正胡子直抖,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给震的:“那啥,你要不把那小娘子喊回来先,她这么冒冒失失把这境地给弄塌了,会不会咱们都给埋在这里头啊?”   沈煜云还没开口,旁边的牛能淦把豹凸大环眼一瞪:“老头儿净说浑话!人家小娘子为了救咱这些人,都舍命钻到太阳里头去啦,人家不比咱站在地上的更危险?你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人家叫回来,你脑子怕不是被笨笨给踢啦!”   牛能淦说完,他身边的笨笨就转过大脑袋,看向幸元正,还刨了两下厚重的前蹄。   幸元正干笑两声:“呵,呵呵,不叫就不叫呗,算我没说,算我没说……”   幸元正话音未落,整个空间突然“呯!”一声脆响。   头顶突然白昼颠倒,星辰反转……众人只觉面前一阵天旋地转。   等所有的景象再次静止下来,人们赫然发现,周围的景致又还原成原来的青山苍翠,古道悠悠。   冷风吹过树梢,扫下一阵枯叶,隆冬时节正午亦萧瑟。   这才是正经的天,真正的冬。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抱住身边的人,疯癫了一般又哭又笑,又叫又闹。   沈煜云拨开众人冲出人群,神色紧张地四下寻找,目光突然定在不远处,一座破庙的门前。   破庙的门前,炎颜就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亮银巨锤,同样望着沈煜云。   两人同时笑起来。 第439章 茶仙道场,竞陵子   沈煜云快步奔去。   炎颜手中巨锤消失。   两人紧紧拥抱……   这样的拥抱于情无关。是与君同行,生死契阔的重诺。   沈煜云:“颜,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   炎颜:“煜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   “嗷呜吼吼……”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狂猛的呼嚎。   一只骆驼般大小的妖兽突然从对面的山岳上飞奔而下。裹挟着猎猎风声,呼啸间就卷到了炎颜和沈煜云近前。   沈煜云下意识就把炎颜挡在身后,宝剑出鞘直指对方:“何方妖孽!青天白日胆敢现身伤人!”   站在他背后的炎颜却笑起来。   没错,这就是他们的沈煜云。   不论遇到任何困难,不问青红皂白,这男人永远最先挡在商队前面,不管多大的事儿,先接在自己手上再说。   所以,在秘境中,妖怪幻出沈煜云迷惑她的时候,炎颜就单凭这点一戳既中。   对面山头的妖物已冲至近前,挥舞着爪子朝着沈煜云一阵咆哮。   沈煜云一脸懵逼。   这货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却也不咬人,光站那儿冲他吼,这货难道是跑出来专门找人吵架的?   看这眼前横眉怒目的一人一兽,炎颜实在憋不住,笑着拍了拍沈煜云的肩膀:“行了,别瞪眼了,连吨巴你都不认得了?”   沈煜云瞪着面前骆驼一样大的凶狠妖兽……   想卒!   这才几天功夫没见就窜这么大个头儿了,这货是吃了膨胀蘑菇么?   沈煜云懵逼的功夫,炎颜已经向吨巴走了过去。   吨巴立刻跪爬在地,把毛绒绒的大脑袋拱进炎颜怀里可劲儿蹭。   炎颜边给它顺毛边问:“你个子又长了,是因为突然找不到我着急的吧。”   “吨巴!”吨巴闷闷的叫声从炎颜怀里传出来,抬起头,水汪汪的蓝眼睛湿漉漉的。   这样的眼神,就跟笨笨在秘境里,回头张望牛能淦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些妖兽,实在太暖人心了。   妖兽永远都是妖兽。   人确不一定总是人。   炎颜用力抱住吨巴的头:“抱歉,是我太弱,不能自保,害你担心了。”   “啪!”沈煜云照着吨巴毛茸茸,圆滚滚的大屁股踢了一下,笑斥:“这么大个头了还撒娇,丢不丢妖!”   吨巴立马回头冲沈煜云一通呲牙挥爪。   炎颜静静地看着笑。   被困在秘境里的时候,商队所有人都非常想念吨巴,他们早已把它当成了同行的伙伴,吨巴虽然是只饕餮,但也有可能成为史上最招人喜欢的一只饕餮。   炎颜几人正沉溺在重逢的欢喜里,两只商队的人马赶了过来。   为首的洪玉修和小柳带头,走到炎颜面前时,整个商队的所有人“呼啦”一声全部单膝跪地,对炎颜行礼,齐声高呼:“谢大东家救命之恩!”   商队里每个人望着炎颜的目光都亮晶晶的。   那里面除了感激,炎颜还看到了信任,依赖,还有深深的骄傲。   她的商队,以她为骄傲了。   炎颜同时发现,商队众人把对她的称呼也改了,从原来的“东家”,改成了“大东家”   炎颜展颜,目色欣慰。   这一战,值!   这边众人正向炎颜行礼,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众人扭头看去,就见牛能淦领着他手下所有的商队弟兄也全都朝炎颜跪下来。   开口说话的,是老修幸元正。   “我说人家商队的人跪就跪吧,你又不是人家商队的,你跟着起什么哄啊?”   牛能淦牛眼一瞪:“人家小娘子对俺们有救命之恩,咋啦?救命之恩不当跪?”   幸元正摆了摆手,一副对牛能淦瞧不上眼儿的不耐:“你没看出来人家商队那是跟人家东家表忠心呢,跟你这傻大个有啥关系啊?你咋就一点看不出个人情世故呢,哎,真是!”   牛能淦笑了:“嘿,你个老渣修,还教训起老子来啦。小子们,把这老渣修给爷摁地上,让他跟咱们一块儿给炎姑娘磕头!哈哈哈哈……”   牛能淦一声令下,手下镖师伙计全都挑起来,两下就把幸元正给按在了地上。   老头刚用清洁术整理出一派仙风道骨范儿,秒变老叫花……   两支商队的众人一哄而笑。   等到众人从重获新生的喜悦里回过神来,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看,这庙又出现了!”   然后众人才看见,在炎颜的身后,就是他们曾经夜宿过的破神庙。   “奶奶的!要不是这破庙,俺也不会平白折损好几个兄弟,老子砸烂了它,免得日后害人!”   牛能淦一个猛子从地上蹿起来,拎着一对锭金大锤就要往上冲。   炎颜赶紧伸手将人拦下:“且慢,这庙宇我破境出来后进去看过,此庙并非咱们暴雪当晚歇脚的那座庙,这是茶仙陆仙人的道场。”   众人听得尽皆诧异。   炎颜转身就要向庙内走,却觉衣角一紧,回头却自己的衣襟被吨巴用嘴含着。   显然小家伙这几天找不着她吓坏了,怕再生意外,不愿她再踏入这庙宇。   炎颜揉揉吨巴的大脑袋:“跟我一起进来吧,咱们先前进的不是这座庙宇。”   说罢,炎颜跨步从容走了进去。   众人虽然心中忐忑,但见她进去了,也纷纷跟了进去。   等到踏入庙宇,所有人都愣了。   这哪里是一座破庙,这分明就是一座经常有人祭拜洒扫的香火鼎盛的神庙。   庙宇不大没有驻庙的主持,只有一件正殿被附近村民洒扫的干干净净,别说墙壁的破洞,墙角连张蛛网都没有。   庙正中央的龛位上,供奉着一位手捻茶芽,须发皆白,眉目慈祥的老神仙。老神仙被信众塑了金身,身上还披着件大红的丝绒斗篷。   在老神仙面前的香案上,整整齐齐摆着三盘供果,正中央香炉后的神牌上,端端正正竖书“茶仙竞陵子”几个粉金正楷。   原来这庙宇是茶仙的道场。   沈煜云道:“难怪这道场虽不大,香火却如此旺盛。传闻茶仙点叶为茶,即为常饮亦可入药,为人族开辟又一致富养生之途,积下无良功德。” 第440章 秘境元凶   炎颜点燃三支敬香,恭恭敬敬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跪拜行礼,将香烛插入香炉内。   众人见她敬了香,也纷纷跪下给茶仙磕头。   牛能淦磕完头,从地上爬起来问:“既然不是这个庙,那把咱们困了那么久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啊?”   炎颜笑向墙角一指:“那,就在哪儿呢!”   众人随炎颜纤白玉指扭头往墙角看去,就见挨着墙根,摆着一套供人歇脚的茶桌茶凳,在茶桌靠墙的角落里,摆着把落满尘埃的旧茶壶。   牛能淦把那套座椅板凳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拧着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问:“这儿啥也没有啊?”   沈煜云走过去,停在桌前仔细看了片刻,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仔细端详,赫然发现茶壶的壶身上布满了细小的纹路,形如碎裂,但是那些碎裂却并没有真正的裂开……   这个奇特的外观,让他突然想起被困境中时,炎颜曾讲过茶壶开片的事儿。   沈煜云回头问炎颜:“可是此物?”   炎颜目露赞许:“没错,困住咱们的正是此物。”   说话间,她走过去,翻转过茶壶的壶嘴位置给他看。   沈煜云这才看见,就在壶嘴的左侧,有个新凿穿的孔洞,周围布满蛛网般放射状的新鲜裂痕,显然是刚被什么东西给凿开的。   牛能淦和幸元正等人也纷纷过来,好奇盯着沈煜云手里的茶壶看。   牛能淦瞪着还没他拳头大的小茶壶,惊问:“就这么个破玩意儿,就把咱们这些人困了这么久?”   他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沈煜云抬头看了眼上座的茶仙,目光又转回手中茶壶上,解释道:“壶本为煮茶之用,无窍之物修行本应十分困难,但此物经年累月置在这神仙庙府内,常伴神仙旁侧,又沾染香火气息,便易开启灵智。”   “但此物毕竟不是神仙用物,未经正统教化,擅自修行堕了妖道,化出幻境害人以提升己身修为。”   说至此,沈煜云叹了口气:“可惜,若正经修行,经久累月,或可修成一件真正的灵器也说不定。”   他话音刚落,幸元正拨开众人挤到了最前头,盯着小茶壶两只眼睛直放光:“那个,炎大东家,您看这小壶已经破损了还这么旧,也不值几个钱,能不能将它送给我啊?”   说完,幸元正又可怜兮兮道:“您看您小小年纪都已经入了筑基境,老头儿我这一把年纪了,连炼炁境尚未突破,眼看此生成仙无望,就只想炼制个灵炁傍身,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沈煜云原本打算把妖壶给炎颜收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东西都已经炼化出了幻境,虽然路数不正,还是能在灵器行里换几颗不错的灵石。   不过这会儿听老头儿这么一说,炎颜和沈煜云对视一眼,都无奈笑了。   这老头儿太会装可怜了。   牛能淦蒲扇大手往幸元正肩膀上一拍:“嘿,老头儿,你这叫倚老卖老,哭穷乞讨。人家炎姑娘用命打下来的东西,凭啥你说给你就给你。”   “你别糊弄俺们不知道行情,俺可告诉你,俺的拜把子大哥就在钜燕堡的拍卖行里做事,俺把这玩意儿往俺大哥那地方一搁,保管隔日就能出好几十中品灵石。你想要,拿灵石换!”   幸元正抬手揉了揉鼻头,默默地看了那壶一眼:“好吧,我没钱,要不我给炎姑娘的商队做工,就抵银子行不?”   炎颜笑了,从沈煜云手里接过破茶壶递给幸元正:“送你了,相识一场,也算有缘。”   幸元正呆了呆,一脸惊异:“你……说真的?”   炎颜点头:“我们是意外被困,你是专程为此物而来,这东西就当个见面礼,交个朋友罢。”   幸元正没想到炎颜一个女孩儿家居然这么豪爽,双手接过破壶一揖到地:“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姑娘可真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愿姑娘长命千岁,儿孙满堂……”   炎颜无语:“行了行了,别说了,拿了壶就赶紧走吧。”   “且慢!”   幸元正又再三道了谢,正欲离开,忽被一人开口唤住。   众人看去,见竟是一直未曾留意的章壁。   章壁看了眼幸元正手里的壶,清冷孤傲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屑:“炎姑娘说破境而出是因这壶?可是有谁看见你破境了么?又有谁看见这壶化作妖怪了?”   见众人不说话了,章壁冷冷一嗤:“哼,她说是这壶困住我们,你们就信?我还说她自己是妖怪呢!有何凭证?”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理应是炎颜破除幻境救了大家,可是确实谁也没有亲眼看见她出手破境。   章壁这几个问题问得着实刁钻,还真没办法回答。   沈煜云虽然清楚那如烈日当空的功法是炎颜的无疑,可是炎颜是特殊的第五种力量,是谁也没见过的空间力量。   她的术法实在太特殊,他不敢贸然将炎颜的底泄露出来,尤其对方还是章壁这种来路不明有别有居心之人。   站在章壁身侧的金兰娇刚才一直默不作声。   听见章壁如此质问,金兰娇轻轻蹙了下绣眉,却第一个开口了。   “虽然无人亲眼看见炎姑娘出手破境,但破境之时只有她一人不在结界内,况且破境出来后,她也是最先抵达这里,虽然我未亲见,但我想相信,她就是破境救出众人之人。”   章壁没想到一向温柔乖顺的金兰娇竟然会第一个出言反驳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金兰娇。却发现金兰娇也同样侧目觑着他。   章壁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目光顿时温软下来:“兰儿莫误会,为夫也只是心存诸多质疑才会如此询问,毕竟若当真是炎姑娘破境救出了咱们,咱们还得承人家一个大恩,这么大的事儿岂可儿戏?”   听章壁这么说,金兰娇的脸色稍缓和了些。   收回目光,金兰娇望向炎颜,语气坚定:“不管他们怎么想,我信是你破的境,这个救命大恩,我金兰娇承了!”   炎颜定定地看她一眼。   金兰娇对着炎颜微微颔首,福身盈盈一拜。   这一幕落在旁侧章壁眼中,章壁心头刚才那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他明显感受到金兰娇跟先前不一样了。   章壁抬起头,狠戾的目光钊向炎颜。 第441章 孤力挽狂澜   章壁自认跟金兰娇相处这数月,这女子从来温柔乖顺,对他百依百顺,无所不从。此番破境出来,这还是金兰娇头回当众驳他颜面。   章壁又羞又怒,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金兰娇对他的态度好像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章壁伸手去牵金兰娇的手,手刚伸过去,金兰娇却抬手整理鬓发,恰将他的手避开。   章壁伸出去的手就扑了个空。   章壁眼中凶光闪动,不着痕迹地将手握成拳,慢慢收了回来,阴戾的目光继而投向炎颜。   虽然没有证据,可是章壁隐约感觉,金兰娇的变化跟这个女人脱不开关系。   见众人尽皆默不作声,炎颜笑了:“其实原本也是打算路上再与你们慢慢讲述这壶中境的事,既然现下被人当面质疑,我就将这其中来龙去脉说与诸位亦无妨。”   其时已至晌午,炎颜便吩咐厨子搭灶,也算顺带给大家庆祝这一番统共患难,险象环生。   席间,炎颜慢慢道出真相。   “其实风雪夜当晚,我做了个梦,我梦见先前歇脚的那座破庙变成个圆形的房子,四壁全都改变了模样,随后醒来,我们就被困入了境中。”   牛能淦听炎颜说梦,立马放下手里的碗筷叫道:“可巧了,我当日也做了个梦,就梦见我小时候掉进俺屋附近一个水洼子里,那水洼子可深了,当时差点就要了俺的小命儿,俺娘连棺材都给俺预备下了。结果俺从炕上跌下来,肚子撞在一个圆肚大瓮上,一下子呕出好一大口水,就好了。也算捡了条命。”   “这事儿可邪乎了,也是俺平生唯一一次差点就没了命,俺心里有些恐的慌,可是有些年头没想起这件事了,没想到那晚睡在破庙了竟然梦见了这个。唉呀妈呀,第二天早晨吓了俺一身透汗!”   沈煜云颔首:“嗯。我也做了不好的梦。”   然后商队众人就开始纷纷议论各自的梦。   原来那一晚,大家竟都做了印象极深,又令自身恐怖至极的噩梦。   这也再次印证了那晚是壶妖作怪,那破庙其实本身就是幻境了。   等大家议论完,炎颜继续讲:“我们进入了幻境。遇到牛首领的时候,牛首领当时就告知我们,这个秘境是个圆形的,这与我头晚的梦境刚好吻合。再加上后来我们与清晨刚分别的金姑娘相遇,更印证了这一点。”   炎颜说话时,看向金兰娇。   金兰娇立刻颔首与炎颜回应:“没错,清晨时我们分明是背道而行,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再相遇,除非这个境地是圆形。”   炎颜点头:“所以,境地是圆形,是这个秘境的第一条重要线索。之后,就在当天夜里,牛首领的第一个伙计被妖物附身,牛首领亲手将其处决,之后,我在那个伙计死去的位置,找到了一小块陶瓷的开片。”   然后炎颜伸手拿起那只茶壶,指着上面的裂纹道:“就是这种,跟这个颜色,质地一模一样。此后我就跟沈爷和牛首领讲过陶瓷开片的事儿。”   牛首领立刻点头:“昂,当时炎姑娘确实说过,就是俺大老粗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听着听着就给睡着啦,嘿嘿嘿……”   众人一阵哄笑。   金兰娇走过来在炎颜身边坐下,拿起她面前的茶壶仔细端详,说道:“原来这种现象名为‘开片’我家里二叔酷爱品茗,他手里存着各式各样的壶有许多,其中有两把壶就是如此,表面摸着没破,看上去却又全是裂痕,跟烂的似得。我们劝他换了,他自己却宝贝的紧,说半夜安静时候能听见叮铃,叮铃的瓷器迸开声,颇有韵味。”   炎颜笑赞:“果然得你这样人家的女孩儿见过世面,这便是瓷器开片的大魅力,你说的一点不错!”   炎颜随后对众人道:“所以,第二个特征,便是这个秘境跟瓷器有关!”   洪玉修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那第三个呢?”   炎颜笑道:“第三个就是天气!”   小柳立马不服气了:“秘境中的天气分明就跟外界没关系,连我都看不出来,你咋知道的?”   炎颜:“我自然知道天气不正常,但是它不正常的很有规律,比如早晨热,中午温,下午寒,你们想想,这个现象与什么相似?”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茫然。   沈煜云蹙眉看着那茶壶,试探道:“莫非是茶水?”   炎颜笑道:“果然还是沈爷心思剔透,早烫,午温,晚寒正是沏茶时茶水不同阶段的温度变幻,而且不光气候如此,就连你们被妖物附身时,你们的性情亦是如此。早晨暴躁,中午温和,晚间冷酷,可见此物常年被茶汤侵染,养地性格也与茶汤相似。”   众人这才纷纷恍然。   炎颜继续:“还有最后一个重要的特征,是笨笨发现的。”   牛能淦回头拍了拍身后笨笨的大脑袋:“嘿,俺的笨笨可一点都不笨咧!”   炎颜点头:“笨笨发现了枯草下面覆盖的茶芽,秘境里遍地都是茶芽,新鲜的,活的非常好。”   洪玉修一脸质疑:“可是茶树不是都生长在气候温润暖和的丘陵地么?秘境里晚间那样的暴雪天,怎么可能生长茶树,早就冻死了。”   沈煜云道:“我觉得此事还是应与秘境的形成连起来琢磨,茶叶其实本应是已经枯死的叶芽,经过温杯开烫而重新焕发生机,在水中苏醒,伸展,说其第二次重生也不为过,因此,茶壶内能令茶叶重生,秘境既然是茶壶所化,自然也可令茶树重生,如此解释倒也说得通。”   炎颜点头:“没错,我当时正是凭借这几个现象捏合在一起,最终判断此境,应是个壶妖所化的壶中境。”   炎颜讲完这些,在场所有人无不为她的缜密心思所折服。   就连傲慢不可一世的章壁都抑制不住心头好奇,问道:“那最后你又是如何想到破境法门的?”   炎颜笑得格外得意,拿起手边的茶壶道:“既然知道了这东西是个瓷器,那决绝这个事儿就容易多了。” 第442章 茶仙显圣劈破壶   见众人似乎还没明白,炎颜进一步提醒:“诸位都清楚,冷瓷器骤然倒入热开水就容易炸裂,对吧?”   众人立刻点头。   这个道理都知道。   炎颜道:“所以,我就利用这个境地早晨最热的特征,把这大茶壶肚子里的所有树木全都点燃,让它内里的温度膨胀到一个极端的地步。我们都知道眼下外界的温度是冬天,气候寒冷,如此一来这个大茶壶内热外冷,我就等着这货自己炸裂,等开了口子,我再适时给它补上一锤子,然后咱们就出来啦!”   讲至此,破境的整个过程众人总算听得明白。   金兰娇温和笑道:“亏你怎么能想得出来。多亏你长了这样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我等方得解脱。”   牛能淦也道:“你这小娘子着实厉害,你们也是往钜燕堡去的吧?等到了那地方,我为你引荐我结拜大哥,我大哥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他生平最爱结交你等这样有本事的,你们定能谈得来!”   炎颜和沈煜云连声道谢。   他几人正说话的功夫,老修幸元正悄悄把桌上的茶壶踹进手里,起身对众人拱手:“此番一行幸会诸位,老朽这厢就不叨扰了,回程路遥,老朽这就先走一步啦。”   牛能淦笑道:“嘿,老头儿,你还真好意思拿人家的东西啊?你刚才没听见么人家炎颜姑娘为了破开这个破壶,废了多大的气力啊!你好意思么你!”   金兰娇也点头:“是啊,炎颜姑娘却是费了不少功夫,我觉得此物虽是个妖物,但卖到灵器铺子或者拍卖行,也能换取不少灵石,人家炎颜姑娘是走商的,路上收集奇珍异货,本就是人家商队的买卖之一,你这样算是抢了人家的货呢!”   沈煜云也没吭声。   他看了那壶一眼,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显然也是不打算松口的意思。   众人皆如此说,更何况还有炎颜商队那么多人看着,饶是幸元正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   红着老脸,幸元正看向炎颜:“炎姑娘,您看这,哎,小老儿实在没本事,舔着老脸求您恩赏。”   炎颜最听不得这个,摆手笑道:“快莫这般说,我刚才就答应将此物赠与你,便不会出尔反尔,他们这么说是为我讨个公正,我晓得大家美意,就算是我得了转赠你吧。”   幸元正眼圈一红,连身对炎颜作揖道谢。   炎颜却又道:“只是此物戕害无辜生灵性命,这次困住了我们,从前还不知害过多少人,并非善妖,你若炼化,需彻底除去其内邪祟,切不可用此物害人!”   幸元正赶紧点头:“嗳,我回去找个元婴往上的炼器师,定将它体内妖邪去除干净,再不令其害人!”   炎颜颔首。   幸元正再次拜别众人,转身便向庙外走去。   走到庙门前,一条腿才抬起来,准备跨过高高的门槛,腿才举到半空,脚底板还没落地,头顶突然白链一闪,光剑一般笔直笔直就劈下来。   不偏不倚,正劈中幸元正……手里的破壶。   “咔嚓!”   声音不大,但是众人都看的分明。   金兰娇一声惊呼,下意识挽住炎颜的胳膊。   沈煜云和牛能淦早已站起身快步走过去。   老头儿一动不动,抬着一条腿,木雕泥塑一般站着,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手心,像是被夺了舍。   牛能淦架住幸元正的胳膊,紧张询问:“老头儿你没事儿吧?别吓唬我们啊,你这好端端的,咋被雷劈了呢?你干啥缺德事儿了这是?”   牛能淦说话的时候,沈煜云已经检查过幸元正的身体状况,确定他安然无恙,对牛能淦道:“他没被雷劈中,大概是吓坏了,先扶进去再说。”   牛能淦闻言,答应一声,环手臂把老头儿的腰一抱,就直接把人抱进了屋里。   幸元正的表情始终痴痴呆呆的,任凭众人摆布,啥反应都没有,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手里已经烂成碎片的壶。   众人见他这幅凄凉模样,也全都不说话了。   洪玉修懂得岐黄之术,上前给幸元正问了脉,回头向沈煜云奇道:“大哥,此人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刚才那道晴空惊雷完全没劈中他,可是这壶怎么偏巧就碎了呢?”   小柳也点头:“嗯,还稀碎稀碎的,他明明宝贝似得握在手掌中呢,你看,这人的手指头都没破皮儿,这雷劈的可真邪门儿啊!”   众人也觉稀奇。   要按常理,老天爷一道雷光劈下来,别说劈碎一只壶,就连这庙都能把顶子给掀了,照刚才那劈法,幸元正老头儿该早没命了。   炎颜没说话,看着幸元正手里的碎壶若有所思。   沈煜云回身望了眼龛台上的慈眉善目的茶仙竞陵子,叹道:“刚才那道凭空惊雷,并非天罚,是这洞府神君降下的术法,看来茶仙不愿留这损人性命的妖物于世,适才亲手把它毁了。”   众人惊悟。   难怪这雷劈的这么蹊跷,原来是神仙亲自动手,那就不稀罕了,绝对劈得百发百中。   沈煜云:“此壶虽非仙君生前用物,可毕竟是在他的道场开启的性灵,如今此物为害众生,茶仙大约自觉有失管束,便亲手将其毁去,以免再造杀孽。”   “哇啊啊啊啊啊……”   沈煜云刚说完,一直表情呆滞的幸元正突然嚎啕大哭:“为啥非要在庙里说这些啊,你们为啥非要当着神仙说这些,现在好了,我已经到手的灵器被神仙又给收了,我的灵器啊,哇啊啊啊啊……”   老头儿失去了破壶,现在已经完全顾不得形象大哭起来,鼻涕眼泪沾了一胡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种事,炎颜等人也没办法,只能任由老头发泄够了,沈煜云才劝慰道:“其实这壶毁了也好,它本身并非仙器,而是个妖物,又造过杀孽,已经酿下了业果,你将这种东西带在身上,恐遭其连累。你想想,连神仙都不容于世的东西,你带在身上妥当么?”   老头儿原本抽抽噎噎,被沈煜云这么一问,心头一个激灵,立马警醒过来。 第443章 炼炁炉子精?   将手里的碎瓷片往地下一丢,老头起身叹道:“哎,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终究是我命中与此宝无缘,谢过诸位,幸某先一步告辞啦!”   老头说完,跨步走出庙宇离开了。   两只商队因同往钜燕堡,接下来一段路可结伴同行,便纷纷收整各自车马货物,准备上路。   炎颜这几日有些疲惫,正准备进车轿歇息,忽闻身后金兰娇说话:“炎姑娘,我想搭乘你们商队回钜燕堡。”   炎颜回转身,就看见金兰娇手臂上挎着个小包袱,独自一人站在她面前。   炎颜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金兰娇身后。   金兰娇见炎颜没有马上答应,便道:“炎姑娘,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回家。”   炎颜静静地望她一眼,点头:“好,上车吧。”   见炎颜答应了,金兰娇浅浅一笑,走上前把臂上的包袱放在车辕上,就准备爬上车轿。   “兰儿?你当真决定回去?你忘了你我当初出来时的誓言么?”   随着急切的询问,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章壁策马奔至近前,目光急切地望着金兰娇,一脸的不甘。   金兰娇转回身,目光平静与章壁对视:“我心意已决,我要回家!”   多一个字的解释也无,金兰娇说完,转身就爬上了车。   章壁目中凶光闪烁,咬牙切齿:“你已与我私奔出来这些时日,你以为你现在赶回去了,一切还能挽回?苗景辰还会要你?苗家还能认这门亲?”   金兰娇脸色瞬息血色褪尽,苍白的唇角勾出一线讽刺的冷笑,回头盯向章壁:“当初你带我出来,恐就是揣着这般打算吧?或者,你根本就受命于白雾殿,故意挑拨我金家与苗家的关系。”   章壁脸色顿变,双眼死死盯住金兰娇,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就连旁边的炎颜心头也是一惊。   果然是金家的女儿,掀开情感遮掩的面纱,这整件事背后的阴谋一下就想明白了。   这绝对是个聪明的姑娘,内里其实并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柔软好欺,先前也不过是一时被情感蒙蔽了双眼。   金兰娇已经不打算再跟章壁多少,收回目光,附身进了车轿撂下帘子   炎颜也打算上车,面前却突然横出一柄短剑。   炎颜侧目浅笑炎颜:“怎么?章公子这是丢了媳妇,打算拿我出气么?”   章壁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怒火,瞪着炎颜问:“你是不是跟兰儿说什么了?”   炎颜挑眉反问:“我该跟她说什么?”   章壁狠狠瞪着炎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金兰娇就在车轿里,这话他还真不好问。   剑尖儿往前一递,就抵在了炎颜纤细的脖子上,章壁寒声警告:“最好别让我查出来是你从中挑唆,否则,这个后果你可担不起!”   炎颜呲着一口小白牙:“呦,威胁我?要真查出什么来,你是还想真要了我的命?”   章壁冷笑:“取你这颗脑袋,对你章爷我来讲,还不是啥难事。白雾殿的弟子,没你想的那么怂。”   炎颜笑了:“章公子,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赶紧把你这剑收拾起来,不然你取不了我的命,待会儿你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可说不准呢。”   章壁嗤笑:“哼,就凭你商队的这些人?我这一剑先挑了你,你商队这些人就全都白给。”   炎颜:“哦,那你挑一个试试呗。”   章壁愣了愣。   他没想到此刻自己的剑就架在炎颜的脖子上,这女人丝毫没躲的意思,竟然还敢激将挑衅。   简直就是找死!   章壁眼中凶光一闪,他早就看炎颜不顺眼,如果没有了这个碍事的女人,金兰娇依旧能任由他摆布……心中念头飞转,章壁暗运灵力,固然将锋利的宝剑往前一送。   “嗷呜吼吼……”突然凭空响起一阵暴怒的妖兽巨吼。   强大的音爆气息铺面传来,章壁被震荡地心神一阵颤抖,哇地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人跟着被掀翻出去。   章壁根本就没看清楚什么东西,只觉胸中气血被那一声吼鼓荡地逆涌翻涌,浑身的力道瞬间被卸了个干净,别说灵炁完全被压制,就连力气都没了。   章壁狼狈的撑坐起身,赫然发现炎颜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头双目幽蓝的妖兽。   妖兽此刻正用那双泛着幽幽蓝光的眼睛盯住他,兽口中还在慢吞吞地咀嚼什么东西,被咀嚼的东西大半都入了口,只有短短一小截露在外头。   章壁盯着那露在外头的一小截东西,颇觉眼熟……   他的剑!   章壁心头一震,赶紧低头去寻找,果然刚才他刺向炎颜的短剑不见了。   这货居然把他的剑直接吃了!   这是个炼炁炉子精么?   就在章壁愣神的功夫,吨巴已经把那把剑嚼吧嚼吧咽了,然后呲开两排森森獠牙看向章壁。   章壁这会儿身上的力气都还没恢复,吓地手脚并用往后搓了好几步:“别别别别过来……”   炎颜揉了揉吨巴的大脑袋,对着章壁灿然一笑:“怎样?我的小宠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哦,对了,它胃口特别好,总是吃不饱,章公子什么时候想挑战一下我小宠的食量,随时恭候。”   说完,炎颜拍拍吨巴,吨巴伸出一只厚厚的肉爪子,把炎颜轻轻一托就放在了车辕上,然后扭转头,对着章壁轻蔑地喷了下鼻子,空间一阵波纹状扭曲,凭空消失了。   章壁眼睛倏然瞪地老大。   这居然还是个会空间术法的妖兽!   这到底什么妖孽啊?   炎颜站在车辕上,抬起手臂,向着商队众人高声道:“出发!”   她话音落,就听商队众人齐声呼喝:“吃最甜的糖,睡最软的床。吻最爱的姑娘,当最野的狼……”   商队浩浩汤汤踏上征途,留下身后漫天飞扬的尘埃,还有一脸木然的章壁。   牛能淦抽着笨笨从后头赶过来,洋溢着满脸兴奋:“你们的商队刚才喊的是什么?嘿,好生威武霸气,俺觉着你们的商队特对俺的脾气,你们商队还招人不?要不俺跟着你们的商队走商吧?”   炎颜卒!   这位走商都这么随便的么? 第444章 回头路,钜燕堡   炎颜刚一进车轿,金兰娇立刻上前紧张询问:“他有没有伤到你?”   炎颜淡笑:“就他那点本事,想伤我还差着远呢。”   在茶几前坐下,炎颜顺手煮了壶茶,摊开地图开始查看接下来要走的路线。   金兰娇安安静静坐在床上,望着炎颜垂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低低地说了句:“炎姑娘,谢谢你。”   炎颜抬首看她,呡唇一笑,倒了杯茶递过去:“谢我什么?”   金兰娇欠身双手接过茶盏。   温热的茶盏握在手心里,想起即将回家,金兰娇的心也安定下来,温柔道:“我知道,那块谛听留音璧是你放在我包袱里的,对吧?”   谛听留音壁里的内容她听了,包括炎颜说她身上带着宝物,可避邪祟,亦包括章壁说的那番话……   那日章壁回来同她说妖邪容易盯上富贵之人,她当时尚未被妖邪附身,取下宝贝时候的情形金兰娇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后来被妖物附身,附身之后的事她记不得,但现下破境而出,她身上的邪祟已除,先前的记忆便又涌上心头。   章壁的话前后矛盾,故意欺瞒引诱她取下随身护身符,这分明是故意让她被妖物附身,章壁加害意图已如此明显,她再执迷不悟,那就成了故意往人家设计好的套子里头钻。   虽然金兰娇对这段情感十分珍惜,可是最后一点理性还是有的。   虽然得知真相,眼下已经踏上了回程的车轿,即便如此,金兰娇也是悔断肝肠,追恨莫及。   炎颜安静垂目喝茶,没说话。   金兰娇皱眉:“你究竟是如何看出他这般用心?”   炎颜轻轻放下茶盏:“我并没什么依据,只凭直觉。此人生得羊目四白,生頾黑子,非善忠之像。举止间轻抚傲慢,缺少涵养,不似名门正派出身之人。而你举止典雅,温柔惠德,打眼便出身不俗。我不忍见你受欺,便借机试他一试,没想到他当真心怀叵测。”   金兰娇幽幽叹了一声:“我真是太蠢了,枉顾父亲母亲自幼诸般教诲。此刻仔细回想,这整件事中其实早已破绽百出,这份情也根本经不起仔细琢磨,我当早该察觉,却愚蠢至此……嗐!”   “他既是白雾殿弟子,将我带出来,当即便将我金家与苗家的交好彻底毁尽,如此他白雾殿除却轮回堂,便又少了一个即将合盟的大敌。简直一劳永逸!”   金兰娇说至此时,玉腮绯红,灌丹的指甲紧紧握紧手心里,显然又羞又愤又悔恨。   炎颜抬头看金兰娇:“凭你的聪颖,当初与章壁出来的时候,你家与苗家交恶便该能想到,为何还要跟他走?”   炎颜觉得这事儿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不过通常处在热恋期的女孩子经常智商不在线也是常理。   金兰娇摇头:“他当初带我出来时,叛逃师门被白雾殿护法带着十几个弟子追杀,浑身上下每一处好的,跑来见过的时候几乎成了血人儿。我见他真情如斯,才动了心。若非他当初命悬一线仍要与我厮守,我怎会如此轻率背离家门。”   炎颜冷笑:“哼,那一身的伤说不准就是他宗门故意给他搞的苦肉计呢。”   呷了口茶,炎颜皱眉问:“听你方才的意思,轮回堂和白雾殿关系不睦?”   金兰娇点头:“嗯,函湘宫的几大掌事中,这二家是修仙宗门,分别掌管函湘宫的诸宝护持和拍卖会场,这些年明里暗里一直争斗不休。”   炎颜点头,继而又问:“除了你家,苗家,还有这两个修仙门之外,怎得极少听闻南类空家?他家好像也是函湘宫主事之一吧?”   金兰娇点头:“不错,空家是主事之一。而且空家这一任家主空楠天是个难得的德行周正,颇有声望之人。空楠天结交广泛,人脉遍及黑白凡仙各路,十分广博庞杂。因他为人公正,故函湘宫但凡有无法决断之事,皆会请空家主出面调停决断,其余几家无不信服。”   静静听金兰娇讲诉函湘宫诸掌事的事儿,炎颜饮下半盏茶,问:“钜燕堡内可有天悲岛的势力?”   金兰娇绣眉微颦:“天悲岛自然是有的,不过他们只开了一家自营的拍卖行,而且门面并不大,主要经营天悲岛门内炼制的灵器和丹药。平日并不与其他商户来往,我家除了一小部分药材生意,亦极少与天悲岛有别的往来。”   炎颜好奇:“可是我听闻天悲岛在整个东方大陆实力非凡,怎么像钜燕堡这样的商贾云集的重镇,天悲岛反而没有势力?”   金兰娇:“天悲岛确实在修仙门中实力非凡,但他们与别家修仙宗门有些不同。就比如轮回堂和白雾殿,他两家虽然也是修仙门,但他们这样的宗门就比较看中利益。宗门专门设有经营贸易的司掌,也颇善经营,每年灵石收入十分可观,在修仙门中亦算得富足宗门,但若论修行,自然与天悲岛没法相比。”   说至此,金兰娇笑了:“天悲岛是修仙宗里头的清流,宗门正统,道行端方,主要以修行为重。从不与我们这些商贾争利,故而颇受各方势力敬仰。要是这样厉害的大宗争起来,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呢!”   炎颜颔首。   看来天悲岛的声誉确实不错。   不过听说钜燕堡内并没有什么天悲岛的势力,她也放了心。   主要怕掀沈煜云的昔日旧疮。   接下来的路行的破顺遂,约莫行有月余,商队由小路转上官道,沿途驿站越来越豪华,大大小小的商队也明显多起来。   再向前行,官道也越来越宽阔,路面上专门碾入细石子,覆盖红窑泥压得平平整整,马蹄踏在上面会发出“嗒擦嗒擦”的脆响,颇有柏油硬路面的质感。   宽阔的砖红色官道笔直笔直通向尽头一座巍峨高大的铜钉城门。   炎颜站在车辕上,手搭凉棚远远观望大城,只见城门前进进出出,熙熙攘攘,商贾如云,行人如织。   隐约可见城墙内有楼宇林立,飞檐走拱,晃旗翻飞……   好一个繁华富贵乡。    寻找六星:房日兔 第445章 无暇鉴   因是冬日,天暗的早,才过酉时初刻,半空一片寒鸦掠过,就把天空染了层薄薄的暮色。   商队排在长长的入城队伍里,一点一点向着兽雕锭钉城门推进。   城门上方层楼里已经点亮一溜整齐的守城灯,成串的灯火静静伏在巍巍城上,仿若踞伏的烛龙,俯瞰下方陆续进入城中的众生。   坐在车辕上的炎颜好奇仰着头,看悬挂在城门上一面巨大的雪白玉璧。   “那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她好奇指着白玉璧问车轿里整理包裹的金兰娇。   金兰娇探头往炎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道:“哦,那是无暇鉴。专门用来分辨妖兽和凡人用的。”   炎颜恍悟。   照妖镜呗。   “钜燕堡城门上挂这东西作甚?”问话的时候,炎颜探头往城门下方看去。   只见进进出出的众人从无暇鉴下方走过,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金兰娇系好包袱纽,见炎颜仍盯着无暇鉴在看,笑道:“无暇鉴是用来区分化作人形的妖兽和精怪的。对凡人和修士没什么用。”   炎颜诧异:“这城里妖魔精怪也能随意行走么?”   金兰娇点头:“嗯,但是妖物必须随身配有城中统一发的化形牒,才能像正常的凡人和修士那样在自由行事,否则一旦被抓,当即就会被送去官家专设的斩妖台处决掉,惩罚十分严苛。”   炎颜皱眉:“这么狠?”   金兰娇笑道:“现在已经算是好的了,允许可以化做人形的妖精进城。要搁从前,这是绝对不成的。跑进城里的妖精一旦被抓,就只有被斩杀这死路一条。”   金兰娇顿了顿,倒了盏茶给递给外厢车辕上的炎颜:“还记得我刚记事那会儿,大概也就四五岁吧,有一次,跟娘亲和大姊姊上城西的跋陀罗寺做敬海神道场,那是我头回去斩妖台那边,我当时印象特别深,那个地方阴晦气息极重,上空常年阴云遮蔽不见日光。”   “当时听娘亲跟我和大姊姊说,那是常年聚集的怨灵所化,怨毒气息已经成了肉眼可见的实质。据说每日夜晚降临还能听见鬼妖哭嚎,十分阴森可怖。”   炎颜听得入神:“那后来为何又让妖鬼入城了?”   金兰娇笑道:“这就又要提到这一任空家的大家主空楠天啦。因斩妖台上空的阴气越积越重,面积也越来越大,几乎要遮蔽半个南城。南城苗家的产业居多,苗家不愿再将斩妖台放在他家的地盘上,便要在各家地盘上轮流设置。”   “但是当初斩妖台设置在那个位置是有讲究的,那个地方地气厚,怨气不宜侵害生灵,若换了位置,恐折损城中气运。可是苗家又不愿退步,当时为这事争论不休,后来还是空楠天提出这个解决方案,干脆同意放妖入城,但入城的妖必须维持人形,并且不得作恶侵扰城中百姓,一经违反,即刻送上斩妖台处决。”   “自从这条政令颁布下来,被送去斩妖台的妖比从前少了许多,城南那边集聚多年的怨气也消散了,钜燕堡比从前更繁华。自这件事之后,空楠天的声望也在整个钜燕堡彻底传扬开来。”   炎颜静静听金兰娇讲完这些,有些担忧地问了句:“那隐身的妖兽怎么办?也需要办理什么特殊手续么?”   她担心吨巴。   金兰娇:“会化形么?如果会,就需要领个化形牒。如果一直保持妖兽状态就不用,不过进城之后,未化形的妖兽不能离开主人,否则被捉住就麻烦了。”   两人说话的空炎颜商队已经来到了城门下,沈煜云和洪玉修在跟城门守卫办理商队的入城手续,商队就暂时在城门旁边的空地上等候。   众人正等着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幽幽长啼,两匹炎颜从没见过的蛇首虎身的妖兽,拉着辆巨型车辇从人群后面扬长而来。   车辇华丽雍容,再加上两头高大妖兽威悍的外形,周围有家奴侍从拱卫左右,使得整支队伍看上去有种高不可攀的尊贵气质。   在车辇的正前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宝蓝圆领袴褶长衫,束着发,头戴双翼凤翅冠,额前缀着与长衫同色的镶珠抹额。   男子形容清逸,面若粉莲,只是目光流离如水上浮花,不自觉见便带出几分悒郁。呡着唇,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炎颜粗略打量那兽背上的男子,第一印象便是:这幅皮囊美则美矣,就是有点凉薄。   她打量车轿的时候,没留意前一刻还侃侃而谈的金兰娇,这会儿悄无声息地将身子缩回了车轿里,还默默地放下了帘子。   蛇首虎身兽拉的车轿行至近前,守城的众兵卒立刻全部迎出来,就连一直没露面的。城头上镇守的十几个修士也纷纷飞落而下,整齐跪在车轿前,单膝跪地向男子行礼。   虽然距离并不算远,炎颜却没听清这些人口中称呼的是什么,大约是对方随车辇佩有什么隔绝声音的灵器。   她只看见男子轻轻抬了下手,众人就全部站了起来,纷纷退向两侧,男子驱策胯下妖兽向城门内走去,他身后的家奴侍卫拱卫着巨型轿撵也缓缓进入城门。   可是,就在男子即将消失在城门中的时候,却突然勒住了坐骑,侧目向商队这边看过来。   炎颜原本也正在好奇打量这只突然出现的贵族队伍,还在猜测这是哪个世家门阀,没料到男子突然将目光投过来。炎颜正跟那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漂亮的大眼睛蓦地瞠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炎颜眨了眨眼,仍旧用带着好奇和疑惑的目光看着男子,丝毫没要避讳的意思。   那男子也是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意外一个女孩儿家,竟这般毫不避讳大喇喇地打量他。   不过诧异也只是一闪而逝,男子收回目光,双腿轻轻一磕胯下坐骑,率领车轿和众人浩浩荡荡入城去了。   等最后一个侍卫也进入城门不见了,炎颜兴致勃勃地回转身,向车内的金兰娇问:“哎,刚才那几只拉扯的妖兽叫什么?好生威猛霸气!”   等问完了炎颜才发现,金兰娇的脸色苍白的厉害。 第446章 没人爱的二哥哥   车轿突然停下,车轿湘帘内端坐的老夫人手中茶盏清亮的茶汤也跟着轻轻一晃,老夫人抬起头,微皱了下眉:“晨儿怎么突然停了?”   旁边秀墩上一个身着滚风毛青花小袄的小姑娘站起身,盈盈行了个礼:“我去问问二哥!”说罢,也不等老夫人开口,小姑娘撩开车轿帘就钻了出去。   老夫人有些无奈:“就在车上问,不得出去!”   “嗳!”外头传来小姑娘脆生生的应答,跟着便有丫鬟撑起车轿木窗格的声音。   车轿只停了一下,等小姑娘把肉嘟嘟的小脸儿凑到木格前的时候,车轿又开始向前行走了。   小姑娘一双好奇的杏核眼往大街上到处打量,看见啥都觉得新鲜,嘴上却问:“二哥,祖母问你刚才为何突然停了?”   骑在妖兽背上的男子头也没回,语气清淡应了句:“仿似看见个熟人。”   小姑娘蓦地瞪大眼:“谁呀?”   男子面无表情:“认错了。”   小姑娘呲牙一笑:“二哥是不是瞧上谁家漂亮的小姐姐啦?”   男子始终没回头,沉声吩咐:“青禾,窗格放下,仔细祖母身体受凉。”   替小姑娘打开窗格的丫鬟赶紧躬身应答:“是”说完,赶紧取下撑杆,将窗格紧紧关上。   刚才还一脸兴奋的小姑娘,立马朝天翻了大大的白眼,趁着窗格完全放下之前,恶狠狠冲男子背后吐了吐舌头,嘴里嘟囔:“难怪没有小姐姐喜欢二哥,就二哥这臭脾气,一辈子也休想有小姐姐喜欢!”   青禾呡着嘴儿笑,把手指抵在唇上:“嘘,二爷能听见呢!”   小姑娘一听这话,把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一叉,冲着窗外高声叫道:“我才不怕二哥听见呢,本来就没有小姐姐喜欢二哥!”   小姑娘刚喊完,就听里间湘帘内,老夫人沉声唤道:“棋儿,不得无礼,快回来!”   青禾赶紧牵住小姑娘的手,把人往屋里拽:“快进去吧,得罪了二公子顶多他几日不理你,可莫再惹恼了老夫人,当真得挨罚呢!”   小姑娘一脸不服气儿地瘪着小嘴儿,被青禾连拖带拽拉进了湘帘里。   车轿外。   刚才小姑娘嚷嚷的那些话,骑在兽背上的男子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但是男子亦始终微呡薄唇,神态清逸,不见一线微澜。   ————   炎颜皱眉:“你没事吧?怎么了?”   紧紧呡着唇,金兰娇的脸色十分难看,低垂的目光一直盯着面前几上的半盏冷茶。   半晌,幽幽开口:“刚才过去的兽撵是……苗家的。”   炎颜诧异地张开嘴,然后突然一脸恍悟:“所以,刚才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的,是……你未婚夫?”   金兰娇呡了呡唇,轻轻地点了下头。   炎颜手肘支在茶几上,单手撑腮,啧啧感慨:“一回来就遇见他,看来你跟苗家老二倒是很有缘法呢!”   金兰娇摇头:“我跟苗景辰不可能了。”   炎颜看了眼金兰娇,问:“其实你俩也不熟吧?”   金兰娇点头:“我与他虽然是未婚夫妻,但其实我都算不上不认识苗景辰,他一直在禹穴那边的苗家老宅,很少来钜燕堡。我与他只在当年定亲的时候匆匆见过一面。”   金兰娇说完,默了片刻,缓缓道:“他此番赶来钜燕堡,很可能是来参加这一次的拍卖会。”   炎颜眨巴眨巴眼,看着金兰娇难受的模样,终究没忍心说出口。   她其实很想说:也可能是因为你。   俩人正聊天呢,车轿再次停下来。   客栈到了。   钜燕堡分内外城。   有专门的城墙阻隔,内城门亦跟外城门一样有专门的守城士把守,而且进出管理比外城还要严格。   因为进入城中已是酉时,内城在酉时初刻就已关闭,因此,商队今晚只能暂时住在外城。   商队入驻的旅馆是牛能淦推荐的,房屋很宽敞,屋内陈设也十分整洁。   因为商队只有炎颜和金兰娇两个女子,为安全起见,便给她二人专门订了个双套间。   钜燕堡的旅店服务十分周到,除了丰盛的餐食热水之外,随时都有洗浴用的热水供应。   炎颜和金兰娇才收拾好东西,就有人敲门:“客官,送净水。”   金兰娇赶紧过去开门,炎颜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面白无须的矮胖中年男人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只跟他体型差不多,圆滚滚,胖嘟嘟的妖兽。   妖兽身形有点像象,同样的大耳朵,只是没有长长的鼻子,背上有薄薄的一层甲,不像龟背那样隆起的,却是平平整整,托着两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   妖兽跟在胖男人身后,迈着慢悠悠却很稳当的步子,把热水送进浴室里。   放好了净水,男人带着妖兽从浴室里退出来,向炎颜和金兰娇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二位客官有何需求,只要扯一下门前的铜铃,小的立马上来侍奉。”说完,又恭恭敬敬出去,顺手带上房门。   见门关上,金兰娇回头对炎颜笑问:“你瞧出刚才那是个什么没?”   炎颜以为她问的是那只长的像象的小怪兽,老实摇头:“龟不龟,象不象的,没见过。”   金兰娇笑道:“那个驮水的是负甲兽,我家里也有,一点笨笨的走路非常慢但很老实,力气也大,专门养来驮东西用的。我问的不是这个,是刚才领着负甲兽进来的那个。”   炎颜一脸懵逼:“那个不是个人?”   金兰娇笑嗔:“当然不是,他要是人我还问你作甚?你没看见他胸前佩着化形牒?就说明他是只修成人形的妖。”   炎颜瞪大眼:“那是只妖?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炎颜完全没感受到那矮胖男人身上的妖息。   金兰娇颔首:“这就是化形牒的作用。佩戴化形牒,不光可以证明这些妖的合法身份,还可以约束他们的行止,以防他们随时幻化出原形伤人或损害城郭。”   妖怪千变万化,有的形如蝼蚁几不可见,有的身材庞大几乎可以填满整条街道,要一个个动不动就幻化出本体,那城里还不得乱套?   金兰娇笑道:“每只妖怪的化形牒上都写着他们各自的身份,刚才进来的那个是只花鼠妖。” 第447章 斥星   炎颜吃惊地瞪大眼。   花鼠妖……   她一点都没感觉出来对方身上的妖息,就以为是个人呢!   两人洗完了澡,晚饭刚好送进来,炎颜粗略扫一眼,发现五菜一汤里竟有三道菜是海鲜,另外还送了一大盘碟葱段爆香的小哈利,   小蛤蜊的样子跟她从前在地球时候喜欢吃的海瓜子类似,只不过个头要稍大一些,外壳颜色偏深棕色,有放射性的波状花纹,比地球的寻氏肌蛤好看。   炎颜抓了几颗尝了尝,味道鲜爽,很不错。   “尝尝这道汤,是我们钜燕堡紧邻的三天子都山旁庐江里的特产。其名鳢鱼,其状如大鳖,叫声似羊,煲汤味道十分鲜美。”   金兰娇边说,边替炎颜添了一碗递过去。   炎颜双手接过汤碗尝了一口。   说实话,这种普通小馆子的煲汤厨艺,放在炎颜这种顶级厨师跟前实在差强人意,不过她发现金兰娇这顿饭的胃口却特别好。   大概因为她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口味熟悉的缘故。   炎颜只尝了两口,她对这些菜式没什么兴致,又觉这生着地笼的屋里烦热,便撑开窗棂,边剥海瓜子边向外面瞧热闹。   她们住的这家旅馆偏巧挨着街,已过戌时,满大街灯火荧荧,街上行人往来,其间不时有疾驰而过的单骑,也有拉着华丽车轿漫行的不知名异兽。   丝竹弦乐随夜风传来,远处隐约可见粉墙朱户,瓮城屈曲,再远处便是内城,其间玉阙金宫,帘幕深深。   帘幕深处,有夜明珠光泽幽幽……   炎颜正瞧得新奇,金兰娇端着两盏新茗过来,递她一盏:“是不是觉得这地方繁华热闹,诸办尽好?”   炎颜拍掉手上的海瓜子皮儿,呷了口茶,对金兰娇的话不置可否。   在地球,霓虹华彩的不夜城光一个申华国就不知凡几,辉煌盛此间数倍,她倒真不稀罕眼下这样的繁华热闹,不过看个新鲜罢了。   金兰娇犹自顾自地说:“头回来钜燕堡的人,很快就会喜欢上这里的豪奢靡绯,其实真正置身其中,反而觉得很没意思。”   感慨完,金兰娇看向炎颜:“颜,你家的塑料制品非常不错,明日随我一道回我家吧,我家族中的生意如今主要由我二姊姊打理,我将你引荐与她,二姊姊也是女子里头的丈夫,我觉得你俩定能谈得投机!”   经过这几日相处,金兰娇越发喜欢炎颜,几乎与她无话不谈。   炎颜递给她一把海瓜子:“明日回家之后,你有何打算?”   金兰娇轻叹一声:“别的倒也罢了,苗家我势必要亲自登门谢罪。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理当由我承担。总不能因我一时私念,令家族与苗家交恶。”   说至此,金兰娇搓着银牙道:“哪怕我最终落得被赶出家门的下场,亦不能叫白雾殿贼心得逞!”   炎颜知道金兰娇说得出必做得到。   这几日过来,她也看出来了,金兰娇虽然表面看上去温柔端方,其实骨子里蓄着一股柔韧的气质,也是个极有担当的坚强姑娘。   可惜,遇人不淑。   两人正闲聊,突然东面“咚咚咚咚”凭空响起一串鸣响,半空突然同时炸开数朵绚烂烟花,霎时将天上天下熏染地姹紫嫣红,惹得城中万姓纷纷仰头观看。   烟花将炎颜和金兰娇的脸映地绯红,炎颜挑眉不解:“今日是什么节庆么?”   金兰娇摇头,同样一脸莫名:“并非节庆。”   显然这突然燃放的烟火她也不明何故。   就在两人说话间,又陆陆续续有几十枚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几乎将整个夜空照成白昼。   城中大街小巷,酒肆茶坊,就连内城中的诸多亭台楼榭,调梁画舫中,亦纷纷有人探出头来观望,议论。   就在这全城震撼的绽放不止的烟花里,突然一颗炽如流星的白珠子笔直冲上夜空,穿过漫天繁花,在最高处停下来,徐徐旋转。   炎颜惊异:“这烟花放的可真有水平,快赶上探照灯了都!”   金兰娇却摇头:“那个白色的不是烟花,那是斥星,夜间指路用的神器。此物只能用一次,炼制一枚却要消耗百枚上品灵石,造价极其昂贵。就是我家,除非老祖出行,其余断舍不得用此物引路。”   说完,金兰娇仰首望着稳稳停在半空的炽白珠球,喃喃道:“看来,今夜,钜燕堡有大人物要来了。”   天空中炽白球珠自打升上半空后,便稳稳停在那里徐徐旋转。   在珠子的下方,层层叠叠的烟花一直绽放不休。   整个钜燕堡内城外城,皆在纷纷猜测今晚究竟是谁家的大家主要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半空中那颗炽白珠球球体突然自行缓缓裂开,空中同时传下缥缈仙乐,随后,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颗裂开的炽白球珠,竟然缓缓绽放,化成一朵徐徐旋转的雪亮白莲。   与此同时,虚空之上亦有缥缈仙乐,与白莲发出的乐声遥相辉映。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向漆黑遥远的夜空望去。   寂静的远空,有颗星子突然亮了一下,之后便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向着空中白莲指引的方向飞驰而来。   直到飞至城的上空,城里的人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架四只大仙鹤拉的飞撵。   大仙鹤雪白的翅膀展开几乎有一座小楼那么宽,漆黑修长的鹤颈与洁白的身体呈优美的流线型向前伸展,每只大仙鹤身上都套着一副七彩云链,飞撵下方亦不知用的是什么法器,同样有七彩祥云稳稳托举。   四只大仙鹤拖着飞撵绕城环飞了一圈,最终由白莲指引着,向内城中坐落在半山上的一座琼宇飞去……   为了热闹瞧地更真切,炎颜早在飞撵还没进城的时候,就带着金兰娇跃上了客栈的楼顶。   飞撵环城绕飞的时候,正巧从她们头顶飞过,然后炎颜就感觉有什么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掉到了自己头上。   炎颜抬手去摸,然后就摸到了一颗硬邦邦的……   山楂核!   这特么谁在那上头吃糖葫芦呢! 第448章 幕后大佬华丽登场   此时,天空的烟花已经停歇,白莲和巨鹤飞撵在翩然仙乐声中,飞入遥遥最高的那座华阙。   金兰娇望着仙鹤消失的地方,喃喃叹息:“啊,今年他家居然也来人了么?”   炎颜也望着那仿若仙宫般高耸的楼宇,好奇问:“那是谁家的楼?好生气派!”   金兰娇:“那就是函湘宫最大的股东,也是整个钜燕堡最有势力的家族。”   炎颜挑眉:“函湘宫不是你们几家掌舵么?”   金兰娇摇头:“明面上是我们五家掌管,但其实函湘宫背后还有个真正厉害的大家族坐镇,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这个家族的族人也难得在钜燕堡露面,因此,知道这个家族的人并不多。”   她说完,忍不住又看了眼那高耸如仙阙的楼宇,缓缓道:“这个家族,就是东海赫赫有名的,契家。”   契家?   这个姓氏炎颜倒是头回听闻,之前也没听斛律筠讲过,看来斛律家多半也不清楚契家的存在。   烟花散尽,天空中有细小的颗粒扬下来,刮在脸上有丝丝的微凉。   下雪了。   地面已经铺了薄薄的白绒,炎颜他们此刻站在客栈的楼顶上,比起下面喧嚣的街市,先一步感受到雪的降临,所以,也就先一步察觉出周围的不对劲。   地面变成了白色,那些不知何时埋伏在这里的黑衣人,自然就暴露了行迹。   炎颜侧身将金兰娇护在身后,静静看着渐渐向两人逼近的黑衣人。   黑衣人有六个,皆身着同样的夜行服,黑纱罩面,手中兵刃比较特殊,统一全都是一根亮白的锁链,锁链用两手绷地笔直,看上去就如一只只亮银细剑,在雪夜下闪烁寒冷的光。   金兰娇紧张地咬着唇,手紧紧攥住炎颜腰上的衣襟,伏在炎颜耳边低声提醒:“他们全是白雾殿的人。”   炎颜皱眉:“你确定?”   金兰娇重重点头:“嗯,白雾殿弟子的兵刃就是白链!”   俩人说话间,六个黑衣人已经迅速缩小包围圈,呈扇形合围将炎颜和金兰娇堵在客栈房顶的角落里。   两人身后,就是七层高楼的边缘。   炎颜感受了一下这六人的实力,六个竟然全是金丹修士。   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金兰娇,竟然派出六个金丹修士,这明摆是不给她留活口了。   炎颜秀目扫过六人,晏晏一笑:“小女子初来乍到,与城中神仙往日无怨,诸位这却是为哪般?”   六人中正对炎颜的一名黑衣修士寒声吩咐:“把人留下,赶紧滚!”   炎颜呲牙一笑:“滚?不会,要不你先学个给我瞧瞧!”   黑衣修士猛地一晃手中锁链,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找死!”   说话的同时,白链如剑芒直逼炎颜的咽喉而来。   锁链银光闪烁,一看就是灌入了磅礴灵力。   灵力竟然能将柔软的锁链催练地笔直如剑,这得多充沛的灵力?   炎颜打眼儿就看出对方至少也是金丹后期大圆满的修为。   就在对方刚一举手的时候,炎颜反手一揽金兰娇的腰身,空间一阵波澜扭曲,吨巴的兽形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与此同时,对方的银锁剑也逼至近前。   “嗷呜吼吼!”吨巴一声怒啸,澎湃的声浪顿时将冲过来的人向后掀翻。   吨巴托着炎颜和金兰娇纵身一跃,脚踏虚空,腾挪而起。   几个黑衣人尽皆面色大惊,没想到这妖兽竟然能凌驾虚空。   刚才说话之人立刻怒喝:“追!今晚务必结果金家三娘的性命!”   其余几人整齐应声,纷纷御剑飞起,在吨巴身后紧追不放。   吨巴踏空用的是空间力量,一般金丹修士其实无法跟上,可这几个金丹修士却御剑飞的速度极快,追赶时脚下宝剑银光烁烁,显然是用了高阶的符箓。   眼见吨巴亦无法甩掉几人,炎颜轻轻拍了下吨巴的背:“小乖,配合!”   “吨巴!”正全力赶路的吨巴应了一声,开始渐渐放慢了速度。   炎颜跟金兰娇调换位置,掌中开始暗自调运灵炁。   吨巴的速度一放慢,后面追赶的修士马上赶上来一大截。   有两个修士已经凝聚炁凌球准备攻击炎颜,另外还有两个修士的银链骤然拉长,如两条灵活婉转的银蛇向炎颜缠绕上来。   炎颜手掌突然翻转。   胯下的吨巴几乎跟她招式同步,突然猛地一个急刹,稳稳停在当空。   炎颜唇角勾出一抹坏兮兮的笑,两只手掌迅速结印,口中低喝:“天朗气清,都给我滚!”   周围空间一阵剧烈波动,无数细小的空间漩涡骤然凝聚,在炎颜的身前突然撑开一个庞大的时空漩涡,仿若突然开启的同往异界的空间传送门。   对面冲过来的几个修士来不及刹住,接二连三“嗖嗖嗖”就自己跳了进去。   幸而后头跟着的两个反应快,及时停住才没一鼓作气全军覆没。   先前跟炎颜说话的那个领头的抬手一扬,白链如梭飞向炎颜,准确击在炎颜的左肩上。   炎颜疼地眼前一片金花乱撞,原本撑开的空间漩涡瞬间消失。   要不是金兰娇抱住她的腰,可见一头栽下去,可见对方灵炁深厚。   吨巴也是跟炎颜配合地十分默契,见炎颜的空间力量被打散了,立马又开始加速卯足了劲儿地狂奔。   原本六个杀手,刚才被炎颜毫不费力一口气就收了四个,剩下的两个虽然缀在后头紧追不放,但有了刚才的教训,便也不敢靠得太近。   可对方毕竟是金丹期修士,随手一个炁凌漩抛过来,炎颜和金兰娇一个不小心就得被掀飞,幸而吨巴反应机敏,好几回堪堪躲过对方的攻击。   可是一个金丹修士,吨巴对付起来比较容易,两个就有点棘手,尤其还带着个什么都不行的金兰娇。   面对这等强敌,炎颜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   一兽俩修士,就这样一个在前头拼命逃,两个在后头玩儿命追,在钜燕堡上方的虚空之间来回穿梭,下方繁华的城市根本就不清楚头顶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吨巴对这地方完全不熟,逃跑也根本摸不着头绪,只卯足了力气撒开四爪往前奔行。   前面原本是一片开阔的虚空,可是当吨巴前爪踏过去的瞬间,一兽俩人突然凭空消失了。   后头追来的两个修士见此情形,顿时脸色大变。   为首的修士抬手止住同伴:“不能再追了!”   同伴也变了脸色:“那只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能闯破契家的结界!” 第449章 你是神仙姐姐吗?   前一秒炎颜还好端端坐在吨巴的背上,随着吨巴一个普普通通的纵跃,炎颜感觉周身拂过一丝清凉,然后……   眼前突然一转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呈失重状向下方极速跌落而下。   炎颜吓了一跳,赶紧调运炁息准备御剑再次飞起。   可是当她运灵力准备御剑的时候,才发现体内的灵炁就像一潭死水完全不受她支配,她此刻一丝儿灵炁都外放不出来。   极速的下坠还在继续,炎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无法御剑,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不得摔地连她长啥样都看不出来?   到时候找人来收尸,连沈煜云都认不得她!   可是这种时候就算进入须弥境也没用,因为从须弥境里出来,还得照样往下掉。   就在此时,脑中突然响起沧华的声音:“用你自身的功夫借物落地。此出有锁修士炁息的禁制,莫再试探,当心被对方发现你的位置。”   “好!”炎颜赶紧应了一声。   能听见沧华的声音,那就表示须弥境能用,只要有须弥境在,她就死不了!   既然无法用灵炁,那就只能靠以前的功夫硬抗了。   眼看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炎颜利落地施展出太极柔术,身子迅速在空中换了个姿势,张开双臂形如飞鸟,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灵敏如飞掠过水面的雨燕,脚下横空踢腾,借下落的风势滑翔了一小段距离,就看见一颗树冠葳茂的大云杉。   炎颜顿时心头狂喜,施展太极腿凌空行云步履招式,终于在落下的过冲堪堪够着树顶的枝丫。   接着下坠的力道,炎颜就像只灵活的猿猴,四肢全部缠绕在树干上,一连猛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把下坠的力道全部卸去。   趴在枝头向下方看去,炎颜发现这是个布局精巧的一处私人宅邸。   炎颜稳了稳心神,回想刚才发生的事,觉得他们多半是闯进了那个大户人家设的防护结界。   因为刚才有一瞬的清凉划过身体,那种感觉很明显,然后她就从吨巴的背上掉了下去。   对了,吨巴和金兰娇呢?   炎颜趴在枝头向四下看去,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连个人影儿都没。   就在炎颜还在谨慎观察环境的时候,突然手掌心一溜,身子一个趔趄就从树上栽了下去。   卧槽!这树干是泥鳅变么?还带自己出溜的呢!   噼里啪啦一通树叶树枝刮擦,炎颜终于掉出了庞大的树冠,“扑!”最后一头栽进软绵绵的一大堆羽毛里。   “吱嘎!”安静的院落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啼鸣。   还头晕脑胀的炎颜,只觉身下软绵绵的毛一阵剧烈抖动,然后她就被甩了出去。   一屁股跌在地上,炎颜疼地呲牙咧嘴。   再抬头,她才发现面前是两只高足有二层楼高的大仙鹤。   一只大仙鹤显然正在睡觉,一只脚缩着,只有一只脚独立在地上。修长的黑颈刚从羽翼下面探出来,样子还有点迷糊。   另一只大仙鹤却一副怒像,瞪着猩红的眼睛,长长的鸟喙正对着跌坐在地上的炎颜。   显然,炎颜刚才就是好巧不巧地跌到了这家伙的背上,搅了它的清梦。   大仙鹤眨了眨眼,突然扬起尖锐巨大的鸟喙,冲着炎颜就狠狠啄下来。   炎颜此刻使不出功法,吓地就地一窜滚,堪堪躲开大仙鹤的连串啄击,一骨碌怕起来就往旁边的灌木丛里钻。   愤怒的大仙鹤迈开大长腿就在后头追。   剩下的三只大仙鹤见有外人,虽然没跟来追,却纷纷扬起长长的黑颈,发出一声声高亢的鹤唳。   原本宁静的庭院顿时热闹起来。   炎颜边逃跑边忍不住在心里爆粗。   原本以为落在大树上没事是她幸运,没想到居然招惹了一群大鸟,真他娘的点背!   欸?   等等,大鸟?   仙鹤!   这地方莫非是……   就在炎颜正想这些熟悉的情景时,手腕突然一紧,接着身体往旁边一歪,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进旁边茂密的灌木丛里。   炎颜下意识抬起衣袖护住自己的脸,避免被茂密的树枝破了相,等她放下手臂的时候,就看见个漂亮的男孩,眨巴着一对黑曜石一样的大眼睛,跟她脸对脸大眼瞪大眼。   炎颜正要回身,男孩握住她的手腕又把她身体拽住,然后把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低低地“嘘!”了一声。   炎颜瞪着突然出现的男孩。   男孩朝她调皮地挤了下眼,然后从草丛里站起身,对着追来的大仙鹤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口哨声一响起,几只大仙鹤立马全都闭上了嘴。   小男孩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拉开扎口绳,从里头取出四块蛤蟆干,用力朝着大仙鹤们甩了过去。   几个大仙鹤立马迈开大长腿,追着蛤蟆干屁颠屁颠跑了。   小男孩低下头,对着蹲在草丛里的炎颜一笑,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没事啦,那些蛤蟆干里有催眠剂,它们吃饭很快就会继续睡觉啦!”   炎颜从树丛里探出半个脑袋去看那四只大仙鹤,果然见它们这会儿都站在树下,一个个缩着脖子安静如鸡。   从树丛里站起身,炎颜对男孩笑道:“谢谢你!”   刚才蹲在草丛里的时候炎颜觉得这男孩挺小的,这会儿站起身炎颜才发现,这孩子居然比她还高出半个头,可是脸面却明显比她显得稚嫩。   这孩子个头长得可真不错。   男孩低头打量炎颜身上被树枝刮破的衣衫,蹙起俊挺的眉头:“你不是契宅里的人!”   炎颜扯了下嘴角,露出个尴尬的笑:“我……那个……掉进来的。意外啊,绝对是意外!”   男孩黑曜石一样明亮的大眼睛蓦地睁圆:“怎么可能?你居然能穿透这宅子的结界?你是神仙姐姐吗?”   炎颜呡着唇摇了摇头,更尴尬了:“……我不是。”   男孩咬着指甲,眉头拧地死死的,帅气的小脸儿全是纠结:“你是外人呀,那你有可能是坏人对不对?要不要把你送去交给斧头爷爷?可是看你又不像坏人……哎呀,最讨厌选择,好烦……”   炎颜:“……”   这孩子到底是装的单纯还是真单纯,要不要把心里想的全挂在嘴上啊喂!   这让她想忽悠小朋友都觉得过意不去。 第450章 像个小傻子   就在男孩纠结的时候,炎颜突然把头凑到他跟前,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孩的嘴角。   男孩没想到炎颜回突然靠地这么近,以至于她身上淡淡的玉兰香一下飘进了他的鼻腔里……   男孩下意识向后仰了仰身子,玉白的脸颊微微泛出两片红。   很少有女孩子敢靠他这么近,他有些不太习惯。   炎颜并没留意男孩表情的变化,漂亮的大眼睛专注盯着他嘴角上一块浅红色的渍,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指将那块渍蹭了下来。   手指蹭完渍,炎颜又站直了身子,跟男孩拉开一小段距离,她把手指放在鼻端嗅了嗅,是果糖甜滋滋的味道。   她刚才还以为是胭脂呢。   捻了捻指尖上有点黏的糖渍,炎颜笑眯眯问:“你喜欢吃糖?”   男孩黑曜石一样的大眼睛蓦地睁大:“你……你有……糖?”   仿佛是询价怎样了不得的宝贝,男孩竟然问的小心翼翼,那对漂亮的黑眼睛里充满毫不掩饰的,强烈的渴望。   炎颜呲牙一笑,手轻轻抚了下食指上的戒指,手心里就多了一小包用精致的彩色纸包包裹着的糖果。   男孩子小狗似得抽了抽鼻子,伸手就要去抓糖果包。   炎颜快他一步把手移开,男孩抓了空。   男孩立马两手作揖,小动物似得乞求:“好姐姐,就赏我一颗吧。”   炎颜打开糖果包,从里面检了一颗绿色包装的糖果递给他:“那,这个送你,算是答谢你刚才替我赶走那几只仙鹤。”   男孩赶紧接过糖果,粗暴地撕破包装纸,把整颗糖果塞进嘴里……   然后男孩一对眼睛就瞪地大大的。   太,太好吃了这也!   比他路上私自夹带的那根糖葫芦好吃一万倍!   炎颜也取了一颗糖果,拨开糖纸塞进嘴里,然后好整以暇欣赏男孩的表情变化。   这些糖果是她亲手做的果味巧克力。   她在来钜燕堡的路上意外遇到了可可豆,就种了一些在须弥里,用可可豆炼制出纯巧克力,炎颜琢磨小铃铛就要过来了,就做了些不同口味的果味巧克力,没想到今天竟然排上了用场。   自从巧克力入口之后,男孩就傻愣愣站在原地不动了。   这是他从来都没有品尝过的滋味,刚开始还是一整块的时候稍微有一点苦涩,等到开始融化的时候,突然就像含了一团上好的丝绸在嘴巴里,其中又腻又香的甜也一下子迸出来,充斥满嘴全是这种霸道的香甜。   这种滋味,让男孩感觉头脑完全没办法思考,他觉得没人能抵制这种浓烈香甜的诱惑,他感觉糖果在嘴巴里的这一瞬,他所有的感官都被这种奇妙的糖果占据了。   他自己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这一刻,男孩的脑子里生出一种质疑。   这当真是糖果,这个女人会不会给他吃了什么致幻丹丸?   可是当嘴里的糖果全部融化,随着口水滑进肚子里,刚才那种爆棚的幸福感就随着最后一口水彻底消失了。   男孩暗自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那居然真的就是颗普通的糖果。   只不过口感跟一般糖果很不同。   太好吃了!   然后,男孩子瞪大眼,死死盯着炎颜手里剩下的糖果包。   刚才吃巧克力的过程,炎颜将男孩的表情尽数看在眼里,她一声不吭,耐心等他慢慢品尝巧克力浓郁香腻的滋味。   她还记得炎洛铭四岁时,她第一次给炎洛铭吃巧克力,炎洛铭就是这幅表情,痴痴呆呆的像个小傻子。   洛铭……   炎颜眼睛有一瞬间恍惚。   炎洛铭年纪看上去跟眼前这个男孩差不多,炎洛铭的个子随爸爸,长得也比同龄男孩子高,估计现在应该超过她了……   “……小姐姐?”男孩轻轻唤了一声。   炎颜回神,看着面前看上去颇有些难为情的男孩,笑问:“你想要全部糖果?”   男孩毫不遮掩地立刻点了点头:“嗯,这糖果很好吃,我从来都没吃过。”   炎颜晃了晃手里的糖果包:“这里还有好多,我想拜托你帮个忙,忙帮成了,我就把这些糖果全送你。”   男孩子乌黑漂亮的眼睛立刻亮晶晶的,白皙的脸蛋因为兴奋还微微泛着红,立刻点头:“好啊好啊,小姐姐快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   说话的时候,男孩子长长的,还微微向上卷起的眼睫毛一颤一颤地,被不远处回廊下的灯笼映照出晶莹的光,看上去干净至极,善良至极。   炎洛铭的眼睫毛也很长,也微微有些上卷……   炎颜眨了下眼,收回目光。   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孩总让她想起炎洛铭,但其实这个男孩子跟炎洛铭长得一点都不像。   炎颜觉得大概小孩子这种单纯的渴望表现都差不多,她大炎洛铭两岁,炎洛铭小时候屁颠屁颠跟在她后头要糖果时候的样子,炎颜现在仍记忆犹新。   收拾起思念的心情,炎颜道:“我是无意间掉进这里来的,跟我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只妖兽和一个小姐姐,我们无意打扰你们,只是被人追赶走投无路才意外掉了进来。”   解释完进来的原因,炎颜道:“我想请你帮我找到另外两个伙伴,只要找到他俩,我们马上就离开。”   男孩看了眼炎颜手里那包糖果,想了想,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用力点了下头:“嗯,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说话算话,找到了你的伙伴就立刻离开,不然要是被斧头爷爷知道我看见你却没告诉他,我会被狠狠打一顿的,斧头爷爷打屁股可疼了!”   炎颜赶紧指天发誓:“我保证,我们绝对没有恶意,只要找到我的伙伴,我们马上离开,一分钟都不耽搁。”   男孩踹了踹手,瞄了眼炎颜手里的糖果。   炎颜笑了:“哦,还有这包糖果,全都送给你。”   男孩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笑,转身带着炎颜往不远处的回廊走去,边走边叮嘱她:“我先带你去斧头爷爷的院子看看,如果有外人闯进结界,头一个知道的人一定是斧头爷爷。”   炎颜快步跟在男孩身后连声道谢。   男孩对这处宅院显然熟悉极了,穿过几个花廊和两三处宅院,俩人来到一个偏院门前。   男孩突然刹住脚步,把炎颜的手腕一拉:“快藏起来,有人出来!”   炎颜只觉一股强横的力量握住自己的手腕,她几乎是被甩地贴在墙壁上,后背撞地生疼。   这男孩力气大的惊人,完全不像这么大孩子该有的力量。   炎颜心中疑窦顿生。 第451章 我给你揉揉   就在炎颜心中对男孩疑窦丛生的时候,由不远处的庭院里走出两个人。   一个是年纪约莫五十开外的老者。   另一个是位身着锦绣长衫的少年。   炎颜就听见那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对少年躬身行礼道:“少主放心,另外那一个,老奴定尽快将其搜拿出来!”   少年负手而立,背对着炎颜看不清样貌,从华贵的衣着配饰来看,应是这宅邸的主人。   少年说话的语气很慢,悠悠问道:“当真有人能闯入蜂巢结界?”   老者赶紧躬身应道:“是,确实有人进来,只是尚未查明来人的身份。”   少年沉默了片刻,继而道:“你说,进来的一只妖又带着那个女人出去了?”   老者似有些踌躇,终究还是老实点头:“是少主,那个妖确实又负着那个女子出去了。老奴已差人去追,等有消息回来,老奴定即刻禀与少主知晓。”   少年沉声道:“万无一失的蜂窝结界,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给撞破了。这件事,斧头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反省?”   老者赶紧跪地磕头:“是,今日少主刚刚莅临就出了这样的事,是老奴失职,此事老奴一定彻查,给少主个满意答复!”   老者说完仍频频磕头。   少年却已懒得再看老者一眼,抬腿走了。   等到少年彻底看不见身影,跪在地上的老者才慢吞吞爬起来,用衣袖抹了把额上的汗,转身进院子里去了。   男孩对头对炎颜道:“刚才磕头的那个就是斧头爷爷,你在这里等会儿,我进去替你探探他的口风。”   炎颜却拉住男孩,轻轻摇头:“不必了,刚才他们的对话我听见了,我朋友可能已经离开,你只要送我出去,我就把这包糖果给你。”   男孩子望着炎颜愣了愣,然后低下头,绞着手指,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小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我,我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要不……要不我给你揉揉……”   男孩子说完便把手向炎颜的腰身探来。   炎颜下意识躲开男孩伸过来的手,却被他刚才那一句“弄疼了”尴尬地霞染玉腮。   虽然觉得这孩子口无遮拦有点尴尬,可是小孩子开口无忌也不能当真怪他,只是炎颜对这孩子的戒备,却比刚才更重了些。   “无事,送我走吧。”炎颜简单应了一句。   男孩赶紧殷勤地点头:“好,小姐姐跟着我,这边走……”   男孩引着炎颜走出了院子,又穿过好几处院落,最后来到一个较为荒僻的庭院。   院子看上去像宅邸的后院,没有任何房舍,虽然草地花坛仍修整地整齐精致,但刚才一路行来回廊的苔藓已生地很厚,显然这地方除了修剪草木的花匠几乎没什么人涉足。   男孩领着炎颜走到后墙一扇不起眼的木质角门前站定。   “这里就是蜂巢结界的出口,小姐姐,你从这个地方出去,就走出这院子啦。”   男孩说完,抬手拍了拍木门上钉的两枚已经锈迹斑斑的铁环,对炎颜道:“小姐姐你不是要离开么,拉开这个门,出去就出这宅子啦。”   炎颜看他一眼,又仔细打量木门。   木门没有锁,也没有拴,就只是简单地关着。   炎颜伸手握住门环,用力向后拉。   木门纹丝没动。   炎颜搓了搓小银牙,又卯足了力气拉了一回。   仍旧纹丝没动。   “哈哈哈……”男孩笑起来。   炎颜翻他记白眼,仍要再试,男孩抬手拍了下炎颜的肩膀:“小姐姐你可能不行,我来吧。”   炎颜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姐行的很!”说完,抬起一只脚登在半扇门上,卯足了劲儿往后拉。   炎颜虽然是个女孩子,可她原本就练过功夫,修行时候又经沧华相助辟开经脉,她的力气就算与一般同级别的修士先比也不算小的。   这会儿炎颜双手用力扣住门环,生锈的铁环被她扯地“格吧格吧”直响,可是面前普普通通的木门就是一点缝儿都不开。   就在炎颜跟铁环保持无法调和的僵持状态的时候,炎颜的手突然被一双大而温暖的男生的手握住,她的背同时靠在一具充满男性气息的宽阔胸膛上。   男孩竟然从背后将炎颜整个环住,声音从炎颜头顶上方传来,她都能感受到后背靠着的这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胸腔里回荡着成熟而有力的气息。   “小姐姐,你终究不成,还是得我帮你。”   男孩说话时,鼻翼轻轻翕动,炎颜发间清淡的玉兰花香混合着甜滋滋的,熟悉的糖果味道便吸进他的鼻腔里,男孩握着炎颜的大手又紧了紧,随后开始缓慢用力。   “嘎吱,呀呀呀呀……”木门当真被慢慢地拉开了,携带着外界气息的微风顿时吹送进来。   男孩松开炎颜的手,后退一步,老实站在那里对炎颜乖巧地笑了一下:“小姐姐,那,你从这里出去,就可以回家啦!”   炎颜定定地看着男孩:“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孩没有回答炎颜的话,却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小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觉得我在骗你?”   炎颜被问住了。   没错,她心里确实这么想的。   男孩双臂无力地向下一摊:“哎,每次都这样,每个人都因为这个疏远我,所以,我这一生注定交不到任何朋友吗?”   说这些的时候,男孩轻轻抽了下鼻子,然后抬起头,眼角虽然有一点点泛红,却没有眼泪,倒像是真的伤心失望成了习惯。   他摊开手掌到炎颜面前:“小姐姐,现在我履行诺言了,可以把糖果送给我了吧?”   炎颜恍然,赶紧从纳戒里取出整包糖果,全部放在男孩手上,然后微笑说了句:“谢谢你。”   男孩打开糖果包,从里面抓出一半,又把剩下的一半糖果还给炎颜:“我们说好的,我帮你找到你的朋友,然后送你们出去来交换这包糖果,可是现在我只送你一个人离开,承诺完成了一半,所以报酬也应该拿一半。”   炎颜有些意外,继而笑道:“不必,就当交个朋友吧。这糖果我还有,你都留着吧。”   这孩子重信守诺,或许是她多想了。 第452章 我叫洪歌   男孩子黑曜石似的大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小姐姐当真愿意与我交友?我叫洪歌,小姐姐怎样称呼?”   炎颜略微迟疑,最终还是坦然笑道:“我叫炎颜。”   “炎颜,姐姐好名字!”男孩收回手,笑道:“既然咱们是朋友了,那这包糖果洪歌就全收下了。喔,对了,小姐姐是住在内城还是外城?”   炎颜道:“我住外城。”   洪歌又拧起英挺的眉头,一脸纠结:“那你这会儿恐怕出不了城门,但是如果把你留在这宅子里的话,被斧头爷爷发现,肯定会把你捆起来送到小主人跟前,那你可就遭殃了。”   炎颜见他纠结的厉害,正想安慰他不用替她着急,她出去后自会想辙,然后就看见男孩子宽厚的大手又伸到了她面前……   这回洪歌的手掌心里,躺着块镶嵌着烧蓝镂空雕纹饰的玄玉。   玄玉其实并非真正的玉,而是将玄鸟赤羽炼入一块白玉髓内。玄鸟有“赤忠”美誉,其羽炼化的玄玉,一枚只能血契一个主人。   因此,玄玉通常主要用作鉴证特别身份的令牌。   玄玉令炎颜见过,进城之前金兰娇给她看过,是钜燕堡内城专门进出用的令牌。   玄玉令也分两种。一种是普通令牌,但凡有资格进出钜燕堡的人,在进入内城的时候,城守皆会发给一枚玄玉令,内城行走的人出入时需随身佩戴。   但是普通玄玉令有宵禁限制,就比如此刻,内城城门已关,普通玄玉令便不得进出。   牛能淦的玄玉令便是普通玄玉令。   金兰娇的玄玉令就是此刻炎颜看见的,与男孩手里的玄玉令一样的,特殊玄玉令。   这种镂空雕花的玄玉令其内设有特殊禁制,夜间出入时只需亮出玄玉令牌,城守用夜光珠子一晃,玄玉令自然会释放出光芒,以证明持令人的身份。   这种高级别的玄玉令可不受宵禁限制,随时出入内城。   炎颜没想到这样一个穿着普普通通的男孩,竟然随手拿出一枚高级别的玄玉令。   洪歌见炎颜不接,剑眉微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炎姐姐,你是不是怀疑我的身份?”   说完,洪歌不等炎颜答复,自顾自垂下头,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有掩饰不住的失落:“你一定觉得,像我这样出身卑微的人,不配拥有这样的高阶玄玉令,对吧?”   炎颜:“……”   这孩子是蛔虫精变得么?   为啥她心里的想啥这孩子全知道!   洪歌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望着炎颜,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像浸过水银,又清又亮,还隐着一丝委屈:“正因我天生神力,所以被选做在少主人身边侍奉。哦,少主,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个跟斧头爷爷说话的少年。”   “因为我是少爷身边的贴身随侍,所以,我虽然身份卑微却拥有很多特权,就比如这种高阶玄玉令就是为方便陪伴少主进出城,类似这种象征特权的东西,我还有许多,我拿给你看……”   洪歌说完,从腰间解下一个绒布荷包,拉开扎口绳就要把里面的东西往外倒。   炎颜赶紧按住洪歌的手:“行了,不用给我看你的家底,我信你,我信!”   洪歌抬头看向炎颜,唇角弯起,露出琉璃一样干净的笑:“好,那姐姐把令牌收下吧。”   “嗯!那我就收下了,谢啦!”炎颜没再推辞,收起令牌,这东西正是她眼下需用的。   只是炎颜并没留意洪歌手里那个没倒出来的袋子,微微抖动了一下,就被洪歌不着痕迹地用两根手指死死捏住,然后袋子里的东西就不动了。   对洪歌浅浅一笑,炎颜道:“今晚多亏遇到你,大恩不言谢,改日归还玉令时再另行报答!”说完,炎颜拱手,御剑飞起,消失在木门外。   洪歌就站在门前,静静地注视炎颜消失的方向。   炎颜刚离开,洪歌周围的空间出现一阵轻微的波动,刚才跟斧头爷爷说话的那位锦袍少年出现在他的身侧。   少年走到洪歌身后,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行了个奇特的异邦礼仪,同样用不同于山海界的异邦语言对洪歌道:“少主为何要放走私闯结界之人?以您的英明不会不清楚,此女危险,且她身上迷雾重重。”   洪歌歪着头,刚才纯净少年人的模样荡然无存,呲着唇,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俊逸的脸上笑得有点邪,有点魅,还有点痞:“她身上确实有这些迷人的特质,你说的没错。不过,你还少说了一样东西。”   锦衣男子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洪歌。   洪歌的目光始终停在炎颜消失的方向没有移开,薄唇轻启,慢慢道:“她的身上,有我的味道。”   锦衣男子眼中诧异一闪,还没来得及开口,洪歌突然抬起一只手,伸向锦衣男子的身侧。   洪歌的手指缓慢弯曲呈抓握状,在锦衣男子的身侧,虚空又是一阵波动扭曲,一个黑袍男人渐渐显出身形。   男人的脸部剧烈扭曲,咽喉位置正被洪歌抓在手里。   洪歌单手提着男子,脸上的笑始终轻松惬意有点痞。   抬手扬了扬炎颜送的那包巧克力,洪歌笑问:“想拿走我的东西?你以为你是我老子的人小爷就不敢动你了?你还是刚来的过,不了解这边的行情。你应该先去问问,在这个院子里,我老子的人,可比小爷的人死得多的多!”   说完,洪歌拇指跟食指同时稍稍一加力,黑袍男人顿时七窍同时向外咕咕冒血,当即断气。   洪歌五根手指一松,尸体垂直跌在地上。   洪歌拉开刚才打算给炎颜看的绒布袋,从里面倒出一只样貌狰狞的妖兽。   妖兽刚才被洪歌捏晕了,刚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可是当它看见地上死尸的时候,顿时身形暴涨数倍,扑过去用胸口长出的两只猿猴一样的爪撕碎尸体塞进嘴里。   锦衣男子像是早已对这怪兽吃人见惯,他并没马上走,踌躇片刻,忍不住问:“既然少主喜欢,为何不直接留下这女人?” 第453章 她是我想长久豢养的小宠   洪歌立刻摇头:“不不不,这可是只绝顶聪明的小猫,其实她从开始一直到离开,就从来都没信任过我。”   洪歌说这番话的时候,眸光深处有完全不属于少年人的桀骜和玩世不恭,这样充满心机的眼神,安在这张稚气未脱的帅气少年脸上,却丝毫不显得格格不入,法儿令人不自觉脊背发寒。   “想长久豢养这种聪明决定的小动物,就得让她由心里彻底臣服。对待这么漂亮可爱又聪明绝顶的小宠物,可千万不能操之过急呦。”   说这些话的时候,洪歌的眼睛里充满势在必得和满满的胜算。   锦衣男子皱眉:“可是您已经放走了她……”   洪歌笑了:“她不是拿走了我的令牌么?她永远都跑不掉的,我刚才说了,她身上有我的味道。就算没入万众,我也能嗅出来!”   ————   炎颜心里一直疑云重重。   自见到洪歌的第一面起,她其实从来就没信过这个人。   洪歌出现的太突兀,身份平平却又太能干,炎颜不得不对他心生戒备。   可是当她拿着洪歌的玄玉令顺利走出内城门的时候,炎颜内心又迷惑了。   那个男孩子真的就这么简简单单把她给放了。   那扇门是整个宅院结界的出口,竟然真的是真的。   这块珍贵的玄玉令,同样也是真的出入内城的高阶令牌。   尽管相识不长,他送给她的全是最珍贵的东西,而且全都是真的!   难道真的是她小人之心了?   走出内城门,炎颜看了眼天空的星子,西方大熊座已经开始向中天上爬,寅时已过。   炎颜满心惦记吨巴和金兰娇,御剑径自向居住的旅店飞去。一阵风似得急吼吼卷进旅店,炎颜“砰!”地将门猛地撞开……   然后她就看见金兰娇好端端坐在临窗的茶桌前,也正着急地向外张望,温柔的眼睛里全是担心,一看就是在等她。   茶几的另一端,吨巴乖巧蹲坐在房间角落里,漂亮的水蓝色大眼睛同样湿漉漉的,显然也正着急。   看见炎颜,吨巴立刻起身跑过来,毛绒绒的大脑袋拱进她怀里。   金兰娇也站了起来,笑容里又惊又喜。   这两只居然真的没事!   炎颜总算彻底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里。   金兰娇赶紧给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可把我和你这神兽给吓坏了,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炎颜接过茶盅一口气全灌下去才顾上说话:“当时咱们逃跑的时候,不是闯进个私人宅邸的结界么,我当时掉进那户人家里去了,这会儿才出来。”   放下茶盅,炎颜问金兰娇:“你俩当时不是跟我一起进去的么?你俩没事?”   金兰娇一脸莫名,摇头:“当时我与你同骑在你这神兽背上逃跑,结果跑着跑着,就突然不见了你,这神兽驮着我好生寻你一通。”   炎颜皱眉:“你们没进一栋宅子么?或者遇上什么人?”   金兰娇和吨巴同时摇头。   金兰娇:“我俩连地儿都没落,你这小神兽当时吼了几嗓子,然后就驮着我赶回来了。我自始始终都没弄明白咋回事呢。”   金兰娇不清楚,炎颜却知道,吨巴当时已经彻底跟她失去了血契感应,因为找不到她,吨巴只能折回。   血契是最牢固的契约形式,只要没被像须弥境这种神境级别的法宝隔绝,吨巴绝对不会与她彻底失联。   炎颜突然想起,她跟洪歌,洪歌带她去跟那个叫斧头的爷爷打听消息的时候,她听见那个锦衣华服的男孩子说契家的结界叫“蜂巢结界”。   吨巴找不到她,很有可能跟那个“蜂巢结界”有关。   炎颜现在想来细思极恐。   这“蜂巢结界”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隔绝她跟吨巴的血契。   见炎颜平安回来,吨巴伏在她脚边,两只肉呼呼,毛茸茸的爪子抱着她的小腿,不一会儿就肚皮朝天睡着了。   炎颜跟金兰娇经历了前半夜的那场追杀,两人这会儿虽然都感觉疲惫不堪,却全无睡意。   炎颜:“今夜来刺杀你的人,你能确定是白雾殿的人?”   金兰娇立刻点头:“白雾殿的人很好辨认,白雾殿弟子使用的兵刃全都是银链,就是今日你看见那种,与别的宗门有很大不同。”   炎颜没说话。   白雾殿用银锁链没错,可是用银锁链的却不一定就是白雾殿的人。   见炎颜没说话,金兰娇默默地给俩人添上茶:“你是不是怀疑,今晚这些刺客不是白雾殿的人?”   炎颜点头:“这么明显的特征亮出来,不是摆明了要你金家跟他们不共戴天?”   金兰娇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从前因为对章壁生情,我一叶障目,如今看来,此事背后或许另有图谋,黑手也不一定是谁呢。”   说至此,金兰娇轻轻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我有幸遇到你将我点醒,明日回去再与家人从长计议吧。”   金兰娇说完呷了口茶,继而问:“你方才说你掉进了一处宅邸,你今晚到底去了何处?”   炎颜望着金兰娇温柔关切的目光,脸上没半点笑模样:“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掉进的正是契家。”   金兰娇蓦地瞠大了眼:“你……那你怎么可能出得来?”   炎颜心头一震。   金兰娇这话明显有内容!   她没说话,目光盯着金兰娇问:“你是不是知道契家结界的事?”   金兰娇想都没想就点头:“契家的结界在整个钜燕堡是出了名的,虽然我不清楚他家具体用的是什么结界,但我听二姐姐说过,凡是进了契家的人,除非被主人赦免放出来,否则就算插翅也飞不出来!”   炎颜心头大惊。   那个叫洪歌的男孩子,绝对不简单!   金兰娇皱眉:“不过我虽听闻契家防御厉害,但因他家主人常不在这里,也并未传出如何对待擅自闯入者的消息。”   说完,金兰娇又担心地看向炎颜:“可是今晚不同,咱们先前看见的那只飞撵,很可能是契家重要的人过来了。若是如此,契家防御必定会更加森严,你今晚闯进去,此刻能平安无事回来,实是万幸啊!”   炎颜这会儿已经面色十分凝重,轻轻摇头:“我觉得,这事儿可能没这么简单。或许大麻烦还在后头呢。” 第454章 被神境包养的感觉   说至此她脑中突然闪过一记灵光,伸手从怀里把那枚高阶令牌取了出来。   把令牌递给金兰娇,炎颜问:“你帮我看看这令牌有没啥问题?”   金兰娇接过令牌仔细查看,摇头:“这块令牌跟我的那块一样,没甚区别,是你在契家得的?”   炎颜点头,将在契家的际遇跟金兰娇讲述一遍,最后问:“你有没有听闻契家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主子?”   金兰娇仔细想了会儿,摇头:“我只听父亲说过,契家这一任家主是个无修为的凡人,但是其经营手腕十分了得。   “他虽然无修为,却替契家网罗了各大门派的诸多高手,据说族中还有渡劫期的老怪物。但因契家与外界来往的主要是契家的外管事。所以,外面对契家主人的具体情况皆不是很清楚。”   金兰娇将高阶玄玉令还给炎颜,道:“明日你随我回去,我将你引荐与二姊姊,她常年与外头诸多商贾世家打交道,她知道的比我多。”   炎颜收起玄玉令,与金兰娇又寒暄几句,两人便各自回了房间。   走进自己的房间,炎颜插上门栓就进了须弥境。   她一进入须弥境,面前立马乌压压站了一大群狌狌,另外还有丝丝和邓文明,老鼎……全都围过来。   炎颜:“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巴巴望着她,邓文明一脸担心:“你都多久没回来了?你还问我们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丝丝现在修为长了,身上的手也更多了,全部过来把炎颜抱起来,简直就像困蚕丝兔,然后挨着炎颜的脸一顿磨蹭:“炎姑娘,你在壶中境里我们都看见了,帝君他老人家都给我们实况转播了,我们当时好担心,尤其帝君他老人家,急地直跳脚,差点就窜出去啦。”   炎颜完全无法想象沧华跳脚的样子……   炎颜:“丝丝你胡扯能靠谱点不?”   丝丝:“你咋听出俺是在胡扯的?”   炎颜卒!   这货果然跟沧华混太久了,皮惯了都,都不怕惹恼了沧华被一指头摁死。   不过炎颜知道,这些人说归说,皮归皮,却是真担心她。   邓文明走过来,怀里里捧着满满一匣子丹药递到炎颜跟前:“这些给你,看你在壶中境里把所有的丹丸都吃光了,以后记得常进来补货!”   炎颜接过沉甸甸的一盒子丹药,虽然面对邓文明一张臭脸和说教,心里却暖暖的。   她知道,他们是真的担心。   “叮咣叮咣!”一阵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然后就是烈山鼎的破锣嗓:“炎丫头你完蛋了,你在那个壶中境里,居然连帝君他老人家的帐都不买,帝君白疼你一场啊,你叫帝君他老人家多伤心呐!”   炎颜知道,烈山鼎说的壶妖用幻象蛊惑她时,幻化出来的沧华的假象。   炎颜狡黠一笑:“莫非沧华希望那时候我过去亲他?”   那画面……炎颜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话都出口了,炎颜突然发觉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脸颊微微有点热。   赶紧转移话题,炎颜从纳戒里取出一个布包丢给烈山鼎:“这里头就是那只被晴天霹雳劈烂的破壶妖,也不知这东西现在到底死了没,一直也没个动静。”   烈山鼎一口把装着壶妖的口袋吞了,“叮咣叮咣”蹦跶着四根小短腿儿:“没问题,交给你鼎爷,管它是妖还是啥玩意,到了鼎爷这儿保管全让它变成渣子,哼!敢欺负俺家炎丫头,就是大罗金仙,鼎爷今儿也把丫的苦胆给他炼成胆结石!”   炎颜卒!   她须弥经里这些玩意儿别的没学会,这贫嘴的功夫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且还一水儿的地球方言。   好吧,以后要能全带回地球去,这些货倒不存在语言障碍。   看着烈山鼎开始点火,炎颜飞身跃上龛台,在沧华对面盘膝坐下。   “这茶壶碎片还是沈煜云收集起来的,他说这东西有空间力量就把残片捡了来,说没准儿炼化了能对我有益。”   炎颜说话时,添了盏茶给沧华递过去。   沧华伸出手,没接她手中的茶,修长的手指却按在她的手腕上。   问了片刻,沧华结果茶盏,道:“壶中境一战,你比先前表现好了很多,且同时使用三个空间术法,这令我很意外。”   “空间术法虽然是你的本命功法,但相较我教给你的青木术法和龙体本命风雷诀,你的空间之力启动会更消耗炁息,不过你同时用出了三个,且还表现不错,这说明这段时日的磨练你长进不少。”   被表扬,炎颜很开心,却听沧华继续道:“现在你的应战能力在不断加强巩固,最大的问题就变成了修为的提升,只有体内储备充沛的灵炁,才能支撑你彻底施展空间之力的强大。所以,接下来你的任务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了么?”   炎颜低着头,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清楚,挣钱!”   沧华微微一怔。   他以为她要说的是迅速提升修为。   炎颜:“你先前说让我晚上出去打怪,可以积累打斗经验,还可以猎取内丹提升修为。前段时间你就说过,我现在有了一些打斗经验,剩下的就需要迅速提升修为,需要用灵石。”   灵石,它不就是钱?   沧华想了想,伸手向不远处的琅玕树一点,偌大的洁白树干立马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高,眨眼树冠就穿越云霄,看不见了。   沧华:“你若缺钱,且拿此木去换,这一根琅玕木应值些银子。”   炎颜目瞪口呆盯着瞬间长出好几十里地的琅玕木,顶着呆萌的俏脸问了句:“沧华你这是要包养我么?”   这么大一根琅玕木,绝对值钱啊!   在这个连春天都没有了,琅玕木早就绝种了的山海界,这么大一颗巨木,绝对价值连城!   炎颜突然想起近在眼前的大型拍卖会,眼睛顿时亮起来!   虽然塑料和神酒能提供细水长流的收入,但是像拍卖会这样的地方,绝对是出手奇货的理想场所。   正好明天送金兰娇回家,炎颜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嘿嘿,被神境大能包养的感觉简直太美妙啦!   她这边正琢磨呢,突然听见一阵怪异的叫声……   “嗤嗤嗤,嗤嗤嗤嗤,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这声音咋这么像下饺子呢?   炎颜扭头看向旁边正炼制那只破茶壶的烈山鼎。   这破鼎又出啥洋相呢? 第455章 夜壶妖怪!   然后就发现从烈山鼎的鼎腹内,飘飘忽忽浮出个茶壶形状的虚影。   需用的从壶嘴里吐出一口重重的浊气,叹道:“吾乃烨壶仙君,尔等竟然对吾如此无礼,吾若仙道折损,尔等必造莫大业祸!”   “叮咣叮咣!”烈山鼎蹦跶着四条小短腿儿跑到炎颜跟前,直嚷嚷:“艾玛炎丫头,你刚才不是说茶壶么?这咋炼化出来成夜壶啦?”   烈山鼎刚嚷嚷完,那块刚生成的虚影就剧烈晃了两下,影像还虚了虚:“你才夜壶,你全家都夜壶!本仙君是烨壶,不是你说的那种夜壶!”   烈山鼎扯着大嗓门儿:“说来说去,不还是个夜壶!另外需声明,鼎爷全家就鼎爷一个,鼎爷没道侣,更没道徒道子道孙。”   “啊!还有,鼎爷我不可能变成夜壶,首先器型就不对,你见过这大个儿的夜壶?另外你看看鼎爷腹中这火,谁敢拿鼎爷当夜壶使,鼎爷保管叫他断子绝孙!”   虚影又晃了几晃:“你个没文化的破炉子,本仙君名字里头那是烨,不是夜,本仙君是烨壶,不是夜壶……”   炎颜被满耳朵的“夜壶”搅合地一顿头晕脑胀,袖子一甩:“都给我闭嘴!”   空间终于恢复了宁静。   炎颜看向漂浮在烈山鼎口的壶形幻影,问道:“你就是困住我们的壶妖?”   幻影又晃了晃,影像更虚了:“我是仙君,你才壶妖,你全家都壶妖!你这卑微凡人,竟敢对本仙君不敬,你……”   炎颜眉心压了压,暴躁打断:“鼎爷,炼了!”   “得令~呐!”鼎爷开口一句字正腔圆的唱功,鼎腹内的火苗子嚯地窜起二米高,瞬间把个壶形幻影冲了个支离破碎。   哼!进了须弥境,是龙得给她盘着!是虎得给她卧着!   个破夜壶,嘚瑟什么!   “别别别,本仙君不责怪尔等,不责怪还不行么……”   烈山鼎火力默默地加大了一点点。   “好好好,本壶仙不计较,不计……较,嘶……疼疼疼疼……俺错了,错了还不成么,再炼真化了啊喂……好吧,俺是破夜壶,破夜壶错了,破夜壶不该得罪神仙姐姐,求神仙姐姐绕破夜壶一命……嗨呦疼疼疼~”   直到烤地壶妖诚心道歉,炎颜才轻轻抬了下手,烈山鼎的火苗子终于一点点降了下来。   炎颜问:“说说吧,你一个无空无窍的破壶,是怎么修成妖的?”   壶形的虚影晃了几晃,好不容易维持住影像才开始说话:“本仙君……咳,俺本是在竞陵仙人庙府里先前一个住持的茶壶,俺跟在那住持身边很多年,常伴他夜里读经,日间采茶,后来主持圆寂了,他膝下无徒无子,俺就被弃在了庙中。”   “忘了又历过多少年,有一天,俺突然就能听见人的说话声了。然后俺就听见一个老道士每天晚上在竞陵仙人庙里借着香灯读经文,他读的经文中便有一段是这么讲的:‘器,容者,有容而乃大,大者博强也,收取天地之炁可博,汲取意外之祸则强……’”   “俺听见他最后那句,深受所感,就开始琢磨如何吸收炁息使得自己变强。那段时日,那个老道士天天来仙君庙府读经文,俺就天天跟着他琢磨那些经文,其中也有教人如何炼炁的,还有如何变大的,我就照着他念的那些东西修炼,后来竟然当真修炼成了一个大境界。嘿嘿,好多人进去都出不来啦。”   炎颜等人总算听明白了,这壶妖敢情是受了茶仙庙府香火的恩惠,形成了灵。   这原本是好事,可这妖物却偏偏又道听途说,错释经文,导致修成歪门邪道。   炎颜问:“你炼化这个秘境有多久了?”   壶妖想了想:“大约有百来年了吧。”   炎颜吃惊:“这么长时间了,那你害死不少人吧?”   一听炎颜问这个,壶妖顿时来了精神:“嘿,你别说,那经书上说的真真儿是至理名言啊!自从俺炼化出这个境界之后,进来的人只要死在里头,俺的修行马上就能长一大截。所以俺啥都不用干,只要往里头塞人,俺坐地就能修行,你说这修行法门得劲儿不!”   “刚开始俺的境界特别小,就能困住一个半个的人或者兽,你看现在,俺困住你们百十来口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嘿嘿,这汲取你们这些人的意外之祸变强的手段,简直不要太好用!”   炎颜眉心一沉。   这货已经被茶仙用晴天霹雳劈过一回,到了现在还没半点醒悟己身的觉悟,这是邪心已成,无药可救。   炎颜摆了摆手,跟烈山鼎说了句:“老鼎,开火吧!”   炎颜话音落,烈山鼎的鼎腹内再次腾起一片炽紫火焰,瞬间将壶妖吞噬殆尽。   熊熊烈焰里传来壶妖尖锐的叫骂和不甘:“你凭甚炼死俺,俺又没吃了你,你还把俺凿穿个口子呢,俺说什么了……”   炎颜:“就凭你草菅人命,你本茶仙庙中成灵,可如今连茶仙都不容你,可见你罪孽难恕!”   “俺凭自家本事成仙,俺有何错?俺能吃人那是俺的本事,你有本事也吃妖啊你!”   炎颜:“没错,你是妖,行妖道,在你看来,吃人是妖怪修炼的正经法门。而我是人,行人道,遇到害人的妖物定要铲除以绝后患!”   “更何况你曾身在仙人庙府,得仙人香火才炼成心智,仙人亦是人,你受人恩却不感念人恩,反而害人,理当被诛!”   炎颜说完,烈山鼎中炉火瞬间大炽,壶妖“嗷呜”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唤,之后就再也没声音了。   沧华静静听完炎颜这番话,看着她问:“饕餮是恶兽,你却留得,此壶妖日后祸患不足饕餮之万一,你却要将其炼化。有时候你的想法还真是难以琢磨。”   炎颜妙目色厉:“吨巴天生恶兽,它是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可吨巴从未蓄意害过人。此壶妖为提升自身修炼蓄意害人,吨巴虽为饕餮却强于此妖万倍!它有何资格与我的吨巴相比!” 第456章 扯淡!   沧华:“可是它也同样被人所误!”   炎颜:“但是茶仙已经给它警醒,它为何不知自省?”   沧华:“那是因它无师点拨!”   炎颜抬头看向沧华:“所以,你觉得我不该杀掉这害人的恶灵?”   沧华:“非也,我是在助你巩固道心!”   炎颜闻言,顿时一本正色看向沧华,静待他的下文。   沧华继续道:“这世上本无因果对错,只因立场不同。所以,你不能断言这壶妖就是错。”   此时,烈山鼎口的火焰已经渐渐熄灭,一颗绿色的略微有些浑浊的珠子悬浮在鼎口。   这是被炼化过的壶妖的妖丹。   “叮咣叮咣”烈山鼎蹦跶了两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丹只能净化成这样了,这货自己根本没怎么修行,全都靠吸食人的精魂淬炼妖灵,所以这妖丹的品相实在难看极了,这样一点炁息都不修的玩意儿,我老鼎也没办法再淬了,要不就得全淬没了!”   炎颜看向沧华。   沧华挑眉:“我方才说了,对错只在立场,物本身并无因果。”   炎颜呲牙一笑:“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不必有后顾之忧,安心享用这颗妖丹。”   刚才听沧华白呼一通,炎颜还以为他当真要给她巩固道心呢,敢情是让她不用计较这妖吃不吃人,放心吞了它的妖丹是为己用。   沧华这实用主义修的简直了,纯纯的!   炎颜笑了。   她怎忘了,沧华这个神境,其实跟一般人认知的神境真的不太一样,他纯善起来比谁都纯善。   腹黑起来,也全没任何原则可言。   万物万事,他只念己心这一道法门。   之所以练就这般心境,也可能是沧华内心太过强大的缘故……   炎颜招手,悬浮在鼎口的妖丹缓缓飞到她的面前。   炎颜看了眼面前浑浊的妖丹。   其实妖丹浑浊,对她提升修炼并没多大影响,丹药进入经脉后自然会被经脉提纯净化吸收,其余的浑浊杂质也会随着呼吸吐纳释放出体外。   炎颜静静地看了面前的妖丹几秒,抬手一扬,妖丹随着她的手势高高飞起,须弥境中忽而刮起一阵微风,那妖丹便彻底随风消散了。   炎颜没有用这妖丹,尽管这颗妖丹里含有对她十分珍贵的空间力量,但是,炎颜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除了这东西完全靠吃人提升修为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在秘境中,这只妖利用幻象令她受辱。   虽然当时拆穿了壶妖把笨笨变成威廉的把戏,可即便是拥抱威廉的假象,这种屈辱仍是炎颜所无法容忍的。   把这壶妖变成须弥境的肥料,也是炎颜雪耻的方式。   没想到炎颜最终还是把妖丹给了须弥境,虽然这样会助长须弥境的修为,不过沧华还是微蹙了下,看她一眼。   然后他垂下眸,继续看书,什么也没说。   坐在神龛旁,炎颜一边晃荡耷拉在神龛边的两条腿儿,边问:“今晚我掉进去的那个蜂巢结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连吨巴跟我的血契都能隔绝?”   沧华没抬头,目光始终停在书卷上,语气淡淡地:“能隔绝血契的只有空间力量。”   炎颜眸光一缩:“所以,那个蜂巢结界,利用的同样是空间力量。”   沧华:“所谓‘蜂巢结界’本来就是空间力量。你现在都还没弄明白‘蜂巢结界’是什么吗?”   炎颜摇头,下意识拧了下眉。   又没人跟她说,她凭甚知道?   沧华这么问,是不是打算放养她?   这货打算啥都不管了?   莫非……壶中境那件事,她当时没顺从他的意思,沧华这货当真恼她了?   就在炎颜习惯性走神的时候,沧华已经开始解释“蜂巢结界”。   “所谓蜂巢结界,其实是形容其内在的原理形如蜂巢,而并非真正以蜂巢为结界。”   炎颜蹙眉:“形如蜂巢?是指有很多孔洞吗?”   沧华颔首:“可以这么理解,蜂巢结界,是由许许多多独立的小空间形成,人一旦进入其中,就会自动被分配到一个单独的空间内,”   “所以,蜂巢结界的特性就是,不管进去多少人,只要进入结界内,全都会被分割关闭在单独的空间内,这样做的目的,瞬间就会将原本成百上千人的实力,瞬间分割成单独的一个一个的人。”   “如此,就相当于瞬间削弱了攻击结界的团体力量,结界的主人可从容不迫地将困入结界中的人逐个处理掉,真正可谓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炎颜骤然心惊:“所以,别的结界的目的是闭合,而这个结界则完全用不着关闭,它就是要打开,就是要任由外人闯入,不管闯入多少人,只要关在结界里,慢慢消灭就可以,负责守护的也用不着多少人,因为不管进入多少人,其实面对的终究就只有单个的一个人!”   沧华颔首:“差不多就这个道理!”   炎颜被这个结界的设计理念完全震撼了。   这哪里是一个结界,这完全就相当于千万个结界,外人根本就不可能闯得进去!   她现在也明白了,为何自己一进去就会瞬间跟吨巴分离,按照沧华的解释,她在那一瞬间就被送进了一个单独的空间里。   炎颜同时也突然反应过来,其实当时误入结界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因为金兰娇始终没跟吨巴分开过,也就说明,金兰娇和吨巴都没进结界。   可是这事解释不通啊,为什么偏偏只有她一个人进入了结界?   是对方故意展开结界捕获她么?   可是她在契家的院子里,除了遇到一个神秘的洪歌之外,其他什么也没遇到,顶多就损失了一包巧克力。   而她反而得了一枚高阶玄玉令,细算还是她赚了呢。   可是对方捕获她绝对不可能就为巧克力,这不扯淡么!   炎颜抱住头……想的脑壳疼。   掉进契家这件事,她虽然心里一直疑云重重,可是到现在位置,她始终没理出一点头绪。   这事儿只能先等等,看后头对方还有没有后续动作。 第457章 两颗棋子,一黑一白   炎颜忍不住继而问:“这么强大的蜂巢结界应该需要利用很强悍的空间力量,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沧华却表情平静:“利用空间裂痕。”   炎颜皱眉:“空间裂痕又是什么。”   沧华没说话,抬手招来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壶盖。   这套白琉璃茶具是鹰轨城时,炎颜在富甲街上看见了,当时觉得外形成色都不错,就买来送了沧华。   壶盖浮在面前,沧华曲指在浑圆透明的盖纽上轻轻一弹,原本透明如玻璃珠的圆形壶纽内部,瞬间裂开无数条裂痕。   纵横交错毫无规律的裂痕,将一个原本完好的玻璃体圆球,从内部瞬间分割成无数细小的碎块。   这种东西看上去有点像地球上珠宝商人工制作的爆花晶,只不过爆花晶的表面是封闭的,而这种蜂巢结界的表面却是完全开放的。   这个构造着实新奇,炎颜看得颇有兴致。   见炎颜差不多理解了蜂巢结界的构造,沧华继续道:“其实制造蜂巢结界并非难事,只要找到一个类似壶中境这样的空间妖兽,将其已经成型的空间炼化后再进行分割,就会形成这种蜂巢结界。”   沧华说完,想了想又补了句:“只不过懂得空间术法的人不多,以前炎君在时,我见他炼化过一个这东西。如今山海界内,能炼化蜂巢结界的恐已无人。”   炎颜皱眉:“那契家的蜂巢结界是哪儿来的?”   沧华默了片刻,淡淡地说了句:“或许机缘巧合得来。”   炎颜看了沧华一眼。   她总感觉沧华好像有事瞒着她。   炎颜又给两人添上茶,最后问出她心里一直憋着的一个问题:“那个叫洪歌的,他到底有没有修为?”   沧华摇头:“从昨日你与他接触来看,应是个凡人。”   凡人啊,炎颜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洪歌真的只是个凡人,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他可能只是个地位比较特殊的侍从,所以才会拥有那么多特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实在太幸运了,她也真心希望,洪歌不错,毕竟,那孩子总是让她想起炎洛铭。   炎颜心里琢磨这些的时候,沧华不着痕迹地看着她。   他非常清楚,她此刻心里一定在琢磨那个叫洪歌的少年。   要不要提醒?   沧华的眸光在炎颜身上顿了潘科,终究还是静静地收回。   如果宿命注定无法躲避,那么,该来的总会到来……   该遇见的人,也总会遇见……   与其让她事事小心提防,倒不如勇敢面对一切未知。   不管怎样,她的背后,不是还有他么。   ————   内城,某处别苑   两个黑衣蒙面人笔直立在一座八角垂铃亭前,躬身垂首,模样谦卑。   亭中端坐一三十开外的男子,长髯俊美,正在徐徐摆弄面前二十六颗黑白二色的云子。   “去了六个金丹,折了四个,人还没干掉,呵呵,有意思啊。”   男子侧面对着两个黑衣人,说话的时候,眼和手一直没离开桌面上的棋局,看上去温文儒雅。   为首的黑衣人额角上汗涔涔,面部肌肉因为太过紧张,太阳穴都有些微微发胀:“请您……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一定亲手处决金家三娘。”   长髯男子淡淡一笑:“我给你机会容易,可是那一位会给我机会么?”   话音落,立在垂铃亭外的两个黑衣人已经直挺挺倒在地上,两人眼睛都瞪地老大,死时的面部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两人均无其他伤口,只是每人的额头上都镶嵌着一枚棋子,只不过一颗是黑棋,一颗是白棋。   死尸倒地,立刻有下人进来收拾出去。   男子站起身,不远处的随侍赶紧过来将凤首架上的薄衫替他罩在身上。   男子抬手掸开袖管的一条浅浅的褶皱,沉声说了句:“看来少不得要亲自去趟苗家了。”   ————   次日清晨,沈煜云带领商队跟着牛能淦进内城。   为了安全起见,炎颜亲自护送金兰娇回金家。   金家位于城东,整整一条宽敞的红陶土勾缝的石板街,就住着金家一户,因此宅邸周围显得格外安静。   商队伙计干着炎颜的车轿将两人送到宅院门前,炎颜先一步下了车,回身看金兰娇,才发现她的脸色出奇的难看。   毕竟当初为情背离家族,如今感情无果而终。   这条回头路确实不好走。   炎颜对金兰娇伸出手:“这里面的毕竟是你的血缘至亲,他们虽当日气你不争,却也定不会弃你不顾。”   受到炎颜的鼓励,金兰娇用力点了下头,伸手握着炎颜的手走下车来。   步上台阶,行到紧闭的兽口衔环朱漆大门前,金兰娇并没有去拉扣门环,而是将自己的项圈取下,用上面的麒麟玉珏在左边的衔环兽面前一照。   那衔环兽面被金兰娇的麒麟玉珏一照,两个眼珠子活了似得一阵滴流乱转,突然就裂开大嘴呼喊起来:“三小姐回来啦!三小姐回来啦!快来人呐!”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这玩意儿居然是活的?那要是外人拉它嘴里的铜环它会不会咬人啊?”   金兰娇被炎颜给逗笑了:“当然不会咬人,谁家弄个会咬人的兽面衔环作甚,专门得罪人么?这只兽面里有特殊的禁制,是给我三姊妹专门用作扣门用的。”   炎颜好奇,伸手去扯那只说话的兽口,却发现门环被死死卡在铜铸的兽牙之间,确实只是个普通的扣门环。   炎颜有些意外。   从这只专门设了禁制的衔环兽口上就能看出来,金家对这三个女孩子格外看中。   这种家庭观念在留存着封建思想,较为重视男丁的山海界人族世界,倒是颇罕见。   炎颜突然想起来,金兰娇在她面前提起的比较多的是她大姐和她二姐,她自己在家里行三。   好像并没听她说过家里有兄长,弟弟……   就在炎颜走神的时候,两扇高大的朱漆大门突然由内缓缓开启。   负责开门的小子一眼看见门口端立的金兰娇,顿时兴奋地一路嚷嚷往里跑:“是三小姐,没错!三小姐回来啦,真的是三小姐回来啦!” 第458章 谁拳头硬谁说话   里头一层层喊进去,随后,从内院呼呼啦啦走出一大群男人女眷。   炎颜看见眼前这乌压压的一片,脑子里马上就想起一个经典剧情。   《红楼梦》里贾元春省亲当晚,贾府门前就眼前这般情景,一样一样的!   内院里乌拉拉出来一片主子奴才。为首的,是由一众华服美妇簇拥的一位白发苍鬓的老夫人。   老夫人头上用银钗绾着简单的一个单髻,没任何配饰,只勒着隐绣护额,手拄着凤首拐杖,杖头雕刻的凤首栩栩如生,长长的鸟喙里,衔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光这颗珠子就价值连城。   虽然老太太衣着简单,却是富贵的自然而然。   老太太走在最前面,看上去也特别像红楼梦中的贾太君,精神健硕,双目炯炯,虽然年事已高,但凭样貌依然能看出来,年轻时也是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老夫人手中凤头在地上一点,围拢在她周围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走在左侧尽是男劵,也同样不敢再向前半步,皆小心翼翼查看老太太的脸色。   金兰娇挎着包裹上前,端端正正跪在庭院当中,对老夫人郑重叩了三个头:“祖母,不肖女兰娇,回来了。”   老夫人目色严肃,垂目望着金兰娇:“你今日回来,可记得当初你走时说的话?”   金兰娇身子一僵,继而缓缓点头:“记得!”   老夫人点了点头,口中唤道:“来人,请杖!”   旁边立刻有家仆应声,不过片刻,两个小子抬来一根手臂粗的紫铜扁杖,中间还仔仔细细缠着一截大红索。   炎颜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家法这东西总是个不可或缺的硬梗!   旁边又有四个丫鬟抬来一个雕花长凳横放在院中央,就有个身形魁梧的护院走上前,将大杖持在手中,准备给金兰娇行家法。   金兰娇也是硬气,一声都不吭,放下包裹就往长条凳子上趴去。   见她往上一趴,一群华裳美妇中的几个顿时开始悄悄抹眼泪。   突然从一群美妇人中行出个不足三十的年轻妇人,手里握着块雪白的手帕,疾步奔至已经趴在长凳上的金兰娇跟前,蹲下身,将手中的帕子塞进金兰娇手里,声音哽咽:“三妹妹,待会儿疼的厉害仔细咬了舌头,把这手帕垫在口里。”   金兰娇惊讶抬眸:“大姊姊,你回来了?”   年轻美妇红肿着眼,轻轻点了下头,伸出手温柔抚摸金兰娇的发鬓,声线哽咽:“三妹且忍忍,你安心,过了这个坎儿,大姊姊亲手侍奉你的伤榻。”   金兰娇刚才还好端端的,听见美妇这话,眼圈顿时红了,同样哽咽:“大姊姊,是兰儿糊涂,兰儿……”   她说完这句,年轻美妇猛地将额头抵在金兰娇的额上,搂着她就开始放声痛哭。   从这姊妹俩人对话里炎颜听明白了,这位年轻美妇便是金兰娇的大姐,已经嫁做人妇的金梅娇。   姊妹俩抱头痛哭,老夫人却仿若未闻,手中凤首杖重重向地面一磕:“行家法!”   老夫人一声令下,人群中的哭声更重了,却无一人敢反驳。   就连男眷们也纷纷转过身去,只是不忍目睹,仍旧无人敢开口阻止。   看来这老太太在这大家族里是绝对权威,无人敢挑衅。   负责行刑的家奴,双手端着沉甸甸的缠红大杖,走到横躺在条凳上的金兰娇跟前,粗狂的声音说了句:“三姐儿,得罪啦!”   说完,往两只手上各吐了口吐沫,就准备要开打了。   看这阵仗,金家是没人出来给金兰娇说情了。   炎颜心下正犹豫,自己要不要站出来挑战一下金家这位权威的老太太,正琢磨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躁的兽吼:“嗷呼……”   炎颜回头,就见门外一溜身着银甲的女子呈雁翅形排开,从大门外猛地跃进来一只漂亮的金毛吼。   金毛吼的背上,端坐着一袭烈焰红妆的美少妇。   少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斜绾着乌黑柔亮的发髻,头上没有任何修饰,只在鬓边别着一朵如火如荼的大红凤仙花。   金毛吼一跃到了众人身前,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准备行刑的家奴一声暴躁地狂嗷,声浪气息直接把准备行刑的家奴掀翻在地。   少妇抬手一甩大红霓裳,从金毛吼背上迈腿下来,对着众人美艳一笑,如杏花天影,灿若桃李:“想打我妹妹,先赢过我再说!”   旁边一中年男人沉声低喝:“凤娇!祖母在此,不得无礼!”   炎颜瞬间了然。   哦,来的这位就是金家二女,金凤娇。   也就是金兰娇常挂在嘴边的二姊姊。   金凤娇却一脸桀骜:“祖母在又如何,这规矩本就是祖母当年亲口定下的,谁的拳头硬,谁的本事大,谁,说,话!”   说完,金凤娇嘟起艳红的俏唇,对着银发老夫人撒娇:“祖母,孙女说的没错吧?”   老夫人面上丝毫不见恼色,手上凤首杖重重敲击三下地板。   响声落,由人群背后飞身跃出四个身着洁白修士服的修士,端立在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垂首而立。   看见这四个人,金凤娇的脸色登时有些难看,漂亮的绣眉也紧紧拧起来   老夫人容色平静:“既然你要挑战,那就打败这四个人,三姐儿离家这事,我保证府上再无人敢提!”   金凤娇把身子扭地跟糖瓜儿似得,跺着脚撒娇道:“祖母,您这不是欺负人么?就您孙女这身修为,对付个把金丹修也就算了,您还弄出个老元婴,这不是故意为难您的亲孙女么?”   老太太丝毫不为金凤娇的温柔软语所动,始终容色肃然,不露喜怒。   见软磨没用,金凤娇重重地叹了口气,回身对趴在凳子上的金兰娇和守在旁边哭的金梅娇说道:“大姐,看来我今儿是没本事救下三妹妹了,就让祖母打死她算了,谁叫她不省心呢!”   金梅娇一听这话,顿时哭声更大起来。   炎颜在旁边看得也目瞪口呆。   这女人看着来势汹汹的,感情都是用来装逼的? 第459章 晚照对晴空   这位凤娇二小姐风风火火登场,这半天吼的乌央乌央的,结果连试都没试,说不救就不救了?   是不是太草率了也?   正当所有人都被金凤娇弄的云遮雾绕的时候,金凤娇突然手腕翻转,三根钉头金针就从箭袖里甩了出去。   金针出手,如三道金光,瞬间没入距离最近的一个金丹修士的眉心。   那金丹修士就如被钉住了魂魄,当即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剩下的三个修士距离金凤娇较远,反应较及时,元婴修士袍袖一卷,余下的两枚金针就被拨了回来,奔着金凤娇而去。   金凤娇接下自己的金针,对着余下是三个修士呵呵一笑:“行了,钉住一个算赚的,今儿你二姑奶奶就陪你们仨玩玩儿。”   说话间,刚才飞回的那对金针再次由袖中飞出,见风便长,眨眼长成一对鸳鸯金剑。   金凤娇手持双剑便与三个修士战在一处。   一时间院子里各色灵炁明灭不断,流光溢彩,煞是热闹。   老夫人和金家众人已经被护院的修士用结界笼罩起来,到了这会儿,金家所有人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认真观战。   一直守护在金兰娇身边的金梅娇紧张望着打斗中的金凤娇,忍不住叮咛:“二妹你如今只有金丹初期的修为,如何能抵得过元婴境?莫要逞强损了己身!”   金凤娇抛出一个火凌球,回头对着金梅娇俏皮一笑:“为三妹赌一把又有何妨,你让我干瞪眼看着三妹被打板子,就我这脾气,还不得疯魔喽?”   说话间她自己先笑起来:“大姊莫急,待会儿妹妹惹打不过他们,伤榻上你就将我与三妹一并照看啦,我俩也好一张床上搭个伴儿。反正你一只羊也是赶,一群养也是放!”   原本是危险打斗的事儿,被金凤娇这么一说,反而添了几分俏皮,金兰娇已经被金梅娇从条凳上扶坐起来,姐俩原本紧张观战,这会儿反而被金凤娇给逗笑了。   炎颜一直在旁边安静观战,主要是学习对方的打斗应战技巧,此刻场中虽然是三对一,但主要是两个金丹修士在与金凤娇对战,元婴修士偶尔插手却并未真正上场。   大约这几个修士也是顾及金凤娇的尊贵身份,不好真正的以三敌一。   不过尽管只有两个金丹修士跟金凤娇对决,可是金凤娇毕竟修为在那儿摆着,对付二人渐渐就有些力不从心。   眼见金凤娇渐露败势,炎颜纵身一跃挡在金凤娇身前,同时手中祭出蛇骨鞭利落替她挡下一记攻势:“你去对付那个元婴,这俩我来!”   金凤娇还没搞清状况,虚晃一招退出战圈,一脸懵逼:“你?哪儿来的?”   炎颜抽飞一个修士的水系炁凌,晏晏笑道:“我是你三妹妹的救兵啊!你家规矩不是谁拳头硬谁说了算么?能搬来拳头硬的救兵,也是本事啊!”   金凤娇呲开一口漂亮的小白牙,笑赞:“说得好!待会儿赢了,上我院中喝酒去!”   “得嘞!”   炎颜笑应一声,跟金凤娇双双与三个修士战在一处。   元婴修士见金凤娇有了帮力也不敢怠慢,凝出个超级巨大的水系炁凌,打算将炎颜和金凤娇一并收了。   有金家老祖现场看着呢,那两个金丹修士倒不要紧,他身为元婴境,这一战要是输了,可就太没面子了。   老元婴抬手托起巨大的水系炁凌,一时间这一片天空风云色变,空气中的水颗粒迅速被聚集过来,水系炁凌眨眼就变成一个巨大的水漩涡。   旁边观战的众人全都变了脸色,知道这老元婴是要认真出手了。   那个突然跳出来的姑娘倒是不要紧,金家众人主要担心金凤娇的危险。   就连一直面色沉肃的老夫人,目中也不着痕迹流露担心之色。   如今金家大部分生意都仰仗金凤娇打点,她可是金家名符其实的宝贝疙瘩,千万不能出事!   另外两名金丹修士也看出老元婴要发大招尽快结束战斗,渐渐退出战圈,将主场让给老元婴。   金凤娇眼见水系炁凌波越凝聚越大,俏面亦严肃起来,传音给炎颜:“当心,张老这招云水翻卷是他的拿手绝活,待会儿切莫与他硬抗,你挨近我身侧,我身上有护身结界。”   炎颜也传音:“那要是把他这招收了呢?是不是咱俩就算赢?”   金凤娇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炎颜:“这个自然,可是……”   她想说凭她俩这点能耐,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然后金凤娇就看见炎颜的手掌中,渐渐凝聚出一个金黄的炁凌漩。   炎颜没看她,只笑嘻嘻地说了句:“那我就收了,待会儿跟你家老太太谈判的活儿就归你啦!”   话音落,张元婴的云水翻卷势气已形,老头宽大袍袖一挥,风水卷着半空的残云就向金凤娇和炎颜卷过来。   受水龙卷的波及,院中几乎一切能撼动的东西,包括家法棒子在内,全部都被抛上了半空。   金家姊妹三人周身法宝瞬间被激发,同时闪烁不同光芒的防护结界将三人笼罩的严严实实。   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关键时候就看出来了。   金兰娇见炎颜没撑防护结界,急地直跺脚:“颜,快,进二姊姊的结界里面去!”   炎颜却仿似充耳不闻,眼看强悍的水龙卷迎面向自己兜头撞来,却也丝毫不躲,抬手将自己的黄金炁凌抛向半空,同时手腕翻转,利落打出“天朗气清”的伽印。   半空中再一次风云突变,风起云涌间一个黄金炁凌骤然张开虚空缺口,巨大的飞速旋转的时空漩涡瞬间形成,与正巧游走至下方的水龙卷,呈龙卷对龙卷的壮观对峙姿态。   两个强大的力量分庭抗衡,一时间僵持不下。   炎颜的空间漩涡一出现,就连金家众人都被震撼了。   金家家主金德水皱眉问身边的元婴修士:“这是什么力量?为何呈金色?”   被问的元婴修士同样也皱眉望着虚空的黄金空间漩涡:“此力量应不属四大元素中的任何一个……”   金德水浓眉紧皱看向炎颜:“这姑娘是打哪儿来的?” 第460章 金家三娇   虽然炎颜这招“天朗气清”万物皆能收入空间,可是老元婴的灵炁实在太浑厚,稳稳操控水龙卷对峙半晌,一点没要被空间漩涡吸起来的意思。   与此同时,另外的两名金丹修士也开始向炎颜攻击,只不过他俩的被金兰娇暂时挡下。   可是金凤娇败势已成,眼看也支撑不了多久。   炎颜暗暗咬牙,没办法了,自家本事到底不如人,只能把作弊利器搬出来啦。   主意一定,炎颜突然喊了一嗓子:“吨巴,咬它!”   空间突然一阵剧烈的波动,伴随着“嗷呜吼吼……”彪悍的妖兽怒啸,周围房舍上的琉璃瓦一阵“噼里啪啦”地蹦跳。   吨巴一出现就直接到了老元婴的身边,张嘴就要咬人。   炎颜立马急了,高声制止:“吨巴!没让你咬人啊,咬这根水柱子!”   吨巴张开的兽口赶紧刹住,就停在老元婴的脸跟前。   老元婴哪能想到,好端端的空间里突然蹿出这么大个一只庞然妖物,着实被唬地不轻,控制水龙卷的力道一弱,半空中的空间漩涡就像吸溜冰激凌似得,“哧溜!”一条漂亮的水龙卷就上了天。   黄金的大空间漩涡就像个大口袋似得,麻溜把袋口一扎,然后就……   天朗气清了!   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炎颜。   吨巴闭上嘴,安安静静走回炎颜身边,在她脚边卧下,悠然地开始添毛茸茸的厚爪子。   炎颜全然无视金家众人诧异的目光,只对着金凤娇嫣然一笑:“收完了,该你上了,跟他们谈!”   金凤娇瞪着美目,看怪物似得瞪着炎颜,表情一愣一愣的。   被炎颜一问她才回过神:“啊?哦!对!”   深深看了炎颜一眼,金凤娇走到老夫人面前,欠身行礼:“祖母,我们赢了,三妹妹可以不用家法了吧?”   金家老夫人没说话,目光却向站在后头的炎颜深深望了一眼。   接收到老夫人投过来的目光,炎颜大大方方略一颔首,算是打了个简单的招呼。   没想到这女孩子年纪轻轻,面对自己却有如此从容见识,老夫人目光微滞,继而看向面前的金凤娇:“你们既有本事赢,我自然说话算话。”   说完,老夫人不再多言,拄着凤首杖便向内院走,边走边道:“三姐这事,往后府中,族中,任何人休得再提!”   金家随众的所有人,齐齐应声:“是!”   三娇听闻,立刻全都跪在地上,向众人离开的方向扣头:“谢祖母!”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金家三女才站起身。   金兰娇走到炎颜身前,福身深深下拜:“炎姑娘今日大恩,兰娇没齿难忘!”   金梅娇,金凤娇也双双过来与炎颜见礼。   金梅娇红着眼圈儿,死死挽住金兰娇的手,对炎颜道:“这个恩,我金家承了!”   刚才在众人面前威风赫赫的金凤娇,此刻手臂搭在金兰娇的肩膀上:“回来就好,你安心,有二姐在,谁敢嚼舌,我割了他舌头!”   安抚下金兰娇,金凤娇上前与炎颜拱手抱拳:“今日多亏姑娘出手相助,若姑娘不嫌,请入我院中详叙!”   炎颜拱手还礼,随着金家三姐妹去了金凤娇的院子。   丫鬟摆上干鲜果品,金凤娇亲手持盏为炎颜添茶。   金兰娇便将路上奇遇以及因何回家,仔仔细细与两位姐姐说明。   听完金兰娇这番话,长姊金梅娇再次起身,对炎颜行礼道:“若当真如兰儿这话,炎姑娘不光是兰儿的救命恩公,亦是我金家的恩公!”   “咔嚓!”水晶瓷盏被生生捏碎在金凤娇手心里。   金凤娇狠挫银牙,齿缝间一字一句迸出:“章壁!白雾殿!欺人太甚!我金家与尔不共戴天!”   金梅娇却摇头:“二妹莫冲动,此事表面看来是白雾殿所为,但也可能有人蓄意嫁祸,毕竟白雾殿的特征实在太过明显,不得不令人生疑。此事需暗中仔细查访求证。”   说完,金梅娇问金兰娇:“三妹接下来有何打算?”   金兰娇垂目,捻着茶盏缓缓道:“今年拍卖会在即,我与苗家闹出这样的事,终究是我的过。我想亲自登门向苗家赔礼。”   金凤娇一听就急了:“不行!这种事你亲自去,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么?苗家老二我不清楚,他家三爷那就是歪嘴和尚吹喇叭,嘴里喷出的玩意儿根本听不得!我见他一回就想撕他嘴一回,哼!就是没机会!”   炎颜听得呡嘴儿一笑。   金凤娇也笑了:“炎丫头是笑二姐我这回机会来了,对吧?还别说,你正经瞧准了你二姐姐的心思,我还就想替兰儿亲自登一趟他苗家的门儿呐!”   金梅娇摇头低嗔:“此事可任性不得,毕竟关系三妹的名誉!”   金凤娇手一扬,一脸满不在乎:“哼,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管他呢!”   金梅娇却道:“话不能这般说,虽然咱家跟苗家闹出这样的不愉快,可是咱们在禹穴那边的生意可一点没受影响。前阵子那边有批贵货要赶在这几日运送过来,不知怎的传到了苗景辰跟前,他正巧要赶来这边,竟主动提出帮咱家送货过来。昨日已经派人将货物平安运来了。”   说至此,金梅娇轻叹:“就凭这点,咱们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就把两家的关系走死了。”   听金梅娇这么说,金兰娇突然想起昨日入城时,在城门前遇见苗景辰一幕。   金兰娇点点头,伸手握住金凤娇的手:“我知二姊疼我,怕我登苗家门受辱。可是我觉得大姊说的有理,跟苗家这件事,从根儿上说本就是我错了,我理当亲自去一趟苗家。”   炎颜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一直到金兰娇说完这番话,她突然插了句:“我赞同兰娇去苗家!”   三姊妹同时将目光投过来。   金梅娇温柔替炎颜添茶,笑道:“有何高见,炎姑娘但说无妨!”   炎颜:“我支持兰娇亲自去一趟苗家!却并不单为道歉一事。”   三姐妹中属金凤娇反应最快,一听炎颜这话,她心里立马就转了好几个弯儿,大眼亮晶晶地盯住炎颜,笑问:“这话有点意思,好妹妹仔细说来!” 第461章 兰晋之义   见金凤娇感兴趣,炎颜直言:“兰娇去苗家,除了赔礼道歉之外,正好顺道去瞧瞧。现在敌在暗,咱们在明,没弄清到底谁在背后策划,操控这件事情之前,所有有利益牵扯的家族全都有嫌疑!”   刚才听这三姐妹说话谈吐,炎颜也看出来了,金家三娇虽是女孩儿,却睿智,冷静,持重,温柔,亮烈各色兼具,有度量又有权谋,实在是难得的三个女孩儿。   这三个女子与她脾性相投,炎颜便也不再顾及,直抒己见。   她这话一出口,金凤娇第一个抚掌笑赞:“说的没错!这才是正经道理!我们姐仨竟被一时的小伤小感局促了思想,幸亏有炎丫头点拨!”   金梅娇也微笑颔首:“炎姑娘这一番话正如拨云见日,让我等眼前豁然开朗。这件事换个角度细想,三妹去苗家也未必就是坏事,去探探苗家的底,看看苗家对此事是如何的态度,兴许能从中窥见些别的。”   金梅娇刚说完,炎颜就觉得自己的脸颊一紧,她下意识往旁边闪躲,还是被手快的金凤娇在腮上捏了一把。   炎颜不习惯与人过于亲密,虽然金凤娇是女子,被她捏了下脸颊,仍雪腮微红,当即面显出几分窘态。   金凤娇虽然仍留在家中帮忙料理生意,其实早些年就已成亲,性情大大咧咧,从不拘小节。   刚才因为喜欢,便忍不住捏了炎颜的脸,见炎颜面露羞涩,便看出这姑娘虽然行事干脆果决,却并不是个行径草率猛浪的,对炎颜好感又添了几分。   金凤娇忍不住道:“我越看这丫头越喜欢,不如做了我的干妹子吧,往后咱姊妹也好时常走动。”   金凤娇这么一提,金梅娇也当即点头:“二妹嘴快,先说出来了,我本也有此意,只不过我如今已嫁了出去,不好提这个事,二妹妹认炎姑娘做干妹妹,再合适不过。这孩子我头一眼瞧见也喜欢,跟二妹妹的脾气倒颇有几分像!”   金兰娇也连连点头:“二姊姊收颜做妹妹实在妥当,我自见颜第一面就喜欢她,这一路相处早已将她引为知己,可惜我才智有限,不配给她做姐姐,只有占二姊姊的光,与颜结拜了姊妹,我也能蹭着唤她一声妹妹了。”   在路上金兰娇问过,得知自己比炎颜恰虚长一岁。   金凤娇爽朗一笑,伸手握住炎颜的手:“看吧,你多招人疼啊,我家姊姊妹妹全都喜欢你,能同时入得我金家三娇眼的人儿,可不多呦!”说罢,起身吩咐:“来人,备香案!”   见金家三姐妹如此盛情,炎颜不好推却,再者她也确实欣赏金凤娇的为人和豪爽,便与金凤娇在院中捻香成礼,义结兰晋。   结拜完,金凤娇问炎颜:“再过月余,便是函湘宫三年一度的拍卖大会,妹妹既然也行商,这样难得的盛典切不可错过,到时我给你安排一个拍卖位置,你也去参与。”   金梅娇提醒:“要进函湘宫的拍卖,商贾需要有价位下限的货品才能出摊,二妹既然认下四妹妹,这事儿就由你去打理妥当!”   金梅娇也是极会来事的人,顺嘴就把对炎颜的称呼改了,直称四妹。   金凤娇笑道:“这是自然,四妹的镇摊宝物我都想好了,就把我那对碧彩琼香炉送她,保管那群负责验货的老头子说不出二话!”   金兰娇一听就笑了:“看来二姊姊确实喜欢四妹妹,竟然舍得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送给四妹镇场子!那对炉子我早先开口,二姊姊都不舍得给呢!”   金兰娇虽然这么说,可是眉目间却满是欢喜,丝毫不见半分嫉妒,显见是真心为炎颜高兴。   炎颜虽然不知金凤娇说的那对炉子是什么宝贝,但既然已经结义,凤娇的盛情自然不好推却。不过炎颜觉得她须弥境里那颗高若参天的琅玕木可能不会逊于金家二姐的香炉。   不过这事不急,等到时再把自家宝贝拿出来也不迟。   金兰娇给几人添上茶,笑道:“两位姊姊可莫小瞧了四妹妹,你们别看她商队人不多,可她的货确是好的出奇,我们被困壶中境的时候,多亏她那塑料薄膜的大帐篷,不然我们百多口人,就得活活冻死在那妖境中。”   “我此番回来,正想跟二姊姊提四妹的塑料薄膜的事儿。她手里有好货,就是没打开销路,这种事交给二姊姊再稳妥不过。”   金凤娇对生意上的事最感兴致,一听金兰娇这么说,当即就让炎颜把塑料薄膜拿出来看看。   恰好炎颜昨晚进须弥境里又带了一批货出来,便将纳戒中的备货取出来,将塑料薄膜的诸般用途仔细与金凤娇说明。   金家二娇被塑料薄膜的功能诧异的目瞪口呆,当即还做了实验,简直被这东西超强的防水功能震撼,另外金凤娇还对塑料壶具等器物异常感兴趣。   是以,炎颜须弥境中这一批新产出的塑料制品,全被金兰娇全部订下。   几人说笑间不觉天色已晚,炎颜就在金府用过了晚饭,临行前,再提金兰娇上苗家登门道歉一事。   炎颜道:“二位姐姐莫急,三姐上苗家,这种事府内主人自然不便相陪,三姐一人去大家又不放心。倒不如我陪着三姐一路过去,如此你们既放了心,三姐也有个照应,你们放心,到了那边,我自然晓得如何应对。”   今日炎颜的应变能力几人都是亲眼见识,有她相陪,梅娇,凤娇自然再放心不过。   此时商议妥帖,金家三娇亲自送炎颜出府,又专门派了引路的修士护送炎颜回去了。   车轿内,炎颜正闭目养神,神池里突然传出沧华的声音:“你今日应下去苗家一事,可是为了寻那副星?”   炎颜:“嗯,你虽然有感应它就在这城中,可是你的小可爱又一点回应都没有,我只能尽可能多地走访。副星是宝物,我觉得应该被安置在比较重要的地方,像苗家这样的府邸不好进,跟着金兰娇是最稳妥的办法。”   其实入驻拍卖会场,炎颜也是抱着寻找副星的目的。   今天炎颜进了金家,沧华并没有感应到副星的气息。   那日在契府,沧华同样也没感应到副星的气息。   几大家族已经排除了两户,这偌大的繁华之城,炎颜只能尽可能多走访。   就在炎颜离开金家的时候,金家府邸旁的大云杉树顶上,端端立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昨日才与炎颜分别的洪歌。 第462章 青蚨钱,动了!   洪歌此刻身上穿的是件八答晕春锦长衣,锦缎上织着弹花暗纹,明面上看只是净色,对着光,能看见类似鸢尾的精致纹饰,工艺十分精雅考究,肩上随意搭了件火狐狸肷褶子大氅。   从顶端齐耳后的头发细细编成一股一股的辫子,汇拢到脑后,用一根红绳高高扎成马尾,后面的发全松散着,指甲大的东珠从发辫一直排到前额,火红的抹额上缀着颗水润透亮的紫海珠。   虽然发饰衣着比一般男子繁琐些,倒也丝毫不见娘气,再配上他那张清纯中带着几分邪魅的白玉面,反倒添了几分异域的英勃气质。   此刻的洪歌,跟与炎颜相见那日,似完全换了个人。   洪歌身侧端立的年轻人,正是那日与斧头说话的那位锦衣少主。   眼见炎颜的车轿驶离金府,洪歌身边的少年躬身道:“刚才打斗时,此女释放的是黄金炁凌,这种炁息从未见过,十有八九就是传闻中的空间力量!”   洪歌一对漂亮的眸子如浸在水银里的黑曜石,干净的不像话,一直追随着炎颜的车轿,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又邪的不像话:“不是十有八九,那分明就是!爷瞧上的小宠,果然与众不同!”   说完,微微侧首,唇角笑意收敛,就露出几分冽:“把我父亲大人的那几条尾巴割了,爷的小宠拥有空间力量这事儿,绝对不能让我那个爱管闲事的父亲大人知晓!”   “是,属下早有安排!”   洪歌把手伸进锦袍袖管中,从里面摸出颗橙色的糖果,剥开糖纸,将那日炎颜给的果味巧克力放进嘴巴里。刚才还带着几分鸷色的俊脸,马上浮出脉脉温情:“姐姐的滋味,真的好甜哦。”   此刻,炎颜的车轿已经彻底消失在洪歌的视线里,老云杉树顶上枝桠晃了几晃,眨眼空无一人,仿若一梦。   与此同时,须弥境。   正在垂目下棋的沧华长眉微颦,侧目看向星辰龛。   星辰龛一阵波澜扭曲,映照出空无一物的老云杉树顶……正是刚才洪歌站立的位置。   菱唇勾出一线冷弧,沧华二指间夹的一枚棋子轻轻一弹,棋子“倏——”地飞射进星辰龛。   刚刚才离开云杉树顶,正欲离开的洪歌突然感应到虚空里,有什么东西正飞速向自己击来。   他反应敏如灵猫,迅速回转身,身手也极敏捷,向着感应到的,那件向自己攻击的东西抓去,然后就感觉到一股巨大澎湃的力量直接贯穿手臂。   洪歌脸色骤变,额头涔涔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后背衣衫顷刻湿透。   陪伴在他身侧的少年见洪歌面色惨如金纸,紧张询问:“少主?您怎么了?”   洪歌此刻已经疼地几乎直不起身,佝偻着腰背,死死抱住自己的一只手臂,强忍住巨大的疼痛,费力将手掌展开……   等站在他身侧的少年看清楚洪歌的手掌,几乎不敢相信地瞠目愣在当地。   洪歌手掌中的,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棋子。   没错,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棋子,不仅完完全全镶嵌进了洪歌的掌心肉里,还入肉半寸,严丝合缝,周围连颗血珠都没渗出来,并且棋子还能保持完好无损。   这得多么恐怖的力道。   少年知道洪歌这幅身体拥有多么霸道的强横力量,并且体表拥有钢筋铁骨一般的硬度,这样一颗普通棋子,别说击入洪歌的身体,平时只需洪歌二指轻轻一捻就能碾成齑粉。   可是如今,这颗棋子竟能生生嵌进他的肉里……   如果刚才洪歌没察觉到这颗偷袭的棋子……   少年周身的衣衫瞬间被吓出的冷汗浸透,寒风一吹,牙齿禁不住地打颤。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可能就是洪歌的尸体!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力量?   竟然单凭一子就险些要了少主的性命。   还有更恐怖的是,他们到现在都没弄清,这颗棋子到底打哪儿来的?!   此刻的洪歌,整只胳膊已经从先前的肉色变成恐怖的黑紫,比原来整整肿胀了一倍,完全无法弯曲,而那颗棋子,却一直死死钉在伤口里,把所有的淤血全部堵在洪歌的手臂里,一滴都没流出来。   洪歌疼地几乎晕厥,少年丝毫不敢耽搁,赶紧招来飞撵带洪歌回了契宅。   这一场暗中的较量不过数息,高下立判。   而这一切,炎颜始终毫无察觉。   车轿行进北城,有几个镖师早就在这里候着,炎颜车轿一出现,几人立刻迎了过来。   炎颜认得这几人,他们是牛能淦商队的镖师。   一问才知,原来牛能淦将路上的所遇之事尽数告知了他的拜把兄弟,然后牛能淦的拜把兄弟就连炎颜商队的住处也一并安排妥当。   牛能淦怕炎颜回来找不着,便特地让人在这里等着她。   几个镖师引着车轿,一直进入城北,越走人家越稀少,越走越静谧……渐渐地,炎颜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掀开车轿帘,炎颜问前头引路的几个镖师:“到底还要走多远?”   几个镖师恭敬回话:“不远了,就快到了。”   炎颜绣眉一拧,手臂上银光一晃,手中就多了把月牙短匕,冷刃如蛇信,悄无声息舔上一个镖师的颈。   “说实话,尔等到底何人?要把我劫往何处,不说实话,割了你的狗头喂我的宠!”炎颜语气森冷,眼中寒芒闪烁。   几个镖师全都被炎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惊了,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炎颜袖袋里突然响起一阵嗡鸣。   炎颜心头一凌。   她袖袋里有个暗袋,那袋子一直贴身相随从不离身,那暗袋中只有一物,便是与毕承联系的青蚨钱。   刚才袖袋中一阵嗡鸣,正是青蚨钱发出的响动。   炎颜只有这一对青蚨钱,当初毕承离开时送给他一枚子钱,为得便是方便毕承寻她。   行走这么多日,这枚青蚨钱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袖袋里,今日突然发出动静,炎颜心头顿时生出强烈的不安,手上扣刀的力道更紧了几分,锋利雪刃当即就在那镖师的颈子上划出细如发丝儿的一条口子。   “说!你们把毕承怎么了?” 第463章 找死!   几个镖师同时一脸懵逼。   毕承?   谁啊?   就在几人僵持的时候,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面前出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宅门。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傻大个从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宅门里,一蹦子蹿出来,飞奔到自己的面前,扑过来跪在车轿前,抱住她的脚就开始放声嚎啕:“师父,师父啊,徒弟可算又见着您啦!师父啊,可想死徒弟啦……”   不远处,一大群人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宅门前,全都抻着脖子往这边瞅新鲜……   静谧的巷子里,别的什么都听见不见了,充斥着男人嚎啕的哭声。   看见这一幕,牛能淦拍着肚皮哈哈大笑:“唉呀妈呀,这傻大个儿比俺还爱哭鼻子,这哭的稀里哗啦的,外人不知道还以为给他师父出殡呢这!”   沈煜云身后商队众人都斜眼看牛能淦。   会不会说人话?   眼前这傻大个比他们家那位也好不到哪儿去!   华畅摇着扇子给牛能淦解释:“毕首领是我们大东家唯一的嫡传弟子,跟儿子没差别,感情自然与旁人不同。”   牛能淦环凸大豹眼一瞪:“胡扯啥呀,你当俺傻呀?你家东家才多大个人儿,哪儿来这大个儿砸!”   说完,蒲扇大手就狠狠拍在沈煜云的肩膀上,咧着大嘴笑道:“嘿!你媳妇儿被别的男人给抱了,你还杵这儿干啥,还不赶紧过去拦着点!”   沈煜云脸顿时黑下来:“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话可千万别当着我们东家的面说,仔细你的舌头叫她晾成腊肉口条!”   沈煜云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传过来一句晏晏笑问:“谁的舌头要叫我凉成腊肉口条呐?”   牛能淦赶紧用两只大手死死捂在自己嘴上,从指缝里传出:“嚯嚯嚯嚯嚯……”的傻笑声。   其实刚才的话炎颜都听见了,这种玩笑话牛能淦这一路上没少说,炎颜并未放在心上。   牛能淦心直口快,跟她和沈煜云混的跟哥们儿似得,谁都知道他说话就这样,其实人一点歪心眼儿都没有,还怪可爱的。   跨步走商台阶,抬头打量眼前金碧辉煌的大宅门,炎颜忍不住问:“这就是给咱们安排的住处么?这么豪奢?牛首领的拜把兄弟看来在这钜燕堡里混得很不错呢!”   沈煜云点头,笑道:“是,连我都吃了一惊,牛首领这位仁兄,在钜燕堡确实颇有声望。”   炎颜原本只是顺嘴一说,没想到沈煜云当真这般说,好奇问:“是谁?”   沈煜云:“保管你猜不出,就是赫赫有名的,南类空家的这一任家主,空楠天!”   炎颜听得一愣,然后瞪着眼扭头看向牛能淦:“你拜把大哥当真空楠天?”   牛能淦满脸的骄傲:“昂!咋地?不行?”   炎颜呡了呡唇,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不是,你大哥这么牛逼,你咋这么菜?”   牛能淦嘚瑟的笑容瞬间全僵在脸上……   这婆娘说话咋这么占地方呢?   这是报复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呢吧!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他们这大东家太可爱啦,没事儿说啥大实话!   众人说说笑笑一同进了府邸,听沈煜云和牛能淦言,今日空楠天不得空闲,明日专门设酒宴接风。   这处是空家一套闲置的房产,是空楠天专门用来接待来往钜燕堡走商的朋友。   以往每次牛能淦来钜燕堡都住这地方,这次因为牛能淦的关系,炎颜他们的商队也被安排了进来。   院中还有其余几支商队,皆与空楠天有交情,众人打过招呼,回各自院中歇息。   看见毕承乖乖顺顺地跟在炎颜后头,华畅摇着扇子笑嗤:“我说东家,往后我可再不跟毕首领一起走商了,他这一路……简直了!”   炎颜回头,浅笑晏晏觑着华畅:“怎么?你嫌弃本东家的徒弟?”   众人都跟着看向华畅:华爷竟然说这种话……找屎!   华畅赶紧摆手:“不是不是”完了忍不住就开始抱怨:“我不是嫌弃毕首领,主要是……他,走一路打一路,我滴个老天,我们走那条商道上的山精妖兽见了我们都躲着走,他整个一煞星!哪有这么行商的啊?幸亏我们有廖少主给的区域图,走官道没遇上大妖怪,这要是走野路,不是找死?”   炎颜回身看毕承。   毕承低着头,一点看不出商队大首领的样儿,还像在鹿吴城时跟在她屁股后头那个厨子徒弟一模一样。   炎颜没说话,转弯进了自己的居住的院子。   毕承跟在炎颜后面也走了进去。   前脚刚跨进门,炎颜就听见身后“噗通”一声。   等她转回身,就看见毕承端端正正跪在门口给她磕头。   炎颜面色不渝,任由毕承跪着磕头,也不吭声,径自向屋中央的圆桌前坐下,一双濯濯清目沉沉望着跪在门前的毕承。   炎颜的脸上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毕承就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师父生气了!   磕完三个头,毕承直起身,却并没站起来,仍旧跪地端端正正,巴巴朝炎颜这边看过来:“师父……”   “临分别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炎颜冷着声问话。   她的声音并不高,毕承却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声说了句:“师父……我错了……”   炎颜霍然抬手,“啪!”一个杯盏狠狠摔在地上。   瓷器碎屑四下飞溅,迸起的碎渣子弹向毕承,毕承不敢躲避,硬生生在他脸上划了两条细细的口子,血珠沿着细小的伤口凝聚出来,慢慢地沿着脸往下淌。   炎颜始终面无表情。   毕承也不敢擦脸上的血,跪地笔直,低着头,满脸的自责里还透着一丝丝委屈,嘴唇嚅嗫。   特想解释,可是看见炎颜气的厉害,他又不敢吭声了。   炎颜霍然起身,凤目微眯:“你才修行了多长时间,你现在修为几何?你就敢晚上跑出去夜猎,你了解那些场子么?你有多少打斗经验?你连御剑都不会,但凡厉害点的妖怪,你就是白给人家送进嘴里的点心!”   炎颜此刻想起刚才华畅那番话仍心有余悸。   她知道毕承想变强,想尽快提升,可是临别时,她千叮咛万嘱咐,第一次走商务必以安全为重,她不问赚不赚钱,只要毕承把他自己和队伍须尾俱全带回来,就是好样的。   可是炎颜万没想到,她这个憨徒弟竟敢大着胆子跑出去夜猎!   她自己出去夜猎还要带着吨巴呢!   毕承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第464章 憨憨还是那个憨憨   炎颜努力平复胸口滔天的怒火,沉声道:“毕承,你现在会修炼了,你已经用不着我再教你什么,我既然管不住你,以后你也不用叫我师父。”   毕承没想到炎颜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眼圈登时就红了,哑着嗓子:“师父,您别不要我,徒弟往后再也不敢了,徒弟再也不敢了……师父,求您别生徒弟的气,徒弟知错了!”   炎颜:“你想提升修炼想疯了,连命都不要了,我这个做师父管不住你了,你翅膀硬了,可以出师了!”   说完,炎颜毅然转身,她不忍看毕承通红的眼圈,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尽管有华畅跟着,可是这一路上,炎颜经常在夜里抚摸袖管中的青蚨钱。   她担心毕承的安危,担心这憨徒弟第一次走商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上当受骗,担心他直不楞登的性格不能好好地保护自己……   各种对毕承的担心,有时候炎颜一想就是半宿……   除了地球上的家人,炎颜还从没这么牵挂过一个人。   自从毕承要跟着她一起走商,自从把毕承从鹿吴城带出来,炎颜是真心把毕承当徒弟一样时时惦念,处处袒护……   可是到头来,她没想到最不懂得珍惜和保护自己的那个人,竟然就是毕承他自己!   被困在壶中境里,整个商队命悬一线的时候,炎颜都没这么难受过,这一刻,她是真的伤了心!   毕承在身后唤了许多声,见炎颜始终没回头的意思,眼中的泪终于憋不住砸在地面上。   炎颜听见毕承低低的啜泣声,狠狠闭上眼,死死咬着嘴唇,僵直着脊背没有回头。   她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有一个木头匣子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   “师父,这是徒弟送给您的,徒弟没别的本事,只有一把蛮力,徒弟只能帮师父这么多……”   炎颜心里一阵酸涩,用力一挥手,将毕承呈在手边的匣子打地飞起,口中怒喝:“谁要你的东西,从此以后,不许叫我师父,我没你这徒弟!”   可是,当炎颜喊完了话,她就惊呆了。   因为从被打翻的匣子里,突然飞出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内丹。   这些内丹都被保存的完好无损,在不算明亮的房间里翻飞滚动间,释放出各色溢彩的光芒。   这些全是妖兽的内丹……   这东西炎颜实在太熟悉了!   她走这一路上,夜夜都在打妖兽,这种东西见得太多了。   看着散落满屋的内丹,炎颜就算再笨也知道毕承冒险出去夜猎的原因。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炎颜跨步走过去,伸手抱住毕承的肩膀:“你个憨憨!”说完,竟然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炎颜这一哭,毕承立马就慌了神,膝盖一弯,赶紧又跪了下去,扶住炎颜剧烈颤抖的肩膀,毕承满脸焦急和着深深的愧疚:“师父!师父您别哭,徒弟错了,全是徒弟的错,徒弟往后再也不敢了,师父您说让我干啥,我指定听话,您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师父让我打狗,我绝对不撵鸡……”   毕承话音刚落,身侧空间一阵剧烈扭曲,突然一张血盆的大口就出现在他脸跟前。   “嗷呜吼吼吼……”一声妖兽的怒啸,把毕承直接震了个跟头。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一只骆驼大小的长耳猫,对着自己伸出厚厚的爪子就挠过来。   这蠢徒弟要来何用,竟然把主人气哭。   太蠢了,挠死算了!   炎颜一把抱住张牙舞爪的吨巴,脸埋在吨巴又厚又软的颈毛里使劲蹭了几下:“吨巴别生气,毕承是为了给我攒内丹,他是为了帮助我提升修为。”   看见这些,炎颜怎会不明白毕承的用心。   她这个憨憨徒弟呀,即便没跟在她身边,却依然满脑子想的都是她这个师父,从来都没变。   看见炎颜消了气,毕承赶紧把散落了满地的内丹又全部捡回獬豸匣里,双手捧着送到炎颜跟前:“师父,徒弟没本事,徒弟也不敢惹太厉害的妖怪,所以打的全是不太厉害的小妖怪,虽然华畅说这些内丹的品阶都不高,但是徒弟想着能有一点算一点,哪怕只有一份力能帮助师父,徒弟也愿意使出一百分的力气去争取!”   接过毕承手里的獬豸匣,炎颜顺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笑斥:“傻瓜,为师若知想要妖丹,多少没有?让吨巴去抓一个时辰比你一个月抓的都多!”   “吨巴!”   就是!   吨巴鄙夷地翻了毕承一记白眼,又鄙夷地冲着獬豸匣喷了下鼻子。   这都弄点啥垃圾玩意,笨徒弟还好意思献宝呢!   毕承在桌边坐下,亲手替炎颜添上茶:“徒弟是在路上听伙计们说师父要夜猎取丹,所以,徒弟就想着我也收集一些,能帮多少算多少。”   炎颜仔细打量毕承,发现毕承这这趟走商回来,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肌肤比从前黑了许多,脸颊下方还有条不太显眼的已经好了的疤痕,显然是打斗中留下的,人比从前沧桑了些,却也比从前更有爷们儿样儿了。   炎颜:“看来这次走商你收获不少。”   毕承立马猛点头:“没错师父,要不学习走商,徒弟都不晓得做生意里头还有这么多猫腻,啊,不对,学问,嘿嘿嘿……”   “以前光知道炒菜,现在终于明白师父从前的很多想法,光会炒菜一辈子也当不了酒肆大掌柜,想把事儿干大,就得学习做生意!”   炎颜颔首:“你能明白这点便不枉走这一趟商,为师的用心也算达到了。”   毕承点头:“师父从前的很多想法毕承现在总算能理解了,还有师父从前说过的那些高深的话,徒弟也能悟明白一些,徒弟打算歇息几日,再跟着华畅和沈爷出去历练,我听说他们补了货要去钜燕堡周围走走。”   炎颜呷了口茶,且摇头:“这次你不用跟他们去,你跟为师留在城里学习。”   毕承立马摇头:“师父您可千万别心疼徒弟,徒弟比他们资历浅,更得多吃点苦,多出去走走才能长本事!”   炎颜拧眉:“嘶……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谁心疼你了,你一糙爷们儿,心疼你什么!”   毕承:“……”   错误了。   原来师父不是心疼他……   师父不心疼他这徒弟了……   好伤心! 第465章 提绣鞋的少女   炎颜从纳戒里取出一盒现烤的小点心给毕承做茶点。   点心才摆上桌,吨巴抬起毛茸茸的大爪子就要往点心上按。   毕承手快一捞就把点心碟子划拉到了自己跟前。   吨巴伸出去的爪子就按了个空。   “吨巴!”吨巴叫了一嗓子,抬爪就往毕承身上挠过去。   毕承这次却并没像从前那样畏惧吨巴,反而顺手把点心碟子往背后的小桌上一抛,盘子上裹挟着淡淡的灵力,稳稳托住点心盘落在桌面上,一块点心渣都没掉出来。   他还顺势按住吨巴的大爪子,另一只手照着吨巴的大脑门上就拍了一下。   吨巴被拍地愣了一瞬,完全没料到毕承现在竟然跟它都有还手之力了,顿时玩性大起,整个兽身人立而起,向着毕承就扑了过去。   毕承利落地猫腰躲避,身子顺势向前一窜,竟然到了吨巴的身后,   吨巴此刻来不及转身,直接用大尾巴横扫过去。   毕承再次利落跃起,像只大蛤蟆似得就扑到了吨巴毛茸茸的背上。   “嘿!这背上好舒服啊!”毕承笑着张开胳膊,死死抱住吨巴的脖子。   被毕承骑在背上,吨巴当即真怒了。   除了炎颜,至今还没人敢碰它的背呢!   这货找死!   漂亮的蓝眼睛一眯,吨巴就地一滚,再一个凌厉的翻转跳跃,局势瞬息扭转,吨巴直接把毕承扑在了肚子下面,大爪子向前一推,就死死摁在了毕承胸口上。   毕承哪里禁得住吨巴的一爪,顿时感觉胸口像压了千钧大石,闷疼地一阵剧烈咳嗽,脸涨地通红。   炎颜赶紧制止:“吨巴,快放开,毕承经不住你的爪子。”   “吨巴!”   吨巴抬起爪子,对着被自己摁在爪下的毕承傲娇地叫了一嗓子,转身跑去柜子前,把那盘茶点连点心带盘子一起划拉进了嘴里。   毕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迅速调整气血,面色恢复如常。   瞪着被吨巴正在咀嚼的大嘴巴一脸委屈:“那点心明明是师父给我的!”   炎颜笑了,又从纳戒里取出一份点心,招呼毕承:“过来喝茶。”   “嗳!”毕承欢欢喜喜回到先前的位置坐下。   炎颜笑赞:“看来功夫没白下,你现在格斗经验比从前提升很多,能在吨巴的爪下过两招,不容易呢!”   说完,从纳戒里把前阵子邓文明给的那整整一匣丹药取出来推到毕承面前:“这些丹药可助你迅速提升修为,每晚仍需勤加修炼,在钜燕堡这段时日,为师还有诸多地方需要你相助。”   “是!师父尽管吩咐!”毕承收起丹药,又替炎颜添上茶,忍不住问:“师父此番不让徒弟跟着华爷出去走商,是不是另有打算?”   炎颜点头:“没错,我想让你留下跟我一起见识函湘宫的拍卖场。这种大场面难得遇见,于你开阔眼界大有益处。”   毕承马上来了兴致:“是不是咱们的塑料薄膜出名了?嘿。师父您是没看见,但凡了解了咱们塑料薄膜的商户,无不争相抢订货物,我跟华爷带的货,就走了一个城,就全部被抢光啦!要不是我晚上总出去打猎耽搁了点功夫,我们早就过来啦!”   毕承说完,从纳戒里取出一个银盒推到炎颜面前:“这是我的商队走这趟商的进账,师父您收好!”   炎颜打开银盒看了一眼,见里面竟然装着小半盒低阶灵石,笑赞:“是华畅定的价吧?”   毕承点头:“嗯,咱们原先是用金银交易,华爷看见那边的行情好,现场就改口把用金银交易换成用灵石交易,他当时都没跟我商量一声,我被他吓了一跳,他还捂我的嘴。回头我才知道,敢情灵石比金银值钱的多。”   炎颜点头:“这就是我让你跟着华畅走商的原因,华畅心思灵活机敏,你跟着他能学到不少应变技巧,这些在行商时非常重要,且正是你缺少的。”   毕承:“是!师父安排定是为徒弟着想,徒弟听师父的。”   ————   钜燕堡,之所以起名钜燕堡,是因其地里位置特殊,在城的中央有一座山,海拔不算高,名为燕聚山。   燕聚山山脉缓和,地势平坦,土壤下方全是硬质的岩石,整个山体结构异常稳固。山北麓背阴有庐江奔腾流过,钜燕堡便是围绕着燕聚山呈环形向外扩展建造。   内城将整个山体圈在坚实的石头城墙内,城中道路和地势呈螺旋状上升。房宅府苑便也以这样的地势特色修葺。   在富商大贾云集的内城,有个默认的认知,那就是越往高处的宅子越富丽堂皇,相应地彰显主人的地位也就越尊贵。   比如契家的宅院,就建造在这整座内城的山顶上,云楼琉瓦掩映在霞雾之间,端立其中楼榭之上,轻而易举便可俯瞰整个钜燕堡。   内城不夜,即便如此刻已过寅时,街边仍有官家出资燃的鱤灯,挑在高高的清水石杆上,整整齐齐排列于大街小巷,映在内城上空如华光宝盖,再配上隐在期间整夜不歇的玄歌妙乐,真真儿人间富贵乡。   就在这富贵乡里,某个大宅门的后院,一扇角门被人轻轻地推开,纤纤白手提着双玲珑绣鞋,蹑手蹑脚从宅院里溜出来,又小心翼翼带上了院门。   手提绣鞋的是个约莫十三四的姑娘,年纪虽不大,容貌却已初长成,顾盼间莹莹带雾,水波生香。   女孩子见街上左右无人,把手中提着的绣鞋放在地上,穿着雪白罗袜的脚伸进鞋子里,才走了几步,鞋子上缀着的金铃铛便“叮铃叮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女孩子赶紧停下脚步,谨慎朝四下打量,随后一脸厌恶地又将金铃绣鞋褪下来,伸手向袖管中取了张符箓,并拢二指稍一运力,符箓化作一团黄褐色的彩雾散在女孩脚下,托起女孩徐徐向山顶飘飞而去。   站在彩雾上,女孩回转身,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宅院,稚气尚未全脱的脸上浮出得意的笑,精致描摹的眼波里,尽是轻蔑。 第466章 吹弹可破   斧头搓着手,一脸急切地立在架子床前。   另一端是日间在云杉树顶,陪伴洪歌的少年,同样一脸急切。   另外还有一个身着褐色长袍,蓄着卷曲短髯,头戴同色巾帽的异邦老人,手持一截不知名的兽骨,借着床头淡蓝色的鲛灯火焰将兽骨点燃。   燃烧的兽骨立刻发出淡淡幽香,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老人把燃烧的兽骨靠近洪歌掌心的镶嵌的棋子,那棋子就如冰块遇到了火源,立刻开始迅速融化。   看见棋子开始融化,立在旁边的斧头和少年脸上终于同时松了口气。   此刻的洪歌,整个身体只能平躺,整只手臂已经肿胀成原先的好几倍,肌肤表面呈黑紫色,看上去就像根粗胀地再也塞不进血肉的大血肠,肌肤下面完全被淤堵在皮肤里的淤血填满,已经彻底看不见经脉骨骼。   也正是肿胀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才能看清洪歌覆盖在体表,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肌肤,此刻他的肌肤已经撑开到最大极限,在肌肤的表面,拉抻出一块块针鼻儿大小的椭圆形鳞甲。   这些鳞甲仔细看有点像小小的肉茧子,但是不似茧子那边坚硬,并且柔韧十足,这些鳞甲也正在一点点被肿胀的肌肤拉得变薄,透明……   若非洪歌有如此非人的充满弹性和韧劲的皮肤,这条手臂早就被凶猛鼓胀的淤血撑爆了。   眼看棋子被兽骨点燃的火焰越烤越薄,棋子的边缘开始有一丝黑紫的血液渗出来。   少年忍不住兴奋,用异邦语言说了句:“终于弄掉啦!”   他话音刚落,突然一股黑紫的血液从洪歌的掌心中喷射而出,如一管笔直的圆柱,直接戳到为他疗伤的老人身上。   老人就像近距离被威力极大的弹药击中,身体当即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又被弹起跌落在地,一动不动地摊在地上。   可是此刻屋里的其他俩人却根本顾不上去看老人,都紧张地关注洪歌的手臂。   淤血很快被放干净,洪歌的手臂迅速恢复,渐渐露出遒结的肌肉和清晰的经脉,手肘,腕处的骨骼也显露出来……   那么狠的淤血,放出来之后经脉和骨骼却一点都没受损,最神奇的是他的皮肤,刚才被完全撑开的变薄的那些茧状的鳞片,这会儿又全部都恢复到了极其细微的颗粒,紧实地排列在肌肤里,几乎看不出来。   反而表面看上去,肌肤细腻又充满弹性,丝毫看不出刚被撑地几乎胀破。   这样弹性恐怖的肌肤,山海界的人族根本不可能拥有。   洪歌自己也松了口气,缓慢动了一下手臂,感觉并没什么不适才彻底放心。   他的身体自愈能力强的恐怖,但是此次遇险实在太过蹊跷,他刚才其实也在内心暗暗捏了把汗。   幸亏没事。   他抬起头,就见五六个侍卫正围拢在刚才为他疗伤的老人身边。   老人刚才被他手臂内的淤血柱冲击出去,到现在还没起来。   其中一个侍卫仔细查看过完,站起身向洪歌行了个异邦的礼仪,用异邦语言回话:“回少主,巫医已经断气了。”   分立在洪歌两侧的斧头和少年皆面露诧异。   洪歌向少年吩咐:“危魑,你去看看。”   危魑应声走向倒地的巫医,蹲下身,仔细查看过巫医周身,起身对洪歌道:“回少主,巫医是被刚才的血柱冲击,震碎心脉而死。”   斧头听闻脸色顿时大变,诧异问:“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把少主伤成这样不说,仅存的余威竟然能直接将人击毙,这力量实在太可怕啦!”   斧头与洪歌和危魑不同,他说的是地道的山海界内语言,举手投足间亦不见危魑和洪歌侍从那样的异邦习俗,完全就是山海界内一个普通老者。   洪歌低头打量自己的手臂,没吭声。   危魑紧皱眉心:“虽然少主被偷袭,但我们都没看清楚这力量的来源。”   斧头脸色也变得极难看:“竟然有这种事?”   斧头紧张看向洪歌:“连少主都感应不到的人,此人能力绝非寻常可比,为安全起见,这阵子少主还是尽量少出门。”   洪歌清纯绝美的脸上,只薄唇勾了勾,目色里是缱绻流离的笑意,仿如水面上的落花,唇齿间吐出的文字却又温柔至极:“问世间情为何物?原是一物降一物啊。”   危魑诧异地瞪大眼:“少主是怀疑……那个……会空间力量的女孩?”   洪歌没说话,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颗红色糖纸包裹的巧克力塞进嘴里,粉红的舌头贪婪地舔舐去蹭在嘴角的一丝甜蜜,微微眯起的黑眸,尽是浓浓的享受。   她的滋味,真是美不可言……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侍者进来禀话:“外面有位姑娘求见少主。”   洪歌挑眉:“姑娘?问没问谁家的?”   侍者:“据她自己说,姓苗。”   一听说姓苗,斧头和危魑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床榻上的洪歌。   洪歌一笑:“呦?我才过来没几日就亲自登门了?看来我的这位小未婚妻,有点耐不住闺中寂寞了呀!”   说话的时候,洪歌已经从踏上站起身,立刻有侍者抱着熨地妥帖的锦衣过来侍奉。   刚才还重伤的手臂,此刻已经彻底恢复如初,洪歌张开双臂,任由几个侍者围着他前前后后忙活侍奉。   裁剪合身的锦衣,将那一身遒结紧实的,完全不像十几岁少年的肌肉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少年纯净的脸。   穿戴妥当,洪歌长长地抻了个懒腰,边向外走边道:“走,去看看爷的未婚妻。”   斧头和危魑在后头对视一眼。   斧头无奈苦笑:“少主,要不要……准备一下您的寝房?”   洪歌头也没回,语气随意道:“我得先看看合不合我口味,可不是什么女人都上得本少主卧榻哦!”   斧头和危魑再次默默相视苦笑,跟在洪歌后头一同向厅堂走去。   洪歌摇着步子走进厅堂的时候,就看见一朵婷婷婀娜的娇花端立在厅堂中央。   听见脚步声,端立的佳人削瘦的脊背微微一僵,随后缓缓转回身……   新月如佳人,   潋潋初弄月。 第467章 名嫒美姝,风流蕴藉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女孩的脊背微微一僵,脚下踩着的缀铃绣鞋因为身体肌肉的紧绷,发出微弱的铃声。   这铃声,吸引了洪歌的目光。   洪歌的脚步走的不快,却没停,淡淡地扫了眼女孩削瘦的背影,慢吞吞地说了句:“你不是苗寒烟。”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乍听这句,女孩绣鞋上的金铃铛立刻又颤响了两下下,听得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女孩却将头死死埋在胸前,不肯再抬起来。   到了这一刻,临出门时那份对自己容貌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满耳朵都是胸口如擂鼓般紧张的心跳,还有此前对契家少主的那些各种传闻……   契家的少主是个极其神秘的人,也是个特别狠的人!   就在女孩走神的时候,下巴突然被两根温暖的手指捏住,女孩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被缓缓抬了起来。   女孩瞠大的双眸,在对上洪歌那双仿若水银里浸的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时,眸中原本的惊诧只滞了一瞬,长长的睫毛一闭一合间,惊讶被扫地当然无存,余下的就只剩惊艳。   没错,惊艳!   刚才还盘踞在女孩心头,身份被戳穿的恐惧,转眼就被近在咫尺的,这幅近乎完美的皮相涤荡一空。   这个少年的容貌,再次点燃了女孩跨出家门时,心中满怀的那份野欲。   显然,洪歌的俊朗,完全超出了女孩子心目中的猜想。   谁说女子就不好色呢?   亲眼见过了洪歌的模样,女孩心头原本的计划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明朗,她心头的谋划,甚至在这短短的对视里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顷刻填满整个胸膛。   她要得到眼前这个少年!   不光因为他是契家的少主;   不光因为他可以扭转她在家族的地位;   不光可以让她日后受到万众的瞩目。   还因为……   她就是想得到这个少年!   在心中强烈念头的催动下,女孩原本紧张的俏脸渐渐放松下来,她重新拾起自己的身份,自信的容貌,利用这些重新支撑起心底的自信,对着洪歌绽出一朵清甜甘美的笑。   名嫒美姝,风流蕴藉。   落在洪歌的眼里,女孩从最初的紧张到此刻的蜕变,每一个细微的神态变化没都没逃脱他的眼睛。   眼前的笑很纯很美很诱人。   洪歌心里清楚,这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她知道怎样的自己最美,并且会恰到好处利用她的美……就比如此刻。   这样简简单单清甜的笑,让洪歌的脑子里,瞬间想起另一个姑娘……   他荷包里还有几颗她送的糖。   好甜!   洪歌轻轻松开女子的下巴,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眨了眨,唇角轻轻弯了一下,有点单纯有点邪。   女孩的心猛地漏跳两下,芙面泛潮,含羞带怯地垂下了眉睫。   洪歌这会儿已经走到正对面的大圈椅上坐下,慢悠悠地道:“既然来了,我这地方的规矩你应已了然。”   女孩交握的两只手紧张地攥了攥,脸色更红了,显然非常不好意思,却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是,我知道的。”   洪歌打了个响指:“好,那便开始吧。”   他话一说完,在场的包括女孩在内的三个人全都愣愣地向他看过来。   显然,洪歌口中的规矩,斧头和危魑也清楚。   只不过,对他这个决定,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洪歌却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他的目光始终只落在女孩身上,确切地说,是女孩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看见女孩意外地瞪着大眼睛看过来,洪歌懒散地把身体倚靠进宽大的椅背里,语气懒洋洋地:“怎么?这点牺牲都不乐意,还想改运换命?”   这话让女孩的瞳孔猛地一缩,好像被扯住尾巴的猫,瞬间从想入非非中清醒过来,浅浅福身,盈盈下拜,随后就开始缓慢地褪掉身上精致华美的裙衫……   斧头苦笑摇头,转身往厅外走。   危魑则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已经褪去外衫的女子,向上座的洪歌略一行礼,同样退出了厅堂门外。   大殿的门都没关,身为贴身守卫,危魑就站再门侧,从厅堂里面传出来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却似习以为常。   他家这位少主,什么都能玩儿得出来,他跟在少主身侧这么多年,这点事儿算什么。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厅堂里的声音终于歇止。   洪歌懒散地躺在宽大的圈椅里,结实的胸肌微微起伏,充满弹性的小麦色肌肤上有些微的薄汗。   女子就伏在他胸口,藕段似得是胳膊紧紧箍着洪歌的脖子,面色有些发白,额角的发全都被汗浸透了,沉沉地闭着眼,显然累得不轻。   洪歌清清淡淡地瞥了眼胸前的女子,伸手探向搭在椅背的衣衫,摸到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抠出颗糖果,捏开包装纸,塞进嘴巴里。   熟悉的甜蜜滋味瞬间充满整个口腔,洪歌像猫儿一样享受地眯起眼。   面前是怀中女子洁白的手臂,因为心情瞬间好起来,洪歌就在面前的手臂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嘴里忍不住低低呢喃:“小姐姐……”   他这句呢喃刚出口,怀中佳人身体突然僵住,撑起手臂,瞪着一双疲惫微红的大眼盯住洪歌:“你……你见过我姐姐?”   洪歌挑眉:“你姐姐是我的未婚妻,我见过她有何不妥么?”   女孩的脸上瞬间血色尽退,手臂一软险些从洪歌的胸膛滑下去,好不容易攀住椅背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可是……可是你从来都没来过钜燕堡,怎会……”   洪歌眼中露出轻蔑的笑,抬手打了个响指,守在门口的危魑马上走了进来,完全无视衣着不整的女子,对洪歌躬身行礼。   “把苗家的留影石拿出来看看。”洪歌声音慵懒地吩咐。   “是!”危魑应声,从纳戒里取出一颗类似白色水胆玛瑙的石头,手指轻轻在石头上一抚,空间中立刻出现一副立体的景象。   景象中是女子熟悉的花园,在花园的草坪上,另一个十六七岁的华裳女子,正在翩然起舞…… 第468章 谁是谁的金风玉露   看着留影石中的景象,女子目瞪口呆,忍不住低唤:“是……姐姐?”   洪歌笑地胸膛微微起伏,抬手捏住女子的下巴转向自己:“所以,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你不是我的未婚妻苗含烟,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绮烟小妹妹,你的记性可不太好哦”   绮烟小妹妹!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洪歌嘴里说出来,女子的脸色更加惨白。   她有些花的残妆配上惊异的表情,美感尽失,反而显得有些寥落滑稽,失声尖叫:“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   洪歌浅浅一笑,神态桀骜极了:“这有什么关系吗?反正规矩你已经懂得,如果你的肚皮争气,怀上了我的孩子,你照样可以母凭子贵。这一点,你跟你姐姐没区别。”   苗绮烟原本绝望的大眼睛瞬间再次被希望的火焰点燃,兴奋地将身体偎进洪歌胸膛里,语带娇嗔:“你坏死了,既然如此,刚才为何要故意说那番话出来吓唬人家。”   洪歌没说话,表情又恢复到了最初慵懒的模样,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   主要是嘴里的糖没了,那种甜蜜蜜的幸福感也随着甜蜜滋味的消失而不见了。   这甜蜜滋味太短暂了!   洪歌觉得有有必要想个办法把这甜蜜留在身边。   拧了下眉,洪歌抬臂一挥,将女子从自己身上划拉到椅子上,侧身坐起,伸手就去捞丢得到处都是的衣衫,刚把衣裳捡起来,手臂却被女子挽住。   苗绮烟抬着头,眉眼娇柔望着洪歌:“人家这会儿好累哦,你抱我进去吧。”说完,还用脸蛋蹭了蹭洪歌的胳膊。   就如洪歌之前看出来的,苗绮烟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她心里十分清楚怎样表现,能让自己看上去更美,更诱人。   此刻她的这个小动作,无疑将本身的柔媚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多半男人会心生爱怜……   不过苗绮烟的烟视媚行,在洪歌眼里已经完全没感觉。   洪歌已经对眼前的女子完全没了兴致。   已经品尝过了果肉的滋味,谁还对果皮感兴趣呢?   毫不留情把胳膊从苗绮烟的怀里抽出来,洪歌轻轻拍了拍苗绮烟的脸,俊逸的脸笑得单纯又邪性:“连你姐姐都还未上过爷的床,你一个庶出的女儿,是谁给你的勇气敢提出要上爷的床?”   看着苗绮烟一点发白的脸,洪歌已经懒得再哄她,伸展手臂,任由危魑召来的侍者伺候他穿戴,口中不咸不淡道:“你够聪明的话,今日回去好生将养身子,如果你幸运怀上了爷的子嗣,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哪怕你爹娘是乞丐,我契家自有人会把你接进府中。”   说完这番话,洪歌的衣裳已经穿戴妥当。   他头都懒得回,抬腿就往厅堂外走,边走边笑:“不过如果你的肚皮不争气,那可就怨不得旁人喽,老天爷不赏你这口饭吃,爷也没辙啊,哈哈哈哈……”   洪歌最后这句话简直痞到家,却把苗绮烟的魂儿都一并勾了去。   看着背影宽阔,身姿挺拔的少年消失在厅堂门外,苗绮烟满脑子都是刚才那番情形,自顾又羞地红了俏面。   尽管洪歌话说的有点无情,今日对待她也实在太草率,可是苗绮烟也不知为何,想起洪歌心头就又烧又灼,就像揣着一块滚烫的火炭,在那火炭上,烤着她那颗像迷路幼鹿一样的心。   不能碰,一碰就乱撞的厉害,怎么都安抚不下来。   这样的心思,苗绮烟以往在话本子上看见过,她琢磨两人刚才那番稠情蜜意,只觉这便是书中所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是她的金风。   她是他的玉露。   姑娘情窦初开就遇上了个洪歌,她自己绝想不到日后是怎样的悲情戏码。   要是这会儿炎颜在场,肯定会告诉苗绮烟,要想提升思想境界和理解能力,光靠看话本子是不成的,那玩意儿只能误人子弟。   说到底,还是正经书读的太少了。   苗绮烟这边,契府已经无人过问她的存在,此刻寝殿里的洪歌,正在欢快地大快朵颐。   在他的面前,摆放的是整治烤熟的屏蓬,另外还有几个小盆子,装着各色瓜果梨桃……只他一个人的餐食,就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   旁边还有负责上菜的侍从不停从后厨端上来各种现做的餐食……   面对这种超大分量的一个人的饕餮盛宴,危魑早就习惯了。   看着洪歌此刻吃胃口不错,似乎心情也还不错,危魑忍不住提醒:“今日来的这位苗家庶出的小女儿,看来心机颇深,她今日主动献身与少主,目的再清楚不过,她是想通过这条路改变在她苗家的地位。这样的女人,少主日后与她相处需格外谨慎。”   洪歌嘴里嚼着一大块肉,半边腮帮子鼓得高高的,笑得格外凉薄:“相处?呵呵,爷跟她?处个屁!又不可能怀上爷的种,日后她连爷的面儿都见不着,谨慎?用不着!危魑你想多啦!”   危魑却皱眉:“可是她毕竟是苗含烟的妹妹,虽然是庶出却也是同父,在苗家的地位比不上苗含烟,却也不算太低。这样的女子,最善于经营关系,我是怕少主今日与她有了这等关系,她回去便不打算安分等胎了。”   洪歌咽下嘴里的肉,用手背蹭了下唇角,一脸无所谓:“无妨,反正跟爷定亲的姑娘三个呢,先前定亲的时候就说好了的,谁的肚皮争气谁就是未来契家的少夫人。她们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总怨不到爷头上,多一个少一个的无所谓。”说话间,又割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危魑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多言,默默帮他添满手边的酒杯……   ————   炎颜商队人马休憩了数日,众人已经完全从这趟走商的疲惫中缓解过来。   这一日,空府里的下人们从库房里抬出大宴桌,摆了满满一庭院。   南类空家的大家主空楠天总算得了一日空间,专门过来为住在这边的商队兄弟们接风洗尘。   丰盛酒宴很快布置妥当,炎颜和沈煜云等人被请来入座席间。   原本以为正席开始才能见到空楠天,可是还没等到宴席开始,牛能淦突然走过来,悄悄伏在炎颜耳边道:“炎东家,我大哥在后头院子里呢,他说想单独见见你。” 第469章 死乞白赖   没想到牛能淦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个话,炎颜挑眉,有些意外:“现在?见我?”   可是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好几支商队的这么多人被晾在这里,空大家主就这么任性?这合适?   炎颜虽然还没没见到空楠天,不过凭觉得,按照牛能淦形容空楠天的处事风格,炎颜觉得这个人该不是个行事不管不顾的人。   炎颜心里随即了然,空楠天这个时候要见她,一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   当即站起身,炎颜跟着牛能淦往府宅后院走去。   这宅院因是为了安置各家商队朋友用的,因此,这宅院的内部结构基本都是一个个单门独户的小庭院,每个庭院里都建有整齐的排房和仓库,方便安置商队的伙计,车马和货物。   炎颜他们的商队就被安置在这其中的一个小庭院中。   除了商队居住的小庭院,庭院与庭院之间皆是由走廊,假山,莲池花园相连,皆有下人拾掇的幽雅清净,丝毫不逊于一般大户人家自用的宅院。   在寸土寸金的钜燕堡内城,肯专门辟出这样奢华的一所大宅款待各路商队的朋友,且还分文不取,足见空楠天对朋友的豪爽义气,也难怪此人在外名声显赫。   穿过好几个单门独户的庭院,牛能淦领着炎颜在靠后宅花园的一个极不起眼的院门前停了下来。   牛能淦向炎颜道:“这个地方就是我大哥每次过来暂住和谈事儿的地儿,我大哥正在里头候着,炎东家随我进去吧。”   炎颜左右打量,见这小院子朴素简单,比起前面修葺的供给商队居住的庭院可寒酸的多。   没想到对朋友那般大气的空楠天,自己办公和临时居住的地方竟然如此低调简单,虽然未见其为人胸襟和豁达,炎颜对空楠天倒又添了几分好感。   两人走进院子的时候,上房三间正宅靠右边的一间木头门开着,窗户也用杵竿挑起,明媚的阳光洒进屋内,把门口照得透亮,隐约可见屋内的书桌和博古架……   “大哥!俺给你把炎姑娘请来啦!”还没进屋呢,牛能淦就先吼了一嗓子。   然后炎颜就听见屋内有椅子挪动的声音,跟着门口出现一双黑缎面的明棱薄底皂靴,一个身量挺拔高大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前。   男人约莫四十二三的模样,生得浓眉大眼,天庭饱满,形容样貌端方正直,完全符合炎颜之前对空楠天的想象。   生得这种样貌的人,就是典型的里萧峰那样的人物。   看见男人从屋里出来,牛能淦回头对炎颜呵呵笑道:“炎东家,这就是我大哥。”   炎颜抬头看向对方,尚未来得及打招呼,空楠天已先快步走下台阶,对炎颜拱手道:“早听闻炎东家大名,今日方得空亲见,空某礼数不周,还望东家莫怪!”   炎颜拱手笑道:“空家主客气,虽未见面,我等已叨扰多日,到底是谁礼数不周啊?”   空楠天大笑:“炎东家果然诙谐有趣,里面请!”   三人简单寒暄客套,炎颜便随着空楠天进了内书房。   仨人落座,有侍儿奉上香茶便轻轻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因是被突然邀请来,炎颜端起茶盏在指间慢悠悠地转圈,没说话。   待侍儿出去,空楠天面色顿时凝重起来,一对浓眉紧皱向炎颜问道:“我前日听能淦说,炎东家夜晚遭人偷袭,中途意外掉入了契府?”   炎颜没想到空楠天问的竟然是这个,黛眉微蹙,点头:“正是。我那日被人追击,慌不择路间意外突然撞进一处结界,后来才知,那里竟然就是钜燕堡赫赫有名的契家。”   见炎颜承认此事,空楠天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炎东家在契府中可遇到了什么人?”   那日之事,炎颜事后与沈煜云和牛能淦说起过,今日被空楠天问及,她便将那晚的经历又详细说了一遍。   待炎颜说完,空楠天想了想,道:“炎东家若信得过空某,可否将那人赠与你的那枚高阶玄玉令给空某看看。”   炎颜毫不迟疑从纳戒中取出洪歌给的那枚玄玉令,轻轻放在桌面上。   牛能淦赶紧拿起来将其交到了空楠天的手上。   空楠天将玄玉令轻轻放在左手的掌心中央。   然后炎颜就看见从空楠天体内浮出一股温润的蓝色炁息,蓝色气息幻化成一片奇怪的纹路,慢慢渗透过空楠天掌心的玄玉令,就像扫描仪一样从玄玉令的玉牌体内穿透而过。   随后炎颜就看见被空楠天自身灵力凝聚成的纹路,从玄玉令中缓慢推出另一片奇怪的纹路,两片纹路交叠之后,突然爆出“刺啦!”一声轻响,空楠天的灵炁纹路竟然将另一片纹路灼地彻底消失了。   炎颜看得目瞪口呆,脱口问:“刚才那玉牌里的东西是什么?”   空楠天将玉牌还给炎颜:“那是一种行踪烙印。”   炎颜眼睛倏然睁大:“这块玉牌能追踪到我的行踪?”   空楠天点头:“是,并且对方能直接修改我设计的禁制,手段亦很厉害!”   炎颜道:“可是这块玉牌我除了那晚使用过一次之外,一直放在纳戒里,并没随身佩戴,对方能感应得到吗?”   如果被洪歌知道她住在这里……炎颜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空楠天解释:“按照常理讲,纳戒属于与当下时空并行的另一个空间,追踪类的禁制应当会被纳戒的单独空间隔绝,但是我在高阶玄玉令内设置的这种禁制,同样是封存在玉牌里的一种小型空间禁制,不管你戴不戴在身上,其都能被感知,普通玄玉令就没有这样的功能。”   牛能淦用拳头狠狠凿了下茶几:“嘿!我就知道那小子肯定没安好心,幸亏今日把炎东家喊过来让大哥给瞧瞧,要不然你这随时随地都叫人家盯着呐,想想就腻歪,对不!”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盯着牛能淦:“这会儿喊我过来见空家主是……你的主意?”   牛能淦立马点头:“嗯哪,要不然这眼看前头就要开席了,我大哥哪儿有这个闲工夫在这儿跟你一个人蘑菇啊,可不就我死乞白赖,软磨硬泡呗!” 第470章 灵炁化石?   炎颜听得哭笑不得。   果然是你大哥,好宠爱你啊!   不过牛能淦竟然能想到这一层,也很出乎炎颜的意料。   不过通过此事,炎颜也看出牛能淦虽然外表看着大喇喇的粗枝大叶,其内心实是个细致的人。   牛能淦才不管炎颜和空楠天什么眼神,继续说:“那天你跟我说完对方送你高阶玄玉令的事儿,我回头就问我大哥了,我大哥当时就怀疑你这块令牌里头有猫腻。”   “你们也知道,俺老牛就是个等不到热豆腐的急脾气人儿,尤其炎东家你还是俺的救命恩公,俺不是一直没寻思着报恩的辙么,正好你遇上这种倒霉事儿,俺就想起大哥来了。”   炎颜好奇:“刚才空家主是用你自身的内里逼出这玉牌内的追踪禁制,是所有金丹期的修士都能办到么?”   刚才空楠天运内力的时候,炎颜就感受他修为至少在金丹期往上。   身为大家族的家主,平日基本诸事缠身,通常都没时间修行,因此多半大家主都没甚修为,或者修为不高。   像空楠天能修到金丹期这个境界已经非常不容易,足见他的刻苦和天赋。   空楠天微笑摇头:“这个可不行,钜燕堡内城高阶玄玉令里的禁制,只有我一个人可改。”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   空楠天微笑解释:“因为这玄玉令本就是由我提出使用的,设计使用的方式和其内部的禁制,也全由我一手操持。大家算卖给我个面子,其内禁制的设置用的是我的掌纹。”   炎颜恍然。   她想起金兰娇跟她讲过一些关于空楠天的事,今日亲眼所见,炎颜觉得这位空家的大家主在整个钜燕堡的地位,确实如金兰娇所言颇有分量。   看了眼窗台上的沙漏,空楠天道:“时辰不早了,前面的宴席开了有一会儿了,我再不露面就太不像话了,咱们边走边聊吧。”   炎颜颔首,三人从书房里出来,一路往前面的宴席走。   炎颜问:“空家主对契家了解多少?”   空楠天皱眉道:“说实话,契家除了管家斧头与城中几个商贾之间有些生意往来之外,其余时候极少在人前露面。”   “尤其是契家的主人,我也只见过一次,还是上一届函湘宫拍卖大会的时候,契家家主契啸威亲自来过一趟,但当时他也并没亲自参加那场拍卖会,而是委托我代契家拍下了两样东西。”   炎颜好奇,顺口一问:“不知契家拍下的是何物?”   空楠天:“一件是一枚万年海蜃的内丹,另外一件是块兔形的灵炁化石。”   兔形灵炁化石!   炎颜的心脏几乎猛地缩了一下。   房日兔,就是兔子形状!   灵炁化石,是不是因为房日兔闭关沉睡,所以它把自己变成了一块化石?   如果这东西是副星,那么凭它久远的星辰寿数,即便变成化石也一点不稀奇啊!   “炎东家,你怎么了?”   察觉炎颜的神态有些不对劲,空楠天关切问了句。   炎颜回过神,问道:“那块化石是个什么东西?”   空楠天:“那就是快灵炁异常强大的石头,据说对修炼者比较有用,摆放在房间里会聚集灵炁,所以价位异常昂贵。”   说完,空楠天笑了:“其实我个人觉得,那石头可能确实自身的灵炁比较强大,但对于修炼之人却未必有用,我有个土系灵根的朋友,同在函湘宫内供职,那只石头兔子没卖出去之前就是由他负责看护,他整日晚间在那兔子石头旁修行,据他所言,并没察觉对提升修为有何助益。”   土系灵感么?   炎颜半边眉挑了挑。   要是换个木系灵根的没准儿就不一样了。   不过这话她不能说。   但是既然几年前被契家拍走了,那为何沧华却说房日兔在钜燕堡?   炎颜心里刚冒出这个疑问,神识里就传出沧华的声音:“对方刚才说的那块兔子形状的灵炁化石,应就是副星房日兔。”   “此地应是房日兔当年陨落凡尘的地方,如果它不曾转世仍保持原本的星辰状态,便不会离开它的陨落地,即便被人强行带走,依旧会回到这里。”   炎颜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按照沧华的说法,当年房日兔被契家拍走后,它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总算有了小兔子的消息,炎颜想起刚才空楠天提到的放宝贝的库房,突然心思一动,笑道:“你这位负责看管宝库的朋友倒是不错,趁职务之便还能顺带试用各种宝贝,是个好差事。”   空楠天笑道:“看管拍品库这差事确实不错,有机会亲手接触各种宝物,实是件开眼界的美差,可惜这美差却不是由一人固守。”   说至此,空楠天略想了想,挑眉道:“今年好像轮到苗家,却不知苗家会派谁过去看管拍品库。哦,对了,你们来的那日苗家二公子苗景辰也恰同日抵达,你们见着他了么?”   炎颜还没开口,牛能淦先嚷嚷起来:“见着啦,见着啦,一个骑在兽背上的小白脸子,当时金家的三姑娘兰娘也在俺们商队里,为了照顾兰娘,俺们商队就没跟他们理论,容他加三儿过去!哼,一点觉悟都没的家伙,老子看那小子就不顺眼!”   空楠天拍了拍牛能淦的肩膀,摇头笑斥:“你跟苗景辰理论什么?苗家嫡系的亲眷入城本来就不用排队。”   炎颜笑问:“空家主对苗家这位二公子可否了解?”   空楠天看炎颜一眼,笑道:“炎东家怎么突然问起此人?”   炎颜也不打算隐瞒,直言道:“前日我送兰姐儿回金家,因我替她解围,金家二娘与我结拜干姊妹。过两日,我还要陪三姐去苗家赔礼退亲呢。”   空楠天顿时恍然。   此时,耳边传来众人喧哗的声音,前面就是摆宴席的场子。   空楠天停下脚步,略微沉吟,道:“炎姑娘是直爽之人,又是我家兄弟的恩公,我便与你实话实说罢。苗家的这位二公子绝非等闲之辈!你陪金家三娘去苗家退亲,也未必会一帆风顺。”   炎颜诧异:“还望空家主言明。”   空楠天却摇头:“苗景辰此前一直不在钜燕堡,关于他的一些传闻,我也是道听途说,对他了解算不得确切。”   “但是,通过与他打过两回交道来看,此人的深谋远虑远在他大哥之上,可惜,他行二,苗家是个颇重视排行的守旧家族,苗景辰虽有能耐,却无缘家主之位。” 第471章 上门来找死么?   “苗家的这位二公子绝非等闲之辈!你陪金家三娘去苗家退亲,也未必会一帆风顺……”   “通过与他打过两回交道来看,此人的深谋远虑远在他大哥之上,可惜,他行二,苗家是个颇重视排行的守旧家族,苗景辰虽有能耐,却无缘家主之位……”   ……   “颜?”   就在炎颜脑中回想前两日宴席之前,空楠天说的那些关于苗景辰的话的时候,金兰娇温柔的低唤传进耳朵里,打断了炎颜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端坐的金兰娇。   金兰娇温柔含笑,替她添茶:“想什么呢?想得这般认真?”   炎颜习惯性转茶盏:“我在想苗景辰。”   金兰娇拎着提梁壶的手微微一滞,随即笑道:“你不用太担心,我心里早已有数。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情,不论面对怎样的难堪都是我自找的。到了苗家,不管他们说什么,我能撑得住。”   炎颜却摇头:“该咱们承担的,咱们自然无话可说。可是,现在咱们已经清楚这是别人设的局,那这件事就没这么简单。我说过,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只要有利益牵扯的,谁都有可能是主谋或者同谋。苗家亦不例外!”   金兰娇目光莹莹望着炎颜,显然是被她这一番话打动了。   炎颜继续说:“如果这件事苗家没有参与进来,那就是咱们对不住苗家,不论他们说什么,三姐你都得受着。但是”   炎颜把话锋一转,眼眸也随之变得凌厉起来:“如果,叫咱们查出苗家掺合了这件事,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金兰娇慢慢颔首:“今日,我亲自登苗家的门,主要是这件事在钜燕堡的影响太大,我理当给苗家个说法。顺带看看能不能把婚事推掉。”   炎颜:“你这么想没错,不过,二姐已经亲自赶往白雾殿调查章壁一事,相信二姐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一切的定论还得等二姐回来再说。”   金兰娇再次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车轿缓缓停下,轿门外车夫提醒:“二位姑娘,苗府到了。”   炎颜与金兰娇相继下了车轿。   因是登门赔礼,金兰娇并没像以往出门那样有家仆侍婢相随,为了显示诚意,她自己也是一身简单装扮,亦未施粉黛。   炎颜亦是平日素简的箭袖裙装,方便行事又看上去简洁干练。   二人行至苗府门前,金兰娇递上自己的名帖,顺带给守门的小子赏了一颗下品灵石。   守门的小子看见灵石,眼睛顿时一亮,可是当他接过金兰娇名帖,看见上头的主人姓名时,脸色顿时难看极了,又将名帖和灵石全塞回了金兰家的手里。   小子苦笑:“我说这位姐姐,您假托谁的名不好,为啥偏生假托这一位的?您不知道咱府上如今最忌讳提这位的名么?”   守门的小子说话的时候,还拿眼往俩人身上打量。   除了炎颜的相貌有些惹眼之外,俩人因为出行太过简单,竟然被怀疑名帖是假的。   金兰娇还是头回遇上这样被人质疑身份的事,只觉哭笑不得。   炎颜上前笑道:“小哥,整个钜燕堡的人都知道你家未来的二少夫人跟人家跑了,谁不清楚苗府如今谈‘金’色变?咱们若不是真的,上门来找死么?”   炎颜一番话,把守门小子说的脸立马就白了,死死盯住金兰娇:“你,你当真是金府的三小姐?”   金兰娇微微颔首:“正是,麻烦帮忙递贴通禀。”   守门小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当即鞠躬作揖,口中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三小姐,奴才这就去给您通禀……”   说完,又是一阵鞠躬作揖,恭恭敬敬用双手捧着金兰娇的名帖向苗府内飞奔进去。   不论怎样,金家三娇的名声在整个钜燕堡那是赫赫有名的,就算跟苗家闹出这样大的不愉快,也照样没人敢忽视不敬。   小子跑进去不过片刻,苗府大总管亲自迎出来。   看见门口的金兰娇,赶紧上前行礼:“不知三小姐今日亲自登门,失礼失礼,快里面请,我家主人已经在正厅恭候……”   管家面上十分热情礼让,眼光悄悄从金兰娇和炎颜的面上扫过的时候,不着痕迹带出几分冷嘲。   金兰娇容色镇静端庄,略与管家颔首,便随在其身后,与炎颜一起进了苗府。   二人步入正厅的时候,厅堂里已经坐了大半厅的人,正对厅堂门的主人席位上,坐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   炎颜以为金兰娇亲自登门赔礼这种事,出来见面的应是苗家长辈,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位。   她又向旁边的众人扫了一眼,并没见苗景辰。   看见金兰娇和炎颜进门,上座的男子慢条斯理将茶盏放下,向金兰娇看过来,身子没动,只微微颔首:“金家三小姐,又见面了,请坐。”   金兰娇略一行礼,向旁边的客席上坐了。   炎颜也挨着金兰娇坐了下来。   男子见炎颜竟也入了座,有些诧异地看过来:“这位是……”   金兰娇微微倾了倾身:“是我忘了引荐,大公子勿怪,这位是我三姊妹才认下的干妹妹,大公子称她炎姑娘即可。”   向男子介绍过炎颜的身份,金兰娇对炎颜道:“这位便是苗家未来的家主,苗少主,景华大哥。”   炎颜略一欠身,向苗景华点了下头,算是简单寒暄。   面前这人炎颜听空楠天说过,苗家少主是苗家家主的嫡长子,苗家很重视血脉尊卑,对这长子十分看重。   相对的,身为次子的苗景辰,在族中的位置跟他这位大哥相比就逊色了很多。   苗景华轻轻挑了下眉,目光淡然由炎颜面上扫过,目光转回金兰娇身上,面上扯出个不咸不淡的笑:“今日金三小姐亲自登门,不知所谓何事?”   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他自己不问,让金兰娇自己说,这个先给金兰娇个难堪。   一问出口,坐在正席左侧下手边又两个人立马向金兰娇看过来。   别人尚未开口,其中有个人先冷笑了一声。   炎颜抬眸扫向那人,见是个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模样竟跟苗景辰有几分相像。 第472章 哪个山头的哪根葱   “呵呵!金三小姐今日来我苗家,是来道歉的么?既然来道歉,就应该有个道歉的样子,你这样一个人这么两手空空就来了,这分明就一点诚意都没有!”   金兰娇向开口之人看过去,容色平静,淡淡微笑:“三公子如此说我能理解。毕竟出了这样的事,的确是我有错在先,我今日前来确实真心实意向贵府道歉,如果贵府觉得我这般亲自登门致歉尚达不到贵府的期许,贵府可提出要求,只要我金兰娇能办得到,定当竭力!”   炎颜挑眉看向对方。   原来这位就是苗家三爷呀,就是金凤娇想撕嘴巴的那位。   少家主还没开口呢,这位算哪个山头的哪颗葱?   这张嘴确实欠撕!   炎颜心里这么想,看过去的眼神就带出几分不善。   她本就模样长的格外出挑,自从进来之后,苗三公子就没少拿眼往她身上黏,这会儿不自觉又看过去,就对上炎颜一对又滟又厉的眼。   好生厉害的小娘子!   苗三公子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下巴一扬,冲着炎颜道:“你,你干啥这么看着你家三爷?”   炎颜勾着唇角:“刚才三爷说那番话,明显是对我三姐今日此行不满,却不知要怎样道歉,才能让贵府满意?不如给个明白话!”   苗三公子没想到炎颜竟先问出口,他拿眼瞥了下上座的苗景华,咧嘴一笑:“这赔礼道歉,当然应该有个赔礼道歉的样。像金三小姐这样干净利落走进我家大门,看在外人眼里,你这分明就是来串门子的呀。”   他说完,又看了眼上座的苗景辰,见苗景辰没吭声,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笑嘻嘻道:“我苗家都是实诚人,我大哥又是这等尊贵的身份,自然不好说什么,若是依我看,这赔礼道歉,至少应该负个荆登门,这才算诚意吧?”   “另外,三小姐你这与人私奔,这种事要是换做我二哥先做出来,外人顶多也就说一句‘公子风流’,可如今却是三小姐你做出这等事,我二哥的颜面那就是被你活生生按在地上揉搓啊!就算为了全我二哥的面子,你是不是也该将与你一同出逃的那个情郎一款儿绑来,交给我二哥处置。”   说完这些,苗三公子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暗暗瞥了眼上座的苗景辰和对面的金兰娇。   苗景辰始终面无表情,手指慢悠悠捻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垂眸不语。   金兰娇双手交叠端坐,静静听着苗三公子这些明显是有意羞辱的言辞,同样容色镇定自若,丝毫不见半分羞恼。   到了这个时候,真正的大家闺秀修养被金兰娇体现的淋漓尽致,光这份沉得住的气度,就是一般姑娘没法比的。   错了就是错了,爱打爱罚姑娘认了。   话凭你说,事凭我做。   慌什么慌!   炎颜看了眼身边的金兰娇,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   果然金家三娇,人狠体现在内在,不论任何境地都不堕风骨。   见金兰娇听刚才那番刻意羞辱的言辞,竟然没显半分羞恼之色,苗三公子的自尊有些受挫。   眼睛里的阴损一闪,他呵呵一笑,继续道:“不过我刚才说的那些,都只不过是表面上做给外人看的,也是帮着三小姐你全个敢作敢当的名声。”   完事,苗三公子又重重一叹:“哎!这事儿明着虽是你与我二哥的事,可这事着实让我苗家备受其辱。像你们这样的联姻,本就是金,苗两家的事儿,对吧?”   “如今闹出这样的丑闻,人家都背地里笑话我苗家软弱可欺,嫡亲子的未婚妻跟人跑了,连个声儿都不吭,这话就实在太难听啦。”   “如今眼看三年一度的大拍卖就要到了,我苗家的生意怕也要折在你们这婚事儿上,三小姐出身商贾世家,这样的道理不会不知道,对吧?”   “所以,这落到赔偿上头,它得有点真材实料,不能光打发外人的眼,亏全让我苗家默默吃了,三小姐觉得,三爷我这话说的没错吧?”   苗三说完,再一次偷偷瞄了眼上座的苗景华。   自始至终,苗景华都在默默地转他那个白玉扳指,一句话都没说。   连双簧都不跟他唱!   苗三觉得他这个大哥实在有点窝囊的狠了!   他一个人都把话说倒这份儿上了,得罪人的活儿他全包揽了,他这位大哥到现在连个屁都不放!   今日要是换成二哥在这儿,肯定要跟他唱和一番。   苗三心里忍不住有些鄙夷苗景华   大哥不行,果然如众人背后议论的一样!   苗家大爷沉得住气,对面端坐的金凤娇照样把气场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见苗三差不多说完了,金兰娇轻轻颔首,言辞仍旧如平日那般温和柔雅:“刚才三爷说的这几样都无可厚非,待得我二姐将此事查明,贵府的一切损失我自会尽力补偿。”   苗三把手一挥,瞪眼道:“怎么?三小姐今日难不成是来推卸责任的?你与人私奔已是既定的事实,这事儿如今整个钜燕堡都知道,这还不算铁板钉钉的事儿?”   “呵呵,我知道了,金三小姐今日登门就是来耍嘴皮子的,根本就不是诚心实意来道歉的。我看你金家八成也是在看我苗家的笑话,或者你金兰娇本就是这样轻浮狂狼的女子,是我二哥倒霉,跟你这样的女人订了亲!”   如果说刚才还是隐晦的侮辱,这话就是明着骂人。   金兰娇面上也有些微变色,正欲开口,就听身侧的炎颜冷冷一笑:“呦!三公子这是没达到目的,急眼啦?”   “……”苗三被炎颜这冷不丁一问,弄地一滞。   主要是这话实在太直接了当,苗三虽然嘴不好,可也不好意思就直接认了。   炎颜才不等他缓过劲儿,跟着笑问:“三公子是打算让我三姐今日就签下协议,让出她手中那份函湘宫的份额给你苗家,如此算是给你苗家个满意的补偿了吧?”   炎颜这话一出口,对面的苗三立马哑炮。   就连上座的苗景华也不转扳指了。   原因无他,正中下怀! 第473章 神草出现   金家格外看中这三个女儿,因此,金家所拥有的函湘宫份额中,金家三娇手里皆握有实实在在的份额,并且三姐妹自己就有股份的处置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因此,今日金兰娇独自登门,苗家没挑理金家长辈不出面,就是因为金兰娇本身就实实在在是函湘宫的股东之一。   这等身价,自然有充分的话语权。   苗家还巴不得金家长辈不干涉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客厅里一时陷入僵局。   上座的苗景华又开始缓慢地旋转手上的扳指,半晌才淡淡地问了一句:“刚才,我听闻你们说,金二小姐亲自赶往白雾殿调查此事去了?”   金兰娇点头:“是,章壁是白雾殿的人。且我刚回钜燕堡的当晚,还曾遭遇白雾殿的刺杀,这整件事白雾殿实在做的太明显了,我府中长辈一致认为此事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所以,我二姐便亲自前往白雾殿询问此事。”   听闻金兰娇回来后还遭到刺杀,苗景华显然也十分诧异,问道:“三小姐可看清刺杀之人的样貌?”   金兰娇摇头:“并没有,当晚正巧契家飞撵进城,街上有许多人在看热闹,那六个白雾殿的人就是趁着人流喧嚣的时候接近我所在的位置,他们都蒙着面,我并没看清长相。虽然如此,但这六人的灵兵却全都是银链,不用看长相也知是白雾殿的弟子。”   对面的苗三公子接着问:“当时跟你在一起的还有谁看见了这事儿?”   金兰娇:“当晚只有我与颜妹在阁楼顶上看烟火,并无他人。”   苗三公子:“所以,这场暗杀就只有你们俩亲眼所见,一个旁证都没有?”   金兰娇点头:“正是。”   苗三公子冷嗤:“呵呵,那谁能证明你俩被刺杀这事儿是真的?没准儿还是你俩刻意编出来的呢。”   金兰娇面色有些不渝:“我堂堂金家三小姐,用不着为了一件尚未调查清楚的事儿扯这种谎,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人在做,还有天在看呢!”   苗三公子轻蔑一笑:“你堂堂金家三小姐,与人私奔这种荒唐事都能干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信誉可言啊?”   金兰娇芙面一沉,仍要开口,却听身侧炎颜突然一声惊诧:“啊!苗三公子,我突然想起来了,你长得与那晚刺客中的一人好生相像!莫不是当晚你也在行刺我三姐的那伙儿人之中?”   苗三公子顿时阴沉下脸,狠狠一拍茶桌:“放肆!竟敢污蔑本公子!本公子堂堂苗家三公子,何至于亲自出面做此类不入流的勾当!”   炎颜浅浅一笑:“那谁能给三公子作证呢?”   苗三公子被问地一滞,瞪着眼道:“我,我当晚就在府上,我府中众人皆能作证!”   炎颜挑眉:“我与三姐作证不算,你府中人作证自然也作不得数!”   苗三公子没想到炎颜会凭空把完全不相干的事扯到自己身上,气地脸都变了色,拍桌而起:“你这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炎颜白眼朝天:“三公子举不出佐证之人,就说我胡搅蛮缠。那刚才三公子说刺杀的事儿是我与三姐刻意编出来的,我还说你胡搅蛮缠呢!”   “你——”苗三公子几乎要被炎颜气结,指着炎颜鼻尖的手抖个不停,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苗三公子的嘴是出了名的难缠,不管是苗家府内还是外面,几乎没人敢得罪他。就连家里的亲兄弟几个,平日也都不与他在嘴上争短长。   难得见自家三弟吃瘪,上座的苗景华也有些意外地打量了炎颜一眼。   停下转扳指的手,苗景华慢悠悠端起茶盏,问:“既然贵府有怀疑,并仍在调查这件事,那么三小姐今日亲自登门,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到了这会儿,苗景华也看出来了,金兰娇今日登门与其说是为了道歉,倒不如说是告知。   既然整件事尚在查,没查清楚之前就连他苗家在内也不能断定青白,这就谈不上道歉了。   金兰娇道:“除了告知贵府此事另有隐情之外,我还有一事想顺带了结,那就是,我想将我与二公子的婚约解除。”   苗景华皱眉,正欲开口,对面的苗三把桌子重重一拍:“凭你金家想怎地就怎地么?你说解除婚约,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就解除了?”   “你想得美!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我苗家的损失怎么算?我二哥的声誉如何赔偿?今日不说出个道儿来,解除婚约一事休想作罢!”   苗三公子话音刚落,门口一下子涌出来十几个金丹修士,顿时将厅堂门前堵地严严实实。   炎颜勾唇一笑:“呦,三公子这是软不行要明抢么?今日虽只有我俩登门,可能不能留得住我俩,还得看你府上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炎颜说话就要召唤吨巴。   就在此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下人打扮的小厮,一进来就急匆匆喊道:“大爷,三爷,那样东西送到啦,这会儿负责送货的人就在门外候着呢!”   苗景华和三公子一听,立马全都站起身。   苗景华道:“赶紧把东西送进来!”   小厮答应一声转身跑出去,片刻功夫,引着两个中年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中年人手中捧着个三十公分高的獬豸匣,匣上獬豸兽口中衔着一颗绿色的封印石。   绿色的封印石,说明这獬豸匣中存放的是植物。   苗景华紧张询问:“可是按照我家要求的灵草?”   其中一个中年人一脸为难:“我们找到的确实是贵府需要的,只不过如今春去已久,像这种灵草早已是凤毛麟角,虽然找到了一颗,只是株头小了点。”   苗景华亲自走到近前,有些急切询问:“快打开让我看看。”   中年人将手掌抚在獬豸口中的绿色宝石上,原本六菱形的獬豸匣就像莲花一样徐徐摊开,露出里面一株雪白的灵草。   只是当炎颜看见那灵草花萼的时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第474章 神草死了   原本挺严肃的事儿,被炎颜突然爆出一声笑,场面立马留变得有点尴尬。   苗景华和苗三公子全向她这边看过来,脸上明显十分不悦。   炎颜呡了呡嘴儿,指着獬豸匣里那颗弱不禁风的小草花:“这不能怪我,这种神草原本应长得仙气儿翩然对吧,可是你们看,这被啃的……”   这草其实长相十分特别,通体透明纯白,顶端像脑袋一样托着一颗椭圆形的花萼,花萼呈倒着的鸭梨状,同样是纯白色的,但上面有三个空洞,看上去有点像骷髅。   草长成这样,看模样就知不是凡品,可惜这品相不凡的仙草,脖子上顶着的骷髅脑壳边缘有两枚异常清晰的牙印子。   这一看就是被类似老鼠之类的啮齿动物给啃的,看上去就显得有点搞笑。   炎颜的笑点就是从这儿来的。   而且炎颜觉得,这被老鼠啥啃过的仙草,上面肯定已经沾上了老鼠的唾液,也不知道服用这仙草的过程会不会蒸煮杀菌,不然还有被传染鼠疫的危险。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提醒一下苗家人的时候,身边的金兰娇开口了:“这是补魂草。”   她说完,看向对面的苗景华:“需用补魂草,贵府可是谁患有重疾?”   一听金兰娇就是内行,苗景华便也没隐瞒,直言道:“实不相瞒,我家老祖最近身体抱恙。”   金兰娇的目光又落在补魂草上,皱眉道:“看品相,这颗补魂草顶多不过百余年,这样的寿数疗疾勉强可以,不过疗疾主要是花萼,这株的萼片被伤成这个样,恐怕达不到理想药效了。”   金兰娇说完这番话,就连先前埋怨炎颜发笑的苗家兄弟也不做声了。   不怪人家笑,这颗补魂草的确长得忒寒碜了点。   苗三公子把眼一瞪:“付给你们那多灵石,就给找回一颗这德行的,你们故意的是不是?以为我苗家好说话么……”   两个中年人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如今这些仙草灵姝多半都是这样,得不到春华的滋养,能找到可以入药的活苗就已经不错了,再过些年月恐怕要彻底绝种了。”   苗三爷仍要再斥责,金兰娇道:“他们说的也是实情,眼下除了宗门里的灵田,天然仙草确实越来越不好寻找了。”   她说完,伸手轻轻抚摸了下残缺不全的灵草,说道:“这棵草虽然品相有缺失,却也不是完全不能补救,我或可用炁绣法替它把缺失的地方补起来。”   一听金兰娇这么说,苗家兄弟眼睛顿时一亮。   苗景华:“如果三小姐当真能将这株仙草补全,今日你提出之事,我苗家也可网开一面。”   毕竟跟苗家老祖的身体相比,金兰娇跟苗景辰这段姻缘实在算不得什么。并且金兰娇的手艺,他们也多少有些耳闻。   金兰娇之所以出名,跟她大姐的主持家事,和二姐的经商手腕相比起来,她的擅长就是卓绝的才艺。   金兰娇做得一手闻名整个钜燕堡的好绣工,也正因如此,当年天悲岛的玉玲绣仙途径钜燕堡时,一眼便相中了金兰娇的绣工技艺,破例将她收做外门弟子,并将绝学炁绣法传授与她。   据说这手艺能以绣法补齐世间万物,功夫极其精妙,只是金兰娇是金家的千金,轻易不抛头露面,能请动她使用炁绣法的人家实在少之又少,因此,众人只是听闻,还未曾亲眼见过。   此刻她自己提出来,苗家兄弟自然喜不自胜,当即答应。   金兰娇轻轻颔首:“那我试试。”   说完,她仔细打量过补魂草后,便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和一包片状的玉针。   从小瓶里取出一颗灵炁丹服下,金兰娇催动灵力抵达手上,轻轻点了一下其中的一个玉片针,玉片针被她点中当即飞起,随着金兰娇手指的动作,在那小小的补魂草缺失的位置快速点出几个金色的小点。   随后金兰娇又换了另一个玉片针,将那些不同经纬的小点连接起来……   炎颜还是头回看这种功夫,感觉格外新奇。   她觉得金兰娇这手艺有点像地球上的三D打印机,先确定经纬骨架,然后再用灵炁化成的线将每个细小的点连接起来,逐渐形成立体的轮廓,骨肉……   金兰娇的玉片针是件灵器,其实绣的过程并没有真正的穿针引线,而是用灵炁幻化成线将实际物体确实的部分一点点地填满。   这倒是个新奇的技艺,炎颜看的兴致勃勃。   只是这样手艺极其耗费功夫,金兰娇足足绣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原本只有半个小指甲盖儿大小的一小块仙草补好。   待到最后一根灵炁线化作实体覆盖在仙草上,整株仙草周身灵光忽闪,就成了一株完整的仙草,完全看不出一丝原先缺失的痕迹。   炎颜笑赞:“这简直太神奇了!简直跟长好的一模一样!”   苗家兄弟见状也十分高兴。   苗三公子拍手道:“这下好了,有了这株完整的仙草,老祖的身子有望痊愈啦!”   苗景华点头,招呼下人带着两个中年人出去了。   他亲手捧着装补魂草的獬豸匣,转身走到茶桌前,小心翼翼将匣子放下,越看这完整的补魂草越兴奋。   回转身,苗景华向金兰娇笑道:“早听闻三小姐一手绝活了得,今日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炎颜笑道:“名不虚传是自然,现在仙草也补好了,咱们还是先把婚退了再说吧。”   这件事是先前就说好了的,如今金凤娇已经补好了灵草,身为苗家少主,苗景华自然也不会食言。   虽然退的是苗景辰的亲,且苗景辰此刻并不在此处,但是苗景华觉得,既然已经出了这样的事,两家的姻亲肯定是没办法继续了。   就算不问苗景辰这个当事人,退掉这门亲事应也无妨。   苗景华略微颔首,向仆人吩咐道:“准备笔墨,将我的副家主印信也一并取来。”   他身后的随侍应声出去了。   苗景华这边刚吩咐完,突然就听旁边的苗三公子吼了一嗓子:“那个……补魂草……死了!” 第475章 小饕餮受挫   其实,就在刚才,苗景华心里的想法还发生过突兀的改变。   把金兰娇用炁绣法补好的补魂草拿到手的时候,苗景辰真心觉得,苗家放走这只金凤凰委实可惜。   金兰娇有这样点化腐朽的神奇手艺,倘若真能嫁过来,往后得给苗家添多少助力?   可是就在他转了个身的空挡,那颗原本被补好的补魂草,就在苗老三激动的叫声里,像被火燎了似得,眨眼化成一片黑灰。   此刻的獬豸匣里,哪儿还能看出这里头曾经放过一颗神草,就一丁点儿黑乎乎的灰烬残渣,比香灰还难看!   “这!”   苗景华瞪圆了眼,死死盯着獬豸匣,一脸不可思议。   猛然转回身,苗景辰脸色铁青,赤红双眼对着金兰娇暴喝“金兰娇!我苗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一而再,再而三,今日竟还毁掉了我家老祖的救命仙草。金兰娇,今日你休想踏出我苗家府门!”   苗景辰是苗家未来的接班人,身份自然不同。他一震怒,身后护卫的四五个元婴修士顿时释放出各自灵炁。   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狂暴澎湃的灵炁压力直逼炎颜与金兰娇。   炎颜赶紧撑开结界。   金兰娇身上各种护体的法宝禁制同时被触发,一时间各色结界缤纷闪烁,将两人笼罩其中。   几乎是同时,俩人周围空间一阵剧烈的扭曲波动,吨巴显出巨大兽形。   赤红的竖瞳几乎凝成一条线,吨巴冲着众修士就是一阵啸猛的声浪“嗷呜吼吼——”   屋顶瓦砾一阵剧烈的跳跃,桌面上茶盏碎裂,华丽的厅堂眨眼一片狼藉。   尽管炎颜二人的气势不输对方,但是,眼下毕竟是在苗府,炎颜和金兰娇都清楚,对方实力绝对不可能就眼下露面的这几位。   这样有实力的府邸,就算化神期的老怪物也不足为奇。   虽然召唤吨巴现身,但是炎颜却暗自给吨巴传音只可威慑,不得动手。   就眼前这点儿人,她们都打不过,召唤吨巴出来炎颜根本就没别的想法,就为逃跑方便。   到了这会儿,就连金兰娇自己的也懵了。   她也同样脸色煞白,盯着桌面上那颗完全化为灰烬的补魂草,同样一脸不敢置信。   “我刚才用的炁绣法没问题,且刚才灵草也已经补好,你们都是亲眼看见的……”   “那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苗三公子暴躁打断金兰娇的话“你自己没长眼么?这样的补魂草还怎么用?还冤枉你了?我都怀疑你今日是蓄意来捣乱的!”   苗三公子说完,对苗景华叫道“大哥!这灵草是老祖的救命药草,今日被金兰娇给毁了,这事儿绝对不能作罢,要我说,先把这两人扣起来,等金家给个说法,也好给族人一个交代!”   苗三公子说完,苗家众修士见苗景辰没反对,纷纷加码释放各自灵炁向炎颜和金兰娇施压。   “砰,砰!”两声炸响,金兰娇随身的两个防护禁制被众修士的灵力威压压暴,偌大的压力直接冲激炎颜俩人。   俩人只觉胸口好像被千钧巨锤重重凿击,唇角同时溢出鲜血。   吨巴把身子一低,炎颜手臂缠住金兰娇的腰肢,带着她就跃上吨巴的背。   见俩人要强行突围,苗家几位元婴修士瞬间释放出巨大灵炁威能,直逼向二人一兽。   “咔嚓咔嚓……”吨巴脚下踩的地砖瞬间被压地粉碎,炎颜和金兰娇被压迫地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狼狈趴在吨巴背上。   就连吨巴,也头回被钳制地呲开兽口,喉咙里发出不舒服地低喘。   因为驮着完全没有灵力的金兰娇,吨巴无法施展它的空间力量跳跃奔逃,况且此刻同时面对好几个元婴修士和十几个金丹修士。   饶是吨巴有饕餮强悍的血脉能力,毕竟也还只是个区区几百年的小妖兽,此刻也感觉十分吃力。   金兰娇最难受,早已面如金纸,唇角的血丝淌在吨巴背上,已经凝聚了一小滩血渍,幸亏她身上还有两个护身禁制在其作用,其中光芒最盛的就是她胸口的麒麟玉珏,玫红色鲜亮夺目的结界紧紧将二人笼罩,看上去还相对比较稳定。   要没有这宝贝护持,恐怕此刻金兰娇和炎颜直接被对方的灵炁威压就逼个半死。   炎颜相对好一点,强撑起身给金兰娇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把人护在自己怀里,给吨巴传音“冲出去!”   接受到炎颜的指令,吨巴微微有些发颤的四条腿立刻绷直,浑身庞大的妖力顿时释放开来,原本像兔子一样的长耳朵突然长大数倍,变幻成两只偌大的翅膀,呼扇着带起两股巨大的漩涡风流,载着炎颜和金兰娇腾空而起。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吨巴愤然冲向大厅的房顶。   “哐啷……划拉……乒乒乓乓……”   随着吨巴偌大兽身的猛烈撞击,苗家正厅的房顶被撞了个大窟窿,吨巴直接撞开屋顶飞了出去。   屋顶外是众修士为了拦截二人撑开的拦截结界,吨巴口中连声暴喝,强悍的妖兽身体就像一颗威力十足的巨型炮弹,将层层拦截结界一一撞开,强行突破包围,带载着二人直冲上天。   眼见飞出了苗家院子,炎颜总算松了口气。   不论这一趟把苗家得罪的怎样,只要平安把金兰娇带出苗家,剩下的事儿就全不算事儿。   到了这会儿,就连炎颜也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还有那颗莫名其妙死掉的仙草,太蹊跷了,好像专门给她俩设的套似得……   不过幸好逃出来了,一切只能等回金家再另做打算……   正当炎颜心头窃喜的时候,吨巴上升的身体突然一滞,好像撞到一股巨大无形的罩子上。   吨巴疼地“嗷呜!”一声惨叫,身体在半空中就翻了好几个跟头,好不容易才趔趄着落回地面,兽身却硬生生把地上砸了个大坑。   吨巴还是头回受到如此大的重创,疼地趴在地上半晌起来不。   刚才的神奇巨力只是截住吨巴,并没把力量直接作用在她们身上,因此骑在背上的炎颜和金兰娇反倒没事。   幸亏刚才炎颜反应快,用摩诃洛伽幻化成锁链将她和金兰娇牢牢绑在吨巴的背上,才幸免没被甩飞。   等落到了地上,炎颜收起锁链赶紧下来查看吨巴的伤势。   就听虚空中一阵缥缈的声音传来“有我在此,尔等俺敢在我苗家放肆!”   这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声浪如洪,仿佛铺满整个天地。 第476章 又见小哥哥   然后炎颜就见苗家众修士纷纷跪地下拜,口中向空中呼喊:“见过莫凡乾元大尊者。”   一听这名号,炎颜心头就重重一沉。   乾元,代表的正是化神境界!   难怪对方连面都没露,就一巴掌把吨巴从天上给拍了下来。   化神境,拔根汗毛就能把她们仨碾死!   众修士行礼的时候,苗景华已经带着苗三公子等人从厅堂里赶出来。   看见炎颜和金兰娇狼狈摔在地上,抬手往这边一指:“来人,将这两个来我府上做乱之人,给本少主拿下!”   周围的修士同时应声,立马就把炎颜和金兰娇围了起来。   金兰娇身体瘫软的几乎站不起来,惨白着脸,却死死攥住炎颜的手,仍旧容色沉着望着苗景华:“我是金家的人,仙草也是我弄坏的,这事儿跟四妹无关,你们放她走,我留下!”   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候,金兰娇竟然还在维护自己,炎颜不着痕迹看她一眼,悄悄把手扶在了金兰娇的腰间。   关键时候见人心,这姑娘可交!   炎颜这人就是这样,你敬她一寸,她回你一尺,你要是得罪她九成九,她敛巴敛巴,怎么也得凑个整数奉还给你。   既然金兰娇待她一片真诚,炎颜心里就拿定了主意。待会儿实在不行,就闭合金兰娇腰间的京门穴,弄晕她带进须弥境。   虽然躲进须弥境里一时间还是出不了苗府,但至少能保证安全无虞。   苗府就算有化神境的老怪物,只要进了须弥境,便也不能把她俩怎样,总比落到苗家人手里强。   看苗家这架势,若当真落到他们手里,就算不打,少不了也要受些屈辱。况且金兰娇被扣在苗家人手里,就只能任凭苗家提条件。   从今日苗三的口风来看,金兰娇一旦落在苗家人手里,她手里握着的函湘宫的股份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这几日从金凤娇和空楠天口中,炎颜也了解到一些关于函湘宫股份的事儿。   五大股东手里的股份基本持平,话语权也基本相当。一旦苗家得到了金兰娇手里的股份,那么苗家在其他几家面前的话语权必定会高出一截。金家也会相对失势。   如此一来,炎颜自己想仰赖金家进入函湘宫拍卖行寻兔子星的计划,也肯定会受到诸多阻力……   同时炎颜也清楚,这个当口,把金兰娇带进须弥境,很有可能会暴露须弥境的存在,这样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实在太惹眼了。   况且这府里还有化神境大能,这对她跟须弥境无疑是极大的危险。   可是,事情已经被逼到这般进退无路的地步,炎颜能仰赖的也只剩下须弥境了。   把心一横,炎颜就准备趁着众修士一拥而上混乱的空挡,释放个改天换日空间术混淆众人的眼目,就带着金兰娇趁机进须弥境。   吨巴不用担心。   它跟炎颜有血契,炎颜进去了它自然也能跟着进去。   一切盘算妥当,炎颜的手指就按在了金兰娇腰间的京门穴上,另只手悄悄蓄力,准备随时释放改天换日术。   众修士已经冲到近前,几个元婴期的修士同时祭出各自灵器就准备活捉炎颜和金兰娇。   “这儿是干什么呢?好生热闹啊,我也来瞧瞧。”   空中突然传下来个温和低缓的声音,声音不大,也没什么灵力波动,在场的所有人却莫名地动作一滞。   炎颜正要释放空间力量,听见这声音,心中一惊,抬头向半空看去。   就见空中四只偌大的仙鹤翩然盘桓,徐徐降下,仙鹤身上绑着五彩云锁,云锁后面拖着一座华丽的飞撵。   这飞撵太眼熟了,虽然那晚之后没再出现,可是如今的钜燕堡,谁能不认得这仙鹤飞鸾?   契家人到了!?   苗景华和苗三公子也同样惊诧望着突然出现的飞撵,两人同样一脸懵逼。   之前并没接到过契家的名帖,怎么契家突然就来人了?还这么大阵仗?   但是眼前的事实容不得苗家二位公子发怔,两人忙不迭上前迎驾行礼。   四只大仙鹤缓缓落在院落四角的房顶上,收起遮天蔽日的雪白翅膀,身上的五彩云锁自动消失,悠然端立在屋顶上用长长的鸟喙梳理羽毛。   彩云托着飞撵缓缓在庭院中央稳稳落地。   飞撵上金线织就的软帘由两侧徐徐分开,洪歌曳步走下撵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下人袍子的随侍。   他刚一露面,就从苗府后院传来一阵骚动。   苗家长辈显然也被前院的动静惊动了,呼呼啦啦从内院出来一群。   看见洪歌,显然众人都有些意外。   契家极少与外界打交道,平日他们见过最多的便是契家的管家斧头,契家其他人,尤其是契府的主人,更是一个都没见过。   因此,这会儿苗府众人看见这个英俊挺拔的少年,一时皆不知他到底什么身份。   斧头从前倒是来过苗府,但斧头从来只是普通管事的行头,最多骑个兽,哪有飞撵这等排场。   可是眼前这个小哥从衣着穿扮来看,还不如斧头体面,却乘着飞撵而来。   更何况此刻苗家还罩着化神境界的结界,这位的飞撵就大喇喇进来了。   话说这位到底谁啊?   太匪夷所思了这。   洪歌确实是在众人面前头一回露面。   他今日仍旧是炎颜那日见他时的装扮,依旧是那样简简单单的少年人,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过来,有稚气未退的干净,琉璃一样的清贵。   炎颜看向洪歌的时候,洪歌也正好向她这边看过来。   对上炎颜的目光,洪歌抬腿就往她这边走。   完全不管不顾苗府众人惊诧的目光,穿过将他层层叠叠围在中央的人群,径自走到炎颜的面前。   低下头,漆黑的眼直直望进炎颜的眼睛里,洪歌甜甜地弯起唇角:“小姐姐,又见面啦,咱俩好有缘啊。”   炎颜也抬头与之对视。   不知道为什么,洪歌的这双眼让她下意识想回避。   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炎颜手臂始终紧紧扶着金兰娇,客客气气地点了下头:“嗯,确实有缘。” 第477章 女人有时真是难搞   洪歌唇角笑意微深,回转身,站在炎颜的身前,看向围在两女周围的十几名修士,半边朗眉轻轻一挑:“你们这样剑拔弩张地着小姐姐,也不怕吓坏了佳人?到底所为那般?”   苗府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这位小哥到底为啥来的?   自己过来啥事儿还没说呢,倒先管起人家的闲事来了,这小哥做事一向都这么习惯性跑题的么?   苗家一位五十左右的男人向洪歌拱手客气道:“不知契家贵使前头,苗岳清有失远迎,请贵使移步内厅叙话。”   听见这话,洪歌没往前行,反而后退了一步,伸出宽厚的大手,竟将炎颜准备发大招的手包裹进掌心里。   炎颜警惕顿生,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就像焊在洪歌的手掌里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炎颜心头一震,再次被眼前少年的惊人巨力震惊。   洪歌的身上并没任何的炁息波动,他这身恐怖的力道到底是天生的?还是某种特殊的修行?   就在炎颜与洪歌力量暗自较劲的时候,洪歌面上却仍旧一派轻松,对着苗家家主苗岳清淡笑:“进去就不用了,这地方我只跟小姐姐一人相熟。她既然在这儿,我便哪儿也不去……”   话说一半,洪歌收回目光,又回到炎颜脸上:“我就在这儿陪她。”   最后的这半句声音极低,洪歌还刻意低了低头,鼻息热热的气息就喷在炎颜的耳朵上,有点像耳语。   炎颜倒没觉得多尴尬,就是心头特恼火。   洪歌虽说看上去只是个男孩子,可这个头瞧着也不算小了,动不动就拉手算怎么回事!   侧头避开洪歌的靠近,炎颜低低地说了句:“能不能把手放开先,我跟你还没熟到这份儿上!”   洪歌立刻拧起眉头,一脸委屈:“小姐姐生气了?我是看他们为难你,我不忍心啊。我这是想,聪明如小姐姐,难道没看出来吗?”   说话间,洪歌眸低划过一抹狡笑,轻轻松开了炎颜的手。   站直了身形,洪歌回头对苗岳清笑道:“我是契府少主身边侍从,听闻今年负责看守贵重拍品库房的是苗家,我便奉我家少主之命过来交接几样拍卖品,恰好遇见一位故交,贵府又如此对待我的故交,我便多嘴问上一问。”   说完,洪歌向周围剑拔弩张的修士扫了一眼,淡淡道:“既然称我为特使,那这些家伙事儿是不是也该收一收了?”   苗岳清赶紧向苗景华使了个眼色。   苗景华尚不明所,抻着脖子争辩道:“父亲,金兰娇毁了老祖的补魂草,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苗岳清沉下脸:“既有契家特使求情,此事另议!”   “可是——”   苗景华正欲争辩,就见苗岳清对着他把眼一瞪:“为父的话也不听了?”   苗景华接受到父亲警告的目光,立刻就闭上了嘴,乖顺地低下了头。   站在他身后的苗三见这情形,默默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哼!大哥果然窝囊,难怪族人背后都说他不行。   为了讨好父亲,为了稳住苗家未来继承人的位置,身为少主却唯唯诺诺,乖巧听话,就连今天原本占理的事都不敢说一句据理力争的硬气话。   苗家日后有这么个窝囊废做家主,还能有什么前途!   呵斥完苗景华,苗岳清唤来一个苗景华身边的随侍,令其将刚才发生的事完整讲述一遍。   等到苗岳清听说是给老祖续命的灵草被金兰娇给弄坏了,原本镇等的脸上也变得有些难看。   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他一直以为就只是因金兰娇跟景辰的婚事谈崩了呢。   都怪老大,光知道瞎嚷嚷,连话都说不清。   难怪族人背后都说他不行!   心里这般想,苗岳清忍不住就回头瞪了苗景华一眼。   接收到父亲再次投来的责备目光,苗景华心里越发凌乱不堪。   他没说话了呀,为啥还瞪?   说话也是错,不说话也是错,到底闹哪样?   人生好艰难啊!   待到随侍说完,苗岳清捻须沉声道:“原来是为此事……若是旁的也便罢了,只是这补魂草,乃我苗家老祖急需之贵重灵草,非比寻常,这……”   炎颜身侧的手再次握紧。   苗岳清的意思她听明白了,这货反悔了,她跟金兰娇不能放了!   洪歌这会儿也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回头看向金兰娇:“这么说,今天的事儿是这位姐姐惹出来了的,其实跟炎姐姐没什么关系。”   炎颜正要开口,金兰娇已经先她点头道:“没错,今日四妹本就是陪我登门道歉,遇上那颗补魂草也纯属意外。今日整件事其实与四妹毫无关系,你最好马上带她离开这里。”   听金兰娇这么说,洪歌继而看向炎颜:“既然如此……”   “我不走!”炎颜干脆利落打断了洪歌的话:“我今日既然允诺陪伴三姐,就当陪伴到底,她不走我也不走。”   洪歌抬手捏了捏鼻梁,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女人有时候还真是难搞哎的~”   随后抬起头,洪歌一脸无奈向苗岳清道:“我这小姐姐有点倔,我也是拿她没辙。不然我赔偿贵府一颗补魂草,这事儿就算揭过了,苗家主意下如何?”   赔……赔偿?!   补魂草,又不是白萝卜。   这玩意说赔偿就赔偿了?   要这么简单,他们何至于动用各方关系还找了一年半载的?   就在苗家众人一脸惊诧的时候,洪歌又说话了:“哦,对了,把先前装补魂草的獬豸匣拿来,我要看看你们需要的是什么寿龄的,好让人回去取相同的来。”   苗岳清赶紧让人把先前的獬豸匣拿来。   獬豸匣上的封印石能暂时留存匣中保管物品的影像,输入灵炁便可呈现物品本来的样貌。   为了让洪歌看得清晰明了,苗岳清特地找了个元婴修士过来为獬豸匣上的封印石注入灵炁。   元婴修士才将灵炁灌入那枚绿色封印石,从封印石中顿时缓缓投影出一颗补魂草的影像。   洪歌看见补魂草的影像,先是一愣,继而俊逸的脸上就蒙上一层怒色。 第478章 灵草=猪草   看见洪歌脸色越来越黑沉,旁边的苗家众人皆面面相觑。   怎么了?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看见这补魂草就不高兴了?   莫不是其实这契家的小贵使原本并不认得补魂草,这会儿看见补魂草的真实样貌,方觉刚才答应的有点太早了……   虽然感觉契家派来的这位小贵使做事鲁莽了点,可是不管怎样这位也是契家的人,而且看这出场的架势,应该地位还不低,不然也可能乘坐飞撵出行。   虽然身上穿着仆从的衣裳,可万一是个乔装的大佬呢?   至少契家的官家斧头就从来没坐过这玩意出来晃。   所以,这位小贵人可不能轻易得罪,还是扣下金兰娇,让金家想办法比较妥当。   盘算清楚诸多厉害关系,苗岳清轻咳一声,对着洪歌满脸和笑:“小贵使不必挂怀,这种补魂草本就是难得的灵草珍品,小贵使没见过也正常。”   说罢,苗岳清脸一沉,对着身边众修士吩咐道:“灵草既是金府三小姐毁的,自然应是冤有头,债有主,将金府三小姐,还有这个与她一起的女子一并关起来,派人给金府送信,叫金府带着灵草来赎人!”   苗岳清话音刚落,众修士还没动手拿人,就听见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洪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洪歌越笑越夸张,刚开始还是闷着头笑,最后实在憋不出仰头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把周围众人都笑懵了,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洪歌也不解释,等到笑够了才指着獬豸匣:“就这……就这……还好意思叫人家赔……这也叫灵草……咱家药田了……这种歪瓜裂枣的苗……都……拔,拔了……喂猪……”   众人:你家还要猪不?我们吃胖点您看行不行?   这番话,直接把苗岳清臊了个大红脸。   这话让他怎么接?   夺笋那这。   等到洪歌笑够了,直接问了句:“先前这匣子里就装着一颗这样的补魂草?”   苗岳清回头看着苗景华。   苗景华赶紧点头:“是,一颗。”   洪歌轻轻转了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手心里就多了个小木匣,往苗岳清跟前一递:“那,这里有三颗,原是我府中一个下人家中的亲眷入药用的,我今日出来便托我带去他家里。既然眼下贵府当急,就先给了你们罢。”   苗岳清听得一愣。   没想到他们阖府苦苦寻了一年的灵草,契家一个区区使者,出手就三颗!   刚才他还笑话人家年纪小,多半不认得灵草……   感情人家这种等级的,就等于猪草!   这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苗岳清小心翼翼双手捧过洪歌递过来的木匣,苗景华和苗三公子等苗家众人也都忍不住围过来。   苗景华亲手托住匣子,苗岳清格外小心地掀开匣盖……   炎颜和金兰娇也没想到洪歌一出手就是三颗补魂草,而且他刚才笑成那个样,还把苗家原先收集的说成是喂猪草……   真正好品相的补魂草到底长啥样,其实她俩也挺好奇的。   毕竟先前就是栽在这玩意上头的。   是以,此刻苗岳清打开木匣盖子的时候,包括炎颜和金兰娇在内的所有人,都抻长了脖子往盒子里头瞅……   只看了一眼,就一眼!   炎颜和金兰娇相互对视……她俩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两个字……娘的!   被骗了!   就见木匣中,整整齐齐并排躺着三颗通体呈半透明状的灵草。   每株灵草都有两三片雪白的叶片,顶端顶着一枚椭圆形的果实,果实的颜色有点像白色的毛玻璃,上面有三个不太规则的空洞,每一个孔洞里,都漂浮一朵米粒大的修珍小白花……   尽管三颗灵草已经离开了土壤,但周围依旧泛着似有若无的白色半透明光晕,翩翩然如神界仙姝。   这跟炎颜和金兰家先前看见的那颗,瘦弱弱,蔫耷耷,头顶上的果实跟骷髅似得,还被耗子啃了一口的那颗所谓的灵草,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是同一样东西!   要不是先前洪歌看过那颗补魂草留在封印石里的影像,确认过的确是补魂草,炎颜这会儿就要骂人了。   这他娘的也太坑姑娘了!   跟这三颗灵草相比,先前那颗分明就已经快死了。   炎颜心里突然开始怀疑,先前那颗奄奄一息的灵草,没准儿他娘的就是个针对金兰娇的局。   看着匣子里的三颗补魂草,就连苗岳清都忍不住老脸一红。   先前那封印石中的影像他也看了,不能怪人家笑,就那颗东西,跟眼前这三颗比,不是猪草是什么?   面对三株品相绝对上乘的补魂草,苗家其他族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不光还清了先前那一颗,说苗家因此欠了金家个大人情都不过分。   要不是这位小贵使认得跟金兰娇同来的这位炎姑娘,他们上哪儿弄这么好的灵草去?   吩咐苗家族人好生将神草给内宅的老祖送去,苗岳清满脸陪笑:“叫贵使费心了,岳清代我苗府阖府多谢贵使赐药大恩,改日定当亲往府上拜谢贵府主人。”   洪歌摆手:“小事一桩,你们要想谢,就把这个恩记在炎姐姐身上,谢她好了。要不是替我这位姐姐解围,这灵草小爷就是喂猪也不会给你们。”   苗家众人:人不如猪……   这小哥哪儿都好,就是这嘴里说出来的话实在太扎心了。   处理完补魂草事件,洪歌将今日带来的几件贵重拍品交给苗岳清。   苗家在这次函湘宫大型拍卖会,负责贵重拍品库房的看守,所以,所有准备公开拍卖的贵重拍品,全部都交由苗家统一保管。   办完苗家的事,洪歌对炎颜道:“小姐姐也该回去了吧,我也要回去,顺路送你一程。”   炎颜正要拒绝,就听身边的金兰娇突然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没了解。”   众人都向她看过来。   金兰娇容色平静道:“我与贵府的婚约还未退。”   金兰娇话音刚落,由人群外传进来一个声音:“我不同意退婚!” 第479章 头顶一片大草原   “我不同意退婚!”   这个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从人群后面传过来却异常清晰。   满院嘈杂的声音顿时全息,所有人都回转身向人群最后看过去。随后苗家众族人渐渐分开两边,中央让出一条路。   苗家长房次子苗景辰,从人群的最后头走了出来。   走出人群,苗景辰缓步走到金兰娇的面前,容色平静看向她,目色温和,轻轻颔首。   刚才苗景辰的话金兰娇也听见了,此刻见他这般平静站在自己面前,金兰娇亦款款行礼。   金兰娇正欲开口,旁边人群里的苗三公子突然吼了一嗓子:“二哥!你是不是糊涂了?她可跟人家私奔过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清白都没了,你还要娶她?你让外人怎么说我苗家,往后咱们家族声望还怎么立!二哥你一向聪明,可不能在这种大事上头犯糊涂啊!”   苗三公子说完,苗家众族人也跟着开始窃窃议论。   虽然没人敢像苗三那样大喇喇说出来,但议论的声音也多倾向苗三公子的意见,整个苗氏族人显然对苗景辰不同意退婚颇有微词……   苗岳清容色严肃望着苗景辰。   身为苗家家主,虽然苗岳清没开口表达意见,但是对苗景辰没跟他商议,就擅自做出不退婚的决定亦明显有些不悦。   其实,苗岳清心里跟众族人的想法基本一致。   金兰娇背叛婚约逃婚一事,不论怎么讲都是金家理亏,而且闹出这么大的事,就算金家自己,也不好意思随便道个歉搪塞了事。   更何况,今日难得金兰娇亲自登门道歉,身边又没个长辈相陪,她手里就握着函湘宫的份额……   这对苗家而言,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其实今日金兰娇独自登门道歉,苗家长辈是故意躲着不见。   倘若长辈在场,面对金兰娇一个晚辈,要她以函湘宫股份作为赔偿毁掉婚约的条件,这话说出来显得有点欺负小辈。   毕竟苗,金两家日后还要相处。   是以,苗岳清才打发长子和三子出面接待金兰娇。   只是怎么也没料到,中间竟意外发生了补魂草这事儿。   刚才收了契家贵使三颗上品补魂草,这人情算在金兰娇头上,她手里的股份今天就不好开口再要了,可是婚约还在,他日或许仍有机可图。   可是苗岳清怎么也没想到,苗景辰竟会不同意退亲!   苗景辰这个决定几乎苗家阖族人都没想到。   苗景辰却像完全没听见众人反对的声浪,沉声道:“我方才已问过大哥,金家对白雾殿,对章壁的身份,还正在调查中,金家怀疑这整件事是一场阴谋。说实话,就此事,不光金家,连我也怀疑。”   苗景辰这话一说出口,在场众人立刻全不做声了,都认真望向他。   苗景辰容色平和,继续道:“首先这个章壁出现的太突兀,我与兰娇成礼原定于今年的拍卖会之前,章壁却恰巧在三个月前出现在兰娇面前,时机选择的不远不近恰到好处,这就不得不叫人生疑。”   “其次,这整件事,白雾殿态度暧昧不明,并且章壁此人一出现就暴露了白雾殿的身份,这太明显了,凭白雾殿的风格,当不至于愚蠢至此。”   说至此,苗景辰略顿了顿,回转身,伸手握住了金兰娇的手,声音也随之温缓下来:“钜燕堡无人不知兰娇是我的未婚妻,当初,族中为我订下这门亲事,除了兰娇身份矜贵,也必定相中了她的才华品貌。若是有人背后蓄意挑唆陷害,此事迟早会水落石出,亦会还兰娇一个清白。”   说道最后,苗景辰的声音再次变得坚毅执着:“身为兰娇未来的夫君,我俩既然有婚约在身,我当与她共同进退!”   苗景辰说完这番话,苗家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炎颜看向金兰娇,见她神色间也带着明显的诧异。   显然,苗景辰不愿意退亲,金兰娇也十分意外。   通常遇上这样的事,最不能忍的一般不都是男方么?   这简直就是把正片鄂尔多斯大草原顶在脑袋上,这谁受得了啊?   如此想来,这位苗家二公子,倒是个万里挑一的度量非凡之人。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的时候,金兰娇悄悄将手从苗景辰的手里抽了出来。   她刚才付了丹药,此刻气色基本已经恢复过来,款步走到人前,盈盈行礼:“不管怎样,今日多谢苗府肯给我解释的机会,只是没想到今日发生了这么多意外的事,关于我与二公子婚约一事,兰娇择日再来拜访……”   她话音还没落,金三公子把眼一瞪:“喂!金兰娇你是不是蹬鼻子上脸不识抬举啊?我二哥宽宏大量都不嫌弃你了,你还坚持要退亲?你这就是给脸不要脸……”   “到底谁给脸不要脸!”炎颜凤目一瞪,张口就怼了回去。   “刚拿进去三颗灵草,这会儿就翻脸不认账了,你是属王八的么?吞进壳子里的就不算数了?”   金三公子顿时瞪圆了眼。   放眼整个钜燕堡,敢跟他苗三这般说话的人除了他老子,剩下的就还没出生呢!   他苗三少爷啥时候受过这窝囊气啊?   苗三当即撸起袖管,指着炎颜的鼻尖:“你骂谁王八?小爷今天要让你跨出我苗府大门儿,小爷跟了你的姓!”   说话间,对着身后两个元婴修士暴喝:“给我狠狠揍她,揍死了爷担着!”   一个修士手快,眨眼就攒了个炁凌球,向着炎颜就砸过去。   这些人在苗府都是老油条,以往通常遇上这种情况,只要揍到他家这位小三爷满意,回头重赏一准没跑。   炎颜没想到对方堂堂元婴修士,说动手就动手,都不带走脑子的,心里一紧,手上的炁凌都来不及凝结,灵炁翻腾的元婴炁凌漩就兜头而下。   元婴的修为实在太强悍了,炎颜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以往这种时候,通常吨巴都会出现吞下对方的招式,可是吨巴这半晌都没站起来……   炎颜吓地把眼一闭,纠结要不要原地消失,耳边就听“砰!”地一声巨响,一股强烈的炁浪冲激过来,却并没攻击到她身上,只把她冲地倒推了几步……啥事儿没有。   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疼并没降临,炎颜赶紧张开眼看过去,就见整个苗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盯着他们仨这边……   主要是盯着洪歌。 第480章 请的蓝翔吗   炎颜也同样目瞪口呆。   只不过她不是盯着洪歌,而是苗家众人背后那座原本华丽丽的厅堂。   原本华丽丽的大厅堂,此刻正面被砸了个大窟窿,两扇正墙全都向内坍塌,屋顶也陷下去半边,已经彻底变成了断瓦残垣。   这……谁拆的?   这么快!   请来的是蓝翔吗?   在全场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洪歌缓缓收回仍处于张开状态的手掌。   轻轻转动两下手腕,唇角的笑有点纯真有点邪,净中带魅的黑眼睛向苗三和刚才出手的元婴修士看过去。   “念在你二人初犯,爷今日不追究。胆敢对爷的女人动手,你俩最好别让爷撞见第二次!”   洪歌这番话说的声音同样不高,但是跟刚才苗景辰的不同,他的言辞,表情,眼神……举手投足间将那份邪里带魅的霸道展现的淋漓极致。   这一刻,洪歌身上的那件普通的袍子已经完全遮掩不住他周身散发出的,天生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他眼神只淡淡扫过去,苗家众人不由自主全都深深低下了头。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炎颜一个人的表情十分怪异。   爷的女人?   说谁呢?   她么?   什么鬼!   除了炎颜,还有个几乎惊掉下巴的,是金兰娇。   刚才炎颜闭着眼没看清咋回事,她可是瞪圆了眼一丁点都没漏下。   金兰娇刚才眼睁睁看着洪歌就赤手空拳,一个大巴掌就把那个老修士的炁凌漩给抽回去了。   那架势,就跟抽个皮球一模一样!   被洪歌抽回去的炁凌漩正砸在厅堂的门上,然后苗家金碧辉煌的大厅就变成了眼前这幅样子……   金兰娇的目光从对面的破房烂屋,下意识转移到洪歌的手上……   这是手?   怕不是个假的吧!   这么能打的手,这货哪儿做的?回头让炎丫头去打听打听。   她也给家里姊妹每人做它一个。   看谁不顺眼就直接上手抽,谁发大招也给他抽回去。   贼过瘾!   被洪歌眼神一盯,苗三公子腰杆子一软,顺势就低低地弯下腰去:“贵,贵使抱歉,方才一时鲁莽,忘了这位姑娘与贵使相识,下,下不为例!”   洪歌淡淡扫了眼几乎要把手拱到地面的苗三公子,冷嗤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落在四方屋顶的四只巨大仙鹤同时振了两下翅膀,身上七彩光芒闪烁,七彩云链出现在仙鹤的身上。   与此同时,停在不远处的飞撵底部一阵彩雾蒸腾,七彩的云朵托起飞撵向洪歌站立的位置缓缓飞过来。   洪歌回头对炎颜道:“姐姐,这家人忒也讨厌,咱们走。”   这家人:房都给你拆了,完事儿还说我们讨厌,还有没天理啊?   洪歌才不理会苗家人各种复杂表情,跨步先向飞撵台阶走去。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侍从已挑起金线绣帘,炎颜挽着金兰娇也走了上去。   在此之前,受伤的吨巴早已原地消失。   三人进入撵内,彩云托起撵徐徐飞向半空,四只大仙鹤绕着苗府上空盘桓一周,自动分作前后两排飞到飞撵前头,身上的七彩云链与撵下的彩云自然融成一体。   大仙鹤伸展遮天蔽日的双翼,拖着飞撵转了半个圈,向远处徐徐飞去……   等到飞撵彻底消失,苗岳清等苗家众人才长长吁了口气。   回身看见被拆掉的厅堂,苗岳清眉头紧拧,沉声道:“此人到底是契家什么人?”   一个普通的仆从,怎会有如此胆量?   他话音落,身边突然一团浓稠的白雾翻滚,从浓稠的白雾里走出个光头白髯的老人。   老人一出现,苗岳清赶紧敛衽行礼:“今日有劳仙尊护法。”   出现的老人,正是号莫凡乾元大尊者的化神境界。   莫凡竖起单掌与苗岳清还了个佛礼。   苗岳清抬手一挥,身后众人立刻全部散尽。   莫凡:“刚才我仔细观觉,契家这位施主,身上并无灵炁波动,他不是修士。”   苗岳清惊诧:“不是修士?怎能接下元婴的招式。”且还是徒手!   实在太恐怖了。   对方莫不是个妖修?   莫凡:“此人虽无修行,但他自身的肉身力量十分强大,尤其他刚才徒手接炁凌漩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他的出招。他确实没有借助任何丹药或者符箓,完全凭借他肉身能力抵抗住那一击。”   苗岳清皱眉:“可是凡人肉身怎么可能比修士还要厉害?这种事闻所未闻!”   莫凡沉默片刻,缓缓道:“有一种人族的肉身,经过特殊修炼,确实能达到抵抗修士攻击的力道,并且这种强大的肉身,其自身的感官也会同时变得异常敏锐,可以达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苗岳清挑眉:“竟有这样的人族?”   莫凡点头:“不过……”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止住,目光看向残破墙壁的拐角。   苗岳清眉心一拧,脸色立刻阴下来,沉声问:“谁在那边?”   他刚说完,残墙后面传出来声“咔嚓!”一块瓦砾被踩碎,几颗草动了动,走出一个提着艳丽裙衫的少女。   看见少女,苗岳清有些诧异:“绮烟?你来这儿做什么?”   苗绮烟手提裙摆,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款步走到苗岳清跟前,恭恭敬敬行晚辈礼:“绮烟见过父亲,见过尊者大人。”   苗岳清眉头拧地更深了,不耐烦问:“前院这乱哄哄的,你个女孩儿家,不在后头伺候你姐姐习字,跑到这儿来作甚?”   苗绮烟原本平静的眼波,在听见苗岳清这句“伺候你姐姐习字”时厉芒疏忽乍现,只不过她此刻低垂着眉睫,前额刘海遮住了眼中闪现的浓恨。   福了福身,苗绮烟抬起头,娇丽的杏核眼对着苗岳清弯弯一笑:“女儿过来,正是有要紧话跟父亲说,父亲刚才不是还在打听今日来的那位契家的贵使么?”   苗岳清一脸不敢置信:“你终日在家侍奉你姐姐读书抚琴,怎会认得契家人?”   苗绮烟温婉含笑:“女儿也是一日外出凑巧与他偶遇。”说完,她将目光移向旁边的莫凡。   莫凡身体周围一股白雾蒸腾,人随即消失不见。   等到莫凡离开,苗岳清急不可耐询问道:“你既认得他,快告诉为父,今日来的这位到底是契府的什么人?” 第481章 寂寞少年郎   “你到底是什么人?”   相同的疑问,在不同的地方同时被提出来。   一个是苗家府邸。   一个是契家飞撵。   宽敞的飞撵内部被分隔成里外两间,外间有棋桌,茶榻,秀墩。里间是供主人休憩更衣的锦榻,镜台……   金兰娇这会儿就独自坐在外厢的茶榻前,独自品茗。   里间。   炎颜和洪歌对坐在临窗的小桌前。   炎颜就问出了刚才的问题。   洪歌手肘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托着腮,望着对面的炎颜,笑得一脸干净纯粹:“炎姐姐上次不是问过我这个问题么?我也告诉过姐姐了,这才没过几日,姐姐记性可不好哦。”   炎颜浅浅弯唇:“你在明着骗人,还要我信你,那我不是傻子?”   听见炎颜这么说,洪歌眼里的笑意深:“小姐姐想听真话吗?”   炎颜被洪歌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盯地有点不自在,将脸转向窗外:“说不说随意。”   洪歌收起慵懒的姿态,直起身,目光落在炎颜放在桌面上的白皙纤手上,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抓:“姐姐的手握着真舒服,方才……”   炎颜倏地将手从桌面上拿下来,把隽眉一压:“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这毛病不好。   洪歌伸过去的手落了个空,却也不恼,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始终掬在炎颜身上:“刚才在苗家,姐姐还欠我个人情呢。”   提起这个,炎颜痛快点头承认:“没错,刚才那三颗补魂草确实是欠了你的人情,你说吧,要我如何补偿。”   洪歌上下打量炎颜,猝不及防突然将身体前倾,鼻尖差点挨着炎颜的脸,坏兮兮地笑:“不如姐姐以身相许。”   炎颜没料到对方速度这么快,身体向后仰躲的太突兀,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洪歌赶紧拉住炎颜的胳膊。   炎颜迅速稳住身子,手臂一挥甩开洪歌的手:“跟你说正经的呢,别胡扯!”   洪歌讪讪收回手,一脸委屈无辜:“刚才要不是我两次出手,姐姐现在早就被苗府那位化神境打废了,哪儿还能细皮嫩肉坐这儿?这等救命大恩,要求以身相许过分吗?”   炎颜胸中怒火压了又压,强自按捺情绪:“这个条件不行,换一个!”   洪歌一脸为难:“这可难办了,我眼下除了没有小姐姐,什么都不缺啊。”   炎颜想了想,手指轻轻抚摸右手中指的宝石戒指,面前立刻出现大大小小一堆五颜六色的盒子。   炎颜把盒子向洪歌面前一推:“这些是我新做的各种糖果,全送你。”   没想到炎颜居然一口气拿出这么多,洪歌的眼睛顿时一亮。   他伸手拿起一个精致的方形铁盒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麦芽糖。   又拿起另一个盒子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盒石头状的巧克力。外形做得乔模乔样,跟真石头似得,颇有意趣……   洪歌就像个贪心的孩子,接连打开好几个盒子和包装袋,发现里面有好多都是他从没见过的各种新奇漂亮的糖果……   洪歌简直对眼前这一大堆形形色色的糖果爱不释手,正要全都收起来,炎颜眼疾手快伸手一揽,就将一大半糖果又圈了回来。   洪歌气恼拧眉:“你不是把这些全送我了么?”   炎颜贼兮兮笑开:“你面前那些是还刚才人情的,我这儿这些等你说了实话,我就全都送你。”   洪歌噘着嘴:“光那三颗补魂草就价值一百多上品灵石呢,姐姐就拿这点糖果与我交换,还跟我讲这么多条件,未免太抠了吧!”   炎颜秀目一瞪,妥妥的蛮不讲理样儿:“少废话,不想要是吧?那我收起来了。哼,上品灵石有的是,姐姐这糖果你还真没地儿买去……”说话就要作势收回纳戒。   洪歌心疼的要死,立刻嚷嚷:“行行行,我换,我换还不成么,真是怕了你了。”   炎颜得意地把尖俏下巴一扬,呲着白森森的小虎牙:“说吧,你到底是谁?”   为防止炎颜随时变卦,洪歌先把自己面前的糖果全部收进纳戒。   然后他抬起头,容色认真望着炎颜:“我就是洪歌。”   炎颜把脸子一撂,伸手就要收糖果。   洪歌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姐姐听我说完,我乳名确实叫洪歌,我本名姓契,名无忌。”   契无忌!   果然是契家人!   炎颜:“你是契府什么人?”   契无忌将身体靠进椅背里,干净英挺的脸上现出些无奈:“我就是契府的少主人。”   炎颜按下心中的诧异,重新打量面前的少年,问:“那你为何总穿成这样,外人都误以为你是下人。”   契无忌垂下眉眼,长而卷密的睫毛整整齐齐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的暗影,遮挡住他眼中的情绪。   他说话很慢,言辞间还隐着疲惫:“还能为什么?孤独呗。”   说完,后头跟着轻轻地一叹:“如果我穿上契府少主的行头,第一次见姐姐的时候,姐姐恐怕根本就不会理我,只会尽快逃开我,对吧。我也不会得到姐姐的糖果。也就不会拥有后来那么多甜蜜的快乐……”   炎颜静静看着面前突然变得无比寂寥的少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像揭开契家少主身份的洪歌,比先前一下子成熟了好几岁。   他脸上的孤单,炎颜瞬间感觉无比熟悉。   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奈。   是她曾经坐在炎氏集团商务车里,透过车窗远远看着相约去溜冰唱歌的同学们的艳羡。   是她坐在真皮老虎椅上,面对偌大的办公桌上堆放的,永远看不完的文件的厌烦……   这样的身份,生就孤单。   炎颜突然想到,此刻在地球,炎洛铭是不是也跟洪歌一样孤单……   “哗啦~”炎颜把面前所有的糖果全都推到了契无忌的面前。   契无忌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瞪大眼望着炎颜。   炎颜压下心头的酸痛,对着他温婉一笑:“说好的,这些糖果都归你啦。”   契无忌原本寂寞的黑眼睛里瞬间被满满的甜蜜取代。   深邃眸低除了狡黠,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意外? 第482章 小姐姐搬来我家住吧   契无忌忙不迭收起面前的糖果,充满欢喜的黑眼睛马上又变得小心翼翼,巴巴望向炎颜:“炎姐姐,我之前骗了你,你不生我气么?”   炎颜:“生你气倒不至于,就是你以后若真想与我结交,需以诚相待。”   契无忌立刻点头,一脸内疚道:“炎姐姐,我知道你为何会生我气,是……因为那块被我下了追踪术的玄玉令,对吧?”   没想到契无忌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炎颜心里先前对他的猜疑稍减了些,却没说话。   她要听他到底如何解释。   契无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白皙俊脸微微有些泛红:“其实,我就是,想以后有机会,再找炎姐姐你,要……要……糖果……”   他越往后说声音越低,脸也越红,显然是不好意思狠了,到最后声如蚊呐,就连耳朵,脖子也全都红了。   契无忌眼下这个样,看在眼里,就跟炎洛铭想求她个什么事儿一模一样。   炎颜有种伸手去抚他头顶的冲动,只是想起这家伙先前总爱握她的手,炎颜的手就没伸出去,不过说话的语气却比先前温和许多。   “我的商队就住在内城空家家主安置商队朋友的别业里,你若想要糖果,过来寻我便是。”   契无忌皱眉:“姐姐为何住在别人家里?这多不方便啊,姐姐在钜燕堡没有自家的宅子?”   炎颜摇头:“我是头回来钜燕堡,这边没有产业。”   契无忌立刻道:“不如我送姐姐一套宅子,往后你在这边也方便行事!”   炎颜眨巴眨巴眼。   果然富家小公子,果然出手阔绰,在这寸土寸金的钜燕堡中张口就送个宅子。   这样的土豪朋友再给她来一沓!   有点感动,炎颜却摇头:“我不需要宅子。我只是行商途径这里,以后多半不会回来,置产业反而累赘。”   契无忌想了想,又道:“不如炎姐姐带着你商队住到我府上来吧。”   “那日你也看见了,我那地方空荡荡的,府中一切物什皆齐全备至,姐姐在我这里住着肯定比在空府住着舒坦。放眼整个钜燕堡,就没有哪栋宅子比我家更大的了。”   契无忌这话倒是一点没夸张。   前面提过,整个钜燕堡是围绕钜燕山修建而成,外城在山脚下,内城自半山腰往上,住的越高,地位越矜贵。   契府就坐落在整个山包的顶端。   偌大的山顶,只有契府一栋宅子霸居其上。   从宅子的修建位置就能看出来,契府在整个钜燕堡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契无忌主动提出邀请炎颜入府,这其实对任何一个商队或者个人来讲,都是个绝好的机会。   普通人莫说入住契府,就连契府大门朝哪儿开都摸不着北。   就连钜燕堡内赫赫有名的函湘宫五大势力,也同样没进过契府大门。   如果炎颜当真带领商队入驻契府,炎颜和她的商队的名声必将一夜之间在钜燕堡妇孺皆知。   随后就是源源不绝的各种合作资源,巨大商机……   这个诱惑其实真挺大的。   炎颜温和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空家主为人豪爽,我的商队在路上又与他的结拜兄弟交情甚好,商队在那边住着挺自在的。况且你家这位置高处不胜寒,我那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队,就不叨扰了。”   契无忌一脸委屈巴巴:“姐姐嫌弃我……”   炎颜哭笑不得:“我怎会嫌弃你,能与你结识,恐怕整个钜燕堡的人都得羡慕我!”   听炎颜这么说,契无忌又欢喜起来:“姐姐不嫌弃我就好,随姐姐喜欢住哪儿都行,不过如有需求,姐姐可随时差人来告知与我,在这钜燕堡内,还没谁敢与我契家过不去的呢。”   炎颜点头道谢,突然想起今日之事,顺嘴问道:“苗家,你了解多么?”   契无忌歪着头想了想,道:“苗家是最早一批搬来钜燕堡的贵族之一,在这边经营有几代人了,家族生意往来与钜燕堡其他大小势力之间盘根错节,关系十分复杂,算是比较有根基的。总体外面的风评还算不错。”   炎颜轻轻颔首,正欲再问时,飞撵已经缓缓停驻。   金府到了。   炎颜起身走出内室,与金兰娇相携下了飞撵。   金兰娇与契无忌再三道谢。   契无忌并没下去,端立在飞撵门前的栏杆前,望着炎颜温柔含笑,最后才将目光移到金兰娇身上,淡淡说了句:“三小姐,婚姻大事需格外谨慎。”   金兰娇赶紧颔首道谢。   契无忌淡淡扫金兰娇一眼,回转身,跨进撵门时轻飘飘地说了句:“苗家的老二可不简单呢!”   金兰娇惊诧抬头。   大仙鹤拖着飞撵已经缓缓向东飞去了。   收回目光,金兰娇紧张看向炎颜:“刚才那位小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今日补魂草一事,是苗景辰刻意安排的?”   这人竟然能算计得如此精准,实在太恐怖了。   炎颜却摇头:“我觉得洪歌十有八九另有所指,他只说苗景辰不简单,具体并没说此人是好是坏。”   金兰娇:“可是,咱们今日去苗府,原本还算顺利,怎会突然冒出那样一颗补魂草,我总觉得这件事情里头有蹊跷!”   炎颜伸手握住金兰娇不停拧帕子的手。   她能理解金兰家此刻充满猜疑的心情,不过她真有点不忍心告诉她事实真相。   “三姐,其实,今日你用炁绣法绣补苗家补魂草这事儿吧,它还真跟苗景辰无关,就……咱们点背!”   金兰娇瞪着炎颜:“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咋回事?”   ————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咋回事?”   苗府   苗岳清的脸色阴晴不定,复杂难以形容,双眼死死盯住面前的苗绮烟。   苗绮烟低低地垂着眉睫,满脸娇羞带怯:“是……后来的事情就如父亲大人您想的一样,就在珠宝楼里,女儿被契少主相中,带上飞撵,就……与他成就了鸾凤之好……”   苗岳清脑子空白了一瞬才缓过神来,强压下胸口怒意,沉声问:“契无忌很有可能是你未来的姐夫,这事儿你应知道。”   苗绮烟见苗岳清语气不对,慌乱抬起头,娇艳的小脸上满是无辜:“女儿是知道,可他是堂堂的契府少主,他的本事今日父亲也亲眼见了,连您都惹不起他,女儿一个庶出的柔弱女子,如何能拗得过他?” 第483章 毁琴,赠宝   苗婍烟的这番话,顿时让苗岳清想起了契无忌那霸道无羁的神态。   确实,就连他这个一家之主,对那少年人亦颇有几分忌惮。   果然是契家人,生就的高贵血统,篆入骨髓的威严,历经多少辈人的打磨,积淀,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出来的。   即便像他们苗家这样的富贵朱门,契家也同样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想到这些,苗岳清再看面前的小女儿,心头原本的埋怨顿时烟消云散。   轻轻叹了一声,苗岳清道:“原本定亲的人是你姐姐,没想到契家少主竟然相中了你,这或许也是你的造化。”   附身虚扶起苗绮烟,苗岳清温和道:“既然事已成了,你回去歇息吧。待会儿你母亲带着媳妇过去替你瞧瞧,倘若当真如你所言,自今日起,你便不用再侍奉你姐姐研习功课,你的吃穿用度,为父自会另外安排。你只需好生将养身子便是。”   苗绮烟眼中划过一线精光,面上却仍温柔福礼:“谢父亲大人宽厚,女儿先回去了。”行了礼,苗绮烟独自回后院去了。   直到看不见苗绮烟的背影了,苗岳清吩咐身边随侍:“请夫人来趟内书房。”   随侍应声去了,苗岳清却在原地站着没动。   他想起了三年前跟契府签订婚约的事。   说起来,契府当年定亲,在整个钜燕堡的贵胄圈子里也是轰动一时的事儿。   三年前,契家家主契啸威亲自为独子选亲,当年也是契啸威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那样高华的丰姿和俊美的仪表,至今仍令苗岳清记忆犹新。   当年契家同时订了三门亲事,并且所订亲事的条件却相当霸道。那就是与契府定亲的女孩子,要先与契府少主圆房,谁先受孕,谁便是下一任的契府的主母。   另外两家的姑娘也会被收入契府,却只能收做偏房。   当年定下的三位姑娘,分别是:天悲岛剑阁阁主幼女,轮回堂堂主独生女,另外一家,便是他苗家嫡长女苗含烟。   按照当日契府定亲的规矩,即便是长女含烟,将来也同样会在成礼之前先与契家少主圆房。其实这么一想,跟绮烟并没什么不同。而且如果含烟的肚子不争气,未来也只能做个偏房。   如今绮烟已经先与契家少主圆了房,如此一来,他苗家无形中多了个争夺契府未来当家主母的机会。   这对苗家,其实是件好事。   就算绮烟没受孕,将来无非就是嫁入契府做妾,远比嫁入其他门第好的多。   更何况绮烟是庶出的女儿,身份本就不高,能进契府,对她已经算绝对的高攀了。   这样一想,苗岳清突然觉得这是件难得的好事。   绮烟这个女儿应当打现在开始就好生重视起来!   万一要是怀上了呢?   他苗家就是母凭子贵,一步登天!   想通了这点,苗岳清脚底下便一刻也不停歇地往内书房赶过去。   只是苗岳清心底始终揣着个疑惑。   既然契无忌相中了绮烟,当时就迫不及待把人给带了回去,怎得今日亲自登门,对绮烟连问都没问一声?   反倒跟与金三娘同来的那个姓炎的女子举止颇为亲密。   莫不是这位契家少主也是个见异思迁的风流子?   ————   假山亭榭葱茏秀木之间,悠扬婉转的筝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如温喃低诉,又如珠坠玉盘。   一位青衣少女端坐在柳绦掩映的临水亭中,玉指弄弦,眸光却投向亭子不远处一群华衣美妇,少女的目光追随着那一群妇人的身影绕过假山,却转了个弯,向对面庭院走去。   少女缓缓停下抚琴的手,十根葱白玉指静静按在弦上。   不远处侍奉的嬷嬷见琴声停了,走过来小心翼翼询问:“含娘,可是要用茶水点心,歇息片刻?”   苗含烟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仍停在刚才那群妇人离开的小路上:“我刚才看见母亲带着族中几位婶娘去了绮烟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几分清冷淡薄,听上去让人有种不太合群的距离感。   嬷嬷皱眉:“刚才绮烟还在这边侍奉你练琴,她说身上有些凉,回去添件衣裳,这么会儿功夫,能出什么事儿?”   说完,嬷嬷转身招来个小丫头,低声嘱咐:“上二小姐院子里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伶俐地跑开了。   苗含烟目光始终望着亭外前不知何处,手指轻轻拨转,琴音涓涓如水,再次从指下流淌而出。   小丫头去了稍刻就跑回来了,容色间带着明显的慌乱,跑到近前,探头朝苗含烟背影看了一眼,就伏在嬷嬷耳朵边上低语起来。   嬷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到小丫头把话全部说完,嬷嬷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给苗含烟传话,就听“噹!”一声暴响。   嬷嬷吓地身子一哆嗦,再回头,就见苗含烟掌下的琴弦已尽数断掉。   原本好端端的筝,琴身中央被瞬间断掉的琴弦割出无数条深深的刮痕,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木琴胎,整个琴已彻底报废。   嬷嬷咋舌。   她忘了,含娘与二小姐绮烟不一样。   绮烟是普通女孩子,而含娘身为苗家嫡长女,曾唤醒过灵根,她有些修为。   刚才那些话,她显然是听见了。   嬷嬷赶紧摆手示意所有小丫头都出去,亭台周围瞬间静极。   身为苗含烟的乳母,没人比她更了解这女孩子,表面看上去生得温婉柔弱,其实骨子里的那份狠,绝不输给一般的须眉男子。   如今尚未出阁,自己的庶妹就与未来的夫君做出这等事,若换做一般的女子,多半哭哭啼啼求母告父。   可是嬷嬷心里清楚,苗含烟绝对不会这么干。   嬷嬷心里这样想着,手上的茶具还没打理清楚,就听琴台旁边的苗含烟低低地说了句:“乳母,劳烦您将我房里那颗七彩宝珊给绮烟送去。”   嬷嬷心头一跳,诧异回转头:“含娘,那可是你日常温养身体肌肤的贵宝,府上特地为你寻来的,这东西可不能送人!”   嬷嬷说话时,目光落在苗含烟胜雪的肌肤上。 第484章 坑成个同花顺   苗含烟天生的肤质可没这般白皙娇嫩。   苗含烟其实生得一身暗黄肤质,甚至稍晒太阳就容易晒黑。虽然容貌秀雅,可是她的肤色却并不好看,这点跟苗绮烟差许多。   可是苗含烟是苗家的嫡长女,苗家为了她的前程,特地寻来这株价值连城的七彩宝珊。   据说此物能焕颜生肌,长年相伴可令人肌肤仿若重生。   果然自从这七彩宝珊安置在苗含烟的房里,她的肌肤就肉眼可见地日渐白皙细腻,这几年养下来,如今已滑如柔锦吹弹可破,好到令世间女子生妒的地步。   这七彩宝珊平日间人家想看上一眼苗含烟都不允。   乳母怎么也没想到,苗含烟竟然舍得将视为珍宝的七彩宝珊送去给苗绮烟。   吩咐完这件事,苗含烟继续面无表情地吩咐:“除了将七彩宝珊送去给绮烟,自今日起,你们待她需如待我一般恭敬小心,切不得冲撞冒犯。”   “绮烟的吃穿用度,她没有我有的,全都给她送去。就是即便我没有,你们得了的,往后也先送去她那边,不必在意我会着恼。”   乳母皱眉:“虽说如今二小姐的地位有所不同了,可含娘这话也有些过,毕竟您是这府里的嫡长女,将来也是要进契府的,照样有机会怀上契家少主的孩子。”   “更何况当初名正言顺定下亲事的是您,又不是二小姐,就算她真生下契府的孩子,过了门还得唤您一声长姐呢!您的身份地位永远都不会比二小姐差,您不用这样轻贱自身。”   苗含烟摇头:“我从未轻贱自身,绮烟倘若能怀上契家少主的骨血,于苗家是件天大喜事,我这是为苗家着想。”   乳母愣了愣,赶紧低首行礼:“是,是奴婢鼠目寸光了。”   苗含烟轻轻摆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临跨出门时,乳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始终静坐在琴台前的苗含烟,又看了眼她面前那架彻底毁掉的琴……   乳母总觉得,苗含烟这么做,好像并非如她所言,为了苗府的未来。   她总觉得二小姐绮烟的倒霉日子不远了。   ————   “所以……是我的错?!”   另一处豪华府邸的后院,同样响起一个年轻女子歇斯底里的质问。   棋桌前边聊天边对弈的金梅娇和金凤娇也诧异地抬起头,同时向金兰娇和炎颜对坐的茶席看过去。   二娇表情跟金兰娇是一样一样的懵逼。   满屋只有炎颜一个人还能淡定喝茶。   “没错,苗家先前那颗弱不禁风的补魂草,它就是被你给弄死的,这事儿赖不到旁人头上。”   炎颜的语气特别肯定,一点质疑都没。   因为这事儿她问过沧华。   结论也是沧华给的。   金梅娇一脸复杂地看向金兰娇:“三妹,你出门这阵子,是不是受过什么伤?或者还发生过其他什么事?”   金凤娇抬手拔下头上火红的凤仙花发簪,边篦头发边笑嗔:“行了,大姐也用不着拐弯抹角地,三妹这分明就是出去一趟,脑子热了,原先的手艺黄了。要不咋能干出这么可笑的事儿,呵呵呵呵……”   金兰娇不搭理二姐的奚落,只看着炎颜:“到底为啥?”   炎颜把茶盏轻轻放下:“其实这事儿也怨不得你,那颗补魂草本就灵炁几乎枯竭,你看它上面的齿痕,分明是被妖兽吸收过灵炁的,也就是马上就要死的东西。”   “你打算用炁绣法将它补好了是没错,你也确实补上了,但是最后一步,新补上的那块要跟本体进行融合,这也至关重要。”   “这一步需要原体内的灵炁游走充斥新补好的部分,而这草本身就灵炁几乎尽了,再给你补上的一块匀点,完蛋,不够续命的了,当场暴毙。”   这事儿说白了,就是金兰娇点背,就被那一点点灵炁给坑成个同花顺。   金兰娇听得瞠目结舌。   这么巧合的事儿她也是头回遇见。   金梅娇叹息:“看来,以后太破烂的宝贝,三妹还是别绣了,太坑人了。”   金凤娇冷笑:“哼,我看苗家是外强中干。补魂草虽然难得,却也不是寻不着的稀世珍草,既是拿给苗家的老祖医病,若是搁咱家,断不至于用这种破烂玩意儿!”   金兰娇皱眉:“这么说,这件事跟苗景辰没关系。我还当是他暗中谋划呢。”   金梅娇也点头:“若照你俩的说法,我倒觉得苗府的二公子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她说完,看向金凤娇:“苗景辰我亲眼见过,倒是生得仪表不凡,倘若此人当真有这样的见识,三妹嫁给他应不会错。”   金凤娇凤眼一瞪:“还嫁苗家?不可能!三妹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大不了跟着我过,绝对不能再进苗家的门。”   “哼,苗家外头看着和气,我却觉那户人家个个全是面善心狠难相与的,当初将三妹订与他家我就不乐意,退了亲正好!”   金梅娇知道金凤娇心直口快,便也不理会她,径自看向炎颜:“四妹妹,这件事你作何想法?”   炎颜想了想,道:“我同意二姐的说法,不让三姐嫁过去。首先是怕苗家人日后翻老底,令三姐难堪。还有就是这个苗家的二公子对这件事的态度……”   说至此,炎颜顿了顿,挑眉看向三人:“你们不觉得这人有点大度的不正常?”   金梅娇绣眉紧蹙:“四妹看出什么来了?”   炎颜摇头:“我没看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苗二公子大度的有点过分了。要我是个男人,我就无法忍受未婚妻跟人私奔这种事。就算是被陷害的,但你既然跟人家走了,从情感上还是真实背叛了。”   “就算被陷害,那也得等把整件事都弄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我可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律没原则地全都原谅。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万一你那天脑子一热再跟别人跑了呢?老子找谁说理去?”   炎颜这话把三娇逗地前仰后合。   金兰娇点头笑赞:“四妹妹说的没错儿,我今日顾虑的正是这个!”   虽然炎颜刚才说的是她,可金兰娇却一点没着恼,相反,她觉得炎颜说得特有理,把她心里头说不出的那种感觉一股脑全都倒出来了。   特过瘾。   等三娇都笑得差不多了,金凤娇把脸上娇艳的笑靥一收,冷笑:“哼,你们绝对想不出,我这趟去白雾殿,都遇上了些啥事儿。” 第485章 出大事儿了   提起白雾殿,姐妹几人全都将目光集中到金凤娇的身上。   金梅娇:“昨日晚间就听闻你一回来就赶去了父亲的内书房,在里头一待就是半宿。我们虽然悬着心,却也没机会问你。”   金凤娇呡了口茶,冷笑:“可不得说半宿呢,白雾殿出大事啦!”   金兰娇冷嗤:“他们前几日还刺杀我呢,能出什么事?”   金凤娇绣眉一压:“我当时就说这事儿干的太明显,恐其中有诈。这回查明白了,刺杀你的那伙儿人根本就不是白雾殿的!”   “啊?!”三女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金凤娇:“我前往白雾殿调查此事的时候,正巧赶上他们的人也回去报信。在钜燕堡这边白雾殿分部的弟子也同样听闻了三妹遭遇白雾殿刺杀一事。”   金凤娇说完,看向金兰娇:“先前三妹说过,章壁所属白雾殿右翼,是第三偏殿下面的松雾阁弟子。我此番赶去,恰好遇见右翼的一位长老刚出关。这位长老与父亲是故交,听闻此事,便亲自带我去了一趟松雾阁……”   金兰娇急切打断金凤娇的话:“没错!就是松雾阁,当初章壁来寻我时,将他打成重伤的那些白雾殿弟子,便口称松雾阁的弟子。二姐可寻到章壁了?”   金兰娇自出了壶中境后,与章壁分别,便再也没得到过任何关于章壁的消息,因此,她也并不清楚章壁现下到底在何处。   金凤娇嗤笑:“哼!别说章壁了,就连整个松雾阁的人也全都是假的!那位长老翻出松雾阁名册逐一寻找,连整个第三偏殿内门外门弟子都查了个遍,根本就没章壁这号人!”   金梅娇:“你刚才说松雾阁的人也全是假的,是什么意思?”   金凤娇:“原本松雾阁的阁主,便是这位长老的弟子,他亲自过去当即就认出松雾阁阁主是个假的。又用白雾殿特制的锁雾炼试探阁中的诸多弟子,这才发现竟全非白雾殿的人。整个松雾阁竟被全体掉包。”   说至此,金凤娇也忍不住叹息:“父亲的这位好友当时气地差点气逆吐血,领着一众白雾殿弟子就把整个松雾阁给封了。现下这些冒充白雾殿的人全都关押在一处,这位长老不日将亲自赶来钜燕堡,打算借函湘宫的无暇鉴清除内鬼。”   无暇鉴就是挂在城门上那块偌大的原型白玉,从下面走过的所有生灵可以自动区分妖或人。   白雾殿要借这件宝贝,是下了决心要将此事彻查到底了。   炎颜:“所以,章壁,还有那日刺杀我们的人,全都与白雾殿无关。”   金凤娇:“对!现在基本确定了,这件事绝对是背后有人指使,现在已经很明显,对方早先就从白雾殿下手,如今利用已经布置好的局,将咱家,苗家和白雾殿全都装了进去。只是至于到底谁时幕后操控之人,还需进一步详查……”   炎颜:“所以,三姐这婚还需尽快推掉!”   她突然再次提起这事,又说得斩钉截铁,三娇都诧异地看向她。   炎颜眸色清泠,其中透着一股寻常人无法企及的清明:“现在,三姐逃婚这整件事越来越复杂了,虽然白雾殿出了事,但不能排除操控之人出自白雾殿本身,另外其他几大相关势力亦全都不能排除。”   “为了能毫无滞阻地放开手脚彻查此事,三姐就必须先跟苗家把婚推掉,咱们不跟任何一方有牵扯,出手才能无所顾忌。才不用担心被谁钳制!”   炎颜的想法正合金凤娇的心思,她当即一拍桌子:“四妹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这婚必须坚持退!马上退!”   霜天冷,风细细,车辙轳轳灯摇曳。   炎颜回到空宅已经是戌时。   她婉拒了金家姊妹留宿,事实上炎颜每日不论多晚都会回家。   她回家的主要原因是要进须弥境。   进须弥境的原因是撰写狌狌们的课本,教授狌狌们的课业。   在金家那样的世家大族里,难保没有莫凡那种化神境大能值夜的,她怕须弥境被人发现。   尽管须弥境里有邓文明,有老鼎教授狌狌们国学课程完全没问题,可是山海界的数术实在太落后了,而且启蒙用的数学课本晦涩难懂,没有丝毫趣味可言。   炎颜就直接把地球上的数学启蒙直接搬过来用。   另外还有物理和化学,这两门课程就只有炎颜亲自教。   因为除了她,邓文明和老鼎完全不懂,并表示不想学。   看这些脑壳疼。   沧华倒是能学会,但是这尊大神炎颜又请不动。   白天的时间炎颜基本都在忙外面的时,只有晚上能有些空余的时间,炎颜便每晚抽出一个时辰,或教授狌狌们课业,或整理课件,或批改作业。   回到住处,炎颜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把吨巴唤出来守着,就进了须弥境。   学习理科课程的狌狌们已经安安静静坐在教室里等着炎颜。   炎颜带着课本和自制的简单实验器具走进来,抬眼就对上狌狌们兴奋的红眼睛。   狌狌跟人类其实一样,也有文科学习好的,也有理科学习好的,也有啥都学不会但心灵手巧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没有应试考试,炎颜便遵循各取所长的教育模式。   狌狌们除了识字和数学启蒙两门最简单的基础学科必修之外,其他学科皆可任意选择。   不想上学的狌狌在学习完基础学科之后,就可以跟着邓文明和丝丝学习各种手艺。   这样的教学制度,使得狌狌学院里的每只狌狌一提起上课,都显得异常兴奋,充满朝气。因为每只狌狌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   发自内心的兴趣,永远是成功的最大助力。   在狌狌学院里,除了苦思冥想和为作业争辩的狌狌之外,几乎看不到愁眉苦脸应付差事的学生。   这里每天都在积极向上地进步。   炎颜也越来越喜欢须弥境里的氛围。   给狌狌们上完课,炎颜下课休息的时候,都习惯性去找沧华喝会儿茶。   刚跃上龛台盘膝坐下,一杯香茗就浮至她面前。   炎颜正讲课讲地口干舌燥,笑嘻嘻道了声谢,端起来就一口干了,放下茶盏的时候还豪迈地拿手背把嘴一抹。 第486章 沧华,你跳个舞吧   她在沧华面前,早就不讲什么形象不形象了。   沧华瞥了眼炎颜杯底一滴不剩的茶盏,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不必饮茶,下回你再来,就直接引一股水灌给你便是。”   炎颜笑的见牙不见眼。   她知道沧华这是笑话她牛饮,嫌弃她浪费了他煮的好茶。却仍旧一副二皮脸:“你命长长的又没个生老病死,浪费这一刻半刻的光阴反而有益身心健康,你该感谢我才对。哦,行吧,太复杂的不用,要不你挑个舞给我瞧瞧。”   沧华凤目斜觑。   炎颜立马坐地笔挺:“大神我错了,要不您打我一顿吧。”   沧华淡淡地牵了牵唇角。   炎颜这是又想找借口让他陪练,刚才跳舞那话是故意激他呢。   这姑娘心里,可是越来越不拿他当神境大能了。   沧华挥手又燃起身边的红泥小炉:“现在有了副星的下落,你是不是准备进函湘宫的贵重拍品库房去找?”   炎颜点头:“是。只是这一次拍卖会,负责贵重拍品库的是苗家,这就有点难办。”   刚跟金兰娇登门退亲,把苗家得罪的死死的,想通过苗家进贵重拍品库,根本就是做梦。   沧华想了想,道:“你可以借助契无忌的关系。”   炎颜挑眉:“咦,你倒是挺放心契无忌嘛。”   沧华:“谈不上放不放心,只是为行事方便。”   随手用灵力推给炎颜一盏茶,沧华继续说:“他虽然身体异于常人,但至少迄今为止并未作出任何对你不利之事,何况这次苗家他还替你解了围,凭契府在钜燕堡的影响力,他若肯出面,此事当轻而易举。”   炎颜点头。   没错,沧华一贯就是这样的行事风,只要用得上,阎王也可顺一把。   管它黑子白子,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棋。   炎颜点头:“行吧,既然你都开口,得空我试试看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   ————   转眼,炎颜的商队赶来钜燕堡已经过大半月,距离函湘宫大型拍卖会只余十几日。   钜燕堡从四面八方云集来的商贾商队越来越多,街上搭起了许多临时的棚子作为廉价的拍卖场。   为了各路商家的利益最大化,整个钜燕堡不分内城外城,全部取消宵禁,所有临街的商铺可以彻夜不眠地开张交易。   炎颜商队的塑料帐篷,在这次大集市开始的期间赚的盆满钵满,收获颇丰。   因为有金家和空家两大家族助力,再加上牛能淦除了是空楠天的拜把兄弟之外,跟其他经常来钜燕堡走商的商队也颇有交情,极力帮助炎颜商队宣传。   牛能淦现在已经成了塑料制品的忠实拥趸,用他商队伙计开玩笑的话说,就是“我们牛大东家,夜里说梦话都在推销塑料帐篷。”   是以,现在炎颜只负责出货,分发由沈煜云全权负责,出货就交给牛能淦和毕承。   除了收灵石,炎颜倒成了整个商队最轻松的一个,也真正体会到了当大东家的优越感。   这一日清晨修炼结束,炎颜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就带着毕承三人出了门。   没错,除了炎颜自己,还有三个。   一个是毕承,另外两个身量稍矮的一男一女面上罩着两顶白纱帷帽,看不太清楚具体长相,也不说话,只安静跟在炎颜和毕承身边。   平日都忙着做生意,难得遇上这样的热闹场子,炎颜一行四人徒步出了家门,准备在街市上随意逛逛。   这几日的街市几乎被商贩和行人挤地水泄不通,商贾更是来自整个山海界的四海八荒,各种商品千奇百怪无所不聚。   炎颜还算好的,毕竟经历过地球和山海界两个世界。   毕承和另外两个人一进街市眼睛就不够用了,各种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看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毕承的纳戒就装满了。   三人还在兴致勃勃的挑选,炎颜便也由着他们尽情释放购买欲。   挣钱就是为了拿来满足私欲,她又不是守财奴,既然有进账的本事,那便当花则花。   如果金钱能买来快乐,这便是人世间最划算的买卖。   快乐,多昂贵啊!   炎颜对周围的各色小摊不感兴趣,她边走边浏览街边的各色拍卖行。   突然看见一家专拍各色首饰的拍卖行,门口透明的封印柜中悬浮着一支用不知名的木头雕刻的珠钗。   珠钗造型其实很简单,钗头是卷草纹,顶端镶嵌着一颗淡粉色的大珊瑚珠子,是大众珠钗经常用的造型。   吸引炎颜的,是雕刻珠钗用的木头。   乍一看这木色十分低调,通身呈暗红色,有点像有些年头的小叶紫檀,可是刚才炎颜在行走到某一个角度的时候,簪子通体突然涌现一道刺目金光,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切实,不见了!   炎颜诧异地盯着珠钗看。   当她迈步向前走的时候,那珠钗又忽而现身,就跟她前一秒看见的样子一模一样。   炎颜只以为自己眼花了,她又退回到刚才的位置,封印柜中再次变得空空如也……   当她稍微挪动站立的位置,那珠钗就像变戏法似得立刻出现……   “嘿,这玩意儿有点意思!”   炎颜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件珠钗在特定的时空节点能自行隐身。   隐身术属于典型的空间术法之一,修炼到元婴后期大圆满的修士基本都会一点点。   到了化神境,可以用隐身术延伸出缩地成寸这项功法,这就是相对熟练的隐身术法了。   但是能自动隐身的宝物,炎颜迄今为止还真没见过。   这根在特定条件下可隐身的发簪,是不是其中被炼器师封印了什么空间术法……   因为自身拥有的是空间力量,炎颜现在对一切跟空间术法有关联的东西都格外感兴趣。   跨步走进拍卖行,炎颜才发现,这个门面并不算大的拍卖行里面积还真不算小。   不过拍卖行跟一般的商铺不同,虽然偌大的卖场,但场中的买家并却不多。   主要原因是拍卖行的交易,全以拍卖竞价为主。   客户看中一件货品,需在拍卖该货品时到场竞拍,谁出的价位高货品便花落谁家。   这是所有拍卖行共同的规矩。   所以拍卖行真正做生意的场所是拍卖场中,像眼前这样的展厅,仅供展示这间拍卖行所拥有的宝物和实力,却并非为了现场交易陈列。   看见炎颜站在封印柜前,专注打量里面的发簪,行里的小伙计赔笑过来招呼:“这位客官,相中这珠钗了?” 第487章 空间匙   炎颜点头,用下巴点了下封印柜中的珠钗:“这是什么宝物?”   小伙计赶紧殷勤解释:“此物名为‘空间匙’”   “空间匙?”炎颜挑眉。   这名有点意思。   小伙计开始耐心解释:“空间匙,顾名思义,就是可以打开,或者能够发现隐秘空间的钥匙。”   炎颜目中突然精光熠熠:“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这跟珠钗能找到隐藏的空间?”   伙计赶紧点头:“没错,这珠钗是用三足金乌尾上火凌羽的羽骨雕刻而成。三足金乌,便是太阳神鸟的化身,它本体化身太阳,全身的羽毛化为日光。”   “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所以,当阳光无法照耀的地方,那自然就是另一个空间喽。”   炎颜好奇:“此物如何提醒异界空间的存在?”   小伙计颇有耐心地继续解释:“如果遇到周围有隐藏空间,这珠钗首先会释放极其耀眼的金光。”   “如果直接进入到另一个空间,这珠钗就会直接隐去其形,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但是,它本体不会受到空间的影响,始终都会停留在原地,您用手去摸就能摸得到它。”   炎颜突然想起,刚才她变幻角度观察这空间匙的时候,就是先出现一道夺目金光,然后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欸?等等,消失……   炎颜突然打了个激灵,扭头向街上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看过去。   街上依旧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可是,如果按照这空间匙的特性,那么她刚才就是看到了……另一个空间?!   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饶是炎颜心态不错,此刻也抑制不住表情崩裂。   凭空突然出现另一个空间?   那不就是科幻里经常说的时空裂痕,或者空间虫洞?   这东西不光能杀人于无形,没准儿还会送来许多异界的恐怖品种,时空裂痕十分可怕,绝对是任何一个世界最大的安全隐患!   就在炎颜脑中生出这恐怖念头的时候,沧华的声音突兀地从神识里传出来。   “事实也并非如你所想这般可怕。或许是空间扭曲形成的重叠空间也会出现相似状况。不过这件宝物确实不错。如今,金乌尾羽即便是我也很难得到,此物可以买下。”   与此同时,对面的小伙计也发现了炎颜表情的不正常,小心唤道:“客官?客官您没事儿吧?”   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炎颜望着眼前的空间匙问:“这件宝物什么时候开拍?”   小伙计笑眯眯道:“放在门前展台的这几件首饰都是眼下正在拍卖的饰品,咱们拍卖行实行敞开式拍卖,来往客官可随时加入拍卖,亦可随时退出。”   “完全凭客官您自己的喜好来去,后悔了随时走人,没有任何强制性的规定,您看要不要进去试试?”   这会儿毕承和另外两人也采购回来了,见炎颜想拍这珠钗,几人也同样没见识过拍卖,便随着炎颜一起被伙计引上了二楼的拍卖场。   二楼跟一楼截然不同,虽然装修雅致,却是个敞开的厅堂,周围设有一圈单独的房间。   拍卖的客户可以选择坐在厅中竞拍,也可在单独的房间里出价。   至于敞开式拍卖,这个空楠天和金凤娇都给炎颜讲过,就是随时可以参加拍卖,人数无上限。什么时候下场竞拍都可以,只要没杀进出价的前三名,参加拍卖的客户亦可随时退出。   如果出价杀进前三名,就不能随意退出竞拍了,为的是保护拍卖行的利益,防止恶性出价最后又放弃拍卖,那拍卖行就没办法出货了。   炎颜选了个房间,门口专门有负责帮忙出价的小伙计伺候。   现下竞拍的正是这支空间匙。   一轮竞拍结束,小伙计将留影石送进来。   炎颜等人可通过留影石,看见其余几家竞争者出的价位。   空间匙的起拍价是三十颗上品灵石,不算低。   目前出价到四十六。   炎颜看了两轮出价的情况,目前一共有七个人竞价。   其中有三家出价比较积极,另外四家偶尔有犹豫和观望,不过也可能是蓄势待发。   等到第二轮出价结束,炎颜喊了一声:“五十三。”   目前第一位出价到“五十二”。   炎颜喊出“五十三”,另外一个立刻喊出“五十四”   看来这一位是诚心想要。   又一轮新的竞价开始,炎颜又喊了个:“六十”   她喊完“六十”之后,拍卖场内安静了片刻,同是刚才紧跟的第二位出价者报价:“六十五”   第三位:“六十六”   其余那四位再没出价,显然已准备放弃。   竞拍到了这个环节,如果没有杀出黑马,炎颜就不能轻易离场了。因为她的竞价已经杀进了前三。   跟着炎颜出来的那位身材娇小的女子,指着留音石上的“小二”道:“我觉得这家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另外的这位也想要,可是好像又有些犹豫,大概准备的灵石不够宽裕。”   炎颜点头笑赞:“阿祥果然心细,分析得很有道理!”   跟炎颜和毕承同时出来的两个人正是须弥境里的狌狌首领,阿吉和阿祥。   这样难得一见的热闹,炎颜特地把吉祥夫妇带出来见识一下世面,也为他们日后发展狌兽群打些基础。   以往狌狌们来人族历练,全都是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做一些人类社会边缘的事物,其实没真正进入人类社会体验。   现在跟着炎颜,吉祥夫妇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人族一样在街市间行走,还可以跟毕承学习跟人族交易。   今天他俩自己讨价还价买下不少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在人类社会光明正大交易,俩只狌狌显得既紧张又兴奋。   从前腼腆的阿祥,今天也变得爱说话起来。   得到炎颜的夸赞,阿祥更自信,笑问炎颜:“炎夫子一定要拍下这跟珠钗么?”   炎颜点头:“从目前的价位来看,距离我的心理价位尚有一段距离,拿下这只珠钗应该问题不大。”   她话音刚落,伙计再次送留影石进来。   炎颜瞥了眼留影石上的价位,眼皮子猛地一跳。 第488章 猿粪堆的够够的!   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个数字:“一百二”   价位直接比刚才那轮翻了一倍!   炎颜狠狠磨了磨后槽牙。   这谁家的愣头青,这么加价,这不是白给人家送钱么!   出价的是“小二”   然后炎颜又看了眼“小三”的出价。   小三还算比较沉得住气,只加了一个灵石:一百二十一   毕承忍不住道:“老师,咱们要不加一百二十二吧,不然这货脑子一热,又加一倍可咋整?照这么下去,得多少灵石才能拿下来啊?”   因为拍卖的金额突然往上窜了一大截,竞争立刻就体现出来了,毕承和吉祥夫妇都显得特别紧张。   炎颜盯着这两个数琢磨,然后摇了摇头:“竞拍有时候玩儿的也是心理,或许小二想突然翻倍,把咱们都吓退,好尽快结束这场拍卖。”   略微停顿,炎颜报出一个数:“一百三十一!”   等伙计出去喊价了,毕承忍不住道:“对方显然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师父您只加十个灵石,对方肯定还要往上加呀。”   炎颜点头:“这场拍卖还没最后结束的时候呢,对方肯定还要加价,不过咱们就稳稳地跟着他,让他知道咱们不怵他的财资,且同样不会放弃拍品,这是咱们给他暗示的态度。”   见毕承和吉祥夫妻仍一脸懵逼,炎颜继续解释:“如果他当真不差钱,就有可能还要狠砸,等到对方再次出手,咱们再看价位合不合适,再决定跟不跟。”   “这样一来,主动权始终握在咱们手里,如果对方刚才那番试探已经囊中羞涩,那这宝贝就离归咱们不远了。并且咱们还不会多花太多钱。”   毕承和吉祥夫妇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仨以往从没参加过拍卖,只以为这事儿光喊价就行了,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   很快,伙计又带回来新一轮出价消息:   小二:一百五十一   小三:一百五十二   炎颜一看就笑了:“看来这小二果然是对这珠钗势在必得,只不过看样他也不想砸太多钱。”   目前这个价位距离炎颜的心理价还有点距离,还能陪对方再玩玩儿,于是,炎颜又喊了个:“一百六十二”   再次稳稳当当加了十个。   很快一圈又转了回来。   这次是小二:一百九十二;小三:一百九十三   这此出价完全在炎颜的预料之中。   坏兮兮地一笑,炎颜又喊了一嗓子:“二百零三”   她的喊价刚递出去,正等着伙计再送留影石进来,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头一脚踢开。   还没见人呢,就先听见一个霸道又娇气的女子声音:“故意的是不?故意跟小姑奶奶作对,甭管你小姑奶奶出多少你就妥妥加个十,加十加十,小姑奶奶看你是故意找屎……”   话音落,一个双手叉腰,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年轻女子,就从门外拧巴拧巴地走了进来。   听见这话,毕承一个猛子窜起来,撸袖子就要干架。   炎颜:“踢坏的又不是咱家门,你急啥。”   “噢”毕承赶紧答应一声,就又乖乖坐下。   然后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年轻姑娘,在看见炎颜的瞬间,花里胡哨的颜色就从衣裳变成了表情。   女子瞪大眼,盯着炎颜:“你你你你你……”   炎颜笑眯眯挥了挥手:“嗨,斛律虎妞,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没错,进来的姑娘正是斛律家的四小姐,斛律筱菲。   看见炎颜,斛律筱菲也同样吃惊不小,并且在看见炎颜的刹那,斛律筱菲还下意识抬起两只小爪子紧紧抱住了脑壳。   没办法,这个小姐姐每次见她就往地里拍。   弄的斛律筱菲现在对炎颜心理阴影面积都百分之九十九了。   虽然刚才还在气头上,不过炎颜毕竟是她兄妹二人的救命恩公,虽然斛律筱菲嘴上蛮不讲理,但回去仔细琢磨,也觉得炎颜这人除了说话不中听,还有经常拍她有点讨厌之外,其实人倒也不坏。   “你咋也在这儿呢?”   斛律筱菲问了一句,然后就大喇喇地走进来,把毕承划拉到旁边,一屁股坐在了炎颜的身边,完全忘了还有拍卖这回事儿。   顺带还吩咐伙计,把她房间里另外几位也喊过来。   虽然暗暗糟了毕承好几个狠狠的白眼,不过这种事儿对斛律筱菲来讲完全无所谓。   白眼就白眼呗,傻徒弟啥的心情可以直接忽略不计,自家亲二哥的未来幸福才最重要。   上次鹰轨城一行,斛律筱菲情窦初开,对廖家新主廖靖轩一见倾心,终于初尝情滋味。同时也看出了二哥心仪炎颜。   稍刻,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连进来两位锦衣华服的美少年。   原来斛律筠和廖靖轩今日也出来闲逛,好巧不巧的,斛律筱菲跟炎颜居然竞拍了同一件拍品。   这都赶上元谋和周口了,得多少猿粪才能夯出这等巧合啊!   炎颜瞬间脑补出那个古老又押韵的顺口溜,突然觉得味儿够够的!   几人正寒暄呢,伙计进来赔笑询问:“诸位还拍不拍?如果两位都不跟价了,拍品就要落锤了。”   炎颜还没开口,斛律筱菲杏核眼一瞪:“拍!为啥不拍!”   斛律筠皱眉:“筱菲,既然是炎姑娘看中的东西,你又是好玩儿才拍的,你就不掺合吧。”   斛律筱菲尖尖的下巴一扬:“我当然不会跟炎姐姐抢,但也不能便宜了那个穷鬼!”   提起拍卖,斛律筱菲把茶盅狠狠往桌上一撴,两只手又叉上了小蛮腰:   “炎姐姐你说那位气不气人,有钱出钱,没钱你别玩儿,每回叫价这孙子就跟一颗灵石,我一早就想赶紧拍完去逛街呢,这孙子倒好,搁这儿便秘上了,你说这孙子是不是欠捶!”   斛律筱菲一口气灌完面前的茶,握着小拳头恨恨道:“我今天要不拿灵石砸死他,我就不叫斛律筱菲!”   说完对着门口的伙计一扬手,十分豪爽地喊了一嗓子:“我的停拍,这位姐姐的,叫价三百灵石!”   炎颜哭笑不得:“好孩子,待会儿掏钱的是我可不是你。”   斛律筱菲也豪爽,小手一拍胸脯:“炎姐姐你放心,待会儿你就出你自己喊的价,咱们多叫的价……我哥出!”   炎颜:“……”   别说,这小丫头还是个粗中有细的,小算盘划拉的不赖,自个好人当了,还镚子儿不掏。 第489章 土财主VS真千金   斛律筠哭笑不得,却也没出言反对。   算是认下了这笔账。   追女孩子嘛,哪儿能不花钱呢!   有机会给姑娘花钱,才有最到手的可能。   斛律筱菲豪横地喊出价码。   拍卖行的伙计刚出去报价没多久,炎颜这边包厢的门“砰”地一声,再次被人狠狠踢开。   炎颜:“……”   这门不如别关,省得踢来踢去费门。   外头再次传进来姑娘家凌厉的好嗓子:“本姑娘倒要看看,是谁家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买根珠钗花三百灵石。”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斛律筱菲早蹿起来两手往柳腰上一叉:“本姑奶奶就是那位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我这土财主还想见识见识一颗灵石一颗灵石往上加的穷酸鬼长啥样呢,可巧这鬼就送上门儿了。”   斛律筱菲刚说完,炎颜几人就看见一个与斛律筱菲年纪相仿,顶多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虽然身着雪白的普通女子修士服,领边,袖口却滚着绣工精湛的金线绣纹,一看便知家世不俗。   少女一瞪眼:“你骂谁穷酸鬼?呵呵,在钜燕堡,竟笑话本姑娘穷,果然是从穷乡僻壤里爬出来的土包子!”   斛律筱菲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啊,我土包子,我土包子确实没听过姑娘芳名,所以我土包子拍根珠钗才一百一百往外砸。您是千金大小姐,您倒是也给咱豪横一个开开眼呐?”   “你——”少女被奚落地俏脸一阵泛红。   斛律筱菲看见少女被噎地说不出话,越发得意起来,拿腔拿调拧巴着别扭的兰花儿指儿,捏着块绣帕往伙计那边一甩,然后嗲声嗲气地喊出一个价:“三百零一~”上翘的尾音还打了好几个弯儿。   斛律筱菲耍宝耍得惟妙惟肖,把满屋人逗了个人仰马翻。   少女自然知道斛律筱菲是在学她,因为刚才喊价的时候,就她是一个一个地跟价。   少女此刻已经被气地脖子都红了,两手一扎,两股凌厉的炁凌就出现在掌心。   斛律筱菲看见对方要动手,立马换了副花容失色的表情,大声嚷嚷起来:“哎呦,要打人呀!快来人呐,有人拍卖出不起灵石就要打人啦!这是要明抢吗,钜燕堡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啊……”   边嚷嚷,斛律筱菲也是精明,顺手就推开了身后的窗户,冲着楼下扯着嗓子就叫嚷开来:“不好啦,有人欺负良家女子啦,诸位快上来给评评理啊,对方说是什么高门贵府,不想出灵石拍宝贝,就要动手明抢啦……”   此刻正值巳时末,眼看到饭点了,正是街市上人流最多的时候。   斛律筱菲他们身处的拍卖行又恰在主街上,下头全是乌压压的脑壳。   她这么一嚷嚷,楼下行人的视线立马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尤其众人听闻此事涉及矜贵子弟,更是好奇,呼呼啦啦就全拥进了拍卖行,拍卖行的掌柜拦都拦不住,转眼就把二楼挤了个满满当当。   没想到一场简简单单的小型拍卖会,折腾出这大的动静,斛律筠也有些恼了,正欲开口呵斥斛律筱菲多事,衣袖却被人扯了一下。   斛律筠低头看,扯自己袖子正是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炎颜。   炎颜这半天还一直都没跟他说话呢,原本斛律筠还有些失落,这会儿被心仪的姑娘私底下悄悄拉衣袖,心头顿生欢喜,温柔询问:“怎么了?是不是筱菲她太能折腾,打扰你拍卖了?我这就要制止她呢,你且忍忍。”   炎颜压低了声提点:“我就是告诉你,别拦着筱菲,她是故意把事儿闹大,不然咱们几个今日得吃大亏。”   说完,炎颜瞥了眼门口。   斛律筠先前光顾看着斛律筱菲,并没留意门口的几人,此刻被炎颜提点,将神识探查出去,顿时心头一凌。   门外守卫少女的随侍,有三男一女,竟然全是元婴修士!   斛律筠也是聪明之人,一见这几人就立刻明白了,这少女虽然刚才出价不爽快,但出行就四个元婴修士跟随,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   斛律筱菲这是故意把事情闹大,在场人越多,对方如果身份高贵,就会自持身份更不会轻易出手。   反应过来斛律筱菲的用意,斛律筠便也不再约束她,由着斛律筱菲去折腾。   涌上二楼的围观人群中,很快就有人认出了站在包间门口的少女。   “欸?这位不是轮回堂邵堂主的千金么?”   “没错!确实是邵堂主的独生女,邵小姐……”   “邵小姐,居然闹拍卖场?这也太不可思议啦!”   被认出身份,人群中很快传来对少女的议论声。   炎颜,斛律筠和廖靖轩几人也都听清了面前少女的身份,皆有些诧异。   廖靖轩对钜燕堡的情况还不太熟,附耳向斛律筠低问:“这些人口中的轮回堂,可是函湘宫五大掌事其中之一的,那个大名鼎鼎的轮回堂?”   斛律筠冷嗤:“哼,钜燕堡除了这个轮回堂,还能有哪个?”   显然他也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轮回堂堂主的女儿。   既然是轮回堂,自然不可能不清楚拍卖规矩和钜燕堡的买卖规矩。   这女子显然是明知故犯,明摆着仗势欺人!   钜燕堡因为有函湘宫的缘故,拍卖一行在这座大城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交易地位。   正因如此,在城中有专门维护拍卖行行规的商会,也有专门为拍卖生意订立的明文规矩   将整个钜燕堡说成是一座拍卖城也不过分。   虽然以往斛律家并未与轮回堂打过交道,但经今日这一事,斛律筠等人对轮回堂的印象一落千丈。   能把独生女教导得如此蛮横不知礼,上行下效,看来轮回堂的行事作风也就那样。   连炎颜此刻也是暗自心惊。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拍卖,不光遇到了斛律筱菲,竟然还遇到了赫赫有名的轮回堂堂主的独生女邵云心。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炎颜忍不住仔细打量眼前少女。   别人不知道她,炎颜却清楚。   邵云心,除了是轮回堂堂主的独生女这一重身份之外,她其实还有一个身份。 第490章 怼天怼地怼空气   邵云心的另一个身份,说起来也极其风光。   炎颜还是最近才听金家三娇说的。   邵云心便是跟契无忌定亲的三个女子的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姑娘,未来也有机会成为契府的少主夫人。   不过想起契无忌,炎颜再看眼前的邵云心……   平心而论,她总觉得这女孩将来可能不太会讨契无忌喜欢。   不过这是人家两口子的私房事,碍不着她啥相干,她就关心眼下这小姑娘咋收场。   确实,此刻的邵云心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她自己也完全没想到,就拍根破簪子,到最后折腾到满城风雨。   这事儿要是传到她爹耳朵里,再让他爹新进娶进门的那房小妾枕边风儿一撺掇,估计她下个月都甭想出门了,而且月供灵石又得克扣一半!   要说今天这事儿,其实斛律筱菲刚才还真说对了,她虽身为轮回堂堂主的独生女,身份风光无限,可是她兜里确实没钱。   不是轮回堂穷,也不是有钱不给她花,是她自己,月光女神。   邵云心花钱历来心里没数,出手跟流水儿似得,从前轮回堂不怎么约束她零花钱的时候,她几乎一个月就能败掉一家堂里经营的拍卖行。   实在赔地约束不住了,才给她定下月供灵石。可是这点灵石哪够她挥霍,每月不到月中就囊中见底。   眼瞅月底了,她手头的月供早就没了,却突然想起父亲的八姨娘这个月底要开庆生宴。   因为是父亲最宠爱的小妾,平日里在堂中说话也有点分量,就连她母亲都忌惮这位八姨娘几分,她的生辰,整个轮回堂各分部都为她置办了贺礼。   身为独生女的邵云心,身份备受瞩目,贺礼自然也不能少。   谁叫她那身为堂主的老爹就好女人呢。   每年光给她爹各位姨娘的生辰贺礼就得花去邵云心一大笔灵石,更别说这位最受宠的。   就是少了她亲娘的礼物也不能少了这位的!   偏偏她自己也是个大手大脚花销惯了的,每个月好几百灵石,到了月中就镚子儿不剩,月月都得从娘亲私房钱里预支。   今日这二百上品灵石,就是邵云心软磨硬泡从她母亲大人手里抠出来的。   在街上逛了一上午,看来看去,入得了眼的宝贝都标价太贵,就这只珠钗性价比还不错,而且最重要的是起拍价只有三十个上品灵石。   按照邵云心以往的经验,就算翻个两三倍也就百来个灵石,她收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谁知今天偏生这么倒霉,遇到斛律筱菲这么个虎了吧唧的竞拍对手,出手就一百一百的,砸的邵云心的心都在滴血。   原本刚才邵云心还在咬牙坚挺呢,虽然比先前多出几十个灵石,不过凭她的身份,到时用兜里的二百灵石把定金付了,下月再来付剩下的余款,店家也不会说什么。   虽然比先前的预算多了一点,可是邵云心还勉强可以接受,谁知最后这次,这位直接喊出三百灵石,这就相当于直接给邵云心的小心脏上戳了一刀。   邵云心那颗原本就在滴血的小心脏再也受不住了,直接就踢上门来。   邵云心上门除了被斛律筱菲气狠了,心里确实还揣着另个心思。   她就是想凭借自己的身份压一压对方,逼迫对方撤回最后这次竞拍出价。   钜燕堡的竞拍规矩其中有一条就是,每位顾客在竞拍过程中,有一次悔价机会。   邵云心想亮明身份,一来让对方收回最后一次出价,簪子就还能二百多收入,另外就是让对方退出竞拍,把簪子让给她。   可是邵云心做梦都想不到,她遇上的不是别人,那可是虎出了名的斛律筱菲。   用廖靖轩的话形容斛律筱菲:“月亮不圆她都生气,你跟她将道理。”   没错,斛律筱菲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怼天怼地怼空气的主儿,跟谁杠上都够对方喝一壶的。   斛律筱菲虽然虎,却也是有钱人家娇养大的孩子,一眼看出邵云心背后站着的那几位不好惹,当即就猜出了这位的身份不低,扯着嗓子就开嚷嚷。   如果邵云心没有后头那四位跟着,斛律筱菲就直接撸袖子开干。   所以,这丫头虽然虎,却也虎得有深有浅,有轻有重,懂得看人下菜。   此刻,围观的人群越挤越多,楼下街上听说是轮回堂堂主的独生女闹出了事儿,全都站着不动等瓜。   整个街道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见嚷嚷地差不多了,斛律筱菲两只手把小蛮腰一叉,笑嘻嘻看着对面的邵云心。   “哇哦,姑娘好大的来头啊,竟然是轮回堂堂主的独生女,哎呦呦,我说呢,这么气势汹汹的过来踢门,仗势欺人的架势做的可是够够的!”   “谁仗势欺人了?你休要胡言!”邵云心简直要被斛律筱菲给气死。   虽然她确实有点想仗势欺人的意思,可是她才刚把门踢开,啥话还没来得及说呢,这位就先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仗势欺人,她也得有机会啊!   斛律筱菲眨巴着一对无辜的大眼:“欸?不是仗势欺人,那这又不是你的房间,你在我房里作甚?有店家和伙计为证,我们兄弟姊妹正拍着开心的,明明是你突然踢门而入,瞧瞧,门都被你给踢烂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炎颜众人瞥了眼那扇被提烂的门……   这分明是刚才她自己踢烂的……   这锅甩的,贼溜!   邵云心:“……”   她就踢了个门,她啥都没说。   这姑娘咋这么能胡搅蛮缠!   可是邵云心确实是站在炎颜的拍卖房间里,这个是铁证她没办法推翻。   努力平息下心头的怒火,邵云心压着眉心问斛律筱菲:“是,我踢你房间的门了,你想怎样?”   斛律筱菲下巴一扬:“不想怎样,我就想拍下这簪子然后回家,可是,现在我被你威胁了,而且还是堂堂轮回堂堂主的女儿,你看你现在这表情,还有你这踢门的行为,你肯定是嫉恨我,对吧?”   “堂堂的轮回堂哎,多风光无限的大宗门啊,在这钜燕堡里有权有势的,我们小门小户的可惹不起。所以,等会儿我们回去的路上,会不会被……”   斛律筱菲突然把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个杀的姿势“嚓!杀人灭口,夺宝劫财!” 第491章 两名身份挑唆内讧   邵云心简直要被斛律筱菲气个倒仰:“我堂堂轮回堂,稀罕你这点灵石?呸!别寒颤人了!”   斛律筱菲插着小蛮腰,把小胸脯高高一挺:“不稀罕?那你倒是拿灵石砸拍品啊,你砸我门干啥?”   邵云心:“……”   说来说去,车轱辘话又说回来了。   这谁家孩子,也不造吃啥养大的,咋恁会气人呢?   快降个晴天霹雳收了这死妮儿吧!   话说倒这份儿上,双方一时都僵持不下。   旁边候着的拍卖行老板等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忍不住小心翼翼问:“呃,刚才这位小姑娘出价到三百灵石,不知,邵小姐可还加价?”   邵云心秀目一翻:“一根破簪子出三百,本姑娘堂堂轮回堂千金,又不似这等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本姑娘才不当这冤大头!”   老板一听,笑嘻嘻将手中的小木锤往桌上一敲:“得勒,那这跟空间匙就归这位姑娘了,不知姑娘直接支付灵石,还是兑票?”   兑票:就是灵石兑换票据,就类似地球的银行差不多。   商家可凭着票证上固定的票庄兑换灵石,也可将灵石存入票庄,令其代为管理。   炎颜正打算从纳戒里取灵石,旁边的小伙计就笑咪咪捧来一张兑票:“这拍品的价钱已经有人付了。”说完往炎颜身边看了一眼。   炎颜立刻就明白,回头对斛律筠笑道:“刚才是筱菲的玩笑话,东西是我想拍的,没让你出钱的理。”说罢,仍要开纳戒,手背却被轻轻按住。   斛律筠温和含笑:“这儿人多,咱们自家事,回头再算也不迟。”   斛律筠了解炎颜,知道她性情虽也刁钻顽皮,却是个讲究原则的人,与她某事绝不肯让朋友吃亏,更不会贪图利益,占人便宜。   他想给她花点钱,也只得先用这样的理由安抚,等回头她提起了再说。   本就想送炎颜东西,苦思不知买什么,今日难得遇见她喜欢的首饰,斛律筠是真心实意想花这笔钱。   听闻斛律筠这么说,炎颜只当他是不愿当街拉拉扯扯,便也没再坚持,将簪子收入纳戒。   收下拍品,炎颜走过去将斛律筱菲拉到自己身后,对邵云心笑道:“邵姑娘,虽说我这小妹刚才出言有些不敬,但过来踢门,确实是姑娘违背规矩在先。”   “拍卖行,谁家愿意出什么价,是拍客的自由,我小妹含出三百的价其实并没错处。是以,这件事就此了结了吧。邵姑娘是有身份的人,再折腾下去于姑娘无益。”   炎颜这话说的客套,说斛律筱菲出言不逊只不过是给邵云心找补个颜面,同时也说明了,原本就是你的错,再折腾下去,你就是无理取闹!   邵云心不傻,自然听出了炎颜话里的意思,她没吭声。   说完这番话,炎颜本欲招呼几人转身离开,脚步却又停了下来,美眸瞥向邵云心身后的那位元婴女修士,笑靥就带了几分冷:“我叫炎颜,是空家的客人,现下就住在空府内。”   她说完,又看向旁边的斛律筠:“这二位是斛律家的少主和四小姐,斛律家在内城亦有府邸。我几人今日与邵姑娘闹出这等不愉快,倘若今日事后我几人有个差池,传将出去必将猜疑到姑娘身上,这种事好说不好听。”   炎颜话一出口,邵云心尚未有什么反应,她身后那位女修却是脸色微变,怒瞪向炎颜。   炎颜自不理会,牵起斛律筱菲的手,与斛律筠和廖靖轩等人分开围观人群从容离去。   他们几人走下楼梯的时候,就听见楼上有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原来这几位是空府的座上客和斛律家的二位小主,今天这几人可把轮回堂得罪惨了,不知今年的拍卖大会能不能进得去函湘宫的拍卖场。”   “不至于吧,就几百灵石这么点小事儿,轮回堂也太小心眼儿了!”   “那谁知道呢,大宗门就没有暗黑死角了……”   众人议论纷纷里,炎颜几人早已走出买卖行离开了。   走在喧哗的街市上,廖靖轩忍不住问炎颜:“刚才事情原本都了了,为何临走你要挑明咱们的身份?”   炎颜冷笑:“不当众亮明身份,那个女修士这会儿早就对咱们下黑手啦。”   斛律筠诧异:“可是我一点都没感应到那几个人周围的炁息波动,你感受到了?”   炎颜点头:“嗯,她是雷系灵根,灵力早就蓄力在右手上,随时准备找机会击杀咱们。”   刚才那个女修暗自调用灵炁,如果单凭他几人的修为,绝对察觉不出来。   元婴修士想要暗杀筑基修士,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形同玩笑。   炎颜若单凭自己的修为,也完全感受不到元婴修士的力量运行。   她是因为前段时间跟沧华学会了属性力量外放。   属性力量外放,顾名思义,就是利用神识力量,将本体属性释放出来。   这种技能严格说并不算什么功法。   神识力量无法形成具体的功法,但是神识力量却可以将本体的元素力量悄无声息地从体内调运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进周围的空间里。   任何一种力量只要运用到驾轻就熟,都能做到灵炁外放。   沧华之所以能够一念之间令万物生,令万物死,身体却不必做任何伽印,就是因为他已经将属性力量外放运用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再配合强大无比的神识力量,不用出手就能应战。   前段时间,炎颜用一千枚上品灵石,将灵力冲击到了筑基中期之后的境界,已经基本接近筑基后期,但是因为灵石不足,经脉没有彻底冲开。   自从修为到达筑基中期之后,炎颜对自身灵力的掌握和控制比从前有很大的提升,神识感应也变得异常敏锐。   所以沧华就将属性力量外放的方式教给了炎颜。   炎颜肯定达不到沧华的境界,但是,她现在可以利用神识力量将空间之力悄无声息地外放出来。   就比如刚才。   其实凭炎颜的修为,也同斛律筠一样无法体察到那个元婴女修的灵力波动。炎颜就是用神识偷偷释放出一部分空间力量。 第492章 情,似春雨   空间力量本来就比较特殊,因为其不论在炎颜的体内还是被释放出来,全部都是空间之内。   所以,空间力量也就比别的力量更容易与周围环境融合。   当炎颜的空间力量悄无声息抵达那女修周围时,在她空间力量所形成的无数个细小的空间漩涡中,炎颜看见被空间分离出来的大量雷属性气息,正在一点点向那女修的右手汇聚……   其实这个时候,女修的右手表面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波动。   没想到炎颜竟然能窥见元婴境的灵力异动,斛律筠诧异:“你现在的修为是什么境界了?”   炎颜:“差一点筑基后期。”   斛律筠马上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第一次见炎颜的时候,对方还是个炼炁初期的小萌新,用灵力感知她的修为甚至比筱菲还要弱。   等到秋猎的时候,她的能力就已经接近筑基后期了,分别时他能明显感觉她身上的气息比之前强大了一倍不止。   斛律筠猜想炎颜当时已经到了炼炁后期大圆满,而且距离突破不远了。   那个时候,斛律筱菲仍是炼炁中期。   他仍停留在第一次见面时的筑基中期。   此番再见,不过阔别数月,他正在冲激筑基后期,炎颜竟然已是与他同样的修为。   她这样的进步,在修士里绝对属于天才的存在,虽然还没彻底绽放,却已注定会被世人高山仰止。   斛律筠心中苦笑。   他知道炎颜优秀,从秋猎的那一次,他就看出来她日后定会受人敬仰,光芒万丈。   可是当她真正要超越他的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斛律筠才赫然发现,心里的苦涩原来那么浓。   情感就像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润物无声地浸透了他的心,让他的心情随着她的身影一刻不停地摇摆起伏,稍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格外敏感脆弱。   比如此刻,斛律筠突然觉得,他还未来得及靠近,她已经走远。   这天,怎得突然这般寒凉……   ————   炎颜几人离开后,拍卖行楼上看热闹的群众也被老板劝了下去。   整个二楼就只剩下邵云心,还有负责保护她安全的四个随侍。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突然响起。   受老板吩咐正准备上楼送茶水的小伙计刚走到一半,吓地脖子一缩,慌慌张张又折了回去。   女元婴白皙嫩滑的脸蛋上多了个手掌印,红红的,根根手指特别清晰。   邵云心一双愤怒的眼睛死死瞪住女修,已经完全没了堂主千金的风度,猛地从头上拔下一根簪针,狠狠戳进元婴女修的锁骨间,再拔出来,带起高高的一串血珠。   “你刚才又打算偷袭了对吧?那些人原本打算拍完了走人,就因为你多事!这下好了,人家自报家门了,现在整个钜燕堡的人都知道今天跟我闹别扭的都是谁。”   “这几人要没事还好,一旦他们这几天出了什么事,我有嘴都说不清!谁要你多事了?就你能干是不?你自己没本事爬上我父亲的床,怪我喽?”   “本小姐警告你,这种愚蠢的事再有下回,别说我父亲的床你上不去,就连我轮回堂的宗门你也不用进了!”   撂下话,邵云心甩袖转身走人。   另外两个修士默默地看了女修一眼,赶紧跟了过去。   女修站在原地没动,也不调用内里给伤口止血,任由锁骨间不停冒出的鲜红血渍浸透雪白修士服的精雅绣边。   另外一个同伴抬手,轻轻地拍了下女修士的肩膀,低声安抚:“甄芷,你是聪明人,刚才大小姐那番话别放心上。她是一时气急才那样说,我知道你并非像她说的那样,否则你也不会……”   “我没事!”   甄芷冷冰冰打断对方的话,转身快步下楼去了,一出门就消失在湍行的人流中。   ————   其实此刻的邵云心并没有回家,仍在街上到处逛。   虽然心情糟糕透了,可是八姨娘的生辰贺礼还得买。   她正四下瞧呢,突然看见一个高大华丽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某间规模不小的拍卖行门前。   车门打开,先下来两个身着中灰色仆从服制的随侍,小心翼翼挑开车上悬挂的珠帘。   之后,邵云心就看见一个身材倾长健朗,身上穿着宝蓝磨砂羽缎长衫的少年,从车轿里款步下来。   少年黑亮的头发,从两鬓至发顶结成无数条细细的小辫子,最终全归拢在脑后,束成高高一束马尾,与后脑的散发汇聚柔顺散下去,黑瀑一样熨帖在少年宽阔的后背上。   从束马尾的金箍一直到前额,整整齐齐缀着一行比指甲还大的浑圆东珠,前额勒着与衣裳同色的宝蓝抹额,抹额的正中央,是一颗惜罕见的七彩紫东珠。   除了头上的抹额和东珠,少年通身上下再没佩戴任何饰品,就只有腰间缀着只精致小巧的荷包,如果离得近,还能嗅到荷包里有淡淡的奶糖香传出来……   邵云心盯着少年,眨巴眨巴眼睛愣了数秒,随后目光迅速在门前华丽的车轿上寻找。   然后她就看见车轿边缘一块红迦南木上,用金丝牙刻法篆刻着一个古拙的“契”字。   邵云心的眼睛盯在那个“契”字上,顿时释放出比星星还要璀璨的光芒。   是契府的马车!   那刚才进去的那位……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契家少主,契无忌!   嗯,模样得不错!   呃,这个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契无忌他……   肯定有很多灵石!   一想到灵石,邵云心的心情立刻变得无比兴奋,脑子都没怎么转,脚底板生风,嗖嗖嗖就跟了上去。   就在她发呆愣神的功夫,契无忌已经在随身侍卫和拍卖行的东家伙计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去。   邵云心一心向前赶,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   护卫她安全的两个元婴修士虽然不明白这位大小姐又要闹哪样,可是见她一直往拍卖行里冲,也只得暗运灵力替她分开前面挡路的人群。   有两个元婴修士帮忙,邵云心很快就追进了拍卖行。   等到她一头扎进拍卖行大厅的门的时候,耳边嘈杂的声音突然全部消失了,周围突然变得极其安静。   邵云心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第493章 白吃豆腐不给钱!   这么热闹的街市,这间拍卖行里……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这是故意清场的!   已经一头扎进来的邵云心,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冒失了。   原本已经走到楼梯口的一行人,听见大厅门被推开和邵云心闯进门的急促的脚步声,全都停下了脚步,转回身向门口这边看过来。   几乎同时,门外又急匆匆跑进来两个金丹修士。   看见拍卖行东家面色古怪地望向门口,两个金丹修士赶紧跪地磕头:“这人身边有两位元婴境相助,我等拦不住。”   东家面色极其难看,摆了摆手。   两个金丹修士赶紧退了出去。   拍卖行的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拍卖行东家的眼睛落在邵云心身上,尽管眼底有不悦,面上却仍挂着客气的笑:“这位小姑娘,本拍卖行今日不营业,你若相中什么宝物,欢迎改日光顾。”   邵云心却根本不搭理拍卖行东家,一双星星眼直勾勾盯住站在第一层台阶上,比众人高出一截的契无忌。   然后抬手一指:“我是他未婚妻!”   邵云心这一嗓子喊出来,原本就安静的大厅里,更静了!   众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随着邵云心的手指,齐刷刷转移到了契无忌的脸上。   刚才开口询问邵云心的拍卖行东家,此刻脸色早已煞白,紧张地偷眼观察契无忌的表情。   契无忌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是那样慵懒散漫的姿态。   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邵云心。   见契无忌没否认,拍卖行的东家赶紧垂下头,用宽大的袍袖遮住手,悄悄对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赶紧退避。   邵云心见契无忌没否认,刚才还紧张的不行,担心打扰了他们的心情很快平复下来,对着契无忌嫣然一笑。   契无忌沉羁的目光静静地与邵云心对视,轻轻地抬了下手。   看见他的动作,原本打算尽量抹掉存在感的众人立马不敢动了,都低头站在原地。   契无忌居高临下看着邵云心,低低地问了句:“你……哪个未婚妻?”   众人脸上表情尽皆难以形容……   哪个?   未婚妻都这么随意的?   邵云心被问地一怔,继而立刻反应过来。当年定亲的时候父亲好像说过,契府同时订了三家的女儿。   脸微微有些涨红,邵云心小声回了句:“我是轮回堂的邵云心。”   契无忌歪着头想了想,轻轻点头:“嗯,好像有这么一个。”   见他承认,邵云心又充满希望地抬起头望过去:“你想起来了!”   只是当她对上契无忌目光的时候,却发现他那双沉黑的眼睛突然冷下来。   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一点没变,这使他看上去有点分裂的诡异。   “滚!胆敢打扰爷行事”契无忌慢慢地抬起下巴,从唇缝里吐出三个字:“宰了你!”   说完,冷冰冰撤回目光,契无忌转身往楼上走。   边走还边低声自语:“订些了什么玩意儿这都,一个比一个蠢!”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话,默默地跟在契无忌身后上楼去了。   转眼,空荡荡的一楼大厅里,只剩下邵云心一人,僵硬地杵在门前。   邵云心这会儿整个大脑都一片空白。   她被契无忌刚才的表情和眼神吓住了,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   那个人刚才轻飘飘地吐出那三个字的时候,邵云心确实从那双沉黑的不可见底的眼睛里,看到了烦躁,还有真真切切嗜血的杀意。   契无忌刚才,是真的想杀她!   她可是他的未婚妻!   见面头一句就是“宰了你!”   邵云心此刻的心情已经完全找不到词来形容。   心头突然生出迷惘。   跟这样的男人生活,她的未来……   还有未来么?   ————   “你给老娘站住!”   “吃了老娘的豆腐还想不给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你乖乖给老娘站住,老娘保证不一刀砍死你……”   一个膀大腰圆妇人,裹着油渍麻花儿的粗布围裙,手里抄着把菜刀在后头追。   灰布长衫的年轻书生在前玩儿命地跑。   书生原本跑不动了,听见最后那句,两条腿儿捣腾的更快了。   书生只顾埋头往前跑,没留意迎面走来的推着鸡公车卖水果的小贩,一头撞在鸡公车的水果筐上。   鸡公车和水果筐倒没事儿,书生高瘦的小身板反被撞地往旁边一栽歪,一头就扎向人群里正逛的炎颜。   在书生的身子撞上来之前,炎颜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对方的胳膊:“这位兄台,走路当心。”   高瘦的书生借着炎颜的手站稳脚步,正要拱手道谢,再抬眼,就见炎颜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书生呲开一嘴整齐的小白牙,站直了身子,冲着炎颜招了招手:“嗨,小炎颜,好久不见啦,真有缘法啊!”   炎颜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摆了摆手:“嗨,白泽大神,好久不见。”   没错,撞在炎颜身上的清瘦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行商时在庙中偶遇的天道代言,白泽神君。   白泽风度翩然地朝炎颜微微颔首,正准备开口,身后人群中猛地炸响一声呼喝:“呔!刚才吃老娘豆腐的穷书生,今日敢白吃老娘豆腐,老娘就是追到天边也不会放过你……”   白泽神君的风度只保持了一个呼吸,就被这糙嗓门儿瞬间撕裂,一溜烟儿钻到了炎颜的身后。   旁边一直看着没说话的毕承,这会儿一脸复杂地看着猫在炎颜背后的白泽。   这男的毕承也认识。   从鹿吴城赶往鹰轨城的路上,下暴雨商队住在庙里,这男人跟那个宁封子同晚过来避雨。   毕承记得,当天晚上大家都说他是妖怪,只有师父同意将他留下。   那天晚上,这男人就这幅窝囊样儿躲在师父背后。   今天遇见,又往师父背后躲……   话说这男人长的人模狗样的,咋这么窝囊呢!   白泽刚躲到炎颜背后,就有个三寸丁,水桶腰,皮肤油光黑亮的蓬发妇人,手里操着把白刃反光的菜刀,分开人群追赶过来。   来到几人面前,妇人用菜刀往炎颜背后一指:“吃了老娘豆腐就想跑,你也不在这条街上打听打听,我虎三娘的豆腐,是那么好白吃的?” 第494章 本君想干,就干了!   炎颜和毕承等人皆是一脸错愕。   看着面前的妇人,再看看炎颜背后躲着的白泽。   炎颜“噗嗤”先乐了。   回身把白泽从背后拎出来,笑嗔:“你这是得多饥不择食啊喂,都白瞎了你这幅好皮相!”   白泽满脸苦闷:“先前买了二两烧锅子,荷包里几文散碎银子都用光了,我给忘了,等吃完了她的油炸豆腐我才想起来,我又不是故意赖账的。”   妇人:“有话好好说你跑什么跑,你没钱还能用劳力抵呢,你跑了就是赖账!”   炎颜点头笑赞:“大姐是明白人!”   说话的时候,阿祥已经走过去,将二两银子塞在妇人手里。   妇人没想到给了这么多,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将银子又推回阿祥手里:“这位姑娘,这太多了,几块油炸豆腐就半吊钱,要不了这些……”   阿祥笑道:“您这一路追赶辛苦,余下的买盏茶解解渴。”   妇人再三道谢,回头对炎颜道:“你这小娘子知书达理的,回头给你家相公身上多揣几个钱,他这赖账就跑的毛病可不好。”   白泽俊脸一下子就红了。   炎颜笑得前仰后合:“我家这相公一般用不着钱,哈哈。”   看见炎颜笑的不成样,白泽忍不住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再敢笑本神君,回头本神君让沧华好好收拾你!”   炎颜裂开的嘴还那么大,根本没收的意思,顺嘴就回了句:“沧华收拾我?他不敢!”   然后。   须弥境里正捏着帕子边哼曲儿边收拾茶台的丝丝,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丝丝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不小心又弄碎了沧华的茶盏,赶紧低头查看,发现所有的茶盏都码放地好好的。   心里正纳闷呢,丝丝抬头就看见沧华手的指尖出现一个淡绿色的泡泡。   沧华用手轻轻点了下那个淡绿色的泡泡,从里面传出一个丝丝无比熟悉的声音:“沧华收拾我?他不敢!”   丝丝手一哆嗦,再低头就看见刚才被沧华捏碎的那个杯盏。   神境之怒!   岂是一个茶盅能摆平的?   精明如丝丝,果断遁!   “啵!”绿色泡泡被沧华戳破,漂亮的菱唇对着虚空淡淡地吩咐:“把白泽带进来。”   须弥境外,正逛街的炎颜突然顿住脚步,皱紧眉心,神识问了句:“现在?”   “马上!”   炎颜拧了拧眉。   搞什么!   这满大街都是人!   可是听沧华的声音好像有点不高兴……   炎颜翻了记白眼,只好找个茶楼要了间单独的包间,带着白泽进了须弥境。   一进须弥境,炎颜一脸不悦看向沧华:“你明知道我刚才在大街上,就这么把我喊进来,万一被人发现须弥境怎么办?”   沧华眼皮儿都没撩:“有我跟白泽,没人能发现须弥境。”   炎颜朝天翻了记白眼:“拜托您能不能事先跟我说一声啊,害我白操心!”   炎颜觉得今天的沧华有点怪怪的,有点任性,还有点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炎颜仔细回想,最近好像没得罪这位大神啊   莫非……大姨夫来了?   白泽这会儿已经上了龛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炎颜:“此刻在街上,我不便在这里久待,白泽神君已经带进来了,我先出去了,等回去再说。”   说完,炎颜就准备离开须弥境。   可她刚转回身,突然感觉背后一阵挥鞭子的嚯嚯风声,人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屁股上被抽了一鞭子。   炎颜被抽地一愣。   居然有人用鞭子抽她屁股!   心头一阵羞恼,炎颜猛地转身,就看见一根长长的枝条从高大的玉兰树冠上伸下来。   显然,这玉兰树枝条就是刚才抽她屁股的罪魁祸首。   可是这株玉兰树并非自然生长的树木,是沧华的神识幻化出来的,不可能是这树的自主意识抽她。   所以,抽她,是沧华的意思!   炎颜怒目瞪向沧华:“凭什么打我?”   炎颜怒目质问。   白泽好整以暇地捻着茶盏看热闹。   嘿嘿,认识好几万年了,沧华这点小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自打认得沧华到现在,啥时候有人敢在这家伙跟前说那样的话?   看吧,打屁屁了吧!   然后,白泽就等着沧华说他那句经典了几万年的台词:本君想干,就干了!   沧华放下茶盏,慢悠悠道:“本君想……试试你的反应能力。”   “噗——”白泽一口茶喷出老远。   沧华面前瞬间撑开绿色结界,及时把飞溅过来的茶汤全都挡下。   然后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试探完了,不合格,需勤加训练!”   炎颜额角青筋跳了几下。   测试?   扯淡!   她觉得沧华分明就是故意抽她!   可是看沧华的表情,这厮这张脸又比谁都一本正经……   炎颜眉心压了又压,最终啥也说不出来,狠狠瞪了沧华一眼,突然凭空消失。   这次出去连身都没转,显然是不信任沧华了。   等炎颜离开,白泽憋不住张嘴就问:“你咋不实话实说?你分明就是故意抽人家小姑娘的屁股!”   沧华慵懒倚在树干上:“你凭甚说本君没实话实话,凭你的神识力量探查本君的?”   白泽被问了个干瞪眼,吭哧半天才冒出一句:“每回被人猜中你心里的想法都拿拳头压人,沧华你有意思没?”   沧华:“不服?干一架。”   白泽不耐烦一摆手:“沧华你就这皮相长得斯文点,其实你骨子里就一神境里草莽!”   沧华不置可否,问:“你这回亲自过来,是为了那个人,还是别的?”   见沧华询问,白泽脸上的戏谑顿时消失,目不转睛望着他:“这小丫头发现空间裂痕了,这个你知道了吧?”   沧华颔首:“买空间匙是我的注意,此事我自然清楚。”   白泽紧张地盯着沧华:“那你打算跟她说明实情么?”   沧华没直接回答,轻轻放下茶盏,长眸微睐看过去:“说了又能怎样?拿现在的她,去祭炼大结界?”   接受到沧华的眼神,白泽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沧华这样的眼神……   这……分明是谁敢动炎颜,他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第495章 有异性,没神性!   不等白泽开口,沧华继而问:“是你又有感应了?”   白泽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点头:“两日前,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当年炎帝浴火的时候。”   这个梦,明显是天道的意思,他不得不说,说完,就紧张地望着沧华。   炎帝浴火祭炼己身融于山海大结界,一直是亘在沧华心头的殇。   要不是当年炎帝陨落,后来就不会有沧华一怒孤战释厄阖族,他的肉身也不会断送在斩龙台……   这件事如今只剩山海界尚存的几个神境知道。   其中就包括白泽。   沧华面无表情,玉竹修指慢悠悠提壶分茶,嘴里轻飘飘的说了句:“没用”   白泽诧异地挑眉看过去。   刚才提起当年炎帝那事儿,白泽是硬着头皮说出口的。   除了炎颜,就没人在沧华面前不发怵的。   虽然他现在只剩下一个魂体了,可那也是沧华!   只是白泽没想到,这次沧华听见这件事竟然表现地这么平静,于是他大着胆子又问了句:“天道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你们来了钜燕堡,问题又恰处在这个地方,不如就顺便……”   “没用!”沧华毫不客气地打断白泽的话。   “结界裂痕,只有炎帝以及传承他血脉的后人可补。可是凭她现在的实力,就算寻找到时空裂痕也没用。万一被吸进裂痕里,只会令她,令山海界内众生更加危险。不如等她拥有了那个实力,回来直接找到修好了省事!”   白泽点头:“行吧,反正我只是个传话的,毕竟现在的情况,你更了解。”   沧华态度已经很明显,就算是天道授意,白泽也无能为力,不过还是忍不住叮嘱:“虽然你说的有理,但空间裂痕这东西实在太危险了,这东西对山海界的威胁,你比谁都清楚,这事儿虽然眼下无法解决,不过沧华你得放在心上,等到炎丫头能行了,一定记得及时修复,此事不可拖延太久。”   沧华颔首:“这我心中自然有数。山海界缺失春季的这些年,大结界的炁息循环无法闭合,导致大结界不能自行休养生息,出现的问题一定不止这一出,或许别的地方还有。”   白泽点头:“这也是我们担心的,百年前,玄武就曾发现过一个空间裂痕,他搁了块甲片将那个缝隙暂时塞住,也是在那缝隙处留个痕迹,方便日后修补。”   “三十多年前,招司巡游东方天空,突然遭一陨铁袭击,招司当时截获了那件东西,送来让我看,正是域外之物。可是后来我随招司去那一带搜寻,却并没找到任何空间裂痕。”   说道最后,白泽重重一叹:“大结界确实已经出现了问题,幸好炎颜及时出现,希望她能顺利成长,快些继承下一任中央炎帝。”   沧华没接他的话。   炎颜会成为下一任中央炎帝?   这事……   随她吧。   “对了,跟你打听个人。”沧华放下茶盏,淡淡地说了句。   白泽:“谁啊?竟能引起你的兴致?”   沧华:“契无忌”   白泽皱眉:“契无忌?哪个契无忌,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厉害人物啊。”   沧华:“这人现就在钜燕堡,契府的少主人。”   白泽闭上眼,前额渐渐隐现一只晶莹剔透的独角,有流光环绕独角……   片刻后,等白泽慢慢睁开眼时,眼中有与前额独角同样的彩色流光,眼中流光渐渐消失的同时,前额的独角和环绕独角的流光也同时消失了。   这是白泽在寻找沧华说的人。   每天天道之下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如果刻意寻找谁或者什么事,白泽也需要调用神力搜寻。   这也就是沧华,要搁别人,就算同为神境,想劳动懒得出了名的白泽……休想,做梦!   白泽抬手一点,虚空出现一面时空照壁,照壁内,就像放电影似得,一个富贵府邸的后堂,一个婴孩儿呱呱坠地。   白泽释放的时空照壁里,投影的正是契无忌的一生。   白泽看了会儿,没觉得契无忌跟一般富贵人家的少爷有啥不一样的,扭头看却见沧华看得认真,忍不住问:“这人怎么了?”   沧华不搭理白泽,始终认真查看契无忌的成长过程。   白泽越发好奇了,也跟着看,看着看着,白泽的表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然后已有所指地斜眼笑觑沧华。   沧华完全无动于衷,一直到最后看完。   收了时空照壁,白泽笑嘻嘻问:“怎么突然打听这小男孩,你怀疑他有什么问题?”   沧华:“没什么问题,就是好奇,想看看。”   白泽眨了眨眼:“我刚才可看见这小子牵小炎颜的手了。而且还牵了好几回,这小子好像对小炎颜有点图谋不轨呢。”   沧华面无表情:“她没空考虑这些。”   白泽不依不饶:“没空不代表不想,我觉得这小子还不错,家境挺好,模样嘛……”   “你是不是很闲?”沧华斜觑过来,紫眸蕴着明显的不耐烦。   可对方是白泽,脸皮厚出名堂的白泽,要是肯轻易放过这种调侃沧华的机会,那还能叫白泽神君么?   对沧华的不耐烦视而不见,白泽继续问:“说老实话,沧华你是不是吃醋了?”   沧华:“我喝多了,想揍人!”   沧华尾音还未落,白泽已经腾空而起,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一个巨大的淡绿色泡泡迅速在白泽的周围形成,很快就将白泽困在其中。   然后,白泽就肉眼可见地,头顶伸出两只长长的雪白的犄角,脸上,脖子里,四肢上陆陆续续开始有雪白的绒毛冒出来。   然后两只手和两只脚也渐渐开始发生变化,手脚的五根指头全部合拢,变成四只晶莹雪白的蹄子,屁股后面窜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转眼,刚才风度翩翩的白泽神君不见了,绿色的泡泡里,拘着一头通体雪白,头顶一对雪绒一样白角的美丽神兽。   神兽怒瞠着一对白水晶一样的大眼睛,瞪着沧华:“沧华,你居然给本神君用化形术!”虽然变回原身,但张嘴说出来的话,还是他本来的声音。   白泽说完,猛地低下头,用巨大雪白的犄角狠狠撞了下拘禁他的淡绿色大泡泡。   沧华你这只有异性没神性的破龙! 第496章 未孵出的男孩   就在白泽的空间照壁刚刚扫过的时候,拍卖行楼上。   原本跟随在契无忌身后的那些人,在走到拍卖行当家的书房门前,全都自觉停下了脚步。   东家取出腰间的一串钥匙,打开书房门锁走,先走了进去。   契无忌随后跟了进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拍卖行东家回头看了一眼,见刚才那群跟着契无忌的人,果然一个都没跟进来,稍稍松了口气。   走到书桌后面高大的书架前,拍卖行东家双掌一震,一股强烈的土系灵力沿手臂鼓荡而出,迅速灌入面前高大的书架内。   随后,契无忌就看见原本整体的书架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上面所有书都飞了起来,在书架上起起落落,最终所有的书又重新排列在书架上。   站在契无忌的位置看过去,就会发现,所有的书重新排列出来的,是一个古老的符文。   符文排列成功,大书架悄无声息由中央裂开,露出书架后一条黢黑的暗道,一阶一阶潮湿的台阶直通向下方……   拍卖行东家收起灵炁,转回身对契无忌恭敬道:“少主,您想看的东西,就在这里面。”   契无忌也不吭声,跨步就走了进去。   拍卖行东家顺手从壁上抽了根松油火把,小心翼翼跟在契无忌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漆黑的台阶向地下暗室走去。   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那些,跟随契无忌一起过来的人,在契无忌跟着拍卖行东家进书房之后,纷纷从袖袋里取出一张殷红如血的符箓,同时贴在书房的门和墙壁上。   随后,这些人的口中开始嚅嚅低诵,手上同时翻出一个个殷红诡异的咒符。   那些咒符被打出来,就挨个融入墙壁上的殷红符箓里。随后,整面墙壁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浅……   最终,整个书房竟然凭空消失了。   此刻暗室下面,契无忌正站在一个高大的,剔透如琉璃的椭圆形白水晶玻体跟前。   契无忌微眯着眼,仔细看着白水晶玻体里面的……   人   “这就是我父亲藏起来的那件东西?”契无忌仔细打量水晶玻体里面的人,顺口问了一句。   拍卖行东家赶紧点头:“是,老爷十年前将他存放于此,至今,除了少爷您,再没人知晓,也从未有第四个的人来过这里。”   契无忌静静地看着白水晶玻体里面的人。   水晶玻体从外面看越有两米多高,整体呈椭圆状,像个竖着放的大鸡蛋。   里面充满淡黄色的液体,液体中央,悬浮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男孩子的身上没有穿衣裳,肚脐位置有一根长长的脐带,脐带将男孩与玻体下方一块充满密密麻麻血管的类似胎盘一样的东西相连接。   肉眼可见脐带内有血液徐徐流淌,这根脐带以及下面类似胎盘的东西,显然是为液体中悬浮男孩提供维系生命的养分来源。   悬浮在液体里的男孩很安静,除了头和四肢偶尔有细微的动作之外,整体看上去就像在安静沉睡。   契无忌绕着白水晶玻体走了一圈,发现在玻体的后方,有大小两只白水晶瓶,其中一个是新鲜血浆,正远远不断地被玻体下方那块巨大的胎盘缓慢吸收。   在大瓶的旁边,另外有手掌大小的一个瓶子,立马装着的是一种黑紫色的液体。   黑紫色的液体释放的异常缓慢,一点点融入到大瓶的新鲜血浆里,被巨型胎盘一并吸收进去。   契无忌附身打量那只小瓶子,问:“这瓶子里面是……我父亲的衍?”   拍卖行东家赶紧跟过来,见契无忌问那个小瓶子,赶紧摇头:“这个里面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这大大小小的几个瓶子是同时送来的,自摆这儿就从来没人动过。只偶尔有特定的人过来灌新鲜的血浆。”   契无忌直起身,慢悠悠转到水晶玻体的正面,再次抬头看向里面漂浮的男孩子:“你刚才说,他被送来,有十年了?”   拍卖行东家赶紧点头:“是,十年了。”   契无忌仔细盯着男孩的脸看。   这男孩子看上去刚好十岁左右。   “所以,他刚送来的时候,还是刚从母体中刨出来的小婴孩?”   拍卖行东家老实点头:“是,刚送来的时候,这孩子还没您半截手臂长,是个即将降生的男婴,这些年,他就在这里头一点点长大,十年过去了,他竟然也跟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得这么大了。”   说起这个孩子,拍卖行东家语气里带出些许的情感。   这孩子虽然整日悬浮在水中,却是他一点点看着长大的,虽然从未交流过,但也相处出了感情。   契无忌却全部在意拍卖行东家的情感,继续问:“我父亲有没有说过,这玩意儿长到多大能放出来?”   在他眼里,玻体里面的这个男孩子,根本就不算是个人。   东家想了想,皱眉道:“具体的老爷没说过,不过三年前老爷过来看它时,曾自言自语过一句,好像是再过十来年,就好了。”   “这么算来,这孩子大概与常人一样,至少要长到十八岁成年才能被放出来吧。不过这些是全我猜的,老爷他没提过这些。”   契无忌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这么说,还得八年呢。”   说完,他慢慢地抬起手臂,将手掌贴在白水晶玻体光滑的表面上。   然后,东家就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水晶玻体凭空消失。   东家顿时瞪大了眼,惊恐地一把抓住契无忌的胳膊:“少主,您说您只进来看看,您,您把这东西带走了,老爷若是知道,我,我一家老小性命不保啊!”   契无忌俊逸的脸上,一半是纯真,一半是桀骜,就是没有丝毫的同情。   轻轻拨掉东家缠在手臂上的双手,契无忌用手轻轻拍了拍东家胖乎乎的脸蛋:“我跟我父亲从来不睦,你是他信赖的人,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活该被宰。”   说完,抬腿就向密道口走去。   走出暗室,面前依旧是进来时的书房,直到契无忌跨出书房的门,整个空间像水波一样晃了几下,原本的书房才重新出现。 第497章 天悲岛的阿云   整间书房如水波般晃动了几下,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契无忌站在书房门前,沉声问:“我进去这期间,可有人来过?”   危魑摇头:“没有,我寸步不离在这里守着,没见人来过。”   契无忌皱眉:“刚才有人用灵识探查过这边!”   危魑一惊,问:“会不会是搜寻什么人或者东西的高阶修士恰好路过?”   契无忌摇头,面色严肃:“先不管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危魑看了眼书房门,见拍卖行东家并没有跟进来,问:“那件东西可到手了?”   契无忌轻轻点了下头。   危魑立刻笑起来,拱手道贺:“恭喜少爷!”   契无忌抬腿往楼下走,跟着他来的那些人赶紧跟在他身后,出门上车,高大华贵的马车很快消失在繁华如织的街道上。   就在契无忌离开的拍卖行对面,有座四层的豪华酒肆。   正对着拍卖行的第三层楼上,是间装修雅致的包间。   包间内,临窗端坐一位身着竹青修士服的年轻女子。   女子的容貌罩在青竹色的帷帽下面,目光随着契无忌的马车缓缓移动,直到看不见了才慢慢地收回。   见女子收回目光,坐在她对面的,同样用雪纱帷帽遮住容貌的中年女修,低声道:“刚才我用神识查看过,契少主与那掌柜在楼上,里面并无其他异动。”   女子容色沉静:“所以,契无忌进去的地方,是连月雅姑姑您这样的化神境界也无法探知的地方?”   月雅微微皱眉,忍不住反问:“小阁主为何会肯定契府少主进去并非拍卖交易?”   女子轻轻转着手中的茶盏,语调有些慢,却很稳:“我虽然无法探知契无忌进去干什么,但我知道,他进去绝对不是为了拍卖,他一定另有目的!”   月雅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少女,犹豫问道:“小阁主当真想要退掉与契家的亲事?”   少女轻轻点了下头,语气中不带丝毫犹豫:“是,亲是一定要退的,既然父亲不愿出面,我便自己退!”   听见少女言辞坚决,月雅轻轻叹了口气:“当初,阁主为小阁主订这门亲,确实有些欠妥啊!”   少女没再说话,垂下头静静饮茶。   两人在雅间中坐了约有片刻功夫,房间的一面内墙突兀地一阵扭曲,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直接穿墙走了进来。   男子步履沉稳,如行平地,用的是缩地功夫。   进来的这位竟同样是个化神境界的修士。   男子露面,走到少女面前,拱手行礼:“回少阁主,我方才奉命跟踪契府车轿,发现契府的车轿从此处出发并没直接回去,而是一路行往城东去了。”   少女安静地聆听,低问:“去城东做什么?”   男子:“在空家的一处宅子门前停了大约有半柱香的功夫。”   少女略微沉吟:“空家?可有什么人与他来往?”   男子摇头:“契府的车轿只在哪儿停了会儿,契家少主并没下车,也没有任何人靠近,之后,契府的马车就回去了。”   少女:“你亲眼看着契府的马车回去的?”   男子点头:“是”   少女轻轻颔首:“桂叔辛苦了,坐下歇息吧。”   桂叔再次拱手行礼,在少女和月雅旁边的空位坐下。   替俩人添上茶,桂叔略微沉吟,忍不住道:“我这趟跟着契府的马车一路回去,虽然没发现契家少主有何异动,倒是遇到了一位旧识。”   月雅抬起头,好奇看过来:“旧识?咱们天悲岛的人么?”   桂叔垂目点头:“嗯,以前是。”   少女也好奇看过来:“天悲岛的外门弟子?”   听见桂叔说“以前是”少女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外门弟子。   因为入了天悲岛的内门弟子,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天悲岛的。   能被收为内门弟子是无上的荣耀,好不容易拜入岛内,怎会舍得离开。   桂叔却低头沉默了,喝了口茶才慢慢地说:“我看见的这个人,你俩绝对猜不到,我……看见了沈煜云。”   桂叔尾音刚落,少女霍然起身,惊讶急问:“你是说……你看见了…六师兄?”   就连对面的月雅也是一脸诧异:“阿云他……他是在空府里面做事吗?”   桂叔摇头:“阿云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是跟着契府马车,在空府门前停留的时候,看见阿云跟几个人从外面回来,进了空府。我并没跟进去,更未来得及与他说话。”   “你带我去找六师兄,我现在就要去!”   少女急切地拉住桂叔的衣袖,说话时语调都带着些微的颤抖,显然情绪已经激动到了无法抑制的边缘。   对面的月雅见少女有些失态,赶紧站起身转过茶桌走到少女身边,扶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抚:“小阁主,你先别激动,先等阿桂把事情说清楚再说。”   见少女死死抓住桂叔的衣袖不肯松手,月雅继续劝道:“你放心,如果确定了是阿云,我和阿桂会陪你过去的。”   听见月雅这么说,少女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复,被月雅安抚着重新坐回座位上。   ————   炎颜想跟白泽叙叙旧,一回府就急匆匆进了须弥境。   可是等她进去的时候,没看见白泽,却看见空中飘浮个淡绿色的大泡泡,里面囚着一只美丽非常的妖兽。   妖兽身覆细腻皮毛,皮毛通体洁白如霜,一根杂毛都没有。正面有些像梅花鹿,一对漆黑的大眼睛看上去美丽极了。额上长着偌大的鹿角,只是嘴并非是鹿唇,却有些像狗,身亦如鹿,生有四蹄,股后还拖着条又粗又蓬松的狐尾。   炎颜走到近前的时候,泡泡也自动向她浮过来。   泡泡里面的妖兽原本是站着的,看见炎颜,却猛地蜷起四肢卧了下去,还把嘴藏在前腿下面,看上去竟像有些羞于见人。   炎颜只顾眼前美丽的妖兽,一时都忘了询问白泽去向。   “这是什么兽?生得好漂亮!”   炎颜忍不住伸出一根指头,小心翼翼地探进泡泡里,轻轻摸了摸妖兽雪白的耳朵。   她的手才碰触的妖兽的耳朵,妖兽猛地仰起头甩了甩,又重新换了个角度背对着炎颜继续卧下。   这妖兽……好像很不爱搭理她。 第498章 没穿衣裳的白泽   炎颜对这漂亮的妖兽实在喜欢,又转到人家面前,发现这妖兽的两颊雪白的绒毛下的皮肤,竟然微微泛出两片红。   脸红了?   这妖兽竟然还会害羞!   炎颜觉得十分有趣,又打算伸手去抚摸妖兽。   这回她的手还没碰触到妖兽,妖兽几乎瞬间一跃而起,凶悍地用洁白的鹿角去猛撞大泡泡。   “喂,我没要伤害你的意思,小可爱,别怕,我就想摸摸你……”   可是炎颜越这么说,泡泡里面的妖兽就越暴躁。   偌大的鹿角把泡泡撞地剧烈晃动,它自己被囚禁在里面挣脱不出,也随着泡泡的颠簸摔了好几个跟头。   而且这妖兽周身的颜色也迅速发生变化,刚才还只是脸颊上的皮肤有些泛红,这会儿几乎全身的肌肤都泛出浅浅的粉红。   炎颜完全摸不着头绪,正愁如何安抚这漂亮的小东西,就听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敲破锣般的笑声。   “哇咔咔咔……小炎颜,你再摸下去,白泽神君就要撞壁而亡啦!哇哈哈哈哈……叮咣叮咣……”   炎颜回头盯着烈山鼎:“你说谁?白泽?哪儿?”   “叮咣叮咣”烈山鼎围着大泡泡转了一圈:“这里头就是白泽神君啊,你看了人家半天,还要摸人家,你居然不认得白泽神君,哇哈哈哈哈……”   炎颜瞪着泡泡里,明显皮肤比刚才更红的雪白美兽,眨巴眨巴大眼睛:“这……这是白泽的原身?”   “是啊,这就是白泽神君的原身,小炎颜你别盯着人家神君大人看啦,神君大人这个样子,就相当于啥都没穿站你跟前,他正难为情呢,你没看出来吗?”   炎颜仍旧大喇喇地打量白泽,一脸无所谓:“这有什么?不是所有的妖兽神兽幻化出原来的真身都这样么?有啥不好意思的?莫非沧华幻出龙形还要披件衣裳不成?”   大概是听见了炎颜的这番话,泡泡里的白泽立刻比刚才安静了许多,不过浑身的皮肤仍旧红彤彤的特别可爱,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背对着众人。   老鼎哈哈笑道:“你若一直看的是白泽大人的原型也便罢了,你既已看过他穿衣裳的时候,这会儿人家没穿衣裳,可不要难为情么。”   “这就好比一个人,他从来不穿衣裳惯了,便觉不穿也没什么,等到习惯了穿衣裳,周围的人全都穿衣,你再让他脱了,他可不就不乐意了。”   炎颜轻笑点头:“嗯,有道理。不过,白泽怎么好端端地变回原身了?”   看这别别扭扭的样子,大约不是他自己乐意的。   炎颜向这半晌一直没说话的沧华看过去。   沧华仍旧是那副慵懒的样子斜倚在大玉兰树上看书。   感受到炎颜投来询问的目光,沧华抬头瞥了眼大泡泡里的白泽,轻飘飘地说了句:“给你们欣赏一下白泽神君的原型。”   “咕咚!”   原本已经被安抚下来的白泽,再次猛地用大犄角撞了下泡泡壁,转回身,红着眼一双温柔的大眼睛瞪着沧华。   这俩明显是杠上了啊!   炎颜哭笑不得。   这俩还都神境呢,这脾气风一阵雨一阵的,跟小孩子似得。   幼不幼稚啊?   “沧华,不管怎样,白泽是神君大人,你快把他放出来。”炎颜开口替白泽求了剧情。   然后她回转头,就看见白泽温柔的大眼睛,湿漉漉地向自己望过来,里面充满浓浓的感激,特别惹人怜。   沧华瞥了眼白泽,淡淡收回目光。   轻轻地挥了下衣袖,困住白泽的大泡泡“啵”地一声爆裂。   就在泡泡爆裂的瞬间,白泽兽身迅速被一圈五彩霞光笼罩,疏忽消散。   就在霞光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白泽愤怒的声音:“沧华,你等着!”   等声音消失,霞光才彻底消散。   看来这回沧华是把白泽得罪的狠了。   望着空中渐渐消失的美丽霞光,炎颜忍不住问沧华:“白泽也是神境,并且他现在还保留着完好的原身,为何会被你困住?你不只是个残魂么。”   沧华:“凭我我今日的神力,自然不是白泽的对手。全因眼下在须弥境中,白泽是吃了这个亏。”   炎颜方才想起,沧华身上有炎帝设下的禁制,他是须弥境重点保护的对象。   所以,当他对白泽发动攻势的时候,须弥境会自然而然地降低白泽的战斗力,帮助沧华。   炎颜原本想问问这俩大神到底因何闹矛盾,不过看样子,沧华似乎也不愿说原因。   跃上龛台,炎颜很识趣地带开话题:“白泽突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沧华:“他办别的事,顺路过来。”   合上书,沧华抬头看过来:“空间匙呢?给我看看。”   炎颜恍然,赶紧从纳戒里取出刚拍下的珠钗递给沧华。   沧华伸手去接珠钗。   就在珠钗被沧华拿在手中的一瞬,表面暗红色的木纹瞬间褪尽,一股逼人双目的金光骤然从钗身释放出来。   炎颜只觉双目被这金色光芒刺地一阵剧痛,赶紧抬手护住眼睛。   沧华用手轻轻一拂,簪子表面的金光顿时收敛了不少。   感受到对面灼人的光芒消退了一些,炎颜才慢慢放下遮挡住眼睛的手臂。   等她再看向沧华的手,蓦地睁大眼:“这是……毛?”   没错,沧华的手中早已不见了那只珠钗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通体散发出耀眼金光的黄金羽毛。   沧华:“我之前对你说过,这是金乌的尾羽,只不过堕入凡尘已久,它原本的神力被尘世浊气掩盖,刚才我用木之力重新唤醒它的生机,这才是它本来的真容。”   炎颜盯着沧华手里的黄金羽毛,完全不敢置信:“这……真的是太阳神鸟,三足金乌的羽毛?”   沧华颔首:“是,所以,它才被称为空间匙,才能被用来发现隐藏的空间裂痕。若非神境天生之物,绝不会有体察空间能力的功用。”   日和月象征时与空。   金乌自然与空间力量有关。   炎颜一副不敢置信。   传说中的三足金乌,原本有九个,被裔神射掉了八个,还剩最后一个值守太阳宫。   她今天居然见着真的鸟……毛了!   沧华看了眼炎颜莫名兴奋的表情,继续道:“其实,这东西除了能感知空间裂痕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功用……” 第499章 所以,金乌真正神力是……逃跑?   见沧华表情难得的一本正经,炎颜立刻就明白,接下来的这个功用,可能比这东西能寻找的空间裂痕更重要。   沧华将黄金羽递给炎颜,道:“自上次大战之后,金乌受伤便再未出世。除了每日的太阳照例升降,我们再没见过它的神迹。但是,这赤尾羽却是它的信物。”   “持有它的尾羽,只要是阳光能照耀的到地方,就可召唤一次金乌。”   炎颜好奇:“金乌很厉害吧?”   拥有太阳的力量,金乌应该是只很厉害的神境。   沧华:“三足的战力在山海界诸神里,算不得厉害,但是它的速度我等确无法企及,只要阳光能抵达之处,三足皆能疏忽赶至。”   炎颜顿悟,三足金乌,太阳的化身,照耀世间的阳光皆出自它的手笔,它便是阳光,阳光便是它,自然是有光的地方,皆能疏忽而至。   炎颜若有所思:“所以,关键时候用这只羽毛召唤金乌,它能带我逃跑,一般没人能追得上!”   沧华立刻投来赞许的目光。   炎颜:所以,金乌最牛逼的神力就是……逃跑!   太阳这么窝囊的么?   见炎颜表情古怪,沧华抬指在那根簪子上轻轻一点,道:“当然,金乌除了逃跑,神力也还不错。”   炎颜笑了。   沧华这是觉得刚才的话拉低了神境的逼格,再给金乌找补回来点。   经过沧华点化,黄金羽再次变做拍卖的簪子的形状,炎颜顺手将其绾进头发里。   才说完簪子的事儿,突然就听见一声妖兽愤怒的咆哮声。   炎颜疏然起身:“是吨巴!外头一定是来了劲敌,我出去看看!”   沧华懒洋洋地回了句:“嗯,来了三个人。两个化神境,一个元婴境。”   炎颜脚底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急吼吼就赶了出去。   两个化神……   这是索命的来了?   一踏出须弥境,炎颜就感受到一个强大的压迫感从院子外面传进来。   隔着窗户,炎颜就看见吨巴幻出巨狮一般庞大的身形,挡在房门前,冲着面前的三人呲牙狂啸。   实在想不出为何会突然有两个化神境大能找上门来。   炎颜自觉在这城里并没得罪什么厉害人物。   上苗家是跟着金兰娇上门的,对方还不至于寻到空府来。   另外一个是拍卖场上的邵云心。   经过她最后那番话,炎颜觉得如果邵云心脑子够好使,应该不会派人找上门来闹事。   不管何方大能,人家都上门了,只能硬着头皮出去应对。   往嘴里塞了一把丹药,炎颜撑开结界,跨步走出了房门。   院子里此刻已经有两拨人马正在对峙。   炎颜这边墙头上立着两个修士,一个元婴境,一个化神境,皆是空府里负责守护的修士。   此刻,两个修士正释放出澎湃的力量护住炎颜居住的这片院落,连带门前的吨巴也一并护在其中。   幸亏空府护院有位化神境能勉强支撑,不然吨巴恐又要吃大亏。   而对面的二女一男两个修士也正释放出澎湃的灵力,冲激空府护院修士的结界。   三个修士的攻击力量显然是冲吨巴来。   炎颜刚踏出房门,就听对面三位中的那个男修怒道:“尔等竟如此迂腐,这是只饕餮,倘若不趁它尚在幼年期将其斩杀,日后待它长成,必定酿成偌大祸患。”   空府修士却也寸步不让鼎力相抗:“只要入了我空府的门,不论善恶好坏,来者皆是我空府的座上宾,我空府自当护卫宾客人身安全。尔等要怎样且等宾客离去,恩怨情仇尔等自去了断!”   “但此刻此兽尚在我空府,我空府便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其分毫。尔等此番行举,便是与我空府作对!”   女化神怒道:“这些人真是愚蠢至极,冥顽不灵,阿桂,休要与这些人多言,直接将这只饕餮击杀了事!”   女修话落手中玉剑霍然释放澎湃的剑气,连同刚才说话的男修一起,一股锋锐无匹的强大剑芒笔直刺向结界内的吨巴。   炎颜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挡在了吨巴的身前。   站在男修和女修中间,一直默不作声的的女子看见炎颜竟然冲到吨巴的身前,紧张地一声娇喝:“当心,有人!”   随着喝声手腕翻转,一连打出一连串的伽印。   女子虽然修为比身边两位弱许多,但她打出的伽印速度却异常地快,那些伽印幻化成一并灵炁宝剑,竟然赶在男修和女修的两柄玉剑之前飞至炎颜的身前。   灵炁幻化的宝剑剑身一横,竟然挡在了炎颜的面前。   站在少女两侧的一男一女两位修士见状,面色大惊,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   两人掷出的两柄玉剑“叮,叮”两声,狠狠刺入少女幻化出的灵炁宝剑上。   就在玉剑撞上灵炁宝剑的同时,少女的身体突然猛地一晃:“噗……”一口鲜红的血液从口中喷出。   那两柄玉剑经过少女灵炁宝剑的拦挡,攻势骤减,顺利被空府修士的结界拦截下来。   “小阁主!”   男修和女修同时大叫一声,再也顾不上面前的吨巴,女修上前一把扶住少女纤瘦的肩,将其小心翼翼护在怀里。   男修也同样一脸急切地看着女修怀中的少女。   房顶上两名空府的护府修士也意外女子会出手救炎颜,顿时明白这三人也并非歹毒蛮横之辈,便也纷纷从房上落下。   炎颜拍了拍吨巴的前额,低声安抚:“你先去吧,我这里不会有事。”   吨巴水蓝色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充满浓浓的委屈。   刚才那三个修士就是冲着杀它而来的,果然人族世界里,除了主人,别人都容不下它。   吨巴用额头拱了拱炎颜的手心,周围空间一阵水波荡漾,身影渐渐消失。   等到炎颜再转身,刚才替她挡剑的少女已经闭目调息,面色渐渐恢复如常。   见少女并没大碍,男修和女修终于松了口气。   男修侧目,发现刚才的饕餮已然不见了踪影,正欲开口质问。   忽闻身后,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不缺定,低低地问了句:“可是……昕竹师妹?” 第500章 天下头号大吃货!   听见这句询问的话,少女的身子骤然一僵。   连同她身边跟随的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也同时迅速回转身。   此时虽是夜晚,空府内灯烛摇曳,并不难看清月门口伫立的男子的脸。   女修怔怔地望着出现在月门口的男子,小心翼翼低唤一声:“阿云?”   听见这个声音,门口的男子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迅速跨进圆门,走到三人面前的时候,眼眶早已温润。   赶来之人正是沈煜云!   竹青衣衫的少女缓缓转回身,看见沈煜云的时候,眼睛里蓄得饱饱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滑出眼眶。   快走几步,张开双臂就扑进沈煜云的胸膛里。   原本斯文自持的少女,到了这会儿,再也抑制不住哽咽难掩:“六师兄……这些年……你……”   沈煜云紧紧抱住少女削弱的肩,同样眼圈灼热。   月雅和阿桂也走到两人跟前。   沈煜云伸开一只手臂,将少女和月雅同时紧紧抱住。   阿桂揉了揉鼻子,也张开宽大的手臂,将几人全都抱住。   沈煜云把头脸埋在阿桂的肩膀上,平日如刚的男子,此刻泣到浑身止不住颤抖。   “没想到……我……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们!”   沈煜云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音调,嗓子哑的厉害,说话也语无伦次。   紧紧抱住沈煜云的少女,更是完全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六师兄,六师兄……”   除了一声声嘶哑地唤沈煜云,少女什么也说不出。   炎颜静静地立在门前,看着眼前抱成一团痛哭流涕的四个人。   不用说她也知道,今晚来的这三位是天悲岛的修士。   沈煜云的故交。   见都是认识人,空府的两个修士与炎颜行礼后便安静离开了。   炎颜静静地转回身,推门进房。   这样的场合,除了他们四个,别人一律多余。   炎颜不知道沈煜云几人是何时离开的她的院子,她给狌兽群写课件写的专注,完全没留意时辰。   听见外面传来沈煜云的声音,抬头看向窗台的更漏,发现已经寅时末了。   “进来吧。”炎颜应了一声。   门从外面推开,沈煜云带着刚才那两个化神境和少女一起走了进来。   炎颜起身,含笑让座,亲手燃炉煮茶。   既是沈煜云的故交,理当周全款待。   等炎颜温杯开烫,将茶具一一准备妥当摆上圆桌,月雅站起身,对炎颜躬身行礼:“今夜冒犯了,是我等唐突。”   炎颜知道他们说的吨巴的事,轻轻摇头:“你们不知内情,不知不怪。”说完,已为众人添上热茶。   等炎颜与月雅重新落座,沈煜云起身给炎颜依次介绍:“这位就是我天悲岛剑阁阁主的女儿,虞昕竹。”   说完,沈煜云面带自豪地笑道:“别看昕竹年纪不大,如今破开元婴境,通过宗门考核,成功升任剑阁少阁主了。”   炎颜赶紧起身,双手奉茶与虞昕竹行礼:“方才多亏少阁主出手,颜方能幸免一劫,此刻以茶代酒,谢姑娘大恩。”   见炎颜起身道谢,反倒弄的虞昕竹不好意思起来。   赶紧起身,虞昕竹叠手与炎颜还礼,脸颊微红:“今日闹出这等误会,是我等草率了,并不知那只饕餮是贵商队的守护兽,也不知它与炎首领签订了血契。险些误伤炎首领与你的受宠,多有冒犯,当赔不是的应是我等。”   刚才在沈煜云那边,虞昕竹,月雅和阿桂已经听沈煜云说过炎颜和商队的事。   已经知道炎颜身负罕见的空间力量,才能驯服着头同样拥有空间力量的饕餮。   听闻炎颜有空间力量,三人也是极其诧异。   沈煜云同时也很意外。   他一直没搞明白吨巴到底是个啥玩意。   那货一直都是啥都吃,还特能吃,浑身上下除了有点空间力量之外,最大的本事就是吃!   今天他终于彻底弄清楚了。   敢情这货闹了半天是大名鼎鼎的饕餮。   饕餮,可不就天下头号大吃货!   知道了吨巴的真实身份,沈煜云也同时想到了刚才月雅和阿桂对炎颜和吨巴动手的原因。   天悲岛教育弟子,其中就有将维持一方众生安宁为己任的觉悟。   今日发现了饕餮,自然要灭之以绝后患,今日来得就算不是月雅和阿桂,换成别的天悲岛弟子也同样会这么干。   不过沈煜云清楚吨巴跟炎颜的情感,他也知道吨巴跟炎颜订立了血契。   从前他向炎颜问及吨巴是何物,炎颜一直避而不谈。   沈煜云猜想她必定也知道吨巴是饕餮。   再者,就沈煜云自己。   倘若当真要杀死吨巴,他也舍不得。   为了给吨巴说情,沈煜云只得将炎颜是罕见的空间力量这事告诉了虞昕竹三人。   三人听闻也很意外,并且刚才他们三人就亲眼看见吨巴使用空间力量。   拥有如此特殊的力量,虽然身为饕餮,却已经是有主之物,他们自然不会对吨巴再出手。   将吨巴的事说开,沈煜云又继续介绍月雅和阿桂。   “雅姨和桂叔,从前是剑阁的执事,现在则是昕竹的专司护法。”   阿桂挠头笑道:“说实在的,要不是听阿云亲口说那饕餮与你订立了血契,我们打死都不信。这东西好几百年出一头,是天生地长的恶兽,通常狡猾异常,肯跟修士订立血契的,我活这大岁数还是头回听说呐!”   炎颜浅浅一笑。   心道:饕餮狡猾异常么?   可是她这只自打见面起,咋一直就是个憨憨性呢?   相互介绍完,几人又再次见过了礼,大家重新落座。   才坐定了,虞昕竹又突然起身,对炎颜躬身郑重行了一礼。   炎颜赶紧诧异起身:“小阁主为何突然如此?”   等到炎颜将虞昕竹扶起身时,对方已经满脸泪痕。   炎颜有些意外,温和问道:“小阁主可是有什么事?”   她觉得这位小阁主情绪实在太激动了些,激动的有点莫名其妙,还不太正常。   虞昕竹双肩颤抖,已难以言语。   月雅起身扶住虞昕竹,对炎颜歉意一笑:“炎东家莫见笑,我家少阁主是方才听阿云说你对他多有照拂,我家少阁主是替阿云谢您。” 第501章 一眼半生筹   炎颜侧目看了沈煜云一眼。   沈煜云坦然一笑。   二人神态间充满相处多日的伙伴之间的默契。   炎颜马上明白了,眼前的小师妹,只是小师妹。   可是这位小师妹对沈煜云的情感,明显比沈煜云激动并复杂的多。   收回目光,炎颜温和看向的虞昕竹:“少阁主不必谢我,沈爷能被商队众人尊重全因他个人能力非凡。”   “商队虽然是我的,可我与沈爷却不是什么雇佣关系。我与沈爷合伙经营商队,若没有他,我的商队也建不起来。”   旁边的月雅笑道:“果然能干的人儿,不管干啥都出类拔萃。当年在宗门里头,阿云也是那般的风光无限,他……”   “月姨!”听月雅开口就要提当年旧事,虞昕竹情急唤了她一声。   很显然不忍掀开沈煜云的昔日旧创。   月雅赶紧把手放在嘴上,歉意地一笑:“我这嘴,一激动就……”   沈煜云却淡然一笑:“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提也没事。”   可是虽然沈煜云这么说,屋里的气氛,却突然因为提起了沈煜云的往事,而变得沉闷起来。   “嗐!”阿桂突然重重一拍大腿:“有啥的呀!阿云爷们儿的很,才不会这么多年一直想不开呢,要这是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他能把商队经营得这般红火?”   说完,阿桂一口闷掉面前的茶,对炎颜豪爽一笑:“阿云人好,却是个腼腆的性子,他肯定不肯给你们讲他当年在岛上的事儿,炎姑娘你也肯定想不到,阿云他当年在我们天悲岛上呐,那可是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嘿!想当年的阿云,绝了……”   提起当年意气风发时的沈煜云,就连月雅和虞昕竹的眼睛里也绽放出兴奋和自豪的光芒。   月雅原本刚才就想说,这会儿见沈煜云没事,也憋不住兴奋道:“阿云是我们天悲岛岛主的亲传弟子,我们老岛主这二三百年间原本再没动收徒的心思了,可是一见阿云,头一眼就相中他啦!”   虞昕竹也赶紧点头:“六师兄是老岛主的关门弟子,虽然是最晚拜入师门的亲传弟子,却是几位师兄里最有出息的一位。”   提起沈煜云当年的辉煌,性子稍显腼腆的虞昕竹话也多起来:“六师兄拜入师门不足十年,就已突破元婴境,是我们岛上年纪最小的元婴修士。现在各馆阁的师长教育门下子弟时,仍拿六师兄当榜样呢!”   沈煜云被夸地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那点修行早不值一提了,如今昕竹才是宗门晚辈弟子中名符其实的佼佼者!”   阿桂一巴掌拍在沈煜云的肩上,哈哈大笑:“你谦虚啥,要不是你,我们剑阁哪儿能得个这么出类拔萃的小阁主。”   炎颜也含笑颔首:“小阁主确实剑气了得。昨晚她出手救我的时候,灵力所化的剑气竟比你两位化神境界的出剑还要快,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炎颜能感应出虞昕竹的修为大概在元婴初期到中期之间。   这个修为,对于如此年纪的女子而言已经相当了不起。而她昨晚用自身灵炁幻化出的剑气,出招时,竟能超越两位化神境的剑速。   这种差着好几个等级的修为几乎不可能超越,说出来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昨晚虞昕竹出招的速度,炎颜是亲眼看见,这绝对种不可能的事就发生在她的眼跟前。   对虞昕竹幻化出的那道能超越化神境的炁息灵剑,炎颜也非常感兴趣。   听炎颜提起自己的剑气,虞昕竹道:“桂叔说的确实如此,若不是六师兄,我别说继承剑阁少阁主之位,此刻恐怕连待在天悲岛的资格都没有。”   提起当年旧事,虞昕竹忍不住再次望向沈煜云,眼中充满感激。   “我幼年时,一直跟随母亲在岛外生活。直至七岁才被父亲接来天悲岛,并参加了同年的宗门收徒测灵,测试的结果却是下品灵根,若非父亲是岛上剑阁的阁主,我连做外门弟子的资格都没有,当年就连父亲也对我十分失望。”   说起当年旧事,虞昕竹神态间无奈尽显。   沈煜云给炎颜解释:“昕竹师妹虽然是剑阁阁主的亲生女,可是要想入岛修行仍要遵守宗门的收徒规矩,未到年纪以及不足灵根品阶,即便凭她是剑阁阁主的亲生女儿,亦无法得到额外照拂。”   炎颜点头。   果然是天悲岛,不论亲疏,只看天赋。   由此可见天悲岛的宗门法度之严苛公允,确有大宗门风范。   虞昕竹继续道:“经过测灵之后,我只能勉强收做外门弟子。虽然与父亲一起同住在剑阁内,却无法像六师兄他们这些内门弟子一样随意在宗门内走动,”   “同在剑阁,我却只被允许修行传授给一般外门弟子的修炼功法,又因为我特殊的身份,当时在剑阁里格外受师兄弟们的冷落……”   身为阁主的亲生女儿却天分极差,炎颜能想到当时的虞昕竹,终日面对同门有多尴尬。   “我入宗门的那一年,恰好赶上六师兄被送来剑阁由父亲亲自传授剑意。”虞昕竹呷了口茶,继续道。   “他虽然不是父亲的亲传弟子,确是宗主的关门弟子,同时也是他那一辈师兄中的个中翘楚。修炼方面备受重视。他的各项修行,皆由各阁阁主亲自传授,与我恰相反。”   “当时,六师兄初来剑阁,阁内所有的师兄弟们都争抢与他结交,我当时知道凭我的能力,没资格跟那么优秀的六师兄结交,但我还是准备了一份薄礼,混在大家的礼物里一起送了过去。”   “我原本会以为自己的礼物会石沉大海,却没想到第二天,六师兄竟然亲自来看我。”   沈煜云笑道:“昕竹的字写的非常漂亮,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虞昕竹被夸的有些脸红,垂眸笑道:“不是我的字好,是六师兄心细如发。从那副字里察觉到了我的心思。”   炎颜好奇:“你当时到底写了什么?” 第502章 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闲夜坐明月,幽人弹素琴。   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   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   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诗,虽没有提任何与修炼有关的事,却隐着浓浓的伤感和孤独,恰是当年虞昕竹初入宗门时的心情写照。   炎颜知道,凭沈煜云的细心,看见这幅字,定会当即发现虞昕竹的寥落心思。   果然,沈煜云道:“我当时读完这两句诗,就觉得昕竹师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困扰,第二日去看她,才知她的艰难处境。   虞昕竹:“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六师兄会亲自来看我,并且在后来的一段时日,他还不辞辛苦,经常亲自教引我修炼功法。”   沈煜云:“昕竹当时修炼非常用心,她平日训练比很多内门弟子还要吃苦得多,也正是因她的用功,才让我有机会发现她身体的症结。”   “开辟气海之后,她每次运灵炁抵达石门穴,都会感受到一股明显的阻塞力量,我曾在医药馆研习的时候,看见医书上说,此类情况有可能是器气之阻,便带着昕竹去寻访宗族内的医师。”   虞昕竹:“那位老灵医的说法却与六师兄截然相反,他听闻我的灵根是下品之后,直接断言说我这种情况属于先天胎滞,是比下等灵根还要糟糕的状况,基本上就等同于不能修炼的废体。”   说至此,虞昕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实话,当时连我自己都放弃了,简直失望透顶。”   “那几日六师兄也突然消失了,我以为他也放弃我了,可是就在我心如死灰,绝望准备离开宗门的时候,六师兄却抱着一大堆典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他这些天消失,是在藏书阁里寻找关于我这种症状的解决办法。他始终坚信他自己的判断,坚信我并非不能修炼的体质。”   沈煜云:“昕竹非常坚强,我跟她说了她病症的有可能的原因,也说了解决病症的办法异常痛苦,同时也告诉她,这么做未必能够打开它阻塞的经脉,”   “如果决定尝试,就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和忍受巨大的痛苦,结果还不一定会成功。但是当时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   虞昕竹:“我当时已经感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六师兄为了我能付出这么多,还替我遍查古籍,而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这个当事人更没理由逃避!”   说至此,虞昕竹激动的俏脸微红:“当时为了打开我体内的经脉阻塞,必须要用好几味上品灵药。可因我是外门弟子,不能随意取用宗内灵田的仙药,需要用等价的灵石交换。”   “父亲虽然是剑阁的阁主,但是碍于我的身份,为了避嫌,也没办法给我弄到需要的灵药。而天北悲岛有规矩,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在各馆阁之间用打理杂物来换取灵石。”   “六师兄为了给我治病,修炼之余,就到灵田去帮忙,用杂工换取我需要的药材。就这样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帮助我疏通的阻塞的经脉。”   阿桂兴奋地接话道:“嘿,你是不知道,当时阿云带着昕竹去找阁主重新测试灵根,那姹紫嫣红一闪烁,当时所有剑阁的人都震惊了,这绝对是极品的灵剑体质,是千年难遇的剑气修炼的天才灵根。”   “当时连阁主都激动的老泪纵横,原本以为唯一的独生女儿与修炼上毫无天赋,失望透顶,却没想到竟然是剑气一道的修炼天才。”   月雅也笑的眼睛弯弯得:“是啊,阁主三百余岁上得了昕竹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自然想把通身的本事传给亲生骨肉,昕竹刚测试过灵根,老阁主难受的几日几夜在书房中犹自叹息,昕竹重新测试完灵根,阁主当即激动得老泪纵横。”   阿桂兴奋道:“所以颜姑娘刚才惊讶,昕竹使用的气息幻化的灵剑,竟然可以超过我与月雅出剑的速度,就是因为昕竹是天生的剑气灵根,其实阻塞在她经脉中的那一股气,就是阁主体内的剑气,”   “幸亏遇到了阿云,对昕竹弃而不舍,才会有如今昕竹的成就!”   月雅连连点头:“是呀,当时阁主得知了昕竹的灵根状况,将独创的灵炁剑法当即传授给昕竹,短短数月昕竹就连破三个境界,成为那一批弟子中最资质最倾绝的弟子,也同时受到宗门器重,当做了剑阁下一任阁主进行栽培。”   听阿桂和月雅述说往事,沈煜云沉默,显然是陷入了曾经的回忆。   虞昕竹则一直在默默地用帕子擦拭眼角。   炎颜安静听完这些历历往事,终于忍不住感慨:“原来是天才体质,难怪。”   说完,她也低低地叹了口气。   沈煜云默不作声地看了炎颜一眼,目中若有所思。   炎颜并没留意沈煜云探究的目光,仍旧专注于三人的聊天内容。   说完了沈煜云在宗门时的旧事,月雅最后重重一声叹:“经历了这些,阁主对阿云鼎力相辅,小阁主更将阿云视为亲哥哥一般敬重。”   月雅抬起头,目光投向沈煜云:“你出事的时候,阿云正巧随阁主外出历练,回来后听闻你出事,阁主几乎率领我剑阁弟子倾巢出动,前往你出事的地方搜寻营救。”   沈煜云重重点头:“是,那日的情形,若非阁主亲摔弟子前往,云早已性命不保。云能保住这条命,亦全仰赖阁主大恩。”   阿桂重重一拍大腿:“欸!当年那件事,都怪岛主他太……”   “阿桂!不得背后私议岛主!”月雅绣眉一拧,加重语气提醒。   阿桂一瞪眼:“怕啥!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当年去那个地方斩妖,为何去的人全没事,为何出事的偏偏是阿云?我就不信,这事傻子都能猜得到,岛主他就……欸!”   月雅明显不愿让阿桂再说下去,转移话题对沈煜云道:“后来,你离开宗门,小阁主到处寻访你的下落,这些年,她只要出宗门,必会寻你。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虞昕竹红着眼眶看向沈煜云:“六师兄,虽然你失了灵根,但岛主始终都承认你是他的弟子。你随我回去,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重新修行!” 第503章 向剑底,斩桃花   虞昕竹说完这话,就连阿桂和月雅都充满期待地看向沈煜云。   显然大家都希望沈煜云能回归宗门。   炎颜也看过来,目色平静,无波无澜。   如果沈煜云要真离开,炎颜心里肯定是舍不得的,但是身为好友,炎颜真心希望沈煜云能重新寻回他曾经最宝贵的东西。   不论是修为,还是身份地位。   轻轻放下茶盏,沈煜云抬起头,笑容坦然望着面前的几人:“我觉得现下这样的生活很好,在这里有与我朝夕相伴,同甘共苦的伙伴,还有值得信赖的朋友。”   他说完,下意识看向炎颜。   两人默契相对一笑。   沈煜云和炎颜这样默契的眼神交流,落在仨人眼里,月雅和阿桂立刻反应过来。   虞昕竹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了些男女情事,微微红了脸,道:“六师兄,你若跟我们回宗门,我可以跟宗主去说。将炎姑娘收入剑阁,你即便同我们回去,你俩也不用分开。”   沈煜云和炎颜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爆出大笑。   沈煜云:“我与颜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们只是好友。不回宗门是我早就决定的事,昕竹的好意我心领了。”   婉拒了虞昕竹,沈煜云继而问道:“我倒是好奇,你们三人来钜燕堡并不像来参加拍卖大会的。到底所谓何事?”   听他一问,月雅和阿桂同时将目光投向虞昕竹。   虞昕竹有些不好意思低微微红了脸,不过面对沈煜云,她倒也没什么秘密,便直言道:“实不相瞒,我此番出宗门前来钜燕堡,是专程来退亲的。”   “退亲?”沈煜云颇感意外:“不知阁主为你订的是谁家的亲?”   虞昕竹:“契府,六师兄可曾听闻?”   沈煜云一听,立刻扭头看向炎颜。   炎颜见过契无忌,这事儿沈煜云听她说过。   炎颜也有些意外:“与你定亲的,可是契府的少主契无忌?”   虞昕竹立刻点头:“正是,炎姑娘对契府可否了解?昕竹愿闻其详!”   炎颜:“我只是偶然进过一次契府,对契府并不了解。不过契无忌倒是见过两次。”   虞昕竹赶紧问:“炎东家觉契无忌此人如何?”   想起契无忌,炎颜下意识皱了下眉,如实道:“我对这人并不了解,只粗浅接触过两次。”   不过印象有那么一点点别扭,谈不上好,不过好像他也没干啥不好的事。   听炎颜这么说,虞昕竹失落地收回目光,默默喝茶。   沈煜云:“我们虽然对契府不了解,但契府在整个钜燕堡地位尊崇,听完契家在东边大陆的势力也极其庞大,师妹为何要与契府退掉亲事?”   虞昕竹:“当日与契府定亲时,我并不在宗门,是父亲自主订下的这门亲事。”   提起跟契家的亲事,虞昕竹显得很无奈:“自从决定步入宗门,我便从未动过嫁人的心思。如今又承了剑阁少阁主之职,便更不想嫁人。这件事我跟父亲提过,父亲的性格你知道,他既应允必定不肯前来退亲,我只得亲自过来。”   沈煜云点头:“所以,你来退亲的事,除了阁主,其他人并不知情。”   虞昕竹轻轻点头。   沈煜云看向炎颜。   炎颜立刻就明白了:“既是如此,你们必定也不方便去天悲岛在这边的分部居住,不如就暂且与我们商队同住。这间别苑是空家的,空家主为人豪爽,我与他打个招呼,应没问题。”   三人见炎颜爽快答应留宿,皆十分感激。   虞昕竹身份特殊,住在空府的别苑里,自然比住在外头客栈要方便的多。   沈煜云带着三人去安排住处,等安置妥当折回时,就见炎颜独自坐在桌前发呆。   他立在门前,轻轻扣了扣门板。   炎颜恍然回神,看过来:“他们的住处安排好了?”   沈煜云点头:“我那边的院子刚好还有几间空房,已经安置妥当。”   他说完,静静望着炎颜,沉默了稍刻问:“听闻昕竹是先天剑灵体质,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炎颜浅浅一笑。   沈煜云果然细致,这样的小细节都能被他看出来。   沈煜云替炎颜添上茶:“其实,你的修为已经突破很快了,凭你这等修炼速度,即便在天悲岛的宗门内,也算天赋绝佳的弟子。更何况你的灵根品质不比昕竹差,她也只不过是剑道上有优势而已。”   听得出沈煜云是在安慰自己,炎颜淡淡一笑:“没关系,像昕竹这种天赋是老天赏饭吃,别人羡慕也没用。”   沈煜云侧目看着炎颜,突然问了句:“你是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要赶着去做?”   炎颜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沈煜云:“感觉。你经常有修炼的迫切感,就比如这几次我们的塑料薄膜和塑料用品出货很可观,也换回来不少灵石,可你却并没有扩充商队的打算,那些灵石……你是不是拿去修炼了?”   沈煜云虽然不确定那些灵石的去向,但是他了解炎颜,知道她不是守财奴。   炎颜老实点头:“是,那些灵石我用来修炼了。”   说完,她看向沈煜云:“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提,我会尊重你的意见,如果商队需要扩充,灵石可以用来扩充商队。”   沈煜云笑了,抬手拍了下炎颜的肩膀:“不要紧,如果你需要灵石修炼,接下来做交易,我尽量给你换成上品灵石,这样更方便你修炼。你只要把你的目标告诉我,我会帮助你完成,不论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你。”   炎颜心头微热,抬手覆在沈煜云手背上:“阿云,谢谢你!”   沈煜云起身:“我先回去了。噢,对了,昕竹她,想拜托你陪她去一趟契府,让我帮忙问问你方不方便。”   炎颜笑了:“反正已经陪人上门退过一次亲了,再去一次又何妨?”   沈煜云也笑了。   上回炎颜陪金兰娇去苗家退亲的事他也知道。   自打进了钜燕堡,炎颜好像自动开启了陪人退婚模式,左一个右一个的,都爱找她跟去退。   沈煜云觉得炎颜挺有意思,自己的婚事还没着落呢,到处张罗帮人家退亲,也不晓得她听没听说过那句老话。   帮人家退亲退的多了,会影响她自己的姻缘呢。 第504章 比谁嗓门大么?   转眼,距离函湘宫拍卖大会还剩十天。   拍卖商家入场的头一日,金凤娇亲自过来接炎颜一同前往。   函湘宫,钜燕堡第一大拍卖场,就跟它的身份一样,坐落在内城山丘正中央,是一座螺旋塔型形状的高大建筑。   炎颜跟金凤娇并排坐在华丽的车轿里,隔着蒙着石青纱帘的车轿窗棂,向外欣赏瑞雪初晴的函湘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宫门前巨大的鸟翅状巨门上,巨门若有光感一般,向两侧缓缓开启。   隔着一段距离看,就像一只巨大的鸟刚睡醒,收拢覆天盖地的羽翼。   炎颜望着盛大辉煌的门扉开启,突然问身边的金凤娇:“这羽翅巨门是不是契府出钱造的?”   这扇大门缓缓开启的时候,炎颜突然想到了契府那几只巨大的老仙鹤。   金凤娇也在欣赏羽翅巨门开启的盛景,听炎颜问,点头:“嗯,不光这扇门,就连这整座函湘宫,都是契府出钱盖起来的,不然怎能就建在他家脚下呢!”   听见这话,炎颜抬头往上头看,果然看见螺旋塔顶端的位置,并非像普通的塔一样是尖顶,塔的顶端,正是契家庭院。   契府竟然将整个山丘内部都挖空了,建成这样壮丽豪奢的巨型拍卖行,先前羽翅巨门合拢的时候,从外面看,还以为是钜燕堡的标志性建筑,她先前还以为只是用来妆饰的。   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函湘宫竟然就在这对大翅膀后头。   等等,钜燕堡?   巨燕……   此刻马车已经开始随着缓慢移动的车队向函湘宫大门进发。   坐在车里的炎颜脑中生出这个念头,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那巨大的鸟羽状大门……   今日,是函湘宫主宫开放的日子,今日入场的,全都是准备参加十日后拍卖大会的各拍卖行。   主要今日开宫的目的便是给各拍卖行占展位,布置各自的展厅,为接下来的拍卖盛会做准备工作,因此,今日之招待商贾,并不放顾客入场。   炎颜其实并不打算参加这场拍卖会,她原本是打算跟着金家混进来了事。可是金凤娇非要她自己也弄个展位。   用金凤娇的话讲就是:如此盛大的拍卖盛会,整个东方大陆都没几家,赶上了就必须亲自体验一把,哪怕没赚到钱,积累的见识都是别人比不了的。   其实炎颜从前在地球的时候,跟父亲参加过几场国际级的大型拍卖会,她对这些倒没什么感觉,但金凤娇盛情难却,又是为她着想,炎颜便应下,跟着一起来搭场子。   不过亲自摆拍卖场有个好处,就是能带着沈煜云和毕承等商队的人马过来,因为要搭建场子,所以,有充分的理由多带些人进场。   车轿排到正门前的时候,有四个修士在门前把守,其中两位是白雾殿弟子,另外两位是轮回堂弟子。   四个修士负责挨个检查进入会场的身份令牌。   等到金凤娇车轿行到近前的时候,两个修士赶紧上前行礼。   金家是函湘宫的股东之一,天然拥有拍卖会入场权,身为金家嫡女的金凤娇,自然不用什么身份令牌。   炎颜也不吭声,跟在金凤娇身边准备进入拍卖场的厅堂。   两位白雾殿弟子倒没说什么,可其中一个轮回堂的弟子,却伸手在炎颜面前一拦:“这位姑娘,请出示入场身份令牌。”   不待炎颜开口,旁边的金凤娇秀目一厉:“放肆,这是我四妹妹,我金家人你也敢拦?谁给你的胆子?”   轮回堂弟子赶紧拱手:“二小姐莫怪,弟子也是秉公办事,这位姑娘虽与您同来,可是您金家三娇早名声在外,何时出来这么一位四小姐?还望二小姐莫要为难则个。”   眼见金凤娇就要急眼,炎颜就准备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给对方。   这东西早些天金兰娇早就给她弄好了,只不过今日跟着金凤娇一路过来,炎颜就没往外掏。   金凤娇一把按住炎颜的手,对着轮回堂的弟子冷冷一笑:“去年我家护卫守在这里的时候,你们堂主可也领进去好几位,我家的护卫当时也没说什么。”   “今日是我四妹妹头回来见识函湘宫的拍卖会,她与我金家三娇结拜兰晋,这事儿整个钜燕堡都知道,你拦着她就是拦住我,我今天偏就不让她拿身份令牌,怎么着,你准备把我也赶出去?”   金凤娇虽然行事霸道了点,说的却也是实话。   金家三娇为了表示与炎颜结拜的诚意,特地摆了三日流水宴,眼下整个钜燕堡,却是无人不知炎颜与金家三娇结拜之事,当日就是轮回堂和白雾殿也差人送过贺礼去的。   若说轮回堂不知道炎颜与金家的关系,这绝对不可能。   在此处负责检查身份令牌的守卫,每界几大家族轮流派出人马,谁家带没带过人,大家心里都有数。   更何况炎颜眼下在金家,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且又是跟着金凤娇一路入场,被轮回堂弟子拦下,对方就有点吹毛求疵的意思。   金凤娇一发飙,跟在她身边的金毛吼,立刻冲过来朝着对方张开血盆大口就暴吼了一嗓子。   可是,金毛吼刚吼完,从对方修士后方突然冲过来一只身形庞大的巨猿,捶打着厚实的胸膛,朝着金凤娇的金毛吼同样裂开血盆大口,翻着弯刀一般的獠牙发出震撼的哮声。   伴随着巨猿的怒吼,澎湃的灵力随着吼声攻击过来,将金毛吼震慑地连连后退。   音波攻击!   这巨猿的修为明显在金毛吼之上。   巨猿见金毛吼退缩,更来劲儿了,捣腾着四只长臂就去追金毛吼。   金毛吼自知敌不过这巨猿,掉头就跑,结果就被巨猿追地满场跑。   引得前来布置场子的商贾纷纷驻足观看。   金凤娇多要强的性子,眼见自己的兽宠受气,又是这般众目睽睽,顿时火冒三丈。   这也太跌面子了!   秀目一厉,金凤娇拔剑就要亲自动手去杀那大猿猴。   炎颜将她手腕一握,笑吟吟道:“二姐,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你。”   说完炎颜对着虚空唤道:“吨巴,你也去对着那只大猴子吼一嗓子。” 第505章 吼死你!   除了金凤娇,谁也没听见炎颜说话的声音。   就见她身边的空间突然出现一阵水纹波动,随后,一只形似巨猫,长耳,个头有骆驼般大小的妖兽凭空出现在炎颜身旁。   一现身,吨巴抖了抖身上顺滑漂亮的银斑毛皮,甩了甩狐尾一样粗粗的大尾巴,并没像以往那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打架,只安静端立在炎颜身边,显得高贵又矜持。   上回在苗家,遇上苗家的化神境莫凡混元大尊者出手重伤了吨巴。   那次吨巴受了很重的内伤,有两处内脏都被震碎,若非沧华亲自出手救治,恐性命危矣。   因为吨巴的伤实在太重,又因它身为饕餮的特殊体质,沧华当时运用“万物生”为它疗伤的时候,就用了神境炁息。   大概因为沧华的东方青木之力对生灵提升格外有益,也或许是沧华的神力太过强悍,等吨巴的伤势彻底医治好了之后,它的修为也同时提升了很多。   身为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吨巴跟普通妖兽的实力发育有点不太一样。   普通妖兽修为的提升,主要依靠吞噬有灵力或者妖丹的人或妖,灵再加上寿数的增长来提升自身的修为妖力。   而吨巴则不存在吞噬提升,它只依靠寿数的增长发育实力,也就是说活的越久的饕餮,实力就会越强横。   从前的吨巴,只有饕餮三百年的实力。   而现在的吨巴,则相当于饕餮五百年的实力。   尽管吨巴的实际寿数并没有那么大,但是经过沧华用神力借助东方星宿特有的“万物生”功法,吨巴的身体几乎受到了从新淬炼,实力也随之上升了一大截。   大概是身体寿数的提升,吨巴的性格也比从前显得沉稳许多。   从前的吨巴,一出现就爱跟炎颜撒娇,不是把头伸进她怀里拱,就是伸出粉嫩嫩的舌头添她的手心。   自从实力提升以后,现在的吨巴,连性情都变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样跳脱,变得很安静,却更有守护兽的气势了。   就比如此刻。   吨巴出现的时候,那只巨型妖猿仍在一边咆哮,一边追赶金毛吼。   金毛吼则是玩儿命的发足狂奔。   可是当空间一阵波澜动荡,吨巴出现的时候,两只正在追赶逃跑的妖兽也同时停了下来。   凭借妖兽天性中本能对危险逼近的感应,紧张地向吨巴这边看过来。   金凤娇此刻打量着蹲坐在炎颜身边吨巴,漂亮的凤眸中也禁不住流露艳羡:“四妹的这只兽宠几日,貌似修为又提升了不少呢,很有气势啊!”   炎颜牵唇一笑,抬手抚了抚吨巴毛茸茸的大耳朵:“宝贝,那只大猴子正欺负三姐的金毛呢,它会吼,也去跟它吼一嗓子试试。”   吨巴低下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拱了下炎颜的手,站起身,步态从容地走向刚才还在拍卖场大厅中追逐的两只妖兽。   金凤娇的金毛吼在金府见过吨巴好几次,虽然有点怵吨巴,从来没打过招呼,此刻看见它出现,立马就知道对方肯定是自己的援兵。   兴奋地“嗷呜”一嗓子,笔直冲着吨巴就狂奔而来,然后一头扎到吨巴的身后,探出头冲着对面刚才还跟它耀武扬威的巨妖猿吐舌头。   看见这几兽宠这幅德行,金凤娇一脸哭笑不得。   她这么要强个人,咋养出这么只没出息的兽宠来。   不过吨巴是四妹妹的兽宠,算是自家的,能干也是自家的能干,这个她不妒忌。   对面的巨妖猿看见吨巴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下意识就随着吨巴前进的节奏一步步向后退。   虽然在场的人都不认得吨巴是什么妖兽,可是身为妖兽的巨妖猿却能清晰感受到,从吨巴身上散发出来的罕见的,独属于恶兽身上的霸道气质。   不用交手巨猿就知道打不过。   且不说面前这只妖兽的修为,就是人家这品种,都不是它能惹得起的!   它想逃跑,可是面前这妖兽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巨猿觉得,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它一旦逃跑被对方捉住,很可能对方出爪它就没命了。   吨巴仍在一步一步向着巨猿的位置逼近。   巨猿不敢贸然逃跑,只得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后背靠在拍卖行大厅的墙壁上,再也无路可退。   巨猿惊恐地瞪大猩红的双眼,冲着吨巴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嘶嘶,嗷呜……”   “尨呜——”   吨巴湛蓝的竖瞳眯起,突然从胸腔里释放出一声悠长的兽吼。   支撑大殿的几根巨大堂柱发出轻微的颤抖,对面的巨猿嘴张地大大的,却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与此同时,厅堂里突然亮起了五光十色的彩色光罩。   原来吨巴兽吼的音爆攻击,将在场这些商贾身上佩戴的各种防御法宝都给激活了,各种法宝纷纷支撑起各色的防御结界。   就连金凤娇身上也有好几个结界撑开,金凤娇兴奋地一把抓住炎颜的手腕:“吨巴干的漂亮,吨巴今天太给咱长脸啦,这必须得奖励!它爱吃什么肉?回头我吩咐人给它买一百灵石的灵兽肉回来!”   炎颜汗!   一百灵石……   二姐你要不直接奖励给我吧。   吨巴它真的吃啥都行,它不挑食的!   就在吨巴暴吼完之后,众人一收起结界就闻到了一股腥臊的气味。   “哎呀!那个大猴子,大猴子咋把屎尿屙在我家摊位上头啦!”   看热闹的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吼了一嗓子,众人这把目光从吨巴身上收回,纷纷转向一直倒地不起的巨猿看过去。   巨猿此刻倚靠在大厅的墙壁上,白眼上翻,口吐白沫,身体后头屎尿流了满地……   竟然被刚才那一声吼震地气绝身亡。   就一声吼,居然能把人家的守护兽震死,这妖兽到底什么品种,这声波吼也太厉害了!   众人再次将惊诧的目光投向已经折回,走向炎颜的吨巴。   就在吨巴刚走到炎颜身侧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响起声若洪钟的怒喝:“呔!恶妖饕餮,竟也敢如此明目张胆讹亡我宗门守护灵宠,今日老夫收了你这孽畜,以绝他日后患!” 第506章 吨巴濒死   声音里蕴含着浓郁的炁息,还没见到人,就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压迫感。   炎颜心头一紧,仰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化神境!   若非没有这样的修为,刚才见识过吨巴对巨猿的攻击,不会贸然出头。   金凤娇也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散发的强大气息,抬起头向上方看过去,冷冷一笑:“秦雨先生,没想到这次轮回堂派了您过来,相信刚才事情的经过您也知晓,是你轮回堂的兽宠先攻击我的金毛吼,才把我四妹的兽宠印出来,可并非我放先挑起事端!”   立在二楼平台上的秦雨冷冷一笑:“都说金家二小姐聪明伶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明明知道我所指并非刚才兽宠争执一事,我所针对的,是这只迟早会危害一方的恶兽饕餮!”   秦雨这番话一出口,几乎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集到了吨巴的身上。   这居然是只饕餮!   千年一出的天产恶兽!   难怪刚才只吼了一嗓子,就把人家的大猴子给吼死了呢!   别说大猴子,估计天底下的妖兽就没那个不怕这玩意的!   金凤娇听出对方是执意要出手了,浅浅一笑:“秦雨先生,吨巴虽然是只饕餮,但它与我四妹已经订立过血契,是只名符其实有主的兽宠,虽然是饕餮,可也没谁规定饕餮不能当兽宠的不是?您非要杀人家的兽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吧?”   凭金凤娇的脾气,就算对方是个化神境界的大能,若搁平日,也懒得与对方多废口舌。   此刻之所以能耐着性子跟对方磨嘴皮子,实在是因今日出来门,她并没想过入个场子会闹出这么多麻烦事,因此手底下并没带着自家的化神境出来。   而此刻,秦雨显然已经对吨巴起了杀心,将气息锁定在了吨巴的身上,从吨巴一直站在炎颜身边没隐身就能看出来。   化神境,可须臾往来,就算吨巴拥有空间能力,对方如果拼上全力,同样能在瞬息斩杀吨巴。   此刻吨巴已经无法再隐藏身形来开,对方已经暗自运营灵炁封锁了吨巴的退路,它已经没办法再回空间了。   吨巴刚才是为了救她的金毛吼才现身的,而且又是炎颜格外疼爱的兽宠,金凤娇就算拉下脸子跟对方说几句好话,也不能让对方将吨巴击杀。   可是此刻的秦雨,眼睛里杀意浓郁,手掌已经渐渐凝出强悍的炁凌。   在山海界的人族有规矩,一旦与人签订血契,就算是有主的妖兽,就相当于在地球上上过户口的宠物一样,是受到保护的,不能随便猎杀。   虽然吨巴的品种比较特殊,是只饕餮,可是金凤娇说的也在理。   并没谁规定,饕餮就不能当兽宠的。   但是,此刻的秦雨化神,明显是打算违背这个默认的规矩,当场斩杀吨巴。   炎颜也没想到现场竟有化神大能,刚才她也试过了,吨巴此刻身体僵硬,被对方强大的炁息压制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就凭她的修为,也无法再将吨巴带进须弥境。   也就是说,此刻吨巴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   吨巴还从未被人逼迫到这种绝境,炎颜此刻脸色苍白,内心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慌乱。   “沧华,怎么办?对方今天看来是非要杀吨巴不可了。我现在根本就没办法把吨巴带进须弥境,沧华,怎办?”   炎颜也看出来了,秦雨此刻已经不惜得罪金家,也要干掉吨巴。   沧华:“先别急,若等下对方当真出手,实在不行我亲自释放神显,利用我的天地神力护住吨巴。”   沧华释放神显炎颜知道,在阴谷收豪迈的时候,沧华就释放过神显,那种恢弘壮观的景象,到现在还让炎颜记忆犹新。   “可是,这样一来,有可能会暴露须弥境。”沧华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能感知出,此处有好几位化神境界的修士,修为到了化神境界,对空间的感应能力就会相对敏锐,我释放神显,必定会引起须弥境境域的波动,又可能被这些人察觉。”   “所以……”沧华略顿了顿,缓缓道:“如何取舍,你自己衡量。”   炎颜死死咬住唇,内心十分痛苦。   沧华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如果要沧华出面救吨巴,那么吨巴的命保住肯定是没问题了,但是须弥境的存在就会暴露。   须弥境,现实中虽然没人见过,但在山海界很多古籍中有记载,是只有空间神境炎帝才炼制的世间至宝,须弥境对修士以及对一个修仙宗门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一旦须弥境暴露,那么有危险的就不是吨巴,而是炎颜自己。   为了得到须弥境,很可能会引来诸多宗门对炎颜出手,到时别说一个金家,就是金家与白雾殿和空家联手,恐怕也难保炎颜的性命……   一旦须弥境暴露,炎颜都能想到未来前行的道路,会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恐怕连沈煜云和毕承他们都要受到她的牵连。   可是不请沧华出手,叫她如何能眼整整看着对方就在她面前杀掉吨巴……   就在炎颜心里纠结挣扎的时候,对方手掌一番,一股澎湃的灵力形如光柱,笔直向吨巴攻击而来。   而金凤娇此刻,还在与对方交涉……   对方竟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出手了。   炎颜心头一声惊呼,眼一闭,眼中滚烫的眼泪瞬间逼出眼眶。   吨巴今日恐要陨在此地!   出手?   对方是化神境大能,慢说抗衡,炎颜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抵挡不住。   不出手死一个。   出手,两个一齐完!   可,就在光柱几乎要极在吨巴身上的时候,突然从后方横插过来一柄玉剑,笔直刺入光柱中,玉剑与光柱相互撞击,瞬间光芒大盛。   玉剑随之调转方向,一路将形成实质的炁凌光柱碾压成了齑粉。   转眼便消散在了虚空。   而与此同时,笼罩在吨巴身上的压制性气息瞬间消失,吨巴大尾巴一晃,兽身消失在原地。   刚才两方交锋,不过须臾。   但是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样厉害的拦截手段,只可能是比秦雨化神修为还要高的大能出手了。 第507章 你惹不起她   玉剑刺穿秦雨气息强悍的炁凌攻击,随着炁凌在空中渐渐消失,玉剑也化为无形,消散无踪。   原来刚才出手相抗的并非是把实质的玉剑,跟秦雨的炁凌一样是炁息幻化的一股强横剑气。   对方的炁凌已经能幻化成形,显然比秦雨的炁凌原型还要强大,并且幻化出如此形态逼真的玉剑,对方显然是剑道入修。   眼见自己掷出去的炁凌瞬间被对方的炁息一击既散,几乎一点阻滞都没有,秦雨也诧异非常。   显然,刚才出手的这位剑修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   秦雨敛息向对方众人中看过去,却并非察觉到神境的气息。而刚才出手与他对峙的那位高手,也始终没有现身。   看来对方并非没人,而是刚才一直暗中窥局。   秦雨心中一凌。   到了这一刻,他也有些后怕起来,后悔自己刚才太鲁莽了。   主要是刚才乍见那只饕餮,他太过意外。   饕餮,天产凶兽,天生威猛无比,能吞噬万物,为世间众生之克。   不过饕餮虽然是天地生长的天生凶兽,可是它确实也属于妖兽,确实也可与人修签订血契。   只不过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极低。   四大凶兽千年才会产生一只,至于是饕餮,穷奇,还是梼杌或者混沌,还得看天降机缘。   四大凶兽五百年长成,五百年以下属于幼崽期,体内恶灵尚未激活,与一般妖兽无异,凶兽秉性体现并不明显,偌大世界又仅此一只,想要寻到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人族中间的情况更是难得。   因此,虽然凶兽能像普通妖兽一样与人修签订血契,可是能被发现的,出先在人族中的饕餮幼崽实在太难遇见,更别说成功签订血契。   但是,一旦签订了血契,这就是莫大的助力。   倘若在成年之后,能帮助凶兽压制体内的恶灵使其不被堕魔,能拥有这样一头凶兽就算成就一方霸主都极有可能。   至少大世界之内,不遇上那几位隐世不出的神境大能,几乎可以横行霸道。   眼前这只小饕餮,秦雨目测也就二三百的寿龄,还处于幼龄期,干掉还相对容易。   若待日后长成,这只饕餮的主人又跟金家这样的关系,那金家无形中就又多了一份筹码……   这便是今日秦雨对吨巴起杀心的主要原因。   但是他没想到,对方一行人中竟有人轻易就破了自己的攻势。   果然是金家,轻易招惹不起。   秦雨这边只当是金家豢养的修士出手,可是炎颜心里却清楚,刚才那一剑,正是阿桂运用灵力幻化出的玉剑炁形救了吨巴。   刚才一时情急,炎颜忘了今日沈煜云和毕承一同跟来,沈煜云顺带把虞昕竹,月雅和阿桂也带了过来。   虞昕竹不愿与金凤娇和炎颜同车,搭乘的是沈煜云的车轿。   她自己这边的队伍里就有两个化神境的大佬,她刚才是急糊涂了。   见自己人竟然破了对方的攻势,金凤娇顿时来了底气,眉梢一扬看向上方的秦雨:“秦化神这是想明白了,定要与我金家过不去了?”   秦雨眉头紧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金凤娇。   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得罪金家,可是,他此刻亦是身不由己。   下方负责检查身份令牌的轮回堂弟子,见秦化神不放话,也不敢轻易开口放人过去。   看金凤娇这架势,摆明是当真要恼了,秦雨实在为难,只得悄悄地给里面的人传音:“二公子,您看这该如何处置?”   秦雨刚传过音,从二楼的另一侧款款走出一位月白锦袍的男子,正是苗家二公子苗景辰。   苗景辰行至二楼的台阶前,向下看去,看见金凤娇一行人,儒雅容色温和淡笑:“刚才在里面处理事务,听的外面有喧哗声,原来是金二小姐,景辰有失远迎。”   金凤娇红唇轻轻一撇:“远迎可不敢当,苗公子能出来看一眼,光这个,我金家就得承二公子个大人情呢!”   听出金凤娇这是在明褒暗贬,苗景辰只浅浅一笑,并不在意。探身对楼下负责检查身份名牌的轮回堂弟子温和道:“还不快让金二小姐过去,今日即便是你家老祖在这里,也不会拦着二小姐,你们是多生了几颗胆么?”   两个轮回堂弟子一听,赶紧恭敬退避。   金凤娇也不言谢,头也不回带着炎颜众人进去了。   炎颜跟在金凤娇身侧向内走,不着痕迹地回头看向身后二楼栏杆上端立的苗景辰。   苗景辰也恰向下方金家众人看过去,正与炎颜目光相对。   苗景辰目色温和,微微一滞,随即与炎颜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炎颜收回目光,想了想,问身边的金凤娇:“二姐,你说这个苗景辰会不会跟刚才出手要杀吨巴的那个老头儿一伙儿的?”   金凤娇皱眉摇头:“这事儿不好说。今日是各拍卖行进场子安排各自摊位的日子,不论是轮回堂还是苗家,都肯定会派人过来。这也算不得巧合。”   “再者你的兽宠被这老东西认出是只饕餮,你如今又与我结拜了姊妹,自然会惹得他们眼红心热,他们担心咱家日后做成一家独大也是常情。”   说完,金凤娇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炎颜的手背:“今日幸亏你的人里头有化神境,不然,今日吨巴性命可就真难保了。”   炎颜也同样心生感慨,重重点头。   金凤娇握了下她的手腕:“吨巴今天是替我的小吼出头才险些丧命,这个大人情得我来还,你回去问问你家的那位化神尊者,他喜欢宝贝还是灵石,我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炎颜一笑:“这位尊者我可养不起,二姐若当真想还上这个人情,倒不如就欠对方一个人情吧,咱们这点凡品灵石估计也入不得人家的眼。”   金凤娇绣眉一挑,顿时来了兴致:“看来这位有点来头,谁呀?”   炎颜正欲说话,就听前头突然又起争执。   俩人看过去,就见刚才走到她俩前头的沈煜云和毕承,已经先一步到了炎颜的展位跟前。   二人正打算布置展位呢,被人给拦了下来。 第508章 踢开螳螂,还有只黄雀   就在金凤娇和炎颜进入内场之后,刚才还在二楼台阶上的秦雨转身消失,等到再出现,已经来到了苗景辰的身后。   “二公子,刚才是属下办事不利,对方……对方的那位化神境比我修为高,我,没感受出对方存在。”   尽管秦雨是轮回堂的化神修士,但在苗景辰面前却表现得卑躬屈膝,异常恭敬。   苗景辰轻轻抬了抬手,对方立刻闭上了嘴,垂下首,恭敬侍立。   苗景辰看着金凤娇和炎颜消失的方向,语气深沉:“养饕餮的这个人跟契无忌有关,上回她陪着金家三娘来我府上退亲,就是契无忌替她解的围。”   一听契无忌这个名字,秦雨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赶紧低下头:“这个……属下不知。”   苗景辰:“她跟契府的具体关系我现下还在查,目前尚未有任何消息,暂时不要招惹她。”   秦雨赶紧点头:“是!属下谨记!”   说完,秦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道:“属下刚才就是想击杀那只饕餮,这个东西倘若现在不杀,他日一旦长成,对金家可颇有助益!”   苗景辰淡淡一笑:“对金家有助益,对别人是威胁,对咱们未必就是坏事。”   秦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赔笑:“属下竟忘了,公子与三小姐尚有婚约。”   提起金兰娇,苗景辰眼中生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转身边向后院边走边道:“这里没别的事儿了,我先回府了。盯着金家那边,有什么消息及时告知。”   在场众人赶紧应声。   苗景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就在苗景辰离开的同时,在靠近顶楼的平台栏杆前,空无一人的偌大平台上,契无忌负手而立,眉睫低垂,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   “少爷,刚才那个化神修士要出手的时候,已经要击杀炎姑娘的兽宠了,她都没出手,看来,那日偷袭少爷那件事,跟炎姑娘没关系。”   危魑陪在契无忌身边,低低地说道。   契无忌的目光始终定格在炎颜的身上,从入场的那一刻起,就从未移开。   炎颜身上确实没有空间波动,他一直在用心感应她的变化。   就如危魑所言,一点点都没有。   看来那日的事,确实与炎颜无关。   契无忌薄唇呡出一弯漂亮的浅弧:“的确不是小姐姐,不然凭她的性格,一定会出手救她的小宠物,她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心爱的小宠物死在她面前的。”   危魑忍不住侧目看向契无忌。   契无忌的表情仍旧是那样干净英俊,眼睛里也仍旧是那样玩世不恭,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合在他那张长相好看的脸上,却又没半点违和感,反而给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桀骜的神秘。   危魑听着契无忌谈论炎颜的时候,他的表情跟谈论天气没什么区别。   可是跟在契无忌身边这么多年,危魑能明显感受得出来,契无忌待炎颜跟别人不同。   可是,听他此刻讨论炎姑娘,却是这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   危魑突然发现,他好像越来越不了解少爷了。   虽然不再说话,契无忌却仍低着头,低垂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进入厅堂的那一抹纤细身影……   其实,在刚才亲自确定炎颜身上没有空间力量波动的那一刻,契无忌的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以前没有过的释然。   这种陌生的释然感觉,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得特别好。   至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就连契无忌自己也莫名其妙。   但是,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喜欢这种感觉里掺合的那种庆幸。   庆幸!   幸好,不是她……   ————   苗府   苗景辰回到苗府,已经过了晌午,期间又另外去别的地方办了点事。   进入内院,身边只剩下一个平日侍奉的小厮跟着,途径后院往居住院落走的路上,在经过一洼莲花池畔时,苗景辰突然停下了脚步。   侧目向池中的假山看过去,苗景辰问:“那池中孤岛可有路上去?”   随行侍奉的小子赶紧回话:“回二爷,您平日忙,来得又少,对这这边园子不熟。那池中的假山看着是孤立的,非得划船上去,其实转到后头有个曲回桥,那桥距离池中岛的位置最近。”   “当时建造这池中假山的时候,老爷在那地方生出个巧思,用了几块碧色大青石雕刻了几块莲叶安在水面上,因为雕刻的栩栩如生,与这池中莲花相应成趣,竟然看不出真伪。其实,细心发现的话,就能踩着那几块大青石莲叶上岛啦!”   苗景辰静静地听着,待小厮说完,他抬头向曲回桥走去。   小厮只当二少爷今日来了兴致想逛园子,便赶紧跟了过去,还殷切地将青石雕的莲叶石位置指给苗景辰。   主仆俩很快来到那几块莲叶状青石前,苗景辰看了眼小厮口中的那几块青石,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伫立着假山的孤岛,纵身一跃,跳上了第一块青石,步履轻盈向对面的孤岛走去。   小厮没想到苗景辰当真要去孤岛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便站在岸边没动。   苗景辰跨过两块青石,回头见小厮没跟上来,道:“你也过来!”   “嗳!”小厮听见吩咐,丝毫不敢怠慢,也跃上青石跟在苗景辰后头上了岛。   主仆俩一踏上岛屿,立刻就听见了假山后面窸窸窣窣的衣料声,还有男人和女子同时发出的怪异的声音……   听见这个声音,小子立马明白这岛上正在进行的事,脸色瞬间吓地惨白。   景辰回转身,目光锐利如刀:“现在明白我为何让你跟来了?”   小子身子不住地发抖,已经吓地几乎说不出话,可是苗景辰问,他又不敢不回,只得哆嗦着嘴皮:“是……灭,灭口……”   苗景辰冷冰冰地一笑:“没白跟爷一场,还算聪明!”   说话间,手已经掐住小厮的喉管,稍一运力,小厮当场气绝。   将尸体随手弃在岸边,苗景辰跨步向声音发出的位置走过去。   转过一片假山石,地上零零落落出现男人和女人随手乱丢的衣裳…… 第509章 蠢女人   面对满地乱丢的男人和女人的衣衫,苗景辰脸上并没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反应。   表情平静地从凌乱的衣衫旁迈步走过去。   这些掉落的衣衫就仿佛是引路标,一路将苗景辰指引到体力正在激情燃烧的男女所在的的假山石旁边。   虽然听见声音就在近前,可是苗景辰却并没马上过去。   他就静静地站在大石旁边,听着假山后面的动静。   直到男人和女子喘息的声音渐渐平复下去,事情办完了,他才慢慢地从假山后头绕过去,一点避讳都没,就那样一脸淡漠地径直走到刚办完事的男人和女子面前。   “啊!”假山后头霎时响起年轻女子的惊呼。   不过女子反应很快,刚喊出口,马上又自己用手死死掩在唇上。   苗景辰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俩人,根本不顾及女子和男人此刻衣不蔽体的狼狈样儿,不理会女子,目光先落在男子的脸上。   静静地打量男子过度紧张到抽筋的脸,苗景辰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是二小姐外院管事家的次子,运昌?”   “是,小的是。”运昌赶紧跪在地上给苗景辰磕头。   苗景辰面无表情地吩咐:“过来。”   运昌丝毫不敢怠慢,紧爬几步来到苗景辰的面前,刚仰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苗景辰的五根指头已经扣在运昌的天灵盖上。   苗景辰是风属性灵根,五指抓住运昌头顶的时候,手掌中的风炁凌同时翻卷而出。   运昌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被苗景辰如刀刃般的风炁凌突然袭击,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眨眼间头颅上的血肉就被风刀剔地只剩下一颗干干净净的骷髅白骨。   此刻的运昌,身上只穿着一件底裤,脑袋上片肉全无,光看身体完全看不出死者是谁。   随手将尸体丢在地上,苗景辰捻了个清净诀,一阵风拂过,手上身上的血渍全都料理地干干净净。   然后他才抬头看向靠坐在假山石前的苗绮烟。   苗绮烟此刻浑身上下仍旧仅着一件浅粉的肚兜,死死抱住怀里的裙衫,脸色惨白,赤红的眼一眨不眨瞪着苗景辰。   苗绮烟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刚才亲眼看见的那一幕吓呆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苗景辰淡淡瞥了眼苗绮烟,语气平静道:“杀掉他是为了保你安全。”   看见苗绮烟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苗景辰眼神骤冷:“这种男人用完了就该及时处理掉。不然,你日后还想让他与你肚子里的孩子认祖归宗么?”   苗景辰的话就像当头一记闷棍,瞬间把苗绮烟从刚才的惊惧中敲醒。她开始手忙脚乱地迅速穿戴衣衫。   一听这话,苗绮烟瞬间就明白了,二哥已经知道她那晚没怀上契无忌孩子的事实。   也正因没怀上,苗绮烟才想出这个时候弥补的办法。   苗绮烟清楚自己再没机会爬上契无忌的床,但她又不甘心。   眼下整个苗府,都拿她当宝贝供养,她日常的吃穿用度,全都比苗含烟的还要精致小心,每月的例银几乎跟太太比肩。   这样的地位,她从前想都没想过,而这样舒服的日子,全仰仗她身子曾被契无忌碰过,她的肚皮未来可能怀上契无忌的孩子。   可是身为当事人,尽管苗绮烟从前没生过孩子,可是她也清楚,那一晚,幸运之神并未眷顾她。   她没怀上。   于是,她就想了这么个事后弥补的法子。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契无忌占了她的身子,就连时候父亲差人去契府询问,契府也认了这事儿。   如今只要她怀上,就没人敢怀疑这孩子是别人的,就算晚了半个月,孕妇肚子大小又不是统一的,没人能看出来。   只是苗绮烟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巧,竟然遇到了苗景辰。   苗景辰也不避讳,只是转过身。   等穿好衣裳,陈婍烟走到苗景辰跟前,小心翼翼地福身行礼:“今日之事,多谢二哥帮忙遮掩。”   苗景辰背对着苗绮烟,负手而立:“倘若怀上,好生养胎,你腹中孩子才是你唯一的退路!”   虽然是同父的兄妹,可是苗景辰对苗绮烟说话的言语之间,完全没有丝毫哥哥对待妹妹的关切,反倒更像命令。   苗绮烟赶紧低下头,唯诺应声:“是,绮烟谨记二哥教诲!”   苗景辰始终没回身,只侧首轻轻摆了摆手。   苗绮烟赶紧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离开了湖中岛。   处理完岛上的两具尸体,苗景辰正打算离开,却见石子小路旁掉落一块绢帕。   他俯下身,将那手绢捡起来拿在手里打量。   手绢是典型的女子用的手帕,上面还染着水粉香,在绢帕的左下角,绣着朵稠艳的月季花,周围有彩蝶翩然环绕……   苗景辰掌心风刀骤起,眨眼将绢帕搅成齑粉,薄唇冷冷吐出几个字:“蠢女人!”   ————   函湘宫拍卖场   “哇哦,这是什么宝贝?这香气……不行,我要醉死了!”   “这是法器么?为何会自主发光?”   “这种宝物,这得化神境以上的炼器师才能炼制得出来吧?”   ……   现场一片啧啧赞叹……   陪炎颜站在鉴宝台前的金凤娇,耳听得周围赞叹声不绝,一脸得意。   此刻炎颜就站在函湘宫的鉴宝台上,面前放置在鉴宝台上一对华彩绚烂的香炉,正是金凤娇送给她的见面礼,同时也是用作今日参加函湘宫拍卖压场宝物的宝器——碧彩琼香炉。   凡是来参加函湘宫拍卖行,都必须经过一个重要的程序,那就是鉴宝。   虽然有资格进入函湘宫内场进行拍卖的商家,全是有些身份地位的拍卖行,但是,就算函湘宫内的摊位,也跟市场里一样有好有坏。   除去五大家族拥有的特权,其他好坏位置的分配,就需要按照各自拍卖行的实力,以及所拍宝物的价值进行分配。   其实实力与所拍宝物的价值也基本呈正比。   越有实力的拍卖行,自然也有雄厚的资本收入价值高昂的宝物。   反之,一些小的拍卖行,因为周转资本薄弱,价值昂贵的宝物一般也不会委托这些小拍卖行进行竞拍。 第510章 揍你丫儿的!   小拍卖行一来不容易吸引有实力的金主,二来太昂贵的宝物,小拍卖行有的连一件宝物的押金都付不起。   但是,也不乏有小拍卖行走了大运,找到真正有实力的拍品的情况。   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令真正宝物不被蒙尘,函湘宫举办的拍卖盛会,就制定了这样一个规定。   一,评价拍卖行实力。   二,鉴定预约拍品和收入的宝贝。   按照二者的综合排名,决定分配给内场的拍卖展位。   炎颜虽然是商队,有金凤娇亲自指点,又给她出了镇拍的宝物,并且就炎颜本身而言资本也算雄厚的。   上一批塑料,金凤娇转手就给炎颜换了一百五十颗上品灵石。   牛能淦预约的塑料制品,这段时间他在钜燕堡附近走了一圈也全部卖光。虽然牛能淦没有金凤娇出手价位高,拿的货也没金凤娇多,但拿回来的预定货物的定金也有五千多枚中品灵石。   另外炎颜手里还有空楠天预定货物的五十枚上品灵石。   这些加在一起,炎颜手中的上品灵石数大概就有将近二百枚上品灵石。   而入驻函湘宫一级拍卖场的抵押金,所需的灵石数只要五十枚上品灵石。   所以,就算在钜燕堡,炎颜现在的身价也是个实打实的小富婆了。   财力没问题,还剩下一个想要入驻一级展位的条件,那就是拍品的价值。   眼下,炎颜就带着金凤娇送给她的碧彩琼香炉,站在函湘宫鉴宝台前,等待最后的鉴定结果。   函湘宫负责鉴宝的成员,是由几大股东共同推举过来的炼器师。   每个家族可以派出一到两名,至少要在元婴境以上的炼器师,担任鉴宝成员。   但因这会儿以为是坚定炎颜的货品,为公平起见,金家举荐的炼器师就自动回避,由剩下几家的炼器师共同鉴定。   空家和白雾殿的炼器师看过香炉,皆认为附和入驻一级展位的级别,都给予了通过。   等到宝贝传到苗家和轮回堂举荐的鉴定师面前时,苗家的鉴定师突然开口说了句:“我看这对香炉十分眼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金家的东西。”   他此言一出,另外两个炼器师也纷纷看过来。   南类空家的鉴定师表情严肃道:“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如果查证这件宝物并非炎姑娘自己所有,而是借宝骗位,那炎姑娘将取消入场竞拍的资格。”   苗家炼器师盯着面前的碧彩琼香炉笃定道:“我想起来了,我随我家二公子上金家提亲的那回,这对炉正巧被金家老祖宗放在脚踏旁的案几上熏香。”   “我当时便对这对香炉释放出来的五光十色的光晕所吸引,刚才它运转起来的时候,我说怎么看着这景致这般熟悉。”   轮回堂的炼器师也皱眉道:“如若是金家原本就有的东西,那这就不能算做炎姑娘自己的宝物。”   金凤娇一听就不乐意了,绣眉一扬:“这件宝物确实是我金家的没错,可四妹与我义结兰晋的时候,我将这对炉子赠与了她,这宝贝便是她的了。又不是偷不是抢的,凭甚不能拿来鉴定?”   轮回堂炼器师冷冷一笑:“呵,那是你们自己家里的事,如何说自然由你们自己的一张嘴。今日既然被认出这宝贝是金家的,而且金二小姐又亲自陪着炎姑娘来参加鉴宝,那这金家的宝物便不能作数。”   空家的炼器师问道:“倘若这件宝物当真是金家赠与炎姑娘的,当事可办有赠与的文书?或者能证明此物为炎姑娘的凭据?”   在山海界,贵重物品交易也开具有契证文书,就比如炎颜当日拍下的那只空间匙,就有契证文书证明已过户给了炎颜。   苗家的炼器师也点头道:“不错,金二小姐说这宝物是之前就赠送给炎姑娘的,可倘若是刚才炎姑娘拿不出宝物,你借给她临时凑数的,我等也未可知。”   “如今这宝贝既然被认出是金家的,又没有明确过了户的契证文书,这便作不得数。”   最后的这句,正好踩到了炎颜的痛点上。   这件宝贝确实是当初她与金家三娇结拜时,金凤娇送给她的见面礼。   可是这种收礼收来的宝物,当时收了就算了事,事后不会有人再去拉着送礼的人专门做个过户协议。   尤其当日炎颜是在那种情况下收的礼物,更不可能做什么证明。   但是,送来鉴定的宝物就必须要有个证明,要么拿出拥有宝物的证明,要么拿出鉴宝委托人的证明。   之前炎颜和金凤娇都觉得这对炉子一亮相,炎颜占个一等的展位肯定一点悬念没有,谁承想竟有人当场认出这是金家的东西。   如今就算再想办个证明也来不及了。   金凤娇见原本十拿九稳的事,竟然卡在了宝物上,秀目一厉,当即就翻了脸:“我觉得你苗家和轮回堂今日不是来鉴宝的,是明摆与我金家过不去的!”   “刚才进门的时候,就说我四妹不算我金家的人,非要她出示身份牌子,为这事轮回堂不光冒犯我的兽宠,还险些强行弑杀我四妹的兽宠。这会儿我们过来鉴宝,又是百般刁难!”   说至此,金凤娇冷冷一笑:“哼!轮回堂和苗家,是不是看我金家好欺?这往后是不打算继续好好做买卖了?”   见金凤娇怒了,空家的炼器师赶紧起身劝解:“金二小姐,这事儿严格讲,轮回堂和苗家的两位炼器师也是为了咱函湘宫头等展位的公允,咱自己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后头怎么要求人家呢?”   金凤娇才不理会这些。   在她看来,炎颜既然跟她一个头磕在地上,那就是她金家的人了。   这些人刁难炎颜,就是刁难金家!   手一挥,掌中火系炁凌瞬间凝练,金凤娇就要动手。   炎颜见金凤娇当真恼了,赶紧劝道:“二姐莫恼,我若占不得好位置,大不了不拍便是。眼下大庭广众,你又是函湘宫股东,真闹起来不好。”   金凤娇此刻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一团火系炁凌就甩了过去:“二姑奶奶我今日早就受够了!我看苗家和轮回堂就是故意找茬,不揍你丫儿的,二姑奶奶今日这股火气压不住!” 第511章 霸总登场   好在负责鉴宝的几位全是元婴往上的炼器师,看见金凤娇动手,赶紧撑开结界将她的招式及时化解,倒也并没影响拍卖会场。   只不过闹腾出的动静有点大,几乎引得众商家全都围拢过来驻足看热闹。   今日是函湘宫头天开张的大日子,按说图个好彩头也该顺顺利利的,可是在场所有人全拿金凤娇没辙。   几位炼器师虽然全比金凤娇的修为高,可是碍着金家二小姐的身份矜贵,没人敢当真与她动手,几人只有把金凤娇释放的灵炁尽量化解,陪着这位二姑奶奶彻底消了气儿再说。   可金凤娇虽然现场发了一通脾气,另外那四家的炼器师却依旧没松口放给炎颜个一等的展位。   眼看是坚持秉公办事的意思。   炎颜清楚金凤娇并非鲁莽的人,她今日被卷了面子,这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想发泄出来。   可是,这样闹腾一顿,最终也解决不了拿一等展位的根本问题   就在炎颜琢磨要不要把压箱底的那件宝贝拿出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今儿上午倒是热闹,刚才是兽打架,这会儿人又打上了,这到底是拍卖场?还是格斗场啊?”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众无形的震慑,轻易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转回了身。   然后,众人就看见一袭宝蓝锦缎长袍的契无忌,由危魑和斧头一左一右陪侍,踱着步子向鉴宝台这边走过来。   契无忌的出现,立刻引发四下围观的众人纷纷议论。   “契府少主人!”   “没错!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契府少主!”   “上月那晚,放了半宿的烟火,那四只大仙鹤驾的飞撵里头的人就是他……”   “好矜贵的小贵人,能见一面实在太难啦……”   耳听得众人的议论声,站在炎颜商队里的虞昕竹也侧目看过来。   契无忌,虞昕竹见过,只是头回这么近距离打量他。   少年仍是一头黑亮如水的顺发,编成无数根精致的细辫子一股脑归拢到脑后总成一束,由紫金冠扣住,从后脑垂下,额顶簪着一竖几个明灿灿的大东珠。   前额宝蓝色的抹额上镶嵌的明紫大东珠,灼灼耀眼,将契无忌冠玉一般俊朗的脸更衬地富贵以极……   契无忌的脚步又慢又稳,透着与他年龄不协调的成熟稳重。   这少年显然是早见惯了这样众星拱月以他为尊的场合,才会这般从容自然。   可是偏偏他的那张脸,那双眼,又干净的不像话,是丝毫不沾染权贵世故的那种,这跟他的身份完全不协调,也不可能。   干净地让虞昕竹下意识绣眉深蹙,心里生出些许困惑。   就在虞昕竹打量契无忌的时候,契无忌已经从容地穿过人群,向正在撒泼的金凤娇和炎颜走过来。   众人见他走来也纷纷自觉避让,让出一条路。   周围充耳的众议纷纷,契无忌好像全没听见。   或者在契无忌的眼里,这些人都不算人。   旁若无人地,契无忌走进人群中央,就直奔炎颜而来。   看着径直朝自己走来的契无忌,炎颜黛眉下意识拧紧,回头向身后的商队里看了一眼。   就见带着帷帽的虞昕竹,隔着雪纱对她轻轻摇了下头。   虞昕竹这会儿不想让契无忌知道她的存在。   炎颜心里有数,收回目光的时候,契无忌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仍旧旁若无人的,契无忌低下头,对炎颜温柔一笑:“真有缘啊,又见着姐姐了。”   炎颜轻轻颔首,浅笑:“也不算有缘吧,今日是函湘宫开宫头一日,按理你也会露面。”   契无忌轻轻摇头,俊朗的眉峰轻轻一挑:“区区函湘宫开个张,劳动我亲自出面还不至于。我之所以露面的原因,只有姐姐你。”   炎颜黛眉轻挑,没吭声。   这孩子这番话,再配上他这样一双眼……   怎恁像真情告白呢!   不过身为地球人,又是曾经那样的身份,炎颜对这种场合还当真一点不怵。   是以,炎颜也同样淡定的很。   契无忌说话的时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直定在炎颜脸上。   见炎颜没说话,容色依旧平静从容,契无忌唇角忍不住就勾出玩味的浅浅笑意。   这样大庭广众的地方,他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她竟连一点点害羞都没有。   呵,这姑娘有趣。   契无忌心里这么想,目光下意识往下移,落在炎颜俏如莲萼的下巴上,眼神微热……想捏。   “是契少主呀,金府凤娇见过少主!”   金凤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契无忌的心思。   他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不悦,唇角却挂着格外温和的笑:“金家二小姐,钜燕堡商界侠女,久仰!”   金凤娇一笑,拱手:“上回的事,多亏契少主替三妹解围,等忙过了拍卖场这边的事,我与三妹定登门拜谢。”   契无忌挑眉:“拜谢?还登门?你们金家谢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为救你金家人才出手的,我是舍不得炎姐姐为难。”   金凤娇:“……”   这货从来都这么不会说话的么?   客气两句能死?   这货要不是生在契家,怕早被人大耳刮子抽死了。   契无忌这会儿连看都懒得多看金凤娇一眼,黑漆漆的眼睛里只有炎颜,温柔低问:“刚才我听你这里吵的很,到底怎么了?”   金凤娇多剔透的人儿,一看契无忌这样,立马笑得别有深意。   才不管契无忌搭理不搭理自己,金凤娇当即又插嘴:“怎么了?你口口声声心疼你的炎姐姐,自打她进门儿起,都被人欺负好几回啦!”   炎颜顿时苦笑,看向金凤娇满脸无奈。   这位凤姐姐,果然是名震钜燕堡的商界奇女,得空就钻营,一点儿机会都不肯错漏。   炎颜知道金凤娇告诉契无忌她的目的,肯定是误会契无忌喜欢她,正好借力打力,让契无忌替她们出这个头。   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整个函湘宫,谁敢驳契无忌的面子。   经过这阵子跟几个大家族明里暗里打交道,炎颜现在大概弄明白了,函湘宫基本就是契家的产业。   果然,金凤娇这么一说,契无忌转头看向炎颜,俊眉微微一沉,脸上就带出几分不悦:“他们当真欺负你了?” 第512章 吃相很难看   契无忌生气,身上不自觉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站在他身后的危魑和斧头,同时诧异地抬起头。   少爷身上会散发这种气势,他俩都清楚缘故。   少爷他不高兴了。   契无忌压着眉心,伸手一捞,握住炎颜的手臂就把人拉到了他的身前。   偏下头,契无忌语声低低地在炎颜耳畔低问:“谁欺负你了?”   炎颜抬起漂亮的大眼睛眨了两下。   这语气……   妥妥的霸总风!   不过虽然契无忌有霸总潜质,炎颜可不稀罕玛丽苏。   手腕一翻,炎颜泥鳅似得从契无忌的手心里挣脱,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微微一笑,摇头:“刚才的事儿都过去了,这会儿人家也是秉公办事,并没人欺负我。”   契无忌定定地盯着炎颜看:“你不信任我。”说话的语调又冷了几度。   说完这句,契无忌再没搭理炎颜,扭头看向鉴宝台上,早已全部站起身的几位炼器师:“炎姐姐刚才在这里怎么了?”   几位负责鉴宝的炼器师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回话。   “说!”   契无忌突然暴喝,吓地几人身子同时一抖,赶紧把刚才炎颜和金凤娇鉴宝的过程老老实实说了一遍。   契无忌认真听完,面无表情道:“所以,姐姐就是想要个一等展位,就被你们几个杂碎给刁难了?”   几个杂碎全都低着头,表情复杂,默不敢言。   契无忌跨步走到展台前,翻开台上的一个册子扫了一眼,指着上面标注的一排展位沉声问:“这片头等展位具体在哪个位置?”   立刻有场内负责安置展位的管事亲自过来回话,并殷切将头等区的展位指给契无忌。   契无忌面无表情地看过头等展位,再次挑眉看向旁边那几个杂碎:“就这几个破位置,你们几个杂碎还好意思刁难炎姐姐?”   几个杂碎:“……”   契少爷能不能给换个称呼?   杂碎……这也太难听啦!   “啪!”   契无忌手里的册子往鉴宝台上一丢,淡淡道:“我记得每届展出,都会给我契家专门预留几个展位。”   负责布置会场的管事连连点头:“是是是,这肯定是有的,并且每一届留给契府的展位,那绝对都是最上成的。”   契无忌点头:“就将我家的展位给炎姐姐一个,至于给哪个,随便她喜欢自己去挑……欸?姐姐人呢?”   刚才只顾看展位的事,契无忌没留意炎颜,这会儿事情确定下来,再回头,就发现炎颜人不见了。   契无忌目光在场内逡巡一圈,见跟随炎颜过来的金凤娇,还有炎颜手底下的商队众人全都在,唯独不见了炎颜。   金凤娇也是这会儿才发现炎颜不见了。   刚才她只顾看契无忌询问展位的事儿,同样没留意炎颜。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契无忌吸引,根本没人留意到炎颜。   就在众人满场寻找的时候,突然有人指着场地靠内的某个位置惊呼:“……那是什么?!”   就在这一嗓子喊出来的同时,其他人也都看见了场地里突然出现的,足有四层楼高的,巨大乳白色圆柱。   众人纷纷仰头向上看,还没弄清这东西是什么,突然有修士御剑飞起,绕着白色柱子的顶端飞了一圈,伸手小心翼翼摘下顶上一颗多出来的小枝丫上的一片树叶。   修士仔细端详那叶片半晌,一脸的纠结不确定。   最终修士捻着叶片飞落下来,走到鉴宝台前,将叶片递给几位负责鉴宝的炼器师。   修士语气带着满满地不确定,问道:“鄙人也是个炼器师,刚才仔细观察这大圆柱时,看见这枚叶片有些眼熟,鄙人看这叶片颇像琅玕木的叶子,可是,又不敢确定,还请几位大师帮忙掌掌眼。”   众人刚才全都亲眼看见这位修士御剑飞起,在那大圆柱上现场摘下这枚叶片。   全都对这突然出现的巨木无比好奇,纷纷投来目光。   空家的炼器师双手小心翼翼接过叶片,其余几位炼器师也纷纷围拢过来仔细端详。   其中一个炼器师专善炼化木器,看见这叶片,当即拍板:“这位同僚说的没错,这是琅玕宝木的树叶无疑!”   现场又有几个善炼化木器的炼器士也纷纷上前来看,皆确定是琅玕木叶片无疑。   然后,众人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像是看见怪物一样同时扭头,纷纷瞪大眼看向突然出现在场内的巨大木桩。   琅玕木,山海界七宝神树之一。   是去厄化煞的祭品宝木,能取碗口粗细的一株整树桩做房梁,便能镇整座庭院的气运。   琅玕木曾经还在山海界存活时,时常有富甲一方的豪奢贵府巨款征集此宝木用来做房梁,就为所建的庭院能阴佑子孙,家宅安静百代千秋。   后来因为春的消失,山海界内许多大株琅玕木因为缺少春季含有木之力的灵炁滋养,渐渐枯萎,死亡,直至进几百年,琅玕神木已经在山海界内彻底灭绝。   有许多大家世族,祖上传下来手掌大一块栏杆木,都被当做宝贝似得雕刻成护身符,给家中要紧的小孩子佩戴在身上驱邪保宁。   如今,这样巨可参天的琅玕神木,突然伫立在众人的面前,在场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几乎一瞬间,所有人纷纷奔向巨大的琅玕神木。   尤其是几位负责鉴宝的炼器师,几乎冲在人群的最前面,跑到跟前,一个个双眼放光盯着眼前的神木打量。   轮回堂的炼器师最沉不住气,迫不及待就想鉴定眼前的巨木,没见主人,就扯开嗓子嚷嚷:“这谁家的宝物,谁家的啊?没人么?没人认领的宝物,我等可有权先收入贵货库啦……”   这么巨大的一颗琅玕木啊,如此珍贵的宝物,要是能收入宗门,他肯定大功一件啊!   这位炼器师也是个沉不住气的,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吼出来了。   就在众人又好奇,又眼红的时候,一个娇俏的声音从树后头传出来:“呵,本姑娘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要强收我的宝贝啦?轮回堂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点啊?”   随着声音,从偌大的树干后头,走出来一个……   炎颜! 第513章 一个晴天霹雳摁死你!   众人寻声看过去,见居然是炎颜从巨木后面绕出来,皆深感诧异。   就连金凤娇也诧异地瞪大美眸:“四妹,这大神木是……你的?”   炎颜点头,走到金凤娇身边:“我知道二姐为我好,自我与二姐结拜,你要带我来见识拍卖行,就将一切都替我打点的妥妥当当。”   “身为姐姐的这般能干,做妹妹的也不能太柔弱,只管躲在姐姐背后等现成的,当妹妹的不能堕了姐姐的风骨,再者温柔如水也不是我的风格。”   说完,炎颜将手轻轻放在白如暖玉的琅玕巨木上,道:“自从决定来见识函湘宫拍卖行,我也择了几件宝物,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东西论价值和珍惜程度,皆不至于堕入凡品之流,便决定带它过来。”   金凤娇小心翼翼抚摸着巨大光华的琅玕木树干,由衷叹息:“我的好妹子啊,你可太能干了!你这件宝物何止不堕入凡品,让这一届拍卖大会蓬荜生辉了都!”   炎颜呡唇一笑。   嗯哼,沧华出品,绝对神品!   必须的!   到了这会儿,几位负责坚定宝物的炼器师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围拢过来,对炎颜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轮回堂的炼器师。   “四小姐真是太客气啦,有这样的宝物,您刚才就应该早点拿出来,也省得那些麻烦事儿,呵呵呵……”   轮回堂炼器师赔笑打哈哈,手掌忍不住在光华的琅玕神木上轻轻摸了一把。   果然如古籍中所载,琅玕神木即便生长千年,树干始终触感温润如玉,无皲无裂,且树表永不脱皮,色泽剔透如新……   剩下几个炼器师也纷纷御剑飞起,向上端仔细查看整株琅玕木。   这整株巨大的株琅玕木为天生地长的宝物已无需再验,凭这件宝物给炎颜发个头等展位,对于几家的炼器师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异议。   只是面对如此巨大的琅玕木,白雾殿的炼器师终于忍不住问:“刚才有位同僚从神木上取下一片叶,我观此叶片鲜如新生,说明这株巨木先前还是活的。”   “可是,如今众人皆知琅玕神木灭绝已久。我想请教姑娘,这样巨大一株活的神木,姑娘是如何令其繁茂生长的?”   炎颜笑道:“繁茂生长?你想多了!”   “这么大个头的神树,肯定是锯下带回来的呀。至于你们看见的枝叶如新,只能说明神树自身灵力充沛。这种树整个山海界都养不活,我区区一个小女子咋可能让它繁茂生长?我又不是东方帝君!”   众人赶紧低头,心里暗道:罪过罪过,神君大人在上,这可不是咱们说的。   这丫头也是心够大的,啥话都敢往外冒。   东方帝君,那位神祗可是掌管此方世界的五帝之首,虽然听闻陨落了,可那也是大名鼎鼎的神祗,是一般人能调侃的?   这丫头就不怕晴天一个雷摁死你!   须弥境中……   丝丝洗茶壶的手忍不住又一哆嗦。   这会儿沧华正开着域镜看外间拍卖场中的境况。   邓文明和烈山鼎也凑过来看。   炎颜这句话一冒出来,几人的身子就跟丝丝的手一样,同时一哆嗦,眼神齐刷刷转向沧华……   沧华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滑动,境域由炎颜身上移开,转移到了同样跟过来的契无忌身上。   对于炎颜那句大不敬的话,神君他老人家好像没啥特别反应。   “这人有什么问题么?”邓文明问了一句。   刚才炎颜进来取走琅玕木的时候,沧华就把境域转移到了这少年身上。他记得上回白泽过来,沧华也特地看过这个少年。   邓文明觉得沧华对这个叫契无忌的少年好像特别感兴趣。   “叮咣叮咣!”   烈山鼎倒腾着小短腿跑到境域跟前,瞠着鼎身上雕刻兽脸上的一对菱形大眼睛,仔细看域镜里的少年,看了会儿,自言自语嘟囔一句:“这少年就只是个普通人族吧?他的身体和长相可不像外头那鬼东西。”   邓文明也过去把脑袋凑近域镜跟前,好奇问:“像什么鬼东西?这男孩子难道是妖怪变的?”   “叮咣叮咣!嘿,妖怪算个屁!外头那群鬼东西可比妖怪可怕多啦!可千万不能让那些鬼东西闯进来,不然咱们全得完犊子!”   烈山鼎突然变得异常暴躁,可是却始终没说清楚“外头那可怕的鬼东西”到底是个啥。   邓文明觉得沧华和烈山鼎今天都有点怪,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丝丝。   丝丝耸了耸肩,显然跟他一样莫名其妙。   而此刻在拍卖会现场,明明已经完美扭转局面的炎颜,再次被人给刁难了。   如果说刚才那对碧彩琼香炉,有人看见是金家的东西,此刻眼前这株成年的巨大神木,绝对没人再声称谁见过。   原本,几个炼器师就打算将头等展位放给炎颜了。   可是苗家的炼器师却又提出质疑:“凭这颗神木取得头等展位的资格肯定没问题,但是同刚才的条件一样,你如何能证明这颗神树是属于你的呢?”   炎颜冷笑:“那在场谁能证明这颗神木不是我?莫非,这次还会巧合有谁在哪儿见过?”   这可是沧华亲手弄出来的,现场要谁敢说在哪儿见过,信不信沧华能一个晴天霹雳烤熟他。   “我等虽未见过,可是姑娘既然能拿得出来这么大一株神木,自然该交代一下它的来历。不然拍品被人拍回去,万一姑娘是非正常手段得来,这不是坑了拍下它的客人?”   苗家的炼器师一开口,轮回堂炼器师赶紧跟着附和。   金凤娇凤眼一瞪:“呵,又是这个,一而再再而三的,我看你们今日是不打算顺顺当当开张了!”说话间,身上裙衫鼓荡翻飞,暴脾气就要再次发作。   炎颜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传音给金凤娇:“二姐莫急,这件宝物我有铁证。”   虽然轮回堂和苗家炼器师再次提出异议,这明显带有刁难的意思,可是他们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炎颜来参加拍卖是有目的的。 第514章 败家娘们儿   炎颜也希望能利用这颗神木换个好价钱。   按照空楠天提供的信息,石头小兔的价位肯定低不了,炎颜还指望用这颗神木换些灵石拍石头小兔。   因此,眼下神木亮相,就是炎颜自己也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神木的来历。   面对现场所有人投过来的或质疑或好奇的目光,炎颜晏晏一笑:“哦,大伙儿都好奇这颗神木的来历,想知道我哪儿得的,对不?”   众人下意识跟着她的话整齐点头。   炎颜呲牙一笑,左唇角露出颗漂亮的小虎牙:“这神木啊,自然是林子里锯哒!”   林子里锯哒!   炎颜这句话一冒出来,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连契无忌都没忍住笑了。   他这小姐姐,太可爱了也。   除了契无忌和了解炎颜性格的金凤娇,其他大多数人,包括几位负责鉴宝的炼器师在内,全都表情复杂。   林子里锯的……   你咋不说路边捡的呢!   你当琅玕木是垂杨柳呢,遍地都是!   只有炎颜一脸诚恳地望着所有人:“真是锯的,我这儿有证据!”   说话间,炎颜手指抚上红宝纳戒,一大坨枝枝叉叉还挂着土疙瘩的东西被丢在地上。   众人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大块树根。   炎颜吩咐毕承等商队众人,把锯断的树干横截面搬过来面向众人。   拍着手上的土,炎颜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当时锯这根琅玕木的时候,它留在土里的树根。”   “连根我也一并刨出来了,这回总能证明这东西是我自己锯的了吧?要不我这儿还有一堆砍下来的树冠和掉下的枝杈树叶,你们要不也看看?”   在场所有人这会儿的表情几乎全是痛不欲生,恨不得把炎颜痛揍一顿。   这谁家傻妞?这不缺心眼儿么?   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个,还活着的琅玕木,你把上头的树干砍下就算了,干啥还要把人家根给刨了啊!   你让神木在原地再多发几颗小树苗出来它不香么?   这败家娘们儿!   太气人了也!   想揍!   就是不敢!   这回,就连苗家和轮回堂的炼器师全都说不出啥了。   树根都给刨来了,还说啥呀?   这绝对就这傻妞自己挖的无疑了。   要不谁家卖木材的,还顺带把树根也一并卖了?   更何况这可是琅玕木的树根,稍微精明点的人,绝对不会把树根掘出来,也就这啥也不懂又没见过世面的傻妞才敢这么蠢的事。   炎颜当然也看出众人眼里的愤怒和嘲讽,不过她才不在乎这些呢。   能顺利混进拍卖场占个好位置,后头她的琅玕木能卖出个好价钱,这才是关键。   至于别人嘲笑她蠢不蠢的,这些对炎颜根本不重要。   有沧华在,她要多少琅玕木没有?只不过舍不得沧华太辛苦罢了。   再说这老根挖出来,在别的地儿活不了,回头再丢回须弥境随便长,跟垂杨柳没啥区别。   顺利拿到头等展位,炎颜笑地见牙不见眼,吩咐众商队伙计们入场布置。   金凤娇也率领金家众人去布置展位了。   负责鉴宝的几位炼器师仍旧围在巨大栏杆木前舍不得走。   空府的炼器师叹息:“没想到这次拍卖会,能有机缘见到如此巨大的琅玕木,实在难得!”   其余几位炼器师也纷纷赞同,白雾殿炼器师道:“若论此宝的价值,其实已有资格进贵重拍品库了。”   听闻能进贵重拍品拍卖库,炎颜耳朵立马支棱起来。   石头小兔听说就在贵品库里头呢   苗家炼器师点头:“确实够了。只可惜,这颗整根的神木体积实在太过庞大,进贵货库挪移起来实在不便。”   他说完,扭头往人群里看去,见不远处契无忌仍在,便走过去,拱手恭敬道:“契少主,这琅玕木本应进贵货库,可惜此物个头实在太大,进出挪移不便。可是放在此处,如此贵重的拍品又恐被人损坏,您看……”   既然已经通过了鉴定允许入场,拍品便相当于被函湘宫承认的拍品,会受到函湘宫的保护。   尤其贵重拍品,更是会得到特殊的保护。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体现了函湘宫强大的拍卖实力,和完善的管理制度。   契无忌抬头打量面前巨木,缓缓道:“既然放不进去那也没办法,我派契府的人亲自在此看守。”   “多谢少主体恤!”苗家炼器师行礼毕,转身离去。   有契府少主做担保,即便出了事也找不到别人的头上,这事儿就这么完美解决了。   将刚才几人的对话收入耳中,炎颜心里一阵惋惜。   要是能进贵货库就好了。她听金凤娇说过,贵重拍品会单独存放在一个特殊的仓库里,每届拍卖会都由专人看守。   如果有贵重拍品存入其中,就会给拍品所有者发放一枚特殊的权限令牌,拍品所有者可持令牌进入贵品库查看自家拍品的状况。   要是能进入贵货库,没准儿还能顺便看一眼石头小兔子,可惜了……   错亿!   就在炎颜脑中琢磨这些事,顺带忙着指挥众人布置展位的时候,契无忌悄无声息走到她旁边。   附下身,契无忌唇抵在炎颜耳边,语声低低地:“姐姐到现在还跟我这般见外,宁愿拿出自己的压箱底的宝贝,也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姐姐这么刻意跟我拉开距离,太令人家伤心了。”   炎颜侧头避开契无忌刻意靠过来的身体,笑道:“你想不伤心还不容易?只要你开口,自有成群结队的女子主动陪你消遣,环肥燕瘦款式各异,不缺我这个。”   契无忌浅笑温柔:“那些庸俗脂粉如何与姐姐相比,世间三千弱水……”   他话未说完,炎颜轻盈的身影已经走开。   望着混入商队中,与众伙计谈笑风生的炎颜,契无忌朗目微眯:“逃么?呵呵,这样只会让我更有兴致。”   见契无忌没有再与炎颜交谈,斧头和危魑走过来。   契无忌沉声问:“刚才她取出琅玕木时候,你俩有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危魑赶紧垂首回话:“回少主,并无任何空间波动,炎姑娘可能只是……只是有个存储空间很大的纳戒。”   契无忌眼中再一次浮出先前的释然,点头道:“还是要多留意那个地方,当心被人察觉。” 第515章 蝎子尾巴独一份儿   斧头:“发现的几处裂痕我已派人盯着,目前还在寻找其他裂痕位置。”   契无忌皱眉:“此地会出现这么多空间裂痕到底是何缘故?原因找到了么?”   斧头:“目前没发现这地方有特别的异像。如果说有,那就是贵货库里的那块石头。”   契无忌抬手止住斧头的话,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关于这块石头,还有……”   说了一半,契无忌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炎颜忙碌的身影上,沉声道:“还有姐姐,皆不得将风声透露到我父亲的耳朵里。”   “是!属下谨记!”二人异口同声。   嘱咐完,契无忌又看了眼人在展位前忙活的炎颜,浅浅一笑。   自始至终,契无忌的眼里就只有一个炎颜。   见契无忌准备离开,斧头低低地说了句:“少爷,今日随炎姑娘同来的商队里,还有一个人。”   契无忌脚步略微停顿,继而好像恍然想起什么:“哦,你想说的是天悲岛的那位?”   斧头一惊:“少爷已经知道了?”   契无忌冷嗤:“这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么?她一入钜燕堡我就知道了。”   说话间,神色间又换做平日里那副慵懒的模样:“她不是想来退亲么?我正等着呢。”说完,若无其事向人群外走去。   尽管早清楚虞昕竹就在炎颜的商队里,却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斧头和危魑相互对视一眼,皆苦笑摇头。   都说女人心思是海底针,他家这位爷的心思,比女人心思还难懂。   契无忌刚离开。   人群彼端,虞昕竹望着人群外渐渐走远的契无忌的倾长背影,绣眉紧锁。   这个少年果然如她想的一样,并非表象看上去那么干净纯粹。   他容貌纯净,眼底却掬了一抹邪。   虽没表现,但虞昕竹却能感受得到。   收回目光,虞昕竹眼里的决定更加坚定。   转身正要去找炎颜,手腕却被另一只温柔的手拉住。   虞昕竹转回身,就看见月雅和阿桂都站在她身后。   她刚才走神走的厉害,竟然连他俩何时靠近都没丝毫察觉。   月松开虞昕竹的手,目光温柔望着她:“少主可想好了?这婚一定要退?”   虞昕竹毫不迟疑点头:“嗯,想好了!”   沉默片刻,月雅道:“那好,那就由与阿桂陪少主去契府退亲。”   虞昕竹诧异抬起头,望着月雅的眼睛里充满疑惑:“不是说好了,让炎姑娘与我们同去吗?”   月雅和阿桂对视一眼。   阿桂一撑开结界就立刻放开了大嗓门儿:“你没看见刚才姓契的那小子过来,跟炎姑娘那样儿,这俩人关系一看就不一般!”   虞昕竹呡着唇,轻轻摇头:“我相信炎姑娘,她跟契无忌,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如果炎姑娘真跟契无忌有特别的关系,今日也不会拒绝他帮忙,为了争取展位还把琅玕神木拿出来。”   刚才契无忌跟炎颜之间的相处虞昕竹自然也看见了,可是凭直觉,虞昕竹觉得炎颜跟契无忌不是一类人。   两人的气质一点都不像。   从骨子里就不像!   听虞昕竹这么一说,阿桂觉得也有理,便没再反驳。   月雅想了想,温和道:“不管他俩是何种关系,但他俩是熟人总是事实。既然他俩认识,那咱们拜托炎姑娘陪咱们登门退亲,会不会令炎姑娘为难?”   月雅这么一说,虞昕竹顿时眉心紧蹙。   这个倒是有可能。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虞昕竹看出炎颜性情爽落大方,只要能帮忙的都尽量相助。   只是越是这样性格的人,通常即便有困难也会忍住不说出口,只有背后自己暗暗吃亏。   炎颜倒是很有可能碍于沈煜云的情面,硬着头皮帮陪她去退亲。   沉默了片刻,虞昕竹抬起头,语气坚定道:“好,就你俩陪我去退亲。”   阿桂:“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契家那小子今天在家。刚才听炎姑娘说了,这座函湘宫顶上就是契家,不如咱们这会儿就过去。”   虞昕竹想了想,也点了下头。   虽然这样登门显得有点唐突,不过至少今天能确定契无忌在府上,比扑个空强。   三人跟炎颜等人打了个招呼,出了函湘宫,御剑直奔山顶,很快就来到了契府大门前。   整个山头就只有契府一家单门独户的院子,门前显得异常安静。   契府门庭修的并不算特别豪奢,同普通富贵人家的门庭基本无差别。   走到近前,月雅陪虞昕竹在台阶下等候,阿桂上前去扣门。   很快,里面传出脚步声,开门的正是契府的官家,斧头。   阿桂拱手行礼:“我家……”   他话没说完,斧头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粗暴打断阿桂的话,张口就问:“就来了你们仨?”   虞昕竹三人面面相觑,被问的莫名其妙。   怎么感觉对方好像早就知道他们要来。   这绝对不可能!   他们还是临时决定今天过来的呢。   还有就来他们仨啥意思?   那还要来多少啊?   见三人不答话,斧头没好气地又问了句:“到底是不是啊?你们都这大人了,连到底几个人来的都数不清楚么?”   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像在打发什么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   一听这样的语气,阿桂当即就恼了。   且不说身为天悲岛未来剑阁阁主的护法,就单天悲岛修士这重身份,在外行走也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阿桂一瞪眼:“是!咱们就三个人来的,怎么了?”   一听对方这话,斧头二话不说就要关门。   阿桂彻底怒了,伸手撑住门板,怒道:“这就是你们契家的待客之道么?问都不问就关门,也忒没教养了!”   斧头也把眼一瞪:“问什么问,你们不就是天悲岛来的么?还用得着问?再问还不就这,还能问出花儿来不成?”   阿桂愣了一瞬,更怒了:“知道我们是天悲岛来的你还关门,我看你这老头儿是故意找打!”   斧头冷冷一笑:“怎么?想在我契家门口动手?呦呵,我契家宅子自打盖好到现在,敢在这门前动手的,你还是蝎子尾巴独一份儿呢,算你有种!” 第516章 绝对有一腿!   阿桂堂堂化神境界的大修,又是天悲岛剑阁的执事,啥时候受过这等窝囊气,话都没过,撑住门板的手霎时间浑厚内里狂涌而出。   眼见阿桂就要跟对方动手,虞昕竹和月雅赶紧上前阻拦。   月雅不悦道:“阿桂!切莫冲动,出门时候你咋说的!”   阿桂完全不听,手上依然不断蓄力。   契府木质的门板被他掌上澎湃灵力催动嘎吱作响。   虞昕竹低斥:“桂叔,且慢动手!不管怎样,是咱们先登门叨扰。”   虞昕竹亲自开口,阿桂终于渐渐收起外放的灵炁,瞪了斧头一眼,转去站在虞昕竹身后。   拦下阿桂,虞昕竹走上前对斧头恭敬行礼:“我叫虞昕竹,我等特地从天悲岛赶来,希望能拜望契少主。”   见虞昕竹言辞间礼数周全,斧头上下打量她一眼,问:“你就是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   虞昕竹赶紧点头:“正是,可否请老伯通融?”   斧头摇头,完全一副没商量的傲慢姿态:“看在你说话中听的份儿上,我就给你交个底吧,我家少主早就知道你几个要登门。少主他这会儿人就在府里,可他就是不想见你。”   虞昕竹诧异:“契少主怎知我要来?”   斧头笑了:“那是我家少主的本事,这个不劳姑娘费心。”说话就要关门。   虞昕竹赶紧抵住门板急问:“那要怎样才能见到契少主的人?”   斧头见虞昕竹心诚恳切,叹了口气道:“这话原本不该跟你说,不过念你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我就冒着被少爷训斥告与你吧。”   虞昕竹赶紧道谢,随后就听神识中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姑娘先前打算求谁帮忙,回去仍旧求那人便是。”   虞昕竹惊异抬头,斧头已经垂下目光,不再理会她几人,就准备合上府门。   就在门即将扣上的一瞬,突然一道锋利的雪白剑芒透门而入,直逼斧头眉心。   斧头慢悠悠抬起头,唇角勾出浅浅笑意,炯炯目光笔直看向站在虞昕竹背后的阿桂。   与此同时,虞昕竹和月雅也吃惊地瞪大眼。   白玉剑是阿桂用灵炁幻化的,此刻剑尖就停在斧头眉心前端一拳的位置。   斧头一脸云淡风轻看过来,眼睛里带着轻蔑的笑。   可是再看此刻的阿桂,却已经面色惨白,双眼不敢置信瞪着斧头。   停在斧头前额的剑,就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握住,稳稳当当悬停在斧头前额一拳远的位置,剑身因灵炁的不断催动而微微颤动,同时发出“嗡嗡”的低鸣。   剑身飞速旋转,显出迫切想要前进刺入的强烈欲望。   可是剑尖,却始终停留在斧头前额一拳的位置,一分一毫都再无法前进。   虞昕竹和月雅都是剑阁的修士,怎会看不出,停下剑的人并非是释放剑气灵力的阿桂,而是面前毫不起眼,甚至他们完全没感应出对方有修为的,斧头。   面对直逼前额的凌厉剑锋,斧头淡淡含笑,目带轻蔑:“怎么?这下服不服?老夫念在你初犯,不与你计较,若胆敢有下次,呵……”   斧头没往下说,抬手轻轻一挥,面前灵力浩荡的灵炁剑即刻灰飞烟灭。   随后,契府厚重的木门“咣噹!”一声重重合上。   门前再次恢复先前的宁静。   虞昕竹和月雅赶紧奔下台阶,才扶住阿桂摇摇欲坠的身子,阿桂的身体突然猛地向前一倾,一口鲜血喷出老远。   月雅脸色顿变迅速紧封住阿桂胸口的几处要紧的穴位,从纳戒从取出两个丹药喂进他口里。   虞昕竹的脸色也是苍白,紧张询问:“月姨,桂叔他没事吧?”   月雅脸色很难看,调出一道精纯灵炁由阿桂的腕脉探入,片刻后,等到她的那一缕灵炁从阿桂的体内退出来,月雅脸上才稍稍松了口气。   “阿桂没大事,只是刚才释放出去的灵炁被对方硬生挟持住,他体内的炁息无法顺利释放,最后对方强行散去他的灵炁,那股未释放出去的灵炁就憋在末梢穴位上,搅得他体内原本顺行的灵炁骤然逆转,这才憋出一口血来。”   听完月雅的解释,虞昕竹也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咱们都太鲁莽了,契府能做到这等位置,岂是谁想惹都能惹得起的?”   刚才出来开门的那老人,他们仨完全没察觉出对方身体有灵力波动,之前在拍卖场见到时,听沈煜云说这位是契府的管家。   他们还以为这老人只是负责打理契府内事物的下人。却没想到,对方的修为竟远在他们之上。   从刚才老者能自如控制阿桂的灵炁化剑,这位老者至少也是化神后期大圆满境界。   经过刚才一番较量,三人此刻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一个管家实力竟然如此。   契府,果然非比寻常。   服下丹药,阿桂的脸色很快好转许多。   感觉内里稍有恢复,阿桂就忍不住爆粗:“艹!这里头住的都点啥妖孽啊,他们咋知道咱们今天要来?咱们也是临时起的意,契家祖上莫不是劈八字的出身!”   月雅皱眉,忍不住数落:“刚吃了这么大个亏,你就少说两句吧。平日里少阁主不约束你,由着你冲动惯了,今日踢到铁板了吧!”   阿桂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鲁莽了,便没再还口,安静调息。   一直沉默的虞昕竹,绣眉紧蹙,低声道:“契府之所以知道咱们今日登门,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阿桂和月雅立马同时抬头看向她。   虞昕竹低声道:“他早就知道咱们来了钜燕堡,并知道咱们打算干什么。”   月雅:“可是就算契府手眼通天,咱们一进城就知晓了,可是并没人知道少阁主要退亲这事。他契无忌又如何知晓?”   虞昕竹没说话,容色更沉。   月雅见她心事重重,心疼询问:“刚才你问那老人,他到底是如何答复你的?”   虞昕竹抬起头,看了眼月雅和阿桂,犹豫道:“他说,我要想见到契家少主,让我先前求的谁,仍去求谁。”   月雅和阿桂诧异对视。   炎颜! 第517章 人才?鬼才!   “我就说这俩人关系不一般,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俩就眉来眼去毫无顾忌,而且你俩有没有发现,契无忌那样对她,炎姑娘居然一点脸红都没有。这一看就是早习惯了跟那小子这般!”   阿桂气地几乎咆哮。   这一次,连心思相对纯善的月雅生出了疑惑:“这些日与炎姑娘相处,我觉得她人确实不错,莫非咱们的行踪和少阁主的心思,当真是炎姑娘泄露给契家少主的?”   说完这话,月雅踌躇看向虞昕竹:“如果当真是炎颜姑娘泄露的,那咱们找她来退婚,会不会正中了对方的下怀?这事儿兴许就更难办了。”   虞昕竹默了片刻,最终却摇头:“我觉得,此事与炎姑娘无关!”   阿桂气地一拍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嘿!我的小阁主欸,你这就是涉世未深,你就看不出这明摆就是套路嘛!你不懂世间这些复杂的套路。在这世上,最深最难走的就是套路呀!”   虞昕竹仍摇头:“就算契府提出要求,让炎姑娘亲自出面才肯见我。但这也不能说明炎姑娘就跟契少主暗地里说过这件事。他俩认识,跟我求炎姑娘登门提亲,这完全是两码事,不能混作一谈。”   月雅皱眉:“小阁主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既然契无忌能在咱们入城的第一时间,就得知咱们的行踪,也就很有可能知道咱们去找阿云以及住进了空府这些事。凭契府的能力,想打听到这些事并不困难。”   虞昕竹立刻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既然咱们一来就被契府发现,如果契府一直派人盯着咱们,从我口中探听到我打算退亲,并且打算请炎姑娘陪同这些消息,也并非不可能。”   虞昕竹说这些话的时候稍显激动,白皙的俏脸微微有些涨红。   听月雅和虞昕竹这么说,阿桂也冷静下来,想了想道:“眼下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咱们下一步可咋办呢?”   虞昕竹稍微理了理思绪,道:“我倒觉得,契无忌非要炎姑娘跟我一起来,兴许另有他的目的。今日在函湘宫,我看炎姑娘倒像刻意避着他。契少主很有可能想利用咱们迫使炎姑娘登门!”   她这话一出口,月雅和阿桂同时面露惊异。   阿桂:“这混小子该不会也看中炎姑娘了吧?”   月雅也一脸为难:“要说,炎姑娘模样那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又那般出类拔萃的能干。经你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很有可能!”   月雅和阿桂都十分了解虞昕竹。   虞昕竹虽年纪不大,心思却异常沉稳敏锐,若非有这般剔透的心境,也不会小小年纪就通过了宗门的严苛考核,成为剑阁未来的掌门。   尽管她经常做事凭直觉,可是月雅和阿桂都知道。   这小姑娘的直觉,有时候比别人认真思考的结果都准。   月雅叹道:“事到如今,不管契府打的是什么主意,小阁主想退亲,现在非求炎姑娘陪着走这一趟不可了。”   虞昕竹却摇头:“不行,退亲是我自己的事,只能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我不想连累旁人。炎姑娘与咱们萍水相逢,哪怕我此行退亲不成,我也不想给他人惹麻烦。走吧,先回去再说。”   ————   炎颜是将近巳时才回到空府的。   布置完拍卖场,金凤娇硬拉她回金家吃庆祝函湘宫开张的酒席。   再加上她今日拿出的竞拍宝贝震撼全场,就连金家都觉与有荣焉,众人纷纷替她庆贺,就一直耽搁到深夜才回来。   往自己庭院走的时候,途径沈煜云的院子,远远就听见有人坐在院中饮酒。   炎颜一笑,好奇是谁这般有兴致,便向沈煜云的院子走了过去。   沈煜云这边也是个单另的院落,院落中引着一线活水,水上修了座八角垂铃亭。   临近初春的冬夜虽仍寒霜料峭,但亭子被沈煜云用招司甲结界包起来,里面还生了煮茶温酒的红泥小炉,非但不冷,还可肆意欣赏夜晚景致,颇有意趣。   炎颜进来的时候,亭中的四人正把盏叙话,只是几人的容色皆显得有些寥落。   看见炎颜来了,虞昕竹头一个站起身,温和笑道:“这晚才回来,炎姑娘为商队操持辛苦,坐下喝杯酒驱驱身上的寒气。”   炎颜虽然在金家才吃过酒,但此刻氛围不同,她更爱这样把酒围炉的恬静气氛,便坐下陪几人小酌。   沈煜云替她倒上酒,低叹:“你回来的正好,明日一早昕竹他们就要回去了,正说要与你道个别。”   炎颜诧异看向虞昕竹:“不是要上契府退婚?怎得突然决定回去?”   虞昕竹淡笑:“已经去了,契少主没见我们。”   炎颜何等聪明,马上就想到白日间在函湘宫意外撞见契无忌。   一定是那之后,虞昕竹就去了契府。   炎颜挑眉:“他不见?理由呢?”   虞昕竹淡笑,替她满上酒:“没说什么理由,就是不想见我们。”   旁边的月雅和阿桂对视一眼,同时垂下眼。   炎颜眸色一转,呡着樱花一样漂亮的唇,才端起来的酒杯便没往唇边送,又放回桌面上。   “我看尔等都是爽落性情,好心留在这里住下,除了念在你们是阿云的故交,原也是想真诚结交几个朋友。原来,真心交往的只有我一个啊。呵呵,既是如此,那便由着你们罢!”   炎颜冷嗤一声,将面前的酒盏一推,起身便要离座走人。   虞昕竹见她恼了,情急起身拉住炎颜的手腕,脱口便道:“不是的,炎姑娘莫误会,我不是故意隐瞒,实是不想牵扯上你……”   炎颜回转身,眸中早已没了刚才的凌厉怒色,冷笑:“你们今天登门,契无忌那厮又不要脸了吧?哼,我就知道!”   对面的月雅和阿桂一脸复杂。   这就套出话了……   这姑娘这张阴晴不定,肆意变化的脸……   这不是人才。   绝对的鬼才!   他们突然发现,凭他契无忌套路再深,跟炎姑娘比,毛还嫩的多呢! 第518章 退亲?凭啥?   炎姑娘刚才那番话一出口,这绝对的老江湖!   其他三人都对炎颜套话这绝顶手段佩服地五体投地。   只有沈煜云一个人淡定喝酒。   这算啥,他们是没见识过炎颜的手段。   跟她待久了,脸皮?套路?   神马都是浮云!   ————   内室里安静极了,圆形的屋顶有点像敖包,中央用金丝编成的唐草纹笼子里,放置着一颗手掌大的夜明珠。   尽管四下无窗,室内依旧明如白昼。   明珠的下方,就是那个巨大的,鸡子状的白水晶巨卵,里面淡黄色的液体中,仍旧飘浮着那个十来岁的,未着寸缕的男孩。   男孩紧闭双目,平静的容颜依旧似在沉睡,只有与他肚脐相连的手臂粗的脐带蠕蠕而动,还有偶尔动一下的躯体,证明他是个活的。   自从将这枚巨型水晶卵取回来之后,契无忌就把它安置在了这里。   此刻,契无忌正站在巨型水晶石卵的背后,盯着那个手掌大小的,里面装着深紫色浓稠液浆的小瓶子发呆。   “隆隆隆……”   一面石壁滑动,巨大的石头摩擦地面的声音打破了暗室的宁静。   危魑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门前对契无忌行礼:“少爷,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又来了。”   契无忌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撩:“不见!”   危魑却并没马上离开,向契无忌看过去,又补充了一句:“……炎姑娘也来了。”   他话音刚落,只觉面前一阵微风拂面,再看刚才还站在巨型水晶卵跟前发呆的契无忌,一阵风似得已经走了出去。边走嘴里还边抱怨:“不早说!”   危魑苦笑摇头。   看来炎颜姑娘在少爷心里的位置果然不一般!   契无忌出来的时候,炎颜,虞昕竹已经在上次苗绮烟来过的那间花厅里等候。   月雅和阿桂侍立在虞昕竹的身后。   契无忌跨步走进来的时候,炎颜和虞昕竹正在低声交谈。   见契无忌走进来,虞昕竹立刻起身与他见礼。   契无忌却连眼神都没投过去,径自看向坐在位置上的炎颜:“姐姐过来怎不叫人提前通禀一声,我好亲自出去迎。”   虞昕竹行礼的手端在面前,见对方竟豪不理会,一时尴尬地不知所措。   阿桂见契无忌对待虞昕竹的态度如此傲慢,就要发作,却被月雅狠狠瞪了回去。   虞昕竹虽然尴尬,却也并没在意,仍安静坐回座位上。   炎颜淡笑:“少主弄错了,我并非为专程拜望少主而来。我是专程陪小阁主登门。”   说完,炎颜也不看契无忌,径自将目光转向身边的虞昕竹,语言温和:“少阁主,有什么话,您尽管向契少主当面言明。”   契无忌知道炎颜这是故意给他摆脸子,也不恼,径自向上方主人位置坐了,单手撑着下颌,一双眼睛就那样大喇喇地盯着炎颜看,完全不介意屋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且其中还有一个是他已经订了亲的未婚妻。   炎颜也不搭理契无忌,只垂目喝茶。   月雅紧紧拧着眉。   阿桂怒瞪着眼,一副随时准备揍人的表情。   虞昕竹始终面色平和,向契无忌温和道:“我今日登门,是想商议与贵府的婚约……”   她说出这句话,契无忌才懒懒散散地将目光转到虞昕竹的脸上:“婚约?哦,对,我好像的确与天悲岛有个婚约。”   说完,契无忌上下打量虞昕竹,挑起半边眉:“天悲岛跟我定亲的那位,就是你?”   虞昕竹听得一愣,继而点头:“正是”   契无忌懒散地将身子靠近椅背里,神态间亦透着一股子慵懒劲儿:“上回你来过一次。”   虞昕竹点头:“是,不过没见着少主尊容,我今日来正是想与少主商议退掉婚约。”   契无忌挑眉,脸上没半分异样:“想退婚啊?理由?”   虞昕竹微垂双眸:“我,不想嫁入契府。”   契无忌牵唇一笑:“是不想嫁进我家,还是怕怀不上我的种?”   虞昕竹没想到契无忌竟然开口直言这个,顿时粉面涨地通红,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侍立在虞昕竹背后的阿桂再也忍不住了,怒道:“这位是我剑阁的小阁主,还请契少主说话注意分寸!”   契无忌嗤笑:“怎么?实话都不让说啊?订婚契上不是明白写着么?谁先怀上我的种,谁就做契府的少夫人,不然,就只能做妾喽。”   这回就连月雅也听不下去了,不悦道:“契少主,我家小阁主是诚心登门拜访,不管此事成与不成,大家皆是有身份之人,还请少主言辞自重。”   就连炎颜也斜觑过来,冷冷地翻了契无忌一记白眼。   看见炎颜朝自己翻白眼,契无忌呲牙,露出个皮了吧唧的笑:“姐姐生气啦?姐姐别恼,我说的当真是事实,不信你问你身边这位小阁主,看订婚契上是不是如我所言。”   听见契无忌这么说,炎颜,包括月雅和阿桂全都诧异地看向虞昕竹。   月雅和阿桂虽然知道虞昕竹跟契家有婚约,可婚约具体内容他们并没看见过,此刻听契无忌说出来,皆颇感意外。   怎会有这样荒唐的婚约?   且还是与他们冰清玉洁的小阁主订的婚约!   太过分了!   炎颜也有些不可思议。   天悲岛,地位多尊贵的大宗门,怎会立下如此不公平的婚约?   更何况定亲的对象还是剑阁未来的小阁主。   虞昕竹却始终垂眸,感受到众人投来的诧异目光,才慢吞吞地点了下头:“是,确如契少主所言,订婚契上,的确是这么写的。”   这也是虞昕竹执意要退亲的主要原因。   虽然没想过未来会嫁个怎样的夫君,可是这样的亲事,她从心底里便无法接受。   深吸一口气,虞昕竹尽量整理好情绪,平静道:“既然我已经说过了理由,契少主可否同意退亲?”   话问出口,虞昕竹抬起头,目中充满忐忑地看向上座的契无忌。   契无忌一脸无所谓,用小拇指抠着耳朵道:“退亲,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三个条件,倘若小阁主能满足,这婚,今日便能退。” 第519章 小姐姐得留下   没想到契无忌会这么痛快答应退亲,虞昕竹原本局促的表情霍然开朗。   抬起头看向契无忌,虞昕竹言辞间忍不住就带出些激动:“那些条件,少主请讲!”   契无忌:“头一条,小阁主今日主动登门退亲,需亲自写下一纸退亲的证明。毕竟这婚事是家父与你宗门正经订立的,日后家父与你天悲岛问到我头上,这事儿总不能让我担着,对吧?”   虞昕竹立刻点头:“这是自然。我定将我主动登门退亲事宜详写清楚,至于天悲岛,我回去自会言明。日后契家主询问此事,我也定不会令少主为难。”   说完,虞昕竹有些迫不及待问:“请问剩下的两个条件是……”   契无忌目光在虞昕竹身上扫了一圈,笑道:“第二个条件也简单。我需要一杯你现成取的鲜血。”   虞昕竹诧异:“我的血?”   契无忌点头:“嗯,就是你现放出来的新鲜血液。”   见虞昕竹脸色有些不自然,契无忌笑道:“别担心,我不会要你放很多血,只要寻常的一碗即可。”   没想到契无忌会提出这个要求,月雅和阿桂也同样面面相觑。   虽说修士常年修行,从体内取一碗血浆根本不算事,就是寻常人放一碗血也无损身体。   可是这么怪异的要求,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就连炎颜听见他这个要求,除了觉得有点变态之外也没啥特别反应。   在地球上,献血本来就是家常便饭的事儿,放一碗血在炎颜眼里也实在不是啥稀罕事。   只是山海界又不兴做血豆腐,要这玩意作甚?   阿桂问:“那个,能不能放我的血?我的可以放两碗!”   小阁主年纪还小,虽然只有一碗血,可他和月雅还是舍不得。   契无忌没说话,端起手边的茶慢慢地啜。   虞昕竹看出契无忌这是根本没商量余地,赶紧点头:“行!我答应。少主说第三个条件吧。”   “第三个条件……”   契无忌说话略显迟疑,原本懒散倚在圈椅里的身体稍微坐直了些。   目光落在一直安静喝茶的炎颜身上,他慢慢地道:“我的第三个条件就是,炎姐姐需留下。”   契无忌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全都同时把目光转到了炎颜的身上。   就连侍立在契无忌身后,一直面无表情的斧头和危魑,都忍不住相视苦笑。   果然,少爷按捺不住了。   这是打算对炎姑娘下手了!   就知道,少爷对炎姑娘跟别人不一样!   只是没想到少爷已经到了这么沉不住气的地步!   不过斧头和危魑也很好奇炎颜会有什么反应。   他俩虽然没跟炎颜直接打过交道,但从这姑娘几次的行为表现就能看得出,这位也是个脾气不好的倔强性子。   而且从昨天拍卖场展位那事儿来看,这姑娘可能不太稀罕他家少主,避嫌的样儿实在太明显了。   这会儿少主提出这个条件,也不知这姑娘会有啥反应。   果然,听见这话,炎颜挨着唇的茶盏一顿,凌厉眼风跟着就往契无忌那边扫过去。   冷冷一笑,炎颜呲出嘴角白森森的小虎牙:“契无忌,我劝你还是提点靠谱的要求,趁现在少阁主还能忍你,别敬酒不吃,偏找不自在。”   炎颜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站在契无忌身后的斧头和危魑手心默默捏着一把汗。   他们这位少爷的脾气,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保准来给你收尸的人都找不全乎你尸身。   可是契无忌的目光就始终落在炎颜的脸上,听她不高兴的斥责,唇角弯出又皮又赖的浅笑,半点恼意都看不出来。   “好吧,既然小姐姐不答应,那退婚条件就免谈,送客!”说完,契无忌再不看几人,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虞昕竹刚才还充满期待的眼睛里,瞬间蒙了浓浓的失望。   炎颜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这该死的,就知道会提无理要求!   尽管非常失望,可是虞昕竹却什么都没说。站起身,对炎颜温和微笑:“炎姑娘,既然谈不妥,我们回去吧。”   说完,虞昕竹仍旧是寻常那样宁静平和的姿态,起身便也打算离开。   炎颜坐着没动,心头一阵烦躁,抬手“啪!”一声重重拍在木椅扶手上,精致的檀椅应声而碎。   “契无忌,你给我站住!”   已经走到厅堂门前的契无忌果然停下了脚步,转回身。   望向炎颜仍旧是进门儿时候那样温柔带笑,就好像面对炎颜,有使不完的耐心。   “姐姐答应了?”   问话的时候,契无忌的眼里也充满期待。眼神和表情就跟刚才的虞昕竹一模一样。   面对这样的契无忌,再看身边的虞昕竹,炎颜觉得自己真的是被这俩人打败了,简直进退无门。   深吸一口气,炎颜努力平复心头的暴躁,对契无忌道:“把你最后一个条件讲清楚,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虞昕竹没想到炎颜会妥协,心下充满感激,但更多的是不忍,低声道:“炎姑娘不必勉强,婚,我不退了!”   昨天契府的管事跟她说出条件,她就猜到了契无忌可能是冲炎颜来的。   果然!   到了这一步,就连月雅和阿桂也看出来了。   炎颜的确跟契无忌没什么关系,就如昨天小阁主说的,契无忌是利用他们想吊炎颜上钩。   月雅和阿桂心里同时生出对炎颜的愧疚。   因为他们天悲岛的事,把人家姑娘无辜牵扯进来,他们先前还那样冤枉人家。   月雅见虞昕竹着急了,忍不住给炎颜传音:“炎姑娘,昨日小阁主其实就打算放弃退婚了,若非您答应陪同前来,我们今日就已返回天悲岛了,既然无法谈拢,这事回去我们再仔细斟酌,姑娘切莫为难。”   月雅本事安抚炎颜的好意,可是炎颜可是听完月雅这番话,心头的火气更盛,更不想走了。   昨天晚上,虞昕竹将来契府的前后经过与她说明后,是她自己决定陪着虞昕竹走这一趟。   从始至终,虞昕竹从没说过一句勉强她的话,甚至连开口的打算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炎颜的心里反倒更不好受。 第520章 退掉我未婚妻,小姐姐补上   既然来了,既然见到了契无忌,炎颜就希望能把婚退掉。   更何况她今日才得知虞昕竹跟契府的婚约内容。   那样不平等的婚约早该退掉!   如虞昕竹这般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就算对方不开口恳求,就这么走了,炎颜心里也过意不去。   没有再有任何迟疑,炎颜看向契无忌:“好!我答应留下,你马上履约,跟小阁主退婚!”   契无忌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姐姐说话可得算话!”   没想到炎颜会同意留下,虞昕竹仍要说话,炎颜手搭在她肩上传音道:“机会难得,先把婚退了,不然咱今天就白来这趟。”   “既然契无忌要留下我,就算今日咱们离开,日后他依然会再想别的办法。还不如趁他说出来,把咱们此行的目的达成,至少咱们也没吃亏。”   “可是你怎么办?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虞昕竹也给炎颜传音,满眼尽是浓浓的担心和愧疚。   炎颜捏了下她的肩膀:“放心,我会想办法全身而退!”   听见炎颜这么说,虞昕竹知道,面对契无忌的无理要求,炎颜心里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毕竟这是契府,称霸一方的存在,如果契无忌当真对炎颜提出无理要求,凭炎颜一个弱女子,要费多少心里才能做到全身而退?   换位思量,虞昕竹觉得就算自己留下,就算她比炎颜修为高,她也不敢说全身而退这样的话。   炎颜这明摆是在安抚她。   尽管虞昕竹心疼万分又深深愧疚,但是她同时也很理智,她知道炎颜说的是事实。   今日,契无忌没能留下炎颜,他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凭契无忌的性格绝对不肯轻易放手。   与其这样,还不如趁这次机会把亲退掉,不枉炎颜如此牺牲。   虞昕竹抬眼望进炎颜的眼睛里。   炎颜的目光清澈如涧,其中亦蕴着如水一样湍流的温柔和坚持。   虞昕竹瞬间受到鼓舞,眼睛里的光也变得坚强起来。   她好像瞬间明白了炎颜这个人。   明白了炎颜需要的不是妥协和迁就。   她需要的,是理解和能够并肩的伙伴!   “退亲!”   虞昕竹再不犹豫,张口朗声说出来。   同时与炎颜相识一笑,两人共同默契地点了下头。   她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身后的月雅和阿桂同时吃一大惊。   不明白平日里谦逊温和的小阁主,处处为旁人着想,今日为何肯牺牲炎姑娘,决定退亲。   而月雅和阿桂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退亲”两个字喊出口的时候,虞昕竹和炎颜,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萍水相逢。   两个优秀的女子,在眼神的接触里,情感已经升华成了君子至交。   很快写完退亲函,虞昕竹又干脆利落地亲手放了一碗自己的血。   至此,契无忌提出的三个条件,虞昕竹已经全部完成。   契无忌也说话算话,即刻命人取来二人的婚书,交由虞昕竹亲自过目并亲手撕毁。   虞昕竹与契无忌的婚约算是成功解除。   成功退掉婚约,虞昕竹心头压着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下。   炎颜对契无忌道:“我既已亲口答应留下,便不会违约。我想亲自送他三人离开,这个要求总不过分吧?”   契无忌赶紧摇头,一脸宠溺:“不过分,不过分,只要姐姐肯留下,姐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拿这儿当姐姐自己家!”   炎颜懒得与他多言,陪着虞昕竹三人向外走。   契无忌倒也真大度,他自己没跟着不说,竟也没令府中下人跟着炎颜,当真由着她随意行走。   等走出一段,已经彻底看不见刚才谈话的厅堂了,阿桂道:“不如炎姑娘就跟我们走了算了,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一肚子花花心肠,炎姑娘留下叫我等如何能放心?”   炎颜笑道:“契府要是这么轻易来去,那就不是契府了。”   听她这么说,阿桂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想起昨天交手,人家一个简简单单的官家都比他厉害,这座府宅,表面看着安安静静,实则就如炎颜所言,藏龙卧虎,深不可测。   炎颜对虞昕竹道:“我特地送你们出来,是有件事要嘱咐。你们回去替我给阿云和我徒弟毕承捎带句话,就说我在这厢临时有事被绊住,这几日暂不回去,莫与他们实话实话。”   月雅皱眉:“可是,不告诉你商队的人,万一你在这里出什么事,他们连你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炎颜苦笑:“就算我真在契府出了什么事,他们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除了白搭上几十口子人命,还能把我抢出去不成?”   虞昕竹没问。   炎颜的心情她不用开口就能感同身受。   炎颜身为商队首领,就与她身为剑阁少阁主一样,危险当前宁愿牺牲自己,也不希望自己的属下出事。   月雅想了想,道:“不如我留下吧,我留下照顾炎姑娘,一来她在这府中有个伴,二来也方便侍奉她的衣食起居。”   月雅刚说完,虚空中传来一阵遥远的提醒:“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炎颜几人对视无语。   果然是契府,滴水不漏!   送走了虞昕竹三人,炎颜回转身,就看见契无忌站在不远处的花坛旁边,倾长身形负手而立,容色和悦静静向她望过来。   炎颜深吁一口气,向契无忌走过去。   “费劲心思留下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我的性格不喜欢拐弯抹角!”   契无忌却像对炎颜的话充耳不闻,一双眼睛静静凝着炎颜,特别专注:“姐姐终于回来了,自从上次你离开,我就一直盼着,盼着你有朝一日能再回到我身边。”   说话间,契无忌的表情仿似喝了酒,情不自禁伸出手就想去握炎颜的手腕:“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炎颜轻盈地侧身一躲,脸上依旧是晏晏浅笑:“先别忙着拉拉扯扯,我先问你件事儿。”   契无忌手一顿,挑眉看过来:“姐姐问便是。”   炎颜:“你要虞昕竹那一碗血干什么用?” 第521章 巧克力心太软(上)   契无忌笑的别有深意:“姐姐当真想知道?”   趁着两人说话的空挡,炎颜悄无声息拉开彼此的距离,嘴上随口胡诌:“那是自然,不过还得看你想不想说。”   契无忌笑意更深:“姐姐想知道不难,但这是关系我契家的一个大秘密,凭姐姐现在的身份,想知道这个秘密,还有点不方便。但今日姐姐帮着天悲岛退掉了我的未婚妻。姐姐若肯补上这个缺,我便将秘密告知姐姐。”   炎颜呵呵一笑:“说来说去,你是想诱惑我当你未婚妻。”   契无忌盯住炎颜的眼神瞬间热了几度:“姐姐可愿意?”   问出口的时候,契无忌一向桀骜的黑瞳里竟带了几分真。   炎颜晏晏一笑:“别跟我说,你把我留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太胡扯了吧。”   契无忌却始终一脸认真:“姐姐不信我对姐姐是认真的?”   炎颜回头,正对上契无忌那双漆如点墨的眸。   那双眸子里实在太过干净,再配上他此刻这样认真的表情……炎颜突然感觉胸口气息一滞。   她竟没像平常那样脱口反驳。   将炎颜的反应尽数收入眼中,契无忌悄悄别开脸。   小姐姐脾气虽不好,可是这容易心软的性子着实可爱!   他喜欢。   “咳!”   契无忌轻咳了一声,体贴地替炎颜解除尴尬处境,笑道:“其实,我留下姐姐并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亲眼看看,姐姐那些好吃的糖果是如何做出来的。”   “姐姐不是说,那些糖果是你亲手做的么?我实在太喜欢了,就想有机会亲眼看着你做。”   炎颜听得满额黑线。   想看她做个糖,好好说话不行?非得整得跟谈情说爱似得。   炎颜:“所以,我给你做好糖果,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契无忌突然快走两步挡在炎颜面前。   炎颜低着头没留意,险些撞进他怀里。   一抬头,就对上契无忌有些薄怒的黑瞳:“你就这么讨厌我?”   炎颜轻轻摇头:“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就像我是瘟神一样!我到底什么地方惹你不开心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契无忌的表情特别认真,周身不自觉散发出一种很特别的威势,令人望之生畏。   就连一向气场强大的炎颜,面对眼前的契无忌,也下意识不想触他的锋芒。   往前走了一步,契无忌高大的身形几乎将炎颜笼罩在自己的气息里,微俯着身,俊朗无筹的容颜从上方逼压向炎颜的脸:“我记得,自从我第一面见到你一直到现在,我从没做过一件令你讨厌的事。你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好好相处?”   炎颜抬头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对契无忌,其实炎颜对他的感觉一直都很矛盾。   的确如契无忌所言,他从来没做过让炎颜讨厌的事,其实恰相反,他几次三番帮她摆脱困局,就如上次跟金兰娇去苗家退亲,如果不是契无忌,可能她的吨巴那一次就保不住了。   尽管炎颜心里清楚,她对契无忌确有感激之情,可是炎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深处总是抗拒跟他走得太近。   尽管每次相处,契无忌都异常温柔体恤,好像对她有使不完的耐心。   他的温和体贴,有时候让炎颜自己都会感觉内疚,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得多了。   可是内疚过后,等他下一次靠近,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同样的感觉,炎颜在沧华身上就从没出现过。   虽然沧华的清冷让人格外不容易亲近,可是在沧华身边,炎颜就会没来由地生出安全感。那样的感觉跟对契无忌的感觉完全截然相反……   “姐姐?”   见炎颜垂首不语,契无忌的心里莫名有点紧张,以为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太强横,惹炎颜不开心,语气自动就缓和下来。   炎颜抬起头,浅浅一笑:“我没事,你不是想看我亲手做糖么?现在正好没事,我给你做糖吃!”   炎颜此刻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从容自然,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契无忌最喜欢看她又大又漂亮的大眼睛,她那么精明聪慧,眼睛里却不见一星半点世故老练。依然保持那样剔透澄澈的光晕,就像深山明泉。   契无忌觉得炎颜的这双眼,他可能看一辈子都看不厌。   所以,炎颜一笑开,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好!我们做糖!”   炎颜制作巧克力的材料纳戒里都是现成的,反正待着没事,她顺带把在鹰轨城时,让乔老板炼制的小烤炉也拿了出来。   在须弥境里给狌狌们授课的时候,炎颜闲来无事做过些低筋面粉,这会儿也一并取了出来,她打算顺带做些甜点。   自从踏上寻找六星之路,炎颜几乎天天都忙地脚打后脑勺,就算在鹿吴城没少下厨,那也是为了接近豪迈。   她已经很久没像在地球上那样,为自己的喜好洗手做汤羹。   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契无忌竟给了她这个机会。   炎颜喜欢烹饪,在地球时用零用钱开的网红餐厅,在私房菜圈子里就颇有名气。   这会儿虽然是被强留下给契无忌做甜点,可是当触碰到面点工具的时候,炎颜心底的欢喜顿时涌出来,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发自内心的欢喜。   坐在旁边看她做点心的契无忌,还是头一次看见炎颜这样的眼神,他就那样痴痴地看着,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神。   炎颜专注的模样和眼睛里的欢喜,看在契无忌眼里。   又一瞬,契无忌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这么美丽的姑娘了。   因为在路上意外遇到了可可种子,所以,炎颜用作蛋糕的黑巧克力纯度非常高。   黑巧克力才融化了一半,门口就探进两个脑袋。   上面一颗是斧头,下面的一颗是危魑。   虽然俩人知道,干偷看炎姑娘做点心这种事,还是当着契无忌的面,风险实在太大,搞不好就得落了个下半生不能自理。   可是,实在忍不住啊!   这个味儿……太香啦! 第522章 巧克力心太软(下)   “嗖,嗖——”两枚凌厉的面团笔直射向门口探出的两颗头。   尽管危魑和斧头已经把自己的气息尽可能降到最低,却依然无法逃过契无忌敏锐的感官,两人脑门上同时钉了两个圆圆的面团。   契无忌平日就最烦被人打搅,尤其这会儿难得跟炎颜单独相处的宝贵机会。   正准备发飙呢,炎颜听见动静,侧眸看向门口,看见两个脑门上顶着面团的危魑和斧头,顿时笑了:“呵呵,你们主仆平时都是这么开玩笑的么?想看就进来吧,等会儿做好了一起吃。”   斧头和危魑顿时感动地同时泪奔。   开玩笑?   炎姑娘你误会了,我主子平日只会给人脑瓜开瓢!   斧头和危魑欢天喜地跑进了厨房。   契无忌却阴沉着一张臭脸。   他当然不喜欢被人打搅跟炎颜宝贵的相处机会,可是炎颜亲自开口了,契无忌又见她兴致正浓,不忍扫她兴致,只得强忍住把人丢出钜燕堡的冲动,让危魑和斧头留在厨房里。   危魑和斧头没想到契无忌既然会破例允许他俩留在厨房里,兴奋的几乎飞起。   契无忌长这大,他俩作为贴身随侍轮流陪伴守护了他十几年,可从来没跟他一起玩耍过!   这小子的性子实在太孤绝了,确切地说,长着大,他俩就从来没见他耍过。   见危魑和斧头对做蛋糕很感兴趣,炎颜拿来两个盆,分别放了鲜奶和淡奶油,趁巧克力融化的时候,让他俩帮忙把蛋和鲜奶打发。   危魑和斧头没想到居然还能帮上忙,跑地特别殷勤,而且他俩从来没见过炎颜摆弄的这些东西,听炎颜吩咐,卯足了劲儿开始打蛋和鲜奶。   不足几分钟,细腻的泡泡就充满了整整两个盆,连炎颜看得都瞠目结舌。   不愧是修士啊,力气绝对不是白给的,打发个鸡蛋和鲜奶,简直就跟玩儿似得。   这些东西在地球上,要是没有搅拌器,能把人手打抽筋了,可是在这个世界,在斧头和危魑手里,这俩人根本就没用灵力,光用蛮力,就搅拌地比搅拌器还干地漂亮。   看着慢慢一盆细腻的泡泡,炎颜兴奋地连声夸赞。   契无忌先前只在旁边看,这会儿见斧头和危魑竟然得到了炎颜的褒奖,心里顿时醋意横生,将两人刚打好的牛奶和鸡蛋端起来,隔窗扔地远远地。   炎颜顿时火冒三丈:“契无忌你干什么!那些东西等会儿烤蛋糕的时候要用呢!”   契无忌下巴一扬:“我来打!我打地绝对比别人打的好!”   其他三人同时无语。   这是醋了?   还是醋了!   还是醋了啊!   尽管丢掉的东西炎颜有些心疼,可是如果不迁就眼前这位爷的个性,炎颜估计今天的蛋糕是没办法做好的。   只得又给他预备了蛋和牛奶,契无忌照着刚才斧头和危魑的样子,很快把两份都打出雪白细腻的泡泡,特别嘚瑟地往炎颜面前一放。   炎颜正好融化好巧克力,顺手就倒进了打发的牛奶里,然后就回头开始准备巧克力……   契无忌眼巴巴在旁边站了半天,就等着炎颜说句话。   然后炎颜一直在专注忙着往模具里面倒蛋糕糊,添加巧克力液,再压蛋糕糊……   一直到蛋糕模具填充完毕,推进烤箱,再没看契无忌一眼。   契无忌就一直站在原地,眼瞅脸越来越黑……   等到炎颜把蛋糕推进烤箱,催动符箓启动烤箱开始烤蛋糕,才发现契无忌阴沉着脸站在旁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炎颜:“怎么了?想吃巧克力吗?刚才那个是用来靠蛋糕的,巧克力味儿的糖果我另外做,而且蛋糕需要烤熟才能吃,没烤好不能吃……喂,你干什么,都说了那些巧克力液是用来做蛋糕的……”   炎颜话还没说完,契无忌端起桌上慢慢一碗刚融化的黑巧克力,喝粥似得就往嘴巴里面灌……   炎颜满脸黑线。   这货,比吨巴还过分,吨巴都没抢过她的食材吃!   正准备开口训人,神识里就传来斧头的传音,而且是特别急的那种:“炎姑娘,赶紧夸夸少主,快点夸他,不然咱们全得完蛋!快夸他啊,他就等你夸呢!”   夸……   炎颜这会儿特想把沾满黏糊糊巧克力浆的碗扣契无忌脸上!   危魑也在旁边给炎颜挤眉弄眼,不住地暗示。   炎颜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   就这欠揍的德行还要夸?   契无忌能养出今日这脾气,绝对是惯出来的没跑!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可这会儿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契府,炎颜磨着后槽牙吐出一句:“契无忌,你干的漂亮!”   契无忌:“哪儿漂亮,说具体点!”   炎颜磨牙:“……”   打死你炖了最漂亮!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旁边的烤箱“叮!”地响了一声。   炎颜赶紧转回身,小心翼翼拉开烤箱门。   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浓郁的巧克力奶油香。   危魑和斧头使劲儿抽了几下鼻子,模样就跟吨巴第一次守着炎颜烹饪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炎颜用灵力驱散烤箱里的热气,小心翼翼把刚考好的蛋糕从烤箱里取出来。   她今天做的是一款“巧克力心太软”   这个蛋糕刚烤熟的时候就享用不光美味,而起用蛋糕刀切开蛋糕坯的时候,还能体验一把巧克力爆浆的感觉,很有趣。   刚才做蛋糕的时候,炎颜特地把蛋糕坯做的厚了些,就是为了不让里面的巧克力爆浆流出来,为了给几个新尝试这种蛋糕的萌新一个完美体验。   为此,炎颜特地很体恤地做了三个巧克力爆浆蛋糕。   三个蛋糕分别被装在三个盘子里,炎颜在契无忌,危魑和斧头面前每人放了一个蛋糕。   空气中香飘四溢,整个厨房充满甜蜜的幸福味道。   其实烤蛋糕之前,炎颜就简单介说过这种蛋糕的正确打开方式。   那个时候,危魑和斧头都听得很专注,因为蛋糕的味道实在太香了,他俩不忍亵渎美味,所以格外认真。   而契无忌刚才基本能没听,就一直在生气。   所以当炎颜把蛋糕摆放在三人面前的时候,危魑和斧头都没马上上手,而是拿起了事先准备好的勺子。   只有契无忌一个人动手了。   然后…… 第523章 就不能好好当个人!   为了让现烤的蛋糕出爆浆效果,炎颜特地加厚了蛋糕坯。   所以,在烤制的过程中,蛋糕里面的巧克力浓浆被包裹地严丝合缝,一点都没泄露出来。   三个蛋糕从烤箱里取出来的时候,炎颜对品相非常满意。   特地选了三个漂亮的盘子把蛋糕放进去,分别放在契无忌,危魑和斧头面前。   炎颜觉得,自己已经把品尝的方法说的很清楚了,在座的三个人又都不笨,并且她看见危魑和斧头已经放弃了筷子,拿起了勺子。   这完全是吃爆浆蛋糕的正确打开方式。   只是炎颜没有预料到的是,契无忌这孩子,生气生的太过专注,她刚才说的那些吃蛋糕的正确打开方式,一个字没听进去。   光顾着生气了!   等蛋糕端上来,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别人都用勺子,契无忌就直接上手指捅,而且因为还在气头上,捅的力道还有些大。   然后炎颜三人就听见:“噗嗤!”一声奇怪的响动。   三人齐齐把目光投过去,就见契无忌的全部手指都陷进了蛋糕里,一股如柱的巧克力爆浆应声飞喷而起,直接全部拍在了契无忌的脸上……   契无忌原本英俊帅气的眉毛,眼睛,还有直挺的鼻梁上,全都糊满了厚厚的,粘稠的巧克力糊糊……   看在危魑和斧头眼里,就像契无忌的脸上被谁拉肚子喷了一脸……   想笑……   不敢……   好痛苦!   关键契无忌捅破了蛋糕,自己也蒙在了当场。   甜甜软糯的蛋糕,居然还往外喷糊糊……   这特么谁能忍!   原本刚才没有得到炎颜的诚心赞扬,契无忌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又被蛋糕给欺负了。   身体内恼怒的小宇宙再也控制不住爆发,契无忌端起餐盘就把蛋糕从窗户上飞了出去。   太可恶了,连蛋糕都欺负他!   他堂堂契府的少主人,长这么大啥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啊!   契无忌原本打算把蛋糕往厨房的后墙上拍,可是令人惊奇的一幕再次出现了。   就在蛋糕飞出厨房后窗的瞬间,空间一阵剧烈的波动,一只毛茸茸的长耳兽突然凭空出现,将契无忌扔出窗外的蛋糕准确无误地接在嘴巴里。   卧槽!   居然有妖怪胆敢大喇喇出现在他的府里,而且还阻挠他发泄怒火!   甩个蛋糕还被半路截胡!   这货找死!   契无忌的眼睛都瞪圆了,几乎要冒出火星子,连门都顾不上走,直接跃窗而出……   凭空出现的兽正是吨巴。   吨巴其实早就守在灶房门外了。   烤蛋糕的味道实在太香了,它是只饕餮,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味道。   但是没办法,它虽然是只妖兽,可它是炎颜的兽宠,它是只有教养,守规矩,懂礼数的兽。   主人在人家做客,它就算馋的不行,也不能进去偷吃的。   是以,吨巴一直委委屈屈地守在门口,规规矩矩地只闻一闻从厨房里散逸出来的蛋糕香聊以解馋。   可是让吨巴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一枚蛋糕从厨房里飞了出来。   居然有人不要!   那一刻,吨巴简直觉得幸福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它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直接用嘴巴的行动替代了脑子。   吃这个扔出来的肯定没问题。   这是里头丢出来的呀,又不是它偷的,这么香的蛋糕浪费掉,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身为饕餮,有义务维护世间每一口美味,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   可是,吨巴没想到的是,它刚把蛋糕含进嘴里,契无忌跟着就从厨房里跃窗而出,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吨巴对人类速度的理解范畴。   那一瞬,吨巴连空间术法的都忘了,倒腾四爪就开始发足狂奔。   吨巴在前头玩儿命地跑,契无忌就在后头玩儿命地追。   契无忌虽然没有灵炁,但他肉身修为十分了得,怒奔的速度几乎不亚于蛮兽,把吨巴追地根本无暇施展空间术法。   一人一兽,一追一逃,就这样狠狠在院子里追了一天。   在契府的这一天,是吨巴自有妖生记事起,过的最苦逼崩溃的一天。   兽心全是槽。   这尼玛神经病吧,追它个饕餮居然能追整整一天。   就不能好好做个人!   在契无忌追着吨巴满府撒泼的时候,炎颜又做了许多甜点,还有很多巧克力糖果和棉花糖。   这一天,也是斧头和危魑最幸福的一天。   “炎姑娘,这个叫什么?”   “石头饼干!”   “炎颜姑娘,这个里面居然还有馅儿,啊,还有水果……”   “你吃的那个是水果沙司……”   斧头的胡子上沾着的点心渣都顾不上拍,好奇地就像小孩子逛商铺,看着炎颜摆了满桌的各色糖果点心,放下这个又马上拿起那样。   危魑扭头看着不远处刚跑过去的契无忌,趁机赶紧抓起一块巧克力塞进嘴巴里,然后又赶紧回头去看契无忌……   危魑守一会儿,斧头过去替换,危魑又抓紧时间回来吃点心。   炎颜被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逗的不行。   看来契无忌平日对手下的约束很严苛。   契无忌也是个倔强的性格,竟然整整追了吨巴一天。   直到晚饭的时点,斧头才感应不到追逐的气息,应该是跑累了。   斧头笑呵呵对炎颜道:“炎姑娘,我这就去吩咐厨房预备酒菜,您等着,尝尝我们契府的烧菜特色!”   危魑也对炎颜拱手:“炎姑娘,我先去侍奉少主,等会儿陪少主过来。”   炎颜转手临出两个大纸包,笑嘻嘻道:“趁着契无忌还没回来,这是给你俩的糖果点心,带回去吃吧。”   危魑和斧头的眼睛里同时有惊喜闪烁,可是很快,俩人眼里的兴奋就消失了。   危魑满眼不舍盯着炎颜手里的纸包,吞着口水摇头:“不行,我等今日下午已承蒙姑娘厚爱,吃了不少炎姑娘亲手做的点心,被少爷知晓已是天大罪过。再收姑娘的点心,叫少爷知晓,我等得被赶出契府。”   斧头也同样一脸惋惜,时不时就往点心上瞄一眼。   可惜了的,好大一包呢。   炎姑娘可真大方,就是不敢收!   炎颜秀目一弯:“材料是我的,工具是我的,功夫也是我的,我要送谁,跟他契无忌无关。这两包点心你俩且收着,契无忌若问起你们就往我身上推。哼!你家主子若真恼了,最好一气之下赶我走!”   “休想!” 第524章 白光欲醉露华浓   “休想!”   平底一声低喝,把危魑和斧头俩人吓地身子同时一哆嗦,赶紧回身行礼。   契无忌不知啥时候过来的,就负手立在门前。   炎颜也抬头看过去,就见他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锦袍也换过了。   显然这是洗完澡才过来。   虽然语气不太好,不过脸上已经没了上午时候的不高兴。   看来跑了一整天,气儿彻底消了。   炎颜弯唇浅浅一笑:“我做了很多你喜欢的糖果,过来尝尝。”   望着炎颜唇角浅靥,契无忌也不自觉跟着笑,跨步进来温和应了声:“好!”   危魑行礼:“属下这就去厅堂命人准备开饭。”   斧头也赶紧跟着说:“属下去安排厨房预备膳食。”   两人说完便同时向外走。   炎颜赶紧唤住俩人:“这是送你们的点心和糖果,带回去吃吧。”   她话刚说完,就感受到身边契无忌强大的威压再次升腾。   炎颜黛眉一挑,毫无畏惧迎上契无忌不悦的目光:“东西是我做的,食材也是我的,你生哪门子气?我乐意送人,我高兴!”   契无忌表情一滞,眉头拧成疙瘩:“你……当真高兴?”   炎颜挑眉:“是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做好饭菜,喜欢的人越多我越高兴!”   契无忌怪异地觑着炎颜,呡了呡唇,最终摆了摆手:“罢了,既然是姐姐高兴,你二人就收了吧。”   危魑和斧头顿时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爷今天是……回光返照吗?   为啥这般慈悲。   两人毫不迟疑,赶紧上前接过炎颜手里的点心包,扭身就跑。   等到出了门,一老一小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露出傻呵呵的笑。   炎姑娘人是真不赖!   相处的时间稍长一点危魑和斧头就发现,炎颜其实并非他们平日见的那样精明善于算计。   炎颜其实是个大大方方又开朗爱笑的姑娘。   因为契无忌顾不上,他俩今天简直是一饱口福,不光品尝了炎颜制作的其他点心,回去还能拿一些。   像炎颜这样身为契府少主人的贵客,又如此受契无忌的重视,其实完全有资本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是危魑和斧头跟炎颜相处的这一日,在她的身上,只感受到了阳光雨露一样清爽的气息。   虽然只有短短一日,但危魑和斧头是真心喜欢炎颜。   因为有了这个姑娘,这个一向冷冰冰的契府,总算多了些生气儿。   他们的少爷也像个正常的少年。   契无忌拿起一颗糖果塞进嘴里,用力点头:“嗯,好吃!”   炎颜挑眉,忍不住打趣:“真没生气?我以为你也要追我追一宿呢。”   契无忌抬眼看她:“你把做给我的点心和糖果送给别人,我的确不高兴。但是,你刚才说你高兴,如果是因为这个,那我可以接受。你高兴,我便也高兴。”   炎颜的笑痕滞在脸上,然后慢慢收敛。   契无忌是认真的,她看得出来。   契无忌没再说话,他吃了很多很多糖。   炎颜也没再说话,就默默地看着他吃。   她发现契无忌真的很爱吃糖。   很快,危魑折回来,传话说晚饭已经备好了,安置在鸣月台。   听见这个,契无忌对炎颜微笑:“鸣月台那边景致不错,姐姐随我过去边饮酒边赏景。”   炎颜颔首,随契无忌走出做蛋糕的小厨房。   契府虽然很大,但是府内的回廊穿插设计却十分合理,契无忌说鸣月台在契府的位置相对较偏,但炎颜并没感觉走多远就到了。   “层层叠叠上瑶台,鸣月玉阶扫不开。白光欲醉露华浓,冰纹霜纱似乳白。”   炎颜立在鸣月台中,俯瞰下方万家灯火,心头突然生出无限寂寥。   从前在地球,父亲的炎氏财团大厦,总裁办公室位于次顶楼。   夜晚时分,站在整面墙都是大玻璃的窗前,往下面看,就是这般星辰脚下,俯仰尘世的感觉。   契府坐落在整个钜燕堡的最高处。   而炎颜此刻端立的鸣月台,是契府的最高处。   整个钜燕堡全在她的脚下。   月光从小阁轩窗透进来,映照炎颜面如清辉,眼似星月……契无忌轻轻放下酒杯,伸手擒住炎颜纤白手腕。   炎颜没防备,下意识就要撤回,契无忌却低叹:“姐姐,你的修为实在太低了,你这样的女子,这样的修为,在外面行走,实在太危险了啊!”   炎颜看他一眼,忍不住问:“你没有修为,可是你的肉身却异常强大,我一直好奇你是如何修炼的。”   契无忌松开炎颜的手腕,目光投向下方的一个僻静庭院。   “那是我住的院子,里面有一汪灵泉,经常在其中沐浴便会巩固肉身,筋骨与融入灵炁无异。”   说完,契无忌回头看向炎颜:“我是因为天赋不好,只能舍弃修行淬炼肉身。姐姐是修士又根骨奇佳,若能在灵泉中淬炼体质,提升修为必定胜我数倍。”   炎颜诧异,没想到契府竟有这样的宝贝。   契无忌:“姐姐难得来我府中,这些日,我这处院子就借给姐姐住着,姐姐也趁机把你这修为提升些。”   炎颜有些吃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契无忌又继续说:“其实,我把姐姐留下,除了想让姐姐给我做些糖果之外,就是想留姐姐在此多修炼几日。毕竟,我家的此处别业我不常来,姐姐得遇这样的机缘也不容易。”   说完,契无忌又看过来:“姐姐多长些本事,你在外头行走,我虽不能时时照应,却也能安心。”   炎颜没想到契无忌还存了这样一份细腻的心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有些感动。   还有内疚。   自己是不是防备他太厉害了?   或许他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喜欢跟她在一起呢。   这样的情愫,就像找个谈得来的玩伴,完全没错。   契无忌站起身:“时辰不早了,下面的院子我已经差人收拾妥当,你们修士晚间皆要修行,我就不耽搁姐姐的宝贵光阴了。”   说完,契无忌转身走下了明月台。   炎颜也对那能迅速提升修为的泉水好奇,御剑直接飞身跃入庭院。   一进院子,神池突然传来沧华的声音:“竟是聚灵池!” 第525章 美人出浴,不容错过!   石室内   契无忌负手立在水晶巨卵的背后,斧头和危魑皆面容严肃侍立在旁。   在三人的面前,一个身着黑袍的老人正小心翼翼打开盛放鲜红血浆的大水晶瓶。   水晶瓶刚被打开,一股浓重的新鲜血液的气味立刻从里面散逸出来,整个石室瞬间充斥浓烈的血腥味   契无忌轻轻摆了摆手。   危魑立刻端着日间让虞昕竹现取的那碗血走上前,亲手将血液注入血浆水晶瓶中。   一碗血全部倒光,着黑袍的老人立刻按照先前的样子将大水晶瓶口封好,随后恭敬地侍立在旁边。   添完血浆,契无忌的目光就落在旁边那个巴掌大的,小水晶瓶上。   小水晶瓶里的淡紫色液体消耗的非常缓慢,肉眼几乎看不出在减少。   契无忌盯着小瓶看了会儿,对黑袍老人吩咐:“把这东西取下来。”   他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人境界诧异地愣住。   黑袍老人紧张道:“这,这是老爷的东西,若是把它拿掉,那里面的……”   契无忌唇角勾出又邪又懒散的笑:“里面的怎样?还真当里面那个是你们老爷的亲生骨肉?呵呵,真有意思!”   听见契无忌这样的语调,黑袍老人吓地赶紧低下头连声应诺:“是,奴谨遵少主人吩咐,这就撤掉。”   应声礼毕,黑袍老人丝毫不敢迟疑,很快就手法娴熟地摘除了那个盛着黑紫色液浆的水晶瓶,一边摘除,身子还禁不住地瑟瑟发抖……   他被带来这里之前早就听说过,侍奉少主人可比侍奉老爷还要危险得多。   在老爷跟前犯了错,还要问个青红皂白,至少有解释的机会。   少主人一向话少的很,可稍有令他不顺遂的,丢掉性命那是家常便饭,根本就不给你开口的机会。   黑袍老人是个厄巫,他来这儿之前就听说过,前头被带到这里来的几个厄巫,全是因为没完美执行少主人的命令,结果全部都被少主人杀掉了。   他已经是被带来这个地方的第二十三位厄巫,在他前面的二十二位,全部无一幸免地死在少主人的手里。   每次面对契无忌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上耍大刀,随时有可能把自己弄进门里头去。   两只手小心翼翼捧着,将小水晶瓶恭敬呈到契无忌面前:“少主,遵照您的吩咐取下来了,请问这个如何处置?”   契无忌斜觑了一眼厄巫手上的瓶子,一脸厌弃:“这么恶心的玩意儿,留着生蛆么?拿去喂大鸟吧。”   站在他身后的危魑和斧头诧异地瞪大眼,死死盯着厄巫手里的瓶子,表情复杂极了。   这可是老爷最宝贵的东西,要是知道少爷把他的这玩意儿喂了大仙鹤,老爷会不会一气之下大义灭亲?   黑袍厄巫听得也是吓地手一抖。   他要真把这玩意儿喂了大仙鹤,就算以后被老爷知道是少爷逼着他这么干的,他也肯定得被老爷剁了!   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嘴上却一个反驳的字都不敢吭,乖乖捧着小水晶瓶出去了。   不听话没办法啊,他要是敢反抗,眼下就得被少爷给剁了。   等厄巫离开,斧头忍不住问:“少主人拿掉那样东西,这个水晶卵泡里的人会不会出事?”   契无忌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就算不拿掉,鬼知道这里头那货将来放出来会是个什么怪物。反正都是做实验玩儿的,何必那么在意结果。”   听契无忌这话,斧头没再吭声。   少主人跟老爷这对父子一向合不来,少主人这么干,很可能又是为了报复老爷。   契府的家务事,不是一般人能管得了的。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契无忌片刻不多待,跨步向外走,边走边问:“拍卖行那边料理妥当了?”   危魑赶紧回话:“是,属下已经处理稳妥,保证此事不会传到老爷那边。”   契无忌阴恻恻地一笑:“嘿嘿,再让那老家伙嘚瑟一阵子。”   危魑和斧头早就习惯了契无忌跟老爷这样的相处模式,两人脸上不见任何特别反应,平静地跟在后面一道出去。   走出石室,斧头道:“这东西咱们既然带了回来,就得给他收集血浆养着。先前老爷的血浆渠道咱们没法用,那样容易暴露。”   契无忌却一脸淡定:“无妨,血浆么,过阵子这钜燕堡里就多的是。”   危魑和斧头相对看了一眼。   危魑忍不住问:“那件事,少爷不准备阻拦么?毕竟钜燕堡是您的地盘,那人这么干,少爷这边多少会有些损失。”   契无忌冷笑:“跳梁小丑而已,还真当他能翻起风浪?呵,在本少爷眼皮子底下玩儿出花活儿的人物,本少爷活到这大还没遇上过呢。”   说完,契无忌长长伸了个拦腰:“行了,这边不开心的解决完,我也该去看看姐姐的澡洗得怎样了。”   说话间,契无忌漆黑的眼神当真炙起来:“美人出浴,怎能轻易错过?”   危魑和斧头忍不住相对苦笑。   他家这位小爷可实在太难琢磨了。   希望炎姑娘那边安然无恙……   ————   “聚灵池?干啥用的?”   炎颜蹲在温泉池边上,边伸手撩拨清澈见底的池水,边用神池问沧华。   沧华:“聚灵池顾名思义,就是可以汇聚灵力的池塘,就如你眼前的这个,其中灵力异常充沛,有益于修炼提升。”   炎颜顿时来了兴致:“那这池子里是不是用了什么宝贝?”   沧华摇头:“聚灵池用的是阵法,通过阵法的运行,将附近散逸在空间中的灵炁汇聚集中到这里。不过要使阵法能够长久正常运行,需要有件灵宝作阵基。”   说至此,沧华略顿了顿,继续道:“这聚灵池对你提升修为确实有裨益,你可入内修炼。”   炎颜听闻,赶紧褪下外衣,只着了贴身的里衣,将身体整个浸入池中。   池水引的是山脉内部的温泉水,虽是冬日,却仍旧热气氤氲,水温微热适度,将身体浸入其中,不光能明显感觉到充沛灵炁涌入经脉,就连筋骨都完全放松下来,十分惬意。 第526章 兵器都活了   温泉池中养着不知名的黑灰色小鱼,炎颜刚一踏进入池中,鱼儿就成群游过来,一点都不怕人,无数张小小的鱼儿嘴在炎颜浑身上下到处吻啄,痒痒的,麻麻的,很有趣。   炎颜轻轻滑动手臂,边逗弄鱼儿们追逐她的手指,边问沧华:“可是今天契无忌说他并不常来这里,那这个别苑专门修建个聚灵池摆着没人用,岂不太浪费?”   有钱人家,果然奢侈无度。   沧华:“布置个聚灵阵对于专修阵法的修士其实并不难,只是启动聚灵阵需要用灵宝作阵基才能启动。”   “这聚灵池平日里如果不用,将宝物取走便可使身法停止,这就是一汪普通的温泉。载想用将灵宝填入其中即可。阵法一旦设置好,只要不刻意毁坏,留存上千年都不成问题。”   炎颜听得眼红心热:“沧华你会不会布置聚灵阵?要不咱们也在须弥境里弄一个这种池子?这样所有人修炼起来都会事半功倍,多爽!你说需要什么宝物做阵基,咱上拍卖会上找找看,拍它一个。”   “呵呵……”   神池里难得的传出来沧华的低笑:“你守着须弥境这等天地至宝,竟然还要专门布置个聚灵阵。你这话要是让白泽听见,非笑话你坐守宝山空不识。”   “须弥境吸取外界灵炁,经过过滤,渗入境中的灵炁不知比外面的精纯多少倍,岂是再高明的聚灵阵能比?”   “你只是没工夫时常进来修炼。你没察觉丝丝,烈山鼎和邓文明他们的修为都增长迅速?”   炎颜恍然,立刻点头:“欸,你一说我才反应过来,确实这样。上回吨巴生病,你给它治好之后,我让它留在在须弥境里待了几日,不过数日它的修为就有明显提升。”   炎颜这会儿才明白,难怪沧华不让吨巴常进须弥境。   原来沧华并非厌弃吨巴,而是怕吨巴修为长地过快,会提前开启它身体里的饕餮的恶灵先天封印。   须弥境修炼可事半功倍,看来日后她还是得空需常进境里待会儿。   就在炎颜跟沧华说话的时候,一直安静缠在她手臂上的摩诃洛伽臂环突然浑身浮现银光,粼粼如生。   之后,摩诃洛伽竟然炎颜没有任何神识指令的情况下,自己游下她的手臂,宛如条真蛇般在温泉水中扭身游曳。   看着摩诃洛伽周身的磷光一直绚烂不灭,炎颜盯着它惊问:“摩诃洛伽这是……活了?”   沧华:“大概是这池中灵炁太充沛,激发了摩诃洛伽的潜意识记忆,使得它的器灵临时觉醒,开始自行修炼。”   感觉道炎颜紧张,沧华安抚:“没事,这对于摩诃洛伽是好事,它对你的忠诚度非常高,绝对不会判主。这样反而有利于它早日觉醒器灵,兵器实力也会提升很快。”   炎颜听得兴奋,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漂浮在水面的,笼罩在银光中的摩诃洛伽。   在当初摩诃洛伽被炼制成灵兵的时候,沧华就说过,如摩诃洛伽这样曾经被分封神位的妖兽,它的灵识是不会消亡的。   摩诃洛伽之所以暂时没有器灵,是因为被炼制成兵器的时日尚短,形成器灵还需时间。   但是一旦摩诃洛伽的器灵形成,就会自动寻回它曾经的记忆。   因此,待有朝一日摩诃洛伽的器灵形成,她就会马上认出炎颜,并记起两人曾经共同经历的过往。   这也是沧华说的,摩诃洛伽越强大,对炎颜忠诚度越高的主要原因。   这是心之契,是堪比血契的,忠诚度最高的高级契约。   摩诃洛伽宛如生灵,绕着她手指一圈一圈地缓慢游,时不时还用菱形的小巧蛇头蹭炎颜的手指,灵动又俏皮   沧华:“如果在拍卖会上遇到炼器师拍卖唤灵丹,可以给摩诃洛伽买一枚,助她早日生成器灵。”   炎颜赶紧点头。   唤灵丹,她记住了。   沧华继续刚才的解惑:“除了会布置聚灵阵的阵法之外,想要布置一个如眼前这般的聚灵池,还需有地理优势。”   “就比如这座宅院,刚好坐落在整座城池的顶端,因为这城池建造的整体走向,使得这城池内的风流向呈从低向高的风势螺旋上升。”   “因风势常年如此循环流动,灵炁也被牵引,随着风向从低向高源源不断地汇聚,最终在这座庭院形成了一个灵力聚集的特殊区域。”   “再借助聚灵阵,将源源不断涌来的灵力吸纳入池水中,如此,方能充分体现聚灵阵的功效。”   炎颜心头突地一惊。   她早听空楠天说过,整个钜燕堡最早便是由契家建造的,后来他们这些家族入驻钜燕堡,全部都是在契家最早打好的根基上进行建造。   钜燕堡的居住区域从富人区到穷人区,基本就是按照由高到低的金字塔形排列。   居住的越高的人家基本都是城中的贵族富贾。   或许空楠天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有钱有势的府宅建在位置较高的地方,除了能靠近契家彰显地位之外,还跟灵炁充沛有关。   毕竟越是有背景的人家,豢养的护宅修士越多,且很多主人自身也在修炼,拥有一座灵炁充沛的宅院,就显得尤为重要。   不过最令炎颜惊奇的,还是契家的图谋。   契家建造钜燕堡,除了发展这一方拍卖行业,令其成为契家的财力供养之外,契府倚靠最初对整个城市的布局和规划,竟然将整座城池都变成为他一家聚拢灵力的宝地。   换句话说,整个钜燕堡都是契府的聚灵池。   这样大的手笔,如此精细的谋划,远虑慎思……   谋篇布局的人应该是现任契府的主人。   也就是契无忌的父亲,契老爷。   炎颜突然很好奇,契老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炎颜脑中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沧华不知何时已经不再说话,她的筋脉中,亦有充沛的灵力正通过体表的肌肤,迅速涌入她的身体里。   尽管聚灵池中充沛的灵力让炎颜的经脉就像干渴已久的花树,拼命汲取温泉中的能量。   尽管眼前的一切惬意地令人昏昏欲睡,可是,炎颜的神境却紧绷起来。   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就在刚才的一瞬,突然锁定在了她的身上。 第527章 麒麟臂   这个院子里,就在刚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   就在炎颜全神贯注感应刚出现的,这个陌生又强悍的气息的时候,耳后突然有疾风冲来。   几乎来不及思考,炎颜身子一矮就缩进了池水里。   就在她的身体完全没入池中的同时,一只巨大的拳头,挟裹着巨大的暴力,凶猛砸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巨力飞溅而起的水花几乎被拳头砸出两米高,半池水都爆飞而起。   这一下要是被打中,炎颜此刻早就脑浆迸裂了。   那只巨大的拳头笔直凿入水下,完全不受水阻力的影响,几乎就要触碰到温泉池的底部。   炎颜的身体刚才下移的一瞬就紧紧贴在了温泉池壁上,幸而她反应迅捷才堪堪躲开这一记暴击。   同时炎颜也看清了袭击自己的那只胳膊。   那是一只异遒悍的手臂,突出肌肤表层的血管就如无数条蚯蚓盘踞扭曲在一起,遒结强大的肌肉一块一块呈面包状突起排列,令人视觉感官充满震撼。   炎颜几乎被眼前强悍的手臂震惊了。   这莫非就是……   传说中的麒麟臂?   手臂的主人一击落空,似乎立刻就察觉到了炎颜所在的位置,比人脑袋个头还大拳头全部张开,巨大手掌向着紧紧贴在池水壁上的炎颜,速度极快抓来。   炎颜几乎没有躲避的退路,神池一念进了须弥境。   因为太过仓促,炎颜进入须弥境的时候脚都站不稳,一个趔趄就跌坐在地上。   这还是她头一回狼狈不堪地躲进来,身上还穿着湿哒哒的里衣。   炎颜抬起头,正对上沧华看过来的目光,脸颊不禁微微有些发热。   沧华面前开着域镜,他此刻也正关注外面的情况。   可是沧华却并没让炎颜过去看境域里的情况。   见炎颜跌跌撞撞躲进来,沧华只看了她一眼,目光便仍旧投在境域上,嘴上只说了句:“有气息靠近,如果不想让人发现须弥境,你必须尽快出去。刚才那人已经退出水池了,在距离水池越五六米的位置,方位西偏北。”   听见须弥境会暴露,炎颜瞳孔一缩。   来不及再询问更多,急匆匆起身就消失不见了。   尽管尚未交手,但炎颜能感受到刚才的偷袭者肉身特别强大,而且身上的灵力波动并不强烈,这说明对方修为不高。   不过炎颜有些失望。   她都躲进须弥境了,沧华除了告知她外界的情况之外,并没提供关于偷袭者的任何信息。   不过好像她现在打架,沧华都极少帮忙。   或许沧华是不想让她太依赖他的能力……   从须弥境里出来,炎颜仍旧在水池底。   几乎毫无迟疑,炎颜纵身一跃,浑身灵力瞬间激发,催干了一身衣裳的水渍,同时手臂上的摩诃洛伽浮光一闪,化作一杆亮银蛇尾长枪。   炎颜双手持枪,手掌灵力催动枪杆自半空跃下,笔直刺向偷袭者的后脑。   刚才沧华告知了偷袭者的方位,炎颜又是从须弥境了突然现身,对方找不到她,此刻是她暗敌明,正是反偷袭的绝佳时机。   炎颜几乎连一息都没耽搁,露面就发动了袭击。   她速度就像条出水的剑鱼,跃出的同时还顺带用了空间术法中的缩地术,几乎眨眼间雪亮刺目的尖锐枪头就逼至对方后脑。   这么近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再加上对方的修为不高,躲闪的速度肯定不及她攻击的速度快。   炎颜心头一喜。   这一击,她有九成把握能一枪刺穿对方的脑壳。   可是……   就在炎颜手中蛇柄长枪刺到对方后脑的瞬间,她心头骤然一凉。   就像时空停滞了一样,她的身体当即顿在半空,   并非炎颜自己收招,而是……   对方的身体竟然刺不进去!   摩诃洛伽幻化的银枪,锋锐的枪头笔直刺在对方的后脑上。   可是炎颜却感觉力道猛地一滞,枪头只将对方的肌肤向内推了几毫,就再也推不动了。   这是……   传说中的金刚罩铁布衫?   这身体硬功得炼地多变态,才能抵抗她灌注了灵炁的猛烈一击!   这就连元婴修士,不运灵力,也吃不住她这一刺!   就在炎颜发懵的时候,对方突然转过身。   终于正面交锋,两人同时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看见男人的脸,炎颜打心底里涌起一阵不舒服。   面前的男人体型异常高大,几乎有两米三四,锃亮的光头连一点青茬都没有,就像从来没长过头发。   五官也很特殊,一脸横肉显得面相极其凶恶。   高大男人跟一般人族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几乎没有眼皮,偌大的一对眼睛就像直接安在眼眶里一样,突出着,露出大部分眼白,能明显看见眼白上清晰的红血丝。   男人的眼珠极小,安在突出的大眼白上显得眼睛特别无神,活脱就是俗话形容的死鱼眼。   可是被这样一对“死鱼眼”盯着,却会让人瞬间有种汗毛炸开的恐怖感。   对方在看到炎颜的瞬间,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是炎颜完全听不懂的异邦语言,   炎颜此刻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对方看着蠢笨高达,但速度之快,炎颜都来不及收枪头,巨大的手掌就已经抓住了她的枪柄。   炎颜手上还在运内力,就觉顺着枪杆传来一股巨大的蛮力,震地炎颜握住枪杆的虎口又麻又疼。   炎颜感觉枪身已经被对方的强横的暴力掰出了弧度,甚至能听见“咔吧咔吧”类似金属变形的响动。   炎颜的身体也因为对方的距离,竟始终没落到地面。   男人方握住枪杆的同时,厚厚的嘴唇扯出阴寒的笑。   尽管知道沧华锻造的摩诃洛伽灵兵极其坚韧,但炎颜还是一阵心疼,怕伤到摩诃洛伽,她先一步松开了手。   就在炎颜撒手的一瞬,长枪周身白光一闪,化作一道光从男人的掌中消失,再出现已是伏在炎颜臂上的银蛇臂环。   男人怔愣一瞬,继而再次看向炎颜,扯着厚厚的嘴唇,从发黄的牙齿里挤出“桀桀”怪笑,摊开大手就朝炎颜扑过来。   炎颜纵身一跃,御剑腾空而起,掌中同时凝出两枚灵炁浓郁的黄金炁凌漩,兜头向男人砸下去。 第528章 我不信!   男人虽然肉身强横,速度却也不弱。   利落躲开炎颜的炁凌漩,随即身体下蹲,就像大蛤蟆一样曲起双腿,跟着用力弹跳而起,竟笔直向已经御剑飞起的炎颜追上来,眨眼就到了眼前。   这人光靠双腿跳跃,竟比御剑速度还快!   炎颜完全被眼前男人彪悍的战斗里震慑了。   这个男人强大的肉身力量和丰富的实战经验,已经完全碾压炎颜的各项能力。   眼看对方伸出巨大的手上就要抓住自己的手腕,炎颜心里头一回真切地生出恐怖感。   这男人的蛮力,一旦落入对方的手里,炎颜清楚她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反抗力量。   对方直接用手就能把她给撕了。   而且这速度,这彪悍的战斗技能,恐怕就连吨巴也在这人手里讨不到便宜。   所以,刚才空间波澜震荡的时候,炎颜立刻传音没让吨巴出来。   吨巴经常因为护主心切而冲动,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她不敢让吨巴出来涉险。   就在炎颜准备再次躲进须弥境的时候,手腕突然一紧,另外一股强悍的力量几乎将她拉地飞起,瞬间带离恐怖男人的魔爪。   炎颜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突然出现的人拉到了身后,脚下踩到一片柔软,炎颜稳住心神才发现,自己此刻踩着的是大仙鹤的背。   而刚才将她拉出恐怖男的攻击范围,此刻护在她身前的人,正是契无忌。   男人的手捞了个空,侧头看见契无忌的一瞬,男人原本就不大的眼珠子缩地更小了,几乎无神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明显的惊恐。   男人的身体瞬间卸去力量,笔直落下,稳稳站在了地面上。   大仙鹤绕着庭院低空缓慢盘旋飞行,站在大仙鹤的背上契无忌居高临下,蔑视下方站立的男人,嘴角勾出凉薄笑痕:“终于肯露面了,以为我不在这里,就可以随便欺负我的女人?”   站在后面的炎颜下意识压了压眉心……   啥叫他的女人?   她啥时候成他的女人了?   不姐姐么?   这孩子,顺嘴占女生便宜的毛病不好。   得改!   就在炎颜走神的空挡,腰上忽而一紧,赶紧低头看,发现契无忌的手臂不知何时圈在了自己腰上。   就在炎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契无忌带着她纵横一跃,跳下了大仙鹤的背,稳稳落在地面上。   “动手之前能不能先说句话,我自己能下来!”   炎颜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话。   契无忌却一副满不在意的样,漆黑的朗目中还带着好不遮掩的宠:“何必麻烦呢,我带着姐姐下来,姐姐岂不省事?”   炎颜磨牙:“这种事儿不用省!你先把爪子松开!”   炎颜扭了两下腰身,发现自己的腰就像被焊在契无忌的手臂间,完全挣扎不开,顿时恼羞成怒。   见炎颜真恼了,契无忌才慢吞吞把手从炎颜的腰上拿下来。   温柔一笑,契无忌嘱咐:“姐姐靠边些,看热闹的时候当心伤着自己。”   说完,转回身,契无忌看向对面的男人:“皮蠕,这么快就暴露在本少爷的面前,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还很……高兴?”   男人站在原地没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契无忌,额角青筋暴突,厚厚的嘴皮有点稍微外翻着,好像在……发抖?!   炎颜觉得男人那对眼珠子都快缩没了。   收缩瞳孔,这是人在极度恐怖的情况下的典型微表情。   这男人的打斗技术和力量如此恐怖,契无忌居然还把人家吓成这副德行……   炎颜突然想起刚才契无忌把手环在自己的腰间,她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力量同样大的惊人。   契无忌说过,他先天灵根不好,所以才放弃了修士,转而修行肉体。   面前这个叫皮蠕的男人莫非跟契无忌一样,也先天灵根不好?   所以他也放弃修行,修炼肉身了?   同样的修炼方式,出现在同一个府邸里……   炎颜才不信,这是巧合!   这契府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修行的秘密……   就在炎颜脑中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契无忌已经纵身而上,与皮蠕缠斗在一起。   原本两个人都是力量型选手,比斗的应是各自的对战技巧,可是炎颜却惊讶地发现,这俩人竟然硬拼原始力量。   两人打架,就像两只蛮牛在顶架,直接拳对拳,腿对腿。   只是皮蠕此刻面对契无忌,已经完全没了刚才面对炎颜时候的霸气和自信。   主要是契无忌太强悍了,简直就是变态。   炎颜现在已经接近筑基后期大圆满,虽然契无忌和皮蠕出拳的速度非常快,但她依旧能把许多细节看得很清楚。   契无忌的拳头实在太硬了,每次跟皮蠕的拳头对上,炎颜都能看见皮蠕的一根手指指骨被硬生打断,每一次契无忌的脚踢出去,皮蠕与他对抗的部位都会被踢地凹陷进去,这是明显的骨头或者肌肉软组织被打烂。   两人出拳对脚的速度又特别快,炎颜很快就发现皮蠕的脸色开始不对劲了。   只是炎颜奇怪的是,受了这么重的筋骨伤,为什么皮蠕的皮肤始终能保持不破。   他的那些被契无忌打碎的骨头和肌肉组织,全部都被包在皮囊下面,竟然浑身上下一点血都没流出来。   皮蠕的皮貌似修炼地跟鳄鱼皮一样厚实坚韧。   难怪她刚才的用枪刺,连个针孔都没戳出来。   这都什么变态功法啊?   好端端的人修炼地跟变态似得!   就在炎颜稍一走神的时候,对打的两人已经要分出胜负了。   眼下的局面,皮蠕已经完全没了还手的能力,整个人就跟一个装满了血肉的布口袋,四肢,身体全部都软绵绵的。   契无忌完全就像在打一个特大号的肉沙袋。   可是从始至终,皮蠕都死死咬住嘴唇,双目暴凸,浑身上下竟然连一个血珠都没冒出来。   契无忌又往皮蠕的身上连踢了几十脚,感觉皮蠕已经完全不在动弹了,他突然飞身一个回旋踢。   皮蠕软绵绵,像个气球包似的身体突然暴飞出去,狠狠撞在一颗巨大的石头上。 第529章 武力不够,演技来凑   皮蠕的身体就像个特大号的肉沙包,被契无忌踢地倒飞出老远,猛地撞在大石上。   “砰!”地一声闷响。   皮蠕的皮肤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撞击力,像气球一样炸开。   包裹在皮肤里的肌肉骨骼瞬间漫天喷飞。   炎颜赶紧撑开结界才避免被喷一身肉泥。   契无忌虽然没有灵炁结界,但他身上不知带着什么宝贝,面前撑起一面乳白色半透明的光壁,同样遮挡住了飞溅上身的碎肉。   喷涌飞溅的碎肉沫将整个院落的上空都染成了粉红色,一阵纷纷扬扬往下落,地上同样落了一层红。   等到碎肉雨下完,炎颜收起结界,低头再仔细看向地面。   发现满地都是像被绞肉机搅碎的肉渣子,就连骨头都是只剩了指甲大小的碎骨屑。   刚才爆破的瞬间,皮蠕的整个人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只剩了这满地完全看不出是人还是兽的骨肉沫……   这得多大的力道,才能隔着皮把一个人的骨肉内脏全部凿地稀碎!   契无忌的肉身,究竟已经锤炼到了怎样恐怖的境地……   看着满地的碎肉皮骨。   想象契无忌强大到变态的肉身实力。   炎颜只觉头皮直发麻,内心止不住毛骨悚然。   太难受了!   太可怕了!   就在炎颜发呆的时候,契无忌却突然转回身。   漆黑的眼睛定在炎颜的身上,翘起漂亮的唇角:“姐姐刚才在温泉池里躲避攻击的时候,去了哪里?”   他突兀地这一问,问得炎颜心头突地一阵狂跳。   刚才在温泉池中……   她进了须弥境!   难道须弥境被契无忌发现了?   炎颜下意识垂下眼,遮挡住眼神里剧烈的情绪变化。   契无忌刚才的表现让炎颜发自内心畏惧,如果被他发现须弥境的存在,如果契无忌起了抢夺之心,她该怎么办?   这里是契府,有蜂窝结界与外界阻隔,她完全没有退路可言!   就在炎颜左右为难的时候,神识深处传来沧华和缓平静的声音:“别怕,只要你不承认,在这世界上,除非炎君本尊。否则,没人能探得须弥境的存在。”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可是炎颜的心情就神奇地瞬间平复下来。   没什么好怕的。   确实!   她还有沧华。   尽管脑中经历了这般纷繁复杂的各种念头,但也只是短短数息,炎颜心态绝佳,几个呼吸间足够她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再抬眸,澄澈目光里又是寻常的晏晏浅笑:“哦,你是问我刚才在水底么?”   炎颜看了眼不远处撞破皮蠕的大石,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后怕:“刚才这个人攻击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躲不及,就用空间术法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我……”   说至此,炎颜的言辞有些踌躇:“我是……罕见的空间属性的灵根。”   说完这句,炎颜再次垂下寒鸦长睫。   这话的内容半真半假,具体空间属性有哪些术法,这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人清楚,这个契无忌绝对感应不出来。   炎颜一向骄傲自信,如此刻这般低眉顺目,又忐忑不安的模样,极少表露人前。   她这个样子,落在契无忌的眼里,是难得的柔弱惹人怜。   契无忌的眼神瞬间也跟着温柔下来。   走到近前,弯下腰身,契无忌温柔含笑:“我刚才也是感应到了有空间力量,所以才问你,没别的意思,姐姐别多想。”   听对方这么说,炎颜虽然低着头将眼底的情绪尽数遮掩,心里却长长出了口气。   太紧张了!   面对契无忌这样强大的人,两人之间的实力相差实在太大,只能拼演技。   炎颜抬起头,对上近在咫尺契无忌的目光,问:“可是你刚才的表情很凶,你在怀疑我什么?”   契无忌直起身,别开脸,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好奇而已。”   炎颜盯着他的侧脸。   虽然没看清契无忌的眼神,但是炎颜可以肯定。   这厮在撒谎!   他刚才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可是,契无忌这样厉害的人,他到底对什么东西那样忌惮?   而且那个东西,还跟空间力量有关……   与此同时   契无忌别开的眼底深处,也悄悄释怀。   看来,那日掷出偷袭他的棋子的那人,确实跟炎颜无关。   否则,刚才炎颜面临那样危险的境地,却始终没见有人出手。   炎颜是空间力量这事儿他早就知道。   并且他还知道,这是炎颜一直努力保守的秘密,她轻易没对外人泄露过。   此刻竟然对他讲出来,这是不是也同时说明了炎颜对他的信任有所提升?   这个认知让契无忌既意外又受宠若惊。   说明他跟眼前这女子的心又近了些。   生出这个念头,契无忌的心情突然变得特别好,刚才杀人的戾气转瞬消散:“方才叫姐姐受惊了。”   契无忌温和安抚炎颜,低头看着满地的肉丁,有些无奈:“看来今夜这地方是没法住了,我得叫人重新洒扫过。我再另给姐姐寻一个歇息之处。”   说罢,即刻吩咐斧头去安排炎颜的下处。   炎颜好奇:“今夜偷袭我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契无忌目中显出几分不屑:“我父亲的属下,专门派过来盯着我的狗!”   炎颜挑眉:“既是你父亲的属下,应是过来保护你的吧。”   契无忌冷笑:“我跟我父亲,与别人家父子不同。”   说话间他已目露寒芒:“人家父子是父慈子孝,我家的,却是兵戎相见!”   炎颜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果然,奇奇怪怪的家庭,连父子关系的打开方式都奇奇怪怪。   不过炎颜对契家父子之间的仇怨秘辛不感兴趣,继而好奇:“可是他既是来盯着你的,为何要杀我?”   契无忌立刻笑开:“误会你是我心仪的姑娘呗。父亲不希望我幸福,自然要干掉我喜欢的姑娘。这多直接”   炎颜:“……”   所以这货刚才就将错就错,跟对方说自己是他的女人。   炎颜严重怀疑,这货是不是故意把她安排在这地方泡澡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这个皮蠕的男人上钩,然后把对方干掉。   炎颜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凭这货的腹黑,这种事绝对干得出! 第530章 今晚想留下   须弥境   沧华一直看着面前撑开的域镜。   只要看着炎颜顺利蒙混过关,与契无忌便聊天边向宅院外走。   手轻轻一挥,面前的域镜便消散不见了。   刚才契无忌的反应有点明显,凭沧华对炎颜的了解,这个心细如发的姑娘肯定生了疑。   炎颜一定疑惑契无忌到底在寻找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空间之物,让契无忌如此放在心上,并执意寻找?   这事只有沧华知道。   契无忌找的正是他!   上回那枚棋子,沧华连神力都没用,就随手丢出去。   他想试试这小子的肉身淬炼到了何种地步。   从刚才的打斗来看,这小子应是完全痊愈了,身体淬炼得很不错。   沧华原本怀疑他的身份,可是从上次白泽翻阅契无忌的生平来看,这个少年是地地道道界内生界内长的人。   在山海界内,其实同样有蛮躯种族的人族,蛮躯种族在从前异常强大,但现在几乎绝种。   不过沧华清楚,没有任何一个种族会彻底灭绝,总会有一部分稀薄的种族特征,因为混血,通婚等各种因素保存下来。   契无忌的家族,也很有可能是这种情况。   沧华身体向后,懒散地倚在大木兰树的树枝上,信手拿起身侧的书卷。   最近炎颜与这小子走的太近,还是暂时不搭理他吧。   以后再说。   免得给炎颜惹麻烦。   ————   新的住处很快安排好,契无忌亲自护送炎颜过去。   到了庭院的门前,炎颜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刚才那个男人肉身也异常强悍,感觉他好像跟你修炼肉身的功法一样。”   契无忌点头:“他算是我契家的族人。我家与别人不同,我家族中有许多灵根不好,但肉身异常强健的族人。若按照正常修士修行,我家族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变强。所以,我家族中就寻了这套专门淬炼肉身的修行方法,走体修一行。”   契无忌说完,见炎颜的眼睛特别亮,不禁一笑:“姐姐对这功法好奇?”   炎颜立刻点头:“能让肉身变得这般强横,自然感兴趣。”   没想到炎颜这么直接,契无忌哈哈大笑:“这功法本是我家族中秘不外传的功法,不过既然是姐姐感兴趣,我叫人誊一份送与姐姐便是。”   说完,契无忌仰头看了眼西方星子:“天色依然不早,明日我有事还需去趟贵重拍品库房,姐姐或修行或歇息,随意便是。”   说完,契无忌温和叮嘱:“你安心,我保证,无人再敢来叨扰你。”   炎颜原本也想休息了,刚才跟皮蠕虽然没过几招,但消耗灵力却十分庞大,不能进入聚灵池修炼补充回来,炎颜觉得自己特亏。   可是听见契无忌说明天要去贵货库,她休息的心思瞬间被抛去九霄云外。   贵重拍品库!   那可是炎颜一直削尖脑壳都想进去的地儿,只是一直苦无时机。   没想到契无忌明日就要去……   见炎颜站着没动,契无忌笑得有点坏:“姐姐莫不是刚才被吓着了?舍不得我走?”   炎颜:“你刚才说你明日要去贵重拍品库?”   契无忌颔首:“嗯,例行检查。如今拍大卖场已经开张,我需对贵重拍品看得紧些。”   说完,见炎颜眼睛亮晶晶的,契无忌笑问:“姐姐是不是也想与我同往?”   “可以不?”炎颜充满期待反问。   难得见炎颜这幅俏皮模样,契无忌下意识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人自然不行,你可以,你想怎样我都依!”   这回炎颜再抑制不住心头激动,也顾不得他不合适的小动作,灿烂笑开:“谢啦,那我改日给你再多做些更好吃的糖果。”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炎颜半弯唇角望着契无忌,眼睛里像掬着璀璨的星光。   在契无忌的眼里,此刻的炎颜像极了猫,一只有点小坏又狡猾的波斯猫,虽然明知她的爪勾有危险,但是她的人却漂亮极了,让他忍不住就想撸。   契无忌感觉胸口一热。   他今晚想留下。   可惜……   他心里清楚,炎颜跟别的姑娘不同。   她不行!   “姐姐……”契无忌喃喃低唤。   后头的话尚未出口,炎颜已经大大方方道过谢,转身回别苑中去了。   望着那条婀娜勾人的纤纤背影,契无忌叹了口气。   他这姐姐。   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大概炎颜昨晚确实消耗了许多灵力,修炼到将近辰时的时候,她居然睡着了。   一觉黑甜,到次日将近晌午才醒来。炎颜匆忙洗漱,换好衣裳。   一打来房门,就看见契无忌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听见门响,契无忌也同时转回身。   看见炎颜站在门内,温和一笑:“姐姐睡饱了?”   炎颜有点过意不去:“你应该早点叫醒我。”   契无忌站起身:“没有什么事比姐姐安睡更重要,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鸟雀打扰姐姐好梦。”   说完,向炎颜看过来:“姐姐是个修士,修士晚间都不用睡觉的,看来姐姐昨晚还是被吓着了,才会如此精力不济。”   炎颜摇头一笑:“昨晚那人确实挺厉害,不过我已经没事了,这睡觉倒是将精神养足了。”   契无忌上下打量炎颜,笑赞:“姐姐从前爱穿红色裙装,今日这身鹅黄的衫子倒更衬得姐姐娇俏依人,我喜欢。”   炎颜只浅浅一笑,没接话,随契无忌向外走。   门外危魑和斧头早已久候多时,看见两人出来,恭敬与炎颜问候,便安静跟在两人身后。   契无忌带着炎颜走进府中一处有些特别的宅子。   这栋宅子修建的极其粗糙,像随便对方什么杂物的库房,而且建筑用的材料也很随意,竟然是用原始的大石切割而成。   契无忌带着炎颜走进石头垒的大房子。   大房子里头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黑袍的老人坐在角落里,守着盏昏黄的壁灯看书。   看见契无忌进来,老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服下一颗灵气丹,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奇怪的符箓,地上随即隐隐启动一个圆形的复杂图样。 第531章 地铁阵法?   黑袍老人划出的符纹缓缓印在地上圆形的图样上的同时,图样的周围立刻发出耀眼红光。   整个圆形的图案随着红光开始徐徐旋转。   契无忌牵着炎颜的手,踏上徐徐旋转的图样,同时与她解释:“姐姐使用过阵法吗?眼前这个,便是专门用来传送的阵法。用这个阵法咱们可直接前往贵重拍品库,比乘撵要省事的多。”   炎颜还是头回见活的传送阵法,好奇地盯着脚下不断发出耀眼光芒的阵图看新鲜。   阵法她听沧华说过,修士里也有专门修行阵法一行的。很多宗门也设置有专门的护山大阵。   不过现实看见并使用,她这还是头一遭。   炎颜和契无忌踏入传送阵法,危魑和斧头也跟着走了上去。   等到四人全部站在阵法内,旁边负责激活阵法的黑袍老者又服用了一颗灵气丹,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口中念出一串炎颜完全听不懂的符咒。   四人脚下的阵法周边突然红光大盛,竟直接向着地下开始旋转下移。   炎颜懵!   这……地铁阵法?   进入地底,炎颜诧异地看向四周,才发现地底竟然全部是空的,难怪这阵法可以直接向地底潜入。   再向下方看去,是一大片耀眼的白。   那片雪白的亮光赫然就是函湘宫的大拍卖场。   原来这座大型拍卖场,竟与契家内部是相连的。   或者说,拍卖场,本身就是契家的一部分。   阵法徐徐下降,拍卖场五层往上便是没有装修过的空场。   周围石壁全是用炎颜在契宅里看见的,那种用原始大石头切割出来的粗糙的石砖修葺而成,显得晦暗,朴质又空旷。   炎颜她们乘坐的传送阵法很稳,载着四人徐徐下行。   下行到某处的时候,炎颜突然感觉头发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炎颜下意识抬手去抚摸发鬓上的发簪。   契无忌低头看过来:“怎么了?”   炎颜:“早晨出门匆忙,头发没梳好,簪子松了。”   说话的时候,炎颜把头上的木簪拔下来,又将发鬓打开重新绾了一遍。   绾好发,将木簪重绾回头发里,炎颜抬头对着契无忌若无其事地浅浅一笑。   契无忌看了眼炎颜的发簪,皱了下眉:“姐姐这般倾世姿容,只用这样一根简单的木簪妆饰,实在委屈姐姐,若这次拍卖场有喜欢的饰物,我为姐姐添置几样。”   炎颜浑不在意地一笑:“嗨!我个走商的,成日间天南海北,又不是整天待在深闺里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戴那些东西不够给自己招惹是非的呢!”   炎颜:“就这木头簪子就挺好,经久耐用,还不遭人惦记!”说完,炎颜俏皮一笑:“没听说过吗?财不外露!”   契无忌大笑:“我就喜欢姐姐这样爽快洒落的性情!好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炎颜垂眸一笑,抬手摸了下鬓间木簪。   她鬓间绾发用的,正是前阵子刚从拍卖行拍来的那根空间匙。   刚才传送阵下降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头发间有东西震动了一下。   空间匙被沧华改动过,现在的空间匙感应到空间裂痕的时候,已经不会再释放出原来那种耀眼光芒,而是改为震颤提醒。   这样一来,即便遇到有空间波动的地方,空间匙只会发出轻微的震颤,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有炎颜自己清楚。   刚才簪子在她发间震颤,就说明刚才他们经过的地方,有空间波动或者空间裂痕。   这石室中的某个位置,竟有空间裂痕?   刚才簪子发出震动的时候,因为戴在头发上,炎颜并不清楚簪子有没有消失,所以无法确定是空间裂痕还是空间波动。   但是在这函湘宫的拍卖大厅里,有空间波动或者裂痕是肯定的!   上回在拍卖空间匙的拍卖行门口,就遇到了空间裂痕,这回又遇上。   这个钜燕堡里到底有多少空间裂痕?   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会有这么多空间裂痕?   炎颜觉得,钜燕堡这个地方好像隐藏着什么秘密?   而她不知道的是。   就在刚才她的簪子发出提示的时候,石头墙壁相隔的另一个暗室中。   巨型水晶卵中的男孩,就在空间匙发出提示的同时,身体亦仿佛有所感应般剧烈地动了一下,只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沉睡状态。   就在炎颜琢磨空间裂痕的时候,传送阵已经带着四人来到函湘宫拍卖大厅的第五层平台上。   眼下拍卖盛宴已经开始,所有入驻的拍卖行都已开始展示各自的宝物,热情地招揽客人。   函湘宫拍卖大厅也同时向所有人开放,进门只需缴纳五十枚下品灵石,便可购买一枚函湘宫本次拍卖盛宴的特制徽章。   函湘宫入门特制徽章,是用一种青色玉石打磨而成,里面加入了炼器师特制的灵符,进门时可与悬在门上方的无暇鉴产生感应,从而确定持章人的身份。   凭徽章可不限制次数进出拍卖行,比单次进入缴纳十枚下品灵石要划算的多。   炎颜昨天也得到一枚徽章,是契无忌给的。   与普通白玉徽章不同,契无忌给她的这枚是橙黄色,并呈透明状,中间还有颗水滴状的红色珀芯。   这橙黄色徽章是契府主人特有的专属徽章,里面封着契无忌的一滴血液,这枚徽章不光不限制次数,同时还不限制日程。   普通五十灵石一枚的青玉徽章,在本次拍卖会结束之后,便自动失去了进门的效用。   而契无忌送给炎颜的这枚橙黄色徽章则无此限。   只要函湘宫举办拍卖会,不论多少界,炎颜只要凭这枚徽章,都能自由进出。   这样的特权徽章是契家专属,就连金家,空家等五大股东家族都没有。   也就是说,炎颜以后再也不会遇到第一日开门时,那种被人拦在门外不让进的尴尬状况。   这徽章炎颜刚拿到手的时候,只说借几日,等到拍卖会结束便还给契无忌。   毕竟她日后不打算再回钜燕堡来,留着这徽章也没啥用。   不过当时契无忌说他用不着这东西,让炎颜留着玩儿。   这会儿炎颜算明白了。   契无忌确实用不着这东西   人家直接走传送门,连大门都不走。 第532章 黏糊神兽   传送阵停在一个安静的走廊前。   贴着地面,闪烁红光的阵法渐渐消失,四人稳稳站在地面上。   走廊旁边的通道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炎颜侧目看过去,发现沿着通道出去就是拍卖大厅。   契无忌向走廊走去,顺口唤了炎颜一句:“贵重拍品库在这边。”   “哦,好!”炎颜应了一声赶紧跟过去。   走廊的光线很暗,同样是用粗糙的石头砖修葺而成,不过炎颜发现这种石头切割的石砖倒是有个好处,铺在地上格外平整,还能反射壁上灯烛的光。   有点大理石地面的感觉。   从走廊外看里面,只有尽头一扇双开的雕花木门,但是等走得近了炎颜才发现,侧面还有一扇木门。   契无忌带着炎颜走到正门前,旁边的雕花木门也同时从里面被人拉开。   看见从里面出来之人,炎颜诧异地瞪大眼。   苗景辰!   尽管知道苗家负责看守贵重拍品库,但是炎颜没想到会这么巧,居然就遇到了苗景辰。   苗景辰看见炎颜也是一愣。   显然对方也没想到炎颜会来这里,且还是跟着契无忌一起。   不过也只是迟疑了一瞬,苗景辰的目光转向契无忌,温和颔首,气质温润:“契少主今日过来,是例行查看贵重拍品库吧?簿册我早已命人预备妥当,契少主请!”   说完,从腰间的锦囊中取出一块白玉,放入木门正中镶嵌的白玉璧中。   炎颜好奇盯着木门,原以为这玩意就类似钥匙,放进去会有机括响动的声音。   可是炎颜没想到的是,就在白玉放进玉佩中的瞬间,木门内先是生出一阵“呼呼”的,类似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紧接着竟就传出一声狂兽暴怒的吼声。   等到吼声消失,木门才慢慢地自动打开。   “契少主,请!”   苗景辰做了个请的手势,前面带路先走进贵重拍品库。   契无忌回头准备招呼炎颜,见她往门框上四下搜寻,不禁笑问:“姐姐是在寻找刚才发出那声兽吼的畜生?”   炎颜一点不掩饰自己的无知,赶紧点头:“啥玩意?听动静挺凶的。”   契无忌往门上方一指:“那是只封印在这门内的‘行什’,专门用作镇守贵货库所用。”   炎颜惊奇地睁大眼,顺着契无忌的手指方向,这回她看见了木门上方,正中央砌着个圆形的石洞,黑漆漆的,很不惹人注目。   石洞大约有二十厘米高的样子,一只类似猴子,背生双翼的兽蹲在里面,幽蓝的圆眼盯住下面经过的人。   行什,这种妖兽炎颜听说过。   其形类猴,肋生双翼,生有箭头状的尾尖,据说可释放电击。   传说这东西是雷震子的化身。   在地球上,早有行什的形象。   古代遗留下来的皇宫大内,房脊上那一溜镇宅蹲兽,最后一位便是这玩意儿。   行什的作用与獬豸类似,都有守护之能。   只是行什专门用来守家镇宅。   獬豸则用来看护宝物。   在此处安置一只行什,倒是正合它的本职。   不过行什虽个头不大,却与獬豸一样,同为身份高贵的神兽。   弄一头活的神兽亲自镇守,契府的手笔可真不小。   见炎颜盯着门楣上的行什看,契无忌笑道:“养活这东西可不容易呢。”   “每年光它就要吃掉我近千上品灵石。并且这货只呆在这贵重拍品库,哪儿也不去。就是为了吸收这些宝物中释放的灵炁方便,实在是个精明又费钱的玩意儿。”   炎颜咋舌:“养个神兽果然昂贵!行什当真能守住宅院么?”   契无忌点头:“别看这小东西不起眼儿,但凡被它那双蓝幽幽的眼睛扫过一遍的东西,它便毕生不忘,并且能追踪这东西到天涯海角。”   说至此,契无忌笑地有点阴:“所以,敢偷贵重拍品库里的宝贝,就算他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听见这话,炎颜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被行什看过的东西,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找到……   那被它看过的人呢?   是不是也同样如此……   炎颜脑中莫名划过这个念头,忍不住回头看向门楣上方那个圆洞。   洞中,那只形似类猴的小兽,正瞪着一对蓝汪汪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炎颜赶紧收回目光。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她可不想被这玩意儿盯上!   走到哪儿都能让契无忌找着,那样可太恐怖了。   炎颜一走神就落在了后头。   走在前面的契无忌和苗景辰已经开始办正事了。   两人走到一个架子前,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叠叠的厚厚的账簿。   苗景辰亲手搬下来其中的一叠,放在契无忌面前的桌案上:“这是今年存入贵品库的所有待拍品,请少主过目。”   契无忌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开始认真查看。   平日的契无忌一副懒散模样,几乎是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像。   可是此刻翻看账簿,却像换了个人,手上翻看地极快,还顺手指出其中几处有疑问的地方。   就连苗景辰,都需现翻看相关簿册才能应答得上契无忌的疑问。   说话的时候,契无忌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账册,把苗景辰问地额角都开始微微冒汗。   炎颜发现这厮查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账页,几乎是一目十行。   而且他提出的疑问,似乎都有少许漏记或者尚未记录的情况,厚厚的十几本账册在契无忌的手里,几乎像玩儿似得就翻完了。   对于其中的几处错误,他提出来,苗景辰颇觉尴尬地俊脸涨红……   契无忌指出有问题之处,连他这个负责的管事都没发现。   等到所有的账簿全部翻完,契无忌“啪!”地阖上最后一本账册。   将账册往苗景辰的怀里一丢,契无忌呵呵笑道:“苗二公子,在其位,谋其事。你若真想在家族中混出个一席之地,我劝你做这边的事就认真点,别整天胡思乱想惦记你不该惦记的。”   炎颜原本正在打量面前高大的货架,听见契无忌这完全不留情面的训斥,忍不住向两人这边看过来。 第533章 多出来一双手   苗景辰眼睫微垂,容色始终温润平和。   虽然被契无忌这个比他小几岁的人训,容色依旧是那样温文平和,不卑不亢。   一点不情愿都瞧不出来。   抱着怀里的账册,苗景辰轻轻颔首:“少主训诫的是,这里从前一直是大哥掌管。我前日才接手过来,尚未来得及补查缺漏,我一定尽快将错误之处妥善料理。”   苗景辰说这番话的时候,炎颜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态变化。   直到他最后一个字说完,态度之完美,言辞之妥帖,简直挑不出一丝儿毛病。   炎颜心惊。   这个男人……不简单!   契无忌凉薄眼风扫过低眉顺目的苗景辰,唇角勾出个讽刺的笑,没再多言,抬腿向贵重拍品库里面走去。   炎颜赶紧跟在后面也赶紧往里走。   经过苗景辰身边的时候,神识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兰儿近日可好?”   声音乍起,猝不及防,吓了炎颜一跳。   兰儿?   兰儿谁?   炎颜一时懵在当场。   琢磨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金兰娇。   给她用灵力传音的人正是苗景辰。   炎颜同样传音回话:“想知道三姐如何,与其问我这个外人,不如亲自过去看看。又不是相隔十万八千里。”   苗景辰:“我确实想过亲自登门,只是怕令兰儿困扰。毕竟,她如今一心想要与我退亲,我猜她是不愿见我的。”   炎颜冷冷一笑:“你可是真心喜欢三姐?”   苗景辰:“自然是真心。”   炎颜:“既是真心,为何不给与三姐她想要的生活?”   苗景辰:“我有能力给她想要的生活,为何要放手?”   炎颜嗤笑:“你确定?”   这男人可真够自大!   这一次,苗景辰没说话。   他抬起头,侧目看向炎颜渐渐走远的背影。   刚才两人用灵力传音,炎颜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面,契无忌听炎颜的脚步离得远了,唤道:“走快点,你不是想进来看宝贝……”   说话间契无忌回转身去寻炎颜,就看见立在远处的苗景辰,正望向炎颜的背影。   那双眼睛里有极不友善的暗芒闪烁。   苗景辰没料到契无忌会突然转身,眼中的情绪来不及收敛,便微微一怔,转瞬又露出温和儒雅的淡笑,对契无忌微微颔首。   契无忌慢慢抬高下巴。   他虽年纪不大,却气势威严,桀骜的黑瞳毫不避讳,笔直觑着苗景辰。   眼睛里有重重的睥睨意思,还有……玩味和期待!   期待!   苗景辰在契无忌眼中解读出这层意思的时候,胸口没来由地一阵狂跳。   这家伙……   这家伙在期待什么?   契无忌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莫非知道了什么?   不过苗景辰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下来,否定了这个想法。   契无忌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那件事只有他和轮回堂里几个极可靠的人知晓。而且那几个知道内情的人,都是他当年亲自挑选,且还是随机挑选。   就算契无忌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几年前就知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   苗景辰深深呼吸一口气,让紧绷的情绪彻底放松下来,侧头见契无忌和炎颜四人已经走进了安置宝物的库房内部。   将刚才契无忌丢在自己怀里的账册轻轻放在桌面上,低头看了眼另外几本账册,目中露出轻蔑之色。   难怪大哥突然让他过来接收贵重拍品库,原来如此!   哼,苗景华,也就这点能耐!   吩咐人进来,把账册抱去库房门口的耳室,苗景辰跟着走了出去。   耳室内陈设虽然简单,但家具布置却也十分精雅。   一进门,正对便是办公用的大书案,左侧是一扇八开的大屏风,上头绘着和合如意图。   屏风前摆着整套的黄檀茶桌和茶凳。   右侧两盏青铜铸的落地侍女提灯的大灯架,后头是架偌大的大插屏,插屏上半透的生绢绣了整副的江帆楼阁图。   整个房间布置得恢弘大气又不失雅意。   苗景辰独自坐在黄檀大书案后,慢吞吞地翻阅刚才契无忌看过的那几本账簿,用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这几日,苗景辰并没回苗府,就带着两个贴身的小厮住在这里。   这间耳室也不知是谁布置的,苗景辰很喜欢这样清幽雅致的风格,反倒觉得在这里住着,比到处充满铜臭气的苗府舒坦。   随侍的侍从将账册放下后就退去了外头,屋里只剩了苗景辰一人。   他在认真修改刚才契无忌指出的那几处错误。   这些错处确实与他无关,都是先前苗景华在这里时遗留下来的。   他才接手没两天,连库房还没顾上仔细盘一遍,契无忌就来了。   苗景辰知道,这多半是苗景华故意整他。   不过也有可能那货确实失职搞错了。   毕竟苗景华的能力,在整个家族中是出了名的废物。   谁不知道,苗家这一任少主,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静静翻动手中账簿,鼻息间突然嗅到一股清淡茶香。   苗景辰侧目看向旁边,就见一双掼丹玉手,正轻轻地将刚泡好的温汤倒入他的茶盏中。   苗景辰并没抬头看女子的脸,只等对方为他添好茶,伸手将茶盏捻起,在唇边浅呷。   “这几日轮回堂的人全在这里,你当避嫌。”苗景辰放下茶盏的时候,语气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纤白柔软的手轻轻挽住苗景辰的胳膊,女子气息如兰,温柔伏在苗景辰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他耳根上吹气儿:“可是人家想你,你都多少日子没看看过人家了?你自己数数。”   苗景辰目光始终落在眼前的账簿上,听女子娇嗔,语气也放缓了几分:“眼下函湘宫这边走不开,这你知道。等这边的事儿忙完,我定去看你。答应你的事,我何时爽约过?”   女子刚才还不悦的俏脸,悄悄染了两朵绯晕。   鼻尖有意无意轻轻蹭过苗景辰的耳廓,女子言辞温柔:“那奴可就盼着二爷早日来呢,奴是一日都不想侍奉那个老头子了。”   苗景辰轻轻拍了拍女子羊脂白玉般的手背:“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女子满意一笑,又将身子偎得紧了些,小声伏在苗景辰耳边低低地道:“听白雾殿那边的人说,他们的长老已经亲自登金家的门了。看来,这次白雾殿要动真格的。” 第534章 你的秘密,我知道!   苗景辰却一点不紧张:“不要紧,那些人当初都是被我抹了记忆的,凭他们怎么折腾,什么也问不出来。”   女子两只手臂就圈住了苗景辰的脖子,笑地风情万种:“这招绝了!不光摆了白雾殿一道,还顺带把你那位高高在上的未婚妻,一巴掌拍进了粪坑里。”   “这事儿在外人看来,公子绝对是吃亏的一方,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公子头上。公子行事可真够狠的!”   苗景辰冷冷一笑:“这算什么?不过小试牛刀,漂亮的还在后头呢。”   女子把羊脂白玉似的脸蛋,轻轻贴在苗景辰的脸上,言语间带出些酸味儿:“我先前还以为你不答应跟金兰娇退亲,是舍不得她,奴还当你真稀罕她呢,为这,奴心里着实难过了好一阵子。”   “呵呵!经过这几件事奴算看出来了,倘若金家三娘将来嫁给你,无非变作你手里的另一枚棋,也就这样了。”   苗景辰轻轻在环住自己颈的白玉臂上拍了拍:“今日契家那位过来,行事还需小心些。”   女子红唇一噘:“怕甚!连轮回堂那老不死的都看不破我的身份,谁不知道契家这小子,是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废物,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屋里还有我这么个……”   女子话刚说了一半,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两人的表情同时一滞。   苗景辰瞳孔骤缩,疏然起身:“不好!我的侍从被人放倒了!”   说话间,人已经旋身来到门前,拉开房门的同时,一个人跟着从外头栽倒进来,跌在苗景辰的脚边。   苗景辰低头一看,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晕厥的正是贴身侍奉他,刚才退出去的小厮。   竟然在贵重拍品库门前被人迷晕,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丝毫没察觉到有任何气息靠近,更不清楚人是啥时候被迷晕的!   苗景辰跨步看向外面昏暗的走廊。   走廊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除了被迷晕的另小厮倒在地上之外,连墙壁上烛火都没半点摇曳的迹象。   屋里女子此刻也走了出来。   看见倒地的小厮,同样脸色变得很难看。   苗景辰身边的人她都认得,这被迷晕的这两个都是苗景辰的亲信。   女子蹲身去查看两个小厮,随即安抚道:“应该是刚迷晕的,对方来的时间并不长,应该不会听见什么。”   说完,女子见苗景辰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垂首端立:“公子莫恼,奴知道错了,奴这就离开。”   女子说完,迈步就要跨出门。   苗景辰眸色一厉,冷声命令:“不许走正门!”   女子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委屈,却马上柔顺点头:“是,奴晓得!”   说完,身形一晃,原先的倩影立马消失,地上多了只红毛花尾狐。   红毛花尾狐向后窗跑去。   跑了几步,忍不住又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苗景辰,毛茸茸的大眼睛湿漉漉的。   可是苗景辰从始至终都没给花尾狐一个眼神,他此刻正看向贵品库,在看契无忌他们是否离开。   花尾狐湿漉漉的大眼睛暗了暗,扭头撒开四爪飞身跃上窗台,纵身一跃,消失不见了。   花尾狐的离开苗景辰完全不关注,他见贵重拍品库的木门依旧开着,心下才稍稍松了口气。   门开着,说明契无忌和那丫头还在里头并没出来。   为了保护里面宝物的安全,贵重拍品库有特殊的阻隔结界,刚才他俩的对话,里面的人应该听不见。   可是既然不是契无忌和炎颜,那刚才在这里偷听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两个小厮虽然修为不高,却也都是筑基期的修士。   既然能将他的人打晕,刚才偷听之人,也必定是个筑基以上的修士。   如果对方是元婴境,完全能将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想到自己的秘密会被泄露,苗景辰的心情瞬间变得特别暴躁。   都怪那只该死的花狐狸。   等事情办妥,头一个就抽了这畜生的筋!   心里这么想,苗景辰飞起一脚将脚边晕厥的小踢飞。   被踢飞的身体一头撞在旁边的墙壁上,昏迷中的小厮当即被撞地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苗景辰看都懒得看一眼,随手释放了个清洁术,顺带连死尸一并清理干净,随手甩上了房门。   等到房门关上,又过了数息之后,就在耳室的门旁边,才渐渐显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正是轮回堂堂主的独生女,邵云心。   看着紧紧关闭的木门,邵云心长长出了口气,运灵炁迅速奔出了贵重拍品库的走廊。   一直回到轮回堂的拍卖场,属于她自己的房间里,邵云心一头栽在床上,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幕,差点没吓死她!   邵云心今日原本是跟着族中负责拍卖场这边的修士一同过来的。   虽然她平日在轮回堂里基本不管啥事儿,可她毕竟是堂主唯一的亲生女儿,身份摆在那儿,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足。   像函湘宫拍卖会这么大的事,她就算再懒也得来。   其实邵云心打心眼儿里不想来函湘宫。   主要的原因不是懒。   是契无忌!   自从上次意外见过契无忌一面,那个少年就在邵云心的心里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   身为轮回堂的小主子,少云熙长这么大还真没怕过谁。   但是那日,契无忌那样的表情,和他当时说话的语气,邵云心真的怕了。   她能肯定,自己害怕契无忌!   知道契府就在函湘宫的顶上,她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过来。   可是架不住母亲大早就过来苦口婆心地劝。   母亲在父亲众多娇美妾室中早就失了宠,唯一能依傍的,就剩下她这个女儿。   邵云心虽然平时行为跳脱了些,可到底不忍见母亲伤心,又怕遭父亲数落,只得硬着头皮跟宗门的修士们一起过来。   只是她没想到的事儿,八姨娘竟然也来了。   八姨娘是她那个身为宗主的父亲最宠爱的一位姨娘。   自从这位被抬进宗门,父亲几乎就没工夫再看其他的姨娘们。   这个美娇娃一直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呵护,生怕吹着一丝儿风,今天竟舍得让她跟来拍卖场?   这有点不合常理。   并且邵云心清楚,父亲这次并没亲临拍卖场。   那她来干什么? 第535章 哪位神祗下的蛋   反正闲着没事,邵云心就悄悄暗中观察八姨娘。   想看看她又打算怎么败家。   果然,轮回堂的拍卖场开张之后,等到陆续有拍客上门,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的时候,八姨娘就趁着没人留意她的空挡,独自逛了出去。   邵云心便也跟了出来。   刚开始她其实并没放在心上,跟着八姨娘也就纯属没事儿找点乐子。   八姨娘一向挥霍无度,邵云心只以为她又要出去拍首饰,顺带看看她那个宗主老爹,到底给了这女人多少零用钱。   可是邵云心没想到,八姨娘在场子里绕了一圈,东摸摸西看看,却什么东西都没买,最后竟偷偷拐进一个偏僻的小巷。   欸?   莫非这货背着父亲还与别人有染?   邵云心的那颗八卦之心顿时被撩地火热火热的,根本顾不上过脑子就跟了上去。   她跟踪人其实非常方便。   身为轮回堂堂主的独生女,身上自然有几件拿得出手的护身法宝。   邵云心的宝贝其中一件,便是可用作隐藏身形的。   只是这宝物的名有点怪,名为“壳匿”。   之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儿,缘故是此物乃一种神祗所生的卵壳炼制而成。   具体是哪位神祗下的蛋,当初炼制此宝的炼器师也没弄清楚。   有传是大神泰逢下的,还有更不靠谱的说是玄武下的。   因毕方,朱雀,凤凰这些以生卵方式繁衍的神祗,全都是火属性,其卵壳表面有天生的火云图纹,比较容易辨认。   而青鸾虽然也是生卵繁衍的神祗,但青鸾是风属性,其卵壳表面确是青鸾身上羽毛特有的青蓝色,亦很好辨认。   可是当初得到这枚卵壳的炼器师,卵壳表面什么都没有,洁白得就像颗普通的鹅蛋。但是其中却又蕴含着异常浑厚的灵力,竟无任何线索供人考证。   蛋壳之物,天生便为守护其内幼兽所生。   因此,那位炼器师便将这枚来历不明的蛋壳炼化成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炼成,竟天然自带隐藏身形的功效。   但又不知是哪位神祗之遗,只得将就为这护身符取名为“壳匿”   简单直白解释就是:隐匿在蛋壳里的意思。   在山海界内,能隐身的宝物实属罕见。   除了空间术法天然有这功效之外,只有修行达到化神往上,才能利用浑厚的灵力研习隐身术法。   即便制作隐身符箓,也需化神境往上的炼器士方能制得。   因此,这个能隐匿身份的护身符便显得异常珍贵。   当年买下这护身符,邵云心的娘亲花费了近千枚上品灵石才购得。   宗主夫人晓得自己终将人老色衰,无法长久笼络住丈夫那颗好色之心,后半生就唯有指望这唯一的亲生女儿。   便一咬牙,将这壳匿护身法宝购下贴身待在女儿身上。   这护身符虽然能隐身,但其实能隐匿的时间并不长,顶多也就数十息,不过却能连灵力波动都一并隐藏,就连化神往上的修士都无法察觉。   对于修士而言,几十息的彻底隐匿身形,很多时候已足够躲过一劫。   就如今日,邵云心就是仰仗这短短的几十息,从苗景辰眼皮子底下逃出一命。   八姨娘偷偷摸摸拐进贵重物品拍卖库的巷子里,一进巷口人就消失不见了。   邵云心知道这位八姨娘有些修为,并且父亲那般宠爱她,她身上的宝贝也肯定少不了。   她猜八姨娘肯定是进了贵重拍品库。   可是这人进这里头干啥?   莫非是想偷窃宝物?   心里生出这个念头,邵云心简直瞬间崩溃。   盗窃贵重拍品库!   这要是被人当场逮住,别说八姨娘,就连整个轮回堂都得被赶出函湘宫,而且还会彻底收回轮堂持有的函湘宫所有的股东份额。   并且从此再不准参与函湘宫任何拍卖活动!   也就相当于被彻底踢出了钜燕堡的上流圈子!   以往轮回堂看守过贵重拍品库,邵云心知道库房里有守护兽行什,根本没人能盗取里头的宝物。   这女人是不是被她老子惯得脑子坏掉了?   这简直就是作死!   尽管邵云心平时在宗门里从来都是吃饭不管闲事的大小姐,可是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家宗门的人作死,还连带着整个宗门都得被玩儿死,她实在没办法再袖手旁观。   当时,邵云心一心只想偷偷进去把八姨娘带出来。   她见走廊里除了两个修为只有筑基期的下人之外,并无旁人,便用自家宗门炼制的丹药将两人顺利迷晕。   正当挪移其中一个昏迷的小厮的时候,邵云心就听见从耳室的木门里传出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那男的声音她不认识。   但那女的,一听邵云心就知是八姨娘!   其实屋里的交谈她听的并不全,但偏巧不巧的,关键的那几句话全都叫她给听见了。   虽然邵云心不是特别聪明,但是两人对话里的意思,她连蒙带猜,再加上平日的道听途说,也基本明白个八九不离十。   金兰娇与人私通逃婚这事儿,满钜燕堡传的沸沸扬扬,邵云心自然是知晓的。   她也听说了金兰娇心仪的那男人是个白雾殿的修士。   可就在刚才,她听见八姨娘亲口说对方“亲手把高高在上的未婚妻拍进粪坑!”   未婚妻是金兰娇,那里头的男人是苗景辰无疑了!   随后,她就听见那男人竟然亲口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所为。   金兰娇逃婚这事儿,苗景辰竟是亲手策划人!   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了,就连邵云心听得都吓了一跳。   就因为太吃惊,忘了手里还扶着个没安置好的小厮。   邵云心手一滑,小厮的身体就重重摔在了门板上。   当时邵云心吓坏了,赶紧用壳匿把自己藏了起来。   她就算再傻都知道,撞破人家惊天秘密,一旦落在对方手里,直接就送她转世轮回去了。   其实苗景辰如果再耽搁一会儿,就会看见邵云心。   她的护身符眼看就撑不住要露出身形了。   也算她命大,就这几息的功夫,苗景辰折返回屋,邵云心成功逃出升天。   意外听见的秘密实在太过震撼,邵云心实在吓得不轻,等苗景辰一进去,她立马就逃了回来。   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邵云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正打算好好琢磨刚才听来的秘辛,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吵杂人声。 第536章 传说中的……丑人鱼   炎颜和契无忌从贵重拍品库里出来的时候,本打算顺路去下面的拍卖大厅里看看热闹。   两人刚走到二楼,一楼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两人顺人声看去,就见大门处进来两拨人。   一拨是空家的。   另一拨是苗家的。   空家的之所以会引来众人的瞩目,是因为空家今年的拍品格外引人关注。   空家的拍品是由二十多个修士抬进来的一个长方形水晶缸。   里面盛着满满一缸水,水中隐约可见一条五色的鱼尾,偶尔刷过透明的缸壁。   “这缸里是什么神鱼么?竟然由这么多修士护持!看来异常难得……”   “早听闻空家今年得了件珍惜拍品,为收这件拍品,饶是资本殷实的空家,亦耗子巨大!”   “到底什么宝物?光看见条尾巴,没见头脸……”   就在众人嘈切热议的时候,走在水缸旁边,骑在坐骑狡虎上的空家家主空楠天,示意抬着水缸的众修士停止前行。   从随身的囊袋里取出一块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干,空楠天用手捏着,伸到鱼水缸的上方。   众人知道空楠天这是要给众人展示刚中奇宝,都睁大眼睛瞧着。   就连二楼的炎颜和契无忌,也好奇看向水缸表面。   约莫过了几息,水面竖起一条美丽的五色鱼尾。   鱼尾扫过空楠天的手背,轻轻地碰触了一下他手指上捻的那块肉干,随后很快又缩入水中。   跟着,一个顶着一头银发的小脑袋探出了水面……   炎颜立马惊奇地瞪大眼,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这……鲛人?!”   水面露出的小脑袋只有苹果大小,圆鼓鼓的眼睛很像鱼,没有眼睑,大概也跟鱼一样无法闭眼。也没有鼻子,嘴唇厚厚的同样跟鱼唇类似。   头的两侧生着对大大的招风耳朵,但耳上无肉,是由类似扶轮螺那样长长的螺旋状骨刺的两块圆骨头。   小家伙上身类人,肌肤表面生有五彩斑纹,覆着很薄的软鳞,紧紧地包裹着上身的骨骼。   身体几乎没什么肉,根根骨头清晰可见,看上去就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子。   两条细细的手臂只生有三根手指,第三根手指后面则是长长的裙摆一样的彩鳍。   上半身露出水面的时候,小东西的怀里还抱着它那条五光十色的鱼尾巴。   鱼尾塞在嘴巴里头吮,大概是因为上头染了肉干香味的缘故……这样子像极了等奶吃的小娃。   虽然长得丑了点,但可爱极了。   契无忌见炎颜一直盯着鱼缸里的小东西看,便给她解释:“这不是鲛人,此物名为魮之鱼,又名上如下鱼。”   炎颜诧异:“这不是人鱼么?鲛人不就是人鱼?”   契无忌摇头:“鲛人是海中神族的一类,他们几乎与人类似,生有双足,可随意上岸。并非这样半人鱼的模样。”   “作为海中的守护神,鲛人有其专门的领地,并且鲛人性格暴躁,十分凶残。才不会这般认人捕捉囚禁。”   炎颜诧异:“我以为鲛人能纺鲛纱,应是性情温顺的海妖。”   契无忌笑了,用下巴一指下方巨缸里的魮之鱼:“鲛人才不做这些,所谓的鲛纱,正是出自魮之鱼之手。”   “这小鱼妖本身数量极少,在海中又十分狡猾极难捕捉。且用其口涎织就的纱又价值昂贵难得,所以这小妖才会价值连城。”   两人说话的时候,空楠天手里的肉干已经被小魮之鱼吃光。   小家伙用头脸蹭了蹭空楠天的手掌,竟流露出浓浓的孺慕之意。   见此情形,契无忌也变得饶有兴致:“这竟是只已经豢养熟的魮之鱼,难得!难怪空楠天肯动用家主血本购下此物,果然是件珍宝。”   炎颜好奇:“被豢养熟了的,是不是织出的纱会更好?”   契无忌:“不光如此。它从小与人在一起,把人当做自己的亲人,为主人织纱便会竭尽全力。”   “如果是被捕获的便不会如此,不光织出的纱成色会差很多,织不了多少便会很快衰亡,跟这种豢养熟了的魮之鱼相比,价值相差悬殊极大。”   炎颜对这与人亲昵的半人鱼特别感兴趣,立时就想下去看看那鱼妖。   就在此时,拍卖行大门口再次涌进来一波闹哄哄的人群。   这回进来的,是苗家。   跟空家类似,走在前头同样是十几个护院修士开路。   中间簇拥着的,却并非什么珍惜的宝物,却是两个……   姑娘!   一位是苗含烟。   另一位是苗绮烟。   以往苗家两位千金也曾同车出行,只不过都是苗府嫡长女,身为姐姐的苗含烟走在前头。   苗绮烟则跟在苗含烟的身后,基本跟苗含烟的嬷嬷和丫鬟们混在一处。   今日却截然相反。   身为庶女的苗绮烟一身珠光宝气,被众人簇拥在主人位,姿态雍容地走在前面。   身边还有两个嬷嬷小心陪护,前后左右又有六个元婴女修贴身保护。   而身为嫡长女的苗含烟,则远远地跟在后头。被女修和嬷嬷们阻隔开与苗绮烟的距离。   身为嫡女,竟像连妹妹跟前都没资格靠近。   就连走在苗绮烟前头的,苗家少主苗景华,都时不时回头小心询问苗绮烟有何不适。   苗绮烟走的很慢,一只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身着的衣衫也偏宽松,腰身显出几分丰腴姿态。   钜燕堡当地的富贾虽然以往常见苗含烟,但对苗家这位庶女倒也不陌生。   只是众人头回见一个庶女这般气派,不觉都有些好奇。   “苗家二姑娘可好生风光啊,怎比长女还尊贵……”人群中传出窃窃八卦声。   “咦?瞧这身段?这是……有喜了?没听说嫁人了呀……”   “嗐!人家是正经攀上高枝儿喽,人家腹中珠胎,那可是……”   耳中听着周围人群的议论,虽是未婚先孕,可苗绮烟却一脸骄傲。   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向前头的苗景华吩咐:“大哥,这地方人多,腤臜气重,我怕被熏着动了胎气,前头叫人开路,咱们快些进场子里吧。”   “哎!好!哥哥这就命人撵开人群!”说罢,苗景华立刻吩咐前头的修士开路。   空家拍卖场门前。   看见这一幕的危魑和斧头,眼珠子差点惊出来。   苗这这位……当真怀上了? 第537章 ……求婚?   因与空家关系交好,炎颜被特别允许可近距离看看小鱼妖。   相处这些日,空楠天知道炎颜喜欢小动物,还破例送了她一小块肉干,让她过一过投喂的瘾。   能近距离看看传说中的小人鱼,炎颜兴奋极了。   掰了小小一块肉干,放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刚伸到水缸的上方。   她的手刚伸过去,魮之鱼的五彩大尾巴就扫过来,竟将她手里那一小块肉干一下就拍进了水里。   肉干刚掉在水面上,潜伏在水里的小家伙就迅速伸出细细的三根手指,灵巧捻住小肉干就塞进了嘴里。   然后一个翻转,大尾巴一甩,不见了踪影。   炎颜没想到小家伙这么机灵,顿时更有兴致,不过她嗅到手里的肉干有点不太新鲜的气味。   山海界人族并没掌握晾制肉干的技巧,虽然他们也有把肉晾干来保存肉质的手段,但是肉干通常晾制好的时候都已经变质坏掉了。   炎颜在地球时,曾亲眼见过蒙古族人制风干肉。   跟南方的腊肉不同,蒙古族的风干肉基本不放调料,但是肉质同样是好的,可保存很久。这主要跟北方特殊的气候有关。   路上走商的时候,商队的镖师们一次打了好几头肥壮的野牛,肉质极其鲜美,炎颜便将须弥境里的一个库房改变了气候,也照着蒙古族的手法做了些风干野牛肉条。   炎颜从储物戒指里取了一小块肉干出来,准备喂给小鱼妖。   比空楠天给喂鱼的这种味道和质量都好得多。   她的风干肉刚拿出来,水面立马就探出半个苹果大的小脑袋。   圆溜溜的一对眼睛,直勾勾盯着炎颜手里的风干牛肉。   炎颜笑赞:“还挺识货!”用小刀割下一小片风干牛肉递给小鱼妖。   小鱼妖小心翼翼伸出只比一元硬币大些的小手,从炎颜手中接过风干肉放进嘴巴里。   嚼了几下,小鱼妖突然瞪大眼,跟着身子一翻,就沉进水里不见了。   炎颜吓了一大跳,赶紧趴在水缸壁上往水里看。   魮之鱼呢?   咋突然就沉下去了?   该不会被她的肉干给弄死了吧?   完蛋!   她也没问这小东西吃牛肉过敏不……   炎颜这会儿才感觉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草率了!   可是她刚才辨认过,空楠天给她的那块肉干分明就是块普普通通的猪肉干。   而且质量绝对不如她自己的牛肉干好。   吃猪肉就没事,吃牛肉就过敏吗?   可是炎颜觉得,动物的消化能力通常都比人皮实的多。   这货不会这么挑嘴吧?   魮之鱼的确沉进水里去了,而且再没一点动静。   炎颜后悔极了。   要是把这小鱼妖给弄死了,空楠天不得跟她玩儿命?   她刚才可都听说了,为弄到手这小鱼妖,空楠天几乎用掉了空府现下能动用的所有本钱。   空府可全指望拿这小东西豪赚一笔呢。   这小鱼妖要有点啥闪失,把她自己搭上都赔不起。   “怎么了?”旁边突然传来空楠天的声音。   炎颜吓地身子一哆嗦,下意识赶紧摇头:“啊?呃……没,没事。”   空楠天笑道:“你看得这么专注啊,看来我吓着你了。不过这小家伙着实惹人稀罕。若非价值实在太贵重,我都也想自己留着养呢。”   炎颜赶紧点头:“嗯!确实好可爱!”   见炎颜喜欢看魮之鱼,空楠天便也不再打搅她,转身忙拍卖场中营生去了。   空楠天刚走,炎颜正打算继续观察小魮之鱼的情况,脑海中突然响起沧华的声音:“没有!”   炎颜一脸懵逼……   啥玩儿没有?   大脑空白几秒,炎颜才反应过来,沧华说“没有”指的是刚才贵货库里没发现石头小兔。   炎颜一拍脑门儿。   她刚才光顾看魮之鱼了,竟然把去贵品库的主要目的给忘了。   简直该打!   不过紧接着炎颜就被沧华话的意思给震惊了:“没有?贵品库都没有石头小兔,难道东西不在这儿?”   沧华:“我感受刚才库房里的星辰气息很浓郁,它一定在这里!只是有可能隐匿了行踪。”   炎颜突然想起来,石头小兔并没失去星辰力量。   虽然小石兔处于沉睡状态,但人家好歹也是颗星星。如果感觉周围有对它不利的因素,隐匿身形或者转移是很有可能,并轻而易举的事儿。   并且就沧华所言,石头小兔保存着满格的星辰力量。   这么强悍的神之力,就贵品库门上蹲的那只猴子,根本就看不住它。   炎颜:“它要是到处跑可就难办了,这上哪儿找它去呀?”   沧华:“先等等再说,实在不行……”   沧华的话刚说了一半,炎颜面前的水缸突然发出“哗啦!”一声水响。   炎颜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一个影子猛地从水缸里跃起两米高,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原地转体三百六十度。   五彩大尾巴上的水珠甩了炎颜一脸,然后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魮之鱼没事!   炎颜赶紧趴在缸沿上边往水里看。   她刚把脸探近,突然盯着一头白发的小脑袋就从水里猛地冒了出来。   圆鼓鼓的眼睛跟炎颜来个脸对脸。   炎颜正想开口,小家伙突然伸出小小的手,将一个东西从水里取出来,小心翼翼递到炎颜的跟前。   东西不大,就被小家伙捻在两根指头里。   可是这小小的东西露出水面的瞬间,一道五彩霞光突然冲天而起,整个偌大的拍卖厅堂被这五彩华光晃地一亮。   那种绚烂,像极了钻石在阳光下释放的火彩,煌煌灿灿,夺目耀眼。   整个大厅都被这突然释放的华光震撼。   许多旁边展位的客人纷纷涌到这边看热闹。   就连空楠天在内的空家众人,也全都诧异地回头看向水缸。   原本站在门前的契无忌也好奇扭头看过来……   炎颜完全没料到,小家伙一从水里冒出来,竟会带出这么个光彩濯目的东西,惊悸地盯着眼前的小鱼妖,一时不知说什么。   此刻在空家拍卖展位的门前,瞬间挤满了跑来看热闹的客人。   因为人实在太多,为了保护魮之鱼的安全,空家众修士全都拦在门前,甚至连家里的化神境都撑开了结界。   被挡在门前的众人一个个好奇抻着脖子往里看。   然后众人就见小魮之鱼整个上半身都探出水面,伸着小胳膊,三根手指间捻着枚华光璀璨的指环,殷切地递到站在水缸旁边的姑娘面前   站在水缸旁的炎颜诧异地瞪大眼,看着魮之鱼递到自己面前的,亮晶晶的指环……   这……求婚? 第538章 请看我关爱智障的眼神   就在众人全部为魮之鱼手中光芒万丈的宝物震惊的时候。   就在契无忌的身边,突然响起个娇蛮的声音:“那指环不错,本小姐要了!”   所有人都在专注看小鱼妖贡献出的宝物,现场安静极了。   这声音冒出来的实在太突然,还带着小女生嗓音特有的尖细,马上就将众人的目光全部都吸引了去。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啥时候,苗家二姑娘苗绮烟竟来到了契无忌的身畔。   苗绮烟是自己要求过来。   她刚才让苗府家人开路的时候,原是打算直奔自家展位的,结果一眼就看见契无忌站在空家展位前。   苗绮烟当即改了主意,直奔契无忌就来了。   这样难得的公众场合,她又是唯一一个与契无忌有过真实关系的女人,怎能放过与他再次相处的机会!   苗绮烟身材娇小,站在身形高大的契无忌身边,俨然一副小鸟依人姿态。   此刻,苗绮烟一手扶在腰间,一手指着魮之鱼手中亮晶晶的东西,言辞间全然一副理所应当的高傲姿态:“那个好看,本姑娘看中了,赶紧给我送过来!”   她说完,站在她身后的苗家少主苗景华压低了声解释:“二妹妹,这不成,这是空家此番特地寻来的珍惜奇宝,想要人家的东西,得现问问空家。”   苗绮烟向空家众人那边看了一眼。见空家的人竟皆站着没动。   苗绮烟俏唇一噘,身子一扭,伸手就挽住了身边契无忌的胳膊:“无忌,我要那东西!”   苗绮烟的声音又甜又软又糯,听着都叫人骨酥筋软。   围观的众人原本还有好些不清楚苗绮烟跟契无忌的关系,她这一举动,傻子都知道咋回事了。   闹半天是契家少主的心尖儿宠,难怪这么骄横呢!   人家资本雄厚啊!   契无忌似笑非笑,微垂俊美星目看了眼身边的苗绮烟,又扫了眼挽在自己手臂上的纤纤玉手……   他没吭声,而是抬头看向对面的空楠天。   空楠天多敏锐的人物,苗绮烟跟契无忌的事儿他早有耳闻。   刚才看苗绮烟直奔契无忌而来,这会儿又这番做派,空楠天心里就更有了底数。   且看苗绮烟这样理所应当的姿态,俨然一副契府少奶奶的架势。   再看契无忌的态度……   空楠天别有深意地一笑,上前拱手:“苗二小姐,这魮之鱼乃我空府费劲艰辛寻回的宝物,为此,我空府也付出昂贵代价……”   苗绮烟不耐烦打断空楠天的话,翻了记白眼:“我又不是要这破鱼,我要它手里拿的那个东西!你能听懂人话不?”   苗绮烟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震惊了。   就连炎颜,都忍不住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过去。   这谁家愣头青?   比斛律虎妞还二百五!   不管怎样,人家是堂堂的空家大家主,在整个钜燕堡都是五根手指头数得上的人物,比你老子还牛逼。   刚才就连契无忌跟空楠天说话,都带着几分客气。   是谁给这二百五的勇气,敢当众这么跟空楠天说话?梁静茹么?   空家族人,以及府上的众修士听此女开口这般无礼,当即便要发作。   空楠天却轻轻抬手制止家人。   脸上始终带着客气浅笑,空楠天拱手:“登门皆是客。苗二姑娘既然相中这宝物,乃我府上荣幸。不过……”   空楠天向魮之鱼和炎颜那边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疑惑:“不过先前这缸里就只有魮之鱼,并没有这个光芒耀眼的指环。此物由何得来我也尚未弄清楚。暂且不能应下姑娘,待我问明再议。”   苗绮烟不依不饶,用力摇了摇契无忌的胳膊,娇嗔:“你看嘛~他们都欺负我。我想要个小玩意儿都不给……”   契无忌连看都没看苗绮烟,懒散说了句:“你是听不懂人言么?没听空家主说先问清楚再说。人家又没说一定就不给你,莫非你还想明抢?”   听契无忌语气不好,苗绮烟不吭声了,委屈巴巴看过去。   契无忌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在苗绮烟身上停留片刻。   此刻,他的目光也望着水缸那边。   即便刚才没有看炎颜,但他悄然外放的感官觉察,始终将炎颜笼罩在感应范围内。   炎颜的一举一动,契无忌全都清楚明了。   此刻,契无忌那双黑曜石一样深沉的眼睛里,更只有炎颜一个人。   空楠天也不再理会苗绮烟的无理取闹,走到水缸前,对炎颜笑道:“炎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我转个身的功夫,这还多出件宝贝来?”   空楠天哭笑不得,但显见得跟炎颜关系要好得多,就连说话也透着明显的自然随性,明摆是与相熟朋友调侃的语调。   炎颜老实摇头:“我也不清楚,刚才我只给这小家伙喂了块我自己的肉干,它就要送我这东西。这具体是个啥,我也不知道啊。”   炎颜也是一脸懵逼。   此时,几家专门派来的负责鉴宝的炼器师也全在人群里。   听见炎颜这么说,纷纷进来验看。   白雾殿的炼器师头走近仔细魮之鱼手中之物,顿时惊诧地瞪大眼:“这是……鲛纱?”   金家的炼器师摇头:“此物并非鲛纱,鲛纱虽然美轮美奂,却也没有这般华丽非凡。我见过鲛纱,绝无此物之华彩万一。”   就在众人都疑惑的时候,人群外一人开口道:“此物并非鲛之纱,而是魮之泪!”   魮之泪?   空楠天看向开口之人,立刻恭敬道:“是天悲岛的小阁主,快里面请!”   虞昕竹如今就住在空府别苑,空楠天自然认得。   刚才说话之人正是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虞昕竹。   虞昕竹并没离开钜燕堡。   炎颜为她退亲一事被滞留在契无忌府上,虞昕竹放心不下炎颜,便没离开。   她要等到炎颜平安归来才肯回天悲岛。   虞昕竹走进来,与炎颜颔首打了个招呼,看向魮之鱼手里的指环:“此物并非鲛纱。”   “鲛纱是用魮之鱼的口涎制成,虽然色泽瑰丽亦有辟水养身之功,但其价值却与魮之泪无法并论。”   “顾名思义,魮之泪,是魮之鱼用自己的眼泪织就,此物不光能避水,长期贴身佩戴,还能帮助佩戴之人聚敛周围灵炁。对修士实在是件可遇不可求的至宝!” 第539章 魮之鱼的魮之泪   能自动汇聚周围的灵炁?   那不就相当于一个随身携带的聚灵池?   众人的目光霎时火热,直勾勾盯住魮之鱼手里的魮之泪。   虞昕竹感受到众人热切的目光,担心给空楠天招惹麻烦,赶紧解释:“虽然魮之泪有汇聚灵炁的作用,但还需看生泪的魮之鱼的寿数长短。倘若寿数不长的魮之鱼,即使形成魮之泪,汇聚灵炁的效果也不是很明显,其实形同鸡肋。”   虽然虞昕竹又做了补充解释,暗示这条魮之鱼制造出来的魮之泪,很可能汇聚灵力的效果很可能不太好。   但此刻守在空家展位前看热闹的大多是修士,并且修为都不算太高,众修士们本能就对能提升修为的宝物感兴趣。   能时时刻刻汇聚灵炁,就算汇聚的量有限,但架不住天天如此,岁岁如此,日积月累,细水长流……   账不可细算!   这么一想,这宝物它就算汇聚的少,也绝对值得拥有了!   门口的修士中立马就有人开口喊道:“请问店家,这枚魮之泪多少灵石起拍?何日开拍?”   更有熟人喊道:“空家主开个价吧,看在咱旧日交情的情面上,这魮之泪直接卖与我如何?”   “我也想买,主家出个价!”   ……   在场不乏不差钱的修士,纷纷开口,现场就开始坐地竞价。   站在契无忌身边的苗绮烟气地直跺脚,高声娇喝:“喂!你们都是聋子吗?没听见刚才本小姐说了,这指环本小姐看上了,本小姐要了!”   这会儿苗绮烟也知道这指环是个罕见的宝,自然更不肯放手。   她那对妆容精致的大眼睛里充满恋财之色,方才的雍容早丢地分毫不剩。   跟在契无忌身后的斧头和危魑见此情形,俩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就这见宝眼开的德行,还妄想当他们少主夫人?   做婢子都嫌你掉价!   斧头和危魑嘲讽的表情被苗景华看在眼里,他生怕妹妹在契府下人眼里堕了身份。   忍不住悄悄扯了扯苗绮烟的衣袖,苗景华小声提点:“在契少主跟前你也稍微矜持点,莫叫人觉你爱财物,上不得台面!”   苗景华不说还好,这一提,苗绮烟把眼一瞪,高声斥责:“哼!谁敢这般想我?我不笑话这些人就够给他们留颜面了,谁敢笑话我,无忌必定轻饶不了他!”   见苗绮烟这样毫无遮掩当众炫耀与契无忌的特殊关系,苗景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闭口不言。   一直默默陪在旁边的苗含烟,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安静端立,一言不发。   仿佛近在咫尺的契无忌本就不是她的未婚夫。   仿佛苗绮烟争的并非她的宠。   仿佛眼前这场热闹的夺宝场面,与她全然无关。   苗绮烟见自己不论说什么,契无忌都不反驳,在众人面前简直给足了她颜面。   她心里清楚,今日过后,她与契无忌的关系便在整个钜燕堡豪门富贾中彻底坐实了。   心中狂喜,苗含烟挽住契无忌胳膊的手臂忍不住又紧了紧,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进契无忌的怀里。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这样近亲,契无忌竟没丝毫推开她的意思,莫不是契无忌当真喜欢她……   苗绮烟忍不住欢喜地抬头看向他。   却发现,从刚才到现在,契无忌的眼睛就一直看着水缸那边,特别专注。   或者确切地说,他是看站在水缸旁边的那个……姑娘!   契无忌确实在看炎颜。   从刚才就一直在看她。   他也好奇,他的小姐姐眨眼工夫,到底又搞出个啥名堂。   咋还整出个魮之泪来?   不愧是他的宝贝姐姐,搞事情简直无人匹敌。   这会儿,空楠天正站在水缸前,详细询问炎颜关于魮之鱼拿出魮之泪的过程。   “你方才说,你给它吃了什么?”   炎颜把手里剩下的牛肉干递给空楠天看:“就这肉干。你刚才给我的那块肉干已经坏掉了,这是我用秘法自制的风干肉,味道很不错。你尝尝,特好吃,我商队的人都爱吃这个!”   炎颜说话间,又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几条风干牛肉。   除了给空楠天,还给虞昕竹和契无忌,甚至连危魑和斧头也每人送了一块。   走到苗含烟跟前的时候,炎颜的肉干都已经递出去了,突然看见她身后站着苗景华。   炎颜递肉干的手一停,挑眉问:“欸?你们是苗家人?你就是上回刁难我与三姐的那个苗家少主……对,你叫苗景华!”   认出苗景华,炎颜唇角一撇:“你们既是苗家人,你家奴打伤过我的兽宠,那我的肉干就不能给你们吃了!”   说话间递出去的肉干就又收了回来。   苗绮烟已经伸出去,准备接肉干的手就接了个空。   好尴尬地顿在原地。   苗绮烟气地俏脸一沉:“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鄙视我苗家!”   炎颜没吭声。   只瞥了苗绮烟一眼,又看了眼她死死缠在契无忌胳膊上的手……   自那日陪虞昕竹去契府退亲,炎颜就知道契无忌他爹给他一口气定了好几门亲。   苗家这位十有八九也是定亲人家之一。   不过看这架势,苗家这姑娘倒是挺稀罕契无忌呢!   炎颜根本没搭理苗绮烟的狐假虎威。   这智障刚才连空楠天都怼,别说她了。   谁跟智障较劲呢。   炎颜转身走回水缸前,对空楠天道:“我这肉干味道怎样?比你那个好吃吧?”   空楠天其实对炎颜的肉干没啥兴趣。   这拿来喂魮之鱼的肉干,他肯定没兴趣啊。   不过毕竟是喂过魮之鱼的,空楠天勉为其难的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风干肉刚开始嚼的时候,并没特别好吃的感觉,相反,口感还有点柴。   可是等到肉干被牙齿嚼开,肉丝吸收了唾液,开始膨胀的时候,当初被封锁在肉丝里的肉香立马就被释放出来。   除了制作肉干当时瞬间被锁在里面的肉香,还有一种被封尘的岁月的气息融合在肉里……   这种感觉就像品普洱茶。   沉香沉香的,别有风味……   空楠天也被口中肉干这种奇异的香给打动了。   他正专注品尝的时候,就听“啪!”地一声,什么东西拍击水面的声音。   声音乍起时,众人就见一道水线从缸里激荡而起。   然后……   空大家主就被泼了满脸水。 第540章 不,要,脸!   空楠天也没想到炎颜秘制的风干牛肉这么好吃,正闭着眼仔细品尝,不防突然被甩了一脸水。   空楠天有一瞬都给搞懵了。   身为空家的大家主,谁敢往他脸上泼水?   这不找死!   饶是空楠天脾气好也忍不了这个!   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渍,空楠天睁眼就要发作,抬头就看见水缸里,那只原本正给炎颜递指环的魮之鱼,摇摆着五彩斑斓的大尾巴,正一脸愤怒地瞪住他。   居然这货干的!   空楠天就要发作的表情登时滞在脸上。   这货还真不能动粗!   空楠天就觉特憋屈。   他就吃块肉干,又没招惹这货。   这货瞪他作甚,还有……这副抢它口粮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虽然很气,可是又不能揍魮之鱼……   空楠天只能忍着满肚子憋屈,继续问炎颜:“你这肉干没问题,味道也……挺不错。你说你就喂了魮之鱼一片肉干,它就拿出了这魮之泪?你再没干别的?”   炎颜诚实地点头。   空楠天皱眉:“会不会它不喜欢你的肉干,所以,你的肉干把它给弄哭了?”   炎颜无语问苍天。   空楠天这话她还真没法反驳。   炎颜虽然烹饪不假,可她又不是鱼,肯定不清楚鱼的口味嗜好啊!   空楠天皱眉:“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你的肉干令魮之鱼不悦,所以它哭了,弄出了这枚魮之泪。”   听空楠天这么说,旁边的虞昕竹皱眉,开口道:“空家主,这……”   空楠天抬手示意虞昕竹先别说话。   他看向水缸里,仍旧气鼓鼓瞪着自己魮之鱼,对炎颜道:“虽然炎姑娘是无意惹恼的魮之鱼,此事也不能怨你,毕竟你也是好心。”   “不是,这……”   “好了!”   虞昕竹正要开口,再次被空楠天打断。   空楠天道:“既是意外所获,那此物便理应由我空家收回。”   这逻辑没毛病。   鱼是人家的,产生的附加值肯定也是空家的。   炎颜无意此宝物,向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给空楠天。   空楠天走到水缸前,伸手就要从魮之鱼手里拿那枚魮之泪。   眼见手指就要触碰到魮之鱼手中的指环了,小魮之鱼突然鼓起两腮,仰起小小的头,朝着空楠天的脸“噗——”喷出一股水柱。   那喷射的力道,就跟个大马力的呲水枪,喷地空楠天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气呼呼一抹脸上的水,空楠天怒瞪魮之鱼:“你有完没完!”   接二连三地搞他一脸水,要不是看着这货值钱的份上,早把它刮鳞炖了!   魮之鱼同样一副愤怒的模样,狠狠瞪着空楠天,努了努厚厚的嘴唇,竟然别别扭扭发出三个音:“不,要,脸!”   空楠天顿时瞪圆了眼,盯着缸里的小鱼妖。   不光喷水,这货骂上人了还!   就在空楠天准备强行夺魮之泪的时候,就见魮之鱼游到水缸的另一段,把细细的小胳膊伸地长长的,眼巴巴望着空楠天身后的炎颜,嘴里发出简单的声音:“嗯,嗯……”   这回,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魮之鱼分明就想把指环送给炎颜一个人。   炎颜自己也懵了。   刚才不是还说她喂的东西不好吃,都把小鱼难吃哭了。   莫非……难吃哭了,还非得把眼泪送给她?   就很离谱!   空楠天这会儿也觉既难堪又无语。   小鱼妖是他的,产出的宝贝肯定也属于他的啊。   可这吃里扒外的玩意儿,非得把东西给别人。   人家都把它欺负哭了,还非要把东西送给人家,咋这贱呢!   空楠天对这魮之鱼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上前一步就要强行将它手中的魮之泪抢夺过来。   似乎感受到了空楠天汹汹然来势不善,魮之鱼瞪着圆圆的眼睛,竟然张嘴就要把魮之泪丢进嘴巴里。   见小鱼妖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刚才一直被打断说话的虞昕竹再也看不下去了,抬手掷出一缕灵炁幻化的剑芒,挡住就要扑上去的强行夺宝的空楠天。   “空家主切莫冲动,此物不可强抢!”   被虞昕竹的灵炁幻剑拦下,空楠天后退几步,回头看向虞昕竹,眼中尽皆诧异。   这几日相处,空楠天知道这位剑阁的小阁主绝非冲动之人,突然对他出手定有缘故。   虞昕竹刚才留打算开口,却一直被打断,被逼地冲对方动手,对方才肯听她说话,虞昕竹也是哭笑不得。   “空家主误会了,魮之泪并非如你们想的那样。”   空楠天挑眉:“误会什么?不是少阁主方才亲口说,魮之泪是魮之鱼的眼泪么?”   虞昕竹颔首:“是魮之鱼的眼泪没错。我说的误会,是空家主既误会了炎姑娘,也误会了魮之鱼。”   这回众人全都听蒙了。   到底啥意思啊这整的跟绕口令似得!   虞昕竹继续解释:“魮之鱼的眼泪,并非因其悲伤而落,而是因欢愉而落。是真正的喜极而泣!”   啊!   众人皆听得瞠目结舌。   就连空楠天都瞪大眼。   敢情这玩儿意跟人表达敢情的方式完全相反。   虞昕竹点头:“你们看它非要把魮之泪作为礼物送给炎姑娘,正是因为炎姑娘刚才送给它的那块肉干令它十分欢愉。所以,它流下了欢喜的眼泪,并将眼泪织就了魮之泪,且定要送给炎姑娘。”   解释完,虞昕竹向炎颜笑道:“它是真心喜欢你呢!”   炎颜听得也很高兴。   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小东西,炎颜看向小魮之鱼的目光一下就变得特别温柔。   小家伙这会儿仍伸着手臂,捻着漂亮的指环,殷切递向她。   这小家伙的模样,看得炎颜心里一阵暖和。   可是她内心却又心疼又纠结。   小家伙的心意虽然令她感动,可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这东西虽为感谢她而做,可是这小鱼妖毕竟是空家主耗资万金求得,小鱼妖生出的宝物也理当归空家所有,这就跟珍珠是一个道理。   人家的蚌,产出多少珠都是主人所有。   她不能收。   空楠天已听明白缘故,又见魮之鱼似乎极其顽固,便向虞昕竹拱手问道:“请教小阁主,这魮之泪当如何取得?” 第541章 有不爱珠宝的女人吗?   听空楠天询问如何取魮之泪。   虞昕竹看向态度坚决,誓死不从的魮之鱼,又看了眼旁边一脸无辜的炎颜。   虞昕竹笑道:“其实此事也好办。魮之鱼之所以非要把魮之泪送给炎姑娘,是为表达其对炎姑娘的感激之情。只要让炎姑娘亲自接受魮之泪,便不会有问题了。”   说完,虞昕竹再次看向空楠天:“空家主切不可如刚才那般强行抢夺。”   “心单纯,尤重情感。它们认准了谁对其有恩,就一定要将恩报给对方,不如人会随机应变。”   “倘若用强,非但不会顺利拿到魮之泪,还有可能令魮之鱼情急之下吞入腹中,此物坚硬无比,对魮之鱼兽身颇有损伤。”   空楠天亦是通达情理之人,听虞昕竹将整件事情完全解释清楚,当即惭愧笑道:“此事都怪我孤陋寡闻,错怪了炎姑娘,还险些酿成大错。”   说完,空楠天行到炎颜面前,丝毫不顾及众目睽睽,竟当众向炎颜道歉:“方才空某错怪了姑娘,姑娘海量,莫与空某计较罢。”   堂堂空家的大家主,在整个钜燕堡除了契府,就算其他几大势力中亦是数一数二的豪门贵胄,竟一点不介意身份,屈尊降贵与炎颜当众道歉。   光这份胸襟,炎颜亦佩服不已。   拱手还礼:“空家主客气。此间罕闻若非遇到小阁主这样见多识广者,我等尽皆不知,空家主不知,亦不算有错。”   至此,先前喂鱼引起的误会算彻底解除了。   空楠天看了眼水缸里,眼巴巴望向炎颜的魮之鱼,无奈笑道:“这魮之泪,还需劳烦炎姑娘亲手接下。”   炎颜颔首,重新走到水缸跟前。   魮之鱼看见炎颜靠近,欢快地摇摆着五彩绚烂的大尾巴,水花拍地“噼啪”作响。   细细的手臂长长地伸出水缸外,把那枚精致绝伦的魮之泪举到炎颜面前。   “谢谢你,小可爱!”   炎颜夸奖了一句,用小刀切了一小片风干肉,接过魮之泪的时候,顺带将肉干放在小鱼妖的手心里。   小鱼妖欢快地接过肉干,翘起厚厚的嘴唇,竟露出个笑脸。   成功拿到魮之泪,炎颜转身就打算将其还给空楠天。   “噼啪!”水缸再次传来一声巨大的拍水声。   炎颜赶紧回头,就看见魮之鱼愤怒地瞪着几人,那表情明显是很气愤炎颜把它的礼物给空楠天。   见此情形,空楠天大方一笑,对炎颜道:“既然这枚魮之泪是这小东西特地为炎姑娘做的,那炎姑娘就收下吧,这魮之泪原本也因姑娘的肉干而成,姑娘得之理所应得。”   没想到空楠天这般大方,竟将如此贵重之物白送给自己,这回换炎颜不好意思起来。   她有须弥境,天然的精纯灵炁大空间,修炼起来已十分迅捷,其实不太用得着这魮之泪。   但小鱼妖实在太热情了,炎颜也不好婉拒,便道:“既然如此,这魮之泪我便收了。等回去我命人将等价的灵石送过来。”   空楠天摆手:“凭咱们的交情,区区一个指环,不谈这个!”   炎颜笑了。   空楠天的性情她了解,是个真正的大方爽快之人。   他这般说便是当真送,觉无虚伪客套的意思。   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白拿人家的,炎颜也过意不去,心下当即打定了主意,回头让毕承将新制好的,用琅玕木的树枝炼成的护身符给空家送些。   虽然琅玕巨木主干尚未开拍,但从巨木上锯下来的那些树枝,却依然被人争相购买。   沈煜云和华畅商议,光卖原木卖不上好价钱。   于是二人就找斛律筠帮忙,请了个元婴炼器师,将琅玕原木炼制成灵木护身符。   琅玕木实在太受欢迎,刚做好的一批二十个护身符,当日不过晌午就被抢拍一空。   炎颜的展位也因此狠赚了一笔,拍卖所得竟挤进了整个函湘宫拍卖行净利前十名,还得了函湘宫的额外褒奖。   刚才经过自家展位时,炎颜得知又做好了一批护身符,刚好还未来得及挂牌开拍,正好拿来送给空家。   空家不缺银钱灵石,送琅玕木的护身符给族中子弟护佑平安,正合适。   心下有了主意,炎颜便将魮之泪戴在左手中指上试了一下。   戒指对于尺寸要求比较严格,合适的尺寸佩戴才好看。   炎颜刚将指环套上中指的时候还感觉松松的,可是等戴至合适的位置,指环竟然与她的手指严丝合缝,就如量身定制一样。   指环流光璀然,灯光映照下如钻石夺目耀眼,平常欣赏又像珍珠温柔静雅。   炎颜的肌肤本就白皙娇嫩,再经魮之泪一衬托,更显华而不俗,贵却不艳,与她的气质,容貌……   一切都合适的刚刚好。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珠宝首饰,炎颜亦如此。   曾在地球时,偶尔闲暇炎颜也喜欢逛珠宝行。   但她着实有些挑剔,市面上批量的饰品大多入不了她的眼,她的首饰几乎都是私人订制。   今日意外得的这枚魮之泪指环,平心而论,在她曾经到现在所有的首饰里,算最心仪的一件。   魮之泪,名副其实。   物如其名一般美,美的不可方物。   炎颜正欣赏指间风景,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魮之泪,与姐姐的气质姿容皆很适合。”   握住炎颜手的正是契无忌。   “谢谢”炎颜微笑,轻轻收回自己的手。   炎颜对契无忌表示感谢,其实完全是出于习惯性社交礼仪。   在公众场合,对于异性表达的赞美,道一声谢,在炎颜看来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契无忌与炎颜这般,落在苗绮烟眼里,瞬间如同在她胸中点燃十万吨黑火药,几乎当场气炸。   刚才还对她百依百顺的契无忌,突然对眼前这个不知名的野丫头大献殷勤,叫她这自恃名门出身的千金大小姐如何能忍?   尽管从刚才到现在,苗绮烟一直觉得看炎颜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此刻,契无忌竟公然称赞这女人的容貌,还动上手了……   苗绮烟满身洋溢着浓郁的醋劲儿,哪里还顾得上细想炎颜身份,手提裙摆就向炎颜走了过去。 第542章 胎教!请重视一下   炎颜的手刚从契无忌的手中抽回,还没来得及放下,面前突然晃过来一道花里胡哨的人影子。   还没待炎颜看清,来人猛地一把握住了炎颜的手腕。   炎颜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挣,却没挣脱开。   对方竟用上了灵炁。   炎颜侧目看向来人。   才发现竟是刚才一直站在契无忌身边的那个苗家的小姐。   看清楚来人,炎颜倒不急着撤回手了,笑吟吟问:“苗小姐何事?”   苗绮烟傅粉容颜涨地通红,死死握住炎颜的手腕,怒瞪对方:“本小姐刚才说,这指环我看上了,你是听不懂人言么?”   炎颜也灿烂一笑:“可是刚才少阁主也说明白了,魮之鱼只想把这魮之泪送给我,就不想给别人,苗小姐也听不懂人言么?”   “你——”   苗绮烟被噎地白眼直翻。   这女人这张嘴,太可恶了!   要不是自己此刻有孕在身,真想亲手撕了!   见苗绮烟居然要硬抢,空楠天赶紧过来劝解:“苗小姐,刚才你也全看见了,这魮之泪就只有炎姑娘能接,这种宝物通常都是有命数的,人家命里该得的,你这般硬抢,恐不妥!”   苗绮烟扭头冲着空楠天一瞪眼:“谁硬抢了?我刚才就相中了这指环,我早就说这东西我要了,你们全是聋子听不见么?这会儿分明你们硬抢了本应属于我的宝物,你们还恬不知耻说我!”   这哪门子的歪理邪说!   空楠天简直被苗绮烟这幅蛮不讲理的做派搞地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解释:“当时你虽看中这宝物,可我并未允诺一定将宝物给你。且那时事实尚未弄清,连我亦无法拿到魮之泪,怎么能说宝物就已经归你了呢?”   空楠天这会儿也是被苗绮烟搞的一个头两个大,连敬语都懒得用了。   要不是看在跟苗家有生意往来的交情,早把这丫头赶出去了。   苗家这般家教,他今日算领教了,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苗绮烟下巴一样:“我不管,这东西必须归我!我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   话说倒这份儿上,苗绮烟已经彻底不打算讲道理了,一手握住炎颜的手腕,另一只手攥住炎颜的手指,就要将指环强行往下撸。   没想到堂堂苗家小姐,大同广众之下竟明抢人家的宝贝!   在场所有人都诧异地瞪眼看热闹。   这会儿已经没人再关心魮之泪到底归谁了。   苗绮烟公然夺宝,这大瓜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炎颜也彻底懵了。   自打地球上出生到来了这山海界,她长这大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敢直接从她身上往下撸首饰的事儿!   自己的手被苗绮烟紧紧攥着,对方拼了命的往下撸她手指头上的指环。   炎颜早感应到对方修为顶多也就是个筑基初期,凭她现在的实力,完全就是吊打。   手腕一震,炎颜就打算运灵力打算振开对方的手。   可是,灵力刚运行到手腕上的时候,炎颜却突然刹住。   就在刚才,灵炁碰触到苗绮烟手掌的一瞬,炎颜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律动。   那是不同于苗绮烟自己经脉的,另一个经脉的律动。   那个经脉律动极其微弱,却充满生命力……   炎颜呆了。   一个人身上两条经脉……   眼前这女人竟是个孕妇!   虽然气人,可是炎颜实在没办法对一个孕妇动手。   这下她彻底懵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虞昕竹也着急劝:“这位姑娘,魮之泪不能这么硬抢,抢不下来的。”   边劝,虞昕竹忍不住给炎颜传音:“你快用灵力把她弹开,不然你手得让她撸掉皮。”   “魮之泪第一个戴在你手上,就自动契合你的手指,认你为主,除非你自己取下,别人硬抢不得!”   炎颜这才明白,为啥指环往她指头上一套就严丝合缝正正好好。   原来是宝物自动认主的缘故。   炎颜对虞昕竹无奈一笑,同样传音:“我也想呢,可这位是个孕妇,不然我早放吨巴出来咬人了!”   她啥时候是个好欺负的?   这不是没辙么?   地铁里遇上孕妇还得让个座呢,别说跟孕妇动手了。   这事儿她再气也干不出来。   虞昕竹一愣,释放灵炁扫向苗绮烟。   她是元婴修士,感应经脉律动只需灵识一扫便知。   果然,虞昕竹也清晰感受到苗绮烟身上有明显的,一强一弱两条经脉律动的气息。   原本虞昕竹也想出手替炎颜解围的。   知道苗绮烟怀孕,虞昕竹也下不了手了。   这边炎颜和虞昕竹顾及苗绮烟身子不方便,可当事人自己根本不当回事儿。   苗绮烟刚开始往下撸指环,用的还是蛮力,可是撸了一阵子没撸下来,竟然使上灵炁硬薅。   “疼疼疼疼疼……”   炎颜忍不住一阵嚷嚷,眼圈儿跟着就红了。   她虽然有修为护体,可那也是妈生肉长的。   被对方使上灵炁往下撸,能不疼么?   刚才对方强撸并没用灵力,她觉得让孕妇撒会儿泼也无妨,反正女人怀孕好像脾气都有点不正常。   等这女人气儿消了也就没事儿,反正干撸也撸不坏。   这会儿对方使上了灵力,炎颜顿觉手指上一阵强烈的疼痛感。   十指连心,再硬气的姑娘也得疼得掉眼泪。   “我看你孕妇不跟你计较,你再没完我可真揍人……我去,秃噜皮了都……”   炎颜嘴上不住嚷嚷,到底下不了手,眼瞅被捋的手指又红又肿。   苗绮烟却仍旧不依不饶:“哼!你叫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哪里是看我孕妇,你是根本不敢与我动手……”   见炎颜当真不还手,苗绮烟越说越来劲:“你知道我苗家的小姐,你怕了,更何况,今日我未婚夫还在当场,契少主那是你连看一眼都不配的人物,你个贱……”   就在苗绮烟正气势汹汹骂战的时候,从她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将她握住炎颜手腕的那只手抓住。   随后一个声音从苗绮烟头顶传来,带着点懒散的鼻音,却格外好听:“大庭广众的,不嫌跌分么?”   声音不疾不徐,就好像在说天气。   可是苗绮烟却瞬间感觉手腕像被铁钳夹住,疼地连灵炁都使不出来,浑身不住地抖。   费劲转回身,苗绮烟想唤契无忌。   才发现,握住她手腕的人,正是契无忌。 第543章 一家子老戏骨!   看见契无忌,苗绮烟赶紧松开了手,顿时换做满脸委屈,反手就抱住了契无忌的胳膊。   “无忌,这本就应是属于我的指环,刚才你看见了,我一早就说看中了这指环。是他们不讲理,他们合起伙儿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呜呜呜……”   苗绮烟也够精明,被契无忌捉住手腕的瞬间,立刻就反应过来契无忌不喜她这样。   她马上松开了炎颜的手,转而吊在契无忌手臂上,眉目之间又是一副楚楚惹人怜的模样。   与刚才的嚣张跋扈,明抢豪夺简直判若两人。   嗯哼,你既喜欢柔弱的,本姑娘就扮柔弱给你看!   你喜欢啥样的,本姑娘就是你喜欢的模样!   她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会不爱她这样的千面娇娃。   对方总算收了爪子,炎颜长出一口气,用力甩了甩已经红肿不堪的手指。   虞昕竹赶紧走过查看她的手:“你没事吧?这是我宗门配制的专门为刚入门弟子配制的药膏,对皮外伤效果显著,你赶紧用些。”   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个白色的小瓷瓶,虞昕竹就准备给炎颜涂药。   看了眼炎颜红肿的手指,契无忌黑眸一眯,眼中闪过一线杀意。   杀意只是一闪而逝,契无忌低头看了眼抱住自己胳膊的苗绮烟,唇角勾出一弯玩味的笑。   附下身,唇低低地挨着苗绮烟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演了这么久,着实辛苦你了。今天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还不赶紧滚!”   苗绮烟的娇嗔瞬间凝滞在脸上。   他……看,看出来了?!   慢慢地收回挂在契无忌胳膊上的手,苗绮烟温柔垂下眉眼:“我今日有些乏了,少主自己逛吧,我先回去了。”   到了这一刻,她唯有见好就收,否则,一旦契无忌没耐心再配合,她不光得不到他的宠爱,连今日的戏都白演了。   契无忌站直身子,瞥了苗绮烟一眼,懒散道:“既然有了身孕,就老实在家呆着,到处跑可当心出什么意外。”   这句话听在旁人耳中,完全是契无忌关心苗绮烟的叮嘱。   可是,苗绮烟听见这句话,内心却没来由地一慌。   赶紧低下头,苗绮烟小声应道:“是,绮烟谨遵少主教诲。”   说完,又恭恭敬敬行礼毕,被苗家众人簇拥而去。   等苗绮烟离开,契无忌迈步走到炎颜跟前,低头细细查看她的手,低低地询问:“可还疼?”   炎颜挑眉,笑得一脸坏:“欸,刚才我看那苗家姑娘那般黏糊你,她肚子里的孩子莫不是你的吧?”   听见炎颜问这个,刚替她上完药的虞昕竹顿时玉面绯红,匆忙给她传音道别,转身先离开了。   契无忌自始至终都没看过虞昕竹,黑曜石一样的双眼直勾勾盯住炎颜的眼睛:“姐姐不高兴了?”   炎颜哈哈大笑:“为契府开枝散叶是你的本分,我有啥不高兴的。我还盼着你儿孙满堂呢!等你孩子出生,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契无忌目光一寒,一把抓握住炎颜的手腕:“你就这么盼着我有孩子?”   炎颜的手腕刚被苗绮烟蹂躏过,虽然用了虞昕竹的药膏,可消肿止痛也没这快的,被契无忌一抓顿觉一阵钻心的疼,眼泪就忍不住漫上来。   “我说契少爷啊,我怀疑你这是替你女人报复!”   契无忌忘了炎颜手腕上有伤,见她疼的眼都红了才恍然想起。   赶紧松开手,满脸自责:“我并非故意,我……欸!姐姐若是恼了,就打我一顿解解气……”   契无忌说完,闭上眼低着头等炎颜的拳头。   可是等了会儿没等着,待他再睁开眼,才发现炎颜已经走了。   契无忌眼中腾起一股恼色,可是再看炎颜头也不回的纤细背影,眼中那一丝恼意又转瞬化作深深的无奈。   这女子跟别的女子实在太不一样了。   她好像从来不问男女情事。   他都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情!   他的恼,她到底知不知晓因何缘故?   他恼,是因为她对他从来不在意!   正要去追炎颜,旁边突然走出一个娇小的人影,挡住了契无忌的去路。   契无忌扫了一眼,挑眉:“你……苗含烟。”   苗含烟,苗家嫡女。   这位才是苗家跟他定亲的那位。   他正经的未婚妻。   不过苗含烟竟没跟着苗家人一道离开。   契无忌有些意外。   刚才全场都在关注苗绮烟,这位苗家的嫡女反而形同空气,彻彻底底被众人给忽略了。   苗含烟款款行礼,并未因契无忌认出她而流露出丝毫欣喜。   她容色平和,说话的语调也低沉不待任何情绪:“契少主,我妹妹已怀有身孕,情绪偶有不当,还望少主能担待体恤。”   契无忌挑眉:“你侯在这里不走,是专程替苗绮烟说好话的?”   苗含烟呡了呡唇,垂下眼睫:“我,是她姐姐,理应如此。”   契无忌仰头大笑,不再说话,迈步就往外走。途径苗含烟身侧时,低低地说了句:“你们苗家人,一个个可全不简单啊!”   苗含烟依旧垂着眉睫,没吭声。   直到听着契无忌的脚步声走远,她才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往苗家的展位走去……   与此同时   二楼走廊转角处,苗景辰完完整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一直到苗含烟和契无忌各自离开……   站在他身后,身着轮回堂修士服的老修忍不住问:“苗大小姐私下拦住契无忌,该不会吃醋了,在契无忌跟前说闲话了吧?”   苗景辰缓缓摇头:“我的这个大妹妹可比那一个城府深的多,含烟即便再嫉恨绮烟,也绝对不会愚蠢到选这个时候搬弄绮烟的是非。”   轮回堂的老修赶紧点头:“那就好,二小姐可还有大用呢,我就怕这些小丫头子争风吃醋起来不管不顾,坏了二爷的事。”   苗景辰挑眉:“你这么一说,倒是绮烟那边,抽空敲打敲打她。她跟含烟比可笨得多,就比如今天这事,简直愚蠢至极!”   “是,属下亲自去敲打!”   而就在刚才。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魮之鱼和魮之泪吸引的时候,一位身量单薄的俊俏小郎君站在人群之外。   与别人不同,这俊俏小郎君好像一点都不好奇魮之鱼还是魮之泪。   他就只顾仰着头,往上头看…… 第544章 保命神技——撒尿   俊俏小郎君一直仰着头。   好像周遭的热闹全与他无关。   小郎君目光投向的地方,一只拖着大花尾巴的红狐狸,正偷偷摸摸从某个房间的后窗里钻了出来。   红狐狸探头往四下看。   见没人留意它,突然腾开四爪,竟腾空向对面飞越过去。   狐族属走兽,诚然修为上千年的也能御空飞起,但如今山海界内灵炁越来越稀薄,如红狐狸这样普通品种的狐狸,修行个几百年就算不错了,已极少能出修行千年的狐仙。   就在红狐狸飞起的时候,在它的周身,同时浮出一圈晶莹光环。   红狐狸就这样大喇喇地从众人头顶飞掠,这么大个火红火红的一只,下方竟没人察觉。   也并非所有人都被魮之鱼吸引,还有许多随便逛的散客……   可是,所有人竟像完全没看见这只红狐狸!   不,不是没看见!   是根本看不见!   全场只有俊俏小郎君一个人,仰着头,漂亮的眼睛看着众人上空飞掠而过的红狐狸……   小郎君生得齿白唇红,看见红狐狸飞起来,唇角露出一朵胭脂花儿般的笑,越发显得齿白唇红。   “嘻嘻,这只没几年寿数呀,竟然会飞?妙啊!”   就在少年露出胭脂一笑的时候,众人头顶正飞得欢实的红狐狸,周身环绕的光芒突然消失。   飞得正得意的红狐狸,感觉身体猛地一沉,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就从半空笔直掉了下去——   往下掉的速度之快,连嚎一嗓子都来不及!   就在红狐狸以为自己要被摔成狐狸肉泥的时候,下坠的身体陡然停驻,然后它就感觉身体触碰到两坨软软的东西……   死死闭着眼的红狐狸小心翼翼睁开眼……   这才发现,伸手接住自己的,竟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郎君。   俊俏小郎君冲着怀里的红狐狸牵唇一笑:“嗯哼,毛色不错,本事也不错!”   红狐狸在看见俊俏小郎君的瞬间,抽了抽湿漉漉的黑鼻头,身子不由自主就开始瑟瑟发抖,毛茸茸的大尾巴几乎炸开有两根那么粗……   然而,就在俊俏小郎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很特别的味道……   呃,好骚!   这货……   竟然尿他身上!   俊俏小郎君被恶心地直反胃,甩手就把怀里的红狐狸给扔了出去。   红狐狸也是机灵,四爪刚一着地“呲溜——”就钻进了喧嚣的人群里。   等到俊俏小郎君用清洁术,将自己周身的狐狸尿骚气清理干净,再抬头……   刚才那只会飞的红狐狸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俊俏小郎君往人群里逡巡一圈,呲牙一笑:“嘿嘿,难怪专门喊我过来呢,有趣,有趣!”   跑进人群里的红狐狸,其实就是从贵品库耳室中偷偷溜出来的,变回原身的八姨娘。   八姨娘在人群里拼命狂奔。   她没敢直接回轮回堂的展厅,而是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藏了起来。   不回轮回堂,是因为在轮回堂里,没人知道她的原身是只狐。   没错,堂堂的轮回堂,有化神修士坐镇的修炼宗门,迄今为止,没人知道她。   八姨娘。   堂主最宠爱的侍妾。   竟是只狐妖!   倒并非这些修士没本事,察觉不了她的真身。   她是用了特殊的秘法,才得以彻底洗掉身上的妖兽气息,换成与人族一模一样的气息。   她用的那个秘法代价极其高昂,一般的妖兽根本不可能得此机缘。   她也是侥幸,遇上了苗景辰。   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她为他鞍前马后,不顾生死。   他助她褪去兽皮,脱胎换骨。   回想起苗景辰当初为她褪去兽皮时的手段……   红狐狸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幸亏,她跟他是盟友而不是仇敌。   苗景辰这男人,皮相虽好,却不是一般的手狠心黑!   经历了那样的洗精伐髓,原本没人能分辨出她是狐身。   除非她如今日这般自己显形。   可是,这世上,只有那位,能一眼认出她的狐狸真身……   这世上,只要是狐,就躲不过那位高人的法眼!   八姨娘脑中不由自主再次浮现出,刚才那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郎君……   狐狸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哀伤。   为何,偏偏就遇到了这位?   这就是命数吗?   她生就是狐,这一世就注定只能当只狐?   就不能当个人?   ————   离开空家的展位,炎颜拐了个弯就回了自家的摊子。   她才没工夫琢磨契无忌那些复杂情绪。   好不容易出了一趟,她得抓紧时间回自家看看。   看见炎颜回来,商队众人高兴极了,全都拥过来把炎颜围在中间。   毕承仔仔细细打量炎颜,拧着眉头有些不乐意:“如今函湘宫开拍这么大的热闹,师父不跟咱们在一起,到底跑去了哪儿啊?”   毕承不明真相,张口便问。   旁边的沈煜云,虞昕竹和月雅,阿桂几人全都过意不去地默默低下了头。   炎颜拍拍毕承的肩:“我遇上一位故交,在他家里做几天客。放心,我好着呢,你们不用挂怀。”   趁着炎颜回来,华畅几人赶紧将最近的出入账拿给她过目。   炎颜又交代毕承给空家送琅玕木护身符的事儿。   等到自家的杂事料理的差不多了,商队众人也到了饭点。   趁众人吃饭的空挡,炎颜发现契无忌并未跟来,便回了商队专门给她准备的房间。   尽管她这段时日并没过来,可她毕竟是商队的东家,又在商队众人心目中颇受尊崇。   虽暂时没来这边,但众人依旧把最好的房间留给她。   推开门,虽是间临时休息的房间,布置陈设却精细雅致,尽是她喜欢的风格……   炎颜心头暖和。   商队越来越像她的家。商队里的所有人也越来越像她的亲人。   回到商队,立马就有回家的温馨感。   唤出吨巴守在外头,炎颜正打算进须弥境与沧华商议兔子石头的事儿。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运诀,发间的空间匙突然发出一阵震颤。   炎颜身形骤然一顿。   有空间波动!   就在她的房间里!   与此同时,吨巴突然向着房间的某个方向呲开兽牙。 第545章 不信?跟你拉勾勾   吨巴的这幅表情,明显是有外敌的反应。   莫非她房间里出现的这个空间裂痕,跟从前几个不一样?   莫非这是个有外来生物入侵的空间裂痕?   炎颜的脑子里瞬间掠过,曾经在地球上看过的,那些关于外星生物的电影……   然后炎颜就自动脑补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   瞬间麻了!   壁上摩诃洛伽银光浮现,手中就多了柄三尖两刃刀。   兵器名字耳熟?   必须的!   天界战神杨戬的神兵!   为啥变这个……   好吧,炎颜认怂了,给吓的!   弄个战神的兵刃出来壮胆儿。   亮银枪横于身前,炎颜对着吨巴呲牙的方向一声暴喝:“何方妖孽!不想被砍,速速现身!”   话音落,面前的空间果然轻微了晃了几下。   炎颜彻底郁闷了。   还真有外星生物啊这……   身形往前一步,炎颜举刀便砍……   “啊!别别别别……别打,我不是妖孽!”房间里突然多了个女孩子的尖叫。   炎颜听着有几分耳熟,赶紧收住手中长刀。   就在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凭空突然多出个姑娘。   这姑娘炎颜还认得。   正是上回拍卖行里,跟她争抢拍空间匙的轮回堂堂主的女儿,邵云心!   “邵云心?你……你咋在我房里呢?”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   邵云心也同样一脸惶恐。   看了眼炎颜手里的三尖两刃刀,又看了眼旁边呲牙怒目的吨巴。   咽了咽吐沫,邵云心赶紧解释:“你,别误会,我今天来找你绝无恶意,我……你,你先让你这兽宠离远些……”   认出是邵云心,炎颜也不慌了。   拍了拍吨巴的大脑袋,往茶桌前坐了,伸手给自己倒了杯。   先压压惊再说。   见炎颜不搭理自己,邵云心皱了下眉,知道对方这是因上回拍卖行那事儿不待见自己。   不过今日的邵云心,完全没了当日的嚣张跋扈。   见炎颜光坐着喝茶也不吭声,她自己主动走上前:“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走到桌前,邵云心见炎颜没打算让自己坐下,邵云心只得厚着脸皮自己在对面坐下,小心观察炎颜的脸色,慢吞吞地说。   “嗒!”   炎颜把茶盅重重往桌上一放:“先别着急说事,先说说你咋进我屋里来的?”   这妮子太过分了!   随随便便就偷偷摸摸藏人家房间,要不是知道她家不穷,非得当贼绑起来不可。   见对方问这个,邵云心拧着眉想了想,拉着凳子往炎颜跟前凑了凑。   说之前还扭头看了卧在门口的吨巴一眼,随后邵云心才神秘兮兮地说了句:“我把这秘密告诉你,你可不许跟别人讲哦。”   炎颜看这妮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赶紧配合着也一本正经地点了一串头:“嗯嗯,我保证不跟别人讲,你要信不过,我还能跟你拉个勾。”   邵云心一脸懵逼:“拉钩啥?”   炎颜知道邵云心听不懂,赶紧岔开话题:“就是我绝对保密的意思……好了,拉不拉钩不重要,赶紧说秘密!”   邵云心赶紧点头:“我之所以能不被人发现进来这里,是因为……”   邵云心便将自己身上带着的护身宝物“壳匿”告诉了炎颜。   其实,邵云心也不是多相信炎颜。   她也不傻,清楚她自己跟炎颜没啥交情。   对她而言,炎颜其实一点都不可靠。   但她今天壮着胆子来找炎颜,实在是有要紧的,又事关重大的是事儿求人家。   先抛出自己的保命秘密,换得对方的信赖,这便是此刻邵云心的想法。   听邵云心介绍完壳匿,炎颜也觉得挺稀罕。   这山海大世界果然万千奇谈,无所不有。   区区一个蛋壳,竟就具有空间之力,太不可思议了这也。   听邵云心说完了她的秘密,炎颜也弄清楚了   对方虽然私闯人宅有点不妥,但邵云心今日却是诚心登门。   给对方添上热茶,炎颜好奇问:“不知邵姑娘今日突然来寻我,是有何事?”   邵云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色有些为难,慢吞吞地道:“我,其实,是……想,想……请你帮忙退亲!”   “噗——”   邵云心最后那个“亲”字还含在嘴里没全吐出来,炎颜一口茶就喷到她脸上。   忍都忍不住。   又一个找她帮忙退亲的!   炎颜怀疑自己是不是触发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模式?   邵云心好脾气那袖子把脸上的茶水渍揩干净,一点都不恼,还一脸体恤地看过来:“炎姑娘,我也知道这种事麻烦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着实有点不妥当,可是我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炎颜一脸歉意地直摆手:“不是,我刚才并非故意要喷你,实在是,没忍住。”   她跟钜燕堡到底是风水相冲还是八字不合。   自从来了钜燕堡,正经事儿没干,成天就忙着帮姑娘们退亲了。   那俩位还没整利落呢,这又一位登门的。   炎颜苦笑:“邵姑娘你看我这模样,是不是长的像帮人退亲的?”   邵云心自然无法理解炎颜自嘲为哪般,竟当真仔仔细细去看她的长相。   看了几秒,邵云心用力摇头,并一本正经地回答:“不像!说实话,炎姑娘这长相绝对算得上姿容倾城,万里挑一,美人没错!”   炎颜摆摆手:“行了,咱说正经事儿吧,与你订下的是谁家的亲?”   邵云心:“实不相瞒,正是契府的少主人,契无忌。”   “噗——”   炎颜再次一口茶喷出。   这回邵云心有防备了,知道炎颜一激动就有喷茶水的毛病,先一步撑起结界,免得又洗一回脸。   炎颜擦擦嘴角:“你也是契无忌的未婚妻之一?”   邵云心点头,之后赶紧解释:“但是我现在不想与他成亲了,我不想未来跟他有任何瓜葛。我现在就想退掉这门亲事,只要能退掉这门亲,让我干啥都行!”   邵云心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情绪激动,炎颜挑眉看过去:“你怕契无忌?”   邵云心被问地略一迟疑,随即用力点头:“是,我是怕他。” 第546章 已确认,是爱的眼神   无奈地重重一叹,既然求到炎颜头上,邵云心也不打算隐瞒,便将那日她们在拍卖行分开后,她在另外一家拍卖行遇上契无忌。   包括契无忌当日跟她说的话,还有他当时的眼神表情,全都跟炎颜仔细说了一遍。   听完邵云心的话,炎颜就知道这姑娘没说谎。   这姑娘说的这些,契无忌绝对都干得出来,炎颜一点不怀疑。   慢慢地捻着茶盅,炎颜又问:“你想跟契无忌退亲这我能理解,可你怎会求到我头上?”   对炎颜而言,前面那些都纯属好奇,这才是整件事的关键。   若说之前帮虞昕竹,那是因为有个沈煜云做中间人。   可她跟邵云心没任何交情,除了上回争拍空间匙闹的不欢而散,她们根本连认识都算不上。   就算从心理学的角度将,像退亲这么私密,又重大的事,她绝对不应该成为邵云心的求助对象。   邵云心沉默了片刻,如实道:“说实话,来求你,我也是临时的决定,因为我觉得求你,成功的几率会大一些。”   “并且,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不会因为对你说了想退掉与契府的婚事,而给我自己招惹更多麻烦。”   说至此,邵云心略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来之前都跟人打听过了,人家都说你为人大方豪爽,连空家主都跟你有交情。能被空家主赏识的人肯定错不了。而且……我刚才也亲眼见了……”   今天魮之鱼和魮之泪事件几乎震惊了整个拍卖场,邵云心自然也知道了此时。   正是因为亲眼见了炎颜跟空楠天和契无忌的相处,她才下定决心,厚着脸皮来求炎颜帮忙。   炎颜笑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爱背后嚼舌根之人,但这只能保证你今日与我讲的这些,我会替你保守秘密,至于帮你退亲……”   炎颜“呵呵”一笑。   虞昕竹那是没办法,至于眼前这个邵云心……   对不起,她可没这烂好心,也没这闲工夫!   给邵云心面前的盏中又添了些热茶,炎颜道:“你想退亲,我给你保举一个人,你去求她,她一准儿能答应替你出头。”   邵云心抬眼看向炎颜:“我知道,你想说的是苗家那位庶女苗绮烟,对吧?”   炎颜挑眉。   嗯,这姑娘倒不笨。   不过苗绮烟是苗家的庶女么?   这她倒挺意外的。   她还以为教养地那样嚣张跋扈,是嫡女呢。   邵云心冷笑:“算了吧。虽然我不清楚她是如何跟契无忌扯上关系的,但我知道,她根本就连与契无忌定亲的资格都没。”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苗家不是也跟契无忌有婚约么?莫非不是苗绮烟?”   邵云心嗤笑:“苗绮烟?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只比下人地位高一点点的苗家庶女而已。高高在上的契家怎能看得上她?”   见炎颜不知内情,邵云心耐心给她解释:“苗家确实也跟契府有婚约,当时订亲的是苗家嫡长女苗含烟,就是刚才你们在空家展位争宝贝时,站在苗绮烟身后的那个女子。”   “不过今天苗含烟一直都站在苗绮烟的背后,且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显见的备受冷落。你可能没注意她。”   喝了口茶,邵云心继续解释:“含烟受冷落也就这阵子的事儿,以往可不是这样。”   “从前各家府上的贵女也常陪长辈参加聚会,苗家一向都是嫡长女苗含烟被苗家人众星捧月地对待,苗绮烟顶多就是她姐姐的跟班。”   说至此,邵云心叹了口气:“哎,如今苗绮烟得势,听闻是她交了好运,怀上了契无忌的孩子。所以才母凭子贵。”   炎颜笑道:“所以,今日你也看见了,凭苗绮烟那样霸道的个性,肯定不乐意你日后嫁过去跟她争宠。你求她去帮你退亲,她肯定巴不得帮你呢!”   邵云心摆手:“别逗了,她怎样怀上的孩子还不知道呢,没准儿还是她主动去勾搭契少主呢。再说今天在众人面前,我早就看出来了,契少主根本就不在乎她。”   呵呵,要真在乎,咋咋呼呼喊了半天要魮之泪,到头来还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这明摆就是契无忌根本不拿她当回事。   邵云心是亲眼见过她爹如何宠幸八姨娘的,那真是恨不得掏心掏肺。   那才是一个男人真正在乎一个女人该有的姿态。   倒是眼前这位……   今日在拍卖大厅里,邵云心虽然没露面,其实整件事从头到尾她全看在眼里。   尽管苗绮烟咋呼的凶,又一直挂在契无忌的胳膊上,与契无忌装似亲昵,可邵云心早看出来了,契无忌从头到尾,几乎就没拿正眼看过苗绮烟。   始终都是苗绮烟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她就是想借契无忌当个道具,用来提升她自己在众人心目的地位,搞得好像契无忌真的很在意她似得。   可是结果呢?   她把炎颜手臂抓伤了,契无忌虽然没当众责备她,可是当即就把她给赶走了。   还不是嫌她不懂事,契无忌不高兴了。   而恰恰相反,对待眼前这位,契无忌却处处忍让迁就。   可就是这么惯着宠着,还得不到炎颜一个正经的好脸色。   尤其最后炎颜离开以后,契无忌望着她背影,那眼神,就跟她爹望着八姨娘的眼神一模一样。   虽然邵云心没经历过爱情,可是她听母亲说过。   那样的眼神,就是真正喜欢的样子。   况且,除了发现契无忌喜欢炎颜这个秘辛之外,她来找炎颜,还跟另外一件要紧事有关。   浅浅地呷了口茶,邵云心深呼一口气,抬头再次看向炎颜:“我之所以来找你帮忙,除了你与契无忌相熟这层关系之外,还有另外一事,我相信,这件事你或许更感兴趣。”   见邵云心态度突然变得格外认真,炎颜也来了兴致,挑眉问:“什么事?”   邵云心不答反问:“你先前是不是陪金家三娘上苗家退过亲?”   没想到邵云心突然提起金兰娇,炎颜很敏锐,跟着就问:“你要说的事与三姐有关?” 第547章 让人糟心的姨娘们   邵云心点头:“正是。还有你们一直误会金家三娘莫名其妙就突然与人私奔,这其中的缘故,以及背后主谋,我全都知道!”   炎颜瞳孔一缩。   邵云心与炎颜认真对视:“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消息全都告诉你,但你要帮我退掉跟契府的婚约!”   炎颜想都没想就痛快点头:“好!”   如果能弄清到底是谁背后策划了这一切,就算帮助邵云心退亲也划得来。   邵云心:“说话可要算话!”   炎颜凤目微眯:“我用我人品作保,只要你所言属实,我定替你退亲!”   大不了再在契府里头多忍十天半个月。   豁出去了!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金家姊妹待她视如亲妹妹。   在生意上,金凤娇更对她全力支持。   如今她的塑料货品已经在钜燕堡城内以及周边,金家本族所在的梦溪,甚至包括白雾殿所辖的区域内全面铺开。   如今这几大区域内塑料布,以及酒壶之类的塑料制品销量已非常可观。   以后这些区域,炎颜只要将塑料货品发给金家,她完全不用过问销售状况,更不用费心让自己的商队过去开辟市场。   光这一项,就不知为炎颜节省了多少人力财力和时间成本。   更何况金家三娇人品高洁,炎颜与这姐妹三人也确实生出了真情感。   为金兰娇退亲一事,大姐梅娇和二姐凤娇这些日几乎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炎颜心里虽也着急,可她清楚,凭她初来乍到在钜燕堡毫无根基,能帮上金兰娇的也是微乎其微。   今日意外听闻邵云心这么说,炎颜凭直觉,金兰娇这事儿可能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幕后主谋是谁?”炎颜沉声问道。   邵云心同样表情严肃,一字一顿:“这整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苗景辰。”   苗景辰!   炎颜沉默。   玉颜如罩寒霜。   将无意中听来的消息说出来的时候,邵云心的心里其实也非常忐忑。   实在是这个消息太震撼,也太不可思议,而且还有些太……离谱。   邵云心觉得,如果换成是她,多半也不会信。   打量炎颜的表情,邵云心小心询问:“你……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   炎颜喝了口茶:“并非我不信你。你说的事关重大,其中又牵扯极要紧的人。最重要的是你空口无凭,叫我如何信?”   邵云心有些为难:“理是这样没错,可是当时那种情况实在太仓促了,我又紧张的要死,根本就没想起要留啥证据。”   炎颜问:“你当时偷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可有旁人佐证?”   邵云心摇头:“当日门外只守着两个苗家的小子。但我为了能偷听里面说点啥,把那两个人都迷晕了。”   炎颜皱眉:“这么说,你所说的这些话,没人能替你证明真伪。”   邵云心赶紧解释:“我保证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果你们不信我……对了!你们可以把八姨娘抓来,你们可以审问她。”   “八姨娘替苗景辰做事,苗景辰干过的所有事儿她全都清清楚楚。你们只要把她抓住一拷问,整件事就全都知道啦!”   炎颜笑了:“不管怎么说八姨娘也是轮回堂的人,算是你宗门内的自己人,你这算不算出卖同门?”   邵云心冷嗤:“别扯了!谁跟她同门!我恨不得亲手把我爹那群姨娘们全都赶出宗门呢!这些女人一天正经事不干,既不修行也不替宗门出力,还挥霍无度!”   一提起家里那群姨娘们,邵云心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就说上回我跟你闹的不愉快那事儿吧,还不全都为了给这位八姨娘庆生买贺礼?”   “我虽然身为轮回堂堂主的独生女,外人眼里风光无限,可其实我每月的零用钱也没多少。可我就那么点可怜的领用钱,还得给八姨娘买件像样的生辰贺礼,买的寒酸了又怕她在我爹跟前给我穿小鞋,要不我至于为了几块灵石跟你争抢?”   想起买生日贺礼的事儿邵云心就又恼火又憋屈。   要不是因为八姨娘,她也不会惹出后来这么多事儿。   不过反过来想想,要不是因为那次的事,她也不会知道契无忌是这样可怕的人……   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过去,她后半辈子都毁了。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看来所有的事都并非绝对,都有好坏两面。   不过如果能退亲成功,牺牲掉八姨娘,邵云心是一点都不内疚的。   至少还能让娘亲心里舒坦些!   思绪回到眼前……   邵云心双肩一垮,无奈道:“我也知道,凭我这么一说确实有些荒唐。”   站起身,邵云心对炎颜恭敬道:“今日冒昧打扰炎东家,实在过意不去。我回去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点证据。改日再登门拜望。”   见邵云心除了这条劲爆消息之外,也没有别的有价值的线索了,炎颜便也不再留她。   起身道:“虽然你没能拿出证据,但你今日与我说的这些,却为我们查访整件事提供了很重要方向。如果经查实确如你所言,我会亲自出面帮你退掉与契府的婚约。”   消息也是有价值的,理当付给人家报酬。   尤其邵云心带来的这个消息还非同凡响。   尽管对方没有任何证据,但眼前这个小姑娘冒着这么大的危险,特地跑来与她说这些。   就冲这点,炎颜也愿意与她做交易。   完全没想到自己没拿出任何证据,炎颜却依旧肯帮忙,邵云心激动眼圈儿都红了:“你,你真的肯帮助我退亲?”   炎颜颔首:“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言,你也算帮了我们的忙,我理当履行约定。”   邵云心怔怔地望着炎颜温和美眸,用力点头:“炎姑娘,你是个好人。”   吸了吸鼻子,邵云心郑重道:“你放心,既然你这么讲义气,我也不会白受你的恩惠。我回去会尽量帮助你们搜集证据!往后只要你有用得着我邵云心的地方,我定全力以赴!”   炎颜点头:“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此事牵涉甚广,牵扯的人也都不一般,一旦被人知晓你知道此间内幕,恐你有危险。”   “记住,从这里出去,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第548章 谁家少年足风流?   “记住,从这里出去,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不要主动接近八姨娘,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邵云心没想到炎颜会这般关心她的安危。   从炎颜的眼睛里,邵云心看到了真诚和坦率。   这样干净纯粹的目光,她都忘了多久没在轮回堂里见到过了……   邵云心用力点头,虽然嘴上答应炎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会好好保护自己。   可是她的心里,却已经有了另番计较。   从炎颜的房间里出来,邵云心低着头,脑子里全都是刚才跟炎颜说的那些话……   尽管炎颜说,什么都不用她做。   只要她提供的消息是真的,等金家查证之后就帮她退掉亲事。   让她不要取证。   好好保护自己……   尽管炎颜这么说了,可是邵云心的心里,却有种莫名的不安心。   既然人家一个素味平生的外人,都肯如此真心实意地帮她。   她这个当事人也不能闲着啥都不干,就干等着现成好事儿落在自己头上。   能帮一点是一点!   至少提供点消息,炎颜她们查证起来也能少走许多弯路。   邵云心觉得自己经常能见着八姨娘,这就是个绝好的近水楼台的机会。   今天上午偷听来的这些消息,不就是她悄悄跟踪八姨娘得到的么?   以往是她没留心,现在只要她肯留心,那女人总会露出马脚的……   “哎呦!”   “嘶……”   邵云心里专心正琢磨这些事,就只顾低着头往前走,没留神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跟对方正撞了个头对头。   邵云心揉着撞得生疼的脑门儿,抬眼就要训人……   然后她就看见面前站着的,竟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郎君。   小郎君顶多十五六岁的样子,身形单薄,个头跟邵云心差不多,身上穿着月白色的鸢尾绞云暗纹,衬得面若冠玉,腮若傅粉。   谁家少年足风流?   邵云心的女儿心没来由地就漏跳了一拍。   俊俏小郎君也同样撞到了前额,因他肤色太白皙细腻,被撞的额角位置已经明显红了一块。   邵云心原本想斥责的话又原封不动咽回去,微笑跟对方点头:“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看路,冒犯了公子。”   小郎君和煦一笑:“鄙陋之人被撞倒无妨,姑娘无碍便好。”   邵云心赶紧用力摇头:“哦,我没事!”   见对方没事,邵云心略微颔首,绕过对方就打算往自家展位走。   就在她与俊俏小郎君擦肩而过的瞬间,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对方的灵力传音,那声音温和舒缓极其悦耳。   “如果想保命,就离八姨远远的,她很危险。”   邵云心心头一凌,整个人蓦地惊住,猛然回身。   周围竟空无一人!   她所站在的位置是拍卖行一楼的大展厅,是个完全敞开的大场子。   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客人,整个展厅几乎一览无余。   凭借邵云心接近金丹期的修为,想要在这样完全敞开的地方找个人,只要用神识一扫即可。   可是,刚才那个俊俏的小郎君,真的彻底消失了!   消失的彻彻底底的!   她一点都感应不到对方的气息!   邵云心只觉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擂鼓一样“咚咚咚……”地狂跳不休。   她此刻才恍然想起。   刚才她跟对方撞在一起,她随身佩戴的那些护身符,竟然无一启动!   她的护身符同时全部失效!   她平生还头回遇上这种事!   按照正常状况,外人要撞上她的时候,她身上的几样护身法宝会自动开启,结界至少也会打开两三个。   可是刚才……一个都没开!   邵云心赶紧将身上其他几样防御用的护身符挨个仔细查看一遍……   全都好的!   并且刚才两人撞的那么狠,她竟也完全没察觉到对方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的修为除了已彻底超出了她能感知的范围之外,就连她的护身符也一并压制地死死的!   这……实在太离谱了!   就连她轮回堂里那几个化神境的老怪物都办不到!   那小郎君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可怕的境界?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努力平复下心头的震惊,邵云心往四下看了一眼。   发现周围并没人留意她与小郎君相撞的事。   邵云心再次扩充神识向整个拍卖场寻找……   依旧没感受到丝毫那人的气息。   那个俊俏的小郎君就像个虚无的幻觉。   仿佛他这个人从来都没来过。   等到再次向自家展位走的时候,邵云心已经彻底平复了内心的惊骇。   不管刚才那个小郎君是真人还是幻觉,他既然传音提醒自己远离八姨娘,就说明他并非坏人。   既然对方不是坏人,她就没必要害怕。   邵云心又想起临别时炎颜那般仔细的叮咛,心头生出阵阵温暖。   这些人都怕她会出意外,那她就在努力保护好自己的同时,也要努力去帮助这些帮助她的人!   现在既然已经能确定八姨娘身上有问题。   再容她留在轮回堂,这女人铁定会连累宗门。   邵云心默默地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拳……   尽管她力量微薄。   但,就算微薄之力,她也一定要尽!   ————   送走了邵云心,炎颜丝毫不敢耽搁,起身就打算去金家。   虽然邵云心刚才说的那番话并没任何证据,可是从对方描述的过程,还有对细节的详细询问,还有对方的情绪微表情等诸多方面……   炎颜基本能断定,邵云心没说假话。   如果真如邵云心所言,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苗景辰。   那这件事就绝非如表面上看得这般简单。   如果真是苗景辰干的,这家伙的图谋可就太大了……   炎颜越想越觉得惊悚,心思百转之间,伸手拉开门,差点一头撞在个胸膛里。   及时收住脚步,炎颜抬头皱眉:“你杵这儿干什么,不吭不响的,吓唬人么?”   门口闷不做声站着的人,正是契无忌。   契无忌被训,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干啊。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想你肯定是想在自家里多待会儿,我都不敢吭声,就安安静静守在外头,这也有错?”   炎颜呡了呡唇。   契无忌好像是没错。   她是因为刚才邵云心的事儿,搅得心情有点不平静,无辜牵连旁人。   看见契无忌,炎颜才想起自己现在都不是自由身。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炎颜放缓了语气道:“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第549章 一溜儿大长腿   见炎颜主动放低姿态,契无忌秒变好脾气:“什么事?姐姐尽管说。”   “我想去趟金家,能不能跟你告半日假?”   炎颜的语气和目光都很认真,看向契无忌的时候,完全没掩饰满心期待和急切。   邵云心带来的消息实在太重要,她必须把这个讯息及时告知金家三姊妹。   听她说要去金家,契无忌皱起眉下意识就说了句:“金家跟苗家的事儿你最好别掺合!”   炎颜轻挑黛眉:“这里头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刚才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提醒,炎颜自然能听得出来。   契无忌淡然一笑:“金家的事我哪里清楚?只不过我听说苗家的这位二公子不太好相处。你掺合进金三娘的婚事里,必定得要罪这个人,我是怕姐姐吃亏。”   炎颜看着契无忌:“刚才在房里,我与邵云心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   契无忌大方点头:“听见一半,没听全。方才过来的途中遇上了苗含烟,耽搁了会儿功夫。”   炎颜点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用不着跟你费事解释,金家我势必要去。不过至于我的吃不吃亏……”   说至此,炎颜唇角突然勾起一丝儿坏坏的笑:“我如今不是住你府上么?这样绝好的机会我怎会放过?有你,苗景辰他再不好相处也不敢动我,扯着虎皮做大旗这种事,我最拿手啦!”   契无忌无奈一笑:“好吧,你总这幅皮样儿,我还就好你这个!”   明知契无忌又在撩,炎颜只装作听不懂,见他同意自己去金家,片刻不耽搁,抬腿就往外走。   等到出了函湘宫拍卖行的正门,炎颜赫然发现。   门口一溜儿大长腿!   契无忌的飞撵不知什么时候已候在这里了。   炎颜回头看他。   契无忌耸肩:“你是我的宝贝姐姐呀,你的脾气我还不清楚,刚才听见你屋里跟邵云心说话我就知道,你过后肯定要去金家,早就给你备下喽!”   炎颜一笑,也不跟他客套,抬腿就踏上飞撵。   等俩人都坐下,炎颜托着腮,看着对面认真煮茶的契无忌:“既然你都听见,肯定也听见邵云心想跟你退亲的话了吧?既然人家姑娘不乐意,你就别勉强了。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强扭的没劲!”   契无忌抬眼一笑:“姐姐是站在什么立场问我这个话呢?”   “要是姐姐只是替别人试探我口风,那这事儿就该咋办咋办,要么她亲自登门退亲,另外需要满足我退亲的条件。”   说完,契无忌唇角又习惯性勾起邪邪的笑:“要是姐姐想替她出面了解此事,那我就得考虑考虑,该如何与姐姐谈这笔交易,毕竟咱俩关系不比外人。”   炎颜知道这货肚子里又开始憋坏水了,便不再聊这个话题,转而问:“刚才听你的话的意思,你对苗景辰很了解?”   契无忌给炎颜分了盏茶,懒懒散散地往椅背上一靠,顺手剥了颗糖塞进嘴巴里:“我常年不来钜燕堡,苗家老二也不在这边做事,我跟他,没交集。”   炎颜挑眉:“那你刚才为何跟我说那番话?”   契无忌:“感觉。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用不着非要彼此了解,感觉也很重要。”   说完,他看向炎颜:“就比如第一次见姐姐你,我就特别喜欢,姐姐身上甜甜的,香香的,实在让我着迷。”   炎颜睖他一眼,别开脸向窗外欣赏风景去了。   信他个鬼!   飞撵行路很快,半盏茶不到,炎颜茶盏里的水就轻轻漾了两下。   这说明大仙鹤开始盘旋下降了。   此刻的金府院中,内外院的管事仆从包括金家的家主金德水,带领着金家族人,乌压压站了一院子。   全是提前出来恭迎契无忌飞撵的。   主要是契无忌这标志性交通工具在整个钜燕堡实在太扎眼。   只要一出现,一准儿是他没跑!   所以整个钜燕堡,只要大仙鹤飞撵一到,甭管去哪儿都这幅阵仗。   炎颜有时候觉得在钜燕堡的契无忌,活脱像个土皇帝。   他这样,不晓得他老子契府老爷来了……   那得嘚瑟成啥样啊?   炎颜和契无忌一前一后走下飞撵。   契无忌走在前头,炎颜跟在他后面。   快走到下面的时候,契无忌突然转回身,对炎颜调皮地眨了下眼:“我老子在钜燕堡可不如我混的好。你要是跟着他出门,绝对没这般待遇!”   炎颜一愣。   这货会读心术?!   咋总知道她心里在想啥。   看见炎颜愣神,契无忌狡黠一笑:“我刚才跟姐姐说了,我看人有时候是凭感觉的。”   就在炎颜愣神的功夫,契无忌已经走到了金家族人跟前,与众人见面寒暄。   炎颜赶紧快走几步跟过去……   金家人与炎颜已十分相熟,只是契无忌从来未登门,今日突兀到来,金家人有点摸不着头绪。   炎颜上前与金家家主,三娇的父亲金德水行礼:“伯父,我今日过来是特地来看三位姐姐的。”   金德水温和笑道:“你三个姐姐正在兰娇那厢,你径自过去便是。”   炎颜应了声,就见金德水看向契无忌:“不知契少主今日亲临,是有何事?”   契无忌看向炎颜:“我是专门陪姐姐来的。她自己出来我不放心,只好亲自护送喽。”   他说的轻飘飘,可是金家众人,包括金德水表情全都为之一滞。   年轻男女一道出行倒也不算稀奇。   主要是契无忌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   契家,在整个钜燕堡,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炎颜把契家想象成土皇帝,其实一点都不为过。   契无忌更是不论行为做派,简直就活脱一纨绔的太子爷。   并且还是凌驾于土皇帝之上,有实权的那种。   关于契无忌的德行做派,金德水以往也有些听闻。   都言这位契家的二世子很是位行为不羁,既不好惹的人物。   只是金家完全想不到,这位很不好相与的二世子,竟然肯对炎姑娘言听计从……   这俩位到底啥关系啊? 第550章 一窝狐狸精   在金家族人充满熊熊八卦之火的目光中,契无忌陪在炎颜身后,往金兰娇的院子走进去……   他俩这厢刚进去,从正厅旁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修士。   望向炎颜和契无忌离开的背影,老修向金德水询问:“这位便是众人口中的,契府的少主人契无忌?”   开口询问之人,正是白雾殿右翼,第三偏殿的三位长老之首,右长清。   也就是上回金凤娇亲往白雾殿调查章壁一事时,亲自接待她的那位长老。   金德水颔首:“不错,这一位便是契府的少主人。”   右长清紧拧着花白的眉毛,一脸忧色:“此番借用无暇鉴,那群东西的原型倒是看破了,可是对方不知用了什么秘法,这些妖兽脑子里先前的记忆好像全部都被抽取,什么都问不出来,只知道进入我宗门后,伪装成我白雾殿弟子之后的事。”   金德水也听得眉头紧拧:“一个都问不出?”   右长清摇头:“问不出,一个都问不出!”   所以此番白雾殿特地从函湘宫借走了无暇鉴,虽然看清楚了冒充白雾殿弟子的,那些都是些什么妖物,可是打算拷问点要紧信息,却啥也没问出来。   这不等于白借了个无暇鉴回去!   这回连金德水也有些意外:“一下抽掉这么多妖的记忆,这得多大的本事?背后指使之人恐怕得是位通天大能!”   右长清死死握着拳:“此番我白雾殿弟子实在死的不明不白,就算背后主使的那位当真是通天大能,我白雾殿也势必与之不死不休!”   整整一个松雾阁,上至阁主,下至弟子,几百号修士全部失踪。   对方做的实在太过阴毒,但凡是个宗门都忍不下这口气。   金德水点头,“此时关系我金家,我金家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听闻对方照出了那些东西的原型,金德水好奇:“你们用无暇鉴照出来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妖?”   问到这个,右长清也是一脸无语:“说来也不是些特别厉害的,全是山狸,野狐,修为也没多少年。”   “只是从前竟完全感受不到他们身上的妖息,简直跟人修的气息一模一样。按说这么短的修为,理当藏不住妖气才对,也是奇了。”   “狐妖?”   金德水皱眉思索:“就我所知,钜燕堡周围几大有头脸的宗族门阀,没听说有修行特别厉害的狐妖。”   “如你所言,背后操控的那人,能一下抽取这么多妖类的记忆,这么厉害的人物,小门小户的必定供养不起。”   右长清长长一声叹:“经历了这么大的一场变故,我白雾殿此番也是伤及根本,这次拍卖会,要不是仰仗你照应,我们白雾殿实在是……哎!”   金德水知道白雾殿这回重创的不轻,抬手拍了拍右长清的肩:“一下损失了这么多弟子,确实对白雾殿打击够厉害。现下那些始终弟子的尸身可找到了?”   右长清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尽是伤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金德水拧眉:“可是几百号修士呢,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连点痕迹都没留下,这怎么可能!”   ————   “这怎么可能!”   绣阁上,长姐金梅娇突然拍案而起。   “指使别的男人拐走自己未婚妻?世道上居然有如此阴损心黑之人!”   金梅娇说话的时候,金凤娇和金兰娇同样也是一脸愤然。   此刻三娇已经听完了炎颜带来的谛听石里存的留声。   邵云心与炎颜的对话,炎颜全部用谛听石保存了下来。   相对三娇的愤然,炎颜就显得冷静的多。   “三姐与人私奔这事,说是苗景辰背后指使,这件事听上去有些荒唐无稽,可是你们仔细想过没有,其实,这个计谋到三姐与人私奔这一步,其实还远没完。”   听炎颜这么说,三娇顿时来了兴致,全都把目光投向炎颜。   炎颜喝了口茶,继续道:“我觉得这整件事,不能单纯只看三姐与人私奔,应当分成三部分。”   伸出一根手指,炎颜道:“首先,先安排一个人与三姐见面,并成功诱拐三姐私奔。”   又伸出一根手指,炎颜继续道:“其二,我金家因此欠下苗家的人情。”   再伸出一根手指,炎颜冷笑:“第三,欠债还钱或者任由摆布,谋者得利!”   金梅娇皱眉:“可是,这第一条就说不通。如今是三妹妹得幸遇到了四妹,才幡然悔悟。倘若三妹妹当真与人走了,再不回来又当如何?”   金凤娇冷笑:“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对方设计三妹逃婚这事儿,咱们金家就是一点理都不占,里外都是咱们金家欠了苗家,人回不回来还不都得赔人家苗家的损失?”   金梅娇恍然:“对,我竟忘了,就算三妹不会来,咱们金府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苗家总会得到一笔不菲的补偿。”   金凤娇望向炎颜:“最后一个,前头的欠债还钱,意思我懂,就是咱们欠了人家个人,就得用别的好处补偿人家。可是后头那个‘任由摆布’是咋个意思?”   炎颜看向金兰娇,目露心疼:“这就是后话了。三姐婚前出了这样的错,毕生就与苗景辰落下了口实。”   “若不退掉亲事,日后三姐嫁给苗景辰,就算为了弥补婚前的过错,凭三姐的性情,必定处处忍让苗景辰,这便是偌大一个把柄攥在人家手里,三姐不就是任由摆布。”   “况且,三姐在苗家未必过的安生,就是大姐和二姐,为了让三姐在苗家能有些头脸,也必定舍出金家的利益相助,这便是更深一层的任由摆……”   “啪!”   炎颜话还没说完,金凤娇一掌重重击在桌面上,气地俏脸发青:“这第三层最为歹毒,这就是便向将我金家掌握在他苗景辰的手里了!”   金兰娇也气地胸口起伏:“亏我先前还误以为苗景辰是个难得的胸襟广阔之人,没想到竟然背地里撒开这么大一张网,竟要整个掌控我苗家!” 第551章 骨子里生就的浪荡子   金梅娇脸色苍白:“若非四妹思虑缜密,连我也当苗景辰是个难得的胸襟宽广之人,我当初还主张三妹嫁过去。今日才彻底看清此人真面,实在太可怕了!”   炎颜平静道:“其实此事只要从根儿上往回撸,马上就能想明白,最终谁是获益最大者,这个人就算再不可能,也是最大嫌疑人!”   “可惜咱们先前没有怀疑的线索,不要推断。”   金凤娇感慨:“苗景辰这个人啊,太阴毒了!竟然妄想通过三妹掌控我金家!”   “他深知我金家看重女儿,又晓得我们金氏三姊妹情感深厚。日后三妹若嫁入苗家过的不如意,我与大姐定会想方设法周全,这就是握住了我们姐俩的命门呀!”   金凤娇越想越窝火,忍不住又拍桌子:“这个苗景辰,算计的如此周详,怕是早些年就预谋好了!”   炎颜却摇头:“你们还是把苗景辰想的太简单了。”   金兰娇诧异:“他控制了我金家,就已经能够掌控函湘宫的股份,莫非他还想把整个函湘宫据为己有?”   金凤娇冷笑:“哼!这绝没可能!就算我金家与他有婚约,顶多也是看在三妹的面上担待他几分。可是函湘宫还有空家,白雾殿和轮回堂呢。”   “就算白雾殿和轮回堂是修仙宗门,生意经不如苗家经商本家出身念得好,可空楠天的本事,那是他苗景辰拍马也赶不上的!”   金兰娇赞同点头:“更何况,苗景辰在苗家虽然是嫡出的儿子,却是行二,以后无法继承苗家的家主之位。”   三娇说话的时候,炎颜一直沉默。   刚才听金凤娇提起空楠天,有个念头在炎颜脑海中一闪而过。   凭直觉,炎颜感觉那一闪念特别要紧。   可是炎颜耳中又在听着三娇说话,刚才闪念冒出来的时候她注意力不集中,此刻回头再想,早已没了头绪。   不知为何,自刚才心头生出那个念头,炎颜的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管如何,幸亏四妹得了这个消息,咱们也再不用考虑要不要跟苗家退亲的事儿了,这亲如今是不退也得退,说啥也不能让三妹嫁过去!”   金凤娇的话彻底打断了炎颜的思绪。   炎颜向金家三娇看去,就见大姐梅娇伸手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这次又是多亏了四妹妹带来这个惊骇消息。我就说她是个福星,如何?不光救了三妹,连咱们整个金家都托她的福,庆幸没跳进苗家这个烂泥坑!”   金兰娇笑道:“咱家四儿能干,这如今在钜燕堡都出了名儿了!”   说话间,金兰娇扭头看向炎颜:“我听二姊姊说,你今天在函湘宫又风光了一把。”   “那个什么‘泪’,拿出来给咱自家姐妹开开眼呗,我还没见过这宝贝呐!”   “叫魮之泪,那,就是这个……”   提到魮之泪,炎颜的心情顿时大好。   金家三个姐姐不是外人,她就直接将指环从指上褪下来,让三娇随意拿去把玩。   魮之泪是典型的妖生灵宝,认炎颜为主后,平时不摆弄它,就不显山不露水地套在炎颜手指上。   当炎颜用手抚摸魮之泪的时候,那一串如泪滴形状的淡蓝色珍珠,便会霎时释放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夺目耀眼,璀璨非常。   炎颜在摘取戒指的瞬间,手指抚摸过魮之泪,五彩光华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姐妹三人皆赞叹不已。   金兰娇从炎颜手里接过戒指,忍不住惊叹:“今日听二姐回来,把你得这宝贝的过程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一波三折,听得我恨不得亲自过去瞧瞧,可心痒死了……”   金梅娇也探身过来,就着金兰娇的手细看:“听二妹说这是叫什么魮之鱼的,一种特备罕见的鱼妖用眼泪织就。可真好看,尤其这个蓝珍珠的成色,绝了!”   金凤娇笑赞:“这个蓝珍珠果然罕见,我成亲时陪嫁的那件鲛纱披帛,那个光泽跟四妹这个一比,可就该扔喽!”   金梅娇笑嗔:“你懂什么!你那鲛纱虽贵重,却不敢拿出来跟四儿这件宝物比?魮之泪你俩没听说过,我可听说过。”   “当年咱们金家太祖婆婆手上就有这么一个,后来为了支持咱家老祖创家业,拿出来卖了。梦溪,咱们金家的金满城便是那枚魮之泪换的,这一滴泪可是真正的价值连城!”   三人听得皆感震撼。   一枚戒指换一座城!   炎颜也没想到魮之泪能这么值钱。   金兰娇忍不住感慨:“这么值钱的东西,多亏四妹遇上的是空家主,若换作别人,断不会如此大方!”   炎颜点头:“空家主的人品,实在太也难得!”   金凤娇却笑:“你们还不知道呢,比这魮之泪更值钱的,我还没说呢!”   掩唇一笑,金凤娇停驻了话,先抻着脖子往窗外看。   见刚才还在院子里闲逛的契无忌,这会儿不知逛到哪儿去了,金凤娇收回目光,笑觑炎颜:“老实交代吧,你跟契小公子到底咋回事儿?”   炎颜知道金凤娇误会了,不过她一从地球来的姑娘,面对这种绯闻男朋友,完全没啥感觉。   “没咋回事儿。就前两天求他办点事,欠下个人情,现在被押在契府里,给人家做几天免费的厨娘。”   炎颜说的四两拨千斤,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金凤娇却伸手拧了把炎颜的粉腮,笑嗔:“得了吧,你当你二姐我瞎啊?”   “今日在函湘宫,契无忌表面上跟苗家那个庶出的女孩子暧昧不明,可他那双眼,从头到尾就没离过你身上,还敢说你俩没关系呢!”   金梅娇也笑道:“我信二妹的。你要就他府上一个抵债的厨娘,他至于用飞撵亲自护你过来?我看就算当真他契无忌未过门的媳妇,也没你这待遇。”   炎颜不说话,垂着眼只默默喝茶。   这话她没法反驳。   或许契无忌对她是有点喜欢。   他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那些举动和言辞,确实透着点意思。   但契无忌这个人,炎颜早看出来了,他是骨子里生就的浪荡子。   没人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是假意。 第552章 落霞孤鹜长空坠;有只狐狸踏暮归。   这些心思让炎颜去猜?   切!   她才没这闲工夫咧!   其实此刻,契无忌就坐在金家三娘的绣阁外不远处的亭里。   面前摆着金德水刚差下人送来的茶水点心,契无忌坐在茶桌前,手里捻着片叶子慢慢地转:“你刚才说……什么狐狸?”   危魑立在契无忌面前,恭敬回话:“白雾殿的右长清此番过来,主要是为归还无暇鉴。至于……那些狐狸妖物,是与金家主闲话的时候,属下意外听见的。”   契无忌仍转着手里绿油油的嫩叶子,想了想问:“那些狐狸妖怪哪儿来的?”   危魑摇头:“关于这些狐妖狸妖的来历,目前白雾殿那边也尚未查清。”   契无忌垂目看着手里转的叶片:“哼,家里有狐狸的,除了那家,还能有谁?”   危魑脸上并没任何意外,抬头看了契无忌一眼,皱起眉:“少主还不准备出手?”   契无忌笑了:“戏还没唱一半呢,精彩的还在后头,急什么?你啥时候也这么沉不住气?”   “可是这样一来,少主好不容易经营的钜燕堡,被搞得乌烟瘴气,从前诸多心思岂不白费?”   危魑言辞间明显带着不甘。   没人比他更清楚,钜燕堡这座无比繁华的大城,真正的主人绝对不是契府,更不是契老爷。   钜燕堡真正的主人,只有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契无忌习惯性勾起半边唇,白琉璃一样纯净的脸上就染了几分邪:“那只狐狸藏的深,也不知道白雾殿有没有本事找着它,我倒是挺好奇这个!”   就在契无忌跟危魑聊狐狸的时候。   落霞孤鹜长空坠;   有只狐狸踏暮归。   八姨娘在旮旯里整整躲了一天,直到函湘宫打烊清场。   所有的客人都离开之后,她仔仔细细用神识探查了几十遍,再没感受到那个俊俏小郎君的气息,才幻回人形。   悄悄出了藏身的角落,八姨娘匆忙忙回到轮回堂的拍卖展位。   轮回堂也早已收起摊子,只是所有人都不敢离开。   就等着一直未归的八姨娘。   这位是他们堂主的心尖儿宠,要有个啥闪失,他们这伙子跟出来的人全都得受拖累。   众人正抻脖等着呢,就看见八姨娘步履匆匆赶了回来。   八姨娘的脸色很难看,少了些往日的春光明艳,显得特别疲倦,还有些娇弱和苍白。   一回来,八姨娘立刻吩咐:“马上给我预备车轿,我要连夜赶回轮回堂!”   负责管事的是堂内的一位副堂主,听见她这么说,迟疑道:“可是今日晚了些,夜里出城路上不安全,不如明日白天再走。”   八姨娘摆手,一脸不耐烦:“就今晚,立刻,马上预备车轿。我此刻就要回轮回堂,谁敢违背我的话?”   说话间,她那双妖娆的美眸瞪向副堂主,里面带着刀子一样锋利的光芒。   副堂主再不敢多言。连声应诺,亲自赶去督促预备车轿。   八姨娘狠狠翻了记白眼,端起面前的茶水一口气全灌进了嘴里。   日间遇到的那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她必须赶紧回轮回堂去!   只有回到轮回堂,她才能彻底安全。   那人一定是路过,兴许是为了办什么事。   她这样一个卑微的妖,肯定不至于惊动那个人。   对,这就是个意外。   一定是这样的!   只要离开这里;   只要她不再出现在那个人的面前;   像她这么卑微的一只普通狐妖,很快就会被那个人忘记!   “八姨娘,车轿预备妥了,您可以出行了。”   副堂主亲自回来恭敬回话。   八姨娘站起身就往外走。   有贴身侍奉的丫鬟小子,早将她随身的包袱全部拾掇妥当,跟着她一起上了前后一大一小两辆车轿。   坐进车轿里,八姨娘一直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下。   深深呼吸一口气,她正打算趁着晚间修炼会儿,尽快恢复元气。   日间虽然只被那人用法术消了御空的身法,可是就那一下子,她还是感觉到了体内灵炁瞬间亏空了一大截。   幸亏她幻而为人的时候,底子打的扎实,不然就今天那一下子,她恐怕好一阵子都甭想再变回人形了。   马车的木轮开始“骨碌碌”缓慢转动向前……   可是车轮的速度还没提起来呢,车外就有个声音传进来:“等等,等等我,我也要回去!”   刚准备闭目调息的八姨娘,听见这个声,立马恨恨地朝天翻了记白眼。   邵云心!   这死丫头片子可真是个阴魂不散的,走哪儿都跟着。   尽管八姨娘心里一百个厌烦透顶,可是没办法,邵云心是堂主唯一的女儿。   就算这丫头一身修为渣的可以,但在整个宗门里也是没人敢得罪的主儿。   还有一点,她跟契府还有婚约。   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契府的少主夫人。   这两个身份,不论哪一个拎出来,八姨娘都不愿意跟邵云心闹翻脸。   强忍住强烈的厌恶和不耐,八姨娘向门外驾车的宗门弟子呵斥:“没听见大小姐的话么?还不赶紧停车!”   车轿很快停下来,一阵轻微的晃动,车轿帘被人从外头一挑,伸进来邵云心一张笑嘻嘻的小圆脸儿。   “嘿嘿,姨娘今晚就回去啊?我正琢磨明日回宗门呢,不知道你今晚就走,刚才着急拾掇东西迟了会儿。”   八姨娘温柔一笑:“小云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与我一道儿出来的,身为长辈,我自然应当多照应你。”   “刚才之所以没问你,是因我晓得小云你向来喜欢瞧热闹,函湘宫开宫你才来了头一日,想必热闹还没看够,我便没差人去打扰你。”   邵云心笑得没心没肺:“多谢姨娘体恤,果然还是跟着姨娘出来舒坦,比跟我娘亲出来自由多啦!”   八姨娘又是一笑,侧着眸,细长的眼线斜斜地撇过来:“这样难得的热闹场子,话说小云你怎得不留下多逛几日?这么匆忙回去岂不可惜?”   “嘻嘻~”   邵云心弯弯的笑眼里头透着尴尬:“我今天逛了整整一天,那个……带出来的灵石全都用光了,我琢磨穷逛也没啥意思,不如回宗门,再跟我娘哪儿拿点儿。” 第553章 胃口开这么大个儿?   “嘿嘿,姨娘晓得我,一向管不住自己的爪子,见着喜欢的就忍不住。”   邵云心用钱大手大脚,在整个轮回堂里都是早出了名的。   八姨娘早见惯了。   听她这么说,笑嗔:“嗐,就为这个?怎不早说?我这儿还有些体己,你先拿去用,等你下月的零用钱放下来再还给我便是。”   八姨娘说话间,从随身的小包裹里掏出一个锦囊递过来。   邵云心随手就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一袋上品灵石!   这么多上品灵石!   这可是她大半年的零花钱呢!   看见邵云心眼神发光,满眼都是小星星,八姨娘眼底划过一抹阴笑,低声道:“如果你想继续留下来瞧热闹,这些灵石,我便全给你留下。”   说话间,她慢慢地倾身向邵云心靠过来,艳红的唇也贴近她的耳边:“反正我也不急等灵石用,你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我便是,不,用,着,急……”   八姨娘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轻声呢喃,言辞间充满令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邵云心原本明亮的眼神,在八姨娘的身体靠过来之后,就像蒙了层水雾,开始变得迷离不清。   瞳孔缓缓放大,邵云心唇角露出贪婪的痴笑,就要点头应声:“……好……”   “咳咳!”   就在邵云心几乎要答应接下灵石的时候,神识深处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咳。   邵云心原本像是被雾化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晰明亮。   周身猛地打了个机灵,邵云心发现自己竟然将八姨娘的锦囊紧紧捧在怀里。   感觉好像捧着块烫手的山芋,邵云心吓地赶紧把手一撒。   八姨娘的秀囊就掉在了地上。   刚才还见邵云心明明已经被她的声音蛊惑,没想到对方又突然会清醒过来。   邵云心的反应太突然了,把八姨娘也吓了一跳,瞪大眼仔细打量她。   邵云心定了定神,赶紧附身把锦囊捡起来,使了个清洁术将锦囊上的浮尘弄干净,恭恭敬敬双手奉还。   “这些灵石还是姨娘自己留着用吧。我是想借,可惜不敢呐。”   邵云心嘿笑:“主要是我知道自己,花钱实在太没谱了。上回我借了三姨娘五颗上品灵石,还了大半年,最后还是叫我娘亲听说了,才替我还上。”   “为那事儿,我娘亲整整把我关她禅房里抄了一个月的经文,握笔握的我手都掉了一层皮儿。”   说话间,邵云心还忍不住往八姨娘那锦囊瞥了一眼:“姨娘这一包,我估计得还半辈子!呵呵呵呵……”   八姨娘没吭声,疑惑地盯着邵云心的眼。   邵云心的眼睛神光明亮,确实已经不再受她的狐媚之术的蛊惑了。   这个丫头竟能破掉她的狐媚之术!   她才只有不到元婴境的修为……   这根本不可能!   垂下目光的时候,八姨娘突然看见了邵云心胸前缀着枚嵌宝菩提果……   是了。   邵云心是宗主唯一的女儿,护身的法宝自然少不了。   刚才她用了魅声蛊惑,这丫头刚开始明明已经被她成功蛊惑,可是突然又清醒过来,定是被这丫头身上的护身宝物给破除了。   收回目光,八姨娘靠在背后的锦垫里不再理会邵云心。   心里却忍不住感慨。   尽那糟老头子成日说最疼她这个姨娘,比他自己的亲闺女还要疼。   可到底骨血相连,这么个不聪明还败家的丫头,却浑身上下都是宝。   果然有亲爹亲娘疼的就是不一样啊!   八姨娘这厢心中感慨的时候,坐在对面的邵云心也在心里犯嘀咕。   刚才她接过八姨娘锦囊的时候,其实她心里是抗拒的。   听说八姨娘突然要回轮回堂的消息,邵云心猜想,她这个突然的举动,很有可能跟白天她去找苗景辰有关。   或许他们以为白天的对话是被什么要紧的人物听去了。   这俩人怕事情败露,八姨娘便提前匆忙赶回轮回堂。   邵云心立誓要帮助炎颜收集证据,肯定不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如果想要找到他们密谋的蛛丝马迹,邵云心唯一的线索来源便是八姨娘。   她可没胆子跑去跟踪苗景辰。   眼下八姨娘要回去,她肯定得跟着一路。   所以,刚才八姨娘提出要借给她灵石的时候,邵云心是打心眼儿里拒绝的。   她虽然手脚大爱花钱,可是她也知道孰轻孰重。   尤其知道了八姨娘背后干的事,她更不可能收八姨娘的灵石。   心里分明想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刚才她也不知为啥,鬼使神差就把对方的锦囊抱在了怀里。   幸亏脑子里及时响起了那个咳嗽声,把她糊涂的意识给唤醒过来。   不然她十有八九就稀里糊涂借了八姨娘的灵石,下车去了。   欸?等……等等!   咳嗽声?   她神识里为啥会有咳嗽声?   邵云心闭上眼,用神识内视,仔仔细细将自己周身的经脉丹田炁海,包括神海里全部扫了一遍。   啥也没!   可是,刚才上车之后发生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尤其记得脑子里突然响起的那声咳嗽……   还有,那声音……听着好像还有些耳熟……   又琢磨了一会儿,邵云心始终没想起来到底在哪儿听过那声音,便也没再理会。   此时,车轿已经开始疾驰。   偷眼看向对面的八姨娘。   见对方阖目靠在锦榻上,身体随着车子的行走有节奏地轻轻晃动,好像睡着了。   邵云心心里有事,丝毫不敢放松,便闭目调息打坐。   车轿一出钜燕堡,负责护车的修士就在车轿上贴了千行符,车轿行走若飞。   行了一夜,等到天将明的时候,已赶回了轮回堂。   ————   “这里面丝丝缕缕的是什么?”   炎颜几乎把脸贴在水缸壁上,指着水里漂浮的那些泛着五彩光斑的,浮在水里的东西问。   空楠天走过来,跟炎颜一起把脸贴在水缸壁上,同样的一脸好奇。   “不知道,从前两日开始,水里就出现这种东西了,不过这小家伙的状态好像特别好,最近胃口大开,还挺能吃,也不知是不是跟你那个肉干有关。”   提起肉干,空楠天怪异地看向炎颜:“……那个肉干……你还有没?”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不知前天才卖给你三百斤?这么快就没了?”   小鱼妖胃口开这么大个儿? 第554章 流这么多口水   见炎颜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突然瞪这么大个儿,空楠天就知道对方一定是误会了!   “你别这么看我,那些肉干不全是魮之鱼吃了,那个……大部分……叫我家那几个小子抢跑了!”   空楠天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自家孩子跟鱼抢鱼食。   这种事说出去,没哪个当家长的能好意思!   炎颜一听就乐了,特爽快又取出二百斤肉干送给空楠天。   她知道些空楠天内宅的事儿。   空楠天有一妻一妾,一共给他生了三个儿子。   虽然当父亲的是沉稳的性子,他那仨儿子却是一个赶一个淘。   炎颜见过两回,就算在空楠天跟前,都皮的厉害。   一看几个男孩子打小就没被父亲严厉苛责过。   也侧面说明空楠天是个慈和的好爸爸。   收下肉干,空楠天正想跟炎颜道谢,就听见炎颜突然尖叫一嗓子,身体猛地向后仰倒。   “小心!”空楠天正打算伸手扶一把。   炎颜的腰上突然就多出一双手,稳稳地托住她的纤纤小蛮腰。   “姐姐当心,摔着我该心疼了。”   及时扶住炎颜的正是契无忌。   对面空楠天愣了一瞬,随即与契无忌微微颔首,很识相地让出空间给二人独处。   话说契无忌从哪儿窜出来的?他居然一点没看见。   这厮是一直隐身守护在炎颜跟前么?   稳住身子,炎颜瞪向水缸,就见小魮之鱼五彩的大尾巴拍地水面啪啪作响,脸贴着水缸壁,一个劲儿朝炎颜吐泡泡。   刚才就是这小家伙,伸着长长的舌头猛地贴到她眼跟前,把她吓了一大跳。   这几天炎颜在契府里闲来无事,除了抓紧时间泡温泉修炼,就是来拍卖场溜达。   每回过来,她都会来看看魮之鱼。   魮之鱼跟炎颜越来越熟悉,还因为她改善了伙食,在炎颜跟前也表现的自然一些,偶尔还会调皮。   就比如刚才扮鬼脸,突然从水里窜出来吓唬她。   炎颜伸手过去,轻轻抚摸魮之鱼湿漉漉的小脑袋,笑嗔:“越来越淘气了你!”   原本胆子极小,极其敏感的魮之鱼却一动不动,任由炎颜的手抚摸。   立在她身侧的契无忌,将炎颜此刻温柔欢喜的容色收入眼底,表情不禁又露出几分痴态。   “姐姐若喜欢,我将它拍下送姐姐如何?”   契无忌说话的时候表情特别认真,显见是出于真心。   炎颜轻轻摇头:“这么矜贵的小东西,不适合跟着我。我一个走商的,它跟着我不知要吃多少苦。”   如果可以,炎颜还真想把这小家伙收进须弥境里。   她听沧华说了,就算在整个东海中,魮之鱼的数量比真正的鲛人还要少。   主要的原因便是它们善织鲛纱,能为人族带来巨大的财富。   因此,捕获魮之鱼的人甘冒被鲛人斩杀的危险,深入深海抓捕魮之鱼。   这是魮之鱼数量逐渐稀少的主要原因。   炎颜知道,一个族群,数量越少,繁衍便越困难。   如果她又能力,一定买下这条魮之鱼带去东海放生。   反正她也要送沧华回归墟。   可惜,这小家伙太昂贵了,她买不起。更不想欠契无忌的人情。   炎颜打心眼儿里不想跟契无忌牵扯过多。   “这倒无妨,我将它买下,就安置在这钜燕堡的别业里。姐姐什么时候想它,随时可过来看它,如何?”   炎颜正欲开口,就听身后“啪!”一声,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俩人同时回头看去……   就见苗绮烟立在展位门前,红着眼看过来。   在她面前的地上,有个摔碎的瓦罐,汤汁洒了满地,空气中传来丝丝甘甜的味道……   是圆子甜汤。   炎颜闻出来了,是山海界特有的一种甜食。   这种甜汤无需放糖,而是用这个世界一种树的枝叶熬制,制成之后汤品中会自带甜香。   香气鲜美回甘。炎颜在金家和契府里都吃过,味道很不错,只是熬制的过程很繁复,需要很长时间。   见两人都看过来,苗绮烟深吸一口气,对两人福了福身:“对不起,打扰二位雅兴。”   说完,附身去捡地上破碎的瓦罐,一副忍辱负重,可怜兮兮,委委屈屈的样儿。   炎颜抱臂看着眼前一幕,嫣然一笑:“再捡下去,这戏就演地太过了哈!那边站着那一群,我们早看见啦!”   说完,炎颜就看见苗绮烟正在捡瓦罐碎片的手顿了顿,下意识偷偷侧目看不远处跟来的一群丫鬟婆子。   然后还没等苗绮烟准备好下一套方案,炎颜又说话了:“其实你若想博洪歌的好感,与其这样扮可怜,倒不如把那罐甜汤直接送给他,他特别喜欢吃甜食,你不知道?”   然后,肉眼可见的,苗绮烟捻着瓦罐碎片的手就开始发抖……   炎颜就像完全没看见,惊诧掩唇:“啊!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你这功课做得可不行啊,想要博心上人的欢喜,人家的嗜好首先得找准了……”   正白呼呢,突然面门一阵“嚯嚯”风声。   炎颜还没反应,旁边的契无忌已经出手,一掌就拍在了迎着炎颜面门飞来的东西上。   那东西炎颜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已经原路返回……   苗绮烟瞳孔一缩,俏脸惨白,赶紧迅速往后退,然后一个东西就堪堪擦着她的鞋尖儿,钉进了坚硬的青石砖铺就的地面里。   她再退慢一步,脚就被活活钉在地上了。   炎颜这会儿才看清楚,刚才契无忌拍回去的,是个瓦罐碎片。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这小白莲演技不行啊!   炎颜呲牙一笑:“就是嘛,这才是本色出演。”   苗绮烟猛地抬起头,目瞪炎颜,牙呲欲裂。   到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炎颜的当,她原本过来干啥的?   装可怜的!   分分钟就被这女人气地动上手了!   太可恶了这也!   懒得理会苗绮烟,炎颜回头继续去看魮之鱼,赫然发现小家伙的表情有点呆。   一种不知是什么的黏液从嘴角慢慢地流出来……   炎颜惊诧:“这……小鱼妖怎么了?”   她一嚷,周围所有人都涌了过来。 第555章 口水这么值钱!   听见炎颜的惊呼,所有人,包括空楠天在内,全都赶了过来。   魮之鱼现在对空家实在太重要了,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一来,就看见魮之鱼只露了小小的脑袋在水面上,一双眼睛瞪地大大的,表情僵硬,嘴角不停往下流淌一种带着浅浅的珍珠光泽的黏液……   经过这几日相处,魮之鱼与众人早已混熟。   它虽不会说人语,但简单的情绪表达,完全能从它的表情里看明白。   此刻这种呆滞的样子,还流口水……   在炎颜眼里,这就一活脱的帕金森晚期患者。   这个表现,明显跟这小家伙平日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情大不一样!   看见这幅情景,一向沉稳的空楠天也淡定不了了,紧张问:“这是……刚才谁给它喂过什么东西?”   众人皆摇头。   炎颜也摇头并解释:“刚才苗姑娘来了,她用瓦罐片子打我,那……就她脚跟前插地里的那块。我们正吵嘴呢,并没人留意魮之鱼,也无旁人靠近水缸。”   契无忌也颔首证实:“姐姐说的不错。方才我一直在这里陪着姐姐,此处只我俩个,并未见旁人进来。”   听契无忌也这么说,众人不再怀疑。   若只有炎颜在这里,别人兴许还过来看看魮之鱼。   有契无忌在,他本人就是个天然屏障。   整个函湘宫谁不知契无忌的身份?   就连空楠天都识趣躲远远的,谁没事干跑到他跟前,来找不自在么?   就在众人紧张疑惑的时候,突然有个温和的声音笑道:“恭喜空家主!”   众人立刻朝声音的主人看过去。   就见来者正是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虞昕竹。   虞昕竹微笑走至近前。   看了眼水里的魮之鱼,向空楠天笑道:“魮之鱼最近口涎比较多,它这是准备织纱了。同时也说明它最近身体状况特别好。”   虞昕竹跟炎颜一样,也喜欢这些可可爱爱的小家伙。   她眼下赋闲无事,便每日随沈煜云一道过来拍卖场。   展位那边没事的时候,她也爱过来看魮之鱼。   “魮之纱,便是我们通常所言的鲛纱。织鲛纱的材质,用的便是魮之鱼的口涎。”虞昕竹给众人解释。   “因为织纱需要魮之鱼分泌大量的口涎,因此,魮之鱼通常只有在身体状况特别好的时候,才会进入织纱状态。”   说话间,虞昕竹走到水缸前,手指尖凝出一缕剑气向水中挑去。   很快,肉眼可见的剑气上,就像用筷子挑粉条似得,从水里捞出丝丝缕缕的透明状东西。   虞昕竹给众人看:“这就是魮之鱼分泌的口涎。这些东西虽是液体凝固而成,却无法溶于水,就如蚌中珍珠。这些涎丝会漂浮在水中,等聚集到了一定的量,魮之鱼就开始织纱了。”   炎颜恍然:“原来这是魮之鱼的口水啊。我刚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还以为空家主给水里放什么东西。”   他们说话的时候,刚才一直发呆的魮之鱼恍然清醒,往人群外看了一眼,五彩大尾一甩,扭头扎进水里不见了。   众人都在认真听虞昕竹解释,并没人留意魮之鱼这个小小的细节。   更没人留意,刚才摔碎了瓦罐,一直默默站在展位外面的苗绮烟何时离开……   连带她刚才洒在地上那一滩甜汤,不知何时,竟也被拾掇的干干净净,甚至就连契无忌拍进石砖里的那片瓦罐残片,也被清理地不见了踪迹……   二楼暗巷处,苗景辰一直关注着空家展位的动静。   听见楼下传来欢呼声,立在他身侧的轮回堂的老修士也笑起来:“通过刚才的试探,这魮之鱼确实已经到了织鲛纱的时候了,一切全在公子的掌控之中!”   苗景辰淡淡一笑:“那件东西可以放出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楼下的欢呼又太吵,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们所在的这个阴暗角落。   此刻楼下众人,全都沉溺在魮之鱼即将开始织鲛纱的喜悦中。   尤其空家人。   这完全是个意外的大惊喜。   契无忌对空楠天道:“此事的确可喜可贺。我曾在东海那边的拍卖会上,见过一只现场正在织纱的魮之鱼,当时就卖出了收入时五倍的价。”   空楠天的眼睛顿时特别明亮。   五倍!   他空家可凭借此物一步登天了!   就听契无忌继续说:“而且那只魮之鱼比你这只的寿数还要大些,况且并不是被人养熟的。你这只的开价,至少可以再高出那只三成!”   契无忌是函湘宫拍卖行幕后大老板,通常拍卖行特别罕见或者无法定价的贵重拍品,都请契无忌亲自掌眼。   他今日当众放出这样的话,就相当于定下了这只魮之鱼的身价。   空楠天自然清楚这个规矩,这对他空家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也同时表明了契无忌对空家的支持。   空楠天赶紧向契无忌拱手道谢:“多谢契少主赐价!”   虞昕竹笑道:“空家主先别忙着高兴,魮之鱼要开始织纱了,它现下居住的这个白水晶制作的水缸可不成。你需为它另置办一个新水缸了。”   空楠天赶紧拱手:“还望小阁主赐教!”   虞昕竹:“魮之鱼要开始织纱,它居住的水中需要有充沛的水灵炁。空家主需要置办一个能助它汇聚水属性灵炁的蓝水晶雕琢的水缸。如此,才能助它更快提升水灵炁,令魮之鱼更快进入织纱状态。”   空楠天皱眉:“找蓝水晶容易,可是想要制作成如此大的水缸的蓝水晶,这一时却不好寻觅。”   “欸?”   契无忌皱眉:“好像苗家这次收入的拍品里,有块蓝水晶原石。我前几日去查贵重拍品库时好像还见过那块石头。”   契无忌边说还边比划:“那块蓝水晶的个头……貌似比你这个白水晶的缸还要大些,买来做水缸该够用!”   空楠天喜出望外,没想到拍卖会上就有现成的,赶着命下人去打听苗家的蓝水晶原石何日出拍。   下人走了片刻不到便飞奔而回,带回的消息竟是……   蓝水晶的开拍日,正是今日! 第556章 全是托儿   楼上的贵货拍卖大厅马上就要开拍蓝水晶原石!   空楠天闻言,当即亲自赶往二楼的拍卖大厅。   一入场,众人一眼就看见拍卖展台上,摆放着一块成色极佳的巨型蓝水晶原石。   整块的蓝水晶呈深海蓝色,望之给人以海洋般深沉静谧之感。   因为摆放了这块蓝水晶,走进拍卖场,整个场中都透着一股浓郁的水灵炁。   这蓝水晶简直就像专门为魮之鱼做鱼缸预备的材料!   空楠天喜出望外,当即缴足定钱进入拍卖场。   而此刻的水缸前。   正跟炎颜一起看魮之鱼的虞昕竹鼻子翕动两下,抬头问炎颜:“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儿?”   炎颜也抽着鼻子闻了闻,顺嘴回了句:“甜汤味儿呗!”   虞昕竹皱着眉:“除了甜汤的气味,你还闻到别的……好像是什么药……”   炎颜抽着鼻子又闻了几下,点头:“是还有别的味儿,不过应该是甜汤里放了什么佐料吧。”   炎颜喜欢烹饪,鼻子练就的比一般人要敏感些。   刚才虞昕竹问她的时候,炎颜的确也闻出甜汤里掺有别的植物的气味。   不过山海界这边烧菜煲汤有个习惯,常爱往汤品菜食里添些天然的中草药当佐料。   有的炎颜认识,不过不认得的占大多数。   因此,这边的菜肴里有奇奇怪怪的味道,她早习以为常了。   虞昕竹却皱眉摇头:“我觉得甜汤里,应该不会有这种味道……还有,这拍卖场里为何会有甜汤……”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什么东西迎面朝自己丢过来。   虞昕竹赶紧接在手上,发现竟是一包糖果。   炎颜此刻嘴里也嚼着块牛奶软糖,对虞昕竹笑道:“上回给你吃哪几种糖果,我见你喜欢,我这几日闲来无事便又做了些,这些是送你的。”   故意把话题带开。   炎颜知道虞昕竹不愿聊契无忌,便没提刚才苗绮烟摔瓦罐的事。   虞昕竹确实嗜甜,上回炎颜给她了些新鲜样式的糖果,她十分喜欢,没想到炎颜竟然记在心上,还专门给她又做了新的。   “啊!对了!我也让月姨给你炼制了聚灵丹,可以帮助你提升修为的,要不是你的糖,我都给忘了……”   虞昕竹说话间,从纳戒里取出个小玉瓶同样给炎颜丢过去。   上回炎颜跟她提了一句在聚灵池里修炼的事。   虞昕竹便建议她配合服用聚灵丹一起,提升修为的效果能提升好几倍。   她心知炎颜此刻不得随意离开契府,买丹药不方便,回去便让月姨专门为她炼制了些。   俩人正在互相交换礼物,聊的投机,谁都没留意,刚才还在展位上陪炎颜的契无忌,不知何时悄然离开。   此刻,契无忌正站在二楼的贵品拍卖场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也同样在关注巨型蓝水晶原石的拍卖情况。   坐在身侧的危魑,目不转睛盯着场中轮番出价的几个买家,口中念念有词:“右边第三排那个,绝对是个托!”   “中间,就在空家主左前方的那位,也肯定是……”   大致把出价的几位买家全都看过一遍,危魑忍不住抱怨:“少主明知那人是故意的,为何还要跟空楠天主动提这蓝水晶?您这不是把空家往火坑里推?”   契无忌懒散地靠在椅背里:“姐姐喜欢这小鱼妖,我本打算买来哄她高兴,姐姐既然不要,那就让他把戏继续唱下去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戏有意思。”   危魑皱眉:“可是……这样一来,空家岂不……”   契无忌瞥了眼台上幽蓝幽蓝的大石头,似笑非笑:“戏还没到最后的结局,谁都不知道谁会笑到最后……”   危魑不吭声了。   他觉得最后肯定谁都笑不出来。   只有他家这位还在笑。   为啥?   他家这位是拿话本子的呗!   此时,台上的蓝水晶原石已经历到第三轮激烈的竞拍。   一番激烈拼杀过后,最终蓝水晶原石以高出原价三倍的价钱,毫无悬念地被空楠天收入。   消息传回来,整个空府的人又是一阵欢腾雀跃。   水晶原石送过来的时候,炎颜都被震惊了。   她还没见过这么大个头的蓝水晶,好奇地绕着看了好几圈。   从前在地球,她有几套托帕石首饰,可那些全是论克拉算的,就米粒黄豆那么大点。   这么大个头的蓝宝,实在太叫人开眼了。   虞昕竹也上前,将手轻轻抚上蓝水晶原石就忍不住赞叹:“好浓郁的水灵炁,这个价也算物有所值了。”   空府大管家上前,给自家主人道喜之后,皱眉道:“这块蓝水晶要制作成魮之鱼的鱼缸,这可不能随意假人之手,需找个可靠的炼器师才行。”   虞昕竹:“正巧,我天悲岛炼器阁的一位副阁主,带领门下几位弟子来了拍卖行,前两日刚到。如果空家主信得过我天悲岛,我可帮忙引荐。”   空楠天听闻天悲岛的人,自然求之不得。   不论是修行,丹道或者炼器,阵法……只要跟修行有关的,整个东方大陆,天悲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实力。   空楠天赶紧向虞昕竹再三道谢。   虞昕竹当即用天悲岛的玉牌传迅。   可巧天悲岛的炼器阁的副阁主就在拍卖行内,即刻赶来,与虞昕竹等人相见。   听虞昕竹与空楠天讲述完蓝水晶之用功,炼炁阁副阁主当即便决定亲手为空府炼制蓝水晶缸。   此事商议妥当,天色已晚,函湘宫也到了打烊时分。   空楠天与虞昕竹等众人道别,与家下仆从回了空府。   空楠天刚走进内宅,正在花厅中边闲话边做绣工的空夫人与侍妾,赶紧放下手中针线,一起迎出来。   侍妾忙着侍奉空楠天更衣净面。   空夫人端出早已沏好的雕棠茶,轻轻放在空楠天面前的茶案上。   每日回府什么都不做,先喝一壶雕棠茶,是自打成亲那时起空楠天就有的习惯。   雕棠有去疲解乏之功,空楠天一向嗜饮此茶。   可是今日,空夫人将茶端上来,却迟迟未见空楠天探身过来取茶。 第557章 姑娘走商的,不卖笑!   空夫人抬眸看向自己的丈夫,温和询问:“墨渊?是不是拍卖行那边有什么事?”   空楠天恍然回神,轻轻摇头,却又禁不住叹了口气:“今日我拍下一块苗家的蓝水晶原石,颇有些价值,可我手中眼下已无现银,只得将两处商号暂抵给苗府,待日后回款再说。幸而苗府通达,允了。”   空夫人替丈夫倒了茶,双手奉过去:“你不是鲁莽之人,做事一向心中有数。虽然买下这样贵重的东西,我知你必定有你的想法。”   空楠天收魮之鱼的事空夫人也知晓。   为了收入魮之鱼,空家几乎压进了所有能动用的现银。   为此,空楠天的压力特别大。   自打魮之鱼入手,空楠天就没睡过安稳觉。   空夫人知道,空楠天是担心魮之鱼的最终出价。   毕竟,这样单件拍品,价值特别昂贵的,风险也相对比多件拍品高的多。   这就相当于把所有的鸡蛋全都放在了一个篮子里。   一损皆损。   这一单一旦出事,整个空家的根基都会动摇。   魮之鱼一天未出手,空楠天就一天睡不安稳。   经夫人温柔安抚,空楠天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喝了口热茶,空楠天缓缓道:“别的倒也罢了,只是今日拍下的这块蓝水晶原石,我有些顾虑。”   空夫人边为丈夫添茶边问:“为何顾虑?”   空楠天:“我总觉得今日这事,实在太巧了……”   他将日间拍卖行里的事说了一遍,空夫人听完,温和道:“夫君的确多虑啦。”   “若是换做别人,恐怀疑对方与苗家串通。可是夫君刚才也说了,提出魮之鱼快要织纱,需要预备蓝水晶缸的是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而为你提供蓝水晶原石消息的,是契府的少主人。”   空夫人笑了:“这两个皆是名列前位的大势力,不论单提出哪一家,在整个东方大陆都颇有分量。这样的势力门阀,怎么会合起伙儿来诓咱们区区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家?”   妾室过来唤二人用晚饭,恰巧听见两人交谈,笑道:“还有那苗家。他家就算知道咱家收了魮之鱼,却如何能得知它何时要产鲛纱,何时要换水缸?”   妾说至此,俏皮地将两手一摊:“若他苗家早就知道了这些,那苗家也不用做什么生意了,光靠这未卜先知的本事,进银子还要快些呢!”   妾一番话说的空氏夫妇大笑。   空楠天此刻也霍然开朗,笑道:“我倒成了当事者迷,反倒不如你俩深居简出的妇道人家。你们说的很是,咱们空家虽然有些薄产,可还入不得这两户的眼。况且苗家也不可能计算如此精准!”   三人说笑间,空楠天携妻妾同往饭厅,起身笑道:“今日倒是另有个绝好的消息。”   “什么?”   空夫人和妾室皆好奇笑看向他。   空楠天笑道:“今日契少主为魮之鱼定了价,他给的价位至少是咱们入手时的五倍,倘若魮之鱼当真这个价位出,年后我给你们换个比这处更舒坦的宅子!”   空夫人与妾室听闻皆欢喜非常,齐与空楠天道贺。   这边空府晚饭,另一边契宅的饭菜也正上桌。   契无忌没有修为,故而每日契府的饭菜必定预备的十分丰盛。   炎颜虽然早就辟谷了,可在人家做客,自然要客随主便,少不了陪契无忌一道用饭。   契无忌面前摆着整只烤得金黄的野山羊后腿。   他吃饭从不用筷子,只用一把特别锋利的银质小弯刀,片下肉就直接入口。   将羊腿侧面,烤至搅黄略带脆皮的皮,带着肉薄薄地片下来,契无忌找了个青瓷盘子单独盛了,放在炎颜的面前。   炎颜见烤肉技术不错,便用筷子夹起块肉送嘴里,边嚼边问:“这么巧?空家要买蓝水晶,而且要那么大个的,苗家就刚好有了?”   咽下嘴里的肉,炎颜翻了个白眼:“苗家是算准了空家的魮之鱼啥时候开始织纱,搞配套服务么?”   这话带着明显的讽刺。   契无忌看向炎颜,笑问:“你也觉得这巧合的有点离谱?”   炎颜皱眉点头:“苗家今天这场拍卖会是有点巧合的离谱,我觉得空家主肯定也会怀疑。”   契无忌安静吃肉,没吭声。   见契无忌好像一点反应都没,炎颜白他一眼。   她觉得他这个函湘宫的主人,有时候实在够拉胯。   像这种明显有问题的大型贵品拍卖,居然不闻不问。   不过这是契无忌的事,她才懒得理会,她只关心自己心里的疑问。   “还有你今日跟空家主说的这个蓝水晶原石,上回去贵货库我也跟着一路去的,我怎么没见过这水晶原石?”   炎颜的记性一向颇佳,况且这么大块宝物,她不可能一点印象没有。   契无忌一直在专注低头吃肉,他先前盘子里那整只羊腿已经吃光了,此刻面前的是一只蘸酱的烧屏蓬崽。   契无忌把烧地香软筋道的肉皮割下来,抹上一层酱料,再把盘中的一种野菜叶子放在其中……最终用肉皮紧紧卷起来,做成个肉皮菜卷,放进炎颜的盘子里。   给炎颜做完肉皮菜卷,契无忌才回答她的疑问:“你上回跟我一道去的那次,确实没有这块蓝水晶原石。这块大石头是后来才送进贵货库的。”   炎颜挑眉:“哦?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知道,契无忌自那次时候,再没去检查贵货库。   契无忌:“贵货库里就算我不亲自过去查看,每日进进出出都有些什么,我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炎颜没动契无忌做的肉皮卷饼,皱着眉,狐疑地觑着他。   契无忌停下割肉的动作,抬头看向炎颜,问:“你当真不想要那小鱼妖?我觉得挺好玩儿的,买来送你做宠物吧。”   “而且那小玩意儿开始织鲛纱了,鲛纱很漂亮,姐姐若披上一件鲛纱制成的披肩,定能艳名倾城!”   “我说了不要,艳名不艳名的对我没用。我一走商的,又不是卖笑的,要那好看全是累赘!”   炎颜对契无忌的提议一点兴趣也没有,顺手切下一小块肉皮卷,又把剩下的大半还给契无忌。   这东西太腻,她只吃一口尝个味儿就够了。   契无忌用银刀子叉起肉卷一口咬下半边。   他边嚼边说了一句:“好吧,既然姐姐不想要,那可惜喽!” 第558章 谁眼睛落这儿啦?   炎颜并没留意契无忌最后询问她要不要小鱼妖的这句话。   她只觉是契无忌只是想给她买个玩意儿而已。   陪契无忌吃过晚饭,炎颜早早就回了温泉小院。   之所以赶回来,除了想抓紧时间修炼,炎颜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   石头小兔!   沧华一直说,能清晰感应到房日兔就在附近。   可是这段子日天天进出函湘宫,炎颜始终没见到那只神秘的石头小兔的影子。   干等不是炎颜的风格。   经过这这几日对地形的熟悉,炎颜决定自己出去寻找。   服下两枚虞昕竹送的聚灵丹,炎颜也不换衣裳,直接进入温泉,盘膝坐在其中就开始闭目修炼。   这几日在聚灵池中修炼,炎颜已经能明显感受到经脉中充斥的充沛灵炁,在周身经脉运行的时候,速度明显比平日快的多。   经脉通畅顺滑,没有丝毫滞涩感。   这种感觉就像电瓶车充满电开起来的感觉,可以完全忽略掉与地面的摩擦力,省劲又效率!   今日服用了聚灵丹,灵炁运行更迅捷,平日运行一个大周天需要一个时辰,今天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炎颜修炼了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竟然运行了整整五个大周天。   从聚灵池中出来的时候,炎颜瞬间释放术法烘干身上的衣物,感觉炁海充实,身上爽落轻盈。   就像睡了好几天黑甜大觉,特别有精神。   食指与中指并拢,置于脐下三寸处略微感受,其内有澎湃的力量微微鼓荡……   炎颜欣然一笑。   照这么修炼下去,再过一周左右她就可是试着冲激金丹境了。   虽然当初被强留下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不过炎颜现在想来,自己也算因祸得福。   至少修炼剩下不少灵石。   如果不是用了契府的聚灵池,照沧华给她计算的,修炼到金丹期,她至少也要消耗点六七万中品灵石。   现在剩下的这笔钱,还可以给须弥境里再置办些更好的设备。   她已经绘制好了新图纸,把原来的塑料薄膜加工设备进行改进,添加利用灵符做驱动。   这样就几乎变成了全自动的生产机器。   也就不用那么多狌狌看着机器,让它们有更多学习时间。   只是这样的设备需要更好的灵铁炼制,乔老板那边的炼炁费用也要涨一大截……   心里琢磨这些事的时候,炎颜已经走出温泉小院,向契府后院走去。   渐渐靠近那个偏僻石头院子的时候,神识里突然响起了沧华的声音。   “你来这里干什么?”   显然,她的行动引起了沧华的关注。   这样的情况,在炎颜身上还极少出现。   炎颜用神识回复沧华:“你不是说,已经清晰感受到房日兔就在这附近。咱们就这么干等也不是办法,我想不如趁晚上函湘宫里没人,去那边找找看。”   沧华:“去找可以,可是你往这边走……是想借助那个阵法?”   炎颜:“嗯,这几日每天都看那人画一遍,他画的那玩意儿我早学会了。”   对于自己的学习力,炎颜向来特有自信。   沧华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担心:“可是,他画的那个符箓,跟一般人族修士的符箓不太一样。你虽然学会如何画,却未必能激活。”   炎颜皱眉:“符箓不是只要会画,输入灵力就能激活么?况且那个人还没灵力,他每天激活封印的时候,还要服用补充灵炁的丹药,我自身带有灵炁,为何无法激活?”   炎颜的问题抛出,神识里半晌没听见沧华的回复。   眼看前面不远就到了石头院子,炎颜停驻了脚步,向神识中询问:“沧华?那我到底还去不去啊?”   她这几日不论是去函湘宫,还是出去,走的全是这处封印。   到此刻炎颜才恍然想起,契无忌好像从来都不从契府的正门出行。   “既然你想去试试,那就去吧。”   就在炎颜走神的时候,神识里传出沧华的声音。   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确定。   沧华竟也有不确定的时候?   这让炎颜有些意外。   同时,她也对那个封印更好奇了。   轻轻推开那间类似大仓库的石头门,炎颜探头向里头看。   空旷的大仓库黑黢黢的,只有角落里那盏燃着鲛油的灯,闪烁出幽蓝的微光。   四野静谧,那一豆蓝光仿佛幽冥地火,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炎颜往蓝光照耀的周围看去。   旁边的椅子是空的,上面扣着一本书。   白天的时候,那个守着封印的黑袍老人就坐在这里看书。   此刻只剩下椅子和书,黑袍老人不见了。   炎颜猜大概是歇息去了。   推开石门走了进去,炎颜没迟疑,直奔封印的位置快步走去。   圆形的封印是雕刻在地面石头上的,即便没有启动,也有很明显的肉眼可见的痕迹。   尽管石头仓库里漆黑一片,豆大的蓝鲛灯根本就无法照到这边。   不过炎颜现在的修为,夜间清晰视物已经完全没有问题。   很快来到地面雕刻的封印跟前,她学着黑袍老人的样子,将灵炁从指尖输出,开始迅速在空中绘制符文。   随着指尖的滑动,一个繁复古老的符文很快在虚空绘制完成。   因为炎颜不用服灵气丹,可以直接用自身体内的灵炁边绘制边启动符文。   她原本就跟沧华学过一些符箓的绘制方式,现在对于已经掌握的符文运用起来早已驾轻就熟。   很快将符纹绘好了。   只是跟日间的黑袍老人绘制的不同,她绘制出来的这枚并非血红色,而是金黄色。   见符文成功点亮,就说明绘制成功,炎颜松了口气,翻掌将符纹拍向地面的封印。   炎颜紧张地盯着印向地面封印的符文……   就在符文与地面封印正中雕刻的石头符文完全契合时,在她身后的黑暗空间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哗啦!”   只有一声,但因为整个空间实在太安静了,个声音就显得特别清晰。   炎颜虽然能夜视,但可以看见的空间广度毕竟有限。   她刚才并未仔细向另一端的无尽黑暗中探查。   此刻听见动静,炎颜赶紧回头。   身体陡然一僵。   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只……   眼睛! 第559章 关键时候请闭眼!   眼睛!?   炎颜浑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盯住对面出现的巨大球状物。   尽管出现了这个奇怪的,类似“眼睛”的玩意。   可是,对面的黑暗空间里她却并没感受到任何灵炁波动。   也就是说,突然出现的这个东西,就跟契无忌和那天晚上要杀她的那个,身怀巨大蛮力的男人一样。   全都不是倚靠灵炁修行提升实力!   努力将神识探查过去,可是对面的空间始终一团漆黑,就好像被巨大的黑暗胶着充塞了整个空间。   而对面的“怪眼”也始终只露出个大眼睛。   它身体的其他部位全部隐在黑暗里,炎颜看不清,也感受不到。   见对面的怪眼只是显个形,并没下一步的动作,炎颜稳了稳心神,回头看向刚才被激活的封印。   她写的那枚符咒已经成功触发了地上的传送阵。   只是就如她刚写成的时候一样,她激发的封印是金黄色,周围涌动的火焰也是金黄色。   跟之前她用过的,老人激活的那种猩红色的颜色不一样。   金黄色?   光看颜色就肯定跟她的空间力量有关。   符文呈半悬浮状态,对应在地上雕刻的石头封印上,感觉就像在进行认证,迟迟没有完全契合印入。   而整个传送阵,也只泛着浅淡的金色。   显然是在开启过程中……   炎颜觉得很可能是今天换了种新力量,阵法不认得,得确认时间长些。   这就跟手机识别新指纹可能是同个道理。   只是对面突然冒出个大眼睛,又不知道干啥的,炎颜心里有点着急。   要不帮它一把?   心里这么想着,炎颜抬掌凝出灵力,再次向悬浮在阵法上方的符咒灌输进去。   就在她的灵炁再次输入符咒的时候,黑暗之中又传来“哗啦!哗啦!”两声铁链被牵动的响声。   炎颜赶紧扭头,赫然发现面前的黑暗仿佛一堵巨墙向她这边压迫过来。   “轰!轰轰!”   伴随着几声巨大的震颤,那只一直停在黑暗中的“怪眼”也随之向炎颜逼近。   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炎颜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身后,就是尚未启动的金色传送阵。   而此刻她的脚,已经几乎踩到了尚未完全开启的传送阵的边缘……   “???……”   黑暗里传来巨大的怪异吼声。   随着吼声,“怪眼”也同时开始左右晃动。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只巨大的,长着弯刀状趾甲的巨爪,从黑暗里迈出来。   沿着巨大的锋利趾甲往上看,炎颜浑身的汗毛疏然炸起。   这啥怪物?   表皮的皮肤既不像鳞甲,也不是毛皮,而是一个个大馒头似得的凸起!   这会儿这怪物真正动起来了炎颜才彻底看清楚它的样貌。   怪兽的身形长得有点像恐龙里面的腕龙。   但是体积比腕龙要稍小些,腿比腕龙的短,只是跟腕龙长着一模一样的长脖子。   炎颜仰头沿着怪兽的长脖子看上去,就看见脖子上,顶着那个巨大的“怪眼”   原来巨大怪眼竟然就是这货的脸!   好大个的眼睛啊!   五官都直接挤没了!   炎颜仰头看着眼前巨眼怪的。   巨型怪物巨大的怪眼也低下来。   巨大的眼珠转了几圈,盯在炎颜身上。   像两张巨大的,肉铺盖似得眼睑缓缓向中央合拢……   巨型独眼做出个眯眼的样子,好像在仔细打量炎颜……   炎颜面上淡定,心里早已急的毛焦火辣,忍不住偷眼看向身后的传送阵。   传送还是刚才的样子一点没变!   “轰轰轰……”   巨型怪物迈着巨大的脚掌又往前走了几步。   炎颜吓地赶紧跳到旁边。   巨大的眼睛始终眯着,随着炎颜身形的跃动,巨大的瞳孔也跟着转了方向,始终盯在她身上。   炎颜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   她的时间宝贵,万一被契无忌发现,恐怕就再也没有靠近这石头小屋的机会。   瞪向眼前的大眼怪,炎颜一呲小白牙:“看,看,看你妹!”   爆了句粗,炎颜飞身跃起,一道气息凌厉的黄金炁凌就向着大眼睛甩飞过去。   巨型大眼看见朝自己飞速投掷过来的金灿灿的炁凌漩,原本眯着的眼睛蓦地睁大,就像看见了什么惊奇的玩意儿。   就一只眼,表情还挺形象!   随后,似乎认出了炁凌漩,巨大的眼睛再次眯起,露出邪恶的目光。   眼看炁凌漩就要飞至对方近前……   炎颜正好奇,这家伙既没嘴也没手的,到底要怎么还击?   然后,她就惊呆了。   巨眼肉铺盖似得大眼皮竟然猛地合了起来。   炎颜懵逼!   这是……   眼不见为净?   这货这么佛系?   但是,紧跟着,炎颜就发现了巨眼怪皮肤表面开始迅速发生变化。   那些巨大肉馒头一样的鼓包开始迅速鼓胀……   厚实的皮肤被撑开,大肉馒头一样的鼓包里,遒结的血管和经脉,肌肉清晰可见……   这大家伙,长了这浑身的肉馒头,竟是一个挨一个的肌肉块!   把皮肤都炼成了肌肉,这大家伙得多大的力气啊?   然后炎颜就看见,怪兽长长的脖子上,那颗紧紧闭合的巨大眼睛,就像个巨型拳头,狠狠击打在飞过去的炁凌漩上。   炎颜瞳孔骤缩,同时飞身而起。   她的脚刚离地,刚才投掷出去的炁凌漩就狠狠砸在她站的位置。   原来她丢出去打击对方的炁凌漩,竟然被大眼睛给打了回来,并且还能准确无误地还击。   看来这大家伙不光力气大,这一身全是大鼓包的皮也如金刚铁骨,连灵炁都无法击穿。   就在炎颜躲避炁凌漩的时候,大眼睛再次睁开,看向面前正在缓缓闪动金光的传送阵。   抬起巨大的脚,大眼怪厚实的脚掌就要往正在启动的阵法上踩。   “住脚!”   炎颜大喝一声,壁上的摩诃洛伽银光一闪,手中就多了一对长柄峨眉刺。   纵身高高飞跃而起,炎颜手中双刺向前探出,整个身形犹如穿云的乳燕,浑身包裹着灿烂烁金的炁息,向着巨大的眼睛飞身直刺而去。   “风厉如芒!”炎颜口中暴喝。   她用的是沧华龙本体附属性中,风属性的功法。   法术名称一出口,浑身黄金的炁凌瞬间磅礴翻卷,将她整个人裹在中央。   手中双刺犹如锋利的钻头,笔直推着炎颜,冲向巨型大眼。 第560章 房日兔,惊现!   “不可!”   脑中突然响起沧华的警告。   可是灵力已将术法催动起来,尽管脑中响起沧华的警告,可是炎颜的身体已然不受控制地冲过去。   炎颜觉得,特别坚韧的东西,就要用特别尖锐的东西去刺。   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最小的一个点上,只要力量足够,这个点便能洞穿宇宙!   危险又如何?   反正停不下来;   那就迎难而上!   手持峨眉刺,炎颜的身体就像一只被飓风推送的利剑,周身被金光烁烁的风龙卷狂猛推向巨眼怪兽。   似乎感受到了有物向自己袭击而来,巨眼怪物停驻踩向封印的大脚,扭动巨大的独眼向炎颜看过来。   见炎颜竟以身为刃刺向自己,巨眼怪再次闭起眼,长长的脖子开始甩动巨大的头颅,准备像上次击飞炁凌漩一样,再次把炎颜击打出去。   炎颜可不是炁凌漩。   炁凌漩无法转弯,炎颜虽然身体飞驰向前激射而出,却可以随着意识控制自己攻击的目标。   尽管巨大的眼睛就像个锤子已经抡圆了,准备在躲避开炎颜攻击的同时,将其击飞出去。   可是炎颜前进的身体也在空中同时瞬间改变了方向。   她的气息几乎锁定在巨大的眼珠上,并精准感应到眼珠即将撞击在自己身上时毕竟的半弧路径,尖锐的峨眉刺不偏不倚,正向紧紧闭合的眼睛笔直刺上去。   闭眼?   那就永远都别睁开了!   炎颜心中一声暴喝,手中双刺直直挺出向前猛刺而去……   磅礴的黄金力量源源不断向炎颜的手臂输送。   摩诃洛伽幻化的银质峨眉刺,几乎被炎颜的黄金炁凌染成金色。   速度实在太快,峨眉刺尖儿与空气摩擦生出“呲呲”的火花,流星赶日一般笔直刺中巨眼妖怪的眼睛。   刺中……   戳瞎妖眼!   就在炎颜感受到阻滞的瞬间;   因成功而生的心头狂喜还来不及冒出来;   手中的峨眉刺,就像触碰到了强烈的电流,被猛地激弹回来。   因为回弹力实在太大,炎颜又来不及收拾力道,峨眉刺的刺柄狠狠撞击在她的胸口上。   炎颜只觉两耳嗡嗡响,嘴里一阵腥甜,连咋回事都来不及就反应,身体已经倒飞出去。   “当心!”   脑害深处再次想起沧华的声音。   与此同时,空间中突然一阵香气缭绕。   不知从哪里横斜出一根粗壮的玉兰花枝,温柔地缠绕住了炎颜的腰身。   鼻息中嗅到玉兰香韵,炎颜心头一阵狂喜。   一闻这味道就知,这是沧华的大玉兰树!   可是玉兰花枝虽成功缓解了炎颜向下弹坠的身体,但是,因刚才她下坠的速度极快,被玉兰花枝卷住的时候,身体已经快碰到地面。   玉兰花枝接住炎颜的身体,惯性又向后坠落了一小段,身体刚好挨在地面上。   好巧不巧地,炎颜的一只脚就踩在了刚才一直迟迟未被激活的封印上。   身体刚触碰到封印,一股强大的空间力量霎时从封印中释放出来。   黄金色的空间之力,犹如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霎时将炎颜笼罩。   对面的独眼兽见此情形,惊恐的巨大独眼猛然睁大,腹腔中发出“空空空”的犹如擂鼓般的奇怪吼声。   炎颜整个人被完全笼罩在光柱里。   她的人就悬浮在封印上方,脚虽没有实实在在踩在物体上,但是她身体却感觉从未有过的稳健。   外面巨兽的吼声,她却一点都听见不。   冲天的黄金光柱只出现了瞬间,炎颜脚下的封印仿若流行一般猛地向地下冲射出去。   炎颜始终保持悬浮状态,跟随传送阵一起向下。   在她的眼前,一幅幅画面疏忽而过,快的直让她感觉眼花想吐。   胃里实在翻滚的厉害,炎颜只好低下头去看脚底下。   她的双足依然凌空,但是她的感觉,却像踩在实在的物体上,是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脚踏虚空?   她的脚下,是飞速旋转,金光夺目的传送阵法。   只是此刻的传送阵,正以光之速度向下行进。   炎颜猛然反应过来,她只是想去函湘宫拍卖场,眼下这以光的速度向下行进,这岂止函湘宫,闹不好得跑到白虎的领地上去了。   要搁从前,这速度……冲出地球走向太空了都!   “可是,这玩意儿咋停啊?”   前几回她都是跟着契无忌一起做传送阵,这东西走的也慢吞吞的,把他们送到三楼的平台上,就自动消失了。   可没像她这回,就跟坐火箭推动器似得,嗖嗖的!   正当炎颜郁闷咋让这玩意停下的时候,就在刚才传送阵行进过的轨迹的某个位置,突然出现一个浅浅的,绿色光晕。   炎颜的目光立刻被那处光晕吸引。   光晕是很温柔的浅绿,尽管跟她的金色华光比起来一点都不显眼。   但是,她炽烈的金光却也不能泯灭那一团温柔的绿晕。   绿韵越来越清晰……   关键是炎颜觉得那绿韵怎么看都好熟悉……   好亲切……   就在炎颜不明所以的时候,就在那团绿韵的中央,渐渐地付出一只……   兔子?   房日兔!   炎颜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抬手指着那团绿,口中急切叫道:“那,那里!”   她话音刚落,脚下的金色阵法猛然止住下行的速度。   在炎颜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惯性冲撞的瞬间,传送阵方向突然发现变化,猛地向她手指的方向飞去。   炎颜诧异地低头看向脚下的金色阵法。   这个阵法难道是用她的神识控制?   然后炎颜在脑中想了个“停”   脚下的阵法果然立时不动了。   炎颜赶紧道:“追那只兔子!”   脚下阵法金芒旋转,再次向着刚才行进的轨迹如流星撵去。   可就在炎颜即将靠近房日兔的时候,那团绿色的光晕却渐渐变淡,很快消失。   脚下的阵法停在某个点上不动了。   炎颜猜想阵法停下的这个地方,就是刚才房日兔出现的位置。   因为她命令阵法追赶房日兔。   阵法对事物的感知应该比她用肉眼衡量精准。   房日兔呢?   她现在在哪儿?   “用手指划开虚空”   脑中再次响起沧华的声音。   炎颜心中一凌,抬起手指运出空间炁凌向虚空一划。   黄金色的炁凌,在漆黑如幕的空间上留下一道金光色的残痕。   残痕渐渐蔓延……   面前的黑暗消失了。   在炎颜的面前,是函湘宫贵重拍品库的那扇熟悉的木门。 第561章 房日兔就是兔?呵呵   望着眼前熟悉的木门,炎颜对沧华说:“刚才我看见房日兔了。”   尽管炎颜从没见过房日兔。   可是,刚才出现的青色,还有青光中笼罩的那只兔子……   炎颜可以肯定,那就是房日兔。   “嗯”   神识里传出来沧华淡淡的回应。   炎颜:“房日兔为何会突然出现?”   沧华:“它大概是感应到了我刚才释放出来的木之力。并且……”   略顿了顿,沧华缓缓道:“其实刚才你看见的并非真正的,也并非真正的房日兔。”   炎颜摇头:“不!我能肯定刚才出现的就是房日兔。它周围包裹的那些淡绿色的气息,跟你身上的青木之力的气息一模一样。”   沧华的声音透着些无奈:“是,你感受到的却是是东方木之力没错,那只是房日兔释放出来的一缕神识。并非它的本体!”   炎颜不说话,一脸的倔强。   感觉炎颜还是不肯相信,沧华继续耐心解释:“我说过,房日兔并没有失去星辰记忆,它的修为也没有丝毫减弱。它陨落在这里的时日至少应在千年以上。这么久的岁月,它也一定经历了些事情。”   提起房日兔,沧华的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   “房日兔是龙之腹星。在几个副星里,它的性格最为温和,却也最谨慎小心。房日兔行事素以稳健为上,因此,在它不确定你的真正身份之前,是绝对不可能以真实面目示人的。”   沧华没有的说的是,炎颜看见的如果是只兔子,那就绝对不可能是房日兔!   房日兔,这货曾在星宿内的时候,沧华就极少委派他出门办事,通常都是留在家里看守门户。   也正因如此,极少出门的房日兔,除了沧华和东方星宿的几颗副星之外,没谁知道它的真实面貌到底是什么。   兔子?   呵呵!   听沧华这么说,炎颜心里一阵沮丧:“所以,刚才我看见的不是真正的房日兔,而它的幻象将我引来这里,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那家伙!”   “嗯,它或许真的不在这里,又或许在这里,但随时可能转移到别处。”   沧华也叹了口气,言辞里带着无奈。   房日兔就是太过谨慎了,弄得大家跟藏猫猫似得。   它要是像别的副星那样肯直接露面就省事多了。   既然知道即便自己进去贵货库也找不到房日兔,那还不如不进去呢。   还省得应付门楣上那只粘人的猴子精。   走出贵重拍品库的暗巷,炎颜沿着楼梯走下去,来到一楼。   此刻拍卖大厅关闭,偌大的厅堂一片沉静。   颜独自行走期间,跟日间的喧哗相比又别有一番景象。   其实这大厅里并非没人。   所有摊位都有各家留下守护拍品的修士。   像金家,空家,这些有些身份地位的,夜间留下的很有可能是府中养的化神境。   就连廖家,斛律家这样的中等商户,留守的也多半是元婴境修士。   就比如跟她签订血契的孟元婴,她就在快关场子的时候遇见过。   孟雁显然是晚上派来值夜班的。   不过修士夜间原本就要修炼,顺带过来守夜看护自家的宝物着实算不得辛苦。   炎颜走在空旷的拍卖场大厅里,偶尔途径哪家摊位,是时不时就能感受到各种不同属性的灵炁波动。   走到自家拍卖展位前,她原以为是沈煜云或者毕承留下值夜。   可是她刚靠近展位,就感受到一股澎湃巨大的力量。   这绝对不是沈煜云的招司甲,招司甲没有这么雄浑的灵力波动。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吃了一惊。   竟是阿桂!   看见炎颜,阿桂也有些意外,不过随即撤去结界。   炎颜走进来,问:“你怎么在这里?毕承和沈煜云呢?”   阿桂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嘿嘿,谁叫你家的酒好喝呢,为了讨口酒,我晚上就留这儿值夜啦!”   炎颜笑了:“既是我家的酒,还少得了你喝的?若为这个专门把你这位堂堂的天悲岛剑阁的大护法留下守夜,沈煜云就该打啦!”   阿桂哈哈大笑,往嘴里灌了口酒,再次撑开结界,与炎颜二人就在展位的厅堂里,找了两张凳子坐下闲聊起来。   “你帮我家小阁主退到了婚事,结果还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了,为这,我家小阁主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她说了,你一日没出契家,她便一日不离开。这些炎姑娘都知道了吧?”   炎颜颔首:“小阁主是个知情重义之人,值得一交!”   阿桂轻叹:“哎,炎姑娘也是位难得的仗义之人,也是我们小阁主运气好。不过话说回来,这两日,我见姑娘与契少主同进同出,契少主对待炎姑娘格外不同,便也明白了,他当日为何会提出让炎姑娘留下的要求。”   炎颜摇头:“我与契无忌没什么。顶多是熟悉些的普通朋友。”   阿桂点头:“这我听煜云说了。炎姑娘是明白人,自然不会轻易与人交付情感,不过……”   阿桂说话欲言又止,抬眼看向炎颜。   炎颜微笑:“桂叔有话但说无妨。”   阿桂皱眉:“不知小阁主她可否与姑娘提过,她为何要与契少主退亲?”   炎颜皱眉:“难道不是因契府一口气订了好几门亲事?”   阿桂眉头拧地更紧了:“这算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缘故。”   见炎颜挑眉看过来,阿桂道:“另一个缘故,便是小阁主她的直觉。”   “直觉?”炎颜蹙眉。   阿桂点头:“嗯,说出来可能炎姑娘不信,不过这事儿相信的人,除了我们剑阁之外,就连天悲岛其他馆阁的弟子,也大都没听说过了。”   炎颜:“小阁主的直觉……这是个异能力?”   “异能力?”   阿桂懵了一瞬,随即立刻点头:“啊,对,它就是异……能力!”   炎颜的这个说法阿桂头回听闻,虽然有点懵。   不过他细品,觉得炎颜的这个说法,形容虞昕竹的直觉特别贴切!   炎颜也来了兴致,好奇笑问:“那小阁主的异能力到底是咋回事儿?” 第562章 今夜累着了(有小剧场)   “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   石头仓库的石头大门大敞开。   契无忌跟斧头和危魑说话的同时,立在门前,负手向漆黑的仓库内看进去。   仓库里安静极了,就像每个宁静安详的夜一样。   站在他身后的危魑和斧头,也跟契无忌一样,往石头仓库里四下打量。   “兴许是少主您的错觉呢,您看,连擎目都好好地在睡觉呢,这里也没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危魑努力看了变天,实在找不出任何细枝末节的线索,忍不住劝了句。   契无忌却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仓库里,一寸一寸地看过去。   仓库里确实没有任何打斗过的迹象,就连地上的尘埃,都没有多余的脚印……   可是,刚才他的灵魂里,分明听见了擎目愤怒的暴吼。   擎目是用他血液卵化出来的蛮兽,是唯一能跟他用灵魂进行沟通的蛮兽。   只要擎目发出警示,不论相隔多远,他都能听得见。   擎目的存在,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就如他父亲的那只巨型卵!   尤其不能让山海界的修士知道……   在门口看了约莫有半柱时香的功夫,契无忌才跨步走进石头仓库。   进入石头仓库,契无忌就直奔传送阵。   传送阵也依旧是日间用过的样子。   雕刻在石头地面的阵法不见任何启动过的痕迹。   “这个……应该是炎姑娘的脚印。”   斧头在阵法的另一端。   他说话的时候正蹲在地上,仔细辨认一枚小巧的脚印。   危魑往那边看了一眼,不以为意:“这里有炎姑娘的脚印很正常啊,她经常跟少主从这里去往函湘宫,当然会留下她的脚印,炎姑娘又不是鸟,还飞进飞出的!”   契无忌看了眼斧头面前的脚印,想了想,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见他走向漆黑的另一端,斧头和危魑相互对视一眼,很默契的都没跟过去。   走到庞大的巨眼怪面前,契无忌停下脚步,仰头看向怪兽。   擎目此刻正在酣睡,像猫狗的睡觉姿势一样,擎目庞大的身形圈成一团,大大的独眼紧紧闭合起来,垫在前爪上,旁大如小山包一样的身体悠长地起伏……   契无忌抬手轻轻抚摸在肉被子一样的大眼皮上。   手碰触到擎目的时候,大家伙略微动了一下。   巨大的眼皮撩开一个缝,硕大的眼珠从上方缓缓翻下来。   等看清面前的人是契无忌,大眼珠慢悠悠转动了两下,眼皮又重重合上。   契无忌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凝重。   轻轻拍了拍再次陷入沉睡的擎目,契无忌阴沉着脸转身就往仓库外走。   见契无忌脚步突然变得匆忙,斧头和危魑也丝毫不敢迟疑,赶紧跟着一起走出了石头库房。   看着契无忌阴地几乎要随时下暴雨的脸,危魑和斧头都不敢吭声,乖乖低头跟在后头。   正往自己住处走的契无忌,走到半路脚下突然转了个弯,向另一条路上走过去。   见契无忌前往的方向,危魑和斧头相互对视一眼。   斧头忍不住小声提醒:“少主,这么晚了,您去炎姑娘的住处,她又该生气了。”   危魑也赶紧点头:“是啊少主,惹恼了炎姑娘,咱……那个,您就没点心吃了。”   契无忌仿若没听见,脚不停歇向炎颜住的温泉小院走去。   尽管大石屋里一切都好好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之前,契无忌的灵魂深处,清晰听见了擎目愤怒的吼声。   还有刚才,擎目看见他,连眼皮都没抬,显然是疲惫到了极致。   擎目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最听他话的蛮兽。   它一直乖巧地守护着传送阵,它绝对不会假装,更不会骗他!   今天夜里,一定有人去过石头屋!   希望不是炎颜……   心中这么想着,契无忌很快就来到了温泉小院的门外。   斧头和危魑很默契的停止不前了。   炎颜晚间肯定会泡在温泉里修炼,他俩爷们儿跟进去,万一看见不该看的……   就眼前这位的醋性……   不得吃人!   契无忌独自站在门外,深呼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温泉小院的门……   ————   “你的意思是……隐藏在小阁主体内的剑气……有预知能力?”   炎颜满脸不可思议。   阿桂点头,脸上同样充满困惑:“是,听上去是不是特别像假的?可是都有好几回了,小阁主的直觉特别准。关于这点,许多剑阁的弟子都亲眼见证过。”   说完,阿桂看向炎颜:“这次小阁主要跟契家少主退亲,原因也是因她的感觉,小阁主她说……说……”   炎颜笑了:“说契无忌跟普通人有点不一样,是不?”   阿桂立马点头:“小阁主她亲口跟你说了呀,她就是这么跟我和月雅说的!”   炎颜笑的花枝乱颤,摇头:“不是,这是我自己感觉出来的,哈哈哈哈……”   阿桂一脸诧异:“炎姑娘你也有这种预知能力?”   炎颜笑的几乎岔气,摆手:“没,我没……我只是单纯的觉得……行了,咱们换个话题,不然我得笑死……等会儿……等我先笑过这股劲儿……”   阿桂有点尴尬地挠头,不明白这有啥好笑的。   等炎颜笑够了,听她突然问了句:“桂叔,你们天悲岛修炼方面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光修炼肉身,不用灵炁,就能把肉身修炼地特别强悍,刀枪不入的功法?”   阿桂皱眉:“一点修为都没有吗?”   炎颜点头:“没!”   阿桂拧着眉头想了想:“锤炼肉身的,我们天悲岛也有类似的弟子,不过多少都有些修为。像你说的这种,一点修为都没有的……”   往嘴里灌了口酒,阿桂又想了会儿,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一种锤炼肉身的功法,不过听说这种并非本届……炎姑娘?你咋了?”   阿桂正打算跟炎颜说她刚才询问的功法的事儿,就见炎颜紧闭双目,一脸凝重。   “炎姑娘?你没事吧?”   见炎颜脸色越来越难看,阿桂立马担心地仔细查看。   见她只顾闭眼不吭声,阿桂伸出二指向她眉心处一点,一缕精纯的神识之力就渗入炎颜的眉心。   紧接着,阿桂就听见一声奇怪的兽吼。   这声兽吼从炎颜的神识里传出来,带着神聋发聩的强悍力量。   阿桂探入炎颜识海的那一缕神识,险些给这声吼震碎了。 第563章 老厉害了!   阿桂真身猛地晃了一下。   探入炎颜识海中的一缕神识,迅速从她识海里退了出来。   饶是他反应够快,退的够及时,神识回到自己身体里的顷刻,阿桂的嘴角还是渗出了一丝血渍。   这闺女的神识里到底住着个啥玩意,好生凶猛!   这一嗓子,让阿桂着实吃惊不小,也吃亏不小。   没看出来,一个区区筑基后期大圆满的小丫头片子,居然把自己神识防御的严严实实……   老厉害了!   后生可畏!   炎颜此刻紧闭双目,一串串豆大的汗珠子沿着额角往下滚……   对刚才阿桂神识的探入,炎颜一点感知都没有,更别说防备。   对阿桂,炎颜完全放心,根本就没想到防御。   她识海中的声音其实是吨巴的兽吼。   吨巴的兽吼是有攻击性的,但因为炎颜是它的血契主人,所以,吨巴的兽吼在炎颜的神识里响起,那叫神识传音。   在别人的神识听来,那绝对就是毁灭性的灵魂攻击!   炎颜此刻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吨巴传递的信息上。   吨巴这还是头回利用血契给她灵魂预警。   她离开的时候没带吨巴出来,把吨巴留在了契府的温泉小院。   为得是混淆契无忌的视线。   契无忌知道炎颜不论走到哪儿都一定会把吨巴带在身边。   留下吨巴,就是为了故意制造她人在院里的假象。   此刻吨巴给她用神识传音,就说明有人去了她居住的院子。   契无忌?   可是往常这个时辰契无忌不可能去找她。   为何今日突然大半夜跑去她的住处?   发现她启动过传送阵?   还是发现了她跟那只独眼怪物打斗的痕迹?   炎颜心头一阵慌乱……   脑中吨巴的吼声消失,炎颜猛地睁开双眼,急吼吼起身就往展厅外赶。   “炎姑娘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   阿桂见炎颜突然心神不宁的样子,不放心,也赶紧跟了出来。   炎颜说话都变得有些紧张:“我今晚是从契府偷跑出来的,我出来的时候私自启动了契府的传送阵。刚才吨巴给我神识传音,说有人去了我的住处,他很可能是发现我跑出来了。”   炎颜心里惦记吨巴那边,就没跟阿桂说独眼大妖的事儿。   这事儿比较麻烦,一两句说不清。   她这会儿心里着急,就更说不清。   阿桂把脚一跺:“嗐,管他呢!既然叫那小子发现了那不如咱就不回去了。他要实在纠缠,不行你和阿云就带着商队,跟着我们回天悲岛去!老子看那小崽子敢追上天悲岛!”   炎颜摇头:“不行,吨巴还在契府!再说我答应了契无忌要留下,万一我此刻反悔了,他不承认先前的退婚,咱这些日子不就白忙活了!”   她虽然心里着急,可是脑子还清醒。   干事儿不能凭一腔子热血,需得冷静。   阿桂看了炎颜一眼,不吭声了。   说话的时候,炎颜已经出了展位。   手臂上摩诃洛伽银光闪烁,幻化成银剑自动飞落在炎颜的脚下。   炎颜踏剑而起,一道银光直奔函湘宫顶楼飞去……   仰头望着炎颜的身影,拖着亮银的残影,消失在函湘宫漆黑的穹顶上方……   阿桂忍不住自言自语:“多好的姑娘啊,要人品有人品,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跟阿云倒是般配。就是阿云现在不能修炼了……唉,可惜了……”   心下感慨一番,阿桂默默折回展台,继续撑开结界值夜班去了。   炎颜脚下御剑在函湘宫大石砌成的圆形穹顶上兜了一圈,恍然想起一事。   既然契无忌已经发现了传送阵法被动过,他势必会盯紧那地方,此刻传送阵肯定是不能走了。   炎颜心念一动,掉转方向,御剑向旁边尚未装修的,黑黢黢的石头平台飞去。   从函湘宫内部回契府,除了之前一直走的那个传送阵,另外还有个暗门。   她听契无忌提过一回。   当时契无忌说,万一传中阵法不能用,可以从那个备用的暗门回契府。   那个暗门在普通人肉眼无法发现其位置,只有用契无忌给她的那块橙色函湘宫入门徽章才能令暗门显现。   因为那里面。封着契无忌的一滴血。   炎颜觉得,这暗门可能是契无忌给自己留的后手。   这连他老子来了也无可奈何。   炎颜没想到这个备用门,她自己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按照契无忌说的位置,炎颜很快找了一个通道。   暗道从表面看,就是个普通的死胡同。   因为这里整个平台都没有进行修葺整理,这个通道就像是个修建了一半的烂尾工程,被随意废弃在这里。   跟这整层楼的风格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是故意修葺的,完美地遮蔽了石门的存在。   按照契无忌的说的,炎颜一直走到死胡同的尽头。   尽管这里光线暗得普通人完全无法视物,却丝毫不影响炎颜看东西。   她伸手向前,触手碰到的是粗糙的,没有任何人工雕琢过的粝石表面。   取出纳戒里的橙玉入场徽章,轻轻地将徽章贴在粗糙的石壁上。   徽章刚触碰到石壁,炎颜就感觉手心里的徽章“嗡——”地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   随着震颤,面前原本粗糙的原石渐渐发生了变化……   巨石的表面就如被风化了一般,细碎的沙石迅速向后收缩,挪移,原石的最前端露出一个椭圆形的,光滑的形状。   炎颜向后退了几步,站在距离石壁十来步远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正在发生剧烈变化的石墙。   巨石坚硬的表面,先前就像被蒙上了一层被风化的沙土,经由橙玉徽章碰触,被风化的沙土就像遭遇了迎面的飓风吹袭,突然开始迅速剥落……   最终,所有覆盖的沙土全部褪尽,原本粗狂的巨大石头表面,露出一张粗犷的妖兽脸。   石雕兽脸的样貌乍一看有点像法兽獬豸。   但眼睛的轮廓却并非獬豸那样的环豹圆眼珠,而是椭圆又有点像倒三角形的眼睛,看上去比獬豸的面相恶些。   口中雕刻着锯齿状的獠牙,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第564章 门,活的?   炎颜惊骇地望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这种感觉就像在看科幻电影。   走到近前,手轻轻放在兽脸石门上,炎颜惊奇地发现,刚才开启石门的时候大石与她所持的橙玉入门徽章,产生的那种如共鸣一般的嗡鸣声,此刻竟然仍在兽脸石门上回响。   只是震动的频率非常低,需要身体碰感应才能察觉。   这兽脸石门,莫非……   是个活的?   “并非,这只是个阵法。”脑中响起沧华的声音。   炎颜瞪大眼:“阵法?这么神奇?开个门而已还会发出震动,我还以为活的呢!”   炎颜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面前这个阵法跟传送阵完全不同,她没有在这兽脸石门上感受到任何灵炁波动。   石门雕刻成兽脸状,所用的材质,依旧是用于修建石头库房相同的石料。   炎颜觉得这种石头可能很容易生产体型巨大的整块石料。   就比如眼前这石门,就是用整块石头雕刻而成,一点拼接的痕迹都没有。   契无忌喜欢用这种石料,她猜大概也是因为其体积巨大,整块,取材比较方便。   之所以说这石头门跟之前的感觉不一样,是因为传送阵需要用灵炁启动,并且在使用的过程中同样需要灵力来维持。   可是面前这张大石头脸,在炎颜感知了半天,感觉它就是个普通的石头,却不知为何会自己发出嗡鸣般的震颤。   “这是隐藏阵法。”沧华继续给炎颜科普。   “隐藏阵法只作用于物体所处的环境,并不作用于物体本身。所以,这兽脸门上虽然没有灵炁,它是被所处的环境所影响。”   说至此,沧华略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眼前这东西倒是被你说中了,这门确实不是个石头的。”   炎颜瞪着面前的兽脸门,脱口就反驳:“不可能!这分明就是石头!”   听见沧华这话,她心中立马生出警惕。   沧华肯又想诓她点啥!   上回这家伙不知道怎么相中了个坐塌,非让她去买下。   结果人家那是颗家传的建木根雕坐塌。   建木啊!   那可是传说中可以通天的神木!   据传闻三星堆出土的那颗巨大的,有好多太阳鸟和成串铜钱的青铜神树,其原型就是建木。   炎颜花了整整五百的上品灵石,才把那坐塌买下。   最可气的是,这回沧华竟然没复活那建木根雕的坐塌。   他的理由是,有琅玕木给她赚钱就够了,建木留着以后用的时候再说,省得浪费他魂力灵炁。   炎颜简直要给这厮气死。   就算不像琅玕木弄活这大一颗,好歹让她回个本啊!   五百上品灵石!   她得卖多少塑料布才能赚回来啊!   “这回我没要的东西,也没诓你。”沧华像是揣中了炎颜的心思,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他又没买吃白饭,那么大一颗琅玕木,它不是灵石?   这妮子居然为了个死树墩子跟他较真儿这么久。   越来越跟他斤斤计较了!   须弥境里的沧华下意识拧起长眉。   吃白食……   这感觉他平生还是头回体验。   类似的情况,在人族的书里是怎么形容的来着,他记得有个专门的词……   对,寄人篱下!   此刻寄人篱下的沧华光顾着体味人生了,寄人篱下的沧华并没留意,炎颜已将手伸进了那半开的兽嘴里……   炎颜记得契无忌说过,打开这个暗门的钥匙就在兽口内。   他当时说门里面好像有个什么圆球,只要握住那东西往外拽,就能打开这扇门……   不过契无忌当时并没说门是个兽脸的形状。   炎颜刚才仔细观察过,这兽脸除了这张半张开的嘴外,其他的位置都没有深入其内的空间。   整张脸上就只有嘴里是空的。   那契无忌说的“门里”她猜多半就是指的嘴巴里。   所以,炎颜就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了石头兽脸的嘴里……   嘴里的空间不大,呈圆筒形,感觉就像舌头两边翻卷起来的形状。   很意外的,里头的石头竟然一点不粗糙,反倒被打磨得异常光华,摸上去绵绵的,好像还有无数个圆乎乎的小凸起,有点像真正的大舌头,手感好极了……   表面那么粗犷,嘴里打磨这么精细作甚?   炎颜心里琢磨,胳膊就一点点向里头摸。   几乎探到兽口的咽喉位置的时候,手指碰到一个圆溜溜的小球。   小圆球大概有台球般大小,刚好抓握。   心头一喜,炎颜下意识就把小圆球握在了手掌里。   契无忌果然没骗她,这石头门里面果然有个小圆球。   这应该就是开启这扇石门的钥匙没错了……   就在炎颜准备握住小球往外拉的时候,神识里突然又传出沧华的声音。   “这并非石雕的兽面,而是真正是妖兽!”   就这一句,炎颜几乎浑身汗毛乍起,猛地松开兽脸咽喉的小球。   “嗖——”手以电闪不及的速度从兽嘴里抽了回来。   “这……活的?”   “沧华你咋不早说!”   炎颜吓地满脑门子冷汗,心里直骂娘。   沧华:“这么激动做什么?就算吨巴被困在里头,那玩意儿是只饕餮,哪儿这么容易就死了!”   炎颜:“可是还有……”   “行了!”   她的话被沧华粗暴打断,沧华的语气也透着明显的不高兴:“我刚说的是这是只真正的妖兽,我有说它是活的么?”   炎颜:“……”   真的……   活的……   貌似两个概念好像的确有点不一样。   真的,也有可能是尸体……   炎颜不说话了。   她理亏。   沧华见炎颜终于不杠了,语气才缓和下来:“这是只石化兽。”   石化兽?   这东西炎颜还是头回听说。   “石化兽是种妖兽。这种兽天生便带有种特殊的技能,它能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融进石头里,并能在坚硬的石头里任意穿行。”   炎颜颔首,抬头看向眼前巨大的兽脸:“所以,这只妖兽被炼化成了石门,却完全看不出它是真正的兽。就是因为它的身体完全融入了这石头里。”   沧华颔首:“没错。石化兽虽然不常见,但这种兽的寿命却很长。并且它们还有个特殊的地方,那就是死后尸身不宜腐烂。尤其若死在石头里,其肉身甚至可以保存数万年。”   说至此,沧华语气淡淡地说了句:“上次大战之前,玄武的长徒,便是只修行了十几万年的石化兽。” 第565章 龟挪?玄武,你怎么看!   炎颜听沧华说过玄武。   北方星宿,司掌冬。   用白泽的话说,是几大神境里,性格最沉闷的一位。   但是为人也最为踏实可靠。   难怪刚才沧华说着说着突然沉默。   是因为想起了玄武陨落的大徒弟吗?   炎颜抬头,再次看向面前的石化兽,轻声问沧华:“那……我开门了。”   须弥境里,沧华顿了几秒,低声道:“最好不要急着此时赶回。”   “可是……”炎颜的心情纠结极了。   她也知道契无忌这会儿很有可能就等着她露面,可是心里又实在放不下吨巴。   “后来你再未听见吨巴传音,说明它此刻很可能没事。但是,今晚契府突然有异,必定与您的行踪有关。你此刻赶回去,说不定更容易被人发现。”   炎颜为难:“可是,等到天亮了,我的行踪就会彻底暴露。”   契府跟普通人家一样,晚间休息,正因如此,她才选择晚上出来找。   如果她天亮之后迟迟未现身,契无忌很快就会发现温泉小院中的异常。   到时,她连说谎都找不到理由。   沧华:“不用急,等将明时分,我送你回去。”   沧华?   炎颜一愣,随即信念一转,原地消失。   须弥境   炎颜站在龛前,仰头看向坐在龛台上的沧华,皱眉:“你亲自送我回去吗?可是你每次神显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我怕被人看见。”   沧华:“无需多虑,我自有办法。”   说完,沧华侧目看了眼星辰龛:“此刻距离天光微熹,尚有两个时辰,你可歇息或者修炼。”   炎颜没回自己的玉兰楼,而是跃上龛前的木台,在茶案旁坐下。   想了想,炎颜问:“刚才我驱动那个传送阵法的时候,那个阵法是不是同时借用了我的空间力量?”   沧华:“嗯,若非你的空间之力,它怎会有那般迅捷的传送速度?能赛得过时空。”   炎颜惊骇看过去:“赛过时空?”   沧华点头:“传送阵,属于典型的空间阵法的一种。利用阵法结合灵力,由一个空间转移到另外一个空间。”   简单解释可传送阵,沧华向炎颜看过来:“你先前与契无忌一同乘坐那阵法的时候,负责启动阵法的那人完全没有修为,仅靠微薄的丹药灵炁,才勉强将你们送达那样短的距离,并且速度如同龟挪。”   如同龟挪……   炎颜汗。   玄武貌似就是龟吧,沧华你这么说就不怕得罪人?   不过炎颜同时恍然。   以往每次乘坐传送阵法,阵法的确是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停。   因为最开始的认知有误,导致她一直以为传送阵的正确打开方式就是那样的。   沧华继续道:“而你本身就是空间力量,你启动空间类的阵法,要比一般人族修士省力,并且传送能量也比别人的力量要强的多。”   炎颜皱眉:“可是我开启阵法的时候,我写出的字符一直无法与阵法契合,后来还是意外碰触到才启动了阵法。”   要是当时阵法马上就启动,她也不至于跟那个独眼怪物纠缠那么久。   沧华低笑:“你一直以为是你写出的字符有问题?”   炎颜挑眉:“难道不是?”   人家每天都用的阵法,到她这儿就摁不进去了,肯定是她的问题啊。   沧华摇头:“是你用空间灵力写出来的字符品阶太高,而契府地上刻的传送阵品阶太低。才无法与你的阵法完全匹配。”   这丫头现在还是修为太浅,不能明白更无法体会。   拥有炎帝精纯的空间血脉,任何只要跟空间力量沾边的事物,到了她的面前,品阶都会自动降低。   这就好比勾兑的酒,永远都不如直接酿造的纯度高是一个道理。   炎颜满脸不可思议:“所以,我这是盗配钥匙配过头了?我这个盗配的钥匙,比人家原装的还好用!”   这怎么想都不合理。   沧华:“其实阵法早已启动,只不过你是头回自己开启,运用尚不熟练而已。”   脸上的不可思议只停顿数秒,炎颜恍然:“哦,所以可能是我的空间力量开启阵法的方式,跟那个吃丹药的不一样。”   沧华颔首:“可以这么理解。你的高阶的字符无法潜入阵法图中,需要用你身体作为媒介,将符纹和阵法联系起来。”   说完,沧华道:“等日后得闲,我还是教你些阵法方面的要领,方便你日后行走使用。”   炎颜点头,仔细消化刚才沧华说的内容,再联系刚才她自己亲自使用阵法时的状况……   她的心里仿佛有些原本模糊的东西正在渐渐变得清晰……   “刚才我在使用阵法下移的时候,那样恐怖的速度,也是因我的空间力量所致?”炎颜问。   沧华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下头。   他知道炎颜在琢磨空间力量。   这丫头悟性极强,如果一些事她自己能想明白,远比他告知要强的多。   尤其修为越至上乘,悟性对于心性修为的提升便尤为重要。   炎颜捻着茶盅静默发呆。   片刻,她抬起头,眼中再次出现质疑和惊惑:“沧华,还有一事我不解。”   沧华目光从书卷上移开,投向炎颜。   对上沧湖深若星辰的沉紫目光,炎颜有些紧张,小心问道:“刚才,我乘坐传送阵下移的时候,面前恍惚出现一幕幕画面,有山川景致,还有人牲宅田……”   “这些莫名出现的事物,是不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沧华目光微滞,继而微笑:“没想到你会想到这一点,不错!”   炎颜吃惊地微张着嘴:“真的是?”   她从前看过些关于时间空间的三维现象和四位现象的书。   当运行速度超越所在时空维度的时间的时候,就有可能追上未来,或者奔回过去。   这是科幻里时光机器的设定概念。   刚才沧华说,她的空间力量可以激发出传送阵法更高的性能。   并且刚才她乘坐在传送阵法里的时候,注意到自己的双脚始终处于悬浮状态,但是她自己却感觉脚下并非虚空,而是实质。   这是不是就说明,因为速度太快,她触碰到了时光的本质,也便是时光的实体! 第566章 太恒,太嫦和小星星   见炎颜努力理解,并对空间力量已经有所颖悟,沧华便趁机给她往深阐释关于空间力量。   “空间力量虽然与其他四大元素一样,共同存在于这个山海世界,但是,空间力量却与其他四大力量,以及四大力量所属的诸多附属力量不同。它是一种被完全剥离出来的,却又无时不在的力量源!”   空间,时间无刻不在。   空间力量,其实无时不刻不渗透于山海世界的每个角落,每一时刻。   这是它的毫不起眼。   同时也是它的无匹强大!   “当你的空间力量抵达相应境界,疏忽往来已是寻常,重回曾经,前往未来,与你不过神识一念,正所谓追古溯今,昙花一现。”   “追古溯今,昙花一现……”   炎颜口中喃喃,眸光呆滞。   沧华静静看了炎颜几息,抬手为她斟上热茶:“你一直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其实若论撕裂空间,或许有朝一日,你的此项术法力量会远超于我。”   沧华说这话时目色真诚。   他所言并非空勉之词。   倘若炎颜未来当真能继承炎帝衣钵,凭她本体先天的空间力量,撕裂空间这种事,肯定比他这个天生青木之力的神境要容易的多。   炎颜目光灼烈如火:“我……当真能凭自己的力量回去?”   沧华颔首:“至少魂力可以,至于肉身……这个我亦不知。”   毕竟当年他封神的时候,也是神识遨游三千界,本体庞大的龙身绝对无法同往。   三千界……   若要肉身同往,大约需如羲神那般有力创世的祖神方可实现……   “即便只有神识能回到地球,我也愿意付出一切去交换!”   炎颜的回答,仍旧如最初那样异常坚定。   沧华的思绪被炎颜拉回,侧目看了眼星辰龛,轻声道:“时辰差不多了,该送你回契府了。”   炎颜也抬头看向须弥境的上空。   为了狌狌们在这里生活的方便,炎颜将须弥境的昼夜时辰与外界调整成了同步。   因此,此刻须弥境所显示的,便是外界同样的时辰和天色。   此刻,天将放明……   “还是我自己回去吧,你的目标太大,而且这边有许多化神修士,我怕被人发现……”   “去吧,豪迈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沧华打断炎颜的话,轻声说了句。   炎颜妙目倏地瞠大:“……谁?”   沧华轻挑入鬓长眉:“豪迈,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了?”   炎颜赶紧摇头:“没……我认得!就……有点意外……他会来……”   沧华解释:“金乌晨起照亮的第一个星宿,便是我东方星宿。此时,会有日月交叠之象同时出现在我东方七颗星宿之内。”   “这个交叠的时辰约有半柱时香。在此期间,我东方星宿可利用日月共生的间隙,任意穿梭往来于界内,却可不受任何束缚。这个间隙,便是星辰时。”   日时;   月时;   星时。   炎颜恍然:“星辰时,是日月同生更替产生的时间和空间的间隙。日月星三者皆为光之力。五成归太恒,四成归太嫦,余下的一层,便是星辰。”   沧华颔首:“如今豪迈已经回归星辰位,他身上有东方星宿的青木源炁,可在这半个时辰中肆意往来。”   说完,沧华看向炎颜,安抚道:“你放心,让豪迈将你带回契府可确保无虞。莫说契无忌,即便是白虎,玄武他几个在此,也无从察觉。”   炎颜用力点头:“谢谢你,沧华,谢谢你为我谋划的这般周详。”   沧华不再说话,捞起身侧的书卷。   炎颜浅浅地弯起唇角,转身消失在须弥境。   出了须弥境,仍是在函湘宫穹顶下的那一层。   周围依旧黑漆漆不见五指。   只是在炎颜的面前,多了位青光笼罩的玉面青年。   青年二十出头,一头乌发整齐束起,头上戴嵌青玉紫金冠,齐眉勒着墨绿的萱草纹抹额。   身上穿着同色系的玉绿锦袍,腰系宝琅织锦带,加上一双明棱薄底皂靴……   虽然与昔日堕入凡尘的时候,尚存几分模样的相似。   可是气质和周身的气息,已经明显不同。   炎颜还在发愣的时候,豪迈已经先她上前来,拱手与炎颜相见。   “炎姑娘,别来无恙。”   炎颜赶紧别开豪迈的礼,笑嗔:“你如今已是星君大人,就别跟我一凡人行礼啦。这可是会折煞我福寿的。等日后我入六道,阎王爷该跟我算旧账啦!”   豪迈抬手笑指她:“你如今经过这些历练,还改不了这贫嘴的毛病。”   说笑间,豪迈笑道:“传唤我过来时,神君大人已经将事情与我大致说明。趁着星辰时,我赶紧送你回契府。”   炎颜应了一声,跟着就感觉周身一凉。   原本笼罩住豪迈的青光,将她也笼罩在内。   豪迈什么也没说,抬腿就往墙壁走去……   然后,炎颜就惊奇地发现,他俩竟然连弯都不用拐,就直接穿墙行走如履平地。   炎颜惊讶地发现,契府原本的结界,墙壁,在豪迈的面前仿若无物……   原来这就是属于星辰的光之力。   虽然短暂,去已是远远超乎她想象的强大。   炎颜突然想起她拍下空间匙当时,沧华曾跟她提过金乌。   只要有光的地方,金乌都能抵达。   此刻是太恒星与太嫦星的交替缝隙,星辰之力虽然只有白驹过隙的光阴施展,却也威能无限,无所不在。   就在炎颜暗自吃惊的时候,豪迈已将她带进了温泉小院。   回转身,豪迈对炎颜再次拱手:“神君吩咐的使命已经完成,时辰已不早,小星也该归位去了。炎姑娘,保重!”   炎颜发现豪迈的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差了些,忍不住问:“是不是带我走这趟,消耗了你不少星辰力量?”   豪迈无奈:“实在惭愧,我昔日在人世间蒙尘已久,星辰力虚弱。回归星位虽然补充了些,可与从前元盛时相比还是差太远了。”   炎颜有些不好意思:“又消耗你的能力了,希望不要影响来年春风拂面时。”   豪迈哭笑不得:“我在星位,顶多也就一缕春风拂面的能力罢了。”   说完,豪迈目光浮现星光:“不过如今知神君大人尚在,我东方星宿再次重明指日可待。等帝君归位的那日,我等很快就会恢复昔日璀璨了。”   炎颜颔首:“我和沧华定会竭尽全力,努力早日归来!”   豪迈轻轻点了下头,周身青光赫然大盛,整个人凭空消失。   炎颜抬眸眺向东方。   那里有颗星子倏忽明亮。 第567章 拿话本子当教科书(||?_?)   目送豪迈离开,炎颜立刻紧张地看向聚灵池。   池中……   炎颜露着洁白无瑕的脊背,正趴在池边一块光滑突出的大鹅卵石上……   睡觉!   没错,此刻的聚灵池内,也有个炎颜。   一模一样的炎颜!   炎颜刚走到聚灵池边,灵池旁的空间猛地一阵波澜荡漾,吨巴现出兽身。   吨巴一出现就直奔炎颜跑过来,毛绒的前爪人立而起,抱住炎颜的手臂又蹭又添。   炎颜顺了顺吨巴大脑门儿上的顶毛,温柔安抚:“这一夜叫你担心了。”   她一开口,池中的“炎颜”立刻动了一下,随即将头脸转过来……   炎颜望向聚灵池里的自己,笑赞:“简直跟我一模一样,神态动作都像,连我自己都看着像照镜子,丝丝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没错,刚才在聚灵池边趴着假寐的,正是蜃灵丝丝。   蜃妖天生具有幻化之能。   当初在翕陵草原,为救雚疏兽群,丝丝就曾变幻出整个雚疏兽群的虚影景象,成功骗过了诸多狩猎者。   这次,炎颜为了掩契无忌耳目掩地更逼真,就把丝丝从须弥境里带了出来。   丝丝听说让它变成炎颜在温泉池子里泡澡,美的直冒大鼻涕泡。   它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偏女生象,又跟炎颜相处了这么久,对炎颜的行为动作早已十分熟悉。   幻化成炎颜的模样泡在池子里,只要不张嘴说话,保证连沧华看见都认不出来真假。   见这会儿丝丝居然连外衣都褪掉了,从背后看,整个上身就脖子里挂着根红丝带……   炎颜顿时满额黑线:“丝丝你……就算泡温泉,其实也用不着把衣裳都脱掉……”   她平时自己泡温泉,从来都穿的严严实实须尾俱全的。   丝丝这温泉泡的也太尽职尽责了点。   而且它幻化出的模样本来就跟她自己完全相同。   炎颜觉得,这会儿看丝丝没穿衣裳,就跟看她自己没穿一模一样。   想到契无忌很可能昨晚来过。   他进来之后,很可能就看见了丝丝这幅样子……   炎颜脸上一阵烧热。   恨不得把时间拧回去,再把衣裳给丝丝裹上!   丝丝虽然经常让炎颜给它买布料,它也做过许多不同款式的衣裳。   但那只是它的个人爱好。   蜃灵其实根本就用不着穿衣裳。   它们想要什么样子,直接照着那物的样儿变就完了。   是以,炎颜唤丝丝的时候,等它转回身,身上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   丝丝委委屈屈地飘过来抱住炎颜的腰:“颜啊,不穿衣裳这事儿你可不能怪我啊,要怪你得怪那个擅闯女儿家绣阁的混小子……”   说话的时候,丝丝柔软的小身段还激动地扭啊扭的,在炎颜身上蹭个没完。   炎颜被蹭起厚厚一层鸡皮疙瘩,赶紧运灵力把丝丝从身上剥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清。我昨晚听见吨巴传音了,它当时挺着急的。”   丝丝此刻仍是炎颜的模样,扭着水蛇腰把小脚一跺,愤愤然伸出个兰花指儿……   “哼!那厮忒也没教养,明明看见人家姑娘泡温泉池子里,他还那样直直闯进来!吨巴都拦不住他!”   炎颜听得心头一凌:“后来呢?他进来之后,你说话了没有?”   这才是炎颜最关心的话题。   丝丝是个蜃灵,属于罕见的空间力量妖怪,须弥境又是神境顶级的空间宝物,丝丝住在里面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它现在的修为增长,几乎是呈几何倍数成长。   跟当初豪蕊生当护身符用,那只被囚在白水晶里的小蜃灵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的丝丝,别说模仿个炎颜,就算让它模仿当初翕陵草原上的整个雚疏兽群,维持个把时辰不叫人看穿也一点问题没有。   契无忌没修为,只要丝丝不张口说话,他绝对看不出泡在聚灵池里的是个赝品。   丝丝急地水蛇小腰扭地更厉害:“没呀,人家哪儿敢啊!可是那厮都走到池子边了,人家生怕他一时闯进池中来,所以,我情急之下,就把衣裳给脱了!”   炎颜眼蓦地瞪老大!   这啥逻辑?   你装成个女人,怕男人靠近,就脱衣裳?   谁教给你的!   炎颜觉得丝丝这不是怕契无忌靠近。   它这是嫌契无忌近的太慢!   见炎颜瞪眼盯着自己,丝丝赶紧解释:“这个妙法还是我从话本子上看见的呐!”   “话本子上全都这么写的,说小姐与公子偶遇,小姐若是意外被雨淋湿了衣裳,公子必定会替小姐生一堆暖暖的柴火,然后小姐褪下衣衫架在火上烘,每当遇上这样的情况,公子便立刻回避地远远儿的。”   然后,丝丝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我当时灵机一动,就把衣裳给脱了。而且我还假装睡着,衣裳被水飘走,我自己全无只觉,然后,那人在池边站了一阵子,果然就掉头走啦,啊哈哈哈哈……”   讲到最后,丝丝还嘚瑟:“如何?人家睿智吧?平日我那般刻苦读书,书可不是白读的呦!”   丝丝讲的绘声绘色。   炎颜听得满心草泥马狂奔……   为了把男人赶走,就脱衣裳……   这就是拿话本子当教科书的下场!   炎颜考虑回头得跟阿祥它们科普一下正经知识跟话本子的区别。   免得须弥境里那帮都被这货给带歪了。   丝丝就现成的反面教材!   契无忌很有可能是将丝丝当成了真正的她。   他多半见她人在这里且已睡熟,便没出声喊醒她。   不管怎样,就算牺牲点色相,没出事就好。   反正牺牲的也是赝品的色相!   将丝丝带回须弥境,炎颜见天色已然不早,便准备去找契无忌。   照丝丝形容的来看,昨晚来的因是契无忌无疑。   在契府里,除了他本人,没人敢大晚上的直接闯进她住的这处院子。   既然契无忌亲自过来,说明他十有八九发现了石头库房那边的异样。   不知那家伙此刻在干什么……   心下正揣测,炎颜才踏出温泉小院的正门,旁边顿时传来一个声音:“哎呦喂,我的好姑娘,你可算出来啦!” 第568章 哈尔的移动城堡?   听见这声音,炎颜心头一惊,侧目看去:“危魑?你怎在这儿?洪歌呢?”   昨晚跟着豪迈穿墙进来的时候,是从另一端,并没走正门这边。   炎颜不知道正门这地方还有人守着。   且还是危魑!   危魑,一向与契无忌寸步不离。   他此刻在这里……   那契无忌呢?   炎颜的心头顿生警觉。   听她提起契无忌,危魑顿时一脸苦逼。   “我家少主一个人在那地方守了整整一宿。唉,那样子……我还是头回见他这样,炎姑娘你光听我说体会不了,你亲自去看一眼就明白了!”   炎颜看了危魑一眼,默默跟在对方身后去寻契无忌。   领着炎颜穿廊绕院,行至一处旧色的木头门前,危魑方才停下。   转回身,危魑对炎颜苦笑:“少主就在这里面,炎姑娘您自己进去吧,我不方便跟进去,少爷他这会儿除了您,肯定也不想看见别人。”   看着面前的院门,炎颜有些意外。   这地方她来过。   她第一次意外掉进契府的那晚,契无忌带着她离开的时候,就把她领进了这个庭院。   她记得很清楚,这院子里啥也没有,就有一扇老旧厚重的木门,特难拉开。   当时契无忌说,那是契府通往外头唯一的后门。   契无忌怎会在这里?   炎颜满心疑惑,抬腿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仍跟上回她来的时候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深冬时节,这院子好像比上次来时更显凄荒。   院子不大,什么建筑都没有,炎颜一眼就看见了上回她离开时的那扇木门。   还有……   木门前面石阶上,坐着的契无忌。   沿着几乎被荒草埋没的石子小径,炎颜慢慢地走过去。   契无忌安屈膝坐在台阶上,胳膊搭在膝头,脸埋在胳膊里。   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危魑说契无忌昨晚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宿……   炎颜想不通他守在这里干什么。   走到距离契无忌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炎颜停驻脚步。   正打算开口,契无忌先猛地抬起头,灌满血丝的红眼睛笔直盯过来。   炎颜心头微讶,下意识退后一步。   看清来人是炎颜,契无忌猛地站起身:“姐姐?你……”   炎颜望着契无忌红红的眼,有些意外,道:“危魑带我过来的。我刚从院子里出来,他就告诉我,说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契无忌熬地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就那样定定地望住炎颜,就仿佛要用眼神洞穿她的内心。   “姐姐,你昨晚在哪里?”   问完话,契无忌的喉结滚了两下。   他此刻感觉嗓子眼特别干,手也下意识紧握成拳,所有的神经感官全部都集中在炎颜身上。   他不想错过炎颜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态变化。   他要亲眼看着她说出答案。   他从来没体会过这种陌生的感觉。   所以,契无忌不知道,他此刻这种莫名紧张的情绪,叫做:关心,则乱。   炎颜望着契无忌的红眼睛,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守在这里干什么?”   契无忌:“我在等!”   炎颜:“等什么?”   契无忌:“姐姐可知这木门后面是何处?”   炎颜偏头向木门看了一眼:“我第一进来,你对我说过,这里是唯一能离开契府的后门。”   契无忌:“没错,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是。可现在,它不是了。”   炎颜吃惊地望向契无忌。   门通往啥地方,还能随便改?   哈尔的移动城堡么?   对上炎颜惊讶的表情,契无忌语气放缓了几分:“凭姐姐的聪慧应能猜得到,前阵子,我才与姐姐说过。”   炎颜蓦地双眸瞠大。   兽脸暗门!   这道木门现在同往的彼端,竟然就是兽脸暗门!   幸亏……   炎颜只觉此刻后背贴身的衣襟瞬间被冷汗浸透。   如果她昨晚没听沧华的,直接开门进来,正好跟契无忌碰个正着!   看见炎颜更加震惊的表情,甚至脸都有些苍白,契无忌的表情放柔了些,声音也和缓下来:“契府的结界比较特殊,可以随意更改变幻对外界的通道。只要稍加调整便可。”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   沧华跟她说过,契府用做防御的是蜂巢结界。   这种结界结构异常特殊,防御性能也非一般的强大。   只是炎颜没想到,蜂巢结界的强大,竟连通往外界的门户走向都能随意改变。   果然是厉害的结界!   见炎颜默不作声,契无忌以为她被契府的结界震慑住了,走到近前,微微俯下身,轻言安抚:“姐姐不用紧张,不论如何改变,我都会将正确进出的途径告知你。”   “就如这唯一的后门,如此机密的门户,我不是照样对姐姐没有隐瞒。知道这里改变走向的人只有我,斧头和危魑,另外就是姐姐。”   说至此,契无忌低头看向炎颜:“你对我而言,永远都不是外人。”   炎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牵了下唇角:“哦,确实……很令人意外。”   “意外吧?姐姐一定没想到。”   契无忌说话的时候,突然轻笑了一声:“姐姐不明白,我也有一事不明。”   说完,契无忌低下头,目光再次定定地望住炎颜的双眼,低沉的语调里带着明显的探究……   定定望住炎颜的漆黑墨瞳里深深有物:“昨晚,姐姐你,在何处?”   炎颜抬头,明若晨溪的眼睛同样一眨不眨望进契无忌的黑瞳:“你既有如此一问,说明你已经在怀疑我。我说的话你不会再相信,又何必多问呢。”   “不!”   契无忌几乎未想,脱口斩钉截铁:“只要姐姐亲口说出来的,我全信!”   炎颜心头倏而一震。   她清楚,契无忌会这么问表示他已经怀疑她。   只是他说的这般认真肯定,令炎颜颇感意外。   尽管契无忌从来都不掩饰对她的喜欢,可是炎颜觉得,两人相处这么短时日,契无忌就算再喜欢,也不至于就对她用情深到什么程度。   换言之,炎颜根本不信她都会无条件相信她的任何话。   垂在身侧的手因过于紧张悄悄紧握成了拳。   掌心全是汗! 第569章 炎颜背后的男人到底谁?   炎颜亲眼见过契无忌徒手将那个偷袭她的,肉身无比强大的蛮男,直接揍成肉糜。   那晚的亲身经历,对炎颜的心灵震撼和感官刺激都实在太强烈。   她这辈子恐都没办法忘记。   把人打到骨头粉粉碎……   炎颜自五岁起学太极柔术,直到穿越来到这个山海世界……   经过这一年多的修炼,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人,妖,怪……   平生都还是头回遇见这样的人。   如此强悍的肉身。   那般刚猛的力量。   一力降十会!   如果契无忌对她出手……   炎颜心里很清楚,她在契无忌手上,连一招都走不过去!   倘若真动起手来,是不是她的须弥境就要暴露了……   这是炎颜最害怕的。   除了须弥境,除了沧华,她再无任何抵御契无忌的手段!   尽管心里紧张到了极致,可是炎颜的表面,依旧是澄澈平静的目光,仰头迎向契无忌。   轻轻地,她摇了摇头:“你问我昨晚去了哪里?我昨晚在聚灵池里睡着了。”   说完,炎颜眉心压了压,沉声道:“你不是亲眼所见?还来问我!”   语气里带着几分薄恼。   仿佛在嗔怪契无忌的擅自闯入和无礼窥视。   颇有几分女儿家怄气的样儿。   可是,炎颜浑身的肌肉神经却已悄然紧绷。   面上平静,身体已经完全调整到了最高级别战斗状态。   整个身体就像拉满的弓弦,随时都准备击射出让对手致命的箭矢……   契无忌静静地站着,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紧紧凝住炎颜的脸。   “姐姐昨晚,当真,哪儿也没去?”   再次询问,契无忌好看的唇几乎呡成一线。   不知为何,炎颜觉得契无忌好像也非常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黛眉轻轻挑了一下,炎颜呡着的花瓣薄唇弯出一朵漂亮的浅弧:“看吧,我说了,你果然不信。”   契无忌没说话,仍旧静静地看着炎颜。   见对方不动,炎颜索性也不动,就那样面对面跟他站着,陪着契无忌大眼瞪小眼。   片刻之后,契无忌轻轻一叹,抬手揉了揉炎颜的头发:“走吧,我饿了。”   说完,先一步向院外走去。   看见契无忌转身,炎颜低下头,同时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抬头再看契无忌的背影,炎颜内心有些复杂。   她知道,契无忌根本不信她的话。   但因为是她,所以,他不愿意再去追究。   她昨晚私自动用了传送阵,还跟他养的怪兽交了手。   炎颜觉得,要换做是自己,在她完全有能力压制对方的情况下,她一定会逼问清楚。   所以,契无忌再次对她网开一面……   “姐姐不用费心琢磨,我没怀疑你。”   契无忌并没回头,他始终背对着炎颜,边走边说。   炎颜看不清契无忌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语气里判断他的情绪。   她觉得契无忌好像心情不错。   这厮莫非真信她了?   炎颜觉得不可思议。   昨晚在石头仓库里,打斗的痕迹应该很明显,契无忌这么多疑的人,怎会没留意到那些痕迹?   契无忌突然停下,转身看向炎颜:“对不起,我没有任何证据就怀疑你,是我的错,我保证下不为例!”   他的表情异常认真,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全是最简单,最纯粹的真诚。   令人望之动容。   炎颜微张着嘴。   吃惊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双肩突然感觉一紧。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一双宽大的手掌握住。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拥进了契无忌的怀里。   契无忌一双铁臂紧紧环住炎颜单薄的肩,低下头,脸深深埋进修长纤细的颈间……   “对不起,别怪我,行吗……尽管我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可是刚才询问你,等待你答案的时候我紧张极了。我好害怕,好害怕昨晚是你……”   闷闷的声音从颈窝里传出来,契无忌双臂把炎颜紧紧地箍住。   因为契无忌的身量特别高大,炎颜又是在太娇小,被他拥在怀里,炎颜的整个人几乎被完全埋没,完全动弹不得。   若是平常,遭受如此对待,炎颜肯定会马上想办法挣脱。   可是这次她没有。   动情?   不!   ……忘了!   没错,炎颜忘了挣开契无忌的拥抱。   因为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契无忌刚才话里的关键词——“没有任何证据”   没有任何证据?   怎么可能没证据!   就算脚印子都得有一沓……   可是看契无忌此刻的状态……   炎颜觉得这家伙不像装的。   而且这样动情的状态下说出口的话,通常不太可能是假话。   可是她跟那独眼怪打架的证据呢?   她清楚记得她最后那一击,被独眼怪物弹飞,几乎以火星撞地球的速度撞向传送阵……   然后……   炎颜的瞳孔猛地一缩。   最后,她安然无恙落地,是因为凭空出现的玉兰树枝……   玉兰枝!   沧华!   到这会儿,被契无忌再次问起昨晚的事,炎颜才恍然反应过来。   她最后能安然无恙,是因为沧华出手了。   所以,契无忌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她打斗留下的痕迹,一定也是沧华全部替她料理干净。   此刻被契无忌拥抱着,炎颜的身体动弹不得,却忍不住用神识向须弥境中询问:“沧华?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   神识深处传来沧华沉静的回应。   炎颜闭上眼,唇角攒出朵温婉的淡笑。   之前她说想去夜寻石兔的踪迹,沧华反对过。   她也知这契府内处处透着古怪,可她太想快点找到房日兔。   因为她的冒失,才会在石头库房里碰上那只独眼妖怪。   这是她头一回没跟沧华商量,完全自作主张的行动。   可是最后,不但遇到了那样的危险,还差点被契无忌发现。   事实证明,是她太草率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因顾虑不周还鲁莽行事。   炎颜原本以为,事情过后,沧华必定要将她喊进须弥境中训话。   可是,从昨晚到现在,沧华一句责备都没有。   他始终默默陪着她,给她解释遇到的诸多状况,解释空间力量,默默地给她善后……   甚至最终,同样是沧华,想办法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回来,并完美地避开了契无忌的耳目。   所有危局的化解,全因她的背后,有个沧华。 第570章 天呐,他睁眼了!   炎颜突然发现,沧华表面看上去好像整日悠闲啥都不干。   事实上,他却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守护她。   守护须弥境。   沧华是神。   神无所不在却又让人毫无察觉。   可是这样的毫无感觉,却让炎颜心头涌动异常的温馨和安全……   感觉到拥住自己肩膀的手臂慢慢松开,炎颜睁开眼,才看向面前的契无忌。   见炎颜眼圈镶了红边,契无忌朗眉顿时紧紧拧起:“是不是我惹你伤心了?”言辞间皆是小心翼翼。   炎颜轻轻摇头:“没,我是感动,你能如此信任我。”   沧华,谢谢你。   谢谢你如此信任我。   须弥境里   慢慢地从手上的书卷抬起头,沧华深邃紫眸望向虚空某处……   须弥境外   契无忌眸底寒光闪烁,忍不住抬起手,再次握住炎颜的双肩:“你放心,我定不会叫你白受委屈!”   炎颜的注意力被面前契无忌略显激动的言辞扯回来。   什么不会白受委屈?   怎么不白受委屈?   让她受委屈的不就是他自己么?   不白受……   莫非这货想自残……   炎颜这儿还一脸懵逼呢,契无忌已经松开炎颜的肩,转身对危魑吩咐:“你先带姐姐去用早饭,我等会儿再去。”   说完,头也不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你……”没等炎颜话出口呢,人已经走没影了。   炎颜一脸纳闷儿,扭头问危魑:“你主子干啥去了?”   危魑看了眼契无忌消失的方向,一脸苦逼:“你不痛快,少主他就找别人的不痛快去了呗。”   别人的……   谁?   炎颜黛眉紧蹙,目中生疑。   此刻契无忌已经来到密室的石门前。   “轰隆隆……”   单手将密室厚重的石门猛地推开,契无忌跨步走了进去。   密室内依旧如往常一样寂静。   正中央的白水晶透明巨卵中,男孩依旧安静地沉睡。   男孩仿若完全被水晶巨卵包裹,守护在另一个永远宁静安稳的世界里。   慢慢地走到水晶巨卵前。   望着里面安然熟睡的男孩,契无忌漆黑的眼睛里,渐渐浮出杀意。   “呵呵,是你老子派人来的。厉害了我的契家主,不光发现了我的擎目,还差点离间我跟姐姐……”   原本正好端端说话,契无忌突然眸色一厉,抬脚照着水晶巨卵上狠狠踢上去。   “佟倥!”   巨大的水晶巨卵被敲击发出像空瓮一样闷沉的声响。   饶是水晶石壁厚重结实,仍旧被契无忌这一脚踢地剧烈晃了好几下。   巨卵是蛋形结构,其内有可以流动的液体能保持整只容器的平衡,就跟不倒翁的原理类似。   整只巨卵剧烈晃动好几下,最终仍保持站立的姿势。   只是因为容器整体晃动,导致里面的液体也跟着摇晃。   悬浮在液体里的男孩也跟着摇晃。   男孩的身体和四肢抽搐了几下,尽管始终闭着眼,但表情却露出了痛苦的神态。   见巨卵里的男孩不好受,契无忌的气儿消了些,心情也好了些。   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就在沉重的石门关闭的瞬间,白水晶里的男孩突然挣扎了一下,一直沉睡闭合的双眼,缓缓睁开一条缝……   函湘宫大型拍卖场眨眼已经开场半个多月。   随着各家重量级拍品开拍,函湘宫也迎来了本次拍卖盛会的高潮。   大仙鹤拖着飞撵稳稳停在函湘宫正门前。   周围各种异兽拉的豪华车轿见状很自觉地纷纷向旁边避让。   炎颜从飞撵里走出来的时候,迎面正遇上苗家的车轿。   看车轿前呼后拥的丫鬟婆子,她不用看也知道车轿里头坐着谁。   下了飞撵,炎颜径自往函湘宫里走,刻意跟契无忌拉开些距离。   尽管知道契无忌跟苗家庶女没啥真感情,也清楚苗家庶女不能耐她如何。   可是炎颜就是不爱别人误会她跟契无忌有啥牵扯。   更不愿意给他的小情人当成假想敌。   自从上次她用过传送阵,契无忌就再没去过那个院子。   后来炎颜偷偷去看过,发现那个院子竟然整个凭空消失了,   原来荒凉的院子变成了一处修葺精致的客房。   炎颜知道,这肯定又是蜂巢结界的作用。   只是那个独眼大怪物到底是什么,没办法彻底弄清楚了……   炎颜现在对契府的蜂巢结界越来越感兴趣了。   不过不能走传送阵就这点麻烦,得走正门,就会经常遇到各种让人讨厌的人物。   就比如苗家这位庶女,苗绮烟!   炎颜前脚刚进函湘宫,苗绮烟就被两个媳妇搀扶着从车轿上下来。   一眼看见契无忌走下飞撵,苗绮烟立马丢下众人,满嘴里娇滴滴唤:“无忌……”   人也跟着黏糊上去……   众媳妇见此情形,就知苗绮烟今儿上午用不着她们伺候了,倒乐得清闲。   从后面车里下来的苗含烟,看了眼正扶着肚子奔向契无忌的苗绮烟,对身边侍奉的丫鬟嬷嬷吩咐:“我自己去逛逛,不用人跟着。”   丫鬟嬷嬷赶紧行礼应声。   苗含烟看了眼已经消失在函湘宫门前,契无忌和苗绮烟的双双背影,混入人群独自进了函湘宫,转眼人就不见了。   贵品拍卖库门耳室内。   两个小厮正前后忙活,殷勤侍奉苗景辰。   面前的书案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厚厚的卷宗。   一个小厮给苗景辰添上茶,满脸堆笑:“这几次契少主过来,皆夸赞二爷的账簿整理的漂亮,二爷果然做什么都能耐,光这点就比大爷强多了。”   另一个怕这个抢了风头,也赶紧奉承:“是啊是啊,咱们下人们都听说了,二爷刚接手的时候,那账上乱七八糟根本就没法儿看,大爷也不知如何做的事,尽是糊涂账。还得亏二爷您过来顶上,这才井井有条起来……”   苗景辰尽管平日一副高冷不拘言笑的姿态,但其实骨子里也是喜欢听这些话儿的。   他尤其爱听府中下人拿他跟苗景华比。   后来契无忌又来过几次,果然没再说什么,尤其最近的这次还赞了他一句。   这让苗景辰特别受用。   被契无忌夸奖的消息,很快在苗府下人们中间传扬开来。   看着苗景华吃瘪的表情,苗景辰着实心情大好了好些天。   这边两个小子正卖力奉承苗景辰,忽听得旁边茶桌前有人冷嗤:“呵,也就这点出息!” 第571章 庶!出!女!   冷不丁,房里突然多出个说话声,三人同时唬了一跳。   赶紧向茶桌方向看过去……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苗家的嫡长女苗含烟,竟已经坐在了茶几旁。   这会儿,苗含烟手上的杯盏里,热茶都已添妥当。   显然人已经进来有一阵了。   苗景辰在苗府中,人前形象一向谦和低调,还透着一股子略显清冷的雅气。   想到刚才被小子们奉承的那些话被苗含烟听了去,苗景辰中生出些不悦。   语气冷淡问:“含烟是何时来的?怎得也不打个招呼?”   苗含烟呡了口茶,清冷一笑:“我是苗家的嫡长女,你虽是我二哥也个次子,地位还在我之下。我来了,你不与我问候便罢了,我凭甚与你打招呼?”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一进门,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对苗景辰的轻蔑意思。   两个小厮是在富贵人家伺候惯的,碰上这般情形,早吓地变了脸色,哪里还敢留下伺候,忙不迭退出去了。   饶是下人懂事,苗景辰脸上也挂不住,眉心一压,眼底就露出几分戾。   不过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平静和气:“既然含烟看不上我这个二哥,知道我奉族中之命守这贵品拍卖库,还来这里作甚?”   苗含烟捻着茶盅嗤笑:“呵呵,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的?别说笑了,我是实在看不下去苗绮烟傻子似得贴着契无忌,平白给全城人看笑话。我嫌跟她待在一块儿太丢人,这才溜达出来散闷子。”   说完,苗含烟侧目看向苗景辰,轻蔑一笑:“二哥一向自命不凡,自觉比大哥聪明睿智,你该不会背地里帮着苗绮烟那个傻子吧?”   苗景辰表情一滞。   突然被说穿……苗景辰内心尴尬极了。   苗含烟说的没错,他可不就是帮着苗绮烟那……傻子。   这嗑他没法唠!   见苗景辰默不作声,苗含烟浅浅一笑,伸出一条胳膊,慢慢地掀起薄纱笼罩的袖口,露出一小截纤纤玉腕。   流转眸光撇向苗景辰,苗含烟笑问:“二哥,你看我这肌肤可够白?”   苗景辰只淡淡扫了一眼,心头顿时一阵惊诧。   苗含烟露出来的肌肤欺霜赛雪,宛如笼在纱袖中的云团,细的匀腻,白的发光。   莫说苗绮烟,就连八姨娘那狐狸化成的妖精,都没这般罕见的美肤玉肌……   苗景辰惊骇的主要原因是他知道内情。   苗含烟,苗家的嫡长女,出生时天然生就一副黑皮囊。   至她长到三四岁大的时候,苗景辰还清楚记得,苗含烟跟一众小丫鬟在花园子里玩耍,笑起来那张黝黑的小脸儿,能把牙都衬白了。   这么黑的姑娘,若说脸上白些,有精致妆容雕琢遮盖倒也说得过去。   可连身上也这般白皙细腻,这就匪夷所思了。   就算苗含烟是修士,能在修炼时排出体内污垢,可是完全改变天然肤色却办不到。   修士也不是个个都倾国倾城。   成为修士,达到筑基期就能修习驻颜术法。   许多年纪不大的修士,早早修炼至筑基期,便将自己的容貌停驻在二十几岁的年纪上。   往后无论寿数多大,只要丹田炁海不受损伤,就能一直保持住年轻时的容颜。   驻颜术也并非完全年轻不老,只是老的特别缓慢而已。   如果修炼至金丹往上,衰老的速度便几乎可忽略不计。   但这也仅限于驻颜,想彻底变漂亮还需修炼至元婴境。   至元婴境可修习易形类术法,能将身体,发肤,容貌,完全变幻成另一幅模样。   可是元婴境易形需要消耗灵炁,并且由于是术法变幻,并非本体容貌,便不能像驻颜术那样长久保持。   如果当真达到了元婴修士,换个肌肤的颜色自然不成问题。   可眼前的苗含烟显然不是!   就在苗景辰愣神的空挡,苗含烟已经慢慢地放下水袖,遮住了自己的手臂。   重新捻起茶盅,苗含烟望向苗景辰明显充满意外的表情,得意一笑:“我幼时肤黑,这是族里众人皆知的事儿,可如今,我已彻底改换了肌肤筋骨,这份功劳,要归功于曾放在我房里的那颗七彩宝珊。”   说至此,苗含烟不禁低笑:“当然,能得到七彩宝珊,全仰赖我身为苗家嫡长女的身份。但是,此事也要归功于大哥。是大哥为我寻到的这株七彩宝珊。”   听苗含烟提起苗景华,苗景辰的眼神沉下来,脸色也有些难看。   对面的苗含烟却像完全没留意到苗景辰的神态变化,仍旧自顾自地说话。   “现在,原本属于我的七彩宝珊,我把它转送给了苗绮烟。苗家族中所有人皆知七彩宝珊对我十分重要,我却把它送给了抢我未婚夫的庶妹。故而,如今苗氏阖族,都要赞我一句‘识大体,顾大局’”   “但其实……”   苗含烟停了话,侧眸看向苗景辰:“我的肌肤已经焕然一新,那东西对如今的我已经没多少作用了。更何况被我用了十几年,它就算是个宝物,天天被我吸取其中精华,也差不多快用到头了。”   “所以呀,苗绮烟,永远都只能是苗绮烟。她永远都只能拾我牙慧。就算她真怀上契无忌的孩子,我被七彩宝珊养了这十几年,要说怀孕,恐怕比她更容易的多!”   “大哥虽然笨拙,但大哥有异样好,本分,忠诚。他日我坐上契府的少主母,少不了帮衬他。”   “而我,才是契府正经定下的未婚妻。待他日轮到我嫁入契府的时候,她苗绮烟原来啥样,往后仍照旧啥样。她永远都只能是个庶,出,女!”   苗含烟最后三个字的语气故意说的有些重。   庶!出!女!   这三个字就如一柄重锤,在苗景辰的心尖儿上重重地凿了三锤。   让苗景辰突然想起当年父亲私底下跟他说过的话。   “你是次子,永远都不要妄图肖想你大哥的家主之位,传次不传长这种事,在我苗家,绝对不可能!”   “可是我明明比大哥聪慧,为何不能凭本事争取!”   “就算你再能干,也绝不可能!你是次子,天生注定与苗家家主之位无缘!” 第572章 没一盏省油的灯   次子……   庶出……   次子!   庶出!   在苗府,重视长幼次序,已经到了扭曲变态的地步!   就像苗含烟,虽是个女孩儿,但凭她嫡长女的身份,就算在苗景辰面前,也全不将他这个男丁放在眼里。   在苗府,出身就如生就了烙印,许许多多的事便生就与你无缘!   这样的规矩何其不公!   不!   不行!   他要改!   他苗景辰生就聪敏机变,不论做任何事只要他稍微花点心思,必得人赞他一句“公子了得”   他的一生就应该过得辉煌遵崇。   凭甚跟在唯唯诺诺的苗景华身后?   “啪!”手中杯盏被硬生捏碎。   猛地反映过来苗含烟还在,苗景华赶紧抬起头,才发现,对面的苗含烟不知何时已离开。   慢慢展开手掌心,被捏碎的茶杯在手掌上扎满微小的伤口,正悄无声息往外渗血。   殷红的血,侵染在白的瓷胎上,光鲜明艳。   苗景辰斯文俊逸的脸上,渐渐绽出同样光鲜明艳的笑。   “呵呵,想当契府少主母么?你不是苗府的嫡长女么?既然你那么喜欢这个位置,我就成全你,让你,苗含烟,老死在苗家嫡长女这个位置上!”   ————   从贵重拍品库的暗巷里走出来,苗含烟正打算向热闹的拍卖展位去逛,忽闻旁边有人低唤:“大小姐!”   苗含烟停下脚步,慢慢地转回身。   就看见从暗巷旁边的暗影里,走出个老妇。   苗含烟绣眉微蹙:“嬷嬷?你怎在这此?”   正是贴身侍奉她的教养嬷嬷。   嬷嬷走到近前,向苗含烟行了个家常礼:“大小姐虽说想独自出来走走,可这地方毕竟人多且杂,老奴不放心,便悄悄跟了过来。”   苗含烟看了嬷嬷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往人群中走去。   嬷嬷也很默契,什么也不再说,安静陪侍在苗含烟身后。   苗含烟走得很慢,目光向热闹的展位间打量,突然问了句:“嬷嬷怎么看?”   嬷嬷是母亲特地为她寻来的专门贴身侍奉的人。嬷嬷的修为虽不高,但一对耳朵却远超乎一般修士敏锐。   这也是母亲专门挑选的,为方便她使唤。   尽管刚才嬷嬷只守在巷外,可是苗含烟却清楚,她跟苗景辰说的那些话,嬷嬷都听得真真儿的。   走在她身后的嬷嬷,神态平和安详,始终恭敬微垂着头脸,仿佛并没听见苗含烟的传音。   “老奴觉得,大小姐刚才说的虽是二小姐的事,可是倾诉对象是二公子,二公子恐要往别处想。若是如此,大小姐可就得罪他了。”   苗含烟嗤笑:“哼,不是恐怕,而是一定!”   “苗景辰必定认为我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说他。我这个二哥的脾气秉性我实在太了解了,他最在乎的便是他的出身,对他身为苗家行二这个身份耿耿于怀好些年了。”   嬷嬷:“您数日前还说,二公子表面上温和谦逊,其实此人并非真正度量开阔,既然小姐深知二公子的秉性,为何还要与他说这些话。”   苗含烟随手把玩旁边展位上贩卖的小物件儿,淡笑:“苗景辰生性多疑却又自视甚高,他才不肯心甘情愿久居人下。我今日这番话就是为了推他一把,让他赶紧行动,呵呵呵……”   苗含烟的言辞间,充满邪恶的挑唆。   这么干不是要赔上苗家?   嬷嬷眉头紧皱,抬起头默默地看向面前的苗含烟。   她了解苗含烟的性格,也知道苗含烟特别聪明。   可是大小姐说到底不过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她自己活了这把子年纪,跟在这小姑娘身边从小伺候到大。   却始终也没琢磨明白这小姑娘的心。   这姑娘有时的行为,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   ————   先到自家的展位逛了一圈。   展位前被客人们挤得水泄不通,全是抢购新订做的琅玕木护身符的。   炎颜家的琅玕木护身符,已经成了这届函湘宫拍卖大会,出售的数量最多,畅销量最大的货品。   没有之一!   关于琅玕木护身符到底有没有护身的作用,这事儿炎颜还专门请教过沧华。   毕竟是自家出售的东西,如果这东西只是个迷信并无真正作用,那卖这么高的价值就有坑蒙拐骗的嫌疑。   炎颜虽然爱财,却不喜捞这种不明不白的财。   用沧华的话说,大的作用肯定是没有的,但琅玕木本身的确是神木不假。   对于低级的邪祟,琅玕木确实有一定威慑驱除作用。   就比如厕所里经常出现的厌鬼,或者夜间偶尔经过的孤魂儿。   小孩子容易看见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偶尔还会被蛊惑,比如有的孩子好端端就掉进厕所,或者莫名其妙栽倒进井口……   身上带块琅玕木,这些低级的小鬼儿便不敢近前,算是能起到一定的辟邪作用。   另外琅玕木还有个实在的好处,行人夜间赶路时嗅其木香,不宜迷途。   听说当真有用,炎颜便也卖得心安理得。   在自家展位门口徘徊了半天炎颜也没挤进去,只得作罢,转身向空家展位去看魮之鱼。   空家展位没有零星的贩售品出卖,故不似炎颜家的那般热闹。   空家今年的拍品主要以魮之鱼为主,招待的也全是顶级富贵的大买主。   尚未到拍卖的日子,展位前格外冷清。   炎颜一进来就看见个偌大的碧蓝水晶缸,被安置在整个展厅的正中央。   椭圆形的水晶杠,通体呈半透明水蓝色,缸壁上有天然生长的水晶石纹,里面已经蓄满了水,碧蓝若梦,特别惹眼。   看上去气派极了!   炎颜惊问:“蓝水晶缸这么快就炼制好了?这也太漂亮啦!”   蓝水晶缸旁边摆放着张精致小巧的鸡翅木茶几。   虞昕竹,金家凤娇和兰娇竟全在这儿。   想必都是为看魮之鱼来的。   空楠天亲手捧着茶碟茶壶从里头出来,看见炎颜,立马笑开:“你来的正是时候,今日水晶缸正巧完工。”   因虞昕竹和金家二娇,炎颜几位姑娘全是有身份的女子,亲自登门,自然要正经款待。   空楠天便专门在水缸旁边设了个茶桌,又细心地安置在水缸侧后方,这样既方便几个姑娘赏鱼,又避免外面过路的客人窥见她几人。   亲手奉上茶水点心,空楠天只寒暄两句,也不打扰几个姑娘聊天赏鱼,径自去了。   炎颜在茶桌前坐下,与三个女子说笑了几句,又逗了会儿小鱼妖。   忽而听金凤娇问了句:“这两日怎没见轮回堂的邵姑娘?” 第573章 八姨娘她不是人!   轮回堂的邵姑娘,此刻正在自家绣阁里。   十分纠结……   因为两日前,她偶然发现了一个八姨娘的秘密。   八姨娘她竟然不是人!   这次下定决心跟着八姨娘一道回来,邵云心原本就是为了搜集八姨娘和苗景辰串通的证据,给炎颜提供更多线索和证据。   邵云心知道炎颜需要这些证据,帮助金兰娇退掉与苗家的亲事。   从前她尚无法体会,如今她自己也想退亲,便能感同身受金兰娇不想嫁入苗家的痛苦。   所以,现在的邵云心做这些事,除了帮自己退亲,也是打心眼儿里想帮金兰娇退掉亲事。   心中有了目标,邵云心变得特别勤快,对八姨娘那边的动静也格外留心关注。   因为特别关注,邵云心就发现了八姨娘跟以往不一样的地方。   可是自打从函湘宫回来,八姨娘就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她独居的院子里,几乎没出过门。   就连她母亲召集姨娘们摸骨牌,以往八姨娘最热衷此项活动。   自打回来之后,八姨娘推说身上不舒服,一次都没在众姨娘前露过面。   以往,八姨娘因为最得父亲的宠爱,在所有姨娘里是最跳脱的一个,凡事都要占尽风头。   她性格本就张扬,再加上人长得漂亮,就连宗门里那些模样俊俏的师哥,甚至几个长老都特捧她的场。   这一次她回来,父亲为给她接风洗尘还特地搞了个宴席。   把几个馆阁的长老阁老全都邀来,还从青楼里馆请了歌舞姬,杂耍班子……整得跟过年似得。   要是以往,八姨娘自己都要跳到台子上跳上几支舞。   可是这回酒宴,八姨娘只是勉强应酬了两杯酒,宴席还没完,就称身体不适,早早回了自己的院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邵云心决定,伺机去八姨娘住的院子看看。   没准儿能发现什么。   所以,在一个风和月朗的夜晚,邵云心探得父亲去了五姨娘那里,便独自悄悄潜进了八姨娘的院子。   八姨娘住的院子靠近宗门的灵药田,位置在宗门里相对比较偏僻。   但因为靠近灵药田,灵炁比较充裕,景色也格外幽静怡人。   邵云心从前来过八姨娘的住处。   因是宗主的独生女,平日里姨娘们都爱巴结她,待她很不错。   八姨娘刚来的时候也待她格外好,经常亲手制些可口的小点心,邀她过这厢玩耍。   后来八姨娘越来越得宠,巴结她的人多起来,她就不再做点心了,也不再邀邵云心来玩儿了。   尽管有二年多没踏进这个院子,但这里大致的布局邵云心还记得清楚。   有壳匿护身,她随时可以完美隐藏踪迹。   再说八姨娘的修为也并不很高,勉强也就个金丹期,邵云心还真没把她放在心上。   邵云心此刻还清楚记得,她那晚往八姨娘住处去的时候,天上的月亮还特别明亮。   后来,渐渐地就被云给遮住了。   既然是来私探,当然不能走正门。   邵云心又怕八姨娘院子里被父亲设置了守护阵法,或者有啥守护的灵宝。   她事先还预备了个探路的纸人儿。   纸人是个符箓画成,是她特地从精通画符的炼炁阁师兄手里套来的,这玩意儿用来探寻阵法最是好用。   激活了纸人,邵云心小心翼翼将其放进了八姨娘的院子。   纸人一路往里走,果然激活了好几处阵法。   邵云心默默将阵法的位置记在心里,等她进去的时候,很顺利地就到了八姨娘卧房的后窗边。   也是邵云心的运气好。   先前大月亮的时候,屋子里的状况还不易看清,等到她来到窗户边,刚巧月亮被云遮了去。   房中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邵云心就看见八姨娘睡觉的那张偌大的黄花梨架子床上,团卧着一只毛色丰艳的,长着粗粗的花尾巴的大狐狸!   狐狸?   八姨娘的床上怎会有狐狸?   莫不是她被狐妖害了?   刚看见这大红狐狸的时候,邵云心还并未往别处想,只以为是这狐狸偷跑进来害人的。   虽然八姨娘不是啥好人,可不管怎样,毕竟对方是她父亲的八姨娘。   说到底,这是轮回堂宗门的地盘。   岂能容妖孽作祟!   修士天生以降妖伏魔为己任。   看见狐狸卧在八姨娘榻上的瞬间,邵云心心中身为修士的道心觉悟瞬间被唤醒,几乎想都没想飞身就跃入了窗棂。   纵身来到榻前,邵云心宝剑在手,正欲举剑斩妖,目光恍然瞥见床榻上的红狐狸,肩头有块皮毛的颜色,跟别毛皮颜色有点不太一样。   那样的颜色……   那样的形态……   邵云心突然觉得这块皮子瞅着咋馁眼熟呢?   见床上的狐妖好像异常疲倦,睡得酣沉,对她来至近前似毫无察觉,邵云心便大着胆子凑上前,俯下身仔仔细细仔仔打量狐狸前肩上的那块图样……   火月季!   邵云心在看清那图案的瞬间,只觉一慑人寒意从头顶直到脚心,将她整个人灌了个透心凉!   她看清了,床上的红狐狸,前肩上的图案是朵火焰缠绕的娇艳红月季。   这图案,跟八姨娘肩膀上的纹身图案,一模一样!   邵云心握着剑的手不住地缠斗……   目露惊恐,死死盯住床上红狐狸。   纹身刺在血肉之上,即便幻化了身形,烙印在肉身上的印迹亦无法抹去。   所以,眼前的红狐狸,并非擅入山门害人的妖孽。   眼前的狐狸,它就是八姨娘!   八姨娘竟是只狐妖,为何她身上没有一点妖息?   父亲是堂堂的修仙门宗主,宗门内亦有几位化神境的长老坐镇……   为何无一人看出八姨娘是狐妖?   “或许这个便是她身上最大的秘密呢!”   脑海深处突然想起一个声音。   正深深陷入恐惧和迷茫中的邵云心,听见这个声音猛地打了个激灵。   对!   八姨娘的身上原本就藏着许多秘密。   比如她跟苗景辰之间的交易!   或许她身上彻底被掩盖的,就连化神修士都无法看出的妖息,同样是她的秘密!   就在邵云心怔忪的时候,床上的红狐狸突然动了…… 第574章 被心声鄙视,我去!   感受到火狐狸即将醒来,邵云心赶紧启动壳匿。   整个人瞬间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床上的狐狸慵懒地翻了个身,肚皮朝天,四个毛茸茸的爪子长长地抻展开,伸了个懒腰。   用前爪支撑起上半身,狐狸趴在床榻向摆设精致的卧房扫了一眼。   “自从见了那个人之后,到月圆夜,我连狐形都藏不住了,再这么下去,恐要被宗门里那几个老怪物嗅出味儿来了。”   “唉,要是还能有那样的机会,再好好地补他一补多好啊,那个没良心的男人也不知啥时候才能想起我……”   从红狐狸嘴里发出的声音,赫然就是八姨娘。   八姨娘叹息着,并拢两只前爪拱腰一纵,轻盈地跃下床来,摇摆着大尾巴向外厅走去。   “扑棱棱……”   八姨娘还没走到门前,三角形的毛耳朵抖了抖,扭头向窗边看过去。   就见一只人面鸮扇着翅膀落在窗棂上。   狐狸呲开白森森的兽牙,欢喜地眯起一对圆溜溜的狐狸眼:“啊哈!刚才还在念这个人呢,这么快就来了!”   说话间,狐狸已经蹦跳着向窗户跑去。   跑到窗前,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身子转了个圈,再转回身,一个曼妙的少妇从地上站起来。   刚幻回人形,八姨娘身上未着寸缕,雪白的身子被月光映照就像快要融化的奶油,明晃晃的。   丹红的长指甲轻轻捏住人面鸮长喙里的纸笺,小心翼翼展开……   看完了上面的字迹,八姨娘艳红的唇角顿时快乐地扬起。   “哈!太好了!竟然又有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的二公子,我最爱的二公子,我的可人儿你放心,本狐妖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啊……”   八姨娘红艳的唇印在纸笺上,雪白的长腰在月下婀娜摇曳,话说至最后,竟兴奋地带出婉转唱腔……   由于太过高兴,八姨娘完全没察觉到,已经到时间,显露出身形的邵云心,就站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屏风后。   将她的话和字条上写的,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只狐狸要行动!   就在后天!   这便是上章开始时,邵云心纠结的事儿。   她行动的日子,就明今晚!   如果不知道八姨娘是只狐狸,邵云心可能想都不想就会跟去看个究竟。   可是,现在她知道八姨娘是狐妖。   而且还是一只让化神境都无法察觉的狐妖!   邵云心承认,她真的怂了。   她虽然平时修炼很不用功,可是她不傻,她很清楚一只能糊弄过化神境大能的狐妖,已经达到了怎样可怕的境界。   那是恐怖到连她老子都惹不起的妖力!   她以往以为八姨娘只是个金丹期的修士,直到昨晚上她才知道自己简直错的离谱。   如八姨娘这样恐怖的狐妖,她是啥修为,只不过是她想让你以为的而已。   这种差距,邵云心清楚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感知对方的真实修为。   这完全没可比性的修为差距,不认怂不行啊!   就在邵云心无比纠结的时候,神识深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邵云心当即呆住。   脑中突然出现的声音,雌雄不辨,阴阳不分,邵云心几乎无法区分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有人跟她说话。   “会不会是我这段时日太紧张了,神识出现了幻音?”   邵云心用灵炁游走一遍身体经脉,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身体支配自如,修炼也正常,没啥异物侵入身体的不适。   不过邵云心仔细琢磨,觉得脑子里适时出现的声音,虽然奇奇怪怪的,像另外一个人说的,又像从自己神识深处传出来的。   但是这个声音却每次,都能说中她的心思,就像在提点她自己内心隐埋的想法一样。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心灵之音呢?   虽然邵云心从来没听说过,修士到底会不会修炼出自己的心灵之音,但这个声音的出现并没给她带来什么不好,反而时时处处提醒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就比如刚才它说的那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其实邵云心心里也清楚,她如果真的想帮助炎颜收集证据,真想看清楚八姨娘身上的秘密,就只有亲自去看个究竟。   这是唯一的,也最快的办法!   邵云心心里明镜儿似得,可她也知道,她先前的犹豫全是因为怂。   “好吧,既然决定要帮炎颜,既然答应的事就一定要说话算话!”   邵云心终于下定决心。   明天晚上,跟着八姨娘,看看这只狐狸到底搞什么猫腻!   既然决定去,就肯定不能像上回那样双手空空没有任何准备。   还剩下一天的时间,邵云心铺开纸笔,把自己需要的东西仔仔细细罗列出一张清单。   按照清单上的写的,她首先要办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跟老娘借钱!   呃, 好吧。   她承认,自己这太能花钱的毛病实在太拖后腿了,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她都因为没钱寸步难行。   去母亲那边软磨硬泡了一个多时辰,邵云心终于得到了计划的资金。   从母亲的院子出来,邵云心直奔炼器阁,这回为稳妥起见,她直接找了炼器阁的阁主,买了好几块品质不错的谛听石,另外还买了几个纸人,高阶隐身符,隐身丹药等关键时刻保命用的东西。   该买的全部买齐,邵云心又把自己所有的护身符都检查了一遍。   一切都准备妥当,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然后,邵云心提前一个时辰,藏在了八姨娘居住的院子不远处的小树林儿里。   开始战战兢兢等天黑。   入夜,周围万籁俱寂,冬夜里,除了山峰呼号,连只虫鸣都听不见。   邵云心将自己的神识力量全部外放,集中心神候着八姨娘的出现。   约莫一更刚过,一条影子果然从八姨娘的院子里出来,只在门口一晃就向后山方向极速掠去。   邵云心还在树林子蹲着呢,突然听见神识深处响起一句:“八姨娘已经出发了,快啊!”   几乎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唬了一跳,邵云心猛地挑起来御剑就飞。   心里还纳闷呢,咋她本识都没发现,这个心灵之声反倒比她的感应力量还强。   “隐身啊,快你忘隐身啦,我去……”   邵云心心里一群草泥马狂奔。   被自己心灵之音嫌弃……   她大概是头一个! 第575章 野男人送的?   八姨娘御剑在轮回堂灵药田后山茂盛的山岭间快速穿行了。   她的身法极快,大红的纱裙掠过密林,就如一道血色的残雾,肉眼根本看不见其身形。   如果是夜间赶路的普通人,只会感觉一阵风从身侧刮过。   邵云心也是同样御剑,紧紧跟在后面,八姨娘的速度,邵云心还算能跟得上。   不过她此刻身上用了高阶的隐身符,所经之处连风都没有,完全无知无觉。   邵云心的修为是金丹后期大圆满,她虽然修炼不勤奋,但灵根资质其实很不错。   八姨娘的御剑身份虽然快,但邵云心跟上她的速度其实问题不大。   不敢飞地太快主要是邵云心害怕被对方发现。   她就跟八姨娘一直保持着不算近的距离。   穿越过灵田后山的两座山岭,几乎就出了轮回堂的地盘。   感觉走的差不多了,邵云心伸手握住腰间的一枚幽灵石令牌,又往前走了一阵,她感觉手心一热,就知道她们此刻已经出了轮回堂的护山结界。   她腰间的幽灵石令是轮回堂的入山令,出入山门地界都会有提醒。   一出宗门,前方的八姨娘再不掩饰身形,直接御剑向空中飞起,速度也比之前迅速提升了许多。   邵云心却不敢像八姨娘那样明目张胆地御剑升空。   出了轮回堂,就不再受宗门里镇守的化神境的神识守护,她得加倍小心。   见前方八姨娘突然提速,她也跟着加快御剑的速度,只是始终不敢追地太近。   前方的八姨娘蹬着绣花鞋的双足稳稳地踩在飞剑上,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御剑的狐妖,很快又翻过几个山岭,最后停在一处阴僻的山谷中。   见八姨娘停下,邵云心也赶紧御剑下来。   在距离不远的一块大石后头隐住身形,探头悄悄往山谷里看。   八姨娘先朝四下张望一圈,好像在确定有没有什么人。   邵云心紧张地握紧脖子里的护身符,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被对方的神识力量发现。   直到见八姨娘收回目光,才稍稍松口气。   然后邵云心就见八姨娘手伸摸向自己的腰身,从里面摸出块雪白的绣花绢帕。   迎着风,八姨娘将白绢帕展开,染着大红指甲的手指轻轻抚摸手帕上的绣样,眼中尽是迷醉。   那神态,就像甘爽的美酒饮至微熏。   邵云心尽力将神识外放到最大限度,想看看八姨娘手中绢帕上绣的到底是个啥玩意。   瞅她这般珍惜,应是十分珍爱之物。   莫非是野男人送的?   就在邵云心满心胡思乱想的时候,没留意神识深处她那个自主意识的“心灵之音”低低地“咦?”了一声。   八姨娘抬手向四周甩了一圈,将周围点燃四只火把,她站立在中央,一只手恭敬地托着白手帕,另一只手在虚空开始仔仔细细地画符。   不知是不是狐妖的缘故,八姨娘在虚空画出的符同样呈火红色,跟她的毛色有点相近。   符箓画成,整个山谷顿时被火焰般的红色炽光笼罩。   八姨娘脸上的表情异常兴奋,将手中的绢帕猛地抛向空中,两只手同时向上高高举起,口中大喝一声:“千狐万狸,听命本尊召唤,速速赶来,驾前侍奉!”   她此言出口一出,面前火红的符箓顿时光芒更盛,徐徐向空中旋转的白色手绢升上去。   邵云心蓦地瞪大眼,因为她看见从那雪白的手绢上,飞下来一只雪团一样,甩着九条尾巴的白色小狐狸。   邵云心惊异地瞪大眼,盯着虚空中那白色九尾小狐狸的虚影痴痴地看。   与此同时,周围的山岭间,一阵阵阴恻恻的旋风呼啸而过,有毛茸茸的东西从她脚踝旁边一掠而过……   只是这些异样,全都没引起邵云心的留意。   她的一双眼睛,一直死死盯住虚空中翻转腾挪的雪色小狐的幻像……   古籍有载:海外东荒有国,名曰青丘,其内有神,狐形,生九尾。   九尾神君司世间有情一事,掌万万狐族生死……   九尾,是九尾狐神族独有的形态。   那虚影中出现的雪白的小狐狸,九条长长的大尾巴卷曲舒展,随着身形跳跃腾挪,灵动摇曳……   邵云心知道,那虚影不是假的,那是真正的九尾狐……的虚影。   九尾狐是神族,就如龙族,凤族一样,族群天生具备神性。   通常此类神族皆有各自固定居住的一方,极少在人间行走。   就如纯正的龙族,其仙居在归墟。   九尾的地盘,是青丘。   八姨娘手里的绢帕,明显是九尾神族的东西。   可是,邵云心下意识往八姨娘的屁股后面看……   对方此刻是人形,屁股后面啥也没!   邵云心下意识拧眉。   昨晚她明明就看见一条尾巴。   所以,八姨娘不是九尾神族。   可是她手里有九尾神族的东西……   她自己又是只狐狸……   而且还是只修行特别厉害的狐狸……   连化神境都能骗过的狐狸……   所以……   邵云心猛然生出一个念头,她蓦地瞪大眼,死死盯住山谷中的八姨娘……   所以,八姨娘她难道是九尾神族的使者?   她来这里是要完成九尾神族的特殊使命?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是不是就不该干涉她?   毕竟对方是神之授命……   这次邵云心特别纠结的时候,神识深处那个声音却没有再开口。   她的“心灵之音”好像跟邵云心的本尊一样,陷入沉思和纠结的状态。   思考无果!   将游远的思绪拉回,邵云心再次将目光投向山谷中的八姨娘。   她赫然发现,在八姨娘的面前,竟然整整齐齐伏卧着许多的狐和狸,大大小小数不胜数。   八姨娘不知与这些狐和狸们说什么,整个兽群都被笼罩在她刚才些的那个火焰一样的符箓里,还有那只灵动的九尾小白狐,围绕着符箓欢腾雀跃。   那显然是个特殊的阵法,将里面与外界分割开,里面八姨娘跟狐和狸们都说了些什么,外界完全听不见。   邵云心仔细观察那些被笼罩在红光阵法里的狐和狸。   她发现这些狐和狸有的欢腾跳跃,有的失落垂耳。   似乎八姨娘给它们分派了什么好差事,有的被选中,有得给刷了下来……   这些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就在邵云心满心好奇的时候,八姨娘突然那抬起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头顶……   一直悬浮在众狐和狸头顶的那个火焰红纹。 第576章 狐狸成精还传染?   被八姨娘纤白的玉指一指,头顶的火焰符文突然停止了转动。   点停符文之后,八姨娘用手轻轻提起裙摆,毕恭毕敬跪在符文下方,向头顶的符文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嘴里不知絮絮叨叨念了些什么。   然后,邵云心就看见那个原本围绕着符文活蹦乱跳的九尾狐虚影停了下来,慢慢地走到符文前,低下头,望着下方的八姨娘。   那只九尾虚影那样灵动的神态,简直犹如真实存在。   果然是神族圣物,一个虚影就能看出非同凡响   要不是亲眼看见它从白手帕上出来,邵云心简直以为那就是只真正的九尾。   八姨娘仰着头,一脸前程地对符文旁的九尾小白狐念诵祈祷词。   九尾小白狐的虚影也静静地,认真地聆听八姨娘的咏诵。   片刻之后,八姨娘似乎咏诵完了整套祈祷词,再次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   九尾小白狐的虚影抬起头,绕着火焰符文慢慢地走了一圈,最后停下了脚步,抬起一只小巧的前爪,在符文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就在九尾小白狐小巧的爪子尖儿轻轻点在符文上的瞬间,那细小的指甲就像戳破了一个火红的大泡泡……   无数细细密密仿若牛毛般的,红色的细丝从符文上爆裂开,慢慢地飘落下来,就像下了一场红色的丝线雨。   纷纷扬扬飘每一只,仰起头,向虚空中望的狐和狸。   那一缕小小的红丝,在落上狐和狸额际的瞬间,倏忽化作一线红光,印入每只狐和狸的额心。   从小狐狸开始点破符文……一直到符文爆裂……印入狐狸们的额间……   整个过程,就仿佛一场庄重而古老的仪式。   尽管接受符文全是些狐妖狸妖,可是每一只兽的脸上都充满虔诚,崇敬的姿态,完全不见一些妖类身上邪祟的气息。   就连邵云心,都老老实实地安静观望,仿佛如此郑重的仪式,天生便带着庄严的气场,不容亵渎。   那些仰着脸的狐和狸们,每一只接受了红光的妖,不论毛色美丑,不管个头长短胖瘦,毛茸茸的兽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温馨和幸福。   就像被本族远古的神祇祖宗拂顶,受礼……   邵云心默默地躲在大石头后面,安静地看着这场发生在妖兽群的庞大的洗礼过程。   身为人族的修士,她非但没觉得荒诞,内心反而充满由衷的敬仰,甚至还有些莫名地感动。   “这一定是狐族的什么仪式?”   “这是狐族的礼仪‘绶’的简化仪式。”   有个声音回答了邵云心喃喃自语的疑问。   邵云心猛地打了个激灵,看了眼对面的山谷……   仪式仍在继续,没人留意她所在的位置。   邵云心又赶紧往四下张望。   漆黑的林间,草伏如犬兽,其中点缀斑驳不畏寒冷的流萤,耳侧只有伏地呼啸掠过的风……   刚才那个声音,并非从她神识中传来,这次邵云心听得清楚。   那个声音是从虚空传来的,至于跟她前两回听见的“心灵之音”是不是同一个声音……   那个……   好吧,前几回听见“心灵之音”的时候,她光顾听内容了,根本就没记住声音本身。   但是刚才听见的那个声音,她完全可以确定,那是从她身体之外传来的!   完完全全是外面的声音!   还有,那个突然响起的声音说什么……   狐族的礼仪‘绶’……   受?   受啥玩意?   可这里除了她,八姨娘,就是满地伏卧的狐和狸。   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   到底是谁在说话?   这一次,邵云心的疑问无人再回她。   周围只余呜咽的林间夜风。   没等到答复,邵云心只好又将目光投向山谷中,正在进行仪式的八姨娘。   看到这里,邵云心是彻底懵了。   从跟踪八姨娘到现在,她除了给狐狸们进行正常的洗礼之外,并没干其他事。   八姨娘她本来就是狐狸,她给狐狸们主持进行人家本族的礼仪,这并没甚不合规矩的。   而且这事儿仔细琢磨,其实恰恰相反。   八姨娘非但不是坏狐狸,能被挑选为九尾神族的使者,八姨娘很可能是只很厉害的狐狸……   所以,到底还要不要跟着八姨娘啊?   邵云心这会儿是真的特别纠结。   难道她那天偷听他们说话没听全?   莫非她给炎颜的信息全都是颠倒错误的……   一想到很有这个可能,邵云心的心里蓦地一慌。   她那日说的那些话可非同小可,要是事实并非如她所言,那后果可不是她能担待起的!   想到自己可能因为鲁莽而惹下大祸,邵云心的后脊背立马就渗出一层冷汗。   再被林间寒冷的小风一吹,邵云心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等到她回过神儿来,再一抬头,面前赫然眼跟前逼近一张妖冶至极的脸……   “哇啊!”   邵云心吓地一声大叫,身体下意识就向后闪躲。   “呵呵呵……好可爱呦!”   面前的八姨娘咯咯咯笑地花枝乱颤,抬手捏了下邵云心的脸蛋儿:“这小家伙刚刚幻化成人,还没习惯呐!”   说话间,八姨娘伸长脖子凑到邵云心衣领前嗅了嗅,满意地点了下头:“嗯,这小狐狸身上的狐味儿淡得很,不细闻,就算不吸人息也几乎不会被发现。”   说话间,八姨娘扭身走向旁边一个身材矮胖的男子,同样凑近在对方身上闻了闻。   随后她马上就捏着鼻子皱起眉:“你这也太骚气啦!你肯定是吃酸唧唧长大的,这味儿,唉呀妈呀,熏死老娘……”   瞪大眼看着面前的一幕,邵云心的内心差点抓狂。   她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狐狸们洗礼的结界里头来了。   关键是她到底咋进来的?   啥时候进来的?   她咋全都不知道!   还有,她进来干啥啊!   邵云心的内心世界几乎崩溃坍塌。   她就走了个神,咋还无意识游移了?   她招谁惹谁的,好端端的人修,分分钟给她整成狐妖了!   而且还正的挺彻底,刚才连八姨娘都没认出她来。   没听说过狐狸成个精,还带传染的呢? 第577章 守望者的目光   此刻,邵云心已经完全置身于偌大的阵法中。   整个阵法被头顶的符文释放的光芒完全笼罩。   此刻距离近看,符文释放的光芒其实并非如火焰那般妖冶的灼红,而是呈浅浅的丹霞红。   特别的颜色与周围的夜色混合在一起,有种静谧的神圣感。   此刻进入这里的感觉,与邵云心刚才躲在大石头后面所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她忍不住抬头看悬浮于头顶上空的符文。   符文已经彻底停止了转动,却依旧丝丝缕缕地向下飘散红色的“丝线”   邵云心伸出手掌,想接一缕红丝线在手里。   可是她此刻置身其中才发现,从上方符文中暴裂洒下的那些并非“丝线”而是一缕缕纤细的光。   纤细的,霞一样的光。   邵云心忍不住再次抬起头,发现那只雪白的九尾小狐狸,始终静静地站在红色符文的旁边,低着头,看着下方的狐和狸……   九尾小狐的眼睫还会偶尔眨动一下,离得近看更加宛若真实。   深褐色的眼珠特别明亮,机灵又跳脱……   邵云心直觉这是只年轻的九尾,而且性子养的特别活泼。   可是它看向下方族群的目光,却充满温柔和欢喜。   那是一种天生的,护族之神的慈祥。   它统辖,同时也守护着它的族群。   那是属于守望者的目光。   所以,这个被称为“绶”的古老阵法,是狐族作为晋升礼仪的一个正式的仪式。   并非恶行!   亲眼观看了整个过程,又亲自进入这个阵法中体会。   此刻的邵云心,已经彻底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她完全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圣洁的阵法;   还有周围这些,充满感恩和欢愉的狐和狸;   跟邪恶的,肮脏的,阴险的,预谋的那些负面的充满暗黑的东西结合起来。   如此美好到令人生欢喜心的仪式,它绝对不是邪恶的。   莫非真是她弄错了?   可是那天,她明明听见苗景辰和八姨娘说的那些密谋……   他们口中的阴谋,跟今日,此刻,她亲身经历的完全就是两回事!   邵云心的内心此刻特别痛苦。   除了担心传给炎颜那些消息不是真实的,会引来诸多她无法应对的麻烦之外,另外还有炎颜不再帮她退掉契府的婚约……   还有一个原因,藏在邵云心的心底。   她虽然没直接面对过那个因素,却是她情感上真正在意的。   那就是炎颜。   炎颜对她的信赖,或许就会因为她的鲁莽行为而终止。   甚至炎颜极有可能会从此厌恶这么不靠谱的她!   邵云心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她会格外在意炎颜,在意炎颜对她的态度。   邵云心没有真正的同性朋友。   她也没有兄弟姊妹。   宗门里的女修,年纪相仿的倒是与她相处的都不错。   可是,她们从来不会陪她认真聊天。   相处不错其中绝大多数带着奉承的意思。   她是宗主的女儿,这样的身份,注定了宗门弟子没人会真正会拿她当朋友。   即便有性情单纯直爽的当真与她交朋友,也会被别的弟子误以为图谋不轨,甚至会被师长训诫提醒。   所以,当邵云心遇到炎颜,尽管只有短暂的两次接触,对方给她的感觉与她身边的人截然不同。   在邵云心眼里,炎颜是非分明,厌恶分明,她是个活的特别真实的人。   没错,炎颜最吸引她的地方,就是她活的真实!   她不想失去这唯一的一个真实对待她的朋友。   心底默默地叹息,邵云心抬起头,发现八姨娘已经离开了刚才主持仪式的位置。   邵云心回头看向身边……   她的身边,这会儿已经全都是高矮胖瘦不一,美丑不同的人。   或者说狐妖和狸妖。   已经完全不见刚才那一大群匍匐在地狐和狸。   仪式完成之后,那些狐和狸经过洗礼,已经全部都蜕变成了人的音容相貌。   这会儿如果她刚来,不特别运灵炁查看,还以为置身于一群人中间。   只是空气中难免有点狐狸身上的骚气味儿。   这么多成精的狐和狸?   邵云心生出疑惑。   狐和狸成精,都是像她看见的这种成群结队的?   这情况跟别的妖怪成精的差别可真大!   邵云心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她还从未亲眼见过妖修炼飞升,蜕变人形的过程。   今天算是头一回。   但是她经常在钜燕堡居住,钜燕堡允许蜕变成人形的妖入城。   所以,她见过不少能幻化成人的大妖物。   为了融入人族庞大而完善的群体社会,经过数千年的演变,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妖,都愿意将本体修成人的模样。   主要是为了在人族中行动便宜。   邵云心知道很多妖都能修出人形,狐族,因其种族天生聪慧机敏善于模仿学习,又与人族世界接触频繁,尤其容易修成人形。   可是,她听宗门里的元婴老修说过,老修们当年修炼的时候,灵炁尚比眼下的世界充裕的多,灵妖精怪成人的过程虽不特别常见,却也有机缘遇见几个。   可是如今,此界春失已久,灵炁为了供养守护大结界的消耗已经变得越来越稀薄。   人族因自身种群的庞大,率先占据了各处灵炁聚集的仙山洞府,地矿灵脉修建宗门。   夺了其他生灵的修行机缘,才能勉强维持人族修士的后继和成长。   可是相较于人族,其他生灵想得到正果的际遇,在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艰难。   眼前一下子就这多狐和狸修行成人……   邵云心下意识拧紧眉头。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还是她自己本来的样子。   八姨娘刚才竟然没认出她来,居然把她也当成了一只狐妖,还闻味儿……   邵云心抬起胳膊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不知是不是跟这群刚化形的狐妖在一起的缘故,她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真的有股狐骚味儿。   八姨娘在刚化形成人的狐妖中间全部走了一遍,每一只狐妖狸妖她都会仔仔细细闻一闻对方身上的气味。   有味道特别重的,八姨娘会让对方张开嘴,往那只妖的嘴巴里吹气。   刚才她过来闻邵云心的时候,没给她吹,大概是因为她身上的狐味儿不重。   呸!呸!呸!   她才不是狐狸精! 第578章 狐仙?嫑脸!   她是人!   纯种的!   邵云心真觉自己今晚的脑壳出了毛病,居然自己把自己都当了成真正的狐狸精。   她是被人洗了脑子么?   呃,还有……   她到底是咋进这个结界里来的?   为啥八姨娘没认出她来?   她没记得出来时用过易颜丹……   她刚才正走神呢,再回神就直接进来了,完全不清楚咋回事儿!   就在邵云心满肚子疑问,怔怔发呆的时候八姨娘大红的裙摆从她的身边摇曳而过。   带过去一阵混合着狐狸骚的香粉味儿。   在所有狐妖狸妖中间走了一遍,似乎将每个人的状况都亲自确定过,八姨娘袅娜摇曳着步子又回到了先前主持仪式的位置。   满意地在众狐妖身上逡巡一圈,八姨娘红唇启笑:“今日,尔等算是得了莫大机缘。若没有我,凭你们的修为,恐怕枉此一生都没机会真正当一回人!”   邵云心周围的众妖们马上纷纷随声附和。   有的妖精新成为人一时改不过来狐狸秉性,仍旧趴伏在地,如狐狸那样并拢两只手行兽礼,看上去诡异又别扭。   邵云心不自觉又皱了下眉。   她悄悄释放灵觉,感应周围几只狐狸的修为,然后眉头就拧地更紧了。   这几只狐妖才刚成年,有的连妖丹还尚未长成,更别说修炼……   这样的狐狸,根本不可能幻化成人!   所以,刚才那个仪式,是强行将这些狐和狸变成人?   邵云心回头看向一只只异常兴奋的妖精……   粗略一数,大概能有几百!   把这么多狐狸全变成人……   这是要干啥?   刚才仪式进行的时候那种纯粹的幸福感,此刻已经完全消失。   变成人形的狐狸妖怪们,开始变得异常兴奋和躁动。   妖有的狐妖手舞足蹈。   有的则效仿人的样子,形态异常笨拙滑稽。   有的仍旧四肢着地,去追赶草丛里的野鼠,逮住了就直接用嘴去啃吸血肉……   看见这一幕,邵云心只觉胃里一阵翻涌,难受的想呕。   因为巨大的喜悦忽从天降,这些妖已经集体陷入了一种极度喜悦的亢奋中。   因为它们觉得自己从此就是人了!   这是做梦都梦不着的好事儿!   其实,它们看在邵云心这个真正的人的眼里,跟人实在差得老远。   顶多就是群披着人皮的狐狸!   回想起在别处看见的那些大妖化成的人,皆彬彬有礼,谈吐斯文,与人族无异,不但可以很好遮掩本体的气息,甚至比人族还有修养懂得文明……   邵云心突然反应过来。   那些大妖,是通过成百上千年的修行,才得以超脱幻化。   在刻苦修行的漫长岁月里,大妖们早将人族的行为习惯学得透彻,甚至因为寿龄悠长,有些大妖对人族历史的了解,比人族自己还要清楚。   所以,那些修炼到了的大妖,幻化成的人,有了岁月的沉积,性格也更沉稳内敛。   就比人还像人!   ……   收回思绪,再看眼前,邵云心只觉得眼前这批量生产出来的狐妖……   越看越觉诡异。   她恍然反应过来,此刻这些狐狸人干的事儿,跟刚才的仪式好像已经完全变成了两码事。   看着这些癫狂的妖精,邵云心的心里生出浓浓的厌恶。   这些狐狸,顶多也就算得上是人形狐,或者人形狸,他们根本连狐修都算不上!   八姨娘弄出这么多人形狐狸,这疯女人到底要干啥?   邵云心的终于生出警觉。   她将目光投向八姨娘。   八姨娘的身边,不知何时来了只狼妖。   狼妖同样幻化成了人形,是个身材结实高大的男人。   狼男站在八姨娘的身后,健壮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抱住八姨娘纤细的腰……   因为狼男的殷勤侍奉,八姨娘此刻已经开始迷离的眼神,娇笑睥睨面前狂欢的人形狐群。   没想到八姨娘竟然当着众狐形人就与狼男干这种事!   背叛父亲竟到了如此恬不知耻的地步……   邵云心脸红地低下头,在心里把八姨娘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八姨娘事儿办完了,才慢吞吞整理裙衫,重新看向仍在癫狂的众人形狐。   “啪啪啪……”击了三下掌。   将所有人形狐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击掌的八姨娘身上。   八姨娘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意犹未尽的嗲颤。   “高兴过了就该干咱们的正经事儿了。”   八姨娘说话时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众人,俨然已是这群人形狐的领导者。   “今日将尔等从畜生变成了人形,是给尔等一次新生的机会,也是我,火焰家主对自家儿孙的疼爱。”   下面的人形狐狸纷纷俯首,齐声叩拜:“没齿不忘火焰家主再造大恩!”   火焰家主?   邵云心皱眉。   原来八姨娘在狐族的称呼叫“火焰家主”   八姨娘满意地点了下头:“虽然本家主赐给尔等如此大的造化,但是尔等都知道,人族向来诡计多端,狡诈奸猾。就算拥有了人的皮囊,想在他们中间混饭吃,照样不容易。”   下面立刻有狐狸附和:“没错!人族里头也有过的不好的,穷的饭都吃不起,整日饿肚子,还要讨口子,还挨打挨骂……”   众狐纷纷附和。   八姨娘笑眯眯打了个响指儿,赞:“说得好!我狐狸一族就是聪明,尔等平日亦没少与人接触。你们说的一点儿没错,人类自己都有混不好的,更何况咱们没有任何根基的狐仙呢。”   狐仙?   邵云心心里重重一“呸!”   嫑脸,这货可真敢自称!   众狐狸却齐声附和:“正是呢!还请火焰家主为咱们这些初生为人的狐子狐孙谋求生计!”   看着众狐崇拜的热切目光,八姨娘受用极了,笑得越发得意:“在人族里头,有一类人,他们从来高高在上,不必为吃穿发愁,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至此,将狭长妩媚的狐狸眼投向众狐,八姨娘红唇一呡,笑问:“尔等可知,此类人是何人?”   众狐人一时皆相顾不语。   有个年纪略长的狐人,小心翼翼地低声说了句:“火焰家主说的,可是……修士老爷?” 第579章 她的眼神就像只沙漏……   老狐狸战战兢兢说了个“修士老爷”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敬仰和天生的畏惧。   八姨娘摆手笑嗤:“此处皆是咱狐族,大声说出来又怕甚!你说的没错,本家主所指正是修士!”   说话间,八姨娘慢慢地旋转身形,把她自己在众狐狸面前展示了一圈,脸上表情无不得意。   “尔等看家主我如今过的如何?”   看着八姨娘那通身的气派和价值不菲的行头,当即有不少母狐狸嘴角止不住留下羡慕的口水。   “您老一身荣华,富贵至极,我等晚辈羡慕不已,您老自然是过得极好的!”众狐狸由衷赞叹。   八姨娘被众狐妖吹捧地骨酥筋软,笑得花枝乱颤:“我之所以过的这般惬意,便是因我吃住皆在人族的宗门,那里头自然有享用不尽的金钱财宝!尔等若能如我一样进入人族宗门,往后便也与我一样,取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任由尔等挥霍!”   那老狐听闻没高兴,反倒越发吓地两股战战:“可是人族修士那般悍猛,与我妖族见之必除。我们没有家主这般厉害修行本领,进了宗门不是去给人家送皮毛?”   众狐妖也全都不敢吱声。   妖和修士天生不对付,平时远远看见害得躲着走,谁敢上修士家里去招惹他们!   八姨娘阴恻恻地一笑:“全是人修的宗门自然不行,可倘若宗门内全都是咱们狐狸呢?那不就不用怕了?到那时,宗门就是咋那么狐族的天下,咱们狐族反过来食人族的供奉,岂不妙!”   宗门内全都是狐族的天下?   那岂不是要用狐狸灭掉整个宗门?   邵云心听得眼皮子一跳。   八姨娘要用这些狐狸干掉哪个宗门?   所以……八姨娘还是要搞事情!   所以……她先前听见的猫腻儿都是真的!   “可咱们虽空有人形,却并没那大本事,如何掌控人族山门?”   开口的仍是刚才那只提出疑虑的年长的狐妖。   到底是活久的老狐狸,思虑总比少不更事的小狐狸们要周到些。   八姨娘艳红的唇角一弯:“本家主既然将尔等化兽为人,自然不会坐视自家儿孙吃苦受穷,本家主早就替你们谋划好了前程,只要你们乖乖听命,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说完,八姨娘抬手一指,笼罩众狐狸头顶的红色符文如幻影寂灭。   随着符文的消散,邵云心看家那只一直附身向下望着众狐的雪白的九尾狐虚影,自虚空纵身跃下,跳进八姨娘手中的雪白绢帕里。   这回离着近,邵云心看清了。   绢帕上绣着座巍峨苍翠的灵峰。   灵峰顶上,迎风立着只九尾舒展的雪白小狐……   人形狐狸们被狼男带领着,向山谷伸出进发。   尾随在队伍后面的邵云心,忍不住回头看向留在原地未动的八姨娘。   八姨娘的手里仍托着那方白绢帕,望着绢帕的目光有些怔忪。   邵云心愣了。   她觉得八姨娘此刻的眼神就像只沙漏,淅淅沥沥地泄露着浓浓的卑微和哀伤……   ————   白雾殿。   后山……   右长老独自一个人,踏着忽明忽暗的月光,走在白雾殿后山灵田到右翼馆阁间之间幽长的山路上。   右长老名叫右长清,是白雾殿第三偏殿司理院三大长老之一。   自白雾殿创立宗门初始,右长清就拜入殿内,因他灵根品级不错,自身悟性又好,便被第三偏殿殿主收为座下大弟子。   后来因自身修为的不断提升,再加上人品口碑在宗门们内十分不错,便被一步步提拔为第三偏殿司理院长老之一。   专门管理宗门内众弟子的宗规戒律。   算是掌司刑法的长老。   右长清算是在宗门内成长起来的长老,他自十二岁开启灵根踏上修仙一途,始终是自己一个人勤修前行,没结道侣,更无所出。   但他收的徒弟在整个第三偏殿都算多的。   而且他的弟子基本全在第三偏殿。   其中就数松雾阁居多。   这一次松雾阁整体修士失踪,对右长清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他最看重的几个大徒弟全都在松雾阁。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右长清第一感觉是不相信!   他觉得这事儿不可能是真的!   右长清修炼至元婴后期境界,活到今日也有二百多的寿数了,他还从来没听说过好几百修士集体失踪这种事。   关键是失踪之后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么多宗门弟子。   活生生的修士。   就算杀也且得杀一阵子呢。   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凭空就全都消失了!   就算阴司鬼域那十殿阎罗,也不能这么平白无故随便收人!   他的弟子们,到底哪儿去了……   就在右长清脑子里沉思宗门里发生的这件异的时候,一个灰扑扑的影子突然从他身边的草坳里跳出来,迅速窜向不远处的松雾阁……   右长清瞥了一眼,眉心一压。   手指轻轻一掸,一条细如银针的白链直接从指尖飞弹而出,击中了刚才跑出去的那只灰影子。   右长清缓步走到近前,手轻轻一招,那条细小的白链自灰影身上慢慢退出来,自己飞进右长清的手掌中,直接融入他的身体里。   那条细如银针的小白链,就是白雾殿特有的兵刃,锁雾炼。   真正的锁雾炼,能随着佩戴在修士身边的时日长短,逐渐融入到修士的身体中,就如练就的本命法器一样随着意识取用自如。   锁雾炼是白雾殿特有的兵刃。   白雾殿所修炼的功法,也是本宗门独创的“白链锁雾”   所以,真正的白雾殿弟子,修炼至筑基后期,根本用不着随身佩戴兵刃,锁雾炼会自行幻成一道白雾,渗入白雾殿弟子的身体里。   随着年深日久的浸润修炼,存于身体里的锁雾炼亦会随着修为的精进而提升品阶,并与其主人产生神识上的共享。   就如刚才右长清击杀那灰色的影子,完全靠神识催动即可……   此刻,右长清站在灰色的影子身边。   他低下头,看着脚边死掉的“灰影”   是只灰皮子的狐狸幼崽。   嗅到从死狐狸身上散发的狐狸特有的骚味儿……右长清厌恶地拧紧眉心。   又是狐狸! 第580章 宗门大劫,玉磬无声   现在的右长青,看见这些玩意儿就打心眼儿里膈应。   就想全弄死!   因为那些顶替他弟子的,就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狐妖和狸妖,并且修为还全都不高。   他就闭了月余的关,宗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右长清琢磨这些的时候,隐在他身体里的锁雾炼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颤鸣。   锁雾链颤鸣……   有人擅闯宗门!   而且目标竟又是第三偏殿!   自从松雾阁出事,右长清就将他自身养炼的锁雾链分出一缕分身,留置在了第三偏殿。   锁雾链有个极特殊的特性,那就是它能彻底雾化并能分割释放出无数个分身。   锁雾链就像雾气一样,能被分成无数份,只不过分得份数越多体积就会变得越稀薄……   就跟蜜糖兑水一个道理。   自从上次松雾阁的弟子全部无故消失,右长清就将自己的锁雾炼分出一缕分身,就放置在第三偏殿里。   锁雾链的分身彻底幻化成雾气状,完全消散在第三偏殿的空气里,平日弟子们完全看不到,亦毫无感知。   但是,第三偏殿内有任何异动,右长清都会马上知晓。   因为没有人能避开他的链之雾气,在完全不与空气接触的情况下进来。   只要对方会接触空气,锁雾炼就能马上感应并发出提示颤鸣。   右长清目光一凌,体内白链倏然飞出,幻化成脚下飞剑御空而起。   身形宛若一道白光,眨眼消失在漆黑夜空。   竟然明目张胆就敢夜闯他白雾殿,他倒要看看是谁这般猖狂!   终于又开始行动了吗?   那个整体没收他松雾阁弟子的人……   右长清胸口就像闷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悄无声息就弄走了他所有徒弟,竟还连一点线索都摸不着……   这叫他这个当师父的如何能善罢!   他之所以把自己一缕链雾分身放在第三偏殿,就是为了候着对方再次出现。   他要亲手捉住凶手!   他要亲手手刃凶手!   亲手为他失踪的弟子们报仇!   体内被复仇的熊熊火焰灼烧,右长清疏忽已至第三偏殿的上空。   可是,当他真正来到第三偏殿馆阁前的时候,顿时就被眼前所看见的惊呆了。   他看见一座高耸如云的赤红宝塔状的大炉鼎,鼎座朝下,鼎尖朝上,仿佛镇压一般,悬浮笼罩在整个第三大殿的上空。   熊熊的烈焰缠绕鼎塔周身,连漫天浓云都仿佛被点燃,整个夜空被映成火焰海洋的模样。   在炉鼎的下方,白雾殿的众弟子仿佛被塔鼎吸起来一样,纷纷从各自的寝阁里漂浮出来,缓缓向上方天空中悬浮的塔鼎飞去。   然后一个个全都被吸入进如大张的兽口的塔鼎里……   眼前亲见的这一幕,就像右长清从前翻看的古籍上记载的,神仙使用的人种袋的传说……   这完全就跟做梦似得!   发了稍刻呆,右长清才猛然惊觉,眼前这撑天立地的巨大塔形鼎,很可能就是带走他松雾阁所有弟子的大凶器。   可是,这么大的东西,恐怕不是一两个人能操控的了的。   这样的巨鼎,除了那些从未见过的神境大能,就只有多人形成的阵法才能催动!   这是有人蓄意谋害他白雾殿!   反应过来这点,右长清立刻飞向宗门最高处的一个塔尖之上。   塔的顶端是开放式的亭台,亭台内悬有一枚白玉磬,是用作整个宗门发生紧急事务迅速通传所用,作用就相当于警钟。   “叮叮叮叮……”   右长清运转体内灵炁,用力敲响白玉磬。   白玉磬立刻发出穿透力极强的脆声。   这白玉磬内灌有已经仙逝的老宗主的神识力量,可以在敲响的瞬间,传入本宗门弟子的神识之内。   平日即便修炼走火入魔,或者引发心魔的山内弟子,只要将其带到这磬的下方,灌入灵炁一敲,对方便能即刻清醒过来。   甚至能帮助宗内弟子镇压心魔。   此刻,右长清身为元婴后期修士,注入浑厚的灵炁敲响白玉磬,若换做寻常,莫说白雾殿,就连山下庄子里住的村民都能清清楚楚。   可是他接连敲了不计其数,整个宗门就像没一直巨大的手掌完全捂住,没有一个人应声赶来。   如果右长清的修为达到了化神境,他此刻就能看见,每次他敲响白玉磬的时候,传出去的声浪,都会被火焰塔鼎释放出的滚滚热浪吞噬。   全部声音都被尽数消弭于无边的火焰热浪里,根本就传不出去。   眼看第三殿的弟子络绎不绝被吸入巨大的塔鼎,右长清双目赤红。   再不阻止,他第三殿这些弟子就跟上回一样,全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   可能是永远消失!   既然喊不醒其他人,那就只有他,少不得赔上这条老命。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被人白收了去!   御剑飞起,同时体内的锁雾炼如同流光乍现,被右长清持在手中。   链子被悠地“哗唥”作响,辅助催动右长清的身体,旋风般搅动周遭气息如云,使得他整个人就如一个白银龙卷向巨型塔鼎飞掠而去。   右长清是附属属性的风属性,他的御行速度要比一般的修士快得多,同时在空中就算不御剑也能控风而动。   眼见距离塔鼎缩进了一段距离,右长清来不及抵达跟前,手中白银炼猛地甩出,口中暴喝:“风卷残云!”   白链搅动空气形成巨大的漩涡,裹挟滚滚风浪怒势向着巨大的塔鼎下方席卷而去。   龙卷飓风的虹吸口正对着被塔鼎吸出来的弟子们。   “风卷残云”这一招式同样有吸收能力,右长清打算借用自己招式的吸力,将被吸走的子弟拦截下来,再转移到别的地方。   可是,他的风龙卷才奔至巨大的塔鼎下方,巨大的塔鼎突然探出一缕长长的火舌,将他的风龙卷瞬间舔灭。   火舌不光灭了打算救人的风龙卷,就连周围快要被风龙卷吸进去的十几个弟子,也同时被火舌燃烧成了人形炭灰,当即灰飞烟灭。   骨灰都留不住。   见此情形,右长清额上青筋暴跳,赤红的双目几乎凸出眼眶。   亲眼看见这巨鼎破除他攻势宛如儿戏,右长清知道凭自己之力,根本无力阻止对方带走弟子们。   情势逼迫至此,唯有自爆,或许还能为宗门弟子夺取一线生机。 第581章 炼人   自爆!   心下生出这个念头,右长清忍不住低下头,目光深深看向他居住了二百多年的宗门……   自爆,意味着自散灵肉。   自爆,意味着他堂堂的元婴后期修士,放弃未来几百年的寿数,放弃可能问鼎天道,博取真正长生的大机缘。   自爆,意味着连转世往生的机缘,也全,然,断,绝!   从此他这个人,彻彻底底在这天地间消失。   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自爆之所以连往生的机会都会被没收,乃是天道对自爆的修士惩罚的一种方式。   凡人自尽者,轮回时会被拨入道饿道,最残暴,最无情,最苦难无尽的一道。   自尽者不懂惜命,不懂珍惜天降为人,是为众生之首的宝贵机缘。   自爆的修士,惩罚则更狠,连转世的机会都会彻底抹杀。   修士,占天机,夺天寿,是天道承认的可超脱轮回,取向永生的一类人。   机缘无比厚重珍贵。   因此,自爆的修士,便被天道认为是悖逆天道之选。   其中含义用炎颜的话解释,就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既然你不识抬举,天道自然要没收个彻底,一丝儿机会都不给你!   所以,但凡修士,不到万不得已没人自爆。   可是眼下的右长清,就被逼到了这种万不得已的境地。   眼睁睁看着本门弟子,源源不断被虚空中火焰缠绕的巨大塔鼎吸走,右长清的心就如被一刀刀地凌迟……   他一生无子,视徒子徒孙如同己出。   但凡哪个当父亲的,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挨个干掉?   睚裂的眼角,一滴和着血的热泪滑落……   右长清低下头,最后看了眼隐在夜幕中白雾殿那一座座无比熟悉的亭台楼阁……   双眼慢慢阖上,右长清在心中默默咏诵自爆法诀……   自爆的法诀是开启灵根之时,便随启灵法诀一并传授给每个即将成为修士的人。   至于为何会将如此决绝的法诀同时传授给修士,至今,人族开始修行已有数千年之久,早无据可查。   但是这个法诀却出奇清晰地被每个修士铭记于心,且记忆异常清晰。   因此,尽管从未想过会用到自爆法诀,可是右长清完全不用想,脑中法诀已然清晰浮现……   原本漆黑的夜空中,骤然亮起一团青灰色强烈刺目的光晕。   强光笼罩里,右长清浑身的衣袍被磅礴的灵炁鼓荡翻飞猎猎。   他身在半空,御风而立,身上穿的是中灰色的修士服,原本隐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此刻启动自爆心决,浑身的灵炁骤然外放,整个元婴后期境界的实力瞬间澎湃而出,惊天撼地,耀目如星。   感觉到浑身的灵炁已经被心决催发出最大的能量,右长清横目向虚空之上的巨型塔鼎看去。   “混蛋!如此欺辱我白雾殿门生,就算是大罗神仙,老子今天也跟你拼了……”   话音出口,右长清的身体如瞬间幻化流星,极速向火焰塔鼎飞撞而去,速度之快,在其身后竟然拖出长长的青灰色的残影。   就在右长清撞向塔鼎的同时,在下方的白雾殿后山……   数百人……   呃,不!数百狐化人成群结队,由狼男带领,向白雾殿第三偏殿的方向走去。   邵云心就混在这群狐化人的队伍里。   此刻的邵云心,目光痴痴呆呆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当下,走路都深一脚浅一脚的,有好几回险些踩着石子摔倒。   她还沉溺在刚才亲眼所见和亲身经历的事情里。   狐化人仪式?   不!   那事儿早过去了,也早震惊过了!   邵云心这会儿震惊的,是将这群狐化人传送到这里的那个阵法……   最重要的,是启动大阵的那个人。   负责启动传送大阵的修士,竟然是轮回堂的一位化神境大修。   她先前只以为八姨娘在轮回堂里住着,只是拿轮回堂给她做掩护,或者还为了过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而她做的那些事,宗门和她父亲多半都不清楚。   邵云心还琢磨回头把谛听石记录下来的这些东西拿去给父亲看看。   此刻看来,她还是太单纯了,社会阅历还是太浅显了,思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八姨娘进轮回堂的目的,绝对没这么简单。   她接近父亲,获得父亲的宠爱,其真正目的或许就是为了利用轮回堂的力量……   邵云心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想起来了!   八姨娘在化狐妖的阵里跟众狐化人说过“如果一个宗门里,全都是狐妖,那还怕什么?”   所以,八姨娘的目的,是借助轮回堂把白雾殿的弟子全部干掉!   她是要把白雾殿变成一个完全由狐妖掌管的宗门!   邵云心知道白雾殿的几位副宗主跟父亲交情不错,所以,八姨娘今晚才把父亲支去了五姨娘那里。   想明白这其中关联,邵云心愤恨地搓了搓牙。   等她完整将此事记录下来,回去一定要对父亲揭露这只狐狸精的恶行!   如此恶妖,必须打死!   脑子里正琢磨回家告状的事儿,邵云心就听身边一个矮胖的狐化人妇人,仰着头往天上看:“艾玛,那大个儿的炉子?这得多费劈柴啊!”   另一个中年狐化人哼了一声:“妇人果然头发长见识短!一听就没见过世面。这可是修仙宗门,修仙宗门什么宝物没有,银钱堆得整座整座山,烧点子劈柴算什么,听说仙人老爷冬天烤火用的炉子,那都是金子打的呢?”   旁边一群年纪小的狐化人小娃娃,听见中年狐化人这般说,纷纷发出惊叹的抽气声。   邵云心听得白眼珠几乎要翻出天际。   她特想告诉这些没见识狐化人,莫说神仙老爷,就是普通炼气期小修士,冬天也不用炉子烤火好不好。   懒得搭理这些没文化的狐狸精,邵云心抬头往刚才那妇人指的天上看去。   只一眼,她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会儿的狐化人队伍已经进入白雾殿,将走到第三偏殿附近,笼罩在第三偏殿上空的塔鼎已经看得十分清晰。   邵云心盯着虚空之上……   这……啥玩意这大个?   饶是邵云心身为正经的修仙门且还宗主的独生女,她也没见过这么大个的炼丹炉。   就在邵云心瞠目结舌的时候,她的“心灵之音”突然冒出一句话。   “啊!竟是此物!” 第582章 长这么美,居然杀人   邵云心被脑子里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忍不住数落:“能不能不一惊一乍的,你一心灵之音知道个什么,连我这本体都不知道这玩意儿……”   她话还没说完,“心灵之音”再次“啊!”地一声惊叫。   邵云心一点心理准备没有,吓地差点暴跳:“说了不让你一惊一乍,咋还来劲了?再叫拧灭你……”   “快看呐,有人要放炮仗啦!”   “心灵之音”似乎已经完全忽略了邵云心这个本体的感受,自顾自地连声惊叫。   与此同时,邵云心也看见了夜空中,飞速撞向虚空中悬浮的巨型塔鼎的那那颗“流星”   邵云心瞬间吓地说不出话。   身为修士,她当然知道,那才不是什么流星。   当然更不是“放炮仗”!   那是个自爆的修士!   此刻距离得近了,邵云心也同时看清了。   在巨型塔鼎的下方,许许多多的白雾殿的修士,正被络绎不绝地吸上天空。   被那巨大的,被烈烈火焰缠绕的巨大塔鼎吸入炉底……   刚才她在外面看见的这东西,原来并非是个炼丹的炉子。   竟是个炼人的杀器!   “这到底是何物?为何会将修士吸走?”   眼前所见已经完全颠覆了邵云心的感官。   她被刺激地太狠了,呆呆地长着嘴,看着像风筝一样往天上飘飞的修士……   原本走在她周围的狐化人们也全都不走了。   跟她一样,抬头看着满天飘飞的修士,一张张脸上充满好奇和兴奋。   这些狐化人完全不懂眼前景象的可怖。   说白了,它们其实仍是狐狸的智商,只不过换了个人的皮囊。   它们完全体会不到,身为真正修士的邵云心内心巨大的恐怖。   只有真正的修士才清楚,眼前是个毁天灭地的大杀阵。   面前这顶天立地的大炉鼎,是个一般修士完全无法抵抗的大凶器。   谁碰谁完蛋!   邵云心的腿开始发软。   到了这会儿,她后悔冒失跟来了。   等会儿这大炉鼎吸完了白雾殿的修士,会不会把她们也吸进去……   就在邵云心被眼前景象完全吓懵的时候,她没留意,自己脖子上戴着的菩提子护身符有白光闪烁。   白光闪过之后,一缕肉眼几不可见的白色烟雾,自护身符上脱离开,飘飘忽忽离开狐化人的队伍,向半空飞去。   白烟飘飞的方向,正是已经引燃自爆法诀,正极速冲向塔鼎的右长清。   白烟飘飞至虚空之上时,渐渐幻化成个清瘦的少年郎。   如果邵云心此刻看见这少年郎,定会一眼认出。   这人正是在函湘宫拍卖场与她意外相撞的那个翩翩美少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美少年脚踏虚空,负手闲庭信步,正面对着极速冲来的右长清走过去。   眼见人迎面飞来,少年抬起一手,用手中的玉骨折扇对着右长清轻轻地点了一下。   只一下,飞驰如星的右长清突然就停了下来。   被包裹在盛大炽光中的右长清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调运经脉中仅存的灵炁,准备继续向前冲。   被巨大的灵炁崔动,再加上右长清急火攻心的情绪,他的瞳孔都被灵炁催逼成灰水晶的颜色。   右长清急啊。   他自爆本体,为的就是为本宗的众多弟子们博一线生机。   如今尚未撞上那吞噬弟子的大凶器,他本体突然原地动不了了。   要是在原地爆掉,没能与那大凶器同归于尽,他自爆还有何意义?   不是白浪费了机会!   就在右长清急切催动灵炁打算继续向前冲的时候,翩翩少年款步走到了他的近前。   少年眉目清雅温柔,望向自爆炽光笼罩在其中的右长清,温和询问:“这位兄台,为何如此想不开?”   蓦然地看见面前出现个美少年,右长清先是一愣,继而目次欲裂,怒瞪对方。   “是你!这大杀阵是你操控的!”   见对方踏空行走如此自如,并且右长清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修为,他便猜想对面的少年应是布置这杀阵的真凶。   “你到底是谁?为何与我白雾殿过不去?为何非要置我白雾殿于死地?”右长清一阵咆哮质问。   少年挑眉,回头看了眼身后仍在源源不断吸人的大塔鼎。   然后又转回头,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右长清:“你以为这大家伙是我弄来的?你确定?”   右长清也被问地一懵。   他是这么以为。   他……不确定!   美少年“呵呵”一笑:“你忒也抬举我。我要会玩儿天地熔炉,还用整日显得发慌,摆个卦摊子给人家算姻缘?”   右长清彻底懵逼!   都忘了继续撞大鼎了。   眼前这是个摆卦摊子的?   都神马乱七八糟的,天道逗他玩儿呢吧这是!   还有这摆卦摊子的刚才说了个什么……   天地啥玩意?   就右长清愣了个神儿的功夫,对面的美少年再次用手里的玉骨折扇向他轻轻一点。   右长清顿觉周身一阵挤压的厉害,之后,笼罩他的自爆炽光迅速收缩,晦暗……   最终,所有的光芒竟全部重新收进他的身体里。   右长清诧异地瞪大眼,用神识之力检查了一遍周身经脉。   竟然完好如初!   他蓦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翩翩少年郎。   眼前的少年竟然阻止了他自爆。   这得多大的修为?   莫不是合道境大能?   顷刻之间,右长清明白面前的少年郎是友非敌。   然后,他的目光再被吸入大鼎中的众弟子吸引。   瞬间泪目。   双膝一软,右长清当空就跪在御飞的白链之上。   “神仙虽救下我的命,可我却要失去所有弟子,如此生不如死,我亦不愿苟活。还望神仙不吝,救我宗门!我右长清愿用我灵魂献祭,只要神仙肯出手,我不惜此命,悉听尊便!”   说至此,右长清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他须发皆白,刚才又自爆了一回,元气损伤极重,浑身颤抖跪在凄寒夜空里,其状格外悲凉可怜。   望着右长清老泪填满纵横的皱纹,翩翩少年轻轻叹了一声,拧眉回头看向大塔鼎。   少年情郎温和的目光,同样带着深深的无奈。   这大宝贝儿,他是真玩儿不了啊! 第583章 大劫当前,突然就爱情了   见右长清长跪不起,俨然一副“你不救我宗门子弟,我就跪死在你面前”的老赖样儿。   翩翩少年郎摇头笑问:“你只满口呼喊让我救你弟子,你可知眼前这大鼎是个甚?”   右长清正卖力磕头呢,听见少年突然抛出此问,直起身,仰起脸,一脸懵。   少年:“此宝名为‘天地熔炉’,非世间凡品,莫说一个你自爆,就算百千个你一块儿爆,也奈它不得。”   至于更多与“天地熔炉”相关的东西,少年不打算告知右长清知晓。   毕竟此物非比寻常,知道的越多于右长清反而无益。   右长清惊诧地瞪大眼:“那……那我宗门弟子就解救无望了?”   少年想了想:“凭我的本事,顶多也就让它暂且停下,虽然一时无法放出你门内弟子,不过被关在其中之人却也无性命之忧。此物并非凶器,断不至损了这些人的性命。”   右长清拧眉看着少年,表情有些复杂……   他特别想跟对方说:这东西先前已经吸走一波他的弟子了,人都再没回来,多半全没命了。   少仙你确定这不是个凶器?   可是,右长清见少年目光清澈,神态真诚,便没再说什么,只深深地向对方磕了个头:“有劳仙家!”   少年转身面向大鼎,朱唇微微蠕动,口中不知念的什么咒。   随着少年嘴唇翕动,他的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洁白光华,一根根细如绣针的光芒从笼罩少年的白光中抽出,飞向虚空中的巨型塔鼎。   巨型塔鼎的周围包裹着炽热的火焰,少年细如绣花针的白光一遇到灼热的火焰,立马蒸腾雾化,随即消散……   见少年的法术竟然对大炉鼎一点作用都没,右长清才萌生的希望也跟那些绣花针似得,瞬间彻底寂灭。   他痛苦地用双手紧紧抱住头,不忍目睹。   尽管无数白芒被火焰吞噬,可是少年却始终没有放弃,口中的咒语反而越诵越快,从白色华光中抽离的针丝也越来越多……   最终竟成片成片形如丝线飞向塔鼎。   因为数量特别多,前面的就有没来得及灼烧完全的,后来的连绵不绝的针丝又堆叠上来……   很快便将巨塔渐渐包裹起来。   等到最后一片空白的区域被白色针丝填满,一直阖目咏诵术法的少年突然猛地睁眼。   抬手在胸前迅速划了个形状奇特的伽印,少年抬手一掌拍在伽印上,口中大喝:“情思缠绵!”   随着他的话语出口,被激活的伽印闪闪烁烁竟然最终变成了淡淡的粉红,徐徐向堆积在塔鼎周围的雪白针丝覆了过去。   那些原本雪白的针丝,一接触伽印,顿时也跟着全被染成了淡粉颜色。   一根根丝缕缠缠绕绕,最终居然形成个巨大的粉红色的茧。   将烘灼天地的火焰完全包裹在其中,同时也将大鼎与外界彻底隔绝。   下方的吸力顿时停滞,一些被吸到半空的弟子骤然落下。   “哗啦”少年手中的玉骨折扇展开,做了个“接”的姿势。   然后右长清就看见那些迅速掉下的弟子身形突然停在半空……   随着少年手中的折扇慢慢下移,那些悬在半空的弟子们也缓缓向下移动。   最终所有被吸上半空的弟子全都平安落地。   见对方只轻飘飘展了下扇子,就轻而易举救下所有弟子的性命,这般能耐……   右长清已经呆在原地,惊讶地完全说不出话。   此时,悬于白雾殿上空的巨型塔鼎已经被淡粉色的丝缕完全包裹,从外表看上去就像个巨大的茧蛹。   基本已经感受不到刚才那样强横的压迫感。   右长清盯着悬浮于天地纸笺的粉嫩粉嫩的“大茧蛹”不知道为啥,中觉得看着这东西,好像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情愫。   就突然对女修士有点感兴趣了。   心底里冒出这个想法,右长清恨不得当即甩自己个大耳瓜子。   肯定中邪了!   如此宗门危难关头,他个活了好几百岁的老单身,竟突然想起感情那档子事儿……   绝对中邪了!   这实在太离谱!   太难为情了!   右长青原本想对面前的小神仙说几句表达感谢的话,可是因为心底突然萌生此念,一时颇感难堪,脸上烧热烧热的,就跪在地上没好意思抬头。   对面的翩翩少年郎长睫覆盖下,那双狭长的漂亮眼睛悄悄眯起,露出个狡黠的笑,低低地说了句:“一切皆应听从本心,顺其自然便是顺应天道。”   右长清脸还滚烫着呢,听见对方这句,也没空多想,赶紧伏跪叩首:“是,多谢仙人指点,长清定遵照仙人教诲,顺应本心!”   少年唇角的笑裂地更开了些,满意点头:“嗯,孺子可教!”   说完,他回身看了眼被自己的“情思缠绵”包裹起来的天地熔炉,缓缓道:“这大炉鼎,凭我之力无法开启,只能暂时将它停止,至于你那些徒弟就先关在其内,带我料理完此间事物,去寻别个大神仙来把它打开。”   跟右长清交代的时候,少年在心里也默默叹息。   听说那主儿许久都不曾还巢了,也不知飞哪儿逍遥去了。   如今要想打开这天地熔炉,少不得跑一趟不周山,要不就得去苍梧之野。   这大宝贝儿眼下就只剩下白虎星君跟玄武那只老龟能弄开。   可他此刻身在东方大陆……   好远啊……   收回思绪,少年让右长清先起来,对他道:“如今,的确有人想害你白雾殿,且白雾殿其余人等虽未被收走,却也受了迷魂法咒,明日晨起必定不会记得今晚之事。”   右长清惊道:“难怪,我刚才使用巨大灵力敲击玉磬那久,竟无一人出来。原是如此。”   说完,右长清忍不住又对少年一躬到地:“还需再次劳烦神仙指点迷津,接下来我白雾殿该如何应对?”   右长清做了这些年宗门长老,自然思虑周详,深知对方既然布置了如此大的阵仗针对他白雾殿,后头必然还有动作。   今日得幸遇神仙出手,来日未必有这般好的运气,不如趁着对方尚在,赶紧请教破解法门。   少年:“如今宗门内知晓内情者只你一人,且你今晚已然暴露己身。对方既有备而来,自然不会放过你。” 第584章 狐狸屁能解毒?   听闻此言,右长清心头一震。   他这半天满脑子忧心的都是宗门弟子,没想到自己才正置身恶渊之畔。   不过右长清心头也同时生出疑惑。   “我今日也同在宗门内,却为何为受迷幻?”   少年盯着右长清看了一眼,笑问:“你方才在后山时杀过一只灰皮子的狐狸幼崽,可有此事?”   右长清赶紧点头:“有,确实杀过一只!”   可是杀只灰毛小狐狸,跟受迷幻有啥关系?   宗门后山这样的小狐狸可多了,以前也杀过,没觉有啥特别的。   少年颔首笑道:“那小狐狸临死时体内有矢气排出,你闻了那矢气就解了迷障。”   右长清彻底懵逼。   狐狸屁还有解毒清障的功效?   他活这大还头回听说……   见对方这幅表情,少年不愿再与他多解释,继而道:“你今日既然亲眼目睹今日之祸,眼下对方正在寻你灭口,其实力凭你绝无力抗衡。”   “我先将你藏在我的一处随身幻境内,你需保住性命,待他日你宗门之祸消解,再出来主持善后。”   “可是……”右长清满脸焦忧:“眼下我宗门蒙此大难,我独自一人苟且偷活,我心中实在难安……”   少年:“我现下正在此间料理些族中琐事,可顺带保你宗门弟子无虞。如此,你可放心隐避。”   没想到对方会亲口允诺守护宗门,这简直是右长清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赶紧跪地接连磕了一串头,随后,便被少年收入了随身秘境。   等进入秘境,右长清就看见秘境内房舍中,那些精美绝伦的壁画。   壁画的正中央,有只美幻如梦的白狐……   这一刻,右长清彻底震惊。   同时也彻底醒悟。   原来今时救下他的这位神仙,竟是她……   虚空中的故事不过须臾,地上的狐化人们此刻已彻底开始了狂欢。   它们闯进人族修士的房舍,纷纷吸取留存在这里的修士最后一缕微弱的神识。   每个人在彻底离开阳间前都会有一缕残魂最后消散。   狐狸和黄鼠狼天生有捕食残魂的能力,即便未修炼成妖也能吸食人死后的那缕残魂,这也是人死后,亲人要专门指派人守灵的缘故。   就是为了驱赶狐狸和黄鼠狼这些畜生,以免亡故的亲眷前往阴司鬼域后灵魂不全,误了转世投胎路。   混在狐化人里的邵云心,彻底被眼前混乱的场面吓呆了。   她当然不会去吸收那些到处飘飞躲避的修士们的残魂,可是看见这些狐化人们狰狞丑陋的嘴脸,她心里难受极了,却毫无办法。   而且她还发现一个现象,这些狐化人一旦吸入了修士的残魂,竟然可以获得那修士生前的记忆。   它们已经拥有了幻化人形的能力,便将自身按照先前修士的容貌一换,就将自己变成了那修士。   再加上狐狸天生模仿能力极强,不过片刻,原本行为怪诞的狐化人,就成了一个个形容内敛,彬彬有礼的修士……   简直跟真正的修士宗门一模一样!   这……竟真的替换了!   其实这只是邵云心看见的表象,她所没看见的是,那一缕残魂在进入狐化人们的神识之后,狐化人神识里立刻就会开启一道封印,将修士的记忆覆盖在封印上。   当修士的记忆完全覆盖之后,狐化人原本属于狐狸的记忆便全部被抹杀,这些狐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不输于自己的,一个人族的记忆。   这也是之前右长清无论如何逼问,都无法逼问出任何口供的原因。   而就在狐狸们脑子里的那个封印图纹,正是八姨娘启动“绶”之仪式时写的那个猩红符咒。   就在邵云心原地发呆的时候,她的“心灵之音”突然又开口了:“此地不宜久留,一旦被这些狐族发现你并非同类,你处境必然极其危险!”   “至此你已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此刻先回家,然后再仔细筹谋下一步。”   一直处于混沌中的邵云心,仿佛瞬间被自己的“心灵之音”点醒,赶紧点头:“你说的没错!就照你说的办!”   欸?   说完了,邵云心才感觉什么地方奇奇怪怪的。   她自己的“心灵之音”貌似比她这个原身还聪明……   她这个原身会不会被夺舍啊?   悄悄撤离的同时,邵云心内心也跟着坍塌得一塌糊涂。   她可能是有史料记载,活的最失败的修士。   本体竟然还没分出的心灵之音智商高,叫人情何以堪啊!   胡思乱想间,邵云心已御剑飞起。   她这会儿光顾着往家赶,已经完全忘记了来时候准备的那一堆隐身的各种宝贝。   缩在她神识深处的“心灵之音”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她胸口佩戴的菩提子表面一道白光滑过……   御剑在半空的邵云心整个人蓦地凭空消失。   她的人刚消失,一道灵识就探查过来。   白雾殿漆黑的上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奇怪,今晚分明有个白雾殿的修士未被迷晕,怎得突然就找不着了?”   八姨娘急切询问:“先别急着找人了,你刚才还没说清,巨鼎为何会突然停止运转?”   苍老的声音:“此事我此刻无从知晓,需回去仔细追究。毕竟这并非我的法器,我如何能得知?”   对方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敷衍和不耐烦。   八姨娘气急败坏:“这事可不能这般不清不楚就完了,我一次召唤来这多的狐子狐孙,莫说早就得罪了天道,就是我本狐一族的那群神仙也绕不过我。”   “不管怎样,必须得将万人丹给我!没有万人丹,我就把那群修士再变回狐狸!”   八姨娘显然是急了,歇斯底里地一通咆哮。   苍老声音却始终不急不缓:“你跟我吼没用啊,这事儿你得去找苗二公子,宝贝是他的,我也全是听命于他行事,这话你问不到我头上!”   话音落,一波庞大的神识之力再次仔仔细细地扫过整个白雾殿,然后苍老声音发出一声疑惑:“欸?奇了……”   与此同时……   钜燕堡,契府。   “欸?”   炎颜正泡在聚灵池里专心修炼,神识里突然传出沧华的声音。 第585章 你会算卦不?   炎颜睁开眼:“怎么了?”   沧华有些迟疑:“忽而感应到一物,本不应现于此间。”   炎颜:“故人之物?”   能引起沧华关注的,基本全是隐世那些不出的大佬,炎颜当然不敢怠慢。   须弥境里的沧华默了稍刻,只说了句:“无事”便未再开口了。   听着口气……沧华这是不打算跟她细说。   炎颜想了想又问了句:“沧华,你会算卦不?”   沧华:“你欲卜问何事?”   炎颜靠在温泉池边滑不溜丢的的鹅卵石上,仰着头用腿划水:“都好些天没邵云心的消息了,那丫头是个爱热闹的,这些天拍卖场里的大宝贝们都陆续开拍了,却一直没看见她的人,我有点不放心。”   沧华:“你想卜问此人?”   炎颜:“上回听二姐说,邵云心跟着八姨娘的车轿回了轮回堂。我猜她可能想帮我们找八姨娘和苗景辰的证据,我怕她出啥事儿。”   邵云心虽然骄纵了点,但那姑娘秉性不坏,想法还有点单纯。她去寻找苗景辰和八姨娘的证据,肯定要接触这俩人……   若说玩儿心机,就算十个邵云心绑一块儿也不是那二位的个儿!   炎颜还真怕她一不小心会遭遇啥危险。   沧华几乎想都没想就回了句:“她无妨。”   炎颜挑眉。   卦算得这快?   您老不会亲眼看见的吧?   须弥境   沧华轻轻放下茶盏,信手捞起身侧书卷继续翻。   显然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虽然那位废物了点,可在山海界内到底算个人物。   既有他隐在那小姑娘身上,护个人该不成问题。   此刻,炎颜挂念的邵云心已经连夜御剑飞回了轮回堂。   一落地,邵云心就直奔五姨娘的院子。   刚过卯时二刻,天光将明……   五姨娘的院子纱帘紧闭,一派静谧安宁。   一看就知道主人尚未起床。   若是平日,早有佣人们开始忙碌起来,   昨晚宗主邵嘉应在歇在这厢,此刻,就连下人们也不敢在院子里随意走动,生怕惊扰。   邵云心御剑下来,也管不了父亲起没起,抬手就噼里啪啦门板拍地山响。   院内,主人房中……   轮回堂堂主邵嘉应,身着一袭浅灰色团花福禄纹暗纹锦袍,头上发髻用墨玉冠束地整整齐齐,俨然同样一宿没睡。   此刻正坐在书房里,面前的案上摆着块白玉谛听石,里面传出一个修士的声音。   “禀宗主,此番收……”   才听了一半,外头突然传进来邵云心叫门的巨大动静。   跟着五姨娘从外厢急匆匆走来。   五姨娘并未进门,只站在门口,隔着玉珠帘向书房内的邵嘉应回话:“是云儿来了。”   邵嘉应手掌一拂,关了谛听石,一脸不耐烦:“这个时辰她跑来作甚?”   五姨娘摇头:“妾身方才出去询问,云儿只说定要见你,其他的什么都没跟妾身讲。”   邵嘉应握紧谛听石,把手一挥,越加不耐:“让她先回去,就说此刻我还没起呢!”   五姨娘一脸为难:“妾身刚才说了,可是云儿她说……定要见你。”   说完,略顿了顿,五姨娘劝道:“妾身看云儿像有要紧事,不如放她进来,她小孩子家能有什么,把话说了也就没事了,省得惹她那倔劲儿上来,反而耽搁的更久。”   邵嘉应叹了口:“行了行了,让她进来……叫她母亲惯得越大越没个样儿!”   说话间邵嘉应走出书房,进了卧室。   邵云心跟在五姨娘身后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自己的父亲随意披了件外袍,显然刚睡醒,脸上的表情还带着刚睡醒时略显呆滞的僵硬。   “女儿见过父亲!”邵云心赶紧给父亲行了个家常礼。   邵嘉应随意摆了摆手,在圈椅里坐了,拿了桌上的茶盅含了口温茶,边漱口边问:“时辰尚早,你不勤勉修行,跑来这儿嚷什么?”   邵云心看了眼乖巧立在父亲身后的五姨娘,小声道:“女儿有件要紧事,嗯……此事只能讲与父亲一人……”   邵嘉应眉心一拧,正欲开口,立在他身后的五姨娘吟吟笑道:“云儿难得过来,妾身去做些桂花糖酥,你爷俩儿慢慢聊。”说完,扭身去了。   邵云心一直盯着五姨娘出了门,还放开神识确认她实已离开,才转回身。   邵嘉应皱眉,表情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行了,这会儿没旁人了,你有话便说吧。”   邵云心虽是他唯一的女儿,可是邵嘉应天生性情凉薄,对这个女儿内心里并未特别疼爱。   但因修士生养不易,他又是至晚年才有的邵云心,便对她比旁人稍显宽容些。   可惜邵云心虽然天赋不错,平日修行却总并不上进。邵嘉应见她并非继承衣钵的根苗,便也渐渐不再对她关怀过问。   父女俩的关系事实上并不亲厚。   邵云心极少这样单独与父亲说话,此刻,她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父亲,女儿今日想跟您说的是……八姨娘!”   听见“八姨娘”三个字,邵嘉应的眉心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八姨娘怎的了?”   邵云心只觉自己的心在擂鼓,这件事干系重大,她一边琢磨怎么跟父亲说清楚,一边考虑待会儿该如何跟父亲解释她今晚为何偷跑出去跟踪八姨娘。   毕竟她跟契府退亲的事儿,在没办成之前千万不能让父亲知晓。   “父亲,您有没有感觉八姨娘平日有什么不对劲?”邵云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邵嘉应定定看着她:“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父亲不高兴,邵云心以为父亲是不喜欢听她说八姨娘的不是,赶紧道:“父亲,八姨娘她,她不是个人,她是个狐妖!”   “啪!”邵嘉应的手掌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怒斥:“放肆!八姨她就算不是你亲生母亲,亦是为父正经接进门的姨娘,你敢如此污蔑于她,实是对为父之大不敬!”   “父亲且莫急,女儿这厢有证据……”邵云心赶紧将早就备在手中的一块留影石双手奉上。   邵嘉应伸手抓过来,略用神识在留影石上一扫,脸色顿变:“此物你自何处得来?” 第586章 这么傻,可如何是好?   “说啊!此物你到底自何处得来?”   邵嘉应再次急切逼问,眼神中已隐有凶光忽现。   与此同时,邵云心神识里的“心灵之音”突然开口:“快!抢回留影石!赶紧走!”   可是此刻的邵云心,一心只想说服父亲相信她说的话,已经完全忽略了“心灵之音”的提醒。   更不可能注意到一个明显的细节,那便是父亲在看到留影石里记录的东西时,他所关心的重点并非八姨娘的真身是何物,而是邵云心这消息由何处得来……   这已明显不合常理的反应,邵云心却并未仔细琢磨,她见父亲看过留影壁之后,似是对她的消息表示质疑,邵云心心下一急,便将晚间跟着八姨娘出去的事粗略说了。   邵嘉应惊诧地脸色大变:“你竟全都看见了?”   邵云心点头:“嗯,女儿全都亲眼目睹,父亲,您不能在纵容八姨娘了,她确实是狐妖,而且她干的那些事会连累宗门的!”   邵嘉应站起身,皱眉道:“此事关系重大,你随我来。”   “嗳!”邵云心欢快地应了一声,赶紧跟着站起身。   见父亲终于重视起来,邵云心特别有成就感。   她虽然修炼不刻苦又是只典型的米虫,对宗门里也没啥贡献,可是她依然对轮回堂有很深的情愫。   这里毕竟是她的家,是呵护她长大的地方。   她害怕宗门出事,也不允许任何人做有损宗门的事。   就比如八姨娘!   邵云心并不清楚父亲要带她去哪儿,只是见父亲表情特别严肃,她清楚,父亲多半是要去处理八姨娘的事,带着她可能是需要她当面作证。   她一定要亲手拆穿可恶的八姨娘!   到时候宗门的那些长老,还有师兄师姐门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母亲也一定会从此觉得颇有荣光!   邵云心越想心越热,恨不得现在就亲手把那只狐狸精给降了!   心思滚烫的邵云心并未多想旁的,乖乖跟在父亲后面往外走。   父女俩走出主屋,刚走到院子里,五姨娘从后厨赶过来。   见邵嘉应带着邵云心匆忙离开,疑惑询问:“你俩这就要走了?糖酥都做好了,云儿且等等,我给你包些去。”   邵嘉应往外走的脚步没停,根本没理五姨娘。   见父亲走的快,邵云心也丝毫不敢怠慢。   脚下没停,邵云心回头对着五姨娘客气一笑:“多谢五娘,我跟父亲眼下有事,糖酥先给我留着,回头我再过来吃。”   “好,那你们快去忙!”五姨娘嘴上应对邵云心,目光却迅速往邵嘉应脸上瞟了好几眼……   邵嘉应此刻不对劲!   刚才云儿到底与他说什么?   他要带云儿去哪儿……   可是这会儿的邵云心,却完全没察觉出父亲哪儿不对劲。   她就觉得父亲此刻走路的速度特别快,她有点跟不上。   但是这不也挺正常么,这表示父亲对她的话已经重视起来。   八姨娘那只狐狸精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嘻嘻~   邵嘉应带着邵云心进了一处安静的院落。   走进这处院子,邵云心就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里是父亲的小书房。   父亲只有闭关修炼和处理重要事物的时候,才会来这里。   她从前一次都没来过。   邵云心的内心更激动了。   她被父亲带来这里,就说明她真正引起了父亲的关注。   或许从今以后,父亲就不再拿她当小孩子对待,也会委派给她一些宗门的事物。   她很可能会像那些能干的师兄师姐们一样,在宗门里有不错的地位。   外出公干,可能捞不少油水呢!   如果能从此自食其力,凭本事挣灵石,她就可以彻底摆脱严加举债的艰难日子,在也不用为每月捉襟见肘的月供灵石发愁……   邵云心头回发现有本事,其实是件相当不错的事……   “欸?这是什么地方?”   刚才光顾走神,邵云心没留意,父亲带着她进了书房之后,又进入了个暗门。   此刻,站在昏暗潮湿,空气里散发着霉味还混合着腥气的暗室里……   邵云心四下打量,心下疑惑渐生。   进入密室,邵嘉应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神态反倒比在五姨娘那边时温和许多。   “心儿莫怕,此地是为父专门设了禁制的暗室,带你过来,是因此处说话不会被人听见,可畅所欲言。”   邵嘉应目光温和,轻轻抚了抚邵云心的肩。   听见父亲这话,邵云心也安心不少,点头:“父亲思虑周详,此事的确事关重大,不能草率。”   邵嘉应点头微笑:“我的心儿长大了,懂得替为父分忧了。你方才说你全看见了?此处再无外人,只有咱父女两个,将你所见仔仔细细与为父说说。”   望着邵嘉应温和慈祥的目光,邵云心孺慕之情顿时心中泛滥。   父亲从未像此刻这般认真与她说话,邵云心得到了莫大的鼓励,用力点头:“嗯!”   随即便将她所见之事,从八姨娘行阵幻化狐化人始,直到白雾殿收修士的巨鼎,还有那些狐化人变化成真正的修士……   一晚桩桩件件的离奇境遇一点没保留,邵云心全都告诉了邵嘉应。   听完邵云心讲述,邵嘉应没说话。   皱眉沉思了稍刻,才问了句:“你所言的这些,除了你自己看见之外,可还有旁人看见?”   邵云心立刻摇头:“亲眼所见的就只有女儿一人!”   邵嘉应点了点头,又问:“这些你也全留了证据?”   邵云心立刻点头:“有的!”   应答的时候,邵云心轻轻摸了下自己右手中指的纳戒,手掌里立刻多了好几块大小不一的谛听石和留影壁。   将所有的证据全捧到邵嘉应面前,邵云心笑得颇有几分得意:“这回女儿多了个心眼儿,没像上次那样傻乎乎的啥都没留下……”   邵嘉应接过那些证据,挑眉看过来:“你说什么?上回?”   “啊?”   邵云心心尖儿一颤,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找补:“不,不是……那个……我意思是我平时做事总大喇喇的,前日母亲训诫我,要我往后做事需多用心。女儿记住了,这回总算把证据全都拿到啦!”   她这句话刚说完,神识深处的“心灵之音”重重低叹:“完了,完了……这么傻,可如何是好?” 第587章 醍开水壶灌顶   “完了完了完了……白忙活了这……”   “心灵之音”在邵云心的神池里慨叹不绝。   简直恨不得提一壶开水直接浇在邵云心的脑子上!   可惜,邵云心此刻一门心思全在父亲邵嘉应身上。   她只顾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能干,根本就没心思去聆听神识里的声音。   邵嘉应将邵云心辛苦收集了一整晚的证据接在手上,用神识探入一一看过……   “你这一晚所遇之事记载的证据全在此了?”邵嘉应问。   邵云心立刻点头:“嗯,都在这里,每一个重要的关键女儿全部做了记录,并且那些留音石里还有女儿的留音详解,即便看不见影像,也能将整件事听得清楚分明!”   邵云心解释的时候一脸得意。   她觉得自己把事情做的这般细致,肯定会得到父亲的嘉奖,就算父亲他老人嘴上不说,心里也必定是高兴的。   邵嘉应微微颔首,又问:“这些石璧,你可另做留存?”   邵云心赶紧解释:“女儿去找父亲的时候才从白雾殿赶回来,尚未来得及。”   邵嘉应粗略心算了一下,按照邵云心的脚程,从白雾殿到轮回堂这个时辰差不多。   应是来不及另做留存的。   见父亲没说别的,邵云心道:“父亲,这回您该信了女儿的话,八姨娘她并非人族,她真的是只狐妖!”   “嗯。”邵嘉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说别的。   邵云心见父亲微垂着眼,似正琢磨她所说的这些事,便低声道:“女儿能理解父亲的心情,毕竟,八姨娘是父亲最心仪的一位姨娘,可是,父亲这次真的不能再姑息她。”   “她不光能一次把许许多多完全没修为的狐妖狸妖变成人,还帮助这些妖物侵占白雾殿,实在太过分太恶劣了!”   说至此,邵云心见父亲默默地点了下头,显然是认同了她的观点。   邵姑娘这下彻底放心了,得到父亲的认同,她就有了底气,言辞流畅如水滔滔不绝……   “尽管我不清楚白雾殿上空那个吸人的大鼎是哪儿来的,不过通过之前八姨娘跟那些狐妖说的话不难猜出,那个食人的大鼎,也定与她脱不开干系!”   “父亲您想想,八姨娘她既然能做出这般戕害白雾殿的事,必定也能翻过来对付咱们轮回堂。”   “这狐狸的野心可大了。她要用那些狐妖和狸妖完全替换掉白雾殿,她亲口说要完全掌控白雾殿!”   “父亲,您修行这么久,可曾见过如此野心勃勃,竟敢灭掉人族宗门的妖?”   “虽然八姨娘眼下还在咱们轮回堂,她还要仰仗父亲给她做保护伞,可是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掌控了白雾殿,就跟父亲您并肩而立了。到那个时候,难保她不会用相同的手段对付咱们轮回堂……”   邵云心越说兴致越高昂,越说越义愤填膺。   她已经彻底陷入自己一腔热爱宗门的激情中无法自拔,完全顾不上去看父亲的表情变化。   自然也就无法察觉邵嘉应眼中微妙的变化。   邵嘉应半晌没吱声。   邵云心继续滔滔不绝……   “父亲,咱们轮回堂绝对不能干这种养虎为患的傻事!今日的白雾殿就是明日的轮回堂,父亲您这次绝对不能再心软啦,要当机立断,坚决铲除后患!”   “再者,谁都知道咱们轮回堂与白雾殿交好,父亲与那边的好几味长老都关系不错,白雾殿如今遭逢大难,正是咱们轮回堂体现宗门情谊的时候!”   “父亲今日对白雾殿伸出援手,等到白雾殿度过劫难,定会念咱轮回堂的大恩,咱们也算趁机收个助力盟友,往后在函湘宫那边,父亲说话的分量也就更重一些。”   “倘若此刻咱们只坐壁上观,一点表示都没有,外人该如何看待父亲,该如何看待咱们轮回堂?”   “外人必定说咱们轮回堂无情无义,隔岸观火!甚至还有可能怀疑白雾殿这劫难,很有可能就是咱轮回堂下的黑手!”   邵云心这话一出口,邵嘉应眼皮子猛地一跳,眼底狠戾光芒忽闪。   可邵云心这会儿哪儿顾得上看她父亲的微表情,照旧滔滔不绝……   “咱们轮回堂的名声如此可就叫八姨娘彻底毁了!”   “轮回堂的名声不保,父亲的名声安在?”   “父亲和轮回堂声名狼藉,咱们往后在如何在函湘宫立足?”   “如何在钜燕堡立足?”   “如何在各宗门立足?”   “如何在东方大陆上立足?”   邵云心胸口起伏,脸蛋潮红,激动地双目晶晶亮直放光。   她自觉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掷地有声,自认能打动全天下。   要炎颜这会儿在,只消一眼,立马就能给出个诊断结果:典型性中二病。   等到邵云心一番激烈言辞全部说完,邵嘉应沉默半晌,缓缓道:“心儿也觉得,白雾殿出了这样的事,如果咱们轮回堂不出手,便会被人误解是咱们所为?”   邵云心点头:“这肯定啊,函湘宫几大掌事的势力,其中就只有两个宗门,一个是白雾殿,另一个就是咱们轮回堂。要是白雾殿出了事,人家肯定第一个就会怀疑咱们轮回堂干的!”   邵嘉应轻轻点了下头:“嗯,心儿说的颇有道理。”   邵云心浅浅一笑:“所以,父亲您已经决定……”   “我决定,不让人知晓此事!”邵嘉应打断邵云心的话,低低地说了句。   “啊?”邵云心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父亲这话的意思。   邵嘉应侧目看过来,同样露出个淡笑:“为父的意思是,不让世人知晓,白雾殿的修士全被狐狸替换掉,这样一来,不就不会有人诟病我轮回堂了,这个主意怎样,不错吧?”   邵云心诧异地张大嘴,半晌呐呐地说了句:“父亲……你……你知道这事儿?”   邵嘉应手掌中把玩着那几块谛听石,低低地笑出声:“呵呵,我不光知道八姨娘是狐狸精,我还知道这只狐狸精跟苗家那小子关系不错。”   邵云心蓦地瞪大眼,完全呆在当地。   她完全没想到,父亲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邵嘉应:“八姨娘能把狐狸变成人,用的是块白色的绢帕,我还知道那块白色的绢帕,就是姓苗那小子给她的。” 第588章 本章注意看微表情   邵云心听的一愣一愣的。完全没听见“心灵之音”突然冒了句:“欸?竟是那小子给的?看来这里头还有别的故事……”   邵嘉应:“你猜的没错,八姨娘确实借用咱们轮回堂当掩护帮助苗景辰做事,这件事,在接八姨娘进轮回堂的时候我就知道。”   邵云心惊问:“既然父亲当时就知道,为何还要把八姨娘接进宗门来?”   这回邵嘉应没有直接回答邵云心,只是看着她,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   邵云心呆了几息,突然脱口道:“父亲也是在利用八姨娘!父亲是想……借八姨娘之手干掉白雾殿?”   突然反应过来事情的真相,邵云心先前所有疑惑瞬间全部解开。   难怪宗门里没人怀疑八姨娘。   难怪就连化神境的老修都从未质疑过八姨娘狐狸精的身份。   难怪八姨娘能如此顺利就用一群没什么修为的小妖,轻松就替换掉了白雾殿几百号弟子……   她早应该想到,凭八姨娘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拿下白雾殿一整个偏殿!   邵云心至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表象的背后是因为有她父亲在支持……   见邵云心痴痴呆呆地半晌没反应,邵嘉应简单解释:“其实,早在八姨娘找上为父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苗景辰的人。最初,我以为苗景辰是想利用她搞掉我的轮回堂。”   邵云心抬头看向父亲,突然发现父亲此刻的眼神特别深,特别冷……   这样的眼神让邵云心瞬间想起了苗景辰。   对,那天她偷偷跟踪八姨娘,苗景辰打开门出来,她看见他那双眼也是这样,又深又冷。   让人不寒而栗。   完全无视邵云心脸上的惊恐,邵嘉应继续说:“后来,我发现她和苗景辰想对付的是白雾殿,他们只是想借用我轮回堂的力量而已,我就索性将计就计,假装不知道,让宗门的修士去帮八姨娘。”   邵云心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可是父亲跟白雾殿不是一向交情很好么?”   “我记得父亲说过,白雾殿的老殿主当年还帮过父亲不少,甚至父亲创建轮回堂的时候,白雾殿的老宗主还曾率领白雾殿弟子鼎力相助……”   “所以啊!”   邵嘉应突然打断邵云心的话,眼睛里的光芒,就跟邵云心刚才义愤填膺的时候一样,闪闪放光。   “为父一直耐心等到老宗主死了才对白雾殿下手。为父这难道不算仁至义尽?为父也不忍老殿主亲眼目睹白雾殿被轮回堂吃掉,心儿你有没有觉得,为父考虑的很周全?”   邵云心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她觉得此刻的父亲看上去有点神智不正常,有点吓人。   邵嘉应却开始变得越说越亢奋……   “对了,你说你还看见个能把人吸走的大鼎,对吧?那东西虽也是苗景辰的,可凭他苗家,怎可能布置如此大的阵法,启动这样一收就几百号人的大宝器?”   邵云心瞪大眼:“那个大鼎也是父亲你搞的?”   “自然!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觉得咱们轮回堂实力还不错?哈哈哈……”   就像完全没看见邵云心眼中的恐怖,邵嘉应继续兴致勃勃地讲:“这个塔型鼎,可是个绝世的宝物。苗景辰也不知自哪里得来。不过凭他的本事根本就用不成。”   “这大宝贝儿每启动一次,都要预先布置好阵法,需至少三十六个元婴修士一齐压阵,还需要有位化神以上的修士亲自启动阵眼,方能顺利运行。”   “苗景辰在苗家,就是个没人搭理的二少爷,他上哪儿找这么多修士替他卖命?只有在宗门里,才能启动这样大的阵法,所以,他和八姨娘自然就想到了我的轮回堂。”   说至此,邵嘉应颇为得意,捋着胡子笑道:“算他俩有眼光,为父的轮回堂虽然在整个东方大陆,算不得一流宗门,可就钜燕堡这块地皮上,我的轮回堂跺一脚地面也得颤三颤。这事儿除了咱们宗门,没人能办得到!”   邵云心已经彻底听傻了。   她不敢相信,这些一次就戕害好几百修士性命的事,其中居然有自己亲生父亲参与。   父亲平日教导宗门弟子的那些话,她尤在耳边……   “身为人族修士,定要谨记:以身为纲,从善为本,心怀正道,心怀苍生……”   她以为,父亲就是这样的父亲。   没想到,父亲只是他想让她以为的父亲……   所有的谜底全部揭开,邵嘉应完全无视邵云心脸上的惊惧和眼底的失望,径自道:“这事儿原本行事机密,就算宗门内,除了负责布阵的那些修士,再没旁人知晓。如今,却被你知道了。”   说话间,邵嘉应向邵云心看过来。   邵云心猛地打了个激灵,惊恐地抬起头。   饶是她天真单纯,此刻也听出来了,父亲在责怪她。   “我……”   邵云心嘴唇嚅嗫,嗓子又干又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事已至此,她其实没啥好说的。   她甚至连替自己开脱,撒个谎都不知该找什么样的理由。   整件事的发展都太出乎她的意料。   也太颠覆她的认知。   邵云心感觉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坍塌,让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无力感。   邵嘉应的手轻轻搭上邵云心的肩膀。   邵云心被父亲这个突然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邵嘉应的手指原本已经挪到了她柔软的颈窝处,感觉到邵云心身体颤抖,他的手停了下来。   轻轻抚过邵云心尚稚嫩的脖子,邵嘉应露出个慈祥的笑:“说到底,你毕竟是我的骨血,不过……咔嚓!”   他手里那些留作证据的谛听石瞬间被强大的灵炁摧成齑粉。   “啊!”   邵云心惊呼一声,身体下意识就想去捞,却被父亲的手指捏住了脖子:“这些东西肯定不能留,至于你……”   邵云心身子一僵。   她低下头,看向地上那些谛听石的粉末碎屑。   证据已经全部销毁,接下来要摧毁的……是她么?   邵云心紧张地咽了口涂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汗珠从自己的额角,沿着脸颊流下来…… 第589章 撑死算了!   邵嘉应的手指按在邵云心的咽喉中间凸起的位置,指腹轻轻在女儿颈间娇嫩的肌肤上摩挲……   邵云心额角淌下来的一滴汗,刚巧低落在他的手背上。   邵嘉应眼底立刻露出几分厌恶。   此时父女俩距离特别近,邵云心才将父亲的神态看得分明。   从始至终,她没从父亲的眼里看见丝毫对亲情的顾念和对她的怜惜……   父亲的眼里,除了宗门,或者说宗门给他带来的权势和利益,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女儿的丁点位置。   亏她昨晚一整夜替他提心吊胆……   简直傻得出奇!   世人都说修士薄幸情。   邵云心从前以为是因修士修炼比凡人难以生养,他们没机会感受亲情的温馨和天伦之乐。   此刻面对自己的父亲,邵云心突然明白了。   修士之所以薄幸情,是他们心里觉得根本没必要珍惜亲情。   他们只需要修炼就可能拥有无穷无尽的寿数。   凡人把儿孙香火,当做是自己生命的延续。   而修士有许多种方式可以续命,相比凡人,他们就更在乎在个人的名誉,修行,财富,地位,得失……   想想未来还拥有漫长的生命,就算生下儿女也未必活得过自己,与其费心抚养后辈,还不如专心经营自己。   这一刻,邵云心感觉好像突然什么都想明白了。   她瞬间就理解了邵嘉应的想法。   此间赘述破费笔墨,实际发生不过数息。   就在邵嘉应犹豫动手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将他按在邵云心喉间的手指猛地弹开,连带他的身体竟也被这股突然自邵云心身上释放而出的力量推地向后倒退好几步。   他惊诧看过去。   邵云心自己也很意外。   周身突然华光瑞起,她整个人瞬间被璀璨的淡蓝光晕笼罩。   与此同时,邵云心感受到空间中的水元素力量迅速向自己身体聚集,仿佛被笼罩住她的淡蓝光罩吸引,丝丝缕缕源源不绝渗入她的身体里……   “这怎么了?”邵云心惊诧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她正是水系灵根,并且就在刚才蓝光突显的瞬间,她同时清晰感受到,周围空间中的水灵炁以数倍于平日的速度,突然大量涌入她的身体。   此刻,邵云心感觉周身经脉中充斥了无比丰富的水灵炁。   不过几个呼吸,她原本不算充盈的丹田就被纯净的灵炁充满,甚至开始后鼓胀……   丹田眼撑地就要承受不住,可是她的身体里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入水灵炁……   邵云心感觉整个小腹胀地异常疼痛,躬下身,双手捧着小腹,额角上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低落在地上。   自开始修炼起至今,这样的情况她从来都没遇上过。   莫不是刚才父亲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的身体动了什么手脚?   这是要用灵炁撑爆她?   这什么功法?   从来没听说过谁被自己灵炁撑爆这种死法!   可是,这么多水灵炁涌进身体里,她感觉此刻周身七经八脉里好像充满无穷无尽的灵力。   这些力量虽然澎湃强横,可是邵云心渐渐发现它们并未在她身体里肆虐,而是沿着她的经脉,如浪潮一波一波有规律地推动游走。   这感觉……邵云心突然有点熟悉……   “还愣着干啥?赶紧提升修为啊,笨死!”   “心灵之音”突然在邵云心的脑子里吼了一嗓子。   邵云心猛地一个激灵,突然就想起来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正是她突破炼气期升至筑基期时的状态。   她这是……   好端端的突然要突破了?   搞什么啊这!   可是丹田撑地实在太难受了,邵云心根本来不及多想,赶紧凝聚所有的精神力,引导经脉中澎湃的力量反复冲刷浑身上下每一处细小经脉。   她能清晰感受到身体经脉的扩充……   丹田不断地膨胀,变大……   “冲击……腾云!”   就在邵云心感觉自己的丹田已经彻底被磅礴的灵炁填满,就连身体的经脉再也承载不下更多灵炁的时候,她的脑中突然出现这个声音,随之口中跟着一声暴喝。   金丹境又名“腾云境”   随着邵云心中气十足的喝声出口,包裹着她的淡蓝色光晕瞬间华光鼎盛,周围空间的水灵炁越发汹涌不绝,几乎形成实质直接冲激向她的丹田……   对面的邵嘉应已经完全被眼前这幕惊呆了。   邵云心自己不清楚咋回事儿,他可是清清楚楚。   邵云心这种状态,正是修行中所讲的“顿悟升华”   是所有想修士梦寐以求的突破方式。   是天道的认可。   瞬间的精神力量巨大突破。   这种升级方式并非正常修行。   正常修行,是身体经脉一点点日积月累到达某个阶段,之后利用灵宝或者什么手段打开升级闭塞,使修为上升。   顿悟升级,则是只心灵在瞬间感悟得到了升华,与正常修为恰恰相反,这是一种神识力量先行成长,并得到认可,而肉身却尚未修成的反向升级方式。   尽管肉身还未修成,可顿悟升级却是实实在在的灵性体悟的抵达。   是神识得到真正成长的印证和体现。   修士越往上修行,肉身的修行只要积累就能达成。   而神识灵性靠的却是感悟和灵性,说白了就是个人的悟性。   悟性不是光积累就能获得,还需要体察,感悟,另外自身的天赋也占很大因素。   所以,修行到最后,神识每成长一步都无比艰难。   邵嘉应万没想到,修行从来不用功的邵云心竟然能顿悟升级。   并且看邵云心此刻周身环绕的灵炁波动力量……   邵嘉应大致感受了一下,心头骤然一震。   她竟然从筑基后期,跨过了后期大圆满,直接就提升到了金丹期。   如此升级速度,就算在整个宗门所有的弟子中也算凤毛麟角。   邵嘉应的眼中光芒闪烁……   顿悟升级的瞬间神识有数息可沟通天地。   如有人在此刻加害修行者,其恶行会形成命数,永久刻度在行凶之人的气运之中。   邵嘉应身侧的手悄悄握成拳。   亏他刚才没下手! 第590章 记忆?洗了!   这种命数烙印平日并不凸显,待到将来有机会问鼎天道的时候却会受到天罚惩处,会为此特加一道雷劫。   加雷劫。   绝对算得上极重的天罚了。   尚或行凶之人无缘问鼎天道,此孽账仍随此人带入阴司鬼域。   命中记此一笔,再世轮回,为人就几乎不可能了。   邵嘉应此时内心无比庆幸。   他刚才的确对邵云心动了杀心。   就是还没来得及下手呢。   这丫头真特么好运!   等到周身萦绕的光华逐渐退散,邵云心神识向内感受了下自己的经脉和丹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已经达到了金丹期。   父亲带给她巨大的心灵震撼和亲情凉薄的痛苦,致使她悲痛的同时瞬间颖悟修士的心理。   这样的大悲痛,却给了她心灵修行的绝佳时机,让她得机缘妙悟升华,提前数年达到了金丹境。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收敛起连升两级,跨越境界的心情,邵云心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个刚才准备杀她这个亲生女儿,世间少有的凉薄男人。   淡淡一笑,邵云心道:“父亲既然在意宗门,在意自身前程,想必也记得女儿尚有一桩婚约在身。父亲今日封了我的口,他日当如何向契府交代?”   邵云心这话里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已经不见了刚才的中二样儿。   邵嘉应心头一震。   他刚才一心想捂住昨晚的事儿,竟忘了邵云心跟契府订过亲这大事。   有这层关系,这个女儿确实动不得!   况且如今邵云心通过“顿悟升华”已经达到了金丹境。   修为提升到了金丹境,就完全不同了。   金丹境是小三境的顶级,往后继续往上升级的希望很大,这样的弟子不论放在哪个宗门都会得到重视。   邵嘉应变脸如翻书,呵呵一笑:“云儿说的是什么话,父亲如果怕你泄露出去,还会将那么多宗门的隐秘告知与你?你是父亲唯一的血亲骨肉,父亲自然是信任你的。”   如果刚才邵云心听见邵嘉应的这些话,一定激动的不行,掏心掏肺都心甘情愿。   可是刚才她经历了心灵顿悟,修为又瞬间提升了一大截,此时的想法与刚才相比,已经完全换了境界。   行事也比刚才冷静很多。   这会儿再看自己的父亲,邵云心只觉这男人妄图自圆其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对他的更鄙视更厌恶!   “既然事情都跟父亲说清,如何取舍父亲自己做决定吧,女儿告辞!”   邵云心一刻也不想呆在这个充满阴邪气息的地下室。   之前她修为低,又一心惦记宗门,惦记父亲,尚未留意这地方不对劲。   刚才她修为一下涨了一大截,神识力量比刚进来的时候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此刻只要稍稍外放神识,立刻就能感受到此地的有阴祟之气常年聚集。   说明这个地下室死过许多人,或者豢养过类似厌鬼之类的死灵邪物,不干净的很!   待在这里让邵云心特别不舒服。   眼见邵云心不跟自己打招呼,转身就要离开,邵嘉应抬手虚空一扬,邵云心的面前就撑起个透明的结界。   拦住了她出去的路。   邵云心回转身:“看来父亲是不打算放我离开了。”   邵嘉应淡笑:“云儿,你知道的确实太多,又事关宗门的重大机密,为父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在没确定你的想法之前,我希望你待在这里好好想想。”   说完,邵嘉应抬腿向石梯走,显然是不打算放邵云心出去了。   “你不能把我软禁在此!”邵云心怒斥。   刚跨上台阶,邵嘉应停下脚步,回身看向邵云心:“你刚才说的没错,为父的确动过杀你的念头。你很聪明,懂得用契府要挟我。”   邵嘉应两手一摊:“好吧,你成功了。轮回堂的确惹不起契府。所以,为父不杀你。但,你握着宗门这么多秘密,就算毁掉证据,为了宗门的利益着想,为父也不能再放你出去。”   “你如今不是已经修为提升至金丹期了么?为父恭喜你,就算把你关在这里几十年,你也照样毫发无伤,你就安心留在这里修炼吧。”   邵云心怒道:“可是我与契府有婚约,你迟早都要放我出去!”   邵嘉应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摆了摆:“宝贝儿,你的记忆不会留存那么久。为父眼下是元婴境,如你尚未提升之前,我能轻易抹掉你这部分记忆。可是眼下你是金丹境了,你封锁神识为父亦那你没辙。”   “不过咱宗门有化神境的修士,他昨晚忙着操控那个会吸人的大鼎此刻尚未归来。等他回来,我自会令他过来洗去你昨晚的记忆。到时,你还是那个纯真无邪,终日无忧无虑的心儿。哈哈哈……”   笑声突然止住,邵嘉应再次兴奋地向邵云心望过来:“喔,对了,反正你的记忆也留不了多久,为父就再告诉你个别人不知的秘密,你知道白雾殿的老宗主咋死的不?”   邵云心皱眉:“白雾殿的老宗主是合道后期,渡小天劫时候没挺过去才殒的命。”   这事儿别说钜燕堡,整个东方大陆都知道。   毕竟修为至合道后期的修士,就算在整个东方大陆也没多少。   邵嘉应摇了摇手指,脸上抑制不住露出得意之色:“事实上,白雾殿的老宗主有开宗立派之功,一生又没行大恶之事,他的天劫要比一般的修士容易度过,按说不会被劫雷劈死。”   邵云心眉头拧地更紧:“天劫由天道自定,世间凡生怎能干涉?”   邵嘉应却摇头:“这老头儿死的活该啊,他死就死在太实诚太轻易相信人啦。竟然在渡劫之前服用了我送他的守元丹。”   “可惜他不知道,我那里头藏了只千人精血喂养的窃运蛊。他体内有这邪物,老天爷不劈死他才怪,你说他是不是傻的可笑,啊哈哈哈哈……”   狂笑的声音渐渐上行,伴随着地下室的门重重关闭,戛然而止。   只剩下邵云心一个人呆呆地傻站在原地…… 第591章 再遇美少年……公子我没洗澡   “疯子!父亲简直就是个疯子!”   到了这一刻,邵云心总算明白了。   父亲从前只是表面与白雾殿交好,其实在他的内心里,一直非常忌惮白雾殿,害怕白雾殿壮大会对他的轮回堂造成威胁。   但其实邵云心自懂事起就知道,从前老宗主尚在的白雾殿,那绝对是轮回堂仰望的存在。   轮回堂正是自白雾殿老宗主渡劫失败身陨之后的这几年间,才逐渐发展起来的。   白雾殿的衰败,同样是自他们的老宗主身陨之后近几年的事。   轮回堂才冒了点头,在整个东方大陆甚至连个二流宗门都不够不上呢,就急吼吼想吞了白雾殿。   吃相实在太难看了些!   人家白雾殿曾经辉煌了那么久,可也从来没想过要挤垮轮回堂。   父亲处心积虑害死白雾殿的老宗主,其实早就想彻底搞垮白雾殿。   父亲其实从来都没感念过白雾殿老宗主的相助之恩。   他就是条典型的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邵云心此刻也想通了。   八姨娘的到来只是个巧合。   就算没有八姨娘,凭父亲的疯狂,他也会想别的办法搞垮白雾殿。   轻轻叹了口气,邵云心伸手去触碰面前无形无色的禁制。   手刚碰触到禁制上,立刻有灰色光芒闪烁,将她的手大力弹回。   调运灵力又接连尝试突破了好几次,始终都无法撼动面前结界分毫。   就算接连升二级达到金丹境界,可父亲是元婴修士后期大圆满,禁锢她个金丹修士仍轻而易举。   邵云心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元婴境的修士无法抹掉金丹境修士的记忆。   如果不是她突然突破升级,恐怕此刻连记忆都被父亲篡改了。   虽然暂时留住了记忆,可过不了多久宗门里那位化神修士就要回来了,到时她的记忆照样会被清洗。   “这可怎么办?”邵云心心里着急,忍不住自言自语。   “这会儿知道急了?”   突然,一个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邵云心吓地身子一哆嗦。   她此刻外放神识,基本已经可以探查完这个地下室的所有空间,就算她被困在这里无法随意走动。   地下室的整个结构和面积,又没人,她早就用神识扫过,并了解的清清楚楚。   这个地下室并不大,只有四五间简陋的房间,并且没感应到活物的气息。   可是,没活物,说话的声音打哪儿来的?   莫非这里还关着比她修为更厉害的大妖怪?   这么一想,邵云心只觉心头一阵阵寒意冒往外冒,后背心的冷汗霎时冒出一层。   就在她内心恐惧的时候,背后还很适时地吹来一股凉飕飕的小风儿。   邵云心只觉阴森森的寒气骤然逼近自己的身后。   她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腿一软,整个人就跌坐在了地上。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小女子并非有意叨扰大仙清静,尚若大仙刚才一直在必定早就听得明白,我是被我爹强行关在这里的,可不是自愿留下打扰大仙的。”   “求大仙开恩,绕了我这不值钱的小命。您要找人报复就去找我父亲,这地方是他带我来的,我也是被他关在这里头的,所有的事儿都与我无关啊!求大仙饶命,求大仙开恩……”   “嘿嘿嘿……”   邵云心此刻满满的求生欲,完全就没听见背后传来的窃窃笑声。   这笑声有点皮,还有点软糯,竟有点像小姑娘。   看见邵云心吓地身体不住发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把自己缩地像个球状,头脸全都埋在膝盖里。   立在她背后的人就觉她眼下这个样子,特别像只胆小的所在壳子里的小乌龟,忍不住就伸出手根白皙细嫩的手指,轻轻地戳了下邵云心的后脑勺。   “啊!大仙儿饶命,我不好吃,我一点都不好吃,而且我还好多天没洗澡了,身上臭烘烘的会弄脏您的嘴……”   立在邵云心背后的“大仙儿”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   “哎呦……我简直要笑死。我说你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咋就……就怂成这幅德行。太给修士丢人啦,哈哈哈哈……”   邵云心身子一僵。   这声音她听着咋觉这么耳熟呢?   小心翼翼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来,邵云心悄悄转回身,然后整个人就呆住了。   公子颜如玉,   陌上人无双!   此刻站在她背后的,竟是昔日偶然一面的旧相识……   这幅濯濯如玉的容貌;   这单薄俊雅的身段。   这样如临风之玉树的翩翩气质……   这样出类拔萃的美少年,除了她在函湘宫偶然撞上的那一位,这世上恐怕再不能有第二人生得如此神仙样貌!   “……怎么是你?”   邵云心满心的恐惧感立马烟消云散,从地上站起身,好奇地看着与自己身高相仿的少年。   父亲这个充满阴邪气息的暗室里,怎么会关着这个少年?   这少年身上的气息干净温柔,甚至带着种令人欢欣的微悸……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样污秽的地方!   少年侧目看过来,唇角弯着迷人的浅笑:“看见是我是不是很意外?”   邵云心愣了愣,先点了几下头,跟着又摇头,实话实说:“是有点意外,不过挺吓人倒是真的。”   她的话让少年眼中生出狡黠顽皮的光芒。   他刚才的确是故意吓唬这丫头的。   包括那阵阴森森的小凉风也是他吹的。   他也不全是顽皮,就是气!   自打五姨娘的院子里,他就开始提醒这姑娘别信她那个父亲。   那父亲一看就有问题!   可是这丫头的脑子就跟别了门栓,死活叫不开,完全无视他这个“心灵之音”。   傻了吧唧就把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证据,备存都不备存一下,一股脑儿全都给她那个缺德的爹!   这下好了,一宿担惊受怕,全白忙活了。   要不是这丫头天生悟性不错,中途升了个级,这会儿连这点记忆都没了。   这么傻的姑娘,到底咋长这大的?   这丫头要生在他的青丘,保准光屁股的时候就被丢去大千世界历练了。   类似邵云心这样的,在少年眼里,这不叫单纯。   这叫单蠢!   必须得给这丫头点教训,先吓唬一下再说,助她长点子记性。 第592章 够你买条活路   知道是少年,邵云心满心恐怖顿消,却又一脸愁容看过来:“话说你那日怎么突然就消失了?还有,你当日为何要告诉我那个话?”   邵云心至今仍清晰记得,当日她刚从炎颜的房间里出来,便与他意外撞了个满怀。   撞得时候俩人都没说什么,可临分别时,这少年公子却用神识传音告诫她“离八姨娘远点,她很危险。”   当时邵云心已经听见了八姨娘跟苗景辰的密谈。   当时邵云心就知道,她遇见的这位少年公子不是坏人。   少年侧目看向邵云心:“哦,你问这个啊,因为……我认得八姨娘呗。”   邵云心猛地转脸看过来,一脸诧异:“你认识八姨娘?”   少年点了下头。   确切地说,他认识全天下的狐狸。   呃……应该说全天下的狐狸都认识他。   嗐,好像都差不多。   “那你跟她是一伙儿的?”邵云心的眼睛里立马充满警惕。   刚才还认为他是好人呢!   居然是八姨娘的熟人。   刚经历被父亲欺骗,囚禁这些事,邵云心现在的疑心特别重。   没想到这么漂亮的人儿,竟然也跟八姨娘那狐狸精是一伙儿的。   简直防不胜防!   少年撇了撇嘴,一副看弱智的表情:“我要跟八姨娘一伙儿的还会提醒你离她远点?早就在你跟踪她那天就干掉你啦,还能留你活到现在?哼!笨蛋!”   邵云心呡了呡唇:“对不起,误会你了。”   道完歉,低下头,邵云心一脸落寞:“我的确是笨蛋,不然也不会被自己父亲骗到这等地步。”   少年见邵云心这幅落魄样儿,忍不住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语气也温和了些:“这也不能怪你,更何况那个人是你的生父。虎毒尚不食子,你又怎能想到你父亲会如此待你?”   少年的话正戳中了邵云心的泪点,眼睛瞬间模糊……   邵云心赶紧抬起头用力眨了几下眼。   外男面前,她不想哭鼻子,有点丢人。   努力调整好情绪,邵云心转头看向少年:“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是不是也是在跟踪调查八姨娘的事?然后被我父亲发现给关进来的?”   这么腌臜之地,应是用来关父亲想惩处之人的私刑牢房。   这个少年多半也是得罪了父亲,跟她一样被关了进来。   少年看着邵云心一脸复杂。   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他要是实话实说,他是拜她所赐被关进来的,这姑娘可能不能信。   见他沉默,邵云心就直接默认对方承认,立马道:“啊?果然你也是,那你有办法逃出去吗?等会儿父亲就要派宗门里的那位化神境修士过来洗掉我的记忆,我是逃不掉了,你赶紧逃走吧,化神境的修士可厉害了!手段又狠,弄不好就得弄死你。”   说完,邵云心又猛地拍了下额头,从怀里掏出个锦缎荷包,往少年怀里一塞:“你肯定也出不去才会滞留在此。那,这个给你!”   少年一脸懵懂接过邵云心塞给自己的荷包:“这啥?”   邵云心很有耐心地给他解释:“这里头是我的护身符,名为‘壳匿’你把它带在身上,等会儿那修士来了,你就用这个隐去身形,保准他找不到你!”   少年低头看着手里的护身符,皱眉:“你把这玩意儿给我,那你自己咋办?”   邵云心一耸肩:“父亲今天把宗门里这么大的秘密,还有他自己不可告人的恶行都告诉了我,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他派人过来,主要对付的也是我。”   “等会儿化神修士来了,他只要洗掉我的记忆就算完成任务,肯定不会多在这里逗留。这大修士的架子可大的很呢,就算我父亲也轻易请不动他,你放心,他不会管闲事的。”   “你只要避过他来的那一时,等他离开再伺机脱身,一定能逃出去!”   少年掂了掂手里的护身符,笑道:“你倒是替我安排的挺周到,我谢谢你!”   邵云心特别豁达地摆手:“谢啥,我走到这个地步,全是我自己太傻太天真。既然遇上你也算你我有缘法,如能救你下一命,也算我替自己积份阴德,没准儿来世还能投个好人家。”   说完最后一句,邵云心凄婉一笑,满目悲凉。   希望来世,不要遇上个这样的父亲。   少年挑眉:“你父亲不是说洗去你的记忆么?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像他要干掉你。”   邵云心嗤笑:“从前我也跟你的想法一样,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信。可是经历了今日事,我算明白了,听人说话,不光听对方说什么,还得看对方是个啥样的人。”   “凭我父亲那样多疑又手狠的个性,他就算不亲自动手,也多半不愿我再活下去。”   “他虽然没亲自出手,谁知道他会跟那老修士怎么说,那老修士过来,兴许就直接弄死我了事。这样既省事又安全。而且宗门还不承担责任,以后跟契府也好交代。”   少年点了点头。   难怪顿悟升级了,这姑娘经历了这番际遇,确实成长不少,也懂事儿不少。   罪没白受,不错!   少年:“你有婚约,死在宗门里,你父亲如何与你未婚夫家交代?”   邵云心一笑:“你不知道吧,这个化神修士根本就不是我宗门内的,是宗门供养护山的。到时契府问起来,父亲把责任往人家身上一推,宗门啥事儿没有。”   少年了然:“你父亲果然心狠手黑老谋深算。”   邵云心:“所以,等会儿人来了,你要小心藏好,绝对不能出来。”   少年:“所以,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邵云心一笑:“这事儿本来就与你无关,你若于心不忍,我死后如若无人收尸,你就破费一块草席的钱,把我卷了随便找个林子埋掉,我的护身符就算抵偿你收尸费用啦。”   少年把护身符拿到眼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你这护身符还不错,这个值不少钱吧?”   邵云心:“母亲给我买的,的确挺值钱,当时好像花了上千上品灵石呢!”   少年把护身符收进掌心,笑道:“这么昂贵啊,那这东西买你一条活路也够了!”   “买我……啥?” 第593章 一个是千年木,须臾成;一个是小神鱼,不靠谱。   邵云心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她呆呆看着少年:“你的意思是……你能……救我出去?”   少年笑眯眯地点头:“我没说不能呀!”   又不是救你头一回了。   心里这么想着,少年眉头下意识拧了一下。   跟着这丫头实在有些吃亏,等这边的事了解了,得让这丫头请顿丰盛大宴!   见邵云心还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副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看,少年有点不耐烦:“我说你到底走不走啊?再磨蹭,那老修可就真要来啦!”   “哦,好!可是咱们怎么出去啊?这个禁制我打不开……”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少年把手伸了过来。   他原本是站在禁制外头的,伸过来的手就直接穿越了禁制。   “你只要牵住我的手即可。”   “好!”   邵云心高兴地应了一声,伸出手就要去握少年的手。   可是她的手还没放上去,又突然收了回来:“哦,我忘了件要紧事,你再稍微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说话的功夫,邵云心从袖管里抽出块赶紧的绣花帕子,展开铺在地上。   然后,少年就看见她把那些被邵嘉应碾碎的玉石粉末,一点一点地从地上小心翼翼捧起来,放在绣花帕子上,包好,最后小心地揣进荷包里……   少年不解:“这些留音石全都坏掉了,你就算收起这些玉粉也没办法再将其还原了。何况就算勉强还原,立马留存的声音也多半听不成了。”   这都成齑粉了,还原得多费事儿啊,还白瞎银子!   邵云心:“我知道。就算它们没办法再用了,可这毕竟是我努力收集过的证据,我得把它们带上。我虽然没完成对炎姑娘的承诺,但我确实努力过。就算证据已经碎成了粉末,我也要带给她看看,不管她信不信我。”   邵云心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又清澈又明亮,显得格外真诚。   少年深深看她一眼,语声低悠:“经历了这些事,你竟还愿意相信他人?”   邵云心垂着眼睫,轻轻摇头:“不!人与人是不同的。就比如炎姑娘和我父亲,我能感受得到,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我虽然不再信任父亲,但我依然信炎姑娘。”   说完,她抬起头:“还比如你,也是特别与众不同的人。虽然我也并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少年静静望着少女真诚的目光,须臾,轻轻一笑:“手给我,我带你出去。”   “嗯!”邵云心颔首,将自己放在少年单薄温暖的掌心里。   少年握住她的手,转身向外走去。   被握住手的一瞬,有微霞渲红了少女的粉腮。   少年单薄的背影走在前面,牵着少女柔软的手,没有任何术法,没有任何变化,就如同在散步,轻而易举将她带出了禁制。   带出了晦暗的密室……   ————   这些日函湘宫特别热闹。   各大商号的贵重拍品逐渐开始拍,终日轰轰烈烈,热火烹油,喧嚣了有大半个月。   终于等到了炎家琅玕木开拍的大日子。   本届函湘宫拍卖盛会一共定下了三件巨宝。   其中之一,便是炎颜的这巨株颗琅玕木。   日前有两位外地赶来参展的化神境大修,皆是闻名当地的炼器大师,经二位鉴别,确定炎颜的这株琅玕木树龄至少为千二百年余。   当日那位化神大修士说的振振有词,前来参加拍卖会的所有人,都被他们鉴定的神木寿数所震惊。   据那二位化神境大能说,倘若再给这神木几百年的时间,兴许就能修成琅玕木精灵,届时其价值亦发非同凡响……   炎颜当日也在旁边听着,耳朵里收进旁边众人纷纷议论的声音,她只嗑瓜子,一个字儿都没吭。   千二百年?   呵呵!   这化神老修士要是知道这大木头长成这个头儿不过眨眼工夫,不会不被当场吓死?   想要琅玕木精灵?   回头她让沧华弄出一群来给她当侍婢。   除了琅玕木,价值排在第二位的巨宝,便是空家的那只魮之鱼。   要论投资眼光,炎颜现在谁都不服,就服空楠天。   她家的琅玕木虽值钱,但那是已经有了定数的价钱。   可空家的那条宝贝小鱼,到现在价值还没确定呢。   不是没人能定,而是没法确定。   主要是魮之鱼现在天天都在很卖力地织鲛纱。   关键小家伙天天织鲛纱的量还不固定,时多时少的一点没谱。   啥时候能织完不清楚。   织完了能有多大一块鲛纱也不清楚。   织出来的鲛纱品相如何更不清楚。   ……   这些全是未知数,就导致了魮之鱼的拍卖价值迟迟定不下来。   不过小家伙一直在织,随着它织出的鲛纱面积越来越大,它将来的拍卖价值妥妥地只涨不跌。   简直就是只优质庄股。   为了更稳健确定魮之鱼的拍卖价格,空楠天特地跟征求了契无忌的意见,将魮之鱼的拍卖时间向后延,如果能等到鲛纱完成再拍卖自然最好。   到那时就又是另一个价了。   光鲛纱就能让空楠天再狠狠捞上一笔。   但是函湘宫的拍卖盛会有时限,而且魮之鱼又并非本届拍卖场的压轴大宝。   函湘宫拍卖行有规定,所有贵重的拍品,都必须在压轴大宝开拍之日前拍出,否则将无缘在本届拍卖盛会拍卖。   说白了,压轴大宝拍卖完毕,本届拍卖盛会也会跟着落下帷幕。   契无忌对空家也是格外关照,特别允许魮之鱼拍卖时间安排在压轴大宝之前,并同意按照彼时魮之鱼织纱的情况等到拍卖日近时再行定价。   各种条件皆已备,空家这次必然赚得盆满钵满。   然,被定为本届函湘宫拍卖盛会压轴,最后出场的那件稀世珍宝,却至今仍尚未公开。   炎颜还特地劳金凤娇帮忙打听过,据说是位神秘客人直接交到的契无忌手上。   对方提出的条件之一便是希望函湘宫在开拍之前能保守秘密。   至于是不是石头兔子,炎颜现下仍不得而知。   不过就算客户提出保密,在魮之鱼拍卖结束后也必须要公开,满打满算也不足半月时间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炎颜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个把月。   后日便是琅玕木出拍的正日。 第594章 毕大厨又双叒叕醋了!   炎颜提前给商队众人放了个假,让大伙儿暂做修整,届时全力以赴迎接拍卖日。   虽然炎颜给大伙儿放了假,可是这么难得的热闹场面,饶是沈煜云和毕承性格沉稳,也按捺不住想过来见见世面。   炎颜见几人眼红心热,便决定特地挑一日,亲自带着他几人好生逛一逛。   订好了日子,炎颜打早就跟契无忌同乘飞撵赶来函湘宫。   契无忌虽强留炎颜在身边,可对她的行为实际上并未束缚很严。   只要炎颜不单独离开函湘宫,不离开契府,契无忌基本不怎么限制她的行动。   因此,炎颜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带着毕承几人看热闹。   毕承,沈煜云和小柳听说炎颜陪他们一起,兴奋地早早就侯在摊位跟前。   为了让商队众人安心休息,虞昕竹和阿桂,月雅三人主动请缨,商队放假这几日留下来帮忙看护展位。   相处了这么久,仨人早就跟中队交往亲厚,炎颜也不拿虞昕竹他们当外人,既然他们乐意帮忙,她也不虚让,答应三人留下。   有他们仨亲自坐镇,众人自然最放心。   领着众人进入人声鼎沸的大型拍卖场。   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只有毕承一个人默不作声,一脸不乐意。   他一直盯着跟在炎颜身边的青年。   青年比他低半个头,身材清瘦匀称,身上穿着青灰色的修士服,穿着打扮很简单随意。   青年也不爱说话,只亦步亦趋跟在炎颜身边。   让毕承看不顺眼的主要是这家伙的脸,一直罩在轻纱帷帽里,都逛半天了也没取下来的意思,大伙儿连他长得啥模样都不知道。   这会儿跟着炎颜身边的都是商队自己人,全跟着炎颜一路出生入死过来的。   这货自打露面就一直藏头露尾,关键他还紧跟在他师父的身边……   毕承看这小子就特别不顺眼。   而且师父她对这小子总比别人格外关照些,时不时就主动总问这小子有没啥稀罕的东西……   师父她老人家这半天都没抽空关心一下他这个正经的大徒弟稀罕啥。   越琢磨心里越不得劲儿,毕承趁着炎颜跟柳郎说话的空,过去突然用力撞了青年一下。   毕承刚才故意运了灵力往青年身上撞,是想让这家伙当众出个丑。   他虽然感受不到青年的确切修为,但是凭感觉,对方举手投足间不像他这些日见识过的,那些大修士身上多年沉淀的深厚气质。   毕承猜测对方的修为应不是很高。   所以,毕承一运力就直愣愣地朝着对方撞了过去。   他觉得对方完全没防备,他离的又近,这一下子把对方撞飞信心还是满满的。   可是,就在他身体撞上青年的时候,对方纹丝儿没动,毕承自己就跟只被悠飞的练球似得,直接就弹飞出去。   “娘亲快看,那个球长得好像人吔!”   旁边摊位上,一个跟着母亲出来逛热闹的小孩子,指着天上飞的毕承拍手笑。   天上飞的毕承眼睛蓦地瞪得老大个儿,上天了还一脸懵逼。   卧槽!   这么大的弹性,对方是只胶皮妖怪么?   他觉得那一瞬间,他就像撞在了绷紧的弓弦上,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嗖——”一下子出去了。   还有……   啥叫“长得像人”,他本来就是人好不!   话说这小子的修为看着没多厉害啊,这到底咋回事儿?   毕承现在是练气后期大圆满,马上就要突破上升筑基期了。   他开灵根的年纪比较大,按照他这个修行速度已经算很不错了。   炎颜这阵子各种忙不得闲,又经常不在家,就没顾上关照毕承的修炼。   不过前阵子炎颜说过一嘴,等到拍卖会结束,让邓文明给他炼制一炉中品的灵炁丹,让毕承冲击筑基境。   毕承觉得自己可以了,没想到这个不起眼儿的后生居然比他可以很多很多。   完蛋,又在师父面前丢人现眼了……   “嘿嘿!”炎颜笑地呲开一嘴小白牙,举手间摩诃洛伽已经幻化成一根长长的蛇骨鞭,自动出现在她的手里。   可是炎颜还没来得及甩出鞭子捞人呢,身后突然腾空飞起一团黑色的浓雾。   浓雾幻化成一只翅膀遮天的巨型黑鸦,一对利爪稳稳勾住毕承的腰带,眨眼间就把人稳稳当当放回地面上。   大黑鸟自然就是食魂黑栎精。   出手的正是毕承的贴身守卫,拔汗那。   炎颜浅浅一笑。手中摩诃洛伽银光一闪,瞬间变回原型,沿着她的手臂游回上臂。   拔汗那果然时时刻刻精神力都放在毕承身上呢。   把毕承安然放回地面,大黑鸦又散成黑雾收入拔汗那腰间的雷劈木筒中。   拔汗那边收木筒,边笑毕承:“毕大厨,你走路可当心些啊!”   自从跟了毕承,拔汗那性格比从前开朗多了,经常操着别扭的异邦语言跟大伙儿开玩笑。   毕承自觉卷了面子,也不搭理众人,一落地就径直向青年走过来。   “喂,你小子不厚道!我好端端走路,你咋把我撞飞了呢?”   炎颜黛眉一挑:“阿承,好好说,到底谁撞谁?”   毕承浓眉一拧:“师父,这小子他占了我的位置,他就该撞!”   实话!   马上!   被炎颜质问,毕承连脑子都不过,必须说实话。   毕大厨秉承一贯原则:   外人随便哄骗,师父面前,半个字的假都不能掺!   尽管被挑衅,青年却也未见半分恼意。   隔着帷帽,青年笑道:“都当商队大首领的人了,毕师父的性格还是一点没变,看见炎姑娘身边有个新人就醋的不行,哈哈哈……”   毕承一愣。   这家伙的声音咋这么耳熟?   然后他就看见青年趁人没留意,将石青色的帽纱挑起来,对毕承露出张灿烂的笑脸。   看清楚青年的脸,毕承愣了一秒,随即立马朗声大笑。   上前用力拍在青年依旧单薄的肩膀上,毕承爽快笑道:“嘿,竟是文明老弟!你来了这半晌不吭不哈的,害得我还以为师父又收了个新徒弟呢。哈哈哈哈……”   青年正是邓文明。 第595章 这货的内丹是块炭?   邓文明笑道:“蒙炎姑娘体恤,有这等热闹还惦记带我出来逛逛,我掩面并非为了躲避你们,我为的是不给她添麻烦。”   毕承一把揽住邓文明的肩膀:“文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自然是跟我们一起的,如今商队里,谁不念你的好?”   说着话,毕承忍不住拍了下邓文明的胸口:“你小子可以啊!这修为,甩俺好几天街了都。你现在啥境界啦?”   毕承这些口头禅典型是打炎颜那儿学的。   邓文明:“幸亏有炎姑娘引荐,我修仙那地方是个开挂区,自然比你们升得快。我现在是筑基中期……”   邓文明也感受了下毕承的修为,笑道:“你也快到筑基期了,不错哦!”   毕承了然一笑:“你小子,欧皇啊!”   开挂区,毕承当然也懂!   反之“欧皇”邓文明也懂。   两人对视大笑。   这些话现在已经成了炎颜商队行话了。   用沈煜云的话说:要不是他们正经走商,光听他们这幅口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打家劫舍的山匪呢。   全套黑话,外人根本听不懂。   商队里其他人如沈煜云,柳郎等人也都认得邓文明,此刻毕承把他的身份嚷嚷开,众人立刻纷纷过来跟他寒暄。   邓文明与众人再相见,完全没有生疏感,反而更觉亲切。   虽然邓文明没跟商队一块走商,却如毕承所言,只要是商队里的人就没谁不认得他的。   炎颜也从不贪功隐瞒,但凡邓文明炼制的丹药皆明白告知众人。   如今炎颜商队日常所用的丹药,除非特别高阶的由烈山鼎炼制,其余的基本全都出自邓文明之手。   每次炎颜拿出来丹药给大家分,那颗都是一匣子一匣子的分发,别的商队不舍得用的丹药,在炎颜他们商队随便吃。   豪气到没朋友。   就连金凤娇都感慨炎颜对待手下出手大方。   虽然是品阶一般的丹药,可如此大的量,沈煜云他们自然知道邓文明炼制这么多,背后定然付出许多辛劳。   众人虽然许久不见他的人,却无人不念他的好。   今日见他,众人都自发与他格外亲近。   根本就没人打听炎颜从哪儿把人带来的。   反正都是自家人,管他呢!   几人正说话呢,邓文明突然走不动了,众人寻他目光看过去……   就见一个拍卖行门前的水晶展柜内,摆着块灰扑扑的石头。   石头样子倒也没甚稀奇,让人奇怪的是这石头表面竟在着火。   午火自燃?   毕承见邓文明盯着石头看,便走到近前好奇打量。   才走到跟前,还隔着水晶罩,毕承就觉一股热气扑面灼来。   他扭头去问邓文明:“文明你稀罕这块炭?你天天守着炼丹炉还用得着烤火啊?”   众人听得哄笑。   邓文明却一本正经走过去:“这可不是块炭,这是孟极内丹。”   炎颜挑眉:“孟极?你说的可是罕见的妖兽孟极?听闻这妖物控火的本事一绝!”   邓文明赶紧点头:“正是妖兽孟极!”   “《山海经·北山经卷》所载:北山经又北二百八十里,曰石者之山,其上无草木,多瑶碧。泚水出焉,西流注于河。有兽焉,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其鸣自呼。”   沈煜云也走过来,给众人解惑。   毕承挠头:“可是照沈大哥说的,古籍里也没说这东西会控火啊!”   小柳道:“孟极善用火这个说法我也听闻过,虽然古籍中并未提到孟极这种妖兽控火的本事,亦或是当时的人族并未发现这种妖兽这项特别的本领,但从孟极生活的环境就能窥得一二。”   沈煜云点头:“‘无草木,多瑶碧’孟极的外形类似白斑豹,豹子的习性典型的树栖动物,睡觉爱盘卧在树上,因此,这种妖应该高居树顶歇息。可是这家伙居住的地盘却寸草不生,多半与火有关。”   炎颜颔首:“不光寸草不生,还满地都是珍宝,这显然就是经常放火,草木根本没法好好长。至于满地宝物美玉,很明显基本都暴火淬炼出来的。”   邓文明也连连点头:“所以,再加上今日亲眼看见此妖的内丹,就更印证了传闻属实!”   毕承:“额滴娘哎,俺看书是,书上有啥俺信啥。你们看书除了看书上写的,还把书里没写上去的都琢磨透彻。难怪我老觉得读在多书都没你们有学问,敢情还是我太实诚,书上说啥我信啥。”   他一番话又把众人逗笑了。   拔汗那笑道:“其实我觉得我自己看书,还没听东家和沈大首领长见识,所以我不爱看书,就爱听他俩说话。”   小柳拿扇子一拍拔汗那的肩:“你这不是好学,你这就是懒。赶明儿我带你去听说书,保管你比听他俩说话还起劲呢!”   众人当即哄笑成一片。   炎颜也跟着笑。   说实在的,她现在真哪儿都不稀罕,就爱跟自己商队这帮活宝待在一快儿,整天都特开心。   众人说笑的时候,邓文明一直望着白水晶罩子里的孟极内丹,眼睛亮晶晶的。   “此妖物天生控火能力极强,其死后,内丹对火依旧有很强的感应力。若炼丹时将此物置于丹炉膛内,其可自行控温抑焰,成丹率能提升数倍!”   这东西是所有丹修梦寐以求的宝物,尤其邓文明。   他是火木双系灵根,可这两种灵根天生相克,却奇异地糅在他一副身体里,这就造成他的两种属性灵根必须要分出个主次。   相克的双灵根体质,总有一种要压制住另一种灵根。   不似相生的灵根,二者能相辅相益,可齐头并生。   他以往种药材特别容易成功,显然是木系灵力更为突出强大,火系灵根相对孱弱。   随着修炼的提升,位于主要地位的木系灵根会越来越强于火系灵根,他身体的木属性也随之越来越凸显。   可是他研习丹道,对火的掌控同样格外重要,越往上修行,火系灵根的不足就会体现的越明显。   沧华就曾提过一句,他若能得一枚孟极内丹,对他成丹必有大助益。 第596章 这是个什么队伍(╯‵□′)╯︵┻━┻   沧华的话,一直被邓文明记在心里。   他琢磨等以后修炼再提升些,得空跟炎颜说一声,出去寻只孟极取颗丹。   没想到出来逛拍卖盛会,竟就遇到颗孟极内丹!   邓文明盯着孟极内丹上的火焰纹路仔细辨识。   从品相来看,这颗孟极内丹品级相当不错。   见邓文明感兴趣,毕承问展位门前招呼客人的伙计:“小哥,你家这孟极内丹现下什么价?”   伙计听有人询价,赶紧跑进内场去看。   通常门口出示的宝物就是当天竞拍的拍品,有的正在拍卖,价码随时都有可能变动。   因此,就算门迎也不清楚此刻宝物的价钱。   伙计很快折回:“目前这枚孟极内丹的出价是一百六。”   毕承还没说话,邓文明先紧张问了句:“是一百六十个下品灵石?”   邓文明不懂拍卖场里的行情,在他眼里,下品灵石就相当于天价了。   他进须弥境的时候还只花过银子,连金币都没使过呢。   伙计赔笑解释:“抱歉这位客官,咱们函湘宫拍卖行有规矩,入宫出价,统一以上品灵石论价。”   邓文明顿时一脸惊诧地瞪着面前的孟极内丹:“这东西,要一百六十个上品灵石?”   一百六十个上品灵石……   那就相当于一百六十万个下品灵石。   这得卖多少塑料布,多少坛子神酒才能赚得回来?   邓文明立马收回目光,眼睛里的留恋之意顿时全消,扭头就走。   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他能肖想的起的。   他还是努力修炼长本事,等以后变强了自己亲手去抓只孟极。   “干什么去?”   邓文明正要离开,手腕却被小柳抓住。   邓文明无奈一笑:“东西虽好,可实在太贵了,我买不起。”   小柳笑道:“先跟进去看看吧,炎东家都进去了。”   邓文明吃惊回头去看,果然展位门口炎颜几人已不见。   “这么贵的东西,可不能买啊!”邓文明立马急了,抬腿就追了进去。   等到他赶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炎颜已经付了十颗上品灵石的押金。   此刻,场中正有人给孟极内丹喊价:“一百七十五灵石!一百七十五灵石第二次!”   炎颜侧目给毕承递了个眼色。   毕承立马高高举起手里的牌子。   台上的主持人顿时看过来,高声道:“那位客官出一百七十六灵石!”   一看这情形,邓文明就知道炎颜他们是打算给他买下这内丹。   走到炎颜面前,邓文明一脸严肃:“既然是给我买东西,那就听我的,这东西咱不拍,押金退了,咱们走。”   邓文明跟别人不一样,他在须弥境里住,早就知道炎颜的身世背景了,也知道炎颜有多想回家。   她一直很刻苦的修炼,别人没见过她吃苦,邓文明可亲眼见过她不要命的时候。   同时邓文明也清楚,灵石对炎颜的修炼提升有多重要。   而且她以后要想提升修为,送沧华回归墟,需要的灵石数量简直就是无法衡量的天数……   这么挥霍灵石,邓文明可舍不得。   炎颜理都没理他,用胳膊肘捅了下毕承。   毕承赶紧又举起牌子:“一百七十八灵石!”   炎颜就近找个位置坐在,把身子懒散地靠进椅子里,吩咐毕承:“你就负责盯着,这东西咱家要了!”   “嗳,好嘞!师父您歇着,看徒弟的……一百八十灵石!”   等喊到一百九十九灵石的时候,一直跟炎颜他们对着喊价的那位买家实在憋不住了,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扭身向炎颜这群人看了过来。   然后对方就看见……   一个身材健朗的汉子举着出价牌。   一个穿着体面的漂亮姑娘竟然当众睡觉。   其余的几个男的……   唠嗑的唠嗑;   嗑瓜子的嗑瓜子;   掏耳朵的掏耳朵……   除了负责举牌子的高个汉子时不时留意屏幕,就只有一个年轻小伙子稍微正常点。   一脸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子上的灵石变化……   这是个什么队伍,咋啥人都有!   跟炎颜他们对着喊价的对方也是个丹修。   跟邓文明一样,难得遇上这枚可心的孟极内丹,就打算拍下来。   原本以为一百多灵石能买下,刚才几轮杀下,几个对家也被他干掉的差不多了,没想临了突然冒出这么一伙儿人。   也不猛抬价,就跟这儿一颗灵石一颗灵石地往上挪,还就跟野狗似得,咬住他出的价就不松口,眼见都喊上二百了,还没半点打算放弃的意思。   这丹修实在憋不住了,站起身就冲炎颜这些人走了过来。   负责看场子的修士立刻上前阻拦:“这位客官,拍卖场有规矩,竞拍客人之间不得近身说话。您有话与对方说,咱们替您传话或传笺都可。”   见对方冲过来,小柳和毕承等人也都收回记忆里,纷纷扭头看向对方。   小柳摇着折扇笑问:“怎么?拍不过我们,这是要打架?”   邓文明刚才一直看价钱往上跳,看得他的心情也跟着往上跳。   眼看就奔二百去了,这个价钱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心脏负荷。   其实邓文明早就坐不住了。   此刻见对方也急了,邓文明正好找个台阶,对身边众人劝道:“要不……咱们算了,就不要了吧。咱们不跟人家争了,你看他们都急眼了,反正我也不是非要这东西,咱们这就退了押金走吧。”   对方炼丹师听得心头一喜。   果然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听口气,这枚内丹是给这小子用的。   既然本人都主动放弃了,剩下那些陪着来的还坚持就没意思了。   早知道这家伙胆子这般小,他一百八十的时候就该过来吓唬他,还能少掏十几个灵石。   对方心里得意,嘴上忍不住就说了句:“小子,算你识相!”   他这句话一出口,再看对面那几位……   嗑瓜子儿的立马不嗑瓜子了;   唠嗑的也立马不唠嗑了;   掏耳朵的也立马不掏耳朵了;   睡觉的那位姑娘……   睁眼了?   长得还挺漂亮!   这位炼丹师心里忍不住赞叹一声。   睁开眼的正是炎颜。   刚才她确实打了个盹儿,这会儿眼睛还湿漉漉的。   看向被拍卖行众压场修士拦在不远处的炼丹师,炎颜眯起漂亮的大眼睛:“你刚才说了句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597章 这才是炎姑娘的正确打开方式   听见炎颜问话,丹修愣了一瞬。   没想到美人才睡醒居然会关注这个。   也没多想,对方丹修便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的是‘小子,算你识相!’”   炎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扭头往自己身边看。   她身侧,一边坐着的是毕承;另一边坐着的是邓文明。   见师父看自己,毕承立马明白炎颜的意思,赶紧给她解释:“刚才那句他是跟文明说呢,不是我。”   炎颜又扭头看向邓文明。   邓文明这会儿早就被内丹的天价唬地不敢,小脸儿煞白不敢吭声。   他以为炎颜要发火。   毕竟真的太昂贵了。   炎颜就算发火也正常。   看见邓文明苍白的小脸,炎颜眉心一压,又将目光转向对方炼丹师身上:“你刚才吓唬他?”   对方丹师到这会儿还没弄明白这姑娘到底啥意思。   听她还问,生怕堕了己方锐气,赶紧把下巴高高抬起“嗯!话是我说的,人是我吓唬了,怎么着?”   这丹修刚才趁着炎颜问话,大致查看了下炎颜的修为,才是个筑基大圆满,就根本没拿她当回事。   对于修士而言,通常财力都是跟修为成正比。   修为越高越有钱。   这是铁率。   一个堪堪筑基期的毛丫头,能有几个钱啊?   是以,丹修更张狂地抬起头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我劝尔等最好放弃,莫要逞强,这地方可需用灵石说话。”   炎颜潋滟芳唇就勾出朵倾城的笑:“逞强?你确定是我们在逞强?”   对方冷嗤一声,看都懒得看炎颜一眼:“不是你们逞强,难不成我堂堂的金丹修士逞强?”   他的境界已经到了金丹大圆满,并且经脉中灵炁澎湃,眼看就要升级元婴境界,对于炎颜而言,完全就时高山仰止的存在。   他自然有资本看不起炎颜。   炎颜也不理他,回头问毕承:“喊到多少了?”   毕承赶紧回话:“回师父,到一百九十九了。这孙子可能快没钱了,刚上这个数就急赤白眼过来了。”   后半句毕承是传音给炎颜的。   炎颜呲了呲左边的小虎牙,对毕承道:“喊价,二百四十九!”   “是,师父!我们出二百四十九!”   毕承这一嗓子喊出口,还故意掺合了点灵炁。   邓文明吓地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去。   毕大厨,您喊错吧?   对方丹修也愣在了当地。   这女人……   这女人疯了……   这女人绝对是个疯子!   她咋知道他兜里就二百五十个灵石的?   特么太气人了也!   毕承喊完了价,炎颜笑觑向对方丹修:“你不是特地跑过来吓唬我家小朋友么?本东家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吓唬人。也让你开开眼,到底咱俩谁逞强。”   说完,炎颜双臂环胸靠向椅背,只等着对方出价。   敢吓唬她的人,呵呵,拍卖砸的不就是灵石么?   本姑娘就用灵石砸死你!   金丹修士又怎样,有种你明抢啊!   围坐在炎颜周围的商队几人,同情地看了眼对面气地直发抖的丹修。   然后……   嗑瓜子的继续嗑瓜子;   唠嗑的继续唠嗑;   掏耳朵的继续掏耳朵……   这才是他家炎姑娘的正确打开方式。   护短,根本不问青红皂白。   对方炼丹师到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女人刚才问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是要确定了事实,然后替她的人出气。   这女人,仗财欺人,从来都明目张胆的!   对方只觉胸口气血凝滞,难咽下胸口恶气,张口叫道:“我出二百五十个灵石!”   豪气干云的喊出口,然后就发现连台上举着小木锤的主持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   人家一口气加五十灵石,人家豪气干云。   你尼玛就加一颗,你嚎气个毛啊!   对方丹修本来想抬价出口气的,这下感觉更憋屈了。   可是他再也没办法再找回场子了。   二百五十灵石已经是他全部家当。   要是照这个价钱拍下,他和同伴今晚连住店的钱都没了,得幕天席地。   毕承正要喊个“三百零一”   炎颜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加一颗。”   毕承懵逼:“师父你不是要吓死这孙子么?”   炎颜:“一颗,一颗就够吓死他的了。”   毕承一向听话,转口就特别乖巧地喊出个:“二百五十一!”   然后就见对方跟泄了气的皮球似得,一屁股坐在旁的椅子上,再也没喊过价。   毕承:嘿,好神奇!   师父她咋知道这货怕二百五十一?   他莫不真是个二百五。   最终,孟极内丹以二百五十颗上品灵石的价钱,被炎颜拍得。   伙计殷勤替炎颜将宝贝包好,送到众人面前。   炎颜对身边的邓文明笑道:“收起来吧,送给你的小礼物。”   邓文明一脸激动,接下存宝匣的时候手都有点发抖:“这……太贵重了,你们太破费了……”   炎颜微笑:“只要用得着,就不叫破费。平日你为众人炼制丹药那般辛苦,倘若这东西能让你轻松哪怕一点,也绝对值得买下!”   邓文明自然知道炎颜从来体恤众人。   但商队的灵石毕竟是大伙儿辛苦赚来的,他怕别人有异议。   可是等他抬头看向沈煜云众人,却发现众人的目光皆与炎颜一样,竟无一丝埋怨。   同样充满真诚和期待……   期待他收下孟极内丹。   邓文明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热,害怕被人看见,赶紧尴尬地低下头,说出的话却已禁不住声音颤抖:“往后,我一定不辜负你们,我定要为大家炼制更多更好的丹药!”   毕承从旁边的某个摊位上收回目光,顺手勾住邓文明的脖子:“你看你这孩子,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你可是跟着师傅她老人家从鹿吴城出来的,她对你那肯定没话说,师父她的性格你还不了?她啥时候亏待过弟兄们?”   邓文明猛点头。   毕承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别说亏待了商队的人,就连被她带出来的狌兽群,她都照看地妥妥的。   炎颜遇上事儿从来都一个人默默地想办法。   她只会为难她自己。   就算委屈,也是她自己受的最多。   毕承和邓文明等众人边说笑边逛热闹,没人留意炎颜悄悄落到了队伍后面。 第598章 上菜喽!   跟在几人后头的,是专门带出来了几个商队伙计,专为负责跑腿办事的。   炎颜与其中一个伙计耳语了两句。   小伙计特别机灵,一听就懂了,连连点头,眨眼就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众人逛了整整一日,晚间因邓文明在,众人便找了个颇体面的大酒肆,狠狠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一来庆祝与邓文明难得相聚,二来,众人心里都清楚,过完了今日,炎颜就要送邓文明回去了。   下回再见他还不晓得啥时候。   酒肆很排场,上菜的小子们腿脚麻溜的紧,不过片刻点的所有菜式全部上得齐全。   众人纷纷起身炎颜和邓文明敬酒,席间推杯换盏,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   饭菜下的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天也彻底黑下来,众人就准备结账回家了。   就炎颜坐着没动。   毕承见她也不吃饭菜,就捧着个酒壶自斟自饮。   以为她这是因为要送邓文明回去而伤感,便上前安慰道:“师父将文明送去那开挂的地儿,他如今修为皆在我等之上,有得必有失,文明心里对师父也同样充满感激。”   此时,邓文明正跟沈煜云,小柳和拔汗那众人正讨论修炼上的事,并没留意炎颜被毕承这边。   炎颜目色微醺,眼眶湿漉漉的望着屋内的伙伴们,浅浅勾起温和淡笑:“毕承以为为师是在伤别离?”   说完,不待毕承回答,炎颜自己先笑起来:“我见文明实在比你们容易的多啊。”   毕承眨眨眼。   也对,师父经常从文明手里拿丹药。   炎颜举起酒壶又替毕承倒满酒:“为师是在等最后才端上来的几道大菜呢。”   她刚说完,拔汗那赶紧回话:“东家,咱们的酒席钱已经结完账啦,大菜小菜都没有啦!”   炎颜神秘一笑:“最后这几道大菜是我准备的,你们等会就知道啦!”   众人听完眼睛皆是一亮。   商队无人不知,炎颜除了会赚钱,厨艺乃是她的又一绝技。   如今炎颜因为经营商队诸事缠身,已经极少得机会下厨了,没想到今日能品尝她亲手烹制的菜肴。   不过话说东家她啥时候得空去烧的菜,也没见她离开过呀?   就在众人兴致勃勃议论的时候,他们用餐这个雅间的门被人从外厢推开,几个小子端着几个托盘鱼贯而入。   “来了来了!”毕承兴奋地直搓手。   就连小柳也不摇他的扇子了,两只眼睛直盯着盘子:“什么菜啊好期待!自打出了鹿吴城,可是好久没尝东家的手艺了,今天当真是赚大啦,哈哈哈!”   拔汗那眼睛的也睁地大大的:“就是呢,我现在还总梦见鹿吴城,豪老板家的千人宴呢,那可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宴席啦……”   邓文明也好奇抻着脖子看小子们手里的盘子。   只有炎颜,仍旧提着酒壶喝酒,笑眯眯看着众人……只喝酒,不吭声。   进来的几个小子每人手里的盘子,都盖着大银盖子,完全看不见盘子里是啥东西。   最后进来的那个最夸张,手里用力端着,上头还蒙着块大红的绸缎……   毕承乐呵呵指着最后进来的,红锦缎下面盖着的东西,笑道:“我来猜这个!这盘菜看着长相,这肯定是什么山珍野味的腿。”   “师父有一道拿手菜,名叫烤全腿,就是这样整条兽的后腿上明火烤,主要是她亲手配制的那个酱料,涂抹在上面……嘿,那个味儿绝了!还没烤熟,光闻着味儿就能叫你馋的恨不得把舌头咽了!”   众人听毕承白呼的有模有样,都忍不住砸吧嘴。   炎颜笑眼觑着自己家的活宝徒弟,笑道:“既然你这般笃定,你就亲自过去揭晓谜底吧。猜错了得挨罚!”   “嗳,行!”   毕承欢快地答应一声,起身直奔最后进来的那盘“菜”。   小柳一双眼死死盯住毕承,早就把割肉的小银刀攥在手里。   他吃过炎姑娘亲手烧的菜,他心里最清楚,想吃上炎颜的菜,不能“品”得“抢”。   实在太好吃。   手快有,手慢无!   其余人虽然没实现把餐具握在手里,却也跟小柳差不多,眼睛都一眨不眨盯着毕承。   毕承走到端着“菜”的伙计面前,搓了搓手,捏住红绸缎的一角,猛地将这盘菜的“盖头”掀了起来。   与此同时,众人全都跟着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聚到“菜”上。   当看到这盘“菜”的真面目时,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毕承愣愣地站在那盘“菜”跟前,盯着菜看了几秒,猛地转回身望向炎颜:“师父你……你咋知道的……”   声音中竟然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众人此刻也全都看清楚了,毕承掀开的“菜”竟然是一对紫金綟斧。   关于这对紫金斧,沈煜云他们其实都不陌生。   自打拍卖会上展出这对板斧开始,毕承就时不时地凑过去瞧瞧。   众人早看出来了,毕承喜欢这对大斧子。   他自打修炼至今,用的一只都是自己当年当上掌厨的那对菜刀。   早先是因为他对这对有感情,也是跟随他成长的东西,用起来也顺手。   再者菜刀除了用来切菜,当做兵器也无不可。   当时他自己喜欢,也问过炎颜,炎颜也觉得用菜刀当兵刃没什么不可以。   可是随着毕承修炼的日益提升,那对普通的菜刀就显得分量实在太轻了些。   他给炎颜攒妖兽内丹的时候,无意中磕碰到一只恶兽的牙齿,其中一把菜刀的刀刃卷了,还有些严重,把毕承心疼的不行。   他就开始琢磨搞件趁手的,适合修士用的兵刃。   此番遇上函湘宫拍卖场,其中有不少炼器师炼制的神兵,毕承逛了好几家专门拍卖兵器的展位,一眼就相中了这对紫金雕兽板斧。   从其名字上就能看出,这对板斧的主要炼制材料是珍稀的紫金砂,紫金砂是一种极其稀有的矿物质,是炼器士炼制上品灵兵时普遍喜欢选用的材料。   而这对紫金板斧还有另外的一个特别之处,那边是它通身锻造的兽形花纹。   斧身上锻刻的是一种妖兽。 第599章 师父她总偷偷摸摸干……   斧身上锻刻的是一种妖兽,其名为“綟”(读音同‘立’)   綟是乐马山上特有的妖兽,其性刚勇善战,齿尤尖锐。   綟颌骨的咬合力强大惊人,在妖族里面都是出了名的。   炎颜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说有只寿数过一千五百年的綟妖,曾跟一只成年穷奇大战数日,最终老綟妖竟能从恶兽穷奇爪下逃出生天。   这绝对是罕见的存在。   如今随着整个山海界内的灵炁衰减,綟的数量也在骤减。   如今莫说已经成妖的綟,就算寻到一只都十分不容易,因此,能得件兽躯都十分珍贵。   通常的紫金板斧,最好的价位要到七八十上品灵石就顶天了。   这对紫金板斧之所以如此昂贵,正是因其在炼制的过程中,里头添加了一整只已经成妖的綟的兽牙。并且将其已经修成的妖灵也,一并封印炼化在了这对板斧中。   因此,这对板斧在作战的时候,攻击对方的同时,除了其坚硬锋锐削金断玉如砍瓜切菜之外,还另外附带綟妖狂啸的鸣吼,对修为低的敌人直接就会造成实质性的兽吼攻击伤害。   除了战力彪悍之外,像这种禁锢了妖灵的灵兵,比一般的灵兵更容易养出器灵,一旦认主忠诚度也非常高。   这对板斧各方面都附和毕承的要求,毕承对它简直就是一见钟情。   只是这灵兵好,价钱也好。   起拍价就要二百六十颗灵石。   毕承虽然也存了些体己,可距离拍下这对板斧的价钱还差着一大截。   并且好巧不巧的,这对板斧也恰在今日开拍。   其实今天出来逛街,毕承原本是打算跟炎颜借些灵石,把这对板斧拍下来。   可是他刚才看见炎颜一出手就花了二百多灵石给邓文明买孟极内丹。   他清楚,凭炎颜的性子,这笔巨款她是肯定不会跟邓文明要的。   这二百多上品灵石他师父就算白送了。   是以,刚才他经过拍卖板斧的展位时,就没敢往那边去。   他也知道炎颜修炼需要用灵石。   他舍不得再让炎颜破费。   却没想到,他喜欢的,师父她其实一直都看在眼里。   默默地记在心上……   “师父……这……您花了多少灵石啊?”   毕承说话的时候,眼睛比邓文明红的还快。   他一直都是热血心肠,别看长得人高马大的,动不动就爱动真感情。   炎颜笑盈盈看着自己的憨徒弟:“你喜欢就行,只要你高兴,为师就高兴。”   能让人高兴的东西,花多少灵石都不贵!   沈煜云,小柳,邓文明几个在旁边看着也替毕承高兴。   见他只顾着煽情了,沈煜云忍不住催促:“阿承,快跟这对宝贝绑定血契啊,好拿来让我们几个也开开眼。”   “嗳!”毕承赶紧答应一声,拿手背蹭了蹭红红的鼻头,咬破中指涂在一对板斧的斧身上。   他刚涂抹完,一双紫金板斧的斧身发出一阵脆如铜钟的嗡鸣,周身散逸艳丽红光。   正是毕承火系灵根的光芒。   与此同时,在毕承的神识里,出现一声高亢的妖兽咆哮的声音。   那是綟的吼声。   彼此身上的印迹同时在对方身上体现,说明认主成功。   毕承转手将灵兵交给沈煜云几人。   小柳赶紧接过其中一只斧子,一边小心欣赏一边啧啧惊叹:“这斧子雕刻的……瞧瞧这工艺……太漂亮啦……”   沈煜云也连连点头:“这对斧子确实炼制精良,不愧是能入得函湘宫的拍品。就算在天悲岛,这对兵刃也算得上乘了……”   毕承挠着头,听着众人的夸赞,就剩呵呵傻笑了:“是啊,不然能花六百多灵石?”   他一出口,屋里所有人全都瞪大眼抬起头看向他。   毕承这会儿眼圈儿还红着呢,用手背摸了一下眼角,回身指着那位刚才负责端斧子的小子:“瞧出来没?咱们的人这是。我刚才才看出来的,我问他了,是师父吩咐这孩子去拍的,价钱他也知道。”   众人这会儿才留意毕承指的那个小后生,正是他们出来逛时领出来的商队里的伙计,只是换了一身酒肆里跑堂小子的穿扮。   刚才众人只顾关注他手里端的东西,根本没看他的脸。   众人这才恍然。   刚才他们只顾看热闹,根本没留意后面跟着的伙计们有没离开。   经毕承这么一提,众人目光全都往其他小子脸上扫。   一看就失望了。   除了那一个认得的,剩下的全不认识。   炎颜呲着洁白的小虎牙看众人:“还有好几道菜呢,你们都不想尝啦?”   众人互看一眼,小柳头一个站起来:“这回我去揭盖头。东家没机会在我身上破费,我相中的宝贝前几天就拍出去了,今天的指定与我无关。”   说话间,小柳就走到一个小子跟前,握住盖纽就掀了起来……   然后,小柳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众人见他半晌不动弹,纷纷好奇起身走过去。   等沈煜云几人看见盘中之物时,也全都有些吃惊。   邓文明忍不住好奇问:“这框框里是啥?星辰大海么?可真好看!”   他不明白咋回事,可毕承他们几个全知道。   此刻谁都没说话了。   沈煜云看向小柳,温和道:“这是东家的心意,不论价钱,你就收了吧。”   毫无意外的,小柳转回身的时候也跟毕承刚才一模一样,顶着一对红眼圈。   “东家,这东西……太贵重啦!”   炎颜和笑:“我都听商队的人说了,这是你祖辈的执念,也是梗在你心里最大的心结。如果能替你解开这个系了许多年的心结,这个钱该花。”   “多谢东家仁慈厚爱。东家今日之举对我柳正卿恩如再造,正卿没齿不忘!”   小柳说话间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对炎颜重重磕了个头。   炎颜示意毕承把小柳扶起来,笑道:“都是自家人,不说这个。”   沈煜云这才给邓文明解释:“此物名为天象镜,是钦天监必不可少的观察天象的宝物。柳郎家祖上曾有一块家传的,被他当年幼时顽皮给摔了。正因如此,他才被逐出家门四海飘零。” 第600章 有点上头   邓文明恍然:“我听说过柳郎家世代皆为钦天监掌使,是正经世家出身。正疑惑这样家族的子弟怎会在外漂泊,原来如此。”   毕承拍拍小柳的肩膀:“这下可好了,你能挺直腰杆回你家族去啦!”   天象镜虽不贵,拍下只用了一百八十多灵石。   可是一百八十上品灵石,对于一个一般的拿官银俸禄过活的小家族,绝对算得上天价了。   小柳又跟毕承不同。   毕承是商队的首领,修为高,挣得也多。   他只是商队的管事,一百八十枚上品灵石,他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钱。   这块天象镜前几日展出的时候小柳也看见了。   拍卖的那日,他也特地到拍卖现场去看过。   他知道这块天象镜起拍价是八十灵石,最终被一位贵宾房里的客人,以一百八十灵石拍走。   对于天象镜,这样的价位算是贵的了,能进函湘宫拍卖,说明这块天象镜的品阶很不错。   比他家当年那块家传的还要好些。   小柳当时只觉心头一阵发苦。   就算他把自己这辈子的酬劳都跟沈煜云预支出来,都不够买下这块天象镜。   当时他绝望极了,只觉堵在心里的那个疙瘩此生注定无法开解,返回家族再无指望,可能他就是漂泊流浪的命……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日出钱拍下天象镜的那位客人,竟就是炎颜。   毕承和沈煜云众人都在旁边替柳郎高兴,尤其沈煜云。   小柳跟他这么多年,他深知这个平日最爱说笑的人,其实内心比谁都孤单。   小柳的心就如被思家的念想重重缠绕的茧。   众人皆高兴,唯独解开心结的柳郎,平日里商队最皮的一个,此刻却哭地涕泪横流,浑身颤抖。   好好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就像个迷途许久,好不容易才寻回家门的孩子。   模样委屈极了。   沈煜云从托盘中取出天象镜,轻轻地放在柳郎掌心里,拍怕他的肩:“行了,你心愿已了,回头跟大伙儿告个别,赶紧回家去!”   “哇!!!”   听见沈煜云这句,小柳没应声,反而突然哭的更大声了,几乎扯着嗓子嚎上了。   众人都知道他平日里爱开玩笑,见他如此,只以为他又是故意,哄一声全大笑起来。   沈熠云笑斥:“行了啊!别仗着东家惯你,你这还上头了!”   小柳的身子却抖得更厉害了,半晌嘴巴嚅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邓文明眼见他哭的脸红身热,知道不是装的,赶紧吩咐人拿湿热帕子来,替他擦拭脸上的鼻涕眼泪。   毕承见状,也赶紧走到小柳身后,双掌同时将他后背心的神道穴和灵台血按住,将不含本体属性的纯净炁息,源源不断地为其灌入体内。   见小柳死死咬住的牙关总算松开些,邓文明赶紧将随身带的宁神定元丹给小柳喂入口内,顺手扶了下他的喉咙,感受到丹药已经入腹,才松了口气。   小柳逐渐缓过心神。   一开口就怒向沈煜云:“大哥你是想要了我的命!”   沈煜云一脸懵。   众人亦一脸懵。   沈煜云挑眉:“这怎么话说的?”   小柳:“你竟然撵我!忒狠心了你也,东家可没发话赶我走,我就不走!”一副耍赖样儿。   沈煜云挠挠头,一脸无语。   毕承生怕小柳太激动又背过气去,赶紧安抚:“柳郎你别急,沈大哥他没别的意思,他就是想你得偿所愿。如今你有天象镜,就可以回家了,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   小柳把头一摇:“我不走!我这辈子就老死在商队里。除非你们打死我,打不死我,就哪儿也甭想让我去!”   说着话,他肩住一抽一抽地膀忍不又哭上了:“这么好的东家,这么好的商队,还有你们……这么好的兄弟,上哪儿能找着啊?我不走,谁赶我走我跟谁急眼!”   嗐!   整半天是舍不得。   这嗑唠的!   众人也是又对他无语,又替他高兴。   不走就不走吧,反正天象镜已经有了,小柳的心结算是彻底解开了,往后啥时候得空送回家去就成。   不过柳郎有句话说到众人心里去了。   这么仁善豁达的东家;   这么团结的商队;   这么仗义的兄弟;   确实再难寻到!   自鹿吴城出来至今,商队途经鹰轨城又来到钜燕堡,陆陆续续又收了不少伙计。   曾经的伙计,现在多半都当上了小管事。   不论是曾经跟着沈煜云和华畅的老人,还是跟着炎颜出来的毕家班的邓江邓海兄弟,只要进了炎氏商队,就没一个嚷嚷要离开的。   炎氏商队就像有魔力,深深吸引并凝聚着商队里每一个人的心。   就像商队的核心——炎颜。   绝对是个魅力无边的姑娘!   还剩最后两个盘子没掀开。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落在剩下的那两盘子上。   今天跟出来的,除了沈煜云和拔汗那,其他几个都得到了各自心仪的宝物。   毕承呵呵笑道:“不用问,剩下两道菜,多半就你俩一人一道!”   “快揭盖子吧,好期待呀!”小柳这会儿已经缓过来,兴奋催促。   沈煜云微笑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宝贝,这两个里应该没我的,还是让拔汗那揭吧。”   到了此时,沈煜云看出来了,炎颜说今日陪他们几个逛热闹,她是有备而来的。   除了邓文明的孟极内丹是临时碰上的,剩下毕承和小柳的礼物,全都是炎颜事前做过了功课。   而他最近一直都在忙展位和商队出货的事,得空就陪着虞昕竹和阿桂,月雅仨人,基本没出来逛。   再者沈煜云现下确实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   不管是商队,还是目前的经营状况,还是炎颜这个合伙人……   眼下这一切沈煜云都觉得已经很好了。   他异常满足。   完全想不出自己还需要添置什么。   他现在就盼着炎颜早日了结来钜燕堡的目的,早日带领商队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虽然他们居无定所,四海漂泊,可是沈煜云现在觉得这样的感觉特别好。旅途中不光能长见识,还充满新鲜刺激。   他已经开始喜欢上这种无固定路线走商的模式了。   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站会遇到什么……   “哇哦!”   就在沈煜云出神的时候,突然被众人的喧哗声打断,他扭头看过去,就……   ……这啥?   炎丫头这是被人给坑了吧? 第601章 雀巢   沈煜云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就见盘子里放着一截被灼烧的黢黑的破木头。   这……   谁家烧一半的柴?   沈煜云表情复杂地看向炎颜。   他觉得这丫头可能叫人给坑了。   “这干什么用的?”   这次提出疑问的仍是邓文明。   都问出口了邓文明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好像每次看见个什么新鲜玩意儿,第一个提问的人总是他。   这次出来邓文明很明显感觉到自己跟毕承他们相比,好像总缺了点啥。   这会儿突然恍然醒悟。   缺见识!   他整天在须弥境里,修行方面的确比毕承他们快很多,可是也有不足,就比如今日。   当他跟毕承他们出去逛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啥都不知道,啥啥都看着稀罕。   看来须弥境里到底太闭塞了,要想长眼头见识,还得经常出来走走。   古圣先贤诚不欺他,不光得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才成。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一块烧地黢黑的木头,真看不出这玩意儿是啥宝物。   炎姑娘不会叫人给坑了吧?   同样的疑问此刻同样徘徊在毕承,小柳等人的心头,只是没人敢说出来。   毕竟这是大东家买的东西。   就算真被坑了,也得给东家留点颜面。   绝对不能说!   只是所有人都没留意,只有个人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住那截黑黢黢的木头直放光。   炎颜也不理众人各种奇奇怪怪的眼神,只对那一个人笑道:“眼下先寻着这块原木,这两日斛律府上也在开拍,孟雁得照应场子不得空。等他过两日得了闲,让他寻他认得的那个炼器士给你做出来。”   拔汗那赶紧点头:“嗳!谢谢,谢谢东家,东家想得周到,全凭您安排……”   没错,眼睛放光的那位正是拔汗那。   拔汗那小心翼翼地轻抚盘子里的黑木块,枯瘦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太好了,这块雷击木……这原木竟是块千年老栎,看这雷痕残口,至少应在五百年往上了,还有这些地方都石化啦……这……”   他话还没说完,腰间突然冒出一股浓烈的黑雾,黑栎精竟然自己飞了出来。   看见盘中的雷击木,黑栎精扑扇着几乎填满整个房间的大翅膀,仰头名叫了三声。   拔汗那回头对炎颜兴奋道:“东家您看,连黑栎精都喜欢呢。”   说完,拔汗那抬起一只手,对着黑栎精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又说了一串他野叉本族的语言。   黑栎精经过了焚木岭的成长,如今已经幻化成半妖化的栎妖,对拔汗那的忠诚度越来越高,也基本能听懂他的本族语言。   看完他的手势和语言,黑栎精再次仰天长鸣了两声,呼扇着黑雾缭绕大翅膀就朝炎颜飞了过去。   然后众人就看见偌大如黑色树冠的大鸟,在炎颜的头顶慢慢飞了两圈,最后垂下巨大的羽翼,将炎颜整个人包裹起来。   然后炎颜就彻底看不见了,所有人就看见一团浓的几乎快要变成实质的黑雾……   众人相互对视……   这大黑鸟干啥呢?   咋觉场面这么诡异呢?   只有拔汗那捋着他略微卷曲的胡子,笑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给众人解释:   “这是黑栎精对东家表示感谢呢,我刚才跟它说了,新的巢穴是东家为它买下的,你们看它多热情啊!我还是当年将它养成的时候,见它这样过呢”   众人……   这感谢方式烟熏火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炎姑娘叫谁给点着了呢!   黑色的烟雾大概围拢在炎颜身上停留了数息,大黑鸟再次展开双翼,扑棱着翅膀飞上屋顶,幻化成黑雾自动收进拔汗那腰间的雷劈木筒中。   毕承盯着炎颜一脸担心:“师父,您没叫大黑鸟给熏坏了吧?”   那浓的都快实质的黑雾,光看着就闷人的慌。   炎颜摇头一笑:“没有,黑栎精刚才那个拥抱一点儿都不呛人,就是有点雷系功法释放气息的味道。”   沈煜云也皱眉:“以往从未见过黑栎精自己出来。”   刚才众人都看得分明,确实是黑栎精自己跑出来的。   拔汗那怕众人担心,赶紧解释:“你们莫怕,黑栎精平日绝不会随便跑出来,它今日出来,是因为感应到了这块极品雷击木的气息。平时它都很听话的,这你们都知道的。”   解释完,拔汗那跟着叹了口气:“要不是东家心眼儿好,我正打算守护商队到这次拍卖大会结束,就打算离开了。”   毕承惊讶:“为啥?待得好好的咋突然就要走了?是不是俺哪儿待你不好?老拔,咱俩一块儿处这么久了,你知道我的性子,你有啥就直说!”   拔汗那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东家,毕首领你们待我已经够好了,我总觉欠你们太多。只是我没办法留在商队,主要就是因为我身上这个雷击木筒,其实早已没法继续供养黑栎精。”   小柳:“是因为它长的个子太大了么?”   拔汗那点头:“你们都知道,它在焚木岭上得了机缘,已经幻化成了黑栎妖。如今它食用生魂已经很少了,夜间它也可以吸收月华修行。”   黑栎妖跟一般的妖兽不同,它是阴生的妖族。   正常的妖兽未能修行之前吃人,修出内丹后便可吸收灵炁修炼。   黑栎精还是精怪的时候,它吃的是鬼魂。   修成妖之后,也无法像正常的妖类那样吸收灵炁,而是吸食属阴性的月华修行。   正因黑栎精这样特殊的修行方式,导致它在栖入雷击木时,需要雷击木拥有极强的阴属气息,才能帮助它对抗太阳强大的阳属性气息的侵蚀。   拔汗那叹道:“眼下随着它的修行越来越强大,黑栎妖居住的这只雷击木筒,已经快承载不了它越来越庞大的浓雾,才导致它自身随时都有可能自行脱出雷击木而突然现身。”   说白了,小鸟长成大鸟了,原来的鸟巢小了,关不住它了。   沈煜云皱眉:“黑栎精自己能脱开雷击木筒,会不会对人照成伤害?”   不管怎样,黑栎精都属于食阴类的妖,此类妖大多数都是恶灵。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他们曾经遇到过的厌鬼。   野生的黑栎精其实也是恶灵,只不过拔汗那所在的野叉族可以豢养黑栎精。 第602章 肉都从屋里挤出来了   在黑栎精尚未孵化出来的时候,它们就沾染了野叉族人的血液气息,因此在孵化出生后,会对其孵化主有天然的亲切感。   但一只关不住的黑栎精还是很吓死人的。   所以沈煜云的担心也很正常。   拔汗那解释:“黑栎精虽然能自己脱出雷击木,但因为有我在现场控制,它并不会对人造成随意伤害。相反,如果在白天,日光对它的伤害其实更大。”   拔汗那将挂在自己腰间的一块黑布套掀开,将黑栎精现在居住的那只雷击木摘下来,捧到众人面前。   “你们都知道,黑栎精是由黑色的烟雾幻化而成,所以,它平日在这筒子里的时候都是呈雾状,而并不现鸟形,你们细看这罐子……”   其他几人立马全都围拢过来。   就连炎颜也好奇将目光投在那只,装黑栎精的雷击木筒上。   众人虽然跟拔汗那相处这么久了,却从来没这样仔细观察过黑栎精住的雷击木。   主要他少数民族,有人家族类的传统风俗。   毕承他们虽然好奇,却也不敢跟拔汗那开口,怕犯了人家的忌讳。   今日难得他自己拿出来给众人看,大家都纷纷将头脸凑到跟前,想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拔汗那很大方,由着众人仔细打量,还边给众人解释:“你们看这里,还有这里……”   小柳瞪大眼:“我滴个天,这罐子上咋全是裂痕?”   沈煜云也皱眉:“而且这裂痕处好像还往外丝丝缕缕的渗黑色烟雾。”   毕承忍不住吼了一嗓子:“卧槽,这黑木筒该不会是被大黑鸟儿给撑烂的吧?这往外冒的气儿是……挤出来的鸟肉?”   鸟肉?   众人无语……   毕大厨可真会想。   邓文明此刻的想象力都不够用了,瞪着眼跟毕承嚷嚷:“咋可能。烟雾怎可能把实物的东西撑坏了?除非特殊气体,而且完全的密闭空间才行!”   说完他指着拔汗那的雷击木筒道:“你没学过物理你不懂,这黑木筒子口都不齐,根本不可能完全密闭!”   毕承懵逼。   什么理?   他们是没学过,但是邓文明在住在须弥境里,炎颜讲的物理课经常配合有意思的小实验,是须弥境里最受欢迎的课程。   偶尔就连沧华都会来旁听。   邓文明炼丹的时候,除了修炼和运炁方面的问题,丹炉的一些现象他现在用物理知识一下就能想得通透。   眼前这个封口参差不齐的雷击木,绝对不可能密闭,里头的烟雾浓度再高也不可能把木罐子给撑破!   拔汗那赶紧继续解释:“你们别争,这罐子确实是黑栎精撑破的,它虽然本体是烟雾,可是跟一般的烟雾又不同,它必经是个妖,多少有些妖身的形体,只是不固定而已。”   他这么一说众人方才恍然。邓文明也能明白了。   所以毕大厨说的没错!   挤出来的真是鸟肉!   “但是它不经我的护身咒就骤然出现在日光下头,就如刚才那般是会被日光侵害的,还有它平日散逸出来的这些,其实全是它自身的修为。”   毕承立刻恍然:“所以,黑栎精的罐子小了,它这样时时刻刻往外冒黑烟,修为渐渐就都丢了。”   拔汗那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它这样不光会掉修为,还会损伤寿数,消耗不了几年就会死亡。”   沈煜云:“所以,你之前说打算离开商队,是想去寻找够给长大的黑栎精居住的雷击木?”   拔汗那苦笑摇头:“找一个能容下现在黑栎妖居住的雷击木谈何容易?”   “你们也看见了,今日东家得到的这只,都已经进入函湘宫里来拍卖了。这样值钱的宝贝,怎会那么巧就被我找着?”   “我是怕越来越关不住的黑栎精,给毕首领的商队带来麻烦。毕竟它是恶灵,名声不好听。”   说至此,拔汗那不禁神色黯然。   虽然黑栎精时刻守卫着商队的安全,可是背后且照样惹人非议,他其实全知道。   但是没办法,黑栎精的名声自来就不好,不然也不会被称为“幽冥使者”或者“催命枭”   主要是这种东西对亡灵太敏感,敏感到谁的身上有死亡气息,就算人还没死它都能闻出来。   所以才得了这样的坏名声。   毕承笑呵呵拍了拍拔汗那的肩膀:“老拔,这下好了。师父给你买了个新鸟窝,你不用离开我啦!”   拔汗那激动地抹了下眼角,重重点头:“嗳。不用了。只要我有口气儿,就一直跟着你和东家!”   三件宝物,了却了三个心愿,众人一时欢喜又感动。   此刻就剩下最后一道“菜”还没揭开谜底。   所有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沈煜云的身上。   在场的全都有礼物,最后这个礼物,指定是沈煜云的没跑。   凭炎颜跟沈煜云的交情,她也一定会替沈煜云准备礼物的。   刚才看了炎颜为众人精心预备的礼物,每个人都得偿所愿,饶是沈煜云并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此刻也不禁对那尚未开封的“菜”生出兴趣来。   炎颜是个特别有心的人。   如她这般剔透玲珑的心思,不知会为他准备什么礼物……   心下辗转间,沈煜云轻轻掀开了最后一个盖子。   众人早已安奈不住的目光同时投向盖子下面……   就见托盘中,一方柔软精致的罗帕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玉坠。   玉坠子雕工精致,玉质水润通透,形态憨态小巧的吊坠,下方还配着长长的墨绿流苏……   “吊坠儿?”毕承挠头:“这干啥用的?”   沈煜云却眉心微动,眼中不觉浮上笑意。   心中似已经了然炎颜这件拍品的用意。   他轻轻地捻起玉佩的环扣,拿在手上仔细欣赏,低声赞了句:“器型真美!”   邓文明也挠头:“这东西确定是给沈大首领的?莫不是是东家自己的饰品放错了吧?”   小柳折扇一摇:“不不不!这绝对是男子之物,看流苏的颜色就知道!”   说完,他眼中狡黠一笑:“这该不会是东家送大哥的定情信物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立马震惊。   他们的大东家居然会动心!   炎姑娘竟心仪沈煜云!   消息利好!   喜大普奔!   商队要传喜讯啦! 第603章 味儿不对   炎颜喜欢沈煜云!   太轰动了这也!   这对整个商队绝对是个爆炸性的消息!   屋里所有的人都被当场震住。   消息太出乎众人的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炎颜喜欢沈煜云,仔细想想其实挺正常。   沈爷,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人品身价都没得说,除了不能修炼之外,那绝对是男人里头的个中翘楚。   更何况曾经的身份还是天悲岛宗主的关门弟子,出身也不俗。   东家终日与大爷相处相伴,男未成婚女未嫁,日久生情顺其自然,太正常了!   其实商队里很多人早就希望他俩能在一起。   如果沈煜云真跟炎颜结成道侣,整个商队也会变得更稳定。   对商队的前途绝对只有好处没坏处!   关键是小柳把话明着出来,这俩人居然都没解释!   这个状况……就连小柳都懵了。   该不会真的吧?   大哥要真能娶了炎姑娘?   太玄幻了也!   太特么爽了也!   为了沈煜云的终身大事,他跟洪玉修背地里不知下了多少工夫。   可惜大哥他推着不走,打着还倒退,两人之间始终没见有任何进展。   没想到先表明心迹的居然是东家。   不愧是东家!   虽然女孩儿家,行事就是有魄力!   听闻炎颜喜欢沈煜云,毕承虽然也为俩人高兴。   可是身为师父唯一的大徒弟外加娘家人,毕承打心眼儿里觉得,沈煜云虽的确非常优秀,但配他师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毕承现在也是修士了,他清楚修士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尤其师父拥有极品灵根,修炼又勤奋,未来她即便不离开山海界,前途亦不可限量。   沈煜云却早已了断修行的心思,一门心思只经营商队。   凡人寿数有限,青春昭华不过区区数年。   对修士而言,这几年的光阴无非弹指。   两人厮守的时间实在太短了了,将来必定要面对诸多痛苦,生离死别……   毕承心中默默替炎颜感慨的时候,完全没留意身边邓文明看着沈煜云那种复杂的眼神。   在场的人里,大概只有邓文明一个没盲目欢喜。   没啥可欢喜的。   他觉得炎颜喜欢沈煜云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且不说眼下正在追求炎姑娘的契无忌已是人中龙凤。   就须弥境里的那位神君大人,那可是在整个山海界,不论本事还是样貌绝对拔了尖儿的。   虽然现在还只是个魂体,可迟早会恢复真身。   炎颜终日面对着沧华那张比妖孽还倾城的脸,都至今无动于衷。   跟沧华比,沈煜云简直就微如尘埃。   可是既然炎姑娘不可能喜欢沈煜云,送他块玉佩到底啥意思?   邓文明不解的目光又落在沈煜云手里的玉佩上……   这会儿沈煜云已将玉佩重新放回锦帕上,并仔细包好收入纳戒。   转回身,他对炎颜温和笑道:“这是他一直盼的东西,他一定很喜欢。”   炎颜也微笑点头:“嗯,他喜欢就好。”   听见沈煜云这么说,众人恍然嗅出味儿不对。   小柳收了扇子,好奇问:“谁?莫非这定情信物不是给大哥你的?”   拔汗那也直挠头:“没道理啊,我们都有礼物了,最后这个轮也该轮到大爷了。”   沈煜云:“这块竹玉坠子是东家特地拍给华爷的。他出去走商,今日晚间才能回来,东家让我转交给他。”   “这玉佩是块特殊的竹玉,顾名思义,也就是竹精的内丹,此物可助玉石之类的灵器生灵。华畅的引魂笛已经跟随他多年,却一直都没养出器灵,这玉佩正好可坠在他的笛子上,助他那只笛子养灵用。”   沈煜云说完,回头向炎颜笑侃:“这块竹玉半个多月前就拍出了,那时华畅忙着准备商队启程错过了拍卖,悔的不行。此番回来见了这物件,定要高兴疯了。”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是给华爷的礼物。   原来他们的东家早就替他们每个人留着心了……   “这不公平!”   就在众人感慨炎颜良苦之用心的时候,毕承突然冒出一嗓子。   众人看他,就见毕承拧着眉头看着炎颜:“这话按说徒弟不该说,只是不说出来,徒弟心里不舒坦。”   炎颜笑觑毕承:“无妨,你说。”   “师父今日虽然诸般破费,花了不少灵石,可是也该一碗水端平。我们都有宝贝收,就只沈大哥啥都没有,师父这对沈大哥不公平。”   炎颜对沈煜云笑道:“看吧,我还以为阿承想到我这个师父了呢。我本以为他会说我想到了你们每一个人,就只没人给我送礼物,我这东家当的怪可怜的。”   “没成想他竟然开口反倒质问起我来,这还嫌我花钱花少了。这败家玩意儿我留着何用?沈爷,阿承既满心惦记的都是你,你快把他领去当徒弟。这徒弟,我要不起!”   众人一阵哄笑。   毕承给臊了个大红脸:“师父……我……我不是这意思……”   沈煜云也笑:“阿承心直口快,见我没礼物,他也没多想就问出来。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惦记你呢。”   炎颜笑问:“是啊,谁都有,就你没有,是不是挺失望?”   沈煜云走回桌前,在炎颜身侧他自己的位置坐下,端起提梁壶给炎颜和自己分别填茶。   “我没什么特别想买的自然没啥好失望的。看见兄弟们都这么高兴,我也挺高兴。”说话时候,顺手把添好的热茶放在炎颜面前。   炎颜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抬眼看向屋里的其他几个人。   今日众人都得了宝物,这会儿正在兴头上,纷纷拿出来相互交换把玩,正说笑得热闹。   炎颜浅笑:“到底是你,心态永远都这么好!”   沈煜云的目光也看向众人。   看着每个人脸上兴奋的笑,他眼底的笑意亦同样如获至宝:“你是个称职的东家!心细又大方,这点做的比我好。”   说完,低头去拿茶盅,却发现自己的茶盅旁多了两个锦缎小包。   抬头看向身侧的炎颜。   就见炎颜若无其事地喝茶,只淡淡说了句:“你可是我花高价雇来的,工钱比他们可贵的多。接下来可是咱家神木拍卖的关键时候,还需你费心操持,自然得适当给你点好处,这样才能激发你的动力!”   沈煜云低笑,伸手拿起其中一个小布包…… 第604章 买椟还珠这种傻事我才不干   炎颜送个沈煜云两件东西。   一件是招司甲的护养囊;   另一件是药。   把两件东西都看完,沈煜云摇头笑道:“这样的东西亏你也能找来,真正七窍玲珑心啊!”   炎颜送他的两样东西,虽然算不得特别珍贵的宝贝,却实在是沈煜云需要的。   沈煜云的招司甲对整个商队用处就不用说了,炎颜购得的这个养护囊,其材质正是招司蜕。   招司蜕,顾名思义,是招司之神修炼到一定的程度,其身体自动更新褪下的那层皮。   说白了就跟蝉蜕一个意思。   不过虽然是从招司之神身上褪下的一层肌肤,但其内仍含有招司之神的气息,将其裁剪缝制成皮囊,对于同样从招司之神身上褪下的招司甲,能起到极好的滋养修复作用。   只是这东西毕竟是神物,极罕见,就是沈煜云终日在拍卖行里守着,也未曾听闻有拍卖招司蜕的。   另外那包药,是一包灭敏散。   灭敏散是一种阵痛类药物,用九尸虫的虫卵晾干研磨而成,价格不算特别贵但同样难得买到。   主要是能用到灭敏散的人不多。   灭敏散主要是用来缓解修士在修炼过程中,丹田或者灵根意外受伤而引发的难以忍受的剧痛。   修士因体质特殊,一般的伤口自愈都异常迅速,唯独丹田炁海和灵根二处,受伤非但极难自愈并且其疼痛异常剧烈,实令人难以忍受。   沈煜云每逢变天,都会深受曾经旧伤剧痛折磨,就算他这种铁骨硬汉,也会被折磨地痛不欲生。   可惜他又不愿重植灵根,这种剧烈的痛苦便无法治愈。   灭敏散正好能消减沈煜云旧伤的剧痛。   因此,炎颜送的这两件东西,虽然没毕承他们的那般贵重,但却实实在在是沈煜云需要的,就显得格外贴心。   炎颜笑侃:“感动了?打算以身相许不?”   沈煜云挑眉:“你都不嫌,我委身又有何妨。”   说完,俩人同时爆出一阵大笑。   两人自出来到现在,共同经历一切苦难,早已情同亲人,早已无话不谈。   刚才那般被众人误会都用不着解释,更何况这样的玩笑。   炎颜解释:“这两样东西我是在贵品库的名单上无意间看见的,嫌去拍费事,就找契无忌走了个后门,直接买了下来,没花多少灵石。”   沈煜云点头,随即笑道:“你呀,真是个败家婆娘。这阵子卖琅玕木护身符的灵石全败光了吧?”   炎颜呡笑:“赚钱就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不然费这劲干啥,守着多没意思啊!”   沈煜云侧目看向她:“可是,你……”   炎颜轻轻抬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我的确需要灵石,但前提是不能苦了跟着我的兄弟。我要办的事费老鼻子钱了,给你们买东西的这点,那就是杯水车薪。”   沈煜云不再劝。   他知道炎颜说的是实话,也知道她是有大本事的人。   他不担心她办不成事,就是有点心疼。   这丫头有时候太能扛了。   从酒肆里出来,天早就彻底黑透了。   函湘宫拍卖行也早已打烊。   炎颜送沈煜云他们往车轿方向走,沈煜云皱眉:“你到底还得在契府住多久?”   商队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炎颜不回家的原因。   为这事儿,沈煜云也十分内疚。   另外他觉得契无忌实在有点过分,这么久了还没放人的打算。   这小子没完没了还!   炎颜叹息:“契无忌说的是等他离开的时候,估计快了,拍卖会结束他就走。”   说完,又安抚沈煜云:“反正我的事儿也得等到拍卖会结束,正好。”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到了车前。   其余人跟炎颜道别之后,纷纷上了雚疏兽拖的车轿。   沈煜云没坐车,跨上他骑的那匹雚疏兽,轻轻扯了下缰绳,居高垂首望向炎颜温和提点:“好生照顾自己。”   炎颜轻轻颔首,朝众人挥了挥手,目送车轿渐渐消失在华灯如锦的喧嚣街市……   “姐姐好生偏心啊!”   耳边突然想起说话声,把炎颜唬得身子一抖,回头嗔了句:“人吓人真能吓死人不知道吗?”   契无忌笑得有点痞:“吓死了姐姐我一准儿给你陪葬,到时候咱俩埋一个坟里。”   炎颜转身快步向飞撵走:“我不想英年早逝,更不想死了还不得安生。”   这话让契无忌的唇轻轻一牵,稚气尚未全褪的脸上有种撩人的慵懒。   漆如点墨的眼睛里,却浮现几分寂寥:“姐姐好生偏心,那些阿猫阿狗你都预备了礼物,偏偏没我的。”   炎颜回身:“你契府少主缺什么?恕我愚钝,实在想不出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一前一后上了飞撵。   炎颜就立在窗边没往里面走。   等会儿就到了,她懒得进去。   背后一股热乎乎气息突然贴上来,炎颜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契无忌的一双手臂横在她身体两侧,撑住了车厢壁,将炎颜禁锢。   “我的确什么都不缺,我就缺姐姐你。”灼热的气息笔直喷在炎颜耳根。   炎颜把头一偏适时避开,笑问:“是不是让你得到了,我就能走了?”   背后的男人半晌没出声。   等到大仙鹤开始盘桓准备降落的时候,契无忌才慢慢地收回手臂。   “说实话,不想你这身子,是假话,但用这个条件换,里头装着的那颗心你就不肯给我了。买椟还珠这种傻事儿,我契无忌从来不干。”   说完,头也不回下撵而去。   炎颜在后面跟着走下来。   就见少年高挑挺拔的背影正往门口走。   一只大仙鹤长长的鸟喙伸过去想跟他玩耍,契无忌猛地抬起手掌就要拍。   大仙鹤吓地扑棱着大翅膀“呱呱”大叫着跳开。   看见这幕,跟在后面的炎颜忍不住低笑出声。   又恼了这人。   契无忌做事成熟,干练,阴损,狠辣,完全不像个少年的手段。   可是他又经常这样同她怄气,让炎颜觉得他仍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子。   这人可真矛盾!   两人刚走出停飞撵的院子,斧头从另一条路赶过来。   看见契无忌和炎颜,赶紧打了个欠身:“少主,门外有人求见炎姑娘。” 第605章 腰间仗剑斩愚夫   听斧头说有人来见炎颜,契无忌正心情不好,问都不问是谁,大手一挥:“不见!”   炎颜哭笑不得:“来见我的又不是见你,你不见拉到,我去见!”   契无忌回头赌气嚷嚷:“你现在是我的!当然我说了算!”   炎颜拧眉,低斥了句:“别闹了!”回头问斧头:“来的是谁?”   契无忌见炎颜脸色不好,怕她当真恼了,不敢再反对,却忍不住又插一嘴:“男人一律不许见!”   斧头赶紧解释:“不是男的,女的!是轮回堂的邵小主。”   邵云心?!   没想到登门的人竟然是邵云心。   契无忌也有些意外,不过转而就对炎颜笑得特别皮:“姐姐跟我的未婚妻关系都不错,看来你们颇能处得来,不如姐姐也加入她们,往后你们就能做长长久久的姐妹了!”   “呸!”炎颜啐了一口。   妙目斜觑契无忌,炎颜冷笑:“你不知这世上最难消受是美人恩?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如你这般贪得无厌,当心折在那好事儿里头!”   契无忌从来没听过这些新鲜话,眼睛亮亮地看过来:“姐姐说的这是什么故事?好有趣,给我讲讲呗!”   炎颜唇角一勾,露出左边一颗白森森的小虎牙:“姐姐的故事多着呢,只怕你的听得回不了魂儿!”   说话的时候,已经转身往大门那边去了。   契无忌望着炎颜的背影,黑曜石似的眼睛目色濯濯,痴痴呢喃:“你的故事总是那么迷人,我纵是死在你的故事里,也心甘情愿……”   后头这句炎颜没听见,她此刻满心里惦记的全是突然来访的邵云心。   前阵子邵云心连夜跟着八姨娘的车轿回了轮回堂,她猜这妮子肯定是想弄点八姨娘和苗景辰勾结的证据。   她就生怕邵云心把握不住高低深浅出个意。   刚才听斧头说是她登门,炎颜心里反倒长出了口气。   人没事儿就行!   斧头跟着炎颜一路出来。   赶到正门前,斧头先上前从内将门栓拉开,开了半扇门。   炎颜侧身跨出门槛,一眼就看见立在台阶下的邵云心。   跟上回见这姑娘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今晚突然造访的邵云心显得有些风尘仆仆,脸色也不是很好。   炎颜迎下台阶,笑道:“你总算回来了,前些日听二姐说你突然回了轮回堂,这几日的热闹都没人陪我逛了。”   邵云心被炎颜突然冒出没头没脑的一番话给说懵了,眨巴着眼瞪着她。   她们啥时候一起逛过热闹了?   一起热热闹闹打过架还差不多!   随即看见她身后站着的斧头,邵云心顿时恍然。   炎颜这番话是说给后头那位听的。   邵云心上前拉住炎颜的手,亲昵笑道:“叫你惦记啦。宗门有事走得急,也来不及跟你道个别。所以今日才回来就过来看你了。”   说完,邵云心给炎颜传音:“我以为你在空府那边,去你商队问了才知你原来在这里住。我也不知冒昧来寻你是否方便,我也不敢白天过来,只好晚上来看你。”   炎颜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笑问:“你既来看我,天这么晚了就别走了,留下陪我说说话。”   邵云心没想到炎颜留她住契府,脸一下就红了。   她跟契无忌到底是订了亲的,没办法毫无顾忌地留宿契府。   可是她这次从宗门赶来,自然不能再回宗门在这边的驿站。   除了炎颜这里,实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邵云心没说话,站在大门前的斧头笑呵呵道:“少爷刚才说了,炎姑娘是府中贵客,既是她的客人,不论身份高低贵贱,皆算我契府的贵客。”   “既然炎姑娘留邵姑娘陪她,邵姑娘留下亦无妨。府中单另的客房空院有许多,炎姑娘就自己住着一处院子,她那里就空着好多间房子,都是现成的。”   说完,斧头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温和笑道:“眼下天色已晚,邵姑娘又是孤身前来,身边连个陪侍的人都没有。你若这样回去了,叫炎姑娘如何能安心?”   说完,斧头笑望着邵云心,沉静的目光中似别有深意。   斧头的这番话,炎颜跟邵云心听得同时一惊。   炎颜背对着斧头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可是他刚才那句话却透露出一个很明显的信息。   邵云心很可能是从家里私逃出来的!   她刚才只顾与她初见寒暄,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也尚未来得及多想。   被斧头那句话一点,炎颜才反应过来,她一见邵云心的面,第一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姑娘是深夜独自一人出行!   确实太不合常理。   不论金兰娇还是苗绮烟,出入皆有随行侍奉。   就算私自出行的虞昕竹,身边还跟着阿桂和月雅两个化神的大修。   更何况邵云心是轮回堂宗主的独生女,正常出行且天色又晚,身边怎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炎颜此时再细看邵云心,才发现她眼周暗沉,神态间带着明显的疲惫之色。   看来这妮子经历了什么事。   如果这样,的确该先把人留下,至少在人在身边还能放心些……   炎颜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邵云心这会儿同样充满戒备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斧头。   眼下在宗门内,父亲肯定早已经知道她逃出宗门了。   她知道了那些秘密,以父亲的个性,定会放出消息找她。   父亲一定不会说实话,他会找怎样的理由?   肯定是对她不利的。   她跟契府有婚约,父亲应该也会把她私自逃出宗门的消息送到这里来。   父亲到底会怎样说?   这老头留下她,会不会是想把她送回去……   邵云心抬头与炎颜对视。   从炎颜的眼睛望进去,她看见的依旧是上次看见的,净若清泉的模样。   看来炎颜并未听说父亲的消息。   她是相信炎颜的。   可是眼下,炎颜却住在契府里。   她不信契府。   邵云心的心中正在暗自思量抉择,就听炎颜调笑:“今日这么晚了,你又是一个人来的,我猜你多半又是调皮,自己偷偷跑出来耍。” 第606章 你就不能哄哄他?   说话间,炎颜亲昵地将邵云心的手挽住,温和笑道:“今晚就陪陪我吧,我在这里头住着,许久没人陪我说话了,你放心,晚上洪歌不会来我这里。”   邵云心仍犹豫不知该如何回复炎颜,就听后头站着的老头儿又开口了:“邵姑娘不用顾虑恁多。你今日留下,是应炎姑娘的邀请,便是随炎姑娘的客人,与姑娘跟我家少主人定亲那层关系是两码事。”   “我刚才说了,炎姑娘是我家少主人专程请来的贵客,她的贵客自然也是我们的贵客,邵姑娘安心住下便是。”   斧头这番话说的里外周全,同时将各中关系也捋的清清楚楚。   其实就是明确告诉邵云心,安心住着没事儿,我们都听炎姑娘的,只要她不把你怎样,没人敢把你怎样。   炎颜回头对斧头感激一笑。   斧头对炎颜慈祥地轻轻点了下头。   炎颜知道,这肯定是契无忌事先交代的,这个宅子里的所有人只听命契无忌一人,就算身为管家的斧头,也不敢自作主张留下邵云心。   但是这番话,确实斧头自己的组织表达的。   简直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怪不得能当契无忌的大管家,交际方面绝对非一般的能力。   邵云心自然也听懂了斧头的意思,感激地对着斧头浅浅一揖:“那就叨扰了。”   说完随着炎颜和斧头进了契府。   按照斧头的意思,今日天色已晚,邵云心就不用专门去拜访契无忌,她便径自跟着炎颜回了温泉小院。   唤来几个下人替邵云心拾掇房间。   趁着邵云心去她卧房归置的空挡,站在院子里老榕树下的斧头悄悄将一块留影壁塞给炎颜:“炎姑娘,你先看看这个。”   炎颜诧异挑眉:“这是什么?”   斧头隔着窗,看了一眼房中正跟下人说话的邵云心,悄悄撑起个小结界,才给炎颜解释。   “今日炎姑娘同你商队的人出去瞧热闹。并没与少主人在一起,因此姑娘不知。这块留影壁是今日清晨轮回堂差人送来的,里头的内容姑娘一看便知。”   炎颜手掌稍运灵力探入留影石,很快便将其中存录的内容读取完毕。   看完留影石,炎颜猛地睁开眼,脱口怒道:“不可能!邵云心绝对不可能蓄意损坏轮回堂的重要宝物,更不可能私自潜逃!这绝对是轮回堂对她的污蔑!”   邵云心这次回去的目的,只有炎颜一个人最清楚。   她是为了拿八姨娘和苗景辰的证据。   凭邵云心简单的心思和她的能力,能拿到那二位的证据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不可能蓄意损坏什么贵重宝物。   再者她在轮回堂长那么大都没损坏,好巧不巧的这次回去就损坏了?   这件事绝对没玉璧里说的那么简单,要么跟八姨娘有关,要么跟轮回堂有关。   就算邵云心当真把什么东西弄坏了,也一定跟谁脱不了干系!   将留影石紧紧握在手掌心里,炎颜眉目染了冷色,沉声问:“这种留影石除了契府,钜燕堡内稍有头脸地位的府邸应该也收到了吧?”   斧头恭敬垂首:“据我所知,函湘宫的几大家族全都有了,另外一些跟轮回堂有交情的宗门和商队也都收到了。”   炎颜眉头紧锁,没吭声。   斧头继续道:“邵姑娘算是幸运的,她今日一入城就直奔空府去寻你,寻访无果,她就随意找了个茶肆的雅间坐了一日,到晚间在这边投奔你。”   “她若是会轮回堂本部,或者去寻访轮回堂以往那些故交门阀,现在恐怕早已被人送回她宗门去了。”   炎颜叹了口气,对斧头抱拳:“刚才在门外,多亏你那一番话才消解了她心头迟疑,若非如此,她眼下在钜燕堡,简直是举步维艰。”   斧头温和笑道:“说句实在话,少爷爱重炎姑娘,他是念着你的面子才肯收留邵姑娘。若非有炎姑娘你,少主亦不一定会顾念定亲之谊。”   “炎姑娘你最清楚,我家少主人对与他定下亲事的这几个女孩子,实是半分情谊都没有。他全看你的颜面。”   炎颜无奈一笑:“行吧,你家洪歌这份情我领了,明日我亲自去与他道谢就是。”   斧头也笑了:“炎姑娘是聪明人,你知道我家少主人他爱听什么。你多说几句给他听听,哄他个开心,啥事儿都解决了。”   炎颜摇头一笑,眼底尽是无奈。   炎颜知道斧头这般点拨,自然是为她省事儿。可她自己的性格自己最了解。   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叫她又萌又软去哄男人,不如干一场架来得爽快利落。   炎颜向斧头拱手:“今日事多谢斧伯提醒,往后这段时日邵姑娘难免在府中叨扰,还需劳烦您多担待。”   斧头摆手:“这多大的点子事儿,有炎姑娘你在,啥都好办多啦!”   说完,斧头冲着炎颜俏皮地眨了眨眼。   他老头儿满脸褶子,做着个动作就显得格外诙谐,炎颜忍不住笑起来。   “时候不早了,邵姑娘的房间也拾掇的差不多了,我也该走啦。你们小姊妹慢慢说体己话去吧!”说完,斧头扭身就往圆门外走。   炎颜赶紧递上留影石:“斧伯,这个您忘了。”   斧头回头看了一眼,摆手:“这是我拓的,留给你了,你说给邵姑娘的时候也省得空口无凭。”   炎颜目露感激,拱手再次道谢,目送斧头离开。   回转身,就见邵云心已经站在庭院里,正安安静静地看过来。   看见邵云心,炎颜愣了几秒。   她总觉得这个女孩子这次回来,跟上次有点不一样了。   好像性格变得稳重成熟了一些,还有些……寂寞?   邵云心浅浅含笑:“刚才你跟斧伯说的话我都听见啦。”   炎颜心头一震:“你……都听见啦?”   邵云心轻轻点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跟契府有婚约在身,我不方便在这里久待,所以,多谢你的美意,过了今晚,我就离开。”   望着邵云心,炎颜的表情有点复杂。   看来这姑娘还不知道,她已经哪都去不了了。 第607章 我的世界,瞬间只剩一个你   邵云心显然还不知她的宗门对她的所做作为……   炎颜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不过面上却依然是温婉和笑:“走吧,进去聊。”   邵云心跟在炎颜身后,进了炎颜的房间。   让了座,满上茶,炎颜在邵云心对面坐下:“你上回怎的突然就回去了?”   邵云心抬手轻轻一扬,一道淡蓝色的水属结界笼罩住整个房间。   炎颜惊讶:“你竟突破金丹境了?”   这才几日?   之前邵云心的修为还跟她差不多呢。   这妮子……莫不是真如留影壁上所言,她把她宗门的宝贝偷了,用到她自己身上了?   提起修为提升这件事儿,邵云心脸上却没半分高兴模样:“我这修为突破完全是个意外机缘,这次回去,我遇到了不少事,一桩桩一件件,你想都想不到的出奇。”   炎颜皱眉:“你真拿到八姨娘的把柄了?”   放下茶盅,邵云心抬起头看向炎颜:“我说我拿到了,就是不知你信不信我?”   说完,邵云心也不说拿到了什么把柄,而是先从袖袋里掏出个手绢小包。   手绢包轻轻放在桌面上,邵云心抬头看向炎颜:“这里的东西就是我拿到的证据。”   炎颜疑惑看她一眼,伸手把手绢包拿起来。   拆开小包上打的结,猝不及防从里面流出来一捧青白色的粉末,洒了炎颜满手满身。   炎颜下意识就往自己身上使了个清洁术,皱眉:“啥玩意儿这是……”   这妮子把谁的骨灰给刨来了这是?   坐在对面的邵云心也不吭声,就只静静地看着炎颜。   拍掉手上的粉末,炎颜皱眉看着面前的手绢包。   伸手捻起一小撮粉末放在鼻息间嗅了嗅,又用手指捻了捻……   炎颜认出来了这只是普通的玉石碾成的玉粉。   邵云心说这是证据,这就一堆玉粉,这能证啥据?   炎颜蹙眉抬头看向对面的邵云心。   却见对方始终神态平和,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   就在此时,炎颜突然想起刚才树下斧伯给自己的东西,脑中突然一个闪念,目光再次落在手帕里的那堆玉粉上。   “这些玉粉是……碎掉的留影石?”   邵云心轻轻点了下头。   面上虽依旧平静,可是邵云心的心里却忍不住感慨。   难怪小小年纪就率领几支大商队走南闯北,这姑娘心思细腻敏锐,实在不是一般人可比。   “这么多留影石?这些……”   见邵云心竟然承认了,炎颜越发意外,同时心头也更笃定了一件事。   邵云心此番回宗门一定遇上了什么大事!   邵云心目光落在那些粉末上,平静道:“我说这些碎掉的留影石,就是我收集来的八姨娘的证据,你可信我的话?”   炎颜几乎没想就点头:“我信你!”   这一次吃惊的人换成了邵云心:“你为何这么轻易就相信我的话?你都这么容易相信人的吗?”   炎颜笑了:“这怎么可能?我是个走商做买卖的,若都这么容易相信人,那我岂不得叫人耍地把自己都赔进去?”   邵云心目光定定地望着炎颜:“那你为何肯信我?我与你也并无深交。”   炎颜提壶为邵云心添上茶:“我信你,是因你的为人。”   “我的为人?”邵云心疑惑皱眉。   邵云心觉得她给炎颜的印象可能并不是很好。   因为第一次见面就打架。   第二次见面没打架,却空口无凭。   却听炎颜道:“上回你我分别时,我已经答应帮你退亲,并且当时我并没有要你拿证据。可是你当晚就跟八姨娘回了轮回堂。我知道你回去的目的就是想替我们收集证据。”   “其实你完全用不着去冒这个险,可是你却明知危险依然前往,这足可说明你是个重诺守信之人,我自然会相信你说的话。”   望着炎颜真诚的目光,邵云心突然感觉心头一阵温暖流淌。   自从开始跟踪八姨娘,到冒险回到宗门,再被父亲关进暗室,以及后面的惊险逃亡……邵云心实在经历的太多了。   她做了那么多,却没任何人赞她一个字,就连她最信任的父亲,都是利用完了她还差点想要杀掉她。   直到此刻,直到面对炎颜。   眼前少女真诚的目光,坦诚相待,还有她毫不吝啬的鼓励,是这么多天以来,邵云心体会到的,唯一的认可和温暖……   “炎,谢谢你!”   邵云心伸手握住炎颜放在桌面的手,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炎颜轻拍邵云心的手背,等她情绪缓和一些,才道:“你这次回去肯定经历了不少事,你今晚才赶路过来,先暂且歇息一晚。待到明日再将你所经历的仔细说说。”   邵云心摇头:“我明天不能再住在契府了,我与契无忌毕竟有婚约在身,我在这里住着实在不妥。”   提起这茬,邵云心颇感难堪。   炎颜望着邵云心,忍不住轻声叹息,从纳戒里取出一块留影壁轻轻放在她面前,温和道:“这段时日,你最好跟我在一处,哪儿都别去。”   邵云心不解,伸手拿起面前的留影石,运灵力将神识探入其中。   等到读取完留影石里面的内容,邵云心的脸上早已血色褪尽,惨白如纸。   留影石里面正是她父亲书写的亲笔信笺。   按照她父亲所言,她的修为突然精进是因为偷偷使用了宗门的宝物。   还说她因私自盗宝而畏罪潜逃出宗门,还说她为提升修为不择手段,甚至弑杀亲父,见她者可擒,人人可诛。   若捕获她送回宗门,轮回堂必有重赏……   “啪!”   留音壁从邵云心的手里滑落在地上。   她其实早想到父亲会到处找她,可是她没想到,父亲竟然把她形容的如此不堪。   父亲终究还是把她逼上了绝路。   邵云心痛苦地慢慢闭上眼:“你事先已经看过这里面的东西,还愿意相信我?”   她不用问炎颜这东西打哪儿得来的,炎颜在契府住着,自然是从契无忌那里得来的。   父亲竟然还把这东西送到契府来,果然是一条活路都不打算给她留啊!   亲生父亲啊!   可真绝! 第608章 钜燕堡,要变天了   面对邵云心的意外和痛不欲生,炎颜的表情就显得很平静。   一点不像早就看过了留影壁的内容。   “正是我看过这东西,所以才更信你的话。”   炎颜抬脚将掉落在地上的留影壁轻易碾成齑粉,抬眼看向邵云心:“你早没偷,晚没偷,偏生这次回去就偷了宝物?哼,你老子糊弄得了别人,可休想糊弄本姑娘!”   邵云心的眼睛里再次泪水迷蒙。   这一次,她总算聪明了一回!   这一次,她总算没压错宝,没看错人。   她选择信任炎颜,选择来投奔她,这可能是她这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炎,你既信任我,我便将我所有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说罢,邵云心便将她如何看见八姨娘变成狐狸;   如何跟着她前往山沟,如何看到八姨娘把成群的狐和狸变成狐化人;   如何看到白雾殿上空吸人的巨大塔鼎;   又如何被父亲关进密室……   甚至包括父亲联合八姨娘戕害白雾殿众多弟子,以及加害白雾殿老宗主……   所有她知道的,全部一股脑儿告诉了炎颜。   只是讲到最后逃出密室的时候,邵云心没提少年,只说是自己逃出来的。   因出来后,少年请她保守秘密,只说他不便于人前抛头露面。   邵云心本就十分感念少年的救命大恩,自然不能将少年的存在说出来。   眼下在邵云心的心里,她已经没有家,更没有宗门。   她此刻只是个被轮回堂赶出来,四处悬赏缉拿的不肖弟子!   是个连自己父亲都下令追杀的不孝女!   她没有同门,没有亲人。   在邵云心的心里,她已经一无所有,她被全世界抛弃。   她现在所剩的,只有炎颜这个一个朋友。   没错,她还有个朋友,就是炎颜。   听完邵云心所有的经历,炎颜也很震惊。   除了轮回堂堂主默许八姨娘勾结苗景辰戕害白雾殿弟子,以及那只巨大的塔形鼎之外,对于邵云心险些死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手上,炎颜亦很意外。   完全没想到竟然有这种事。   曾经在地球时,虽然她也是单亲家庭,虽然父亲因为车祸突然撒手人寰,逼迫尚未完成学业的她承载了很多压力,还要保护妈妈和幼弟。   可是她的家,以及家人之间,却充满了温馨,爱和信赖。   炎颜突然觉得,跟邵云心相比,她虽然被迫离开地球,可是仍比她幸运。   被至亲的父亲背叛和仇视,这该是怎样痛苦的经历。   炎颜觉得,这种打击,甚至比失去所有的亲人还要痛苦。   邵云心的话让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屋内安静里数息之后,还是炎颜先开口了。   “你说的这些,除了八姨娘布阵幻化狐妖,还有那只吸人的塔形鼎,目前尚无查证之外,其余的差不多我们手里的也有些证据。就比如你说的白雾殿弟子被狐化人替换。”   “这件事先前就被一位白雾殿的长老发现了,金家的伯父恰好与那位长老相熟,发现当日,二姐金凤娇也在场,她亲眼看见白雾殿的弟子尽是些狐妖狸妖所化,这点与你说的基本吻合。”   邵云心赶紧点头:“没错,上回我在贵货拍品库门口偷听到八姨娘跟苗景辰说话,他们也提到了白雾殿弟子,上次那些狐狸变成的修士肯定也是八姨娘干的!”   炎颜皱眉:“可是,眼下与金家相熟的那位长老突然联系不上了,人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啊?你说有一位白雾殿的长老不见了?”邵云心突然睁大眼,盯着炎颜问了一句。   炎颜点头:“嗯,那位长老名为右长清,正是出了事的白雾殿第三殿的长老之一。”   邵云心脸色十分难看:“你说的那位长老很可能已经……死了。”   炎颜惊异:“你看见了?”   “我混在狐化人队伍里前往白雾殿的当晚,看见半空中有个白雾殿的修士,为阻止大鼎吸收白雾殿的弟子,自爆了。”   “当时我就看见流星一般的一团巨大灵炁向着大鼎撞过去,速度快极了。那样的情况根本没办法看清人的模样,只剩下一团光。”   那种情况,就算元婴修士也无法看清楚自爆修士的脸孔,但是其结局必死无疑!   只不过当时邵云心只看了一眼自爆的右长清,就被身边捕食修士残魂的众狐化人吸引去了注意力,并没看见最后右长清是不是撞上了大鼎。   不过就算她盯着右长清,也不会发现在虚空与右长清交谈的少年。   当然更不会看见凭空消失的右长清。   在邵云心看来,按照常理来讲,自爆的修士必定已死。   照邵云心说的日子,炎颜略算了一下,颔首:“按照你说的时间,你看见的那个修士应就是右长老。可惜了,他人品端正,跟金家关系很不错……”   好不容易有个捏住些证据的人,竟然又死了。   见炎颜神色黯淡,邵云心安抚:“你别急,右长老虽然不在了,可是那些刚入宗门的狐化人还在,那些狐化人平时看着跟白雾殿的弟子没区别,可其实没什么修为,逮住一只杀了立马就能恢复狐形,很容易拆穿。”   炎颜却摇头:“那些狐化人也同样是被八姨娘和苗景辰利用的,就算把它们变回狐狸也没用,咱们现在的目的是搞清楚八姨娘跟苗景辰到底要干什么。”   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炎颜觉得这潭浑水好像越淌越深。   已经远不是帮助金兰娇退掉婚约那么简单的事儿。   炎颜有种直觉。   恐怕过不了多久,整个钜燕堡也要变天了……   虽然钜燕堡发生什么变化,对她的影响并不大。   她只要顺利抓住那只小兔子此行就算完满收官,就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了。   可是,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不论是金家三娇,还是空楠天,还是牛能淦……   她与这些人都处出了真感情。   炎颜真心不希望这些人出什么意外。   “眼下函湘宫五大股东,已经有轮回堂,白雾殿,和苗家三家牵扯进来,苗景辰还与金家婚约未退,苗景辰的胃口可真不小啊!”   炎颜忍不住感慨。   邵云心嗤笑:“哼!我爹和八姨娘指望一群狐狸就像干掉白雾殿,哪有那么容易?就拿函湘宫这边来说,空大当家的姓苗的就没地方入手,再者金家虽然与他有婚约,可是凤二小姐那般精明,苗景辰也未必能算计得过她。”   说道最后,邵云心冷笑:“我爹和苗景辰都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比他俩厉害的大有人在,我看到最后就是他俩狗咬狗一嘴毛!”   虽然邵云心说的有道理,可是炎颜总觉得这整个圈套里,还有哪一环已经发生,可是她们却并没看出来。   她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第609章 巨幡呈瑞出珍宝   金凤娇那边炎颜是不担心的。   经历这几次事,金家早就对苗家格外提防。   金凤娇把以往跟苗家有交集的生意,能撤的尽量都撤了。   对苗景辰其人,金凤娇现在是一百二十个不信任。   剩下的就是空家。   她想了想空楠天那边……   空楠天主要跟商队打交道,他手下贸易往来的也多是商队。   而苗家是坐地开店的,貌似没听空楠天说过跟苗家有生意上的往来……   炎颜稍稍松了口气。   或许是她想多了,就算苗景辰想一口吞了函湘宫的控制权,至少钜燕堡这边的天不会全塌。   钜燕堡最大的利益体是函湘宫。   函湘宫一共五大股东,就算那三个都出了问题,至少还有金家和空家,背后还有个契无忌。   尽管契无忌主要也是依靠五大家族帮助掌管函湘宫,可是一旦函湘宫出了事,他必定会插手介入。   这样一来,至少是一半对一半,势均力敌也能战个平手。   不过在契府住了这么久,炎颜心里一直都有个疑问。   她并没看见契无忌在函湘宫内安插人手,可是函湘宫里里外外却都对他唯命是从。   契无忌到底凭借什么掌控函湘宫?   炎颜恍然发现,这座契府里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她天天住在这府邸里也无法堪破它的冰山一角。   “时辰不早了,不耽搁你修炼了,我该回去了。”   邵云心起身准备离开。   炎颜跟着站起身:“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邵云心淡笑:“明日清晨,我去跟契少主道过谢就离开。”   炎颜皱眉:“那你打算暂居哪里?”   现在凡是跟轮回堂有些来往的宗门或者商贾,必定全都收到了邵嘉应的留影壁。   或许有不少人还等着抓邵云心上轮回堂领赏,或者皆由这个机会,替邵嘉应解决掉邵云心以拉拢跟轮回堂的关系……   邵嘉应送出的这块留影壁,可以说真正把邵云心逼上了绝路。   她现在真可谓举步维艰。   邵云心垂下眼:“我母亲有几个亲戚住在钜燕堡,我过去投奔,他们应会收留。”   炎颜轻叹:“云心你这是自欺欺人?还是打算自投罗网?你能想到的你父亲必然早已想到,你明日过去,正好自己送上门。”   “况且就算你母族族亲平日待你好,那也是念在你身为堂主女儿的身份。眼下你被你父亲追捕,跟轮回堂已是对立,就算亲戚也未必就肯收留你,继而得罪你父亲。”   邵云心抬起头看向炎颜,眼睛里蓄满了泪。   炎颜说的她也清楚,可是她实在走投无路。   她虽然跟契无忌订立有婚约,可是她跟契无忌实际并无感情,更何况她一心想解除这个婚约,住在契府实在不便。   况且就算炎颜是契府的贵客,可她跟炎颜并无多深厚的交情,怎好倚仗她强留在人家府邸……   邵云心突然感觉特别绝望。   这个世道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艰难?   炎颜手轻轻搭在邵云心肩膀上,温和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想住在契府。可是现在一般门户的人家必定不敢留你,也护不住你的安全。你自己出去住,很快就会被轮回堂的人找到。”   “我倒可以去跟空家主或者二姐说,容你在空家或者金家暂住。空家和金家念在情面上也必定会同意你入府。可是空家和金家与轮回堂共同掌管函湘宫,诸事多有往来,实在不便。”   炎颜说的是个人情道理。   空家和金家就算跟轮回堂没有生意往来,也不好跟轮回堂撕破脸。   今日看在炎颜的面子上留下邵云心,日后轮回堂质问起来,一边是轮回堂,一边是炎颜,倒叫那两家夹在中间难做人。   炎颜说的这个道理,邵云心也能理解。   这下邵云心彻底没了主意,只剩低着头抹眼泪。   炎颜道:“我倒觉得,眼下没有比契府更适合你的地方了。”   “可是我……”   炎颜轻轻摇头:“事急从权,你暂且把定亲的事儿搁一边,先落下脚再说。契府不怕得罪轮回堂,轮回堂也肯定不敢来这里要人,你在这府里住下首先能保证自身安全,对不?”   邵云心终于止住眼泪,轻轻点了下头。   炎颜又道:“另外斧伯刚才也说的明白,留你住又不是看在你跟契府定亲的份儿上,而是看在你是我相交的份儿上,这样即便欠人情,也是我欠契无忌个人情,与你毫不相干。这样不是正合了你的意思?”   说完,炎颜俏皮地眨了下眼:“反正我早晚都要替你退亲,到时候还得欠契无忌人情,不如这会儿一并欠下他的。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她最后这句把邵云心给逗笑了。   心下却不禁感叹:这姑娘真是好豁达的胸襟,日后必是成大事之人。   将邵云心安置妥当,转眼就到了琅玕神木出拍的正经日子。   琅玕木是函湘宫这一届拍卖盛会公认的三大宝贝之一。   开拍的前三日,函湘宫门前早早就升了一面巨型彩锦大幡。   整张幡分上下两个部分,最上方端绣着一副仙鹤缭绕的宫阙。   中央和下方被一株金线绣成的琅玕神木完全占据。   神木金光璀璨,再被太阳的光芒一晃,灼灼直耀人眼。   在神木的前方,是用掺入了修灵力的浮绣工艺,绣制出一团火焰图案。   火焰纹环绕其中,是个笔力苍劲的“炎”字   仙鹤神宫是函湘宫的标识。   中央的神木自然指的就是琅玕木。   悬浮在神木前的“炎”纹图样,则代表出拍宝物商号的标识。   炎颜商队的标识就是这个炎字。   这个标识自上回在翕陵草场狩猎使用过之后就,被商队商议确定为固定的商队镖师,为黑色牙旗中央一个黄金火焰团纹的炎字。   锦绣长幡是函湘宫历届拍卖盛会特制的巨型大幡。   幡长从函湘宫顶一直通拉到底,长如五彩垂瀑,婉转倾泻而下。   其中织入的所有神物的皮毛,水石皆用灵力将真实物体幻化成丝线织就,因此,其上所有绣制的祥兽瑞鸟,皆能发出其本身的鸣啼。   祥瑞鸣啼之声在宝物拍卖之前的两日日和当日,将在整个钜燕堡内外城长久环绕鸣响。   声声入心,令人精神激荡。   这巨大华幡,是对所拍珍宝最好的宣扬。 第610章 琅玕神木通天灵   函湘宫中头三甲的宝物,皆是全场公开拍卖。   三甲贵宝拍出的这一日,其他所有商家全部停止拍卖活动,整个函湘宫拍卖场只允许三甲宝物出拍。   为期整整一日。   当日所有城中百姓皆可免费入场观摩。   打算出拍的客人,则在交完押金灵石之后,便被请进各自的贵宾包房,以匿名的身份进行竞拍。   炎颜家的琅玕木本就是巨型拍品,出拍的这一日,整个大厅皆被清理出一大块空场,巨大的栏杆木被数十名元婴修士共同用契府特有的云车托载,当众运抵场地中央。   琅玕木这段时日一直用一个巨大的青灰色绸缎缠绕遮盖,因其体型庞大,无法放入贵品拍卖库,就只能用这种巨大的避尘锦缠绕起来。   由契府亲自安排照应看管。   此刻,偌大的神木被推到人前,所有观众皆为之一震。   神木在展台上安置妥当之后,是本场负责主持拍卖的主持人登场。   一浑身毛色金黄的瑞兽跃上了铺着大红锦毯的展台。   一袭火红的衣衫俏丽女郎,漆黑秀发半绾,一缕如漆垂在胸前,既华美又不失妩媚风情。   发鬓侧面,簪着朵火红娇艳的凤仙花。   女子一露面,四下看场顿时一片哗然,掌声如惊雷轰动,长久不歇。   看客和拍客尽皆兴奋叫嚣,为展台上风化绝代的女郎喝彩……   这女子,便是本场拍卖的主持司仪——金凤娇。   没错。负责主持琅玕木拍卖的正是金家现任掌事,炎颜拜把子的干姐姐金凤娇。   身为函湘宫五大股东之一,金凤娇绝对有资格申请三甲宝物的竞拍主持司仪。   为了炎颜的琅玕木出拍更出彩,金凤娇主动请缨,早就跟契无忌打好招呼,她要亲自送炎颜的宝木出嫁。   金凤娇一番明艳的开场亮相之后,对着众人拱手行礼。   手轻轻放在巨大的琅玕木身上,金凤娇对着众人光艳一笑。   “让大家久等啦,琅玕木今日开拍,必定绝杀不断,好戏连台,在众贵客厮杀之前,先请上琅玕木所属的商队首领,炎姑娘,为众人解开神木最后的面纱……”   金凤娇说完悄然褪下。   场中一时静极。   众人皆翘首期盼,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竟然能得到琅玕神木……   可是,场上始终不见有人登场。   所有人都忍不住四下顾盼寻找……   刚才金凤娇说请上来的是炎姑娘。   炎姑娘人呢?   就在众人好奇四顾的时候,由包裹着的巨大神木的顶端,突然冲天涌起一道青色光柱。   光柱直逼函湘宫拍卖场高高的穹顶。   与此同时场中同时发出“嗡嗡”如蜜蜂振翅般的鸣响……   “啊!我的神木护身符!”   “我的护身符在动!”   “我的也是!   “我的也动了!”   “这是……神木的神力唤醒么?”   今日来参观神木的观众,不少人买过之前炎家摊位上拍买的,用琅玕木的枝叶做成的护身符。   此刻那些原本已经是死木的护身符,竟皆释放出忽明忽暗的幽幽青光。   青光环绕之下,观看的人皆有种绿意盎然的生机感应。   “果然是神木!”   “果然非同凡响!”   在场所有买过护身符的人,都被此刻的神木枝叶与其主干之间的共鸣深深感染。   神木顶端的青光久久不散,人们手中的枝叶始终青光缠绵……   如此玄幻的奇迹,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啧啧惊叹。   就在一片星星点点的青光幽明间,展台上高大的神木表层覆盖的华罩终于缓缓翻开,层层瓣瓣就如一朵盛绽的青白色巨型花朵。   花瓣翻开,渐渐吐出里面白如堆雪的一根茎蕊……   “啊!这是琅玕神木的花!琅玕神木的花型正是此般样貌!”   人群中,一位赶来看热闹的木属性化神大修突然开口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惊诧凝向场中渐渐展开的巨大花朵。   虽然知道是模仿的,神木已经不可能再开出花朵,可是能释放青木之力,能如此惟妙惟肖地为众人展示一场神木开花的过程……   光这个亮相,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就不虚此行。   莫说在场许多普通人,就是到了化神境界,在如今的山海界,已不可能再看见琅玕神木开花。   如此盛景,只得天宫再现。   太值了!   花朵中央的巨大雪白圆柱,自然就是本场要拍出的主角——琅玕神木。   待花朵完全绽放,从花朵顶端翩然飞下一位身着雪氅的女子。   女子长发及臀,肆意披散在脑后,双耳鬓的散发只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翻飞而下时,如软顺滑的漆发如瀑随风流淌,身上裙衫飞扬如浪,如梦如幻。   女子并没过多的修饰点妆,樱唇雪肤配着通身与琅玕巨木同色的绣裳,却如临江的仙子,出水的洛神。妙曼顾盼之间,风流竟压过金凤娇,却又别有另番清雅的韵致。   好美的人儿。   好俊的神木。   这就是得到神木的那位主人……   此刻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一起生出两个字——难怪!   仙子不得,谁配得?   摩诃洛伽幻化成一只翩然飞翔的大天鹅,载着炎颜环绕巨木身躯缓缓而下。   炎颜的手轻轻触摸神木的躯干,自她的指尖慢慢流淌出青色的气息。   气息散逸在空气中,在场所有植物突然迸发蓬勃生机,万木滴翠,花草葱茏。   所有木属性的修士不禁精神一震。   好浓烈的木灵力!   这美如仙子的姑娘难道是花木精灵?   所有佩戴琅玕木护身符的人,仿佛受到了东方木之力的加持,青光将护身符表面涤荡一新,亮如渲漆,犹如盘玩多年的老物件。   经过这一次唤醒,这些护身符的守护之力必将更加强大。   这是炎颜从沧华那里特地借来的纯净的东方之力,也算感谢今日前来捧场的人,给众人分发的一点小小福利。   这一刻,那些没买护身符的人肠子都悔青了。   买了护身符的人,坐地就能起价,护身符当场价值暴涨。   而坐在炎颜商队中间的邵云心,神识里突然想起少年的声音:“咦?怎么会是那位的气息?这……这不可能!” 第611章 对这姑娘有兴趣   突然听到“心灵之音”发生,邵云心唬了一跳。   自从重回钜燕堡,她的“心灵之音”就一直保持沉默。邵云心一度以为少年不告而别了。   没想到今天炎颜的琅玕木开拍现场,“心灵之音”竟突然再次开口。   乍闻此声,邵云心莫名感觉特别安心。   另外还有一点点悸动……   “有你熟悉的气息?是熟人吗?”邵云心用神识问少年。   少年并没马上回答,沉默了数息才慢吞吞地说了句:“应该……这个……不大可能!”   少年的回复有点模糊还答非所问,邵云心啥也没听懂。   “你也认识炎姑娘?”邵云心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跟少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只要能跟他说说话,她就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只是刚才炎颜从琅玕木顶上飞下来的时候,美的令人移不开眼。   一直沉默的少年突然在那个时候开口,邵云心总觉心里有哪儿怪怪的。   这种奇怪的感觉她自己也形容不来,有点不舒服,可要让她说,她又说不上哪儿不舒服。   问出口的这句话,也是她心底里突然冒出来的。   虽然她感觉少年十有八九不认识炎颜,不过她就是奇奇怪怪地希望,亲耳听他自己说出来。   “什么炎姑娘甜姑娘,我不认得你说的姑娘。我说的是‘气息’,跟姑娘有啥关系!”   少年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他好像正集中注意力感受他说的那种熟悉的“气息”   怕惹少年不高兴,邵云心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安静坐着,还把身体略微向外倾了倾,刻意把胸前挂着的菩提子探伸出去。   自打上次被少年救出密室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心灵之音”一直都住在她颈上戴的菩提子里。   上回函湘宫二人意外相撞,少年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就进入了她的菩提子。   之后一直跟着她回到了轮回堂,跟踪八姨娘,一直到跟着她被一起关进了那间地下密室。   邵云心先前以为他是被父亲关进密室的,后来才知道,竟是自己连累了少年。   救她从密室中出来,邵云心原本以为少年要离开了。   毕竟她实在太笨,他跟着她只会受各种连累,经历各种危险,费力还不讨好。   少年当时只说他还有些事没做完,为图方便就暂住在她的菩提子里,之后就又不见人了。   少年的疏忽来去,邵云心完全无法感知。   他到底是哪路神仙,邵云心亦同样一概不知。   他隐匿在她的菩提子里,她也没有任何察觉。   她只知道少年应该是很有本事的人。   他能不使用丝毫灵力的情况下,轻易带她走出父亲的结界,轻易穿越墙壁,轻易避开化神修士的神识搜寻……   她应该比她见过的最厉害的修士还要厉害……   尽管好奇少年的身份,可是邵云心啥也不敢询问。   甚至对方说借她的菩提子暂住,邵云心都没感觉对方是在“借宿”   她觉得这是她的荣耀。   能为少年提供任何一点帮助,她都觉得是一种非凡的荣耀。   只要他需要。   她无暇思索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她只知道,她很乐意这么做。   这个过程令她发自内心的愉悦。   “唉!”   神识里突然发出重重的一声慨叹,一波三折的,打断了邵云心游走天外的思绪。   她赶紧打点注意力,专心等着听少年说话。   “虽然不太可能,但这个气息实在太像太像那个人,得机会我必亲自去看看。”   邵云心不解:“你说的那个人是你好朋友吗?”   神识里又沉默了会儿才回复:“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拿我当朋友,或许我做他的朋友有点配不上。但不管怎样,他对这个世界绝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是无可替代的人!”   对这个世界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无可替代的人……   邵云心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   她觉得少年的话有点夸张。   这个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厉害的修士和妖怪。   谁会有这样的能力,能成为对这个世界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那个人又该会强大到何种可怕的地步?   况且既然是那么强大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普通的尘世间?   不过尽管听出少年情绪有些失落,可是邵云心却很开心。   少年这么说,就说明他所指的就肯定不可能是炎姑娘!   尽管炎颜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里算够厉害的,可是距离少年形容的这种厉害还差着远呢。   心里这么想,邵云心的心情莫名变得轻松起来,安慰道:“既然你好奇这个气息,那等到有机会,我帮你问问炎颜,反正我现在整日跟她在一起。”   这次她说完话,神识里没再发出任何回应。   邵云心以为少年又去感应他熟悉的那股气息去了,便没再多问。   其实,根本没等她去询问,少年的神识早已从她的菩提子上探伸出去,缠绕在了展台上的炎颜的身上……   自打跟随邵云心接近炎颜的那一刻,他就感应到了这个少女身上的特别。   最大的特别之处,便是这个少女竟然是空间力量。   空间力量,整个山海界就只有那个人拥有。   可是那个人早就陨落了。   为何又会出现在这个少女的身上……   少年对炎颜有诸多疑惑。   这些疑惑他会想办法弄清楚,不过眼下,他尚有未了确之事,暂时只能搁浅。   就在邵云心和少年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关注着台上的时候,台上的炎颜已经揭开了琅玕巨木最后的面纱,将拍卖定价锤郑重交到金凤娇的手上。   本届函湘宫拍卖盛宴,首件贵重拍品的拍卖正式拉开帷幕。   贵重拍品的开拍,同时也将本场函湘宫拍卖盛宴,真正推向最后的高潮。   身着一袭火红金线绣裙的金凤娇,端立在琅玕巨木高高的展台上,面对着展台对面的众多贵宾包房,报出琅玕木的起拍价:   九十八万零一千上品灵石!   报价一出,整个拍卖场再次一片哗然。 第612章 发财,发财啦!   九十八万,绝对是拍品中的天价。   这几日出的寻常贵重拍卖品,也不过数千灵石,上万灵石的拍品都是凤毛麟角。   琅玕木叫价就是九十八万,就相当于百万上品灵石的定价。   这个价在近几年函湘宫贵重拍品中都算是最昂贵的拍品了。   不过众人同时也反应过来,本届函湘宫拍卖的三大珍宝级拍品,除了尚未露面的第一件神秘宝物之外,其余两件皆属绝品,根本就找不到对比价位。   而且另外空家的那条魮之鱼现在还在每日不停歇地勤奋织鲛纱,完全没停的意思。   魮之鱼的最终价位,还要看它织出来的鲛纱大小和品质而定。   因此,这头一件拍品琅玕木如果定的价位低了,对持有琅玕木的商家本身不利就不用说了,也会相应拉低魮之鱼的定价。   而且琅玕神木一出场就释放出强大的神木力量,就连那些从它身体上剥落的枝枝叶叶都共同感应,这样罕见的神木之力,有是绝种的神木,这个价位实在是名符实归。   “好家伙,难怪这些天炎丫头和阿云天天轮番换人看着,交给函湘宫的都不放心,敢情这琅玕木这么值钱啊!”   惊叫的是阿桂。   虞昕竹三人此刻也坐在专门为主人安设的主看台上。   阿桂虽然身为天悲岛剑阁的护法,可是天悲岛历来重视修行,对这些凡俗的生意场,除了宗门必须的交易之外,其余并没过多接触。   因而,如天悲岛这样纯粹的修仙宗门,跟轮回堂和白雾殿此类一边修行一边经营商业的宗门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因此,即便如阿桂和月雅这样化神境界的顶尖大能,平日多数光阴都将自己关在宗内苦修。   这今日这般参加如此盛大的拍卖大会,这还是头一回。   虞昕竹低声与他解释:“函湘宫拍卖行这样贵重的宝物,定价都是有规矩的。炎丫头的这颗琅玕神木属于特殊贵宝,必定由契无忌与几大股东共同商议后定夺价格。”   “所以,喊出这样高的价钱,并非炎丫头她自己的主张,这是函湘宫几大股东共同议定的价格。”   月雅皱着眉头问:“可是把价钱定的这么贵,这要卖出去自然皆大欢喜。这要是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头,最后吃亏的不还是炎丫头?我觉这样不妥!”   阿桂也点头:“嗯,月雅说的有道理,叫这么贵的价把人都吓跑了,万一炎丫头赔了,找谁说理去啊!”   “哈哈哈,贵叔,月姨,你们多虑啦!”   坐在三人前排的沈煜云转身过来,笑道:“函湘宫给出这个价值也并非全无根据漫天要价。他们是参照以往类似拍品拍出的价值,再结合现下商市行情定下的价位,相对还是比较合理的。”   虞昕竹也皱眉:“可是拍卖这种交易方式本身就颇有变数,万一最终没拍出去,东西砸在商户自己手里,又当如何?”   拍卖场也不是每场拍品都顺利拍出,拍不出的状况也同样会出现。   沈煜云:“普通拍品可能会出现类似状况,可是函湘宫位列前三甲的珍贵拍品,绝不会出现此类现象。”   “函湘宫既然亲自出面为这种珍贵的拍品定价,便同样也会对所定价的拍品负责。如果最终拍品因为价位太高没有顺利拍出,函湘宫便会以订立的价位,将这三件宝物买入,不会令商家吃亏。”   听见这话,阿桂点头:“嗯,要这样还差不多,我就是担心炎丫头,可别叫他们给坑了。”   虞昕竹笑道:“她那么机灵的人儿,不会的!”   沈煜云也笑:“放心吧,她不坑人家,人家就该烧高香喽!”   月雅却一脸担忧:“我觉得这函湘宫也不太靠谱,除了空大东家和金家,其他的那几家,就包括契府在内,虽然没怎么与他们打交道,可我总觉着那些家族宗门的人身上透着一股子不正经。”   “还是等拍卖大会结束,让炎丫头拿了灵石赶紧走,少跟这些人掺合。”   虞昕竹和阿桂纷纷点头。   沈煜云暗自惊诧。   苗家和轮回堂的事,炎颜跟他提过一嘴,因此,一些几大股东内部的事沈煜云也多少知道一些。   可是炎颜并没跟月雅和阿桂说过,没想到月雅一个从不问外事的纯净修士,竟然心思会如此敏锐,莫不是跟心境纯净有关。   他几人这厢说话间,贵宾室里的出价牌已经开始有赤色光芒频繁闪烁。   三甲贵品拍卖专场,只允许匿名拍卖,不允许客人在大厅内喊价。   一来为保护买家的个人隐私,毕竟有实力竞价贵品的,都是有资本或者有地位的客人,个人财产和身份的保护比较重要。   二来也是为了贵重拍品能有个好的拍卖秩序,贵品身价不凡,拍卖的过程也当斯文有序,不应似菜市场里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每个贵宾室的门前都安置了投影壁。   贵宾室内的客人可用灵力,直接将出价书写在投影壁的内部,外面的人同时也能看见对方写出的价码。   后面的跟普通拍卖规矩一样,主持人按照最高出价者的价位连续叫价三次,无再出价者便算交易达成,拍定离手。   此刻,贵宾室门前的投影壁上,红光频繁闪烁,就说明不停有买家报出新价位,频繁刷新最高拍卖价。   台上的金凤娇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几乎跟不上各房间的出价速度。   刚喊出一个价码,立刻就有新价码跳出来刷新刚才的。   主持完揭幕仪式的炎颜刚回到主看台,立刻就被自家商队的众人给围了起来。   “师父!就你走回来这一会儿功夫,都喊到了一千七百万灵石,眼瞅就要翻倍啦!”   毕承兴奋地都坐不住了,手撑在膝上,跟炎颜汇报完毕,立马扭回头,眼睛又去直勾勾盯着那些不停闪烁的投影壁。   炎颜笑嗔:“瞎兴奋啥,这才刚开拍不到半个时辰,现在的价位都作不得数。等到固定下来几个买家,到时竞价有了规律,才会逐渐显露眉目……” 第613章 问蓍,能挣!   虞昕竹给她递过来杯热茶,笑道:“这是拍卖场,价钱一经被抬上去,就不会再跌下来,最后必定是出价最高者得,左右咱们吃不了亏”   炎颜点头:“那倒是,就不知道最后落锤价会是多少……”   说这话的时候,炎颜也忍不住往对面那堆闪烁红光的投影壁上看过去……   她自然希望越多越好。   不是她多贪心,主要是她还指望拿这笔钱去拍那只石头小兔呢。   如果沧华蓍草的结果不出错,石头小兔就是最后出拍的那件头牌宝物。   是的,炎颜为心里能有个数,专门让沧华问了一卦。   小兔子实在太狡猾,怎么也够不着它,炎颜担心他们最终空忙活一场。   她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拍卖会。   她要兔子!   不过经历今日琅玕木的拍卖,炎颜的心情没轻松,反而越发沉重了。   琅玕木拍卖时定下的这个价,炎颜之前完全不清楚。   她虽然是宝物持有人,却是日前才得知的定价。   看见这个价位的时候,炎颜自己也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琅玕木会定价这么高。   琅玕木这个价,还不知那只小兔子要开出怎样的天价……   就在炎颜脑子里琢磨这些的时候,坐在她前排的华畅突然惊呼:“看,这五家大约就是最终的买家了,他们喊出的价码已初显端倪……”   随着华畅的惊呼,主看台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对面的那些投影壁上。   果然,刚才还闪烁不断的红光,此刻渐渐平复下来。   只剩下五个投影壁,仍在有规律地跟价。   “看来这五个是真正的买家,一直死死咬住价钱不松口。”华畅兴奋地把折扇一拢。   炎颜摇头:“不一定,函湘宫不知道会不会自己拿牌。”   “自己拿牌”是句行话。   就是卖家为了把拍品的价值顶上去,自家暗地里也假装是客户,混在真正的商户里头给拍品抬价。   “其实真正的买家都不会把价钱追得很紧。”沈煜云也赞同炎颜的说法。   像琅玕木这种珍贵拍品,能往上抬一个点,利润都极其可观。如函湘宫这么精明的拍卖行,很可能自己拿牌。   就在此时,台上突然传来金凤娇高亢的唱价声:“三十八号二百二十六万第一次!”   这还是本场拍卖头一回唱价。   所有人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儿。   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三十八号亮起的牌子上。   “刚才那么多出价的,金家二娘都不喊,咋突然喊这个呢?”阿桂挠头不解。   虞昕竹和沈煜云众人都专注盯着场上的几个牌子,没人听见他说话。   旁边的邵云心探身过来,压低声给阿桂解释:“因为这个价停的时间到了,所以就要喊出来啦!”   阿桂恍然:“噢,刚才那么多出价的牌子都没喊过,是因为很快就被新价钱刷过去了?”   邵云心立刻点头:“对的,唱价是很有讲究的,不能一有新价就喊,你总得容想买的客人们琢磨琢磨,对吧?”   阿桂点头:“是这个理儿!”   点完头,他扭身看向邵云心;“嘿,你年纪不大,对拍卖还挺懂行呐!”   邵云心被夸的心里挺舒坦,话也跟着多起来:“我以跟着宗门的师伯师兄们亲自举办过不少场拍卖会,见得多了自然就懂得多了。”   她指着台上的金凤娇,仔细给阿桂解释:“除了唱价的讲究,另外这个主持也特别重要。”   “前头几场价唱下来,有拍卖经验的老司仪心里就大概有了数,大约已经猜到谁是真买家,就比如金家二娘,一看她就是特别精明老司仪。”   “你仔细留意看二娘喊价的时候,她的那对眼,总往固定的两个牌子瞟……”   邵云心说这话的时候,恰好赶上又一轮新的唱价,阿桂赶紧去看金凤。   就见果然如邵云心说的,金凤娇的目光迅速扫过两块牌子,见其中一块牌子的主人尚未跟价,她把新价钱压在嘴边,并没喊出来。   阿桂连连点头:“果然如你所言!”   邵云心:“她心里已经清楚了那两家很有可能是最终的买家,所以,她每次唱价的时候,如果这两家尚未出价,她都会略微延迟个几息,往往就在她延迟唱价的这几息里,那两家就有动作了……”   随着邵云心说话的尾音,终于,一块牌子上的出发生了变动。   金凤娇嘴角不着痕迹地勾出一个得意的笑,随后喊出了那块牌子上的新价码……   琅玕木的价格就在金凤娇极其富有节奏感和煽动性的甜嗓子里,一步一步往上攀……   又经过几轮竞价厮杀,在拍卖会进行了一个时辰之后,局势已经变得十分清晰明朗。   目前场上主要竞价的有五个贵宾房,房间号分别为:三十八号,五十九号,十六号,二十二号和四十三号。   其中四十三号和十六号两个买家出价咬得特别紧,很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   此刻,场上的价码已经喊到了二百七十万。   金凤娇目光扫过十六号和四十三号的牌子,心里默默计算着时点数。   这两家此刻都没动静,好像在等待什么……   就在几个贵宾间同时沉默的时候,已经三四轮没有跟价的五十九号,门前投影壁突然红光一闪,牌子上的价跳跃成了三百五十万!   金凤娇美眸一亮,立刻高声唱和:“五十九号出价,三百五十万!”   炎颜周围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目光炯炯盯住五十九号房间门口的牌子。   刚才喊到二百七十万,这个包房的人竟然一下就把价位抬高了八十万,能一口喊出这个价的绝对不是“自己拿牌”的商家。   炎颜的眼睛,这会儿也是亮晶晶的:“这个五十九号绝对不是函湘宫的人,一下抬这么高的价,这家大概是想吓退其他几户,尽快吞下琅玕木。很有可能是背水一战。”   果然,三百五十万喊出来之后,其余的四家立刻全静了下来。   金凤娇也够精明,其他几家不出价,她就趁着这个全场都震惊的劲儿,她自己也装傻,假装被惊呆了,她也不唱价。   喧闹的拍卖场一时间竟然彻底冷了下来。   就在众人纷纷议论神木就要一锤定音的时候,突然又有一个贵宾房前红光一闪。 第614章 姐走了,拜拜!   这个红光来的实在太耀眼了。   炎颜都跟着眼皮子一跳。   众人的目光霎时全被闪烁红光的贵宾房吸引。   展台上的金凤娇笑若繁花,一秒都不带停顿的,当即朗声唱价:“十六号,三百六十万!”   与此同时,五十九号贵宾房内顿时响起一声咒骂:“艹,我怀疑十六号是函湘宫的人!他妈的每次都这样,这家伙就是个搅屎棍子!”   另个一略微上了年纪的老者声音道:“就算他是函湘宫你也不能把他怎样,没准儿函湘宫自己想留下宝贝,或者想交好卖家,没规定函湘宫本家不能参加拍卖,刚才我不让你喊出那个价,你非不听。”   年轻人半晌无语,最后叹了口气:“就算我不喊那么高,你也看见了,今日想收琅玕木的势力都不一般,你看那几家,一个比一个端的稳。”   “唉,神木难再现,是真宝贝都眼馋呀!”   就在第五十九包房里叹息的时候,投影壁上的红光又开始接二连三地闪烁起来。   剩下的四家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拼价厮杀,转瞬就把五十九号的辉煌抛却脑后。   “东家的眼光果然毒,五十九号没动静了。”小柳盯着对面的牌子说。   毕承:“看样子是这样,这几轮出价他家都没再亮牌子。”   邵云心偷偷挪到炎颜身边,小声问:“你有没有问过契无忌,这个五十九号是谁家?”   炎颜惊诧:“还能问这个?贵宾房里的客人不都是保密的么?”   邵云心白她一眼:“你可真死心眼儿,话明着是这么说,哪儿还没个把走后门儿的呀?”   炎颜呡着唇,没吭声。   山海界也兴这个,她又傻了一回……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知道对方是谁也没啥。   她在山海界认识的人不多,虽有几个有本事的朋友,却都不会来参加她的琅玕木竞拍。   邵云心知道炎颜没懂自己的意思,给她传音道:“你这好木难得,必定有大宗门想买回去建庙起院改风水换气运。你可以不收灵石,以神木加入他们的宗门分利,以后能长长久久收供养,还能顺便为自己培植势力。不比眼下收灵石强!”   炎颜此刻才彻底恍然。   原来还能这样出宝,也算是开了眼睫。   如果长久生活在这个世界,这样操作肯定比直接卖掉要划算的多。   难怪邵云心会提醒她这个……   就在俩人说话的时候,一直跟邵云心聊的挺开心的阿桂,突然捅了捅邵云心的胳膊:“对面那男的是不是认得你?他咋一直盯着你看呢?”   邵云心一惊,赶紧转回身顺着阿桂说的方向看过去。   蓦地对上一双阴如寒潭的眼睛。   与此同时,炎颜也看见了对面平台上的人——   苗景辰!   她刚看见苗景辰,身边的邵云心突然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炎颜眉心一压,抬手一挥,金光绚烂的结界瞬间释放,将自己和邵云心双双护在黄金色的空间结界内。   苗景辰勾唇冷冷一笑,手上捏爆了一个猩红的符箓。   邵云心的身体立马抖地更厉害,整个人几乎都站立不住,眼睛直翻白。   炎颜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背后一带,抬手虚空写了一个符箓,运灵力往符箓上一拍,口中同时低喝:“移形换位!”   随着她口中低喝,俩人所在的结界一阵虚晃,两个人的人影也同时变得虚幻模糊。   束缚住邵云心的力量瞬间解除。   邵云心赶紧调运灵炁,马上恢复了气色。   与此同时,炎颜抬手轻轻一挥,黄金结界撤去,两个少女好端端立在原地。   对面的苗景辰惊讶地瞪大眼,死死盯住炎颜,一脸不敢置信。   他刚才用的符箓是轮回堂那位化神境的老怪亲手绘制的符箓。   别说炎颜区区个筑基后期大圆满的修士,就算邵云心已经证道的金丹修士,也能分分钟摄取了精魂。   可是刚才他亲眼看见,炎颜就轻飘飘地挥了挥手,轻易就把化神境的符箓给破了。   这根本不可能!   就算邵云心她老子来也不带这么容易的。   这姓炎的丫头到底什么修为?   莫不是也是个化神?   其实就连站在炎颜身后的阿桂都懵了。   阿桂是化神境。   他当然认得刚才苗景辰拿出来的那张符箓,那张符箓的名字叫做“钉头箭”   那绝对是个摄魂取命的杀器。   是典型的化神境往上才能画的符箓。   符箓一出手,只要定住了谁,分分钟摄魂取命。   刚才他感知到对方动手的时候,对方的符箓就已经锁定在了邵云心的身上。   这种符箓是典型的具体攻击符,每次使用只能固定针对一个人,所以,即便站在邵云心身边的炎颜,虽然离得近,却毫无危险。   可是正当阿桂准备出手,他还没来得及呢,炎颜就挥了挥手放了个结界,对方的“钉头箭”竟然就被化解掉了。   现在筑基期修士的结界都这么厉害了吗?   他已经修炼过筑基期一百多年了。   他是不是落伍了?   已经跟不上现在筑基期修士的脚步了?   现在的筑基期修士,直接挥一挥衣袖召唤个结界,就能破除化神境的绝杀符箓钉头箭……   那苦哈哈修成化神境干什么?   阿桂一时风中凌乱……   就在阿桂和对面苗景辰同时懵逼的时候,在炎颜和邵云心的神识之中,同时响起两个声音、   “干得漂亮!”   几乎是异口同声。   邵云心那边说话的是少年。   炎颜这边说话的,是沧华。   刚才那招“移形换位”是炎颜新学会的一个招式,名字也是她自己起的。   她是根据上次夜里偷偷使用石头仓库里的传送阵法得到的启发。   跟沧华学了瞬移符箓的画法,就自己把那个符箓改了一下,得到的新符箓竟然能瞬间在原地转换空间。   刚才炎颜使用的,就是她自己自创的瞬间转换空间的术法,她给这个术法取名叫做“移形换位”   虽然沧华不太懂空间修行,但每次炎颜在尝试移形换位的时候,沧华都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有一瞬的消失。   也就是说,她有一瞬间不在本位面空间,而是进入了空间缝隙。   不在山海界了都! 第615章 这是……受潮了?   功法触发的时效快极,几乎不到眨眼功夫的十分之一。   因为实在太快,又是在炎颜自己的结界里释放功法,就导致即便化神境大能阿桂近在眼前,也没察觉出她移换过空间位面。   而投注在邵云心身上的钉头箭符箓,正是被突然的空间置换间消除掉的。   人都已经离开了本位空间,本位空间的术法自然也就跟着失效了。   撤去结界,炎颜妙目撇向对面的苗景辰,笑得贼嘚瑟:“对不住苗二公子,人在本姑娘地盘上本姑娘就得负责,您想要人另择时机,我这儿,不成!”   刚才一看邵云心那样,炎颜就知道对方对邵云心下黑手了,使用“移形换位”是她临时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沧华曾说过,这个世界的法术在其他世界未必能行得通。   他证得神位遨游三千世界的时候,亲眼见过有世界术法无法施展。   这就是炎颜的灵感来源。   她用的是神识传音,尽管隔着有段距离,苗景辰照样听得清楚明白。   苗景辰双目定定望住炎颜,面无表情瞥了眼被她护在身后的邵云心,慢吞吞从怀里又取出一张符箓……   根本就没把炎颜的话当回事。   见对方这是明显不死心,炎颜脸色一变,就要再次撑开结界。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苗景辰手里的符箓突然“砰!”地一声响。   爆了!   炎颜和邵云心同时目瞪口呆……   这是……受潮了?   正聚精会神看拍卖的小柳众人也被爆炸的动静给惊动,纷纷抬头向对面平台看过去。   毕承拧眉:“嘿,那位,没看见这儿拍卖宝贝呢,不能在场子里玩儿炮仗!”   这会儿的苗景辰根本就顾不上旁人异样的眼光。   他自己刚才也被吓了一跳。   这会儿正震惊地盯着自己的手……   指头都给炸黑了!   那张符箓他刚取出来,一见空气就突然自爆了。   尼玛那自称化神境的老东西该不会是个赝品吧?   统共就给他写了两张符箓。   头一张被个只有区区筑基期的毛丫头轻易就破了。   这第二张还没用呢,居然自己爆了   这还不如他自己画的符箓好使呢!   现在的化神境界,都这么水的么?   看着苗景辰一脸懵逼的表情,坐在炎颜和邵云心身后的阿桂,两只手垫在后脑上,靠在椅子里哼小曲儿。   苗景辰的符箓没毛病。   是他悄悄给弄爆的。   就想吓这孙子一跳。   没完没了了还。   刚才他是没机会下手,真当他这个神境是摆设了?   给你放个炮仗,炸一炸你的威风,看你孙子还逞能不逞能!   阿桂平常就讨厌苗景辰这种爱装逼的斯文小白脸,一看就阴损缺德不是好玩意儿。   然后,阿桂就看见苗景辰还发呆呢,他身侧的陪侍上前,伏在他耳畔不知道说了点啥。   然后苗景辰猛地抬起头,目光投向阿桂这边。   阿桂依旧悠闲地吹着口哨。   见对方的眼神投过来,慢悠悠地抬起手,比了个中指朝下的手势,嘿然一笑。   苗景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冷瞪回去。   这里的明枪暗箭,对场中热闹的拍卖完全没任何影响,甚至无人察觉。   琅玕神木的竞拍依旧如火如荼。   台上金凤桥激动地俏脸微红,朗声唱价:“十六号,四百四十五万,第一次!”   这一次唱价,主人席上的毕承等人全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将目光投向十六号贵宾房。   就连围观的人群都忍不住窃窃议论。   谁都没想到,叫出九十八万天价的琅玕神木,竟然能竞拍至四百万,高出叫价三倍还多。   就算普通拍品,竞拍价能高出原价的三倍也已经是非常成功的拍卖了。   如此恐怖的翻倍,在本就价值极其高昂的贵货拍卖会场,实属罕见。   “十六号会不会也跟刚才的五十九号一样,这是背水一战呢?”   小柳问话的时候,目光止不住地往其他几块牌子上扫,看看还有没有人再出价的。   闹不好神木就真花落这家了。   他紧张地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沈煜云皱眉:“很有可能……”   炎颜却摇头:“不!十六号绝非背水一战!”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毕承等人都忍不住看过来。   炎颜:“十六号跟刚才的五十九号完全不同,十六号明显实在赌!”   “赌?赌啥?”华畅习惯性笼起扇子,表情跟众人一样……   懵就一个字!   炎颜把目光投向四十三号:“十六号在赌四十三号的底线。”   说完,她知道大家都没听懂,继续解释:“我仔细看过这一轮竞价。自从五十九号退出之后,购买意向最强的就是四十三号和十六号,另外二十二号也会偶尔跟价,但可能因为价位太高,目前也持观望状态了。”   邵云心立刻点头:“四十三号明显有购买意向,他们出价一直都很稳,我也一直关注他家,除了有两回……”   说到这儿,邵云心愣了一下,惊讶地看向炎颜:“好像这两回波动,的确都跟十六号出价有关呢!”   炎颜点头:“四十三号明显购买意愿很强,所以他们一直都试图把价位控制在低幅度增长状态,每次跟进,最多只涨幅一二百,不会再多要价。这是正常买家的姿态。”   “而他们仅有的两次波动,全都是因为十六号,在他们出价之后几乎毫不犹豫马上跟进,一次跟了十万,另一次是五万。”   沈煜云也立刻点头:“没错,十六号这两次跟价,都成功给四十三号造成了错觉,他们以为十六号是破釜沉舟了,这两次之后,也连续跟了两个十万,想一举击败十六号。但十六号明显两次都并不是!”   虞昕竹恍然:“所以,十六号突然猛抬价格,目的是为了吊四十三号抬价?”   炎颜点头:“并且,十六号做的十分巧妙,先前他们也一直都跟的很稳,连我都觉得他家那两回是背水一战。”   说完,她目光盈盈盯住十六号贵宾房。   这个人很聪明,做事有耐心又滴水不漏,必定是个经验颇丰的生意人。   她现在对十六号客人的身份,有点感兴趣了…… 第616章 十六号的秘密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毕承忍不住悄悄问了句:“十六号会不会是函湘宫的人?”   华畅等人同时默默点头。   所有人都觉得这么干的函湘宫可能性最大。   炎颜却轻轻摇头:“不是!”   这回连邵云心也不解:“你为何这般肯定?我倒觉得此个十六号行事颇似函湘宫所为。”   炎颜却摇头:“像,却不是!”   众人费解。   炎颜笃定:“若函湘宫出手,一定不会这么委委屈屈!”   她把目光投向函湘宫四层之上,还未修葺的那部分穹顶:“如果我是契无忌,我才不会怎样一点点加码,我会在三百多万的时候就一口价喊上天,至少也是一千万出!”   炎颜这番话,彻底将众人惊地目瞪口呆。   一千万,要砸死人么?   炎颜却容色平静:“函湘宫这座主殿尚未完全修葺成,即便函湘宫自己吃下琅玕木也很正常。况且一千万灵石,对普通宗门可能是天价数目。可是对函湘宫,根本不算什么。”   “喊出一千万的价,不光能给即将拍出的两件巨宝铺路,还能趁机再次抬高函湘宫的美誉。声望能为函湘宫带来的收益,远不止一千万这点灵石,函湘宫是稳赚不赔。”   “另外如果一千万的价还有会客户跟价,就直接出货,这是意外之财,更皆大欢喜。如此名誉,收益两样全收。”   说至此,众人脸上终于露出顿悟的表情。   炎颜继续道:“况且我们手上还有未出的琅玕木护身符。如果琅玕木能叫价上千万,我们手里的护身符必定水涨船高,函湘宫还能借此收入一笔可观的中介收入。”   在函湘宫内出拍的货品,函湘宫皆要从中抽成,这就类似地球上大型超市卖场赚取入场费是一个道理。   华畅忍不住赞叹:“到底是东家,共君一席话,我等才算彻底拨云见日了。”   邵云心也不禁笑赞:“难怪你小小年纪就敢带商队走南闯北,也难怪金家二娘和空家主皆对你如此赏识,果然思想独到,眼光犀利,我等差好远呐。”   她身为宗门独生女,打心眼儿里自愧不如。   毕承早就笑地见牙不见眼,骄傲的不行:“那当然,我师父是谁啊?天下无双第一美人大东家……哎呦喂!”   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炎颜一脚:“有胡扯的劲儿多跟大爷和华畅学学生意经!”   “是是,徒弟好生学着呢……师父您以后轻点行不,您修为越来越高了……这真挺疼的……”   众人说笑,场中的拍卖仍在继续。   小柳突然喊了一嗓子:“有人进十六号房间了!”   众人的目光皆投向十六号。   果然见一个带着面具的中年人推开门,走进了十六号贵宾房。   中年人带着的面具是函湘宫特制的面具,能完全遮蔽佩戴之人的容貌和气息,以防止外人窥探贵宾房内客人身份。   看着进入贵宾房的人,炎颜总觉得这人身形看上去有些眼熟。   与此同时,三十八号贵宾房内,一声脆响,精致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站在旁边的危魑和斧头,赶紧双双低垂下头脸。   契无忌的脸色此刻已经难看到了极致,盯着面前能窥视全场的无暇鉴,气地直嚷嚷:“愚蠢!十六号,愚蠢至极!”   耳朵里是契无忌愤怒的叫嚣,斧头仍垂头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相,好像这个世界都跟他没了瓜葛。   少爷发怒,狗头保命,还瓜什么葛啊!   危魑到底年轻,有点按捺不住,低低地问了句:“那个……少主说要跟上一千万……还跟不跟啊?”   “跟个屁!”   契无忌脸色阴郁:“要跟刚才三百多时候就该跟,这会儿跟,外人一看我们就是自家抬价,这不明白着么?”   危魑吓地一哆嗦,赶紧低下头,连声诺诺:“是是是,少主说的极是,属下思虑不周,属下笨得要死!”   契无忌盯着无暇鉴,眼睛都红了:“十六号那小子自以为他是在帮炎颜,呵呵,真可笑!就他那点家底,还想在我函湘宫的场子里抬人,简直不自量力,愚蠢至极!”   说完,契无忌猛地站起身,箭袖一甩:“不看了!回去!”   斧头赶紧问:“那,炎姑娘的宝贝咱们还帮不帮?”   契无忌转过脸,笑如冷刃:“倾慕姐姐的人这么多,她用不着我护!”   说完,手向墙壁上用力一拍,房间里立马出现个猩红的传送阵法。   三人走进阵法,顷刻消失。   与此同时,场上的金凤娇,紧张地盯着十六号和四十三号的牌子,第二次唱价:“四十三号,四百七十三万第二次!”   已经第二次唱价了,如果第三次还没有人再加价,琅玕木最终的拍卖成交价就是这个数了……   尽管这个价位,已经完全超出了众人的预期,可是,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上五百万了!   金凤娇心里希望替炎颜的神木卖上这个价位。   所有人都知道,琅玕木竞拍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到了最终花落的时候。   能不能上五百万,在场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炎颜咬着唇,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十六号贵宾房的牌子上……   能不能上五百万,就看他家了。   而此刻,在十六号贵宾房内……   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尖已经蓄了灵力,就要落向面前的投影壁。   “三哥!”   “少家主!”   “少爷!”   几个急切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女孩子急地都带出了哭腔:“三哥,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也要为你自己想想啊!”   “你跟她根本就没可能,你为了她牺牲这么多,不光连累你的少家主之位,还要搭上你好不容易走出来的那几条商道,你付出了这么多,却还不叫她知道。哥哥啊,你咋这么傻啊!”   中年人也跟着劝:“少家主您今日此举,已令家主怒极。家主派我来传话,就是催促您马上离开拍卖场,不得再继续参加琅玕木的竞拍。少爷,您就听四小姐一句,您这么做实在得不偿失呀!”   耳中是众人的声声苦劝,白皙的手指停在投影壁前,微微发颤…… 第617章 钱不要了,追男人去!   手指不住地微微颤抖,毫不掩饰它的主人此刻内心,正在经历怎样强烈的矛盾和煎熬。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男子的身上。   望着男子倾长挺拔的背影,几人脸上尽是着急,担心,还有心疼……   手指在投影壁上停了数息,突然向前一伸,毅然落在面前的投影壁上。   “三哥!”   “少爷!”   “少主!”   几个声音同时爆出。   终究没能拦得住男子毅然的目光和落下的手指。   手指前端蓄了灵力,行笔流畅在投影壁上写下一个数字:四百九十九万!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起金凤娇兴奋的唱价声:“十六号,四百九十九万第一次……”   随着金凤娇那把极富煽动的亮嗓子,围观的人群里再次掀起一阵热闹的议论。   拍卖场中的氛围因为男子的出手,再次被带向另一个高潮……   与外面喧嚣的气氛截然相反,十六号贵宾房里的人全都彻底沉默了。   在座几人都清楚,男子刚才的那个举动,会将他推向怎样被动的境地……   刚才颤抖的手指缓缓垂下,男子如释重负的一叹:“我能帮她的,仅此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再次响起金凤娇抑制不住,带着颤抖的高亢声音:“五百万!四十三号,五百万第一次!”   这一次,四十三号没丝毫犹豫,立刻跟价五百万。   金凤娇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炎颜周围的所有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全场围观的看客不约而同响起了巨大的掌声。   五百万,终于上五百万了!   十六号包房内。   男子的脸上露出无比平静且释然的淡笑,轻轻拿起桌上的面具覆在脸上,低声说了句:“走吧!”   房间里其他几人都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各自拿起面具罩在脸上,跟在男子身后出了贵宾房间……   十六号的贵宾房门一开,炎颜的目光立刻就投过去。   她也想看看十六号里面到底是谁。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目不斜视向门口走,完全无视全场众宾各种惊诧,崇拜,复杂的目光。   跟在后面的几个人,却全都耷拉着头,好像心情极度郁闷。   因为戴着面具,完全遮蔽了每一个人身上散发的气息,炎颜无法靠神识探查对方。   可是她的目光一直死死盯住走在最前面的年轻男子身上。   男子身着浅灰色锦袍,身姿挺拔倾长,年纪与她相仿,周身的穿扮虽显富贵,却也十分寻常。   来参加拍卖会的贵公子实在太多了,男子这身穿扮实在无法看出他除了有钱之外,其他的特殊身份。   男子带领随行几人,径自离开拍卖场。   从始至终,男子步履从沉稳,没做丝毫停留……   此刻整个函湘宫拍卖场内已经彻底沸腾。   五百万!   因为这个激动人心的数字,周围观众席上的看客都禁不住跟着欢呼。   炎家商队所有人都激动地又哭又笑。   就连虞昕竹和邵云心都兴奋地拥抱在了一起……   炎颜却一直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她的目光一直送男子一行人出了函湘宫的大门。   随着十六号的撤离,琅玕神木最终的买家终于尘埃落定。   金凤娇华丽高亢的声音萦绕全场喊过三遍。   头顶缓缓降下巨大的红蕊金锣。   金凤娇此刻也同样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睛里泛着隐隐水光。   函湘宫的几位修士按照拍卖流程,先行进入四十三号包房,不过片刻,几个修士出来,对台上的金凤娇做了个手势,表明拍得的灵石已经顺利入账。   金凤娇侧过身,轻轻拭了下眼角。   接下来是交易达成,敲响金锣的振奋时刻。   再次扬起娇艳动人的脸孔,金凤娇向着主人席位上看过去:“下面,有请琅玕木主人炎……炎颜?你,你干什么去?就要敲锣了,你给我回来!”   金凤娇脸色瞬间苍白,盯着半空突然御剑而起的炎颜,一脸不敢置信。   一般的拍卖,交易成功后司仪敲响铜锣,以示本场拍卖尘埃落定。   如琅玕神木这种极其珍稀的贵品,则由其出售方亲手敲锣。   此刻,所有观众席位上的人全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函湘宫的修士也将成功拍得琅玕木的客人,由四十三号贵宾房中请了出来。   所有人,全都充满期待地等候炎颜再次登场,等候即将到来的,交易成功的激动时刻。   就这个时候,身为卖方大东家,全场瞩目的炎颜,却突然从主人席位上御剑而起。   众人只看见一道金芒,还来不及看清是个啥玩意,就见这团金光流星赶月一般从整个大厅的上空,所有人的脑瓜顶上横掠而过。   “东家!”   毕承,沈煜云,整个商队的人全都愣了。   完成交易最后敲锣的关键时刻,东家她这是要去哪儿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眼前的琅玕木交易更重要的事?   可是炎颜却好似入了魔障,头也不回向门口冲去。   临到门前的时候,她才恍惚想起,急匆匆给金凤娇神识传音:“我有急事,这边后续事宜全由二姐斟酌料理。”   传音自金凤娇神识里骤然响起,把个金凤娇也惊地三尸出窍。   不过她应变极强,一面压场子,一面赶紧改词,换沈煜云上台敲锣。   炎颜离去的同时,穹顶之上,第五层石台暗影里。   早早离开贵宾房的契无忌,目光自刚才十六号离开,直到炎颜追出去,一直都凝住在炎颜的身上……   原本就像黑曜石一样的眼睛,这会儿光晕越发暗沉,脸色难看极了。   危魑当然知道自家主子这是醋的狠了,忍不住问:“要不……属下去把炎姑娘追回来?”   契无忌:“这种时候,姐姐是不会回来的,追也没用。只会让她更厌我,更躲着我。”   危魑皱眉:“可是炎姑娘跟您有约定,她私自离开这算违约。”   契无忌的目光定格在函湘宫的大门前,半晌才叹了口气:“姐姐就是这样的脾气,她改不了的。我喜欢她,也因为她是这样的女子。”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她也会为了他这样放下一切,不管不顾地奔赴。 第618章 撑不死你个大傻子   炎颜会突然离开拍卖场,确实跟十六号有关。   就在红木锤一锤定音,金锣慢慢落下的那个当口,她的神识里突然传进来一个熟悉的传音。   是孟雁给她神识传音。   当时孟雁连脸上的面具都还来不及取,因为他跟炎颜订立有血契,才能破例传音给她。   也是因为彼时,他的身边已经没了那个人。   炎颜是从孟雁口中得知,十六号贵宾房的客人真实身份正是斛律家的少家主——斛律筠。   斛律筠?   乍闻他的名字,炎颜完全懵了。   这段时日她住在契府,一直没得闲与斛律筠和廖靖轩见面。   而斛律家也在这期间大大小小开了好多场拍卖。   斛律筠身为斛律家未来的家主,斛律保柠早已将诸多事皆交由他协理,斛律筠也忙的无暇分身。   因此,许多时候俩人只是简单打个照面。   炎颜怎么也没想到,斛律筠会来参加琅玕木的拍卖现场。   斛律家虽然有钱,但竞拍琅玕木却实在有些勉强。   更何况她并没听说斛律家有要紧的土木要开工。   炎颜是何等精明的人,再联想刚才拍卖场上斛律筠的手段,马上就猜到他是为了帮自己抬价才铤而走险。   炎颜赶出来的时候,孟雁正在门口等她。   看见炎颜当即就从里头出来,孟雁也是一怔。   此刻里头正是敲锣定拍的关键时候,他以为炎颜会等到敲完了锣才出来。   看见孟雁,炎颜劈头就问:“斛律筠他人呢?已经被他族人带走了?”   孟雁赶紧点头:“是,三爷一出来就被带走了。”   炎颜闻言连剑都没下,直接向斛律家府邸追赶而去。   孟雁紧紧跟在炎颜的身侧,边走边与她说明斛律筠眼下的处境。   “这回斛律保柠是真发火了,不光要罢了三爷的少家主,还要没收他经手的那几条商道,从此再不许三爷走商。”   “斛律保柠还说,等到关完了禁闭,就把三爷赶去外三族那边做事,再也不许他过问家族要紧事务,这跟把三爷逐出家门也没啥区别了。”   孟雁说完,偷偷看了眼炎颜已经阴沉的不像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   “三爷原本是下了死令不许我们说出来,不然就凭斛律筱菲那性子,她早就上门来找你了,可是你看连她都不敢。”   “所以……我也就没敢跟你说……”   说道最后,孟雁到底有些心虚。   他没办法不替自己开脱。   他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其实他给炎颜透露消息十分便宜。可他到底领着斛律家的供奉,不好太不拿斛律筠的话当回事。   炎颜:“这事不怪你,凭廖靖轩跟斛律筠的交情,他多半也知道这事,他前两日才过来提货也是只字未提,可见是斛律筠事先与你们全都打过招呼。”   说完,炎颜也忍不住叹气:“斛律保柠气的有理,身为未来的家主,斛律筠实在太胡闹了!”   斛律筠这么干确实冲动了。   连炎颜此刻想想,都觉得后果不寒而栗。   万一在竞拍中四十三号中途放弃,琅玕木就直接砸在了斛律筠手里。   斛律家虽然资本殷实,可到底不是一等一的门阀,就算能吃下琅玕木,也必定要压上府中所有的现流。   这样一来,直接就会改变斛律家现在的经济状况,有可能直接被神木将整个家族拖入万劫不复,从此败落都很有可能。   神木虽然值钱,可那是在函湘宫拍卖。   真落到斛律家,能不能原价出手都是个问题,更何况斛律家是走商的,并非势力强悍的修仙宗门,神木巨宝,光守护都十分不易。   这么大的手笔,根本不是斛律筠一人能做得主的。   就算身为家主的斛律保柠都不敢这么干。   斛律筠是未来的少家主,做事如此不分轻重深浅,这就是对家族的不负责任。   斛律保柠严惩他一点问题都没。   孟雁看了炎颜一眼,也跟着叹了口气:“凭你的聪慧,他的心思你不可能猜不到。他就想你好,哪怕得不到,他也想着能为你添一分力是一分。”   想起刚才贵宾房间里,斛律筠痛苦的挣扎,孟雁也不禁有些动容:“三爷人确实不错,可以托付……”   炎颜:“我明白。我跟斛律筠只能做朋友。”   说完,她侧目看向孟雁:“今日多亏你,幸亏你告诉了我。”   孟雁叹了口气:“如今拍卖尘埃已定,我觉得这事儿应该跟你说一声。”   炎颜:“谢谢!”   孟雁看她:“待会儿去了到了斛律府上,你打算怎办?”   炎颜:“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保住斛律筠的家主之位!”   斛律筠鲁莽是他的事,就算做错了,他也是为了她才铤而走险。   做为朋友,她也能像他一样倾尽全力支持他。   再多的,她无力回应。   孟雁没再说话。   有炎颜这句话就够了。   斛律筠喜欢这姑娘没白喜欢一场。   说话间,两人已经赶到了斛律家在钜燕堡的宅邸。   朱红大门紧闭,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   有孟雁在用不着叫门,直接打开斛律府邸的结界,两人越墙而入,直奔内宅。   内宅的大院子中央,站满了斛律家本族的族人。   有妇人女子的哭求声,也有男人的劝解声,更多的是沉默。   斛律保柠站在族人中央,亲手持家法杖,垂首怒视跪在身前的斛律筠。   斛律筠这会儿已经退掉了外裳,身上只穿着雪白的绢丝交领里衣。   当面尚好,转过背面,由领子到大腿,一棱一棱的全是从里头皮肉上渗出来的血印子。   绸缎布料存不住多少血,那些血印子没过多久就晕染开来,就像雪地里开出大朵大朵的红花,又疼又艳,叫人看着眼酸。   旁边一个华服美妇早哭软在一群丫鬟媳妇怀里。   斛律保柠将手中家法重杖狠狠掼在地上,沉声勒令:“将这孽账拖入禁室,七七四十九日后直接赶去外族,不必再来回我!”   说完,斛律保柠扭身就要走,双腿突然被人死命扑抱住。   斛律保柠低头,竟是斛律筱菲。   斛律筱菲一双眼睛哭得桃儿一样,双臂缠抱住斛律保柠的腿,哽咽哭求:“父亲不能,您这不是惩罚三哥,您这是要要他的命。”   “禁室设了禁制,用不出灵力。三哥刚受了这么重的家法,再关去个把月,他人就没啦!” 第619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斛律保柠脸色始终不见半分动容   “我要他的命么?他私自去拍琅玕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么干得要了我的命?要了家族的命?”   “身为斛律家族少主,执掌家族未来命运的掌舵之人,他有没有替这满院子的族人想过?”   “我今日若不严惩他,任由他如此败落。他日斛律家后辈子孙尽皆效仿,都如这畜生一般毫无约束,想干什么干什么,我斛律一族就完了!”   “今日这事,不是我要他的命,分明就是他要我的命!”   斛律保柠说完,猛地将腿抬起,斛律筱菲的身体就跟扯断了线的玩偶,猛力倒飞出去。   斛律筱菲完全没想到父亲竟会对自己也动手。   她的修为勉强只是个练气后期大圆满,哪儿禁得住已至金丹修为的斛律保柠这突然一脚。   斛律筱菲只觉胸口一阵闷炙剧痛,喉咙腥甜,身体尚在半空就喷出一口鲜血。   “筱菲!”   “四儿!”   “四小姐!”   满院子的丫鬟媳妇,族中众人,包括斛律筠在内全都惊呼出声……   盛怒之下的斛律保柠根本就没控制出手轻重,斛律筱菲这一下挨地确实有点狠。   她自己完全控制不住身体向后撞的速度,眼看后背就要撞在内院照壁凸起的兽额上。   照壁上凸起的兽脸雕的正是保宅瑞兽虬螭。   虬螭前额上有只凸出的独角,形如月牙弯刀,被雕刻的匠人打磨地光锐逼真。   斛律筱菲猛撞出去的身体,正向虬螭兽脸撞去,背后心不偏不倚,正对着那形如弯刀的虬螭角……   “啊——”   伏在丫鬟怀里痛哭的贵妇见此一幕,惊呼出声的同时白眼一翻彻底晕厥。   斛律保柠本来转身欲走,踢开斛律筱菲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她撞去的方向。   而斛律筠刚行完家法,尚被封印住修为,此刻只有眼睁睁看着妹妹身体重重撞向虬螭的尖角,却根本来不及出手营救。   此时院中站着的其他人大多是斛律族人,皆是普通凡人,此时是斛律保柠处理家族内务,府中雇佣的外姓修士们尽皆避出去。   满院子竟无能援手之人。   “筱菲!”斛律筠痛苦哭唤,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斛律筱菲一旦撞上尖角,凭她此刻的撞击力道,当即旧的被捅个对穿……   照壁前突然金光咋现,空间一阵波澜晃动。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出现,倒飞的斛律筱菲只觉腋下被一双温柔的手掌托住。   可是因为斛律保柠使的力道实在太大,斛律筱菲的身体虽然被背后突然出现的手掌托住,速度骤减,却依然被惯性带地两个人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斛律筱菲的后背靠进一个单薄柔软的怀里。   她身后的人,后背正好抵在虬螭的尖角上。   “嘶……”   斛律筱菲的背后传来一声倒抽气的声音。   院子里突然变得特别安静。   斛律筱菲靠在来人的身上,愣了一瞬,突然从对方怀里挣扎出来。   她猛地转回身,像只发疯的野猫,一把就薅住救下她的人的衣裳领子。   “炎颜,你还敢来我家!你想害死我三哥吗?”   “你害得他丢了少家主之位,害得他为你什么都没了,你还不死心!”   “你是不是看他还不够惨,还特地跑上门来勾引他?”   “炎颜,你要是还有点良心,你要么就嫁给我三哥。”   “你要不嫁就赶紧滚!滚地越远越好,我斛律家永远都不欢迎你……”   斛律筱菲吼到最后,声都吼破了。   她本来就受了内伤又动了大怒,牵动体内伤势,血沿着嘴角不停往外溢。   脸白的厉害,配上她的表情,眼神和嘴角的血,倒让这位向来娇生惯养的女孩子,难得生出几分决绝姿态。   炎颜一向看不惯斛律筱菲的蛮横不讲理,刚才被她一把扯住衣领子,正打算把她挥开。   可是见她这般维护斛律筠,炎颜突然觉得这姑娘其实有时候也不那么让人讨厌。   领子依旧被斛律筱菲死死扯住,鹅黄青的精致绣纹上甚至还染了些斛律筱菲手上的血渍。   炎颜抬起手,轻轻在斛律筱菲的头顶上揉了揉,花瓣似得唇温和一翘:“放心,我来了,斛律筠便不会有任何事。”   斛律筱菲被炎颜给揉愣了,感觉她迈步向前走,下意识就手一松,踉跄两步让到了旁边。   然后她就看见炎颜步履沉着,径自向跪在地上的斛律筠走过去。   这会儿炎颜背对着她,她才看见她后背心有一条血线透过浅色的锦衣渗出来。   虽然血已经止住,可是炎颜穿的是浅色衫子,那血痕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斛律筱菲抑制不住又红了眼。   情……   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罔觉忧怖间,沉沉蔽海雾。   真真儿要磨死个人!   斛律众族人的目光尽皆盯住炎颜的身。   四角端立斛律家护院众修士个个也全面色不善。   斛律保柠脸色沉如寒冰,冷冷地望着突然出现的炎颜。   尽管炎颜本人跟斛律家并没什么仇怨,可是斛律筠,他用心栽培的斛律家未来的继承人,他最爱重的儿子,却为了这个女人头脑昏聩,险些陷整个家族于万劫不复。   此刻的斛律保柠,见到炎颜的脸色实在好不起来。   炎颜却全不在意斛律族众啥对自己啥态度啥眼光,旁若无人径自走到斛律筠跟前。   看见炎颜,斛律筠立马窘红了脸。   他没想到炎颜会来。   其实他很不愿意被她看到这幅狼狈的模样。   可是斛律筠还是抬头看向炎颜……虽然很难为情,但实在忍不住。   她可真好看。   每次见她,都觉得她比上一次又变好看了……   这个美丽又高高在上的姑娘啊,他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她了。   她这会儿一定在心里笑话他呢;   这姑娘的嘴向来伶俐不饶人;   算了,她想笑话就笑话吧。   今日之后,他不再是斛律家的少主,跟她的距离就更遥不可及。   不如趁着今天一别,看个够本儿。   心里这么一想,斛律筠的目光瞬间烫起来。   炎颜也不去对斛律筠的目光,在他背后蹲下身,伸手撩起斛律筠已经被血浸透的衫子。   仔细看过伤口,炎颜头也不回吩咐道:“孟雁,把他身上封印的禁制解开。” 第620章 敢向天宫要人,敢从地府夺魂!   “嗳!”   孟雁赶紧答应一声,走上前虚空绘了个特殊的符纹,拍进斛律筠的后背心里。   各家族的禁制都是由家主自订的,有专门属于本族特有的禁制符纹。   这种符纹通常只有家主本人,以及本族重要的个别成员知晓。   解开了斛律筠身上的禁制,斛律筠立马感觉经脉丹田瞬间被灵炁力量灌满,整个人精神一震,充沛的水炁息开始游走浑身经脉,自行修补损伤的经脉肌肤……   斛律筠的修为是筑基后期大圆满,内伤修复起来很快。   可是每次灵炁运行到他背后杖痕的时候,杖痕都会发出暗红色的光,运行至此的水灵炁立刻就会被那光芒屏蔽掉。   几轮下来,杖伤非但没治愈,反而每次运灵炁到这里,斛律筠的额头都会瞬间冒出一层密实的透汗。   炎颜立刻明白了,家法杖上也同样设有禁制,并且这种禁制应是斛律一族的血液禁制,其造成的伤口连灵炁都没办法修复。   炎颜只扫了那伤口一眼便盘膝在斛律筠对面坐下,也不顾众人各种异样的表情,直接“刺啦”一声,把斛律筠的衣衫彻底撕开。   斛律筠没想到炎颜竟然当着全族人的面撕自己的衣裳,原本白成纸的脸瞬间就又红成番茄。   这丫头,做事还是这么不管不顾,就不能矜持点……   即便清楚炎颜医不好自己的伤口,这么做只会令他加倍痛苦,可是,斛律筠始终没开口阻止。   她既然想这么干,他就算疼死也认了。   此刻就算死了他都觉得值!   斛律保柠也没想到炎颜会这样对待斛律筠。   看着俩人这般情形,他眼中光芒闪烁,脸上刚才的怒意不自觉就渐渐平复下去。   “你住手!”   别人尚未开口,斛律筱菲第一个暴喝一声冲过来,瞪着已经盘膝准备运灵力的炎颜。   “你这样不行,三哥的伤是家法杖所致,家法杖上有血契封印伤口,用灵力治不好的。”   “这种伤口只能像凡人受伤那样,等着它自己慢慢愈合。你这样蛮干,只会让三哥他加倍痛苦!”   说完,斛律筱菲瞪了炎颜一眼:“要是灵力能治愈,我们早就给我哥医好了,还用得着你?哼!就知道臭显摆!”   尽管斛律筱菲对炎颜说话仍不友善,可是这姑娘眼里的怒火明显比刚才降下去许多。   炎颜才不会让着斛律筱菲,跟着就瞪回去:“你自己没本事就靠边站,少在这儿碍事儿,不信就打赌,待会儿我治好了你哥,你给我磕三个头,以后见了面得跟我叫姐!”   斛律筱菲一努嘴儿:“赌就赌,本姑娘就赌你狗屁不懂,瞎折腾!”   说完,斛律筱菲忍不住心疼地看向斛律筠,发现自家傻哥哥居然还在笑。   斛律筱菲立马气儿不打一处来,气鼓鼓道:“反正我家这傻子稀罕你,疼死他活该!”   说完,把小脸往旁边一扭,不想再搭理眼前这俩。   太气人了这也!   她好心提醒,没一个有良心的!   她自家的血契封印她能不清楚?   就连孟大修都旁边叉手站着没辙,看把你炎颜能的!   这回妥了,等会儿她就等着炎颜吃瘪,给她磕头,赔……   欸?   斛律筱菲的臆想还没抵达爽点呢,就看见盘膝坐在斛律筠背后的炎颜,二指并拢,虚空画了个古朴又充满沧桑气息的符纹。   这个符纹明明眼生的很,斛律筱菲却感觉其中好像蕴含着充沛的生命力量,令人望之盾升勃勃生机……   “这……啥?”   斛律筱菲瞪大眼盯着炎颜渐渐画好的符纹,惊讶地嘴都忘了阖上。   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孟雁都赶到了近前,表情跟斛律筱菲基本一样,盯着炎颜画好的符纹看。   符纹成,释放湛湛青光,有青木炁息渐渐渗透而出。   旁边有个专门研究符箓的修士,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这是……这是传说中的‘万物生’!”   斛律保柠也早就走过来,同样凝神安静看着。   他自己也是修士,听见身侧的修士说这么说,好奇低问:“‘万物生’是何术法么?”   修士回话的时候,崇敬地拱手向苍穹,一脸郑重。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见过,‘万物生’乃我东方星主沧帝独创符纹。据说此符敢向天宫要人,敢从地府夺魂,生死人肉白骨,焕众灵之生机。乃是真正的起死回生术!”   沧华是木之属性的主神,位居东方,掌春,主万物生机。   因此,沧华曾独创“万物生”   据说此术诞生之时,世间万花齐放,三界百兽争鸣,所有生灵皆自发感念沧再塑生机之恩。   亦是沧华证得神位之后的大贡献之一。   沧帝慈悲,由此得名。   竟是万物生!   这个传说中的古老术法,经这修士一提斛律保柠也想起来了。   可是,这是神祇的大术,这姑娘就一个普普通通的散修,却从何处习得……   就在所有人或惊诧,或质疑,或艳羡的各色目光中,炎颜娴熟地调运体内的青木之力,透过“万物生”的符纹,将充满生机的木之灵力层层均匀地运至斛律筠的伤口上……   “万物生”自然由沧华亲手相传。   至于炎颜体内的青木之力,同样是她身体内原生的木之炁。   在当初种灵根的时候,原本就是劈出了沧华的一脉灵根给了炎颜。   后来开辟炁海,沧华为了助炎颜夯个好基础,又用自己的青木之力替她拓了一遍经脉。   如此几次三番折腾,颜延体内留存的木之力虽然不及她的空间之力那般磅礴,其实也比一般拥有木之力属性的灵根修士还要充沛。   “万物生”符箓是炎颜最初跟沧华学习画符的时候,沧华就教给她的。   此术是关键时候能夺天机,造生机的大术法,沧华自然要让炎颜务必掌握。   她虽然平日极少使用木之力,可是她所拥有的木之力,催动“万物生”给斛律筠疗个区区棍伤,简直不要太简单。   随着青木之力层层覆下,斛律筠背上的伤肉眼可见地迅速结痂……愈合……成疤……平复……   分分钟呈现完好如初的平滑肌肤!   炎颜竟破除了斛律家的血禁,治愈了斛律筠的家法棍伤,就连斛律保柠都忍不住心生钦服,开口道:“炎姑娘……”   “且等等!”   斛律保柠刚张嘴就被炎颜抬手止住:“你先闭嘴,等我处理完最要紧的事儿你再说话!” 第621章 当大魔王遇上炎颜   斛律保柠身为家主,平常都是被尊崇的存在,这会儿让炎颜当众拿话噎回去,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他拿着家法把斛律筠打成重伤,这种没处可医的伤势,人家姑娘来了二话没说就给治好了。   他还能说什么?   被噎就被噎罢,谁叫人家小姑娘有本事呢。   这年头甭管岁数大小,有本事的就是爷。   众人见炎颜不讲情面地直接把家主都给噎了回去,以为她要问斛律筠的事,皆在心里默默地预备腹稿,琢磨等会如何应对……   可是炎颜却根本就没搭理斛律筠,反将目光投向人群外。   抬手划拉开挡住视线的几个族人,炎颜对着人群外围,准备开溜的斛律筱菲喊了嗓子:“斛律虎妞,哪儿去?进来磕头!”   斛律筱菲怂起的肩膀瞬间胯下来,回身怒瞪炎颜:“就知道你小心眼儿,忘不了这茬。你不是来拯救我三哥的么?总盯着我干嘛啊!”   炎颜笑了。   这姑娘明显外强中干,这会儿是强撑着呢   炎颜笑咪咪道:“我是来拯救你三哥的没错,不过既然你刚才说我瞎显摆,我就先把你的嘴先堵上再说。”   斛律筱菲撇了下嘴。   还不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炎颜:“你每次见我总这般没大没小的,我就算只比你大两岁也是比你大,叫声姐不应该么?喂啊喂的我就听不惯,今天正好趁这机会一并解决了。”   说完,炎颜往自己面前的地板一指:“行了,别磨叽了,愿赌服输,赶紧磕头叫姐姐,本姑娘时间贵着呢!”   众人还以为炎颜啥要紧事儿呢,闹半天就是跟斛律筱菲杠。   这姑娘脾气一向都这么任性的么?   倒是跟他家四小姐有的一拼!   斛律筱菲嘴噘地老高,一脸不情缘。   可是她不敢在炎颜跟前造次。   斛律筱菲天不怕地不怕,家里家外蛮不讲理惯了,唯独在炎颜跟前,她就特别怂。   主要是炎颜一个不高兴就拿她当钉子往地里拍,实在太跌面子了,这是个女孩子就受不了啊!   尤其炎颜现在的修为已经远超过她,她都感知不出她到底是筑基后期还是大圆满,估计连三哥都打不过她了。   尽管心里无比郁闷,可是斛律筱菲还是乖乖在炎颜面前跪了下去。   乖乖磕了三个头,末了嘟嘟囔囔唤了声:“炎姐姐。”   又挤兑了一遍斛律虎妞,炎颜笑得见牙不见眼:“可记住了,今日打赌说得明白,打今儿起,往后只要见我都得叫声姐,如若……”   “如若不叫,你还拿我当钉子往地里拍。晓得啦晓得啦,往后能不能不提这茬!”   斛律筱菲赶紧打断炎颜的话,红着脸翻她一记白眼。   炎颜呡嘴儿一笑。   这丫头能这么跟她说话,显然是已经不再恼她了,只是嘴上不愿意服软而已。   她逗斛律筱菲的功夫,满院子的斛律族人已经全都惊呆了。   其中也包括斛律保柠。   斛律筱菲谁啊?   斛律阖族里那绝对娇生惯养的大魔王。   整个斛律家就没人能惹得起的存在。   在整个斛律一族,别说得罪她,见了她都远远绕着走,没准儿遇上她那日不高兴,就整出啥幺蛾子,折腾得人死去活来。   斛律筱菲的脾气不光在斛律家,就整个斛律家本族以及走商的地界,娇蛮都是出了名的。   连斛律保柠都头疼。   他三番五次跟廖家那位新上任的小家主廖靖轩,旁敲侧击提两家联姻的事儿,廖靖轩一听这个就装傻充愣。   还不是斛律筱菲在外头名声太大,把人家给吓的不敢要她。   没想到炎颜一进门轻易就拿下了斛律筱菲。   光凭这点,这女孩子就不简单。   是个做当家主母的料……   斛律族众还沉溺在炎颜降伏斛律筱菲的能干里呢,炎颜已经站起身,顺带踢了脚还坐在地上的斛律筠:“伤都好了就起来吧,还等人请呢?”   斛律筠尴尬:“你就不能说话客气点儿?”   炎颜瞥他一眼:“今天这事儿本来就你不对,斛律家主打的合情合理!”   斛律筠望着炎颜的目光特别深:“我只是想帮你……”   炎颜妙目一瞪:“就算为了帮我也不能胡来!”   斛律众人:嗯,是个明辨是非的姑娘!他家少家主眼光还算不错。   被炎颜当众呵斥,斛律筠非但没恼,心知她这是为自己着急的,心下反而生出几分暖意。   温顺地垂首,斛律筠轻轻点了下头:“是,今日我的确有些欠妥当,叫你担心了。”   炎颜白他一眼,懒得再搭理,转身面对斛律保柠。   对斛律保柠拱手一礼,炎颜道:“今日之事炎此前并不知情。若早知三公子行此鲁莽之事,炎定会阻拦。”   说至此,炎颜轻叹:“所幸,琅玕神木已经顺利出拍,并未对贵府造成实质的损失。除了今日之事,三公子以往行事皆谨慎细致,行商在外进退有度,能力卓然,斛律阖族有目共睹。”   再次向斛律保柠拱手,炎颜目光真诚:“我听闻斛律家主要因为此事废掉三公子的少家主之位。炎深以为,培养一位合适的家主继承人并不容易,还望斛律家主慎行!”   斛律保柠尚未开口,从斛律族中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身着一袭深棕色锦缎长袍,拄着龙头杖,走路举止颇有气势。   老人走到炎颜的当面,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你这小女娃子说出这样话,听上去有些道理,其实里外全都是替你自己开脱。甭以为我们听不出来。像你这种自私的小丫头片子,还想糊弄老夫,没门儿!”   这老人一走出来,斛律筠就给炎颜传音解释:   “这位是我家族中的三叔公,是我爷爷的亲弟弟,也是目前最受尊重的族中长老,连我父亲都敢骂,你与他说话需仔细……”   炎颜浅浅一笑。   三叔公啊,难怪,又是位被家族惯坏的老头儿。   斛律家主的驭人之术可真成问题。   炎颜下巴一扬:“我怎么自私了?我如何替我自己开脱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呢,还请老人家把话说得明白些。” 第622章 你又不是我三爷爷!   尽管斛律筠事先已经提醒,炎颜一开口,说话的语气仍透着明显的攻击性。   并非她不尊老爱幼。   尊老可,但针对具体的事儿还需讲个道理。   人上岁数就可以不讲理了?   这话说不通。   三叔公把下巴上稀稀拉拉半长不断的胡子翘得老高:“现在那什么木拍完了,事儿没落在我家头上,你上门来说两句便宜话,就算过去了?嘿嘿,哪有这等好事儿!”   “哼,这是没出事,要是出了事,你还会来?你还敢登门替斛律筠求情?你早就远远躲开站干案儿去啦!”   说着话,三叔公还提起拐杖头指向炎颜的鼻尖儿:“像你这种小丫头,是巴不得天底下的少年公子都围着你转悠呢,还会嫌我家三小子多事?别净说好听的了,糊弄谁呢!”   炎颜淡笑:“我一进门就说了,这事儿我不知道,我也是拍卖完才知道此事,当即就赶了过来,我身边一干朋友皆可为我作证!就算贵府的孟修士,也可替我作证。”   三叔公根本不听炎颜解释:“算了吧,那些都是你自己的人,当然会替你开脱。就算孟大修,他还不是为了巴结未来的少家主,你是我家三小子喜欢的人儿,他当然会替你说话。”   “少跟我来这套!我活这把年纪比你吃的盐都多,啥人没见过,如你这样脸皮厚又会卖嘴皮子的,三爷爷我见得多了!”   炎颜抱臂一笑:“你是斛律家的三叔公,又不是我的三叔公,我犯得上跟你耍嘴皮子?我又不比你斛律家钱少,也不是丑的找不上男人,凭啥跟你耍心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么?”   “噗嗤!”斛律筱菲一个没忍住,竟然笑出声儿来。   这个三叔公在族里也是个不讲理的,比斛律筱菲还要难缠。   仗着自己年岁大,逮谁骂谁。斛律筱菲跟他杠过几次,都闹到父亲跟前去了,结果这老头子直接连斛律保柠也骂了一顿。   就连斛律筱菲这样的小魔头,都觉这老头不可理喻。   这会儿被炎颜给怼了,斛律筱菲还觉得挺解气,一高兴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等笑完了才想起,自己的立场被炎颜给带歪了。   赶紧呡起嘴儿,假装一本正经。   斛律筠也忍不住以手抵唇,低低地笑了一声。   三叔公的眼睛立马瞪地溜圆。   他平日里被众人捧惯了,哪里受得住这个,当即拿拐杖把地面敲地砰砰响:“好你个不知道好歹的丫头片子!”   “三小子今日为你压上了我斛律全族的利益,那里头也有我的一份!你非但不领情,还跑上门来跟身为长辈的我没大没小叫嚣。”   炎颜:“老人家也讲讲道理好伐,保底谁先跟谁叫嚣的?”   三叔公:“这会儿就是你在跟三爷爷我叫嚣!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三爷爷今日就叫你看看你那小细胳膊,到底能不能拧过大腿!”   “你不是为护着三小子来的么?来人,抬家法来,这丫头片子不是能治好家法杖伤么?我老头子就舍出老命亲自动手,再打他一遍,我叫你治!”   三叔公在族中辈分高,他一呼喝没人敢得罪,立马就有人族人赶紧又去抬家法杖。   斛律保柠赶紧上前劝:“三叔公,炎姑娘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闹事的。她事前确实不知情,这点我已差人查访过。您先压压火气,就算把筠儿打死,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三叔公照着斛律保柠脸上就啐了一口:“我呸!你小时候我是如何教你的?你长到这个岁数,竟连你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了,你既管不了,三爷爷我来管!”   说完,把斛律保柠往旁边一推,抄起家法杖就要往斛律筠身上打。   斛律筱菲原本打算开口,见自己父亲都挨了骂,估计她开口就得跟着一块儿挨打,索性往炎颜背后一缩,不吭声了。   炎颜也是头大。   就从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老人。   她算看出来了,这老头儿一露面就是为了震慑她来的,这根本就不是奔着解决问题来的。   炎颜登时就有些烦。   “你要打便打,反正是你斛律家的人,你就算打死我也管不着。人,我已出手救过一次,欠下的人情也还上了。这回你自己赌气打死,与我可不相干。我也不会出手再救!”   说完,炎颜瞥了眼举杖停在半空中老头子,板着脸道:“还有一点我需把话说清楚,正因我跟斛律筠有些交情,我才愿意与你斛律家做塑料生意。”   “倘若斛律筠往后不再是斛律家未来的少家主,我家的塑料生意,跟贵府也就没啥关系了。”   炎颜此言一出,就连斛律保柠的脸色都变了。   塑料,眼下在整个钜燕堡以西的城镇,那绝对是各大小商队最紧俏的流通货品。   如今上至达官贵府,下至平民百姓,几乎家家户户冬日门窗,房舍,车轿……无一能离得开塑料布。   就连一些宗门,都会采购来遮蔽物资储备所用。   短短数月,单塑料一项销售的进项,就比商队以往带的所有货加在一起的利润还要高。   而且塑料制品方便保管又好运输,是走商最理想的流通货物。   现在除了他们的商队,一些小的商队也愿意采买大宗塑料,贩运到更远的村镇……   斛律保柠暗中查访过,炎颜最早便是从鹿吴城开始做的塑料生意,大约念及旧情,她给斛律家和廖家拿货的价格,确实要比其他商贩批发的价格低两成。   别看两成的利润,对于斛律家能大宗走商带货的商队来说,已经是十分可观的利润。   现在就已经有好几支小商队,直接从斛律家批发塑料制品。   凭斛律保柠对走商一行的敏锐,他当然清楚。   塑料,未来的利润空间远不止这么些,简直就是无可限量。   炎颜凉凉一笑:“想必贵府也听说了,我已跟金家三姐妹结拜兰晋,我家的商队先就住空家府邸。有这两家支持,我的塑料不愁铺不开销路。再不济,鹿吴城那边廖家新任家主与我关系也十分莫逆。”   “如果贵府免去了斛律筠的少家主之位,抱歉,新任少家主我不熟,无法再与贵府共事!”   炎颜撂下这番话,头也不回就向外走。 第623章 山海界塑料女王   塑料——   炎颜最后这一句话,成功让斛律府上所有人都震惊当场。   说实在的,自打炎颜进门儿到这会儿,除了斛律保柠,斛律筠和斛律筱菲,孟雁等斛律家族内几位身份顶级的人物。   其余大多数斛律族人都不清楚炎颜的身份。   就觉得这姑娘长得挺好看,好像还有点本事,从穿戴打扮看出身应该也还不赖。   听完斛律筱菲和炎颜刚才那番话,大概明白他们少家主今天犯傻,就是为了这个姑娘。   大约也是看中了这小姑娘的长相。   至于这么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名气?   至多也不过是仗着家族的势力有些名气罢了!   可是提起炎氏商队,提起塑料,那可实在太有名了!   如今钜燕堡往西,只要是商队,就没有不知道塑胶,塑料的。   就算不带相关货品,车轮的轮胎,防水防风的器械,摔不烂的碗勺罐子,绝对少不了添置大把塑料的制品。   就是不用走商的住家户,也越来越喜欢塑料制品,甚至有些人迷恋到了收集各种塑料制品的地步……   斛律族人全都被炎颜最后抛下的那句话给震住了。   可是谁都没想到,炎颜竟然就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塑料女王。   眼见女王被三叔公气走了,斛律族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三叔公的身上。   三叔公见炎颜扭身走了,只觉自己胜利了,把腰板儿一挺,得意道:“哼!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头,以为我斛律家没人了?有你三爷爷在,谁敢在我斛律家的地盘撒野……”   正嘚瑟呢,背后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您老别说了,赶紧追人去吧,不然冬天就没塑料布糊窗户啦!”   三叔公一瞪眼,大手一挥:“谁说的?不可能!”   “炎家商队跟咱家关系好着呢,只要咱跟炎家的商队搞好了关系,人家那可是塑料女王。女王大人的塑料布,那多得是!整个世界都不可能有人多得过她去!”   要说别的商货三叔公不过问,塑料这生意,他是最鼎力支持的。   主要的原因是塑料解决了他冬季里最大的烦恼——老寒腿!   塑料的密闭性绝对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这东西往窗户上一钉甭管多大的风,主要房子不给刮倒了,风它就窜不进来。   以往冬天,三叔公最怕的就是窗户往里窜风,木窗要透亮就只能糊白麻纸,可是质量再好的白麻纸也要往里灌风的。   尤其四季少了春一季,冬日就显得尤其漫长,对三叔公这样有老寒腿的老人就格外难捱。   可是要想完全堵住风,就得捂棉被!   可是门窗一整个冬天都捂住厚厚的棉被,那屋里黑咕隆咚的,跟住在地窖里有啥区别?   光能听见外面呼呼的西北风吹个不停,连个枯树枝都看不见,只会让人心情更抑郁难捱。   而炎颜的塑料布,几乎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炎颜最新研制的塑料布,里面特地融入了专门供冬日使用的抗冻制剂,不光冻不硬且透光性完全是白麻纸无法相比的。   最重要的是还特别严实。   冬季的窗户上只要订上两层冬日特制塑料布,外头的景致一览无余不说,还一丝儿风都吹不进来。   这个东西往三叔公住的房子上一用,三叔公当即就念了声佛:“我保佑塑料女王她家八辈祖宗都长命百岁!”   那感激涕零的,就差给炎颜立生祠,造功德牌位了。   现在三叔公走哪儿都跟人家夸塑料布,一方面自家商队靠这东西赚了很多钱,另外他是打心眼儿里真稀罕。   看三叔公这啥都不懂还穷嘚瑟的样儿,斛律筱菲就想挤兑他。   鼻子里一哼,斛律筱菲白眼儿朝天:“三叔公你还做梦呢!还搞好关系?你刚就亲自把塑料女王给气走啦!”   三叔公泛黄还带着眼屎的眼珠立马瞪地溜圆:“走?塑料女王啥时候来的?我咋没看见!”   孟雁:“刚才你骂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位,不就是?”   三叔公张着的嘴就忘了合拢……   他慢吞吞地把脸转向斛律保柠,求证。   斛律保柠轻轻点了点头:“是,刚才那位炎姑娘,就是传说中的塑料女王。”   “咣噹!”家法杖重重掉在地上,差点砸了他的脚。   三叔公拄着拐杖,身子一扭就往外撵,边追嘴里还边骂:   “我把你们这些不肖的子孙,既都知是女王大人大驾光临,你们咋不热情款待?还叫人家搁院子站着!刚才那对人家那般无礼,你们都是缺心眼儿吗?”   斛律保柠:他们分明就没开口的机会,全听您老说了。   斛律筱菲:也不知谁缺心眼儿?   三叔公平日里老寒腿,出入都叫人抬着走,这儿追炎颜,一双脚丫子外加跟拐杖倒腾地贼欢实。   炎颜才出了后园子,就听背后有人唤:“女王……女王大人!女王大人留步啊……”   听见这个称呼,炎颜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在喊她呢。   停下脚步,炎颜转回身,就见斛律阖族所有人,以三叔公为首全都从内院里追了出来。   面对眼前这戏剧性的翻转,炎颜其实一点都没意外。   她虽然许久不曾亲自走商,可是现在塑料在整个钜燕堡以西的行情,她早有耳闻。   像斛律家这种以走商为主要运营方式的家族,是绝对不会放弃经营塑料的。   是以,刚才在来的路上,孟雁问她的时候,炎颜就想好了保下斛律筠的对策。   要对抗斛律家族,她手里最大的底牌就是塑料品的运营权。   利用塑料运营权,成功保住斛律筠的少家主之位,炎颜胸有成竹。   面对追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三叔公,炎颜抱臂一笑:“怎么追出来啦?不嫌我不知天高地厚了?”   三叔公:“女王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是我老头子不知天高地厚!”   炎颜:“不怕我来你斛律家撒野?”   三叔公:“您随便撒,只要这院子里有的玩意儿,您可劲儿砸,只要您高兴!”   炎颜:“不打斛律筠了?”   三叔公:“您说不打就不打,您让打谁就打谁。只要女王大人一句话,您就是让我把斛律保柠揍一顿,也成!”   斛律保柠:招谁惹谁了我! 第624章 这么蠢,我不要!   炎颜晏晏一笑:“那还免不免斛律筠的少家主呢?”   三叔公:“您说免就免,您说不免就不免,全听女王大人的,您就是让斛律筱菲那小魔头当少家主,俺们也没二话!”   斛律筱菲:这老爷子一张口,她分分钟就像揍人咋整!   见三叔公一副顿足捶胸,追悔莫及的样儿,炎颜心里只觉好笑。   老头子一张嘴全是戏,这位年轻时候绝对也是个人物。   难怪在斛律家身份地位这么高,恐怕除了辈分高,年轻时这老爷子做生意也是把好手,大约为斛律家出了不少的力……   炎颜轻轻颔首:“嗯,那就还让斛律筠当着吧。虽然这小子做事混了点儿,可人品没的说,斛律家我就信得过他一个。”   站在人群后的斛律筠摇头苦笑。   这姑娘说话还那样,一点不给人留情面。   可是她这样的话虽然不中听,可是听在人耳朵里,却是一下就知道她是拿他当自己人,特别入心,特别舒坦。   三叔公连连点头:“女王大人说的没错,小筠子人品绝对杠杠的,您要觉得他人不赖,考虑当女婿也行!”   临了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要不给女王大人当上门女婿也没问题!”   斛律筠:“……”   为了赚钱把他都送人了,还有没有节操底线了这?   炎颜摆手:“算了吧,这么蠢,我不要!”   斛律筠卒!   斛律筱菲“噗嗤!”笑出声:“正好,往后也不用每次见面都逼着我叫姐姐啦,直接改口叫三嫂!”   知道这丫头是句玩笑话,炎颜倒没什么,斛律筠先红了脸,低斥了一句:“筱菲!莫信口胡言!”   斛律筱菲一吐舌:“装啥,三哥嘴上这么说,心里还不晓得咋臭美呢!”   炎颜没再理会旁人,只将目光投向斛律保柠。   毕竟斛律保柠才是家主。   斛律筠的少家主位置能不能保得住,最终还是得要斛律保柠的一句话。   炎颜虽没说什么,但接收到她的目光,斛律保柠就知道,这是炎颜跟他要给态度。   斛律保柠捋髯沉吟:“今日此事,虽说筠儿是为了与炎姑娘的一番情谊,可行事实在欠妥,且事先又未与族中只会商议,若不责罚,日后难以约束族中晚辈。”   炎颜点头:“斛律家主所言有理,必须得罚,而且还得重重地罚才能让他长记性!”   斛律保柠一呆。   这姑娘说话颠三倒四的,到底向哪头?   刚才不让罚也是你,这会儿嚷嚷要罚的也是你,好赖话全让你一个人说了。   炎颜弯着眸子一笑:“斛律家主别误会,我只说不免斛律筠的少家主,其他的随意您怎么罚,我也觉得这家伙活该!”   斛律保柠这回听明白了,拱手笑道:“多谢炎姑娘体谅。”   说罢,回头向斛律筠沉声道:“既然有炎姑娘替你求情,我便看在炎姑娘的颜面上暂且留你的少家主位置。但足还是要禁,照样需关满七七四十九日方罢!”   斛律筠赶紧向父亲行晚辈大礼:“孩儿知错,孩儿领罚。”   炎颜见这边的事算彻底解决了,便打算回去。   琅玕木拍卖出去,最后她临走时候连金锣都没顾上敲,那边还不晓得怎样了……   斛律筠也看出炎颜着急想回去,便道:“炎姑娘且等等,靖轩眼下正在我书房,你既然来了,不若顺便见他一面。”   听闻廖靖轩也在,炎颜立马爽快应下,当即随着斛律筠往他居住的院落走。   廖靖轩现在对炎颜很重要。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斛律家再没人提惩罚斛律筠的事。   三叔公砸吧着嘴,望着俩人的背影摇头感慨:“要说筠儿今天这事干的虽然鲁莽了点,可是为了这样的姑娘,也算值了。”   斛律保柠也默默点了下头。   经过今日一事,斛律家族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未来斛律家的家主之位非斛律筠莫属了。   有炎颜这样的朋友给斛律筠撑腰,斛律筠的少家主之位就成了无可撼动,板上钉钉。   这么一想,斛律筠今天干的事,其实也不算太鲁莽。   两人来到斛律筠居住的院子,廖靖轩正在书房里急地转圈圈。   他也知道今日斛律筠去了神木拍卖的现场,也知此事完结,斛律保柠定要严惩斛律筠。   刚才他已经听跟随斛律筠的小厮说了,斛律筠被族人带去受家法。   俩人虽是好友,可这到底是斛律本族的事,他满心担忧却也只能在书房内候着消息。   只是廖靖轩怎么也没想到,炎颜今天会亲自赶过来。   他也想过告诉炎颜,可是想到今日是她拍卖琅玕木的大日子,便没敢惊动她。   再者事先廖靖轩再三交代不让对她透露,为了顾全好友的颜面,廖靖轩只能替他瞒着。   鹿吴城一别虽只数月,三人再相聚仿佛已过经年。   进了书房,只剩炎颜和廖靖轩,斛律筠郑重向炎颜行礼道谢,无奈叹息:“今日的事,我本想帮你的,反倒给你惹了这些麻烦。唉!”   炎颜摆手:“凭咱们的交情,不说这些。”   斛律筠将前院的事简单说与廖靖轩。   廖靖轩也不禁感慨:“我们两个须眉男子,遇事反倒总叫你替我们拾掇善后,实在惭愧!”   炎颜笑道:“既然惭愧,那就好好为本女王做事!”   斛律筠和廖靖轩果然双双拱手向炎颜道:“愿为女王大人效犬马之劳!”   炎颜只当他俩说笑,一笑摆手,随意在茶桌前坐下,向廖靖轩问:“矿洞开采那边可还顺利?”   自离开鹿吴城,矿石供应一项炎颜全不过问,全权交给廖靖轩负责开采,运送等一切事宜。   廖靖轩现在已经正式接任廖家家主。   他虽年纪轻,却也很快体现出卓越的办事才能,将矿石开采一应事务安排的十分妥帖。   确实帮了炎颜不小的忙。   如今,随着塑料销量越来越大,出货越来越多,对矿石的需求量也与日俱增。   廖家已经停了其他生意,专门为炎颜供应矿石。   因塑料的效益出奇的好,廖家如今单项的收益反倒比以前高了数倍不止。   如今,廖家算是炎颜专司的矿石原料供应商。 第625章 新的羊皮卷   廖靖轩点头:“一切顺利。你让乔掌柜帮忙炼制的那些,用于矿洞开采和运输的灵器都很好用。只是每次消耗的灵符太多,会提升不少开采成本。”   炎颜:“这事孟雁也跟我提过。我琢磨实在不行就雇几个筑基期的散修,由我这边提供补气丹,让修士用灵炁催动矿机,这样效率会提升一些。”   “灵丹由我和孟雁两头供应,每次你来送矿石的时候便可顺带将补气丹带回去,如此开采速度既能比普通人服用丹药更快,对丹药的消耗也会相对降低。就算加上雇佣修士的成本,效率上去了也划算些。”   廖靖轩点头:“你这也是个办法,我家府上就有不少筑基期的修士,我回去即可安排修士入矿。”   “另外乔掌柜说,他眼下的修为尚不能刻制阵盘,如若你有相熟的元婴后期的炼器士,也可刻制一枚聚灵阵阵盘,如此会比现在采矿效率更加迅捷。”   炎颜点头:“这个提议不错,我想办法弄个聚灵阵的阵盘……”   炎颜跟廖靖轩商议采矿事宜的时候,斛律筠就在旁边一面认真听着,一面给俩人添茶。   等到廖靖轩采矿的事说差不多了,斛律筠突然插问可句:“靖轩你如今有几支商队运送矿石?”   廖靖轩:“六支。”   斛律筠皱了下眉。   廖靖轩解释;“我家原本就只有四支商队。你晓得我廖家是坐地起家,并非像你家靠走商起家。我家开始组建商队也只这二年的事。我有事刚做了家主,对管理商队我实在没啥经验,只能慢慢来。”   斛律筠转而问炎颜:“如今你的塑料商货贩售的城镇,铺开有多少了?”   炎颜:“钜燕堡以西的大小城镇基本全部铺开了。”   见斛律筠有些意外,炎颜解释:“主要是金家和空家的能力比较强。向北的九野武家,金家负责跟那边接洽,如今已经开始固定按批次进货。”   “向南的上宵褚家和洞明府,因为紧挨南类,是空家的地盘,便主要由空大当家帮忙联系。褚家也基本谈妥,就是洞明府还一次货都没订过,他家好像对塑料制品不是很感兴趣。”   斛律筠:“洞明府是个修仙门,它跟轮回堂和白雾殿不同,是比较纯粹的修仙宗门,参与凡俗交易相对较少,尤其最近听闻宗门内馆阁之间好像闹了些矛盾,有要分立的意思。”   炎颜:“那倒不碍事,空家与洞明府关系不错,那边的市场有空楠天帮忙开拓,不会出什么问题。”   斛律筠却摇头:“如今你的塑料制品销售越来越广,需求的货量也就越来越大。你有没有想过,单凭靖轩的这几支商队,根本就无法满足你的原料矿石供货需求。”   炎颜静静地望着斛律筠,没吭声。   这确实是个问题。   斛律筠知道炎颜在琢磨了,继续道:“况且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你的商队越行越远,再往下走,就是连我斛律家也从未涉足过的地界,靖轩走商经验不足,恐怕难以按时供应你的矿石需求。”   斛律筠说完这番话,屋里两人全都静默不语。   他说的是个很严峻很现实,而且炎颜马上就要面临的问题。   确实,随着炎颜越走越远,单凭廖靖轩行商的能力,肯定无法满足越来越大的矿石供应需求。   可是炎颜自己的商队还要负责分发出货,也不可能千里迢迢折回鹰轨城帮廖靖轩运送矿石……   这问题还真有点棘手!   就在两人皆沉默的时候,斛律筠站起身,从对面博古架的抽屉内取出一张软羊皮卷。   走到二人面前,斛律筠把羊皮卷缓缓铺开:“这是钜燕堡往东直至沿海的区域图,是我最近才命人专门绘制的。”   炎颜和廖靖轩赶紧凑过来看。   斛律筠指着图上的区域给二人解释:“这张图是我择派了一支较有经验的队伍,专门走了一趟绘制的。其中还融合了别家商队手中的区域图。时间太过仓促,绘制略显粗糙,但作为走商参考足矣。”   廖靖轩不禁赞叹:“斛律兄真是有心啊!”   斛律筠看了廖靖轩,又看向炎颜:“我有个想法,就是说出来可能会惹你们二人误解。”   炎颜此刻的注意力已全被地图吸引了去,头也顾不上抬,只应了句:“但说无妨。”   斛律筠道:“我觉得,既然廖兄是坐地起家,并不擅长走商。不如不勉强他,就令他专注开采矿石。接下来由我的商队来为你运送矿石。”   “我斛律家本就是行商起家,更善于商队的打理和创建。即便远途行商,开拓商道也驾轻就熟。相对靖轩勉强行商更便宜也更安全。”   斛律筠这番话说的绝对出自真心,且十分有理并妥当。   可是炎颜却垂眸不语。   旁边的廖靖轩拍手笑赞:“这个提议可行,正好发挥了我俩各自的长处,可谓一举多得!”   炎颜却摇头:“此事不妥。”   “为何?我觉得这么安排最好不过!”廖靖轩不解。   斛律筠也看过去,明显有些担心。   他觉得炎颜肯定是误解了。   炎颜并未看他,捻盏垂眸:“当初在鹰轨城,我与你二人达成协定,廖府替我开矿并专司运送矿石。筠少主助我开辟和推广塑料走商路线。”   说完,她看向斛律筠:“如今,塑料各方销路开始初现规模,这其中与你二人的鼎力相助定然无法分开。这短短数月,廖少主几乎放弃了廖家其他所有的生意,全力支持我的原料供应。各种摸索辛苦自不必说。我怎能这么做!”   廖靖轩摇头:“我做这些算什么,比起你与我廖家的大恩,和对我的支持,我还差着远呢。”   炎颜却摇头:“那是你心中想的。我既然当初答应与你二人同富贵,如今稍有起色就放弃廖家商队,改用斛律家的商队,这么做忒不仗义,失了经商的诚信之本!”   说完,炎颜目色真诚看向廖靖轩:“虽然廖家没有经商的经验,我愿意等你成长,等你的商队成长。哪个厉害的大家主都不是生而成就!” 第626章 少年商杰   炎颜目光真诚:“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也能将廖家的商队经营得有模有样!”   廖靖轩愣愣地与炎颜对视,眼圈渐渐有些微热。   他初任廖家家主,可以说是廖家历代最年轻的家主,也是廖家最没有根基的家主,自然也会遇到诸多困难。   上任这数月个中滋味,只有廖靖轩自己心里清楚。   这其中,给他支持最多的就是炎颜和她的塑料生意。   廖父不甘心家主之位被夺,总伺机夺回家主的位置。   族中一些有些势力的长老,也试图利用各种权术,各种刁难。   趁着他尚未羽翼丰满,趁虚而入。夺取他家这一直的族长权力。   可以说,廖靖轩这些日月在族中的处境异常艰辛。   华畅的商队期间回过一次鹰轨城,当时得知廖靖轩处境,书信报知炎颜之后,炎颜当即手书一封,直接飞书至廖府。   信中言明与今日支持斛律筠相同,唯有廖靖轩担任家主之位才肯继续与廖家共事,否则将撕毁一切协定,宁可放弃矿场,也彻底中断与廖家的生意往来。   至此,廖家族人才再不敢为难廖靖轩。   可以说廖靖轩的家主之位跟斛律筠的少主位置一样,全都是炎颜给保下来的。   在廖靖轩的心里,对炎颜以及她的塑料生意的支持绝无二话,绝对鼎力而为。   因此,刚才斛律筠的提议,他听了觉得很有道理,想都没想就决定支持。   却没想到炎颜竟然还记得当初离开时,他们三人的约定。   如此厚得德重诺的姑娘,廖靖轩身为男儿,亦是打心里佩服。   听炎颜反对,斛律筠一点也不恼,反而笑对廖靖轩道:“我就知道说出来她头一个不乐意。别看她平日那张嘴利如刀锋,得理便不饶人。但凡讲究诚信的事儿,她却是比谁都稳当可靠。”   廖靖轩只觉此刻心头火热。   因炎颜刚才那句“我愿意等待你的成长,原地等待你的商队成长。哪个厉害的大家主也不是生而成就……”   就凭这份信赖,就凭这份坦诚,就算明日炎颜要反了这个天下,他廖靖轩也跟着她干!   向上一拱手,廖靖轩目光坚定:“炎姑娘,既然斛律兄的提议妥当,不必拘泥于当初的约定。我觉他所言甚有道理,如此,我也可腾出全部精力主持开采矿石,定比现在出矿的效率还要快的多!”   “斛律兄本就善于经营商队,让他来负责运送矿石,正是各得其所,取长补短。我俩也好发挥出各自的优势!”   炎颜还待再说,廖靖轩抬手制止她:“我知道,你觉得如今生意做起来了,就抛开我的商队不用,是背信弃义,你仍要坚守当初对我的承诺。”   炎颜没说话,她确实是这个意思。   做生意最不能干的就是过河拆桥。   生意大了就忘了老朋友,这样的生意如何能长久。   廖家一直希望能发展商队,她知道。   廖靖轩笑了:“你为保我的家主之位,不惜与廖家众长老撕破脸,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我和那两个孩子的性命,将我廖家彻底拔出泥沼。若非你,恐怕我廖家早就被摩诃洛伽吞了。”   “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有什么不能为你做的?更何况如今这样的安排子,我也并没牺牲什么,只不过放弃区区几条商队而已。”   说完,廖靖轩向对面的斛律筠笑道:“斛律兄,即日起,我那几支商队就劳烦兄长接手了。我此番回去只专心致志开采矿石,一概不问外事!”   斛律筠也爽朗一笑:“我才不接手你的商队,你的商队还是你的,我只替你打理。不过三年五载,保管叫你四支变八支!”   “好!那兄弟的商队就交给兄长了!”   两人说完,还以茶代酒,豪迈地干了一杯。   炎颜却皱眉:“可是,就算靖轩回去专心采矿,他如今是廖家的家主,想干啥就干啥,没人管得着。”   “斛律筠你可还不是斛律家的家主,走商替我贩运矿石的事儿,你还需与斛律家主和族中长辈商议着来。别忘了你今天捅的篓子,就是私自做主!”   斛律筠潇洒一笑:“你忒小看了我。你当这地图哪儿来的?这是我全凭自己的能力组建的商队弄来的,走了可不下一遍呢!”   呷了口茶,斛律筠脸上现出几分得意:“实不相瞒你俩,我当初从鹰轨城出来的时候,手上只有五支商队。如今我手里已经有十五支商队了。”   炎颜和廖靖轩全都瞪大了眼。   炎颜:“你咋建的这么快?”   要知光养活一支商队,对于一个小家族来讲都养不起,更别说商队还要管理,还需要为各自制定合理的路线,那不是说建就建立的。   斛律筠跟炎颜和廖靖轩没秘密,便如实道:“以往我走商,因手里有五支商队的进项,这些年也攒下一些积蓄。上次自鹰轨城与你二人分别,我就仔细考察过塑料未来的行商前景,深觉此事大有可为,便开始着手打造商队。”   “我原先那几支商队主要也重在培养人才,全不用庸碌之辈。这几年下来,商队里的小伙计都能顶个小商队的管事,早已是个中的熟手。”   “因此,再组建新的商队就只需招兵买马,大小管事一应全是现成的,新人进来拉出去走两趟商,基本的就差不多了。”   “我手底下早有得力干将,不比你的沈爷差,招揽人手这些杂事全不用我操持,我现在只把精力用在未来尚未拓展的商路上,其他一概不用过问。”   说话间,斛律筠再替炎颜和廖靖轩斟满茶,一派气定神闲:“因此,我要替炎家商队运送矿石这件事,无需与族中商议,我自己就能做得了主。我根本就用不着家里的商队。”   听他说完,廖靖轩忍不住赞叹:“到底是斛律兄,铺设长远,行动也有魄力。常年行商协理族中事物磨砺出来的,我是拍马不及啊!”   炎颜听闻也颇感意外。   要知,斛律家阖族统共才二十一支商队,其中斛律筠自己组建的就有五支。   如今他私自打造的商队就已经十五支了,他才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距离接手家族族长还有几十年的光阴。   到时,他自己手上的实力恐怕已经不输于整个家族,甚至还有可能强于整个家族。 第627章 就不爱她在自己跟前亮爪   难怪斛律家族对这个少家主全无异议。   斛律筠在走商这一行里,绝对是个有勇又有谋的少年英才。   见炎颜都露出佩服的目光,廖靖轩不着痕迹地微笑。   他知道斛律筠之所以这么急于扩大自己的实力,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想追随炎颜的脚步……   尽管斛律筠已经说明是自己的商队,炎颜仍并未像他俩人表现的那般乐观。   “我觉得你还是应与族中商议此事,毕竟你现在还不是族长,日后莫叫族人诟病。”   斛律筠浑不在意:“不用跟他们说!说了反而事多。我自己的商队,愿意往哪儿走是我自己的事,他们就算有意见也不敢说什么。你不在族中不晓得,若事事都得族人同意,那就啥也不用干了。”   炎颜:“要不你就先用五支商队替我运送矿石,先别一下把所有的商队全搭进来。万一有什么意外,损失也不至于太多。”   斛律筠却摇头:“要干就干大的,我手里的十五支商队,即日起就全部用来给你运送矿石,你旁的什么也不用管,就安心出你的货便是!”   廖靖轩也道:“颜,你就莫再推辞。我俩都信得过你的人品和能力,你只管放开手脚干你的,矿场和矿石运送这边有我和斛律兄,你就啥也不用操心!”   斛律筠也向炎颜拱手:“靖轩说的没错,你的人品我俩信得过,你的能耐更是众所周知,你安心做你的事,我二人今日做的决定,他日不论结果如何都无怨无悔!”   炎颜见这俩人此刻正在兴头上,知道劝也无用,只得将此事应承下来。   从此,鹰轨城的廖家就专门负责矿场开采。   宝奉城的斛律家则专司负责为炎颜运送矿石。   炎颜从袖袋内取出前几日刚拍来的几对青蚨子母壁交给斛律筠:“我如今身上就只有这七对青蚨壁,你的商队暂时够用了。”   青蚨子母壁虽然不是青蚨钱,却也同样是用青蚨的子虫和母虫炼制而成。   虽不及炎颜和毕承那对真正的青蚨钱那样可以千里感应彼此的状况,寻人完全没问题。   炎颜没有固定的路线,有了这东西,斛律筠的商队找她就算有了指引。   这边的事情安排完,天色已不早,炎颜离开斛律府,仍回了契府。   她是从正门进入契府的。   正门难得的没紧闭,约莫是给她留着门。   府内十分安静,炎颜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刚才跟廖靖轩和斛律筠商议的那些事儿。   今日这个决定,就相当于她日后要承担起廖家和斛律家的未来。   这个胆子可有些重……   心里琢磨这些,炎颜就没注意周围状况。   “人都回来了,还在想斛律家那小子呢?”   声音冷不防从旁边传来说话声,炎颜唬了一跳。   扭头才看见是契无忌独自站在花坛旁,正向这边看过来。   炎颜微笑:“抱歉,今天去了斛律家。当时有点急,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契无忌面无表情:“还好,总算还记得回来。”   炎颜听出契无忌眼下正气儿不顺,或许是气她私自离开。   她不想玩扫雷游戏,便道:“今日拍卖琅玕木紧张了一整日,有些乏了。明日我亲手烧几道菜作为今日私自离府的补偿,保准你不吃亏!”   说完,炎颜转身便向自己的温泉小院走。   她心里还惦记琅玕木最后出货的事,也不知顺不顺利,回去得问问邵云心……   心下一恍神的功夫,耳畔忽闻一阵急促的“嚯嚯”风声,身体下意识就向侧面迅速滑开数步。   炎颜本就是空间修为,再加上她自身有太极柔术的底子,随着修为逐步提升,行动要比同级别修士迅捷许多。   饶是如此,耳畔的碎发仍被迅疾的拳风扫着。   拳风竟硬生生卷掉她一缕发丝。   头皮扯地生疼,炎颜抬手捂住侧面的发鬓,回头瞪向契无忌:“吃撑着了?”   斥责的同时,炎颜也有些意外。   契无忌平常虽爱与她玩笑,却从不真正跟她动手,可是刚才那一拳出击,这家伙分明真用了几成力。   这厮居然动真格的!   对上炎颜冷怒的目光,契无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眯起,嘴角勾着的笑又邪又纯:“生气了?下午去见过斛律家那小子,回来再看我就觉得我不顺眼了吧?呵,女儿家的心思果然变的好快哦。”   炎颜朝天翻了个白眼:“斛律筠是因为我被家族责罚,我必须去!”   虽然很不情愿,可还是解释了一句。   她不想契无忌继续无理取闹。   契无忌冷笑:“那小子为了你不惜被家族责罚,还冒着偌大风险,帮你把琅玕木的价格抬到了五百万,姐姐是不是特别感动?”   炎颜点头:“是,靖轩和斛律三公子都是我的朋友。他们为了我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我的确很感动。”   听见炎颜称呼斛律筠“三公子”,神态言语之间透着明显的熟稔,且还亲口承认被感动,他心里一股无名火就蹭蹭地往上窜。   忍不住冷嗤:“姐姐是不是觉得斛律家那小子很能干?姐姐觉得琅玕神木拍到五百万就很满足了?啧啧啧,我以为姐姐会跟别人不同,没想到姐姐也是见利眼开之人。区区五百万而已,呵呵~姐姐居然这么容易被打动!”   听着契无忌的嘲讽,炎颜只淡淡一笑:“我可从来没装清高,我本来就是做生意的,自然希望生意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这没毛病!”   说完,懒得再理会这神经兮兮的人,炎颜扭身就要走。   背后再次传来契无忌的冷笑:“姐姐得了五百万就开心的不得了,倘若你要知道你损失了一千万的拍卖价,不知道会不会心疼的哭鼻子,我倒是很期待看姐姐哭鼻子呢!”   说完,自言自语叹了一句:“我原本打算出一千万留下姐姐的琅玕木,没想到半路冒出来个傻子,浑身没二两铁,还想撵金钉,真是个不自量力的废物!”   炎颜脚步停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契无忌,你可以辱我,但!我不许辱我朋友!” 第628章 被惹恼的炎小猫,真狠!   看着炎颜挺直的背脊和身侧握紧的拳头,契无忌心中的无名火也更盛。   他就说了那小子一句,她就听不得了。   她竟然这般袒护斛律家那臭小子。   他想撕人!   炎颜就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寒声警告:“契无忌!你若敢动斛律筠,我炎颜与你至此不共戴天!”   “呼!”耳畔再一次罡风冽冽。   炎颜侧身一闪,随即一记横勾腿就扫向对方侧腰。   契无忌突然出手,身形快如疾风,迅速避开,顺势呈鹰爪的手掌就扣住了炎颜的脚踝。   尽管炎颜跟契无忌动手时运了灵力,可是契无忌的肉身修为实在太恐怖,几乎相当于化神境修士的速度。   炎颜跟他对抗根本就没半分胜算。   可是明知如此,想起这家伙刚才侮辱斛律筠,炎颜仍旧一肚子气,顺势抬腿又是一记横勾,再次狠狠踢向契无忌的面门。   就算今天被打个半死她也认了!   敢辱骂她朋友,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还有这些天强行被关在契府,虽然契无忌不怎么限制她的自由,可是无法回商队,无法去别的地方……炎颜何时受过如此无囊气,   她胸中早憋了一股气,索性趁着今日他无端挑事,就痛快打一架。   就算打不过也挠他几爪子出出气!   契无忌原本心头不爽,跟炎颜动手也只是想杀杀她的锐气。   他不喜欢她在他面前像野猫一样亮出爪子。   还有就是她刚才护着斛律家那臭小子。   他对她那么好,她从来不领情,人家就帮她抬了抬价,她就感恩爱戴,居然还向着别人说话。   气死他了!   可是契无忌也没想到,炎颜竟然来真格的!   来真格的,还不是她吃亏?   契无忌行礼叹了口气。   炎颜这会儿也不管什么修为不修为了,   知道就算认真也打不过他,她索性完全放开手脚,调出丹田里的所有炁息加注在拳脚上,完全施展开太极柔术的招式,拳脚密集如疾风暴雨功向契无忌周身各处要害。   契无忌只觉此刻的炎颜,就像只被激怒的猫,呲着小白牙,亮着小利爪,冲他张牙舞爪……   别说,炎小猫被惹急眼还真有点棘手。   炎颜的太极柔术功夫十分扎实,加上灵力加持攻势,速度约来越快,整个人也越战越猛,越来越有状态。   契无忌原本只用了三分精神,竟然渐渐被逼迫也不得不拿出五分精神对付炎颜的拳脚。   话说炎颜这身手功夫是打哪儿学来的?   他从来没见过。   这套拳脚功夫还真不错!   炎颜以往并没在对抗的时候加入太极柔术,今日跟契无忌对抗,因为对方是体修,她便也不自觉混合了太极柔术的近身攻势。   没想到太极柔术结合她本身的灵力居然还挺好用。   在打斗的过程中,炎颜暗自在脑中描摹那个移形换影的符箓,按照沧华传授的对抗的时候加入功法的方式。   然后她就发现,当功法在她身体上运用出来的时候,她仍旧击打的是太极柔术,但打出去的拳脚,除了携带着光芒耀眼的空间灵炁之外,竟然偶然出现了残影。   出现残影,就说明她的速度在那一瞬间提升了无数倍。   与此同时,她那踢出去的一脚,脚背竟然挨到了契无忌的上臂。   她竟然踢中了契无忌!   还来不及收势,炎颜自己就已经被自己给惊呆了。   就连契无忌也吃惊地盯住她刚才碰到自己的那只脚……   这根本不可能!   炎颜的修为他不是没感应过,区区筑基期后期大圆满,绝对不可能碰到他的身体。   除了斧头,就连肉身强横到能抵抗化神初期的危魑,也轻易碰触不到他的肉身。   姐姐她这么弱的修为,怎么可能踢到他的身体?   炎颜此刻已经收起招式,见契无忌还在发呆,抬腿又是一脚笔直向他面门横踢过去。   与此同时,神识里响起沧华的声音:“记住刚才攻击的方式和感觉,加强训练!”   “好!”   炎颜在神识里迅速回应,心中又快速默了遍符纹,踢出的脚还在停留在空中,就拖出一串虚影,看上去就像好几只脚前后排列同时踢出。   霎时令人眼花缭乱,不辨真假。   一般人绝对不可能接下她这一脚,速度实在太快了,这分明就是溯回时空的速度。   不过契无忌的肉身搏击实在太强大,他却在看清炎颜攻势的同时,利落地躲开了她的攻击。   手腕一翻,他还扣住她的脚踝横着就将人拖向自己。   没踢中!   炎颜有些失望。   “失败不要紧,你刚才做的很好。记住那个招式,以后近身搏击用那个方法对你颇有优势!”   神识中再次响起沧华充满鼓励的声音。   炎颜唇角勾出一丝笑。   好久没听见沧华夸人了,说明她实战技能又提升了。   因为研发了新搏击术法,炎颜跟契无忌痛痛快快打了一个时辰,直到她彻底精疲力尽才停手。   擦掉唇角的血渍,炎颜呸了一口,喘着气瞪住契无忌:“服不服?不服随时来战!”   呸!   这小子,真特么小心眼儿,居然也动真格的。   她脸上了腰腿重了他好几拳,疼死了!   契无忌双手抱臂:“我倒无所谓,你还能打得动?”   炎颜这会儿确实累了,她知道耗体能她十几个绑一起也不是契无忌的个,扬起下巴:“明日再战!”   “奉陪到底!”   炎颜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   才没走两步又停下,回头警告:“往后不许在我面前侮辱我朋友!”   契无忌抬起下巴:“你再敢护着斛律家的小子,小爷就手撕了他!”   炎颜冷冷瞥他:“你试试!”   契无忌挑起半边眉,没吭声。   姐姐这么护短,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也这么护着他?   等到炎颜走远了,斧头和危魑才从旁边的园子里偷偷溜出来。   走到跟前,危魑看着契无忌手背上几道已经肿起的红红的抓狠,心疼地眉头都拧成了死疙瘩:“少主陪练就陪练吧,为啥还把肉身防御卸了?这给挠的……”   斧头也有些不高兴:“炎姑娘也忒狠了,真忍心下得去手。她就没看出来少爷是专门陪她练手呢!这丫头,可真没良心啊!”   契无忌斜眼一棱:“姐姐就算做错了也只能我一个人说,你们不行!” 第629章 学打架,看一眼就行!   眼见契无忌又要急眼,斧头赶紧顺毛捋:“是是是是,如炎姑娘这般聪颖过人的女子,她迟早会体察少爷您的一片良苦用心!”   说完,斧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真不懂这到底图个啥,让炎姑娘每天泡温泉提升修为不说,还亲自陪着炼。您是喜欢挨她揍?”   契无忌抬手轻触手背上炎颜留的抓痕:“我不能时时在她身侧,她厉害些,我也可安心。”   斧头和危魑对视沉默对视。   只有他俩知道,少爷是怕老爷知道了炎颜,利用这女子掣肘他。   看来少爷这次是认真的。   ————   炎颜才不管契无忌认真不认真呢。   痛痛快快打了一场,她这会儿早回了温泉小院。   洗了澡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又去找邵云心询问离开后琅玕木的拍卖事宜。   得知琅玕木敲锣由沈煜云代她完成,后续交接事宜皆是金凤娇帮助料理,拍得的五百万灵石也已收讫妥当,今日拍卖会算圆满收官!   末了,邵云心还忍不住调侃炎颜,如今她就算在钜燕堡,也算身价不菲了,等出了契府,恐怕立马就有不少达官贵府,甚至修仙宗门登门与她联姻的。   炎颜对这些自然全不在意,与邵云心闲话了一会儿,便仍如每日晚间一样去聚灵池中修炼。   她也邀请过邵云心一起来聚灵池中修炼,可是邵云心说啥也不肯。   虽然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邵云心已经比刚来的时候适应了许多,就算见了契无忌也不像刚开始那么别扭。   可是她心里到底顾及与契无忌的关系,就算不用脱掉全部的衣衫,也不肯进聚灵池修炼。   炎颜只好独自进池中修炼。   今日,炎颜一潜入聚灵池,就把丝丝从须弥境里带了出来。   仍旧像上次那样,丝丝幻化成她的模样,炎颜自己则进了须弥境。   刚才跟契无忌打的那一架,她还有些地方没彻底理解,急需找沧华请教。   一踏入须弥境,眼前突然青光一晃。   炎颜眉心一拧,下意识向后搓了一步。   等她稳住身形再去看刚才打面前一晃而过的青光,心下顿时大惊。   竟是沧华!   并且刚才沧华攻击她的招式她实在太熟悉了。   炎颜惊讶:“你竟然学会了太极柔术?!”   刚攻击她的沧华却并回答炎颜的问话,回身一记横扫,再次用太极柔术的功夫迅速攻向炎颜面门。   炎颜赶紧躲闪,却听神龛木台上传来清淡平和的声音:“我此刻模仿的,是你刚才与契无忌打斗时候的全部招式,顺带也用上了你的移形换影术,你仔细体会,看看其中有无破绽。”   炎颜仓促躲避开沧华的攻击,这才发现,此刻的须弥境里竟然有两个沧华。   不对,面前不是两个沧华,具体说应该一个是本尊,另一个是沧华分出的一缕魂体。   沧华本尊仍在龛台上喝茶。   陪炎颜过招的这个,是沧华的魂体分身。   听沧华这么说,炎颜赶紧专注看向他分身演示的招式,同时心头惊骇。   她今天只不过跟契无忌打斗了一次,沧华只在须弥境里观看,竟然就将她的太极柔术一招一式尽数学会。   这学习能力实在太恐怖了。   果然如白泽所言,沧华不愧是山海界几大神境里最能打的一个神。   学打架,看一眼就行!   “你今日利用这套功夫与契无忌相抗的时候,甚至连兵器都没用,就能攻击到他的身体,已经很好。只是你初次将二者结合使用,有些地方还不太娴熟。”   “另外你这套拳虽然套路设计巧妙流畅,但其中还有几处缺陷,我在看你运用的时候顺便为你做了调整,你仔细揣摩,定能发现其中不同……”   沧华的分身在给她演示太极柔术功夫的时候,拳脚上同样用灵炁模仿了她结合使用“移形换影”术法。   沧华的掩饰几乎与她当时击打出的拳脚一模一样,出拳扫腿同样带着残影,也同样有灵炁缠绕在拳脚上。   唯一不同的,她的灵炁是金色的空间力量,沧华的是青色的木之力。   沧华给炎颜将她下午打斗时候的情景完整再现一遍之后,反身一记回旋腿就扫向炎颜的面门。   同时,沧华本尊道:“光看无法领悟透彻,你与我再战几回合,就能感受其中要领了。”   炎颜一脸痛苦:“我今天刚跟契无忌打了一架,还没来得及补充灵力呢,你又找我打架,太残忍了吧。”   沧华:“倘若数个敌人同时围攻你一人,你要人家先排队分个先后与你公平对决?”   炎颜不说话了。   沧华说的没错,她确实该砥砺前行。   未来需要面对的危险可能更加艰巨,难得今日沧华亲自陪练指教,她应当珍惜这样难得的机会。   将心念稳定,炎颜扫除精神的疲倦,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认真与沧华的分身切磋。   亲自交上手炎颜才发现,沧华为她重新修改的太极柔术,比她原来的招式更省力巧妙,但攻击的力度却是原来的数倍。   沧华重新调整过的太极柔术招式,几乎全都融合自然之力的特点,比如山顶下行的滚石,风云色变的龙卷,雷劈地裂的气势,树木柔软的枝条,蜉蝣轻轻的振翼……   他一边演绎一边为炎颜讲解,在对决的过程中不断引导炎颜,令她从更深处领悟。   整个陪练的过程,炎颜的内心始终激动不已,无法平静。   一个小小的从大自然中提炼的招式,却蕴含了天地之道,深奥又平常,却又能直抵人心……   一套拳脚下来,沧华总共给炎颜调整了三十六处。   等到炎颜自己能够将修改过的太极柔术三十六式,完整演绎下来的时候,她再挥出的拳脚,已经是下午跟契无忌打斗时候无法比拟。   炎颜手腕翻转,柔如花蝶推向沧华,但手掌间的力道却仿佛盘着一个气流龙卷,击掌推出去,搅动周围空间之力翻腾巨变……   沧华正迎面攻击过来,跟炎颜使出来的招式撞个正着。   炎颜此刻的招数比刚才提升了数倍不止,沧华的分身竟然躲个猝不及防,瞬间被打地支离破散。   “沧华!”   炎颜慌乱地一声低呼,伸手就去抓被打散的沧华。 第630章 不愧是沧华,不愧是炎颜   沧华不愧为山海界第一战神。   一招一式,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撼动人心!   旁边围观的烈山鼎,邓文明,以及众狌狌们皆看得两眼发直,若有所思,心有所悟。   而亲自与他对决的炎颜,到最后已经禁不住热泪盈眶,心怀深深的孺慕和仰望。   “沧华……谢谢你!”   因为内心的激动,炎颜红着眼圈看向神龛之上的沧华本尊。   沧华容色平和,缓缓道:“顿悟亦可提升,你可再接再厉!”   炎颜精神一震。   沧华的提点让她马上想到了邵云心。   邵云心就是顿悟提升。   并且一下提升了两个级别,从筑基后期一跃而至金丹期。   明白沧华这是在提醒她趁热打铁。   趁着此刻修炼新的太极柔术内心的感悟,让炎颜继续体悟。   毫不迟疑,炎颜提掌再次一击而出……   尽管今天前后打斗了两场,炁息巨大消耗,她此刻炁海中留存的灵炁已经不足五分之一。   可是既然沧华说是难得的机会,那就上!   强忍住因炁海告竭,经脉骤缩的巨大痛苦,炎颜再一次开始认真地运行结合了“移形换影”的太极柔术……   沧华静静观望,只见炎颜手掌间的炁息越来越微弱……   即便身在须弥境,也无法抵偿练功时巨大的消耗,可见炎颜用功之专注。   “当深陷囹圄,当力量用尽,你需记住,你生于天地,长于天地,这天地之力,皆可与你共享……”   望着炎颜苍白如纸,汗如雨下的脸,沧华缓缓说道。   沧华的话掺入了神力,仿若古磬,一下一下敲击在炎颜灵台上。   炎颜已经完全忘记了手上正在走的招式,在她的脑海里,随着沧华的声音,此刻尽皆风,雷,雨,蝴蝶,柔枝,蜉蝣,随风飘散的蒲公英……   “咔嚓!”   一个声音突然在炎颜的神识间响起,如蛋壳突然被什么东西击碎。   炎颜只觉一道金碧耀眼的金芒,自神识中的裂痕里迸射而出。   凤目一眯,炎颜突然在神识里折射回想刚才沧华教她的招式,向着神识中的裂痕冲天一击,口中暴喝:“太极风雷诀!”   随着暴喝声起,炎颜在神识中投射的身体瞬间被金色的光芒包裹,犹如一颗笔直冲上云霄的流星,向着神识中金光迸射的裂痕冲撞而去。   “咔嚓,咔嚓,轰……”   被炎颜合身猛烈一撞,神识中的裂痕骤然扩大,终于如开辟鸿蒙,整体碎裂……   与此同时,炎颜现实中的身体同时被金光环绕。   她感觉自己的从头顶到后腰,百会,灵台,中枢,长强四大穴位同时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撑开,周围澎湃的灵炁就像倒灌的海潮涌进身体里。   丹田炁海瞬间被灌满,充沛的灵炁又从炁海中满溢出来,开始源源不断冲刷她的经脉,一遍又一遍。   旁边的众人早就都看得呆住。   烈山鼎轻轻挪了下小短腿儿,小声感叹了句:“真的顿悟升级啦!我滴个祖宗,炎丫头这悟性……绝了!”   此刻的炎颜,被巨大的金色光茧包裹,周身经脉全部都变得通透明澈。   肉眼可见的,一股黄金的光芒在她身体里,沿着经脉不急不缓地游移,经过冲刷的经脉,比原先的明显粗壮了许多。   炁海也同时在一点点地扩充……   与此同时,整个须弥境刮过阵阵狂风。   上空风云翻滚,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黑云压顶。日月同现,山川瞬息草木枯荣……   有小狌狌惊叫着跑过来:“山的那边,突然出现好大片漂亮的草原……”   “嘘……”   所有人都冲着说话的狌狌做出禁言的手势。   而在金色光茧中的炎颜,却完全不知外界的一切,微阖双眸,面容安详。   钜燕堡。   就在炎颜拍下空间匙的那家商铺外,那条原本存在的时空裂痕上,有金色光芒闪了一瞬随即泯灭。   隐在暗处的两个黑衣人立刻奔至近前,将手伸向时空裂痕的位置。   随后伸手试探的一人立刻惊呼:“时空裂痕消失了!”   另一人也惊骇万分,随即道:“我马上就将此异状禀报少主!”   随即便向契府所在的山顶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另外几处负责守卫的黑衣人也纷纷飞奔向契府。   黑衣人全部是清一色体修,身体与契无忌的一样,异常柔韧强悍。穿房越脊就像一只只黑色的蝙蝠,同时汇集向契无忌此刻所在的揽月台。   所有黑衣人带回来的全是同一个消息:许多细小的空间裂痕消失了!   等到所有人来禀告消息的黑衣人全部离开,斧头和危魑表情严肃地望着契无忌。   “这么多时空缝隙同时愈合,就说明今晚的大结界开始正常运行了,它的能量得到了补给,而且是非常强大的能量补给!”危魑道。   斧头摇头:“东方星宿陨落,山海界内无法形成闭环式运行周天,这种恶略的环境,大结界根本不可能自行修复,只会越消耗破损越严重!”   说完,斧头分析:“出现今晚的情况,只可能是界内突然出现了大量的灵炁涌现,才导致大结界有了一次自我修复的机缘。”   危魑惊叫:“那得多大的灵炁涌现才能让大结界也跟着自行修复,要真有这么大能量的灵炁波动,还不得闹出兽潮?”   山海界千万妖精修炼皆靠灵炁,如果有灵炁大量涌现,妖兽和精怪是最敏锐的,通常比人族还要更早发现,就会出现大量妖兽精怪抢夺灵力源泉的现象,便会引发兽潮。   兽潮的破坏力极其强悍,只需一个中等规模的兽潮,就能分分钟踏平钜燕堡。   显然,今晚并没传来兽潮出现的消息,就说明并没有大量灵炁涌现的现象。   斧头和危魑都不吭声了。   契无忌懒散地端起满前的酒杯,摇晃着里面如血液般鲜红的酒水:“既然没有别的可能,那么剩下的最后一种情况,即便它再不可能,它也是事实真相。”   危魑和斧头几乎异口同声:“大结界开始自我修复了?”   契无忌轻轻点了下头:“是,大结界开始愈合了。”   危魑一脸不相信:“可是东方星宿尚缺失,这不可能!”   斧头捋着花白胡子沉吟:“如果不是灵炁修复,那么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炎帝没死,或者……新的炎帝出现了。” 第631章 好像是颗星星   斧头说完,危魑惊讶地张大嘴:“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契无忌摇晃着手里的红果美酒,低声说了句:“所以,这次,一定要将那件拍品带回去!”   斧头皱眉:“可是上次老爷就把那件拍品带回去过,它自己莫名其妙又跑了回来。这次会不会跟上次一样?”   契无忌:“只要带回去,我自有办法禁锢它!”   说完又忍不住嗤笑:“我才不会像父亲那么蠢!”   危魑不解:“一块破石头而已,我就没看出有啥特别的,少爷为啥非要这东西?”   契无忌缓缓道:“我觉得,这块石头,好像是个星星……”   须弥境   缠绕在炎颜周身的光茧逐渐褪去,炎颜慢慢地睁开双眼。   当看清炎颜眼睛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诧异惊呼出声。   “怎么瞳孔是金色的!”邓文明忍不住喊了出来。   炎颜自己也有些意外,忍不住轻轻眨了下眼。   她一眨眼,原本金黄色的瞳孔中金光一收,又恢复了最初的如墨黑瞳。   “叮咣叮咣……”   烈山鼎倒腾着小短腿儿围着炎颜转了一圈:“这个气息好熟悉,鼎爷闻到熟人的气味啦!”   说话的时候,烈山鼎还把鼎身上刻有兽脸纹的一面转向沧华。   拿鼎身上的青铜兽眼悄悄暗窥沧华。   青帝他老人家,忘了谁也不会忘掉那个人吧……   沧华却容色寻常,像是早就在意料之中,平静看着炎颜:   “进入金丹期,你的炁海和经脉的容量都达到了一个不错的水平。凭你的灵根资质,可以开始注重提升神识力量,也可试着将空间之力和青木之力的功法融合,这样更有利于提升你日后的攻击力量。”   沧华虽然没修炼过空间术法,可是当年炎帝在的时候就极少主动攻击,主要是以防守为主。   而炎颜眼下的处境光防守肯定远远不够,她更需要趁手的攻击类术法。   这也是沧华让她将空间力量和青木之力结合的原因。   在沧华看来,走南闯北的人,如果光会防守太废物,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炎颜默默调运了一下经脉中的灵炁,只觉迅速汇集向手掌的灵炁磅礴如海潮,跟从前还是筑基期时候的差别实在太大了,感觉能量源源不绝,好像用不完似得。   凝聚在指尖的炁凌刚一形成,金色光芒瞬间夺人眼目,颜色上都比筑基期的更璀璨耀眼,炁息也更纯净。   炎颜连续甩出好几个炁凌,她惊讶地发现攻击力如此庞大的炁凌,竟然都不会消耗炁海中储存的灵炁。   金丹期的修士体内灵炁储存如此强悍,难怪孟雁他们动不动就用术法,这么充沛的灵炁储备,完全是筑基期修士难以想象的。   突然好富有的感觉。   平复炁息,炎颜激动地看向沧华:“谢谢你沧华,今晚能领悟升级,多亏你指引。”   沧华轻轻颔首,随手拿起身侧的书卷。   炎颜轻轻一笑,手一扬,一个小巧的锦囊被黄金炁息包裹着,自她面前消失,而后出现在沧华的面前。   她的空间之力升级之后,掷物竟也能隐形了。   沧华从书卷上抬起头,看了面前虚浮的小包裹一眼,并没伸手去接,而是看向对面的炎颜:“你买下来了?”   炎颜轻轻点头:“这次琅玕木得了许多意外之财,大家全都有份,这是送给你的小礼物。”   沧华没再说什么,收回的目光再次落在锦囊上。   锦囊的绳扣自动解开,从里面飞出来三颗黑黢黢的莲子。   “当时你说这是附身莲子,我就拍下来了。”炎颜笑道。   烈山鼎和邓文明都收到了炎颜的礼物,见炎颜居然也给沧华买了礼物,都好奇过来瞧热闹。   一看沧华面前漂浮的三个黑莲子,烈山鼎顿时惊叫起来:“啊!是附身莲的莲子,这可是好宝贝啊!”   邓文明看着那三颗模样长得像黑枣核似得小东西,皱眉问:“这玩意儿能有啥用啊?”   而且还是对沧华有用的东西。   帝君他老人家都那么厉害了,要这东西有啥用。   当零食么?   别说,这玩意儿长得确实挺像炎颜做的巧克力豆。   烈山鼎:“这是附身莲的莲子,顾名思议,它的母体便是附身莲。”   “这宝贝你这种小毛孩儿肯定不认得,它的寿数可比你高出好几百十倍呢。一朵附身莲至少需要九九八百一十年,才能结出莲蓬,生出莲子。”   “附身莲,是一种黑色莲花,只生长在冥河岸,千年出一朵。此莲花可重炼肉体新身,魂魄附入其内,犹如原身重生。故而也被称为转生莲。”   “附身莲是阴司鬼域的至宝,轻易不能得。但是现在山海界炁息耗损的厉害,有好久都不曾见过附身莲现身了。”   邓文明仍旧一脸不解:“可是帝君有肉身啊,帝君他老人的肉身不就在归墟吗?要这东西干什么?”   烈山鼎:“笨蛋,当然也是有用的,不然买来煲汤吗?”   “附身莲的莲子虽然不能像其母体莲花那样炼制成肉身,但魂体附身其上,也可以形成实质的身体,只不过时效比较短。”   说完,烈山鼎转而向沧华问:“附身莲子神境的具体使用时辰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普通生魂是十二个时辰,可是帝君你的魂体魂力太强大,消耗肯定比普通魂体快的多,这东西不知您老人家能用多久?”   沧华:“至多一个时辰。”   烈山鼎撇了撇嘴。   可真是头废缰绳的驴……   啊呸!应是费种子的帝君!   邓文明这回听懂了:“也就是说,帝君现在是魂体,附在这莲子上就能幻化出肉身,并保持一个时辰?”   烈山鼎点了下方头:“并且如果帝君有了肉身,就可以被炎丫头带出去啦!”   邓文明双眼顿时亮了:“也就是说,有了这三颗莲子,帝君就有三个时辰可以出须弥境自由活动!”   那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要知道帝君他老人家已经关在这里头三千年了,就算他老人家心态好,也肯定想出去看看,哪怕出去看一眼都是好的。   然后邓文明就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沧华面前的莲子,说道:“帝君您赶紧把这三颗莲子种下去吧,等莲花长出了莲子,莲子又种莲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您就能提前出须弥境啦!” 第632章 特像巧克力豆   炎颜之前只想这东西能让沧华附身其上,带他出去,却并没想过让沧华种下去生莲花。   这会儿听邓文明这么说,也充满期待看向沧华。   如果沧华能像种琅玕木那样把附身莲也种出来,那确实可以提前出须弥境了。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沧华没说话。   烈山鼎使劲摇了摇方脑壳:“不成不成,帝君虽然有万物生的本事,却种不出这附身莲。”   “附身莲之所以生长在阴司鬼域的冥河岸边,是因其生长所需的养分并非凡间草木所需的木之力,而是冥河中那些死去亡灵对生命的眷恋之力。”   炎颜惊讶:“这种花的生长,只靠收集愿力?”   烈山鼎点头:“没错!附身莲的莲子自埋入冥河河畔的泥沙中开始,就源源不断收集随冥河飘入阴司鬼域的众鬼魂的生还愿力。当收集的愿力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开出一朵附身莲。”   “此花中因汇聚了不知多少亡灵对生还的眷恋和对往生的期盼,才能拥有助魂灵重返人间的力量。”   沧华:“能得到附身莲是莫大机缘。阴司鬼域其中有一条法外之恩,便是得到附身莲重塑肉身的灵魂,可不经六道,直接送去轮回台,保留其原魂记忆重返人间。”   事实上算是真正的起死回生。   当真是亡灵的莫大机缘。   炎颜了悟:“所以,沧华拥有的是青木之力,他并没有亡灵的生还愿力。所以,即便是沧华,也无法种出附身莲。”   虽然有点遗憾,不过炎颜钱钱呢一笑:“虽然有点遗憾,不过能放沧华出去三个时辰放放风,也不错啦!”   沧华看了三颗莲子一眼。   三颗莲子便自动收入他的袍袖中。   沧华对炎颜微微颔首:“谢了。”   炎颜也牵唇一笑。   看来沧华对这份礼物很满意呢。   从须弥境里出来,已经是寅时末,再过多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炎颜换回丝丝,又在温泉池里泡了一会儿才出来。   修为突然提升至金丹期,炎颜害怕引起契无忌怀疑,便将修为仍压制在筑基后期大圆满的状态。   琅玕木顺利拍出,炎颜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她打算这两日跟契无忌提一下跟邵云心退亲的事儿。   尽管邵云心没拿到八姨娘和苗景辰的证据,可是她已经承诺过的事就要兑现。   可是,等炎颜和邵云心去契无忌居住的院子寻人的时候,却被斧头告知,契无忌出门了。   契无忌居然还会出门?   炎颜挑眉问:“眼下函湘宫正在进行拍卖盛宴,他这个时候出门,上哪儿了?”   斧头也不隐瞒,直接告知:“少爷去晋桓了。”   晋桓!   炎颜和邵云心听闻皆是一震。   晋桓,正是白雾殿的宗门所在地。   契无忌去晋桓,莫非他知道白雾殿出事了?   就在炎颜和邵云心得知契无忌突然赶往晋桓的同时。在苗家后庭……   苗景辰也同样接到了消息。   “啪!”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苗景辰的脸色阴沉地都能拧出水来。   “前两次启动阵法皆好端端的,为何这一次就无法正常运行了?定是那老鬼背后搞名堂!”   对面来报信的是轮回堂的一位名叫尚凭的元老,是景辰很早就安插在轮回堂里的眼线之一。   听见苗景辰这么说,尚凭却道:“我觉得不像,上回和这回启动大熔炉符的时候,从布阵到启动阵法我都在旁边帮忙护法,是眼睁睁看着的。”   “刚开始的时候大熔炉符启动十分顺利,步骤和启动的效果也跟前两次一模一样,一直到运行至白雾殿上空,收人都收了大半的时候,大熔炉自己突然停歇了。”   “当时老化神还在努力维持阵法,阵法的运行也正常,可是就很奇怪,大熔炉就是不肯再继续运行,也不再吸收白雾殿的弟子。老化神当时看样也挺着急的。”   苗景辰皱眉:“会不会是阵法运行的过程中什么地方出了错?”   尚凭摇头:“按说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发生。启动阵法出错,只会在启动之初,阵棋排列出现错误,或者阵法布局错误,或者启动时灵炁不足等造成阵法无法顺利启动。”   “等到一旦阵法顺利运行起来,就说明整个阵法布局等诸多因素全部正常。”   “这种情况,除非中途所有负责压阵棋的修士都灵炁耗尽,否则应该不会出现突然停止的状况。”   “然而启动之初,一切都顺利,只是收人收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停止运行了,那感觉,就像谁把大熔炉给关闭了一样。”   苗景辰果断摇头:“这不可能!尔等不知此法宝的来头,这件宝物一旦开启,绝对不是谁能随意关闭的!”   经过前两回启动,尚凭也知道这件宝物的厉害。   虽然苗景辰从未说过这宝物的来头,可是尚凭跟了他多年,知道苗景辰年纪虽然不大,却极其善于统揽大局,他的做法不会出错。   这也是他一直死心塌地跟着苗景辰的原因。   在尚凭看来,白雾殿的老殿主一死,白雾殿就失去了再创功法的能力,衰败是迟早的事。   轮回堂也好不到哪儿去。   别看轮回堂眼下在钜燕堡以西,还算势力不错,但轮回堂的堂主邵嘉应却不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物。   邵嘉应深谙算计,心胸狭隘,周围众修仙门派与其关系皆不甚融洽。   而邵嘉应本人虽然已步上修仙之途,却始终迷恋红尘,在修行上也没多高的建树,反而终日声色犬马,利用宗门势力大肆揽财。   如此世俗的修仙门派,不伦不类,还不如干脆放弃修仙专司经营!   并且邵嘉应早就有吞并白雾殿之心。   而苗景辰的野心,除了他本族苗家,就还包括了白雾殿和轮回堂。   尚凭的修为其实也不太高,完全是苗景辰一手扶持,将他府上轮回堂元老位置上的。   这些年他在轮回堂经常与邵嘉应打交道,更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邵嘉应跟苗景辰相比,实在差太远了。   要跟,就跟最好的主子!   赶来汇报大熔炉的事,尚凭见苗景辰不肯信,便又说了一件事   “我知道二公子肯定不会相信,可是还有一件,就是那万人丹。”   苗景辰眼一眯:“万人丹怎么了?”   尚凭:“万人丹也同样出不来了。” 第633章 我要啥,你晓得   万人丹也出不来了!   苗景辰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说话的语气也比刚才更冰冷。   “就算大熔炉符无法正常吸走修士,可是先前不是已经吸收了许多白雾殿的弟子在其中么?为何不能炼制万人丹?”   尚凭摇头:“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炼制万人丹只能由那个老化神独自完成,上回亦是如此。就算邵宗主也不能入内窥探。”   “那八姨娘呢?”苗景辰跟着问。   尚凭立刻点头:“哦,对,八姨娘能跟进去!上回炼制万人丹的时候,就八姨娘一个人跟进去了。”   说完,尚凭却又皱眉疑惑:“这次八姨娘也跟进去了,不过这次她进去之后很快就又出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看样子好像跟那个老化神闹了些别扭。”   苗景辰霍然起身,一把抓起旁边椅背上搭的披风:“我亲自去趟轮回堂!”   说话间,运内力身法瞬移,已经到了门外。   见苗景辰出去,尚凭也赶紧跟上,嘴里还忍不住急道:“二公子,二公子您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八姨娘说,她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如果没有万人丹……可能要出事……哎,您走慢点……”   苗景辰担心大熔炉出事,急匆匆向外赶。   苗府设有结界,尤其主人居住的内院,结界异常敏锐。   苗景辰想御剑也只能出了内院。   可是才走出花园前门,迎面正遇上刚从外院进来的苗家家主苗,苗岳清。   看见父亲迎面走来,苗景辰只得先上前行礼:“见过父亲。”   苗景辰平时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今日心里有事,神态就比平日显得急躁些,气息有些不稳。   苗岳清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比苗景辰修为高了整整一阶,轻易就察觉出苗景辰今日的异样。   “上哪儿去啊?”苗岳清语气清冷地问了一句。   苗景辰微弓着腰,恭敬回话:“孩儿想起拍卖场那边有点事忘了交代,过去看看。”   苗岳清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虽不是长子,却也要用心辅佐你大哥。他是我们苗家将来的家主,你们是一母同胞,你大哥自然会在族中关照提携你,你切不可自作聪明!”   苗景辰拱手:“是,孩儿谨记!”   苗岳清瞥了苗景辰一眼,继续道:“你手上的事儿若不要紧,就另外交代个小子去传话,你大哥那边有几本上年的账册,整理起来颇有些繁琐,你过去帮他看看。”   苗景辰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孩儿理应去帮大哥,可是函湘宫那边确实需要孩儿亲自前往。”   苗岳清立刻把脸一沉,不悦地甩了下袍袖:“哼!你这分明就是托词,表面敷衍我,其实心里根本就不把我的话,不把你大哥当回事儿!你一向自诩聪明,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眼见苗岳清又开始滔滔不绝训斥,苗景辰心头不胜其烦。   苗景辰此刻满心焦急大熔炉的状况,着急赶过去,苗岳清每次一开训就没完没了。   老大苗景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无法完成家族事务,每次他拒绝,无一例外会遭到父亲的一顿训斥。   就好像他生下来就是替苗景华擦屁股的!   真想弄死眼前这个老东西!   苗景辰额角青筋蹦了几下,正欲开口,忽闻旁边传来脚步声,随后就听见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传过来:   “呵呵,家主又在训斥景辰呢?”   听见声音,苗岳清停止了责备。   转回身看向来人,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和缓下来:“是莫凡尊者,难得尊者今日没修行?”   莫凡呵呵一笑:“近日才服下些滋养经脉的丹药,需慢慢消解,便出来散散,就遇见你父子俩。”   说笑间,莫凡看了眼恭敬垂首的苗景辰,对苗岳清笑道:“适才你父子二人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说句公道话,虽然景辰是次子,可是他平日里在府中做的事也不比旁人少,你也莫总责备他。”   “在众公子里头,我看除了少家主景华,就数景辰最能干。岳清你适当也该对他宽容些,就比如对三儿,你就从来不这样。”   苗岳清:“哼!三儿虽然没大本事,可也不像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整日胡思乱想,总肖想些不属于自己的。况且三儿也他没那多的心眼儿!”   苗岳清一点不给苗景辰留情面,当着莫凡大尊者的面就开始数落苗景辰的诸多不是。   莫凡笑呵呵听着,眼光暗自扫向苗景辰。   苗景辰始终表情平静乖乖听着,好像一点都不气恼。   这种状况他早就习惯了。   当着莫凡大尊者数落算啥,父亲还在祭祀时,当着阖族人训斥过他呢。   莫凡淡淡一笑:“都是自己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算啦,景辰这孩子算不错的了,你又何必总盯着他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了,该给他留些情面。”   劝完,笑道:“景辰你既有事就忙去吧,都是为家族做事,家主只是嘴上说说你,不会当真责怪你,他是你父亲,自然是望着你好,莫往心里去。”   苗景辰赶紧向莫凡大尊者拱手:“多谢大尊者替辰美言,辰这就去了。”   说完,再次对父亲躬身行礼,匆忙离去。   刚转过内院的门,苗景辰立刻御剑而起,同时传音:“今日多谢大尊者助我解困。大尊者要的东西,最迟下个月初,我定亲自给您送去。”   “呵呵呵……”   苗景辰的神池里响起莫凡大尊者的笑声:“都言二公子天资过人,聪慧非凡,果真如此。那我就静候二公子佳音了!哈哈哈……”   等到苗景辰彻底离开了苗家府邸,刚才不知藏去何处的尚凭才跟上来。   苗景辰脚底不停歇地赶路,顺嘴问:“莫凡是你找来的?”   尚凭:“不是。刚才见苗家主又开始数落您,我就想如何帮您脱身,正没着落呢,您府上这位大尊者自己就来了。”   苗景辰:“他看见你说什么了没有?”   尚凭:“没说啥,就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说,他过去捞你,他想要的东西,二公子心里自然清楚。” 第634章 怀疑你是来害我的   苗景辰得意笑道:“呵呵!真是老天助我,连莫凡也不想在苗府待了,正好!”   尚凭困惑:“说句实在话,苗家主实在有点过分。不管啥场合,只要看见二爷您就开始数落,没完没了。就算是当老子的也得讲个道理。您又没犯错,又没对他不敬,为啥呢这是?”   “我就想不通,明明少家主苗景华那就是个废物,为啥家主总压着您,捧着他。凭什么二爷您就铁板钉钉不能当家主?”   “别家都是选族中能干的子弟当家主,为的是家族日后能振兴发达。就没见过您府上这么一根筋的!莫非苗家主不愿意苗家越来越好?”   苗景辰:“你想不通很正常,这其中隐着我父亲的一段秘辛呢。”   说完,苗景辰嘲讽一笑:“当年,我父亲少年时,他便是家族中的长子,可是我二伯,也就是我父亲的亲弟弟却处处压他一头。二伯不光比父亲能干,且还目光长远,深得我祖父赏识。”   “祖父当时便有心将家主之位传给二伯,但因我苗家有家规,如长子可但家主重任便首选长子,但若族中出现出类拔萃的晚辈亦可重点栽培。只是后面这句,并非明着写在族规当中,是一段法术封印的秘文。需用族中印才能看见。”   尚凭点头:“你家老祖定这规矩,大概是不想让族中子弟为争权而分裂不合。但又不想错过优秀的子弟,其实苗家老祖是一片苦心。”   苗景辰:“祖父自然知道这条规矩,当时便有心将家主位置传给二伯,可是我父亲一直以长子自居,他心里一直认为家主之位理所应当属于他的。而二伯表现出来的能干,父亲觉得是在觊觎本该属于他的家主之位。因此,父亲一直对二伯耿耿于怀。”   尚凭皱眉:“可我听闻苗家的二老爷早些年就逝去了,好像当时年纪尚轻。听闻是得了不治之症。”   苗景辰冷笑:“这些传闻无非我父亲当上家主之后刻意粉饰罢了。其实当年二伯就是被我父亲害死的,这事我祖父也清楚。”   说完,苗景辰眼中寒光一晃,冷笑:“我父亲之所以如此苛待我,还有另一个缘故,那就是他一直怀疑我是我二伯的转世,回来报复他的。”   “听我乳母说,我生下来的当日,父亲开宗祠取族谱,准备在族谱上记我名字的时候,那条需要用族长印才能看见的族规,突然自己从族谱中浮现出来。”   “当时守在外面的族人,许多都听见父亲在祠堂的惊呼。等到众人进去看的时候,父亲已经晕厥在地上。这件事令父亲极其惶恐。自那时起,父亲对我就跟对别的子女不同。”   说道最后,苗景辰慢慢眯起眼:“后来我慢慢长大,竟真的天资聪慧,机敏过人,学什么都比大哥强,处处压大哥一头,就跟当年的父亲跟二伯一模一样。”   “族人中也有不少老人,说我颇有祖父和二伯当年风骨。父亲便对我更加忌惮堤防,一有机会就打压我,刻意让我远离家族的权利中心。”   “父亲甚至怀疑我是二伯转世来找他寻仇的。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将苗家家族的位置传给我的,这与我能不能干根本没关系!”   尚凭:“其实我觉得苗家主这明摆就是做贼心虚!”   说完,他看了眼苗景辰,笑道:“不过听闻苗家老祖很有魄力,这点,二公子倒是颇有乃祖上之风骨。兴许您还真就是苗家二老爷转世重生呢,特地回来取回本就该属于你的东西!”   苗景辰阴恻恻地笑了:“不论我是谁,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都不会逃出我的股掌。”   二人说话间已御剑飞跃崇山峻岭,当日就抵达了轮回堂本宗。   等到两人落到宗门内,顿时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了。   苗景辰盯着半空中偌大的塔鼎,惊诧问:“都过去这么多日了,这东西怎还没收起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由宗门内院传出来一阵响亮的云板声。   云板,是一块铸成云纹,悬挂用作通联的工具,民间和修仙宗门皆有。   每当遇事需召集众弟子时,便会敲响云板。   今日的云板敲地又急又响,其中还蕴了灵炁,显然是宗门出了要紧事。   “叮叮叮叮……”   一波一波云板声浪推播至整个宗门,急促的声音就像要直逼进人的神识里。   苗景辰的修为不高,听这声音就有些受不了,以手扶额问:“这是怎么回事?”   尚凭却大惊:“宗门出大事了,这敲云板的至少也是元婴往上的修为,应是哪位元老。没要紧事,绝对不会元老亲自出来敲云板。”   说话间尚凭再次御剑飞起,向着众弟子聚集的方向疾飞而去。   苗景辰咬牙忍住云板声造成的不适,也赶紧御剑跟上。   等到俩人来到轮回堂众弟子集合的场子时,顿时被眼前混乱的场景惊呆了。   眼前的空场是轮回堂弟子平日修炼的一出演武场。   此刻空旷平整的场地中央,一个圆形的阵法正在散发着猩红耀眼的光芒。   阵法内插着二十八支阵旗,每一个阵旗的后面都有一个轮回堂的弟子盘膝打坐,不停地运灵炁输入阵旗。   每面阵旗就像一面折射的镜子,不停吸取修士释放出来的灵炁,然后再将灵炁折射投向半空中虚浮的巨大塔鼎。   而最令尚凭和苗景辰震惊的,是在阵法的旁边,已经堆放了几十具修士的尸体。   那些修士的尸体干枯如柴,就像被什么东西彻底吸干了精气神。   就在他俩被眼前你一幕震惊地回不了神的时候,阵法中又有两个修士栽倒在阵旗旁边。   倒地的修士,形态就跟被堆放在阵法外的那些已经死掉的修士一样,形同人干。   在大阵的中央,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修士盘膝坐在一面大阵旗旁边,口中不停地念着运转阵法的阵令。   显然老修士所在的位置,就是整个阵法的阵眼。   不过老修士不用输出灵炁,只需不停念诵阵令,压住阵眼,保证整个阵法正常运行。   而轮回堂的堂主邵嘉应,此刻正守在大阵旁,已经忙得满头大汗。 第635章 吸肉器   他一面忙着指挥两个修士飞入阵中,将已经被吸成人干的修士弄出来。   一面还得忙着遣人送进去两个修士填补空缺。   另外还有一波修士专门负责挑选下一批被送进阵中填空的弟子……   正慌乱间,邵嘉应无意间扭头,一眼就看见了刚赶来的苗景辰。   一见苗景辰,邵嘉应激动地就跟看见了亲爹,奔苗景辰就跑了过来。   “苗二爷您可算来了,您这大宝贝停不下来了,您赶紧想想辙吧!”   邵嘉应还没到跟前,就急地直嚷嚷。   苗景辰抬眼看着上方虚空徐徐不停旋转的大鼎,皱眉问:“把阵法撤掉它不就停止了?前两回不都是这样么。”   邵嘉应:“是,前两回的确一停止阵法,这大鼎就会消失。可是这次也不知怎得,阵法一停,这东西非但不消失,还往下掉。之前停过一次,立马整个鼎压下来,当时就压垮了我宗门里最高的两座修炼塔。”   “现在只能让众弟子消耗灵力把这大东西举着,不然我这宗门就没了!”   说完,邵嘉应对着苗景辰深深作揖:“苗公子,这大鼎符是您的东西,您赶紧想想办法吧,这东西要再转的久一点,我这些弟子就得全填进去!”   苗景辰也很吃惊。   东西是他的没错,可这样的情形他也从没遇见过。   走至大阵旁边,苗景辰向阵法中看去。   这个阵法他也懂,这正是当年送他大熔炉符的那人传授的。   当年那个人说,这大熔炉符他迟早有一日会排上用场。   苗景辰当时不解其意,只觉那人出现的蹊跷。却没想到收下这大符箓后没过两年,真就派上了用场。   就好像他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就被谁安排好了似得。   苗景辰的脑中回忆着启动大熔炉符的阵法图,顺带想起了一些往事……   仔细把整个阵型看过一遍,阵型布局没问题。   苗景辰又抬起头看向悬浮在众人头顶的大鼎。   就在他查看阵法的时候,坐在阵法中央镇守阵眼的老化神突然睁开眼,向苗景辰这边看过来。   同时,苗景辰的神识中响起老化神的声音:“这大鼎怕是出了状况,或者被哪位高人动了手脚,真符你可有带在身上,你且看符身有无异样。通常这种宝符运行起来,真符都会有所响应。”   被老化神提点,苗景辰才反应过来,赶紧从纳戒里取出真符来看。   大熔炉符箓虽然也是张画在符纸上的符箓,与普通符箓明显不同的是绘制大熔炉符箓的符纸。   这张符纸并非黄色,而是呈火焰红的颜色。   赤红的符纸上,有层层叠叠金黄色的波澜,就像燃烧着的火焰,虽然是绘制在纸上,却栩栩如生,华丽异常。   通常这类特殊符纸绘成的符,符纸都是为绘制这张符箓专门炼制的,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符纸,而是一种法器。   此类符箓也不再是一次性使用过就自行销毁的符箓,而是可以反复使用的宝物。   也是如此,这类大符被修士们称之为宝符。   此刻大熔炉符正在运行,苗景辰手中的火红符箓上绘制的火焰也在徐徐跳跃,就如真的在燃烧一般,整张符纸有些微的火焰气息,却并没有真正燃烧。   苗景辰盯着符箓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啥毛病。   坐在阵眼中的老化神再次传音过来:“劳烦二公子将符箓送过来老夫给看看,兴许老夫能看出其中异常。”   苗景辰看了眼大阵中端坐的老化神,转手将符纸交给身旁一个元婴境的轮回堂长老。   长老带着符纸御剑而起,将符纸送向阵眼中的老化神。   这张符虽然是件至宝,可苗景辰一点也不担心宝符被抢。   这符箓是与他立过血契的法宝,如果对方胆敢强抢宝符,他大不了强行将头顶上的大鼎放下来,跟这些人鱼死网破。   老化神双手小心翼翼接过修士手里的宝符,托在掌心仔细端详。   这宝符每次启动大阵的时候,他都能见一面,不过是苗景辰亲手掷符,像今天这样拿在手里,他还是头一次。   老化神盯着符箓,眼神火辣辣的。   他之所以听苗景辰摆布,为他做事,全是为了最终能得到这张宝符。   他问过苗景辰此符来历,苗景辰不肯交实底,他也不清楚苗景辰是否知道这符箓的背景来头。   但是他却知道。   符箓的正面绘制着一个宝塔形状的古老符纹,符纹的笔画十分繁琐,这种符纹一看就是上古时期所创。   现在的符纹经过简化,早就见不着这么复杂的纹样了。   也是因此,这张符箓绝大多数人都不认得。   但是他却凑巧在一本古籍中看见,这个符纹,就是赫赫有名的天地熔炉咒。   天地熔炉咒,是南方秋神朱雀大人独有的法咒。   朱雀掌火属性,其法宝便是天地熔炉。   当时乍见苗景辰手里这种符箓的时候,他也吃了一惊,直觉这样的宝物,不可能落在苗景辰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里。   可是,当他第一次抱着试试看,组织阵法启动这张符箓的时候,看到天空中赫然呈现巨大塔鼎的那一刻,他信了。   因为古籍上记载的朱雀大人的天地熔炉,正是一个塔型的巨鼎。   此鼎一出就浩浩汤汤吸取了白雾殿数百弟子,随后在鼎中直接炼化。   如此大的威能,除了五方五帝的法宝,谁的宝物还能具有如此庞大的手笔和气势。   这样的宝物,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   因此,当时他与苗景辰定下的互换条件,便是,他利用轮回堂的修士催动宝符,助苗景辰把白雾殿灭掉。   事成之后,这张宝符归他所有。   尽管不知道苗景辰这种符箓的来历,可这毕竟是与朱雀有关的东西。   万一凭借此符与朱雀神攀扯上关系,哪怕只有一点点远的几乎不着边的关系。   他就算一步登天啦!   小心翼翼将宝符托在手掌上。   老化神开始检查符箓的表面。   虽然符箓平日不在他手里,可每次启动的时候,都需要用真符启动阵法,他也见过几次。   并且凭他对符箓的研究,肯定比苗景辰的水平高的多。   仔仔细细查看过符箓的表面……   突然,老化神的目光定格在符文中间的几个符纹笔画上。 第636章 老娘本来就是只狐狸!   符箓上有几条笔画上好像沾了什么动物的毛。   白色的,细细的,软软的……   像是狐狸之类圆毛畜生的。   这定是苗景辰平日保管不善给粘上去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符箓表面轻轻一扫   那几根看似轻飘飘的白绒毛竟然没扫掉!   老化神又在符纸上轻轻拂了两下……   居然还是没掉!   老化神不高兴地拧起眉。   他早知道苗家二公子跟八姨娘纠缠不清,这定是八姨娘粘上去的狐狸毛!   连这么重要的符箓都给弄脏,也太不仔细了。   搞这些乱七八糟关系的男人和女人就是讨厌!   老化神又用小指指甲轻轻抠了几下,始终没把那几根白绒毛从符箓上弄下来。   他也不敢太用力,怕把符箓给弄坏了,便只得作罢。   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符箓没问题,便又将符箓还给了苗景辰。   苗景辰向符箓中注入灵力,试图令其停止运转。   可是符箓上的火焰却一直灼灼燃烧,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   悬浮在众人头顶的巨大塔鼎,也照样慢悠悠地转不停歇……   在苗景辰身边围着的轮回堂众长老和堂主邵嘉应,全都眼巴巴望着苗景辰。   见他尝试了好几回都没成功,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别人倒也还好,唯独邵嘉应无法淡定。   宗门到底是他的,见苗景辰都没辙,立马急得眼都红了:“这么大个东西,时时刻刻都要修士的灵炁供养,这东西要是关不上,就得把我轮回堂弟子全都赔进去!”   “不行!苗二公子,东西是你的,你必须给我想办法让它停下!”   苗景辰目光冷冷地瞥过来:“东西是我的没错!可我借给你们用的时候可是好端端的。这会儿是在你这边关不上的,我没找你说理,你有什么资格呵斥本公子?”   见苗景辰也撂下了脸来,邵嘉应不说话了。   现在可不是跟姓苗的撕破脸皮的时候。   邵嘉应听老化神说过,这个炉鼎宝符跟苗景辰有血契,万一惹怒了这位,他强行把这大家伙压下来,他的宗门就真完了。   邵嘉应不能把苗景辰怎样,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创立的宗门,被这大鼎给消耗殆尽。   邵嘉应眼中出现一股狠戾,咬牙道:“实在不行,就去抓路过的散修来顶上,再不行就去抓白雾殿的弟子!反正不能消耗我轮回堂的人!”   苗景辰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抬头望着大炉鼎,缓缓道:“这个注意不错,正好抓来白雾殿的弟子祭鼎。这鼎是个宝物,应不会无休止地需要灵炁供养。兴许这就是白雾殿的命中劫数。他们的气运到头了,活该被收。”   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阵中又有好几个的弟子栽倒在地,全都被大鼎吸成了人干。   又有修为低的筑基期弟子哭嚎着,被金丹期修士架起胳膊强行送进大阵……   那些留在阵外的低阶弟子只觉心里一阵悲凉。   过不了多久,被送进去的就是他们。   众弟子都忍不住悄悄抹眼泪。   整个演武场的气氛血腥又恐怖,压抑到了极点。   苗景辰的唇角却露出浅浅的笑。   面对时时刻刻都在陨落的生命,他好像没有任何感觉。   邵嘉应看着苗景辰挂在嘴边的笑,心里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苗景辰,这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冷血,还要狠!   就在轮回堂众修士全都聚集在大阵旁边,个个提心吊胆的时候,一个袅娜身影,沿着石子路向演武场这边走来。   来人穿着一袭大红的裙装,身姿窈窕曼妙,走路扭腰摆臀,好不风骚。   正是八姨娘。   只不过今日的八姨娘跟往日有些不太一样,并没像以往那样露出她那张妖艳动人的脸,而是用厚厚的帷帽把脸面遮挡地严严实实。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阵法吸引,没人留意八姨娘的到来。   她直到走到邵嘉应和苗景辰的身后,这引起这俩个男人的注意。   回身看见八姨娘,邵嘉应一脸嫌弃地皱眉低斥:“你来这里干什么?回去!”   八姨娘蒙着脸,委委屈屈的声音从帷帽里传出来:“奴并非来添乱,奴是来找二爷的……真有事……”   说话间竟然带出几分哭腔。   苗景辰和邵嘉应都有些意外。   八姨娘虽不是很厉害的妖,但因为容貌特别出色,在众人面前从来都表现地十分骄傲自信。   没想到今日竟然藏头遮面,还哭……   苗景辰皱眉:“你为万人丹的事吧?你也看见了,眼下宝符出了意外,暂且无法炼制丹药,等这边的问题解决了,定会为你炼制丹药。”   八姨娘使劲摇头:“不,不全是为丹药的事儿,二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听八姨娘这么说,邵嘉应的脸当即拉得老长,从鼻腔中冷冷嗤了声:“天生贱骨!”   虽然清楚八姨娘一直跟苗景辰有染,邵嘉应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他眼下还需跟苗景辰联手对付白雾殿。   可是没想到都到这种要命的节骨眼儿上了,八姨娘竟还惦记这种事,而且还众目睽睽……   真贱!   实在太贱了!   苗景辰也有些不悦:“你有何事,无需隐瞒邵宗主。”   他也看出了邵嘉应,以及轮回堂众长老看向他和八姨娘异样的目光。   他本来早就厌弃了这只粘人的狐妖,自然不会当着轮回堂众人的面,跟她私自离开。   狐狸精可以不要脸,他还要颜面呢!   见面前两个男人竟全都会错了她的意思,八姨娘只觉一颗心如坠冰窟。   她原本以为就算邵嘉应对她没有真心,至少苗景辰是有的。   为了助他成就大业,她终日如履薄冰应对邵嘉应,担惊受怕隐瞒着所有的事。   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换来的全是这些男人鄙夷的目光。   人族的男子,果然不可能对她一只狐狸用真情!   冷冷一笑,八姨娘的眼里生出一种彻底失望的决绝。   呵呵呵!千秋大业事业又如何?   那是你们这帮狗男人的,又不是老娘的1   既然你们都不怕败露,老娘本来就是只狐狸,老娘怕个屁!   把心一横,八姨娘一把扯掉了遮在脸上的帷帽…… 第637章 你脸上的毛咋弄的?   一把扯掉罩住头脸的帷帽,八姨娘露出了遮掩在面纱下的脸。   原本只为大熔炉担心的苗景辰和邵嘉应,在看清楚八姨娘脸的瞬间,几乎当场石化。   就连不远处的宗门弟子们,也被八姨娘的样子掀起一阵骚动。   “妖怪,有妖怪!”有弟子惊叫出声。   同时在众修士中间,五颜六色不同属性的炁凌和法宝闪烁不停。   众人纷纷亮家伙就准备降妖除魔。   邵嘉应惊问:“八姨娘你,你这脸是怎么了?”   苗景辰虽然没说话,可是望着八姨娘的目光同样充满惊诧……   还隐着些许慌乱。   八姨娘原本漂亮的脸蛋,此刻已经完全面目全非。   她的眼睛,鼻子,嘴……这些人族的五官还都在,可是除了五官,脸上其他部位,两腮,额头,下巴等位置,全都长出了长短不一的狐狸毛。   耳朵还是人的耳朵,可是耳朵周围和脖子里同样覆盖着长长的狐毛……   随着八姨娘粗暴地撕掉身上的衣物,她身体其他部位也逐渐暴露出来。   现场所有的人都看得呆住了。   眼前的八姨娘,从原来那个美妙婀娜的艳丽娇娘,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人不人,狐不狐的怪物。   苗景辰死死盯着状态已经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的八姨娘。   他直觉这只狐狸精这样奇异的状态,恐怕要出事了。   苗景辰眼下最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轮回堂。   他眼下下最担心的其实是尚未完全掌控的白雾殿。   白雾殿那群狐妖变幻的弟子是他势力组成的一部分,可以说算他的自己人。   他根本的的目的是完全架空白雾殿!   把白雾殿彻底变成他的。   可白雾殿毕竟是修仙门。   尽管在东方大陆的各宗门里,白雾殿现在的实力已经快跌出三流宗门了,可是它还是拥有一个修仙门派所具备的几大馆阁。   更何况还有坐镇宗门的副宗主和几位长老。   在没完全掌控白雾殿内门所有弟子之前,对白雾殿那边他一直格外小心谨慎。   而架空白雾殿的主要力量,就是由八姨娘控制的,那些幻化成白雾殿弟子的狐妖们。   所以,在这个紧要的当口,八姨娘绝对不能出状况!   眼中精光闪烁,苗景辰很快从震惊的心情中平复下来。   这个时候,邵嘉应还在质问八姨娘。   “你要么彻底变成狐狸,要么就好端端当人,你……你这样人不人,妖不妖的,像什么样子,赶紧给我变回去!”   八姨娘嘻嘻笑着,继续撕扯身上的衣衫:“人?我本来就不是人呀!是你贪图我的美色,才将我当成了人。我本来就是只狐狸,你才是自欺欺人!”   “你身为一宗之主,竟然纳一个狐妖为妾,你是色迷心窍!”   八姨娘显然已经完全不顾什么身份形象和旁人看她的眼光。   她笑开的鲜艳红唇里一半是人齿,嘴角呲出长耳弯的兽牙,时不时伸出唇外的舌头也变得薄薄的,又细又长地耷拉出唇外,有点像狗……   边脱衣裳,八姨娘不停地笑,笑的歇斯底里。咯咯咯的笑声里充满嘲讽。   也不知是在嘲笑她自己。   还是嘲笑眼前盲目错将她这狐妖认作美人的修士。   当着全宗门长老弟子的面,邵嘉应被八姨娘一番话说脸阵红阵白。   邵嘉应只觉颜面尽失,怒指八姨娘讹斥:“你这只不识抬举的臭狐狸,当初分明是你主动勾引我,我怜你柔弱,怕你被别的强妖欺凌,心生恻隐才将你收入宗门保护起来。”   “没想到你竟然枉顾我的一片善心,竟恬不知耻地诬赖我贪图你的美色!”   “呵呵,天下美人那么多,我身为一宗之主,环肥燕瘦的女子还不是任凭我挑?你算什么东西!既然你不识抬举,就休怪我铲除妖孽……”   说话间,邵嘉应已经运炁至手掌,就要对八姨娘下手。   “且慢!”   苗景辰抬手释放出结界,将八姨娘笼罩在其中。   苗景辰侧目看向邵嘉应,表情显得平静很多:“邵宗主莫冲动。八姨娘刚才之所以会说出那番话,无非是因她被众人误解一时情急。她分明就是个好端端的人,怎会是妖?”   说完,苗景辰对众人一笑:“八姨娘若是妖,她身居轮回堂内这么多年,诸位为何毫无察觉?更别说,宗门内还有个化神境界的老祖坐镇。岂能容得妖类这般猖獗!”   阵法中央坐守阵眼的老化神自然听见的苗景辰这番话,表情极不自然地看过来。   见苗景辰也正看着他,老化神对着苗景辰极不自然地点了下头。   老化神自然早知道八姨娘是狐狸精。   他这会儿分明就是跟着苗景辰睁眼睛说瞎话。   可是这瞎话还不说不行!   不然如何解释他看出八姨娘是狐狸精却不灭妖?   众人一时间也觉苗景辰的话颇有道理。   修士天生与山妖精怪不对付,对妖的气息极其敏感。   修仙门又修士聚集的地方,怎会分辨不出是人是妖?   众修士很快全都被说服。   被说服的修士们又向八姨娘投去同情的目光。   突然变成这样,定是被什么妖物给害了。   想起八姨娘以往那般姣美动人的模样,无人不替她惋惜。   与此同时,众人看向邵嘉应的目光也生出些异样。   八姨娘从前漂亮的时候,邵宗主对人家百般宠爱,如今人家落难了,邵宗主立马就翻脸不认人。   又联想到邵嘉应平日的为人做派,以及此刻强行拖低阶弟子去填充大阵的冷酷无情……   众人更加认定八姨娘被冤,邵嘉应是个薄情寡义,自私冷血之人。   经过了八姨娘这事,轮回堂众弟子的心更加寒凉。   八姨娘没想到苗景辰会在众人面前维护她,马上安静下来。   也不撕扯身上的衣服了,只痴痴地望着他。   苗景辰从纳戒里取出件斗篷递给八姨娘,温和安抚:“你是有身份的人,莫作践自己。”   八姨娘含着眼泪,颤抖着长满狐狸毛的双手,从苗景辰手中接过他的披风,把自己的身体裹了起来。   苗景辰:“你放心,邵宗主依旧对你一往情深,刚才只不过被你这般模样惊吓,一时间乱了方寸。你且先回去,邵宗主自会想办法解除你身上的妖术,还你昔日容貌。”   说这番话的时候,苗景辰目光平静望着八姨娘,一只手却悄悄伸进袖袋…… 第638章 祂来了   八姨娘此刻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眼泪。   她听出来了,苗景辰这番话虽然是假托邵嘉应的名,其实却是表达他自己的意思。   二公子说他不会放弃她。   他会替她想办法。   他竟然还顾念着他们之间的情谊……   八姨娘乖顺地点了下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嗳,我听你的,我信你!”   说完,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重新用帷帽遮盖住头脸,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苗景辰静静注视着八姨娘的背影,见她当真老实离开,才把手从袖袋里拿出来。   刚才他捏住的是张钉头箭符箓。   如果八姨娘不肯听劝,为了保证他的计划不败露,他要杀人灭口。   至于白雾殿那群狐狸,他再费事驯化一只狐狸精便是。   只要有手帕在,狐狸精,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想起那方绣着雪色小灵狐的手帕,苗景辰的眼底深处难得的浮出一抹暖意。   手帕是她留给他的东西。   他这一生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收回思绪,苗景辰再次回头面对不肯停歇的大熔炉,对邵嘉应嘱咐:“如果这两日宝符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就遣人去捕捉轮回堂弟子或者途径的散修先蓄着大阵,我会尽快想办法让它停下。”   邵嘉应此刻也没别的主意,只得勉强应下。   苗景辰此刻待在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便向后山小别苑去寻八姨娘。   刚才算她懂事,没把他的事情说出来,如果这只狐狸能继续用,他也省些事。   御剑落在八姨娘居住的院子里。   苗景辰双脚刚站在地面上,就从屋子里冲出一个人影,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你总算来了,这些日可吓坏了奴……”   八姨娘将身子紧紧贴进苗景辰的怀里,一双手臂用力抱住男人的腰身,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她自己挤进男人的身体里。   苗景辰原本想去拥八姨娘的肩膀,可是想起她那半人半狐的样子,心里立马翻起一阵膈应,就要落在八姨娘肩膀上的手又悄悄缩了回来。   “你……你先松开手,我这不是过来替你想办法了么……”   边说,苗景辰边不着痕迹地掰开八姨娘紧紧箍在后腰上的双手,总算把这只怪物从怀里推了出去。   八姨娘哭得脸上的狐狸毛沾满了水渍,以往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一点儿影儿都看不见了。脸上的毛被泪水打湿,一撮一撮纠结在一起,看上去就像只脏兮兮的野狐,有点恶心人。   两人进入屋内坐下。   苗景辰厌弃八姨娘污了自己的眼,垂目只看着手中的茶盏,问:“你这个状况,是因为这次没炼出万人丹?可是万人丹的效用应该不会只有这么短吧?”   当初炼制万人丹,还是八姨娘提出来的。   她未结妖丹之前,曾跟在一个散修身边多年,那散修也不知是个什么修为,算有些见识,见她很想幻化人形,便与她讲了万人丹的事,顺带还告诉了她炼制的方法。   景辰从前也不知道这个丹方,他也是遇到八姨娘之后,才知此丹能助狐妖彻底脱离狐形,化而为人。   彼时刚巧苗景辰欲架空白雾殿,一人一妖便商定出个计谋。   用白雾殿弟子为八姨娘炼丹,提升修为的八姨娘再帮苗景辰点化狐人,用狐狸替代白雾殿的弟子,最终用狐人复制替换整个白雾殿的弟子。   用大鼎收了两次人,有几百白雾殿弟子,才够炼制一枚万人丹。   八姨娘服下之后,果然成功彻底消去了妖气,再无人能察觉她是只狐妖,除非她自己变回狐狸。   这也是邵嘉应后来敢明目张胆把她接入宗门的缘故。   苗景辰虽然对万人丹不甚了解,可是他觉得,这丹药应当不会这么快就失去功效。   毕竟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炼制一颗,不可能只能维持区区几年。   这种颇损德行的丹药,这样的大机缘,可不是轻易能遇见的。   听苗景辰询问缘故,八姨娘的眼里顿时流露出深深的惊恐。   她慌乱摇头:“不!不是之前的万人丹失去了效用,是我遇到了那个人!”   苗景辰挑眉:“谁?”   想起那天在函湘宫遇到的那个翩翩美少年,那双清澈如棕色琉璃,一直带着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含笑的眼睛……   八姨娘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那个人是我狐族的神明。身为狐狸,我不能直言祂的名讳,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祂,不论我服下多厉害的丹药,只要我生而为狐,在祂的面前就永远无法遁形。”   狐族的神明!   苗景辰瞳孔骤缩,失声询问:“你说的这位神明,祂生得怎样容貌?”   八姨娘的目光呆呆地:“他生得风流倜傥,顾盼神飞,那张脸能迷死天下女儿……”   苗景辰皱眉:“你口中的神明是个男神?”   八姨娘立刻点头:“是,我见到的祂是位翩然佳公子!”   听说是个男神,苗景辰的神态立刻又恢复了寻常。   他以为是那个人。   可惜,不是。   并没留意到苗景辰神态的异样,八姨娘痛苦地扶额痛哭:“奴的命实在太苦了,好不容易拥有了万人丹,奴以为是老天眷顾,没想到竟遇上了祂。”   苗景辰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八姨娘:“那日在函湘宫,我自你那儿离开往回赶的路上,正飞在半空,就被祂给撞见了,当时便自空中跌落下来,正掉在了祂的面前。也正是为此,我当晚就离开了钜燕堡,我当时差点被吓死。”   苗景辰:“祂当时对你做了什么没有?”   八姨娘摇头:“没有,祂只是微笑望着我,我当时还是狐形,挣脱祂的手臂就慌忙逃了。”   苗景辰:“既然他当时什么都没对你做,你为何这般肯定是被神明下了术法?”   八姨娘眼中再次付出深深的惊惧:“你不是狐族你自然不知。”   “像祂这样厉害的神祇,想对我这种小狐妖施法术,根本就不用大张旗鼓摆架势。一个眼神或轻轻摸一下,毫无察觉间就对我们用了能致命的大术法!”   苗景辰的目光里就像笋尖点燃两簇火苗子,立刻烫起来。   八姨娘描述的这个狐族神祇,实在太像他印象中,当年的她!   ……会不会她又回来了? 第639章 还能当多久的人?   收拾起遥远的回忆,苗景辰继续问八姨娘。   “你如今这样,除了容貌无法维持人形,其他的还有何影响?”   八姨娘立刻点头:“维持不了容貌倒是小事,就是白雾殿的那些狐人,我控制起来越来越费力了。我的功法在与日递减,这才是我无法维持人形的根本原因。”   一听说那些狐人会失控,苗景辰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八姨娘的双肩:“你说清楚,那些狐人如果控制不住,会怎样?”   八姨娘见苗景辰急眼了,赶紧解释:“那些狐人之所以会听我的差遣,是因为我在将它们转化为人形的时候,在它们的记忆里留了个封印,那是我特有的狐族封印,一般人族修士无法发现,更解不开。”   “因为以前的记忆被封印住,那些狐化人才会彻底失去曾经身为狐狸的记忆,继承修士的记忆,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修士。等到他们完全掌握了人修的习性,我再打开那个狐族封印,它们立刻会恢复曾经身为狐狸的记忆,仍会听从我的调遣。”   解释狐人的事,八姨娘无奈道:   “可是我的功力衰减,就会压制不住那些封印,那些封印有可能松动,狐狸的记忆就会泄露出来,那些狐化人便会表露出狐狸的本性。”   苗景辰听得脸色顿时煞白。   如果那些狐狸神识里的封印被打开,它们就会暴露身份,想起从前是狐狸的狐化人,自然也会记得曾经是如何幻化为人,也就会想起八姨娘。   如此一来,经过白雾殿长老的拷问,那些狐人们一定撑不住修士的手段,就会供出八姨娘。   找到了八姨娘,他自然也就跟着败露了。   虽然经过前两次的替换,白雾殿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弟子,可就算剩下的那三分之二,再加上白雾殿的众长老和副宗主,也是他惹不起的。   这样一来,不光他的全部计划完全落空,还很有可能引火上身!   所以,那些狐狸神识里的封印绝对不能出问题!   “你现在这个状况,还能镇压住那些狐人的封印吗?”苗景辰紧张问道。   八姨娘点头:“现下我自身还能勉强维持人形,那些封印绝大多数应该暂时不会出大问题,不过也不能保证个别狐人会露出一丁半点狐性。”   苗景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继续问:“你这个样子还能维持多久?”   这回八姨娘也迷茫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   “我现在连自己到底中了什么术法都不清楚。这法术在我身上并没当时起效,它一点点地发作,我连一点感知都没有,只见我这张脸一天比一天没人样,大约等耗光了我服下的那颗万人丹的药效,我也就镇不住那些狐狸了。”   苗景辰起身,在地上来回踱步,面沉如水:“你放心,我定再给你弄一颗万人丹来!”   说完,苗景辰转身出了八姨娘的院子,再次赶回了演武场。   演武场这边大熔炉鼎依旧旋转不停,依旧有弟子陆续变成人干倒在地上……   苗景辰对邵嘉应沉声吩咐:“今日起,停止消耗轮回堂的弟子,派人去白雾殿暗中抓捕白雾殿的弟子拿来祭鼎。要看清他们练功服上的徽标,无比抓第一殿和第二殿的那些弟子,不准动第三殿的弟子!”   邵嘉应转着眼珠子:“可是这样一来,我轮回堂可是要冒风险的,被别的宗门知道了,我如何解释?苗公子是不是也该给我们点补偿啊?”   苗景辰眯起眼,冷冷瞥过去:“你还有资本跟我讲条件?不照我的话做,我现在就把这巨鼎放下来,彻底毁了你的轮回堂!”   邵嘉应立马闭上了嘴。   他没想到苗景辰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像换了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男人可真狠。   邵嘉应恶狠狠瞪向天空的大鼎。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他现在有些体会到骑虎难下的感觉了。   可惜后悔已晚。   就在苗景辰刚刚离开不就,从八姨娘的小院里突然传出女人凄厉的惨叫。   刚才照过镜子的八姨娘,赫然发现自己的一只眼睛竟然也变成了狐狸眼……   轮回堂彻底陷入一片混乱。   白雾殿这边,表面看上去尚平静无事。   后山高耸的崖壁上。   契无忌静静立在崖边,低头俯瞰下方。   在他的脚下,就是整个白雾殿的山门内院。   “据信使回来禀报,自前些日开始,白雾殿的弟子陆续出现莫名被妖物咬死的现象,不过并不多,目前尚未引起另外两个偏殿长老们的注意……”   危魑依旧陪侍在契无忌的身边,详细禀报这两日反馈回来的消息。   契无忌看着下方的白雾殿,听了危魑的话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危魑完全看不住他此刻的心情,正欲再开口,契无忌突然回身,向身后一块巨石推出一掌。   他本是肉身修行,但因其肉身已经淬炼到了无比刚毅的程度,虚空推出的一掌竟能形成实质的掌风,猛地攻击向伫立在二人背后的巨石。   巨石哪里扛得住这一掌,轰!地一声被冽风瞬间拍成齑粉,整块巨石顷刻原地消失。   危魑惊诧地瞪大眼。   他看见了在消失的巨石的地方,躺着几只狐和狸的死尸。   显然是被契无忌的掌风刚击杀的。   危魑皱眉:“最近这一带山林的狐狸,黄鼠狼,山鼬全都变得格外暴躁,不知道是不是也跟白雾殿里那群东西有关。”   契无忌牵唇一笑:“苗景辰养的那只母狐狸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物,有人在它身上动了手脚,那母妖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白雾殿里的狐人们全都由那只母狐狸支配,她的气息分散在这些狐人的身上,用来控制这些狐人。”   “现在母狐狸出事,这些狐人维持不住人形,母狐狸的气息就会散逸出来。这些野狐狸,野山鼠嗅到母狐狸的味儿,自然想来分杯羹。”   危魑:“听斧头说,八姨娘服用的是世间罕见的万人丹。万人丹可帮助狐妖彻底蜕变成人,就连人族修士也不会发现八姨娘身上的妖息。也不知是谁这大的能耐,竟然发现了她是个狐狸精!” 第640章 众生畏果,菩萨畏因   契无忌冷笑:“万人丹,因这丹方太过霸道,早就失传于世,却能被八姨娘偶得,也是她的机缘。不过……”   说到一半,契无忌唇角的笑不觉加深了些:“人族古书上有句警示世人的话我很喜欢,叫做风水轮流转。去年沧海地,今年阡陌田。修士也好,狐妖也罢,夺天机,修造化,漫长的寿数里头,谁知道会遇上谁呢?”   契无忌说这番话的时候,站在他身侧的危魑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契无忌的侧脸充满了崇拜。   刚才少主人那番话,他其实一句都没听懂。   但就是因为听不懂,才觉得他的少主人特别有学问!   跟着这么有学问的少主人,危魑倍感与有荣焉。   与有荣焉的同时,危魑的心里又生出了新的烦恼:“可是少主还不打算出手吗?”   “尽管白雾殿这几年的势力下降了,可它毕竟也是函湘宫五大掌事之一,就算挂个闲职,对其他几方家主势力也能起到个钳制。”   “函湘宫是少爷费心经营起来的,如今被姓苗的搞的乌烟瘴气,少爷早该收拾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了!”   契无忌却平静一笑:“看戏看整本才有趣,戏还没唱完呢,急什么?”   说完,目光再次落在下方的白雾殿宗,契无忌缓缓道:“放心,到最后谁也别想欠谁的,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不是不报,时候,还没到呢!”   ————   没想到契无忌会亲自赶往白雾殿。   炎颜和邵云心皆有些意外。   俩人回温泉小院的一路,都显得心事重重。   邵云心是因为知道白雾殿里有许多狐化人而心事重重。   炎颜除了为这个,还有一点点因为契无忌突然出门而生出的失望。   失望,是因为没机会找契无忌打架……呃……切磋!   经过沧华指点,她的重新学习的结合了炁息运行的太极柔术,正需找个人陪练。   而锻炼这种近身搏击的最佳人选,就是同样体修的契无忌。   可惜,人肉沙包出门了。   一进屋,邵云心把房门一关,就着急道:“契无忌去轮回堂,肯定是那边出事了!你说会不会是那些狐狸?”   炎颜摇头:“这事我也不清楚,没办法下结论。”   她见邵云心担心的很,便道:“如果你担心那些狐化人害人,我可以陪你去一趟白雾殿。刚好琅玕木已经拍出,商队最近没啥事。契无忌又不在府里,我正落得几日自由。”   邵云心欢喜点头:“如果你能跟我同去就最好了,我确实有些担心那些狐化人。”   虽然跟白雾殿没打过交道,可邵云心毕竟是个修士。   是修士,就无法坐视狐妖作祟当做视而不见。   她担心还有一个原因。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当年白雾殿老殿主的死因,以及父亲跟苗景辰之间的那些对白雾殿干下的龌龊行径。   今日白雾殿落到如此境地,可以说完全是被父亲所害。   修士修行虽是与天道争气运,却也畏惧因果。   邵云心觉得,父亲这么做迟早都会遭到因果轮回的报应。   尽管她被父亲伤透了心,可毕竟骨血连根,她没办法彻底视而不见。   如果她积德行善,能替父亲消减孽账,她愿意倾尽全力帮助白雾殿。   不过,邵云心也清楚自己的能力太微小,凭她一人根本什么也做不成。   如果有炎颜,凭借炎颜的人脉,和她卓然的能力,或许真可以挽白雾殿之危局。   她原本也想开口向炎颜求助,没想到炎颜竟自己提出来。   邵云心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议定,就准备出门。   可是还没出温泉小院,迎面就遇上斧头。   看见炎颜走出小院门,斧头笑道:“炎姑娘,你有贵客登门拜访。”   炎颜惊讶:“找我的客人?来这儿?”   斧头点头笑道:“正是呢,此刻客人就在小花厅里候着您呢。”   炎颜只得先往小花厅去。   邵云心好奇是谁,找炎颜竟都找到契府里来了,便也随她同往花厅。   两人步入花厅,看见来人的时候,皆有些意外。   炎颜微笑拱手:“空大家主?您怎么亲自来了?”   登门来拜访炎颜的,正是空家的家主,空楠天。   看见炎颜,空楠天也起身拱手行礼。   空楠天跟炎颜关系不错,他与炎颜说话也从不绕弯子,直言道:“我今日来是特地来劳动炎姑娘大驾的。”   炎颜笑道:“我商队在你府上吃你的,住你的,你分文不取,我还有什么话说?空家主能用得着我的地方,是我的荣幸。”   空楠天笑道:“我就知道炎姑娘豪爽。我今日来,便是请你亲自出马,替我主持拍卖我的那魮之鱼。”   拍卖魮之鱼!   空楠天的这个要求,完全出乎炎颜的意料。   炎颜皱眉:“拍卖魮之鱼这么大的事儿,我觉得应该请更有分量的人物,不如再请我二姐上场。”   若论拍卖主持的控场技术,炎颜觉得无人能与金凤娇相比。   拍卖琅玕木就完全展现了金凤娇卓越的才能。   整场拍卖从开始到结束,金凤桥完全掌控着场上的拍卖节奏,带动拍客的情绪也是稳步攀升,整场拍卖她主持的简直堪称完美。   魮之鱼比她的琅玕木还要贵重,是函湘宫位列第二的贵宝,炎颜觉得应该再请金凤娇来拍。   空楠天笑道:“金家二娘虽然能干,可是我这魮之鱼却与你那神木不同。”   “魮之鱼是活物,拍卖的时候,为了让拍客更多了解,需要魮之鱼与主持之间有互动,至少主持需能将它从水底唤出来与拍客见面。”   说至此,空楠天看向炎颜,无奈笑道:“那小鱼妖如今谁都不理,就跟你亲近。这两日你没过去,我们连它的面都见不上。”   听空楠天这么说,炎颜和邵云心都笑起来。   这倒是事实,魮之鱼的确特别喜欢炎颜。   每回炎颜过去看它,它就屁颠屁颠浮出水面,还把漂亮的鲛纱铺在水面上让炎颜随便看。   别人想欣赏魮之鱼或看一眼鲛纱,还得等炎颜过去,沾她的光才能瞅上两眼。 第641章 本鱼宠爱你,给你看个宝   空家人稀罕魮之鱼稀罕的了不得,可小家伙却拗的很。   甭管众人怎么巴结,除了炎颜谁也不给看。   就连空楠天也不行!   空楠天继续道:“再者经过琅玕木那场拍卖,炎姑娘如今在整个钜燕堡的芳名完全不亚于金家二娘,甚至尤有过之。再者你也同样仪态万方,风姿卓绝。由炎姑娘亲自出面拍卖魮之鱼,定能为我拍卖大会增光添彩!”   空楠天亲自登门,且是为了魮之鱼拍卖会这么大的事,这个炎颜还真没法拒绝。   她深知魮之鱼对空家的重要,空楠天能想到请她主持,足见对方对她的信任。   也能看出空楠天是真拿她当朋友。   炎颜内心很感谢空楠天对自己的信任,可是她又很为难。   她刚答应陪邵云心去轮回堂……   见炎颜没说话且面露难色,坐在旁边的邵云心给她传音:“空府的拍卖会是大事,你先忙这个。不过几日就是魮之鱼的开拍盛会,等这边的事了结咱们再赶去也不迟。白雾殿那边不差这两日。”   炎颜刚才为难就是怕邵云心会误会她厚此薄彼。   没想到这个曾经任性的姑娘,现在竟变得如此通情达理。   对邵云心投去感激的目光,炎颜同样给她传音:“谢谢云心理解。等这边忙完,我定尽全力助你!”   邵云心温婉一笑,默契地对炎颜点了下头。   望着此刻的邵云心,炎颜突然目光一亮。   这姑娘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人非但没抑郁,反而变得通情达理,性情也较从前温和包容,不知不觉间竟当真修行出大家闺秀的气质。   倒比从前当宗门大小姐的时候显得高贵美丽了。   看来人适当经历一些事,的确有好处。   不过邵云心的经历,实在对她残忍了点。   炎颜心下叹息,收回思绪,爽快答应了空楠天的邀请。   魮之鱼拍卖盛典,订于五日后。   答应主持魮之鱼拍卖的次日,炎颜就前往函湘宫,专程去空家的拍卖展位看望魮之鱼。   她决定自现在一直到拍卖会当天,都在这边陪伴小鱼妖。   一来是为了能在拍卖当天跟魮之鱼的互动更顺利,能为空府拍出理想的价位。   还有就是魮之鱼马上就要被人拍走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这可爱的小家伙,炎颜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前阵子忙自家拍卖会和其他琐事,有些日子没来看魮之鱼。   刚在水缸前探了个头,湛蓝的水“哗啦!”一下子就泛起层层水花。   魮之鱼摇摆着五彩明艳的大尾巴,几乎把上半个身子全部都托出了水面,还不住地在大池子里打圈,姿态优雅又流畅。   旁边围观的虞昕竹和金兰娇都忍不住拍手笑赞。   金兰娇笑道:“四妹就是招人疼,连鱼都这么稀罕它,更莫说人了。”   虞昕竹点头:“颜的确人见人爱,只是不知他日,谁是那个有大福泽的人。”   金兰娇用胳膊怼了一下虞昕竹,笑着打趣:“你自己的还没寻见呢,倒替我四妹发愁!她才是个不愁嫁的,我家里姐仨的眼睛睁得可大着呢,生怕日后便宜了谁去!”   虞昕竹心里想的那个人选自然是沈煜云。   从前,她觉得炎颜跟沈煜云两个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她也希望尽力撮合他俩,如果云师兄真能娶到炎颜这样的妻,这辈子也算无憾了。   可是跟炎颜相处得越久,对她了解的越多,虞昕竹越觉得俩人不合适。   阿云师兄虽然也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可若做为伴侣,她觉得阿云师兄还是有些配不上炎颜。   炎颜实在太出色,出色到她都想象不出怎样男子来配她才算般配。   炎颜这会儿全不知俩闺蜜已经把话题,谈论到她的婚姻大事上去了。   她这会儿正在纳闷儿小鱼妖干啥去了。   魮之鱼刚才看见她,浮上来跳了一段舞,然后就一头扎进水中不见了。   炎颜探头在水面上看了半天,没见鱼,又把脸贴在缸壁上找。   通常她在这里的时候,魮之鱼要去织纱都会特地跟她道个别,然后才沉进水里。   像今天这样不声不响突然消失还是头回。   生气了?   就在炎颜纳闷的时候,碧蓝色的水面上突然泛起一大片华丽光芒。   光芒一浮现,立刻被缸里的水反射起来,在空家展位的上空瞬间投射出同样的一大片华丽的光芒。   那光芒虽然盛大,却并不刺眼,像极了珍珠表面的光彩,温柔又高贵。   周围众人全都看得呆住了。   炎颜惊奇地睁大眼,望着铺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东西。   “这……这是你织的……鲛纱?”   因为太过震撼,炎颜说话都有点结巴,指着水面上漂浮的,时隐时现的白水晶般的网状物,向倚在水缸边的魮之鱼问。   小家伙得意地用五彩大鱼尾轻轻拍了拍水面。   整个水缸表面顿时被它拍出华丽柔美的珍珠波纹,绚烂迷人,如梦如幻。   炎颜伸出手,温柔轻抚魮之鱼湿漉漉的头顶,由衷赞叹:“昕竹说你还是只小魮之鱼呢,竟然就能织出这么漂亮,这么大的完整鲛纱,真能干!”   小家伙好像听懂了炎颜的赞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摇晃着七彩裙摆般美丽的大长尾,对着炎颜咧了咧嘴。   魮之鱼长得并不好看,甚至有点丑,可是这个表情却特别真诚,就显得憨态可掬,实在可爱。   炎颜从纳戒里取出一小块新制作好的新鲜肉干递给它,温柔道:“这段时间辛苦你啦,过几天就是拍卖大会了,希望你能遇到个温和善良的好主人。”   魮之鱼并没听懂炎颜话的意思,也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   从炎颜手里接过肉干,魮之鱼马上嗅出了新鲜肉干特有的香味,感激地用湿漉漉的头顶,在炎颜掌心里蹭了又蹭。   炎颜整个心思都沉溺在与魮之鱼温馨的交流中,完全没留意周围早已围满了,被鲛纱温柔美丽的光华吸引的人群。   “那铺在水面上的是什么宝物?好美啊……”   人群里许多人都没见过鲛纱,此刻只被这瑰丽华美的光芒震撼,啧啧称奇。   就连空楠天,今日也是头回看见自己家的鲛纱。 第642章 “!”(注:本章标题为魮之鱼的话)   一向淡定的空大家主,这会儿也没法淡定了。   空楠天激动地直搓手:“这么大的鲛纱,还是整块的!太好了!太好了!有这块现织的鲛纱,魮之鱼的价格至少能再往上提三成!”   空府众人也都激动地欢喜雀跃。   鲛纱现世,立刻引起整个函湘宫的骚动。   魮之鱼原本就是最近即将拍出的第二件贵宝,函湘宫正门前宣传用的华幡上,正悬挂着魮之鱼的图案。   今日又有现织的鲛纱惊现当场,当即就有不少家境殷实的客商询问魮之鱼的竞拍价格。   从眼下已经织成的大小来看,这已经算是品质非常不错的鲛纱了。   可惜契无忌还没回来,且鲛纱也尚未彻底完成,大约要等到出拍的前一日,才能定下魮之鱼的开拍价格。   虽然来询问的客人没得到起拍价,都显得有些失望,不过空楠天依旧从众人的眼里看到了对魮之鱼浓厚的兴趣。   这对拍卖会是绝对有利的开端。   另外还有不少人单独对鲛纱感兴趣的,也纷纷询价鲛纱是否单拍。   可见鲛纱也定能为空家狠赚一比可观收益。   这次鲛纱提前展现在世人眼前,对空楠天,对整个空府,绝对是个意外惊喜。   之前谁也没想到,一向把鲛纱捂地严严实实的魮之鱼,居然肯给炎颜看它宝贝的不行的鲛纱。   这令空楠天对这次的拍卖信心倍增。   这绝对是炎颜的功劳!   空楠天看着完全无视众人的惊艳和赞叹,只专注陪伴魮之鱼的炎颜,心中充满感激。   也更肯定自己决定请炎颜主持拍卖会的正确决策。   除了炎颜,再没人能得到魮之鱼如此的信任。   就在众人欣赏鲛纱绮美盛景的时候,人群外突兀地传进来个熟悉的笑声。   这笑声除了嘲讽,还带着点儿阴阳怪气的味道。   “呵呵,还没到拍卖的正经日子呢,就迫不及待拿出来显摆啦?”   这话在一片赞叹声中实在显得太突兀,众人纷纷好奇扭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就看见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的苗绮烟,摇着阔太太特有的步子,由一众丫鬟,媳妇,老妈子,女修士簇拥着,走进了空家的展位。   空府家人以及炎颜等人都知道此女嘴上无德,又仗着怀了契无忌的骨肉,在整个函湘宫里横行霸道。   便谁也不理会她,仍旧径自欣赏鲛纱。   炎颜照旧陪伴小鱼妖,眼皮子都懒得抬。   她懒得搭理苗绮烟,觉得这女人特二。   尤其苗绮烟还经常把她当成假想情敌,就让炎颜越觉得她又蠢又烦人。   苗含烟见众人不理自己,她倒也不恼,摇着步子就走到水缸前。   瞥了眼水面浮动的鲛纱,苗含烟嘲讽一笑:“鲛纱虽是宝物,可也得卖出去,收到了灵石才能作数,没卖出去之前,它就一文不值!”   这话明显是在打压魮之鱼,打压空家的气势。   空楠天脸色沉了沉,不过他是有涵养的大家主,当众不愿与苗绮烟这样的年轻妇人起争执,嫌跌份。   “谁说它一文不值了?我看你是自己没有,在这儿吐酸水儿呢!”   苗绮烟话音刚落,门外就传进来一把姣美的甜嗓子。   众人不用看光听声就知道,金家二娘凤娇来了。   金凤娇也是才赶来函湘宫。   一进门也同样被鲛纱艳丽的光芒吸引,就顺路过来看看。   刚挤进人群,金凤娇就听见苗绮烟这番不中听的话。   她早听闻空楠天请了炎颜来主持魮之鱼的拍卖。   既然是炎颜主持,魮之鱼和鲛纱的出价高低自然就跟炎颜有了干系。   金凤娇又是个特别护短的,一听苗含烟说鲛纱不值钱,立马就不乐意了。   这不是变向说她四妹没本事?   别人能忍,金凤娇可不忍,开口就怼了回去。   苗含烟怒瞪金凤娇:“你说谁酸了?这整个函湘宫都是契府的,我腹中怀着无忌的孩子,我想要什么没有?”   说完,冷笑:“哼!别说这区区一张鲛纱,就算我要这魮之鱼,也就张张嘴的事!”   说完,苗含烟侧目看向魮之鱼。   见魮之鱼拿三根指头的小爪子挠炎颜的手心,还拿头脸亲昵地在炎颜手上蹭来蹭去,虽然有点蠢却也有些意思。   苗绮烟便也把手伸过去,就要去摸魮之鱼。   手刚伸到一半就被炎颜劈手拦下:“魮之鱼认生,轻易不让人碰它。”   苗绮烟冷笑:“呵呵,不允许外人碰啊?那你刚才还碰它呢,你是鱼妖吗?你跟它同族?难不成你不是人啊?”   这话有些过分,连性格温和的金兰娇和虞昕竹都听不下去了。   虞昕竹皱眉:“颜是好心提醒你,你怎这般无礼!”   金兰娇也上前一步厉声驳斥:“苗二姑娘,请言辞自重!”   “四妹之前对魮之鱼多有照拂,正是四妹给它换了口粮。魮之鱼懂得感恩,还送过四妹魮之泪作为谢礼。是以,它才只与四妹亲近。”   “妖亦有灵性,懂得谁对它好,它自然与谁亲近。你身为苗府二小姐,竟连这样浅显道理都不知,当众出言无状,莫非空披了这张皮囊,还不如妖?”   “说得好!”   空府众人忍不住替金兰娇拍手叫好。   金兰娇虽然性格温柔,到底也是金家的三小姐,真发起火来嘴皮子也不是白给的。   苗绮烟描摹精致的眉眼一瞪:“你说谁不如妖?你敢侮辱我,你不知道我将来是契府的人么?你侮辱我就是侮辱契府!”   炎颜也憋不住了,就要开口,手腕却被金凤娇一扯。   “行了,她爱摸就让她摸去呗,管她呢!”   说罢,金凤娇拉着炎颜和金兰娇径自向水缸边欣赏鲛纱去了。   虞昕竹悄悄掩唇一笑,目光怪异看眼苗绮烟,也跟过去与她几人一起。   这会儿倒是没人拦着苗绮烟了。   空楠天虽有意提醒,可是想起这女人刚才那蛮不讲理的样,实在不愿与她过话,便也默默转过了身……   见众人都不来拦自己,苗绮烟只觉这些人全是畏惧契府的势力,越发得意逞性。   魮之鱼此刻正靠在水缸边,背对着她,对炎颜几人欢快地摇头摆尾。   苗绮烟也不打招呼,把手一伸,照着魮之鱼后脑勺就摸了一把。   魮之鱼:“!” 第643章 可要了亲命了!   魮之鱼被这一把给摸懵了。   愣了一瞬,魮之鱼才慢吞吞地转过脸,溜溜的圆眼睛瞪着手还搁在自己面前的苗绮烟。   魮之鱼跟普通鱼一样并没眼睑,眼睛看上去一直像瞪着的。   所以魮之鱼生气瞪人的时候,其实跟它平时的眼神没多大区别。   只是炎颜几人跟魮之鱼混熟了,能明显感觉它这会儿的表现,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小鱼妖生气了!   这种细微的差别,从来没亲近过魮之鱼的苗绮烟当然看不出来。   她见魮之鱼只是把脸转向了自己,并没别的反应,也看不出它是喜是恼,便得意笑道:“呵呵,你们看,这小妖精也没躲也没逃,你们刚才不还说它不让人摸么?说明它照样也喜欢我呢!”   说完,苗绮烟再次朝着魮之鱼把手伸了过去……   一个呼吸后……   几乎大半个函湘宫的一层头等展位区,同时听见一声能洞穿耳鼓的凄厉惨叫……   因为这叫声实在太过尖锐刺耳,以至于站得近的金凤娇和金兰娇等人,身上的护身法宝还以为是声波攻击呢,一个个全被激活了,五光十色狂闪一通,同时撑开好几个防御结界。   炎颜几人站在防御结界里,表情复杂地看着对面。   发出这声中气十足惨的正是苗绮烟。   而苗绮烟伸向魮之鱼的那只手,此刻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其余四根指头,全被死死咬在魮之鱼的嘴巴里。   此前即便炎颜也没见过魮之鱼咬人。   今日沾苗绮烟的光众人才看清,原来魮之鱼的口中,生着两排极尖锐的牙。   魮之鱼的牙齿不多,上下加一起也就十三四颗的样子,上下对称排列,就像一副铡刀,不大,却异常锋利尖锐。   难怪能咬断那么硬的肉干。   此刻苗绮烟的四根手指,就排列整齐地咬在魮之鱼的上下齿之间。   小鱼妖咬人自然不懂得轻重,下嘴就用了力道,锋利的牙尖直接入肉,鲜红的血沿着鱼的嘴角“咕咕”往外冒。   苗绮烟平日里娇生惯养,哪里经得起十指连心的剧疼,几乎瘫软在水缸边。   跟随她的那些丫鬟媳妇们一看就急了,刚才她们这些人全被空府的家扑拦在外头,这会儿拼命往空家的展位里冲,展位门前推推搡搡顿时乱成一锅粥。   几个护卫苗绮烟的女修腾空而且,就要从上方跃入展位,只是正要落下时,被好几层结界重重拦下。   这几个女修士的修为并不高,最高的也只有金丹后期,无奈只得又退了出去。   见跟着自己的人全都进不来,再不想办法,自己的手指头恐怕就要被这死鱼妖给咬掉了。   苗绮烟抬起另一只手,运灵炁凝出一枚炁凌就准备攻击魮之鱼。   “尔敢!”   炎颜一声厉喝,抬手一扬,周围空间立刻出现好几个空间小漩涡。   这些小小的空间漩涡以极快的速度,从苗绮烟面前一掠而过,只搅合起池中水轻轻漾了两下,连个水花儿都没起,苗绮烟刚凝结出的炁凌就被漩涡空间不知转移去了何处。   炎颜现在修为已经是金丹期,对空间力量的掌控越来越精准娴熟。   如刚才那样瞬间转移个小东西,她都不用捻诀,心念起时,身体散发出的空间之力,就足矣在周围形成小的空间漩涡。   这些空间漩涡也同样随她的意念移动。   沧华的解释是,因炎颜是空间力量,而人的神识也属于空间,因此,她能利用神识之力直接操控空间漩涡。其实所使用的是神识空间的力量。   随着她修为的提升,只要存在空间,不论空间大小她皆可随心操控,只不过操控的程度,还需看空间本身和炎颜自身的修为能否驾驭。   而此刻炎颜面对修为只有炼炁后期的苗绮烟,简直就是吊打。   她出手的时候,苗绮烟根本就没看清楚咋回事。   她就觉得自己的炁凌被股扑面小风儿一吹,蜡烛似得就给吹灭了。   咋回事?不清楚!   可是她的手指头还在小鱼妖嘴里呢!   哎呦喂!这可要了亲命了!   外头苗家的人进不来。   旁边金凤娇和金兰娇几人本来就看苗含烟不顺眼,此刻更幸灾乐祸瞧热闹。   空楠天却有些着急。   不管怎样,苗含烟是苗家的二小姐。   虽然空府跟苗家没有太多生意往来,可都是钜燕堡几个有头脸的家世,又全都掌管函湘宫,闹出事来日后不好相见。   空楠天走到炎颜跟前,低声道:“炎姑娘,你想办法让魮之鱼松开口,苗家二姑娘是有身孕在身的人,莫伤及腹中胎儿。”   炎颜立刻点头:“我试试。”   这话有理,大人不懂事是大人的错,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伤。   炎颜从纳戒中取出根前段时间刚腌制的腊肠,走到水缸边,在魮之鱼面前晃了晃:“别咬那个啦,又不好吃,这个给你尝尝。”   妖怪鼻子特别好使,闻到了腊肠的香味,魮之鱼立马就松开了苗含烟,伸出小爪子去拿炎颜手里的腊肠。   苗含烟的手指头送算从鱼嘴里给抢了回来,却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苗含烟赶紧服下几颗补炁丹,运体内灵炁止血疗伤。   魮之鱼体内无毒,造成的只是普通伤口,不过须臾,伤口就止住了血并开始缓慢愈合。   这点伤对修士来说并不算什么。   处理完伤口,苗含烟抬起头,就见炎颜站在水缸边,正笑眯眯抚摸魮之鱼的头顶。   小鱼妖一副乖顺的模样,任由炎颜摸,两只小爪子抱着肉肠啃的正香。   苗含烟想起自己刚才被咬的惨状,顿时恶向胆边生。   咬了本小姐的手,你们还想当没事儿人?   没门儿!   趁着炎颜和众人没留意,苗含烟突然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符,用灵炁引动真火,瞬间将其点燃。   悄悄将符箓夹在二指间,苗含烟迅速在心中念动法诀,符箓顿时燃烧旺盛起来。   众人谁也没料到苗绮烟竟会在这里用符,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苗绮烟目光阴毒看向水缸里的小鱼妖。   嘻嘻,让你咬我,叫你晓得你苗二奶奶的厉害! 第644章 到底变傻了谁?   魮之鱼价值连城,又是活物,稍有损伤拍卖价就会立刻大跌。   这回连空楠天也没法淡定了,就要出手制止。   旁边的虞昕竹,金凤娇众人也纷纷亮出各种法器和防护,随时准备好应对……   谁也不清楚苗含烟手里的是张什么符,没人敢贸然动手。   就在众人紧张观望那张徐徐燃烧的符箓的时候,水缸里的魮之鱼五彩的大尾巴突然一掀,一股水浪就朝着苗绮烟兜头盖了过去。   “危险!”   炎颜惊呼的同时,伸手揽住魮之鱼的腰身,把小家伙拉回的同时,顺带撑开结界将自己和小鱼妖严严实实罩起来。   这种需要燃烧来启动的符箓,其燃烧的过程就是聚集周围灵炁的过程,其实已经算启动了。   如果这时候将符上的火扑灭,灵符聚集的能量就会反噬在对方身上。   在不清楚对方用的是什么符箓的情况下,绝不能冒然扑灭对方的符箓,这么干是非常危险的。   许多高阶符箓光反噬力也非常厉害。   所以炎颜刚才才会那般紧张。   可是,当魮之鱼那一尾巴水甩过去,众人想象中灵符反噬的一幕却并没有发生。   众人就见苗含烟一身华丽的衣衫被泼成落汤鸡,头发衣裳全湿哒哒黏在身上,而她手里那张符……   灭了!   悄无声息就灭了?   那张符箓这会儿只剩下半张烧剩下的黄纸,湿漉漉地被捏在苗含烟的手里,看上去跟引火用的普通草纸没啥区别。   众人:“……”   尼玛,刚才吓死了都快!   这货不会弄张黄纸吓人呢吧。   只有苗含烟知道,她自己的符肯定不是弄来吓唬人的,那可是张封灵灭魂符。   封灵灭魂符,功能与其名字一个意思,就是封印住对方的灵炁,然后灭杀对方的魂识。   名字听上去挺霸道,但其实不是特别厉害的符箓。   这种符金丹修士就可以制。   尤其苗含烟手里的这张还是画在黄符纸上的,性能相比紫色,红色,褚色等高阶符纸威能还要差些。   可这张符箓虽不厉害,却特缺德。   这种低阶的符箓通常不会彻底灭杀掉三魂七魄,而且对肉身没损害,也就是说,这张符箓杀不死人或者妖。   可是它能灭掉人或者妖的一魂或者两魄。   不管是人还是妖,魂魄不全就会变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说白了,这是一张能把对方变成傻子的符箓。   苗含烟当然知道魮之鱼值钱,是空家的至宝,也是函湘宫本次拍卖盛宴的第二贵宝。   虽然很想弄死魮之鱼,可也没这大的胆子。   她要真这么干了,就算怀着孩子,契无忌估计也的把她给弄死。   所以,她就找出这张缺德的符,把魮之鱼变成条傻鱼妖。   表面看上去没啥事儿,可这小傻鱼就很有可能再也不会织鲛纱了,那自然也就不值钱了。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被魮之鱼一尾巴给抽没了。   苗含烟都忘了擦脸上的水,一双眼睛就跟死鱼眼似得,直勾勾盯住手里的符箓。   这不是符箓么?   为啥能被水给泼灭?   这跟生灶火用的草纸有啥区别?   娘的,府中负责画符的那个修士不是糊弄她耍呢吧?   主要是太丢人了!   而水池里的魮之鱼却啥事没有,也根本没见反噬力出现。   这会儿甩着大尾巴朝苗含烟吐泡泡,好像在嘲笑她傻。   周围众人也全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苗含烟。   这女人是特地来诙谐的么?   如果这样,那她成功了!   空楠天此刻也看清了苗含烟手里捏的烧了一半的符箓,立刻明白了这女人的歹毒用心,脸色随之沉下来。   抬手一点,赭色灵炁骤而祭出,卷走了苗含烟手里的半张符箓。   “啊!”苗含烟惊呼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烧剩下的多半张符箓已经没了。   她完全没防备,手上突然一空才反应过来。   她慌乱看向空楠天,就对上了后者冷峻的目光。   “苗二姑娘,你清楚魮之鱼的价值,也知道这件宝物对我空府的重要。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   苗绮烟垂下眼,不说话了。   空楠天刚才一直没开口,此刻铁证的把柄被人家抓在手里,就算苗绮烟仗着契府横行霸道,这会儿也真心虚了。   如果空楠天把这张符送去契无忌跟前,她就完蛋了。   外人面前,人家当她是契无忌的女人,给她留着几分情面。   可是契无忌真正对她怎样,她心里自然清楚。   一旦她惹了祸,契无忌根本不会顾念那一夜风流和肚子里的孩子!   见苗绮烟明显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空楠天念及她有孕在身,不愿恐吓她,便道:“这张符箓我暂且收着,望苗二姑娘能有所收敛,好自为之。”   说话间,空楠天将半张符箓收进纳戒里,对苗绮烟做了个请的手势:“苗二姑娘既有伤魮之鱼的心思,我的展位不能留姑娘,请吧!”   这就是当众下逐客令了。   苗绮烟彻底闹了个下不来台,脸瞬间涨地通红,狠狠一跺脚,怒道:“哼!现在嘚瑟有什么用?还是那句话,灵石到手了才算数!”   “本小姐倒要看看,这条破鱼能拍出个什么天价来!”   说完,下巴一扬,抬腿往展位外走去。   她才走了没两步,就听侧面金凤娇嗤笑:“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二小姐。”   往她已经隆起的小腹上扫了一眼,金凤娇眼中的笑深深有物:“现在嘚瑟没用,等二小姐啥时候顺利诞下龙种,被契家少爷认了祖归了宗,八抬大轿把你抬进府里拜过了堂,那才算得了数。”   “你现在这样,连个姨娘都没捞着呢,我劝你还是多给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行,免得以后落得万人戳脊梁的下场。”   苗含烟脸色瞬间铁青,已经走到了门口,猛地转回身:“金凤娇,你……你金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金兰娇还不是与人私奔,她才是不要脸的贱人!”   金凤娇红唇一勾,大大方方道:“没错!我三妹的确犯过错,可人家认错了,也亲自登门负荆请罪了,还要跟你二哥退亲。”   “是你苗家不愿退亲。既然你今日把话挑明了嫌弃我三妹,回去赶紧催促你二哥把退亲的事儿办了!”   苗含烟瞪着眼直喘粗气,被噎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远处暗影中,苗含烟抱臂而立,冷眼看着空家展厅前发生的这一切…… 第645章 肚里装着现成的孩子   望着不远处空家展位门前闹事的苗绮烟,陪侍在苗含烟身边的嬷嬷低声问:“再闹腾下去,万一引起起空家的怀疑就不好了,二小姐太能惹事了,要不要过去阻止她?”   苗含烟冷笑:“为何要制止她?她爱干什么干什么,又碍不着我什么。”   “可是……”   嬷嬷犹豫道:“二小姐这样极有可能败露那个事儿。就算那件事她不清楚,二小姐毕竟是苗府的主人,她这样也有损咱们苗府的颜面。”   苗含烟冷眼抱臂:“苗府?谁的苗府?又不是咱们的苗府。”   “苗家人在外头丢了人,上头自然有父亲长老们顶着,就算被人笑话,外人笑话的也是父亲和大哥,又不会笑话到我头上。”   瞥了眼已经从空家展位离开的苗绮烟,苗含烟回转身对嬷嬷嘱咐:“你记住,现在的苗家不是咱们的,咱们犯不着为它操那么多的心,至于以后……”   苗含烟顿了顿,精致妆容覆盖下的眸底渐渐漫上冷冽幽光:“以后,苗家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嬷嬷眉头紧拧,望着面前的大小姐。   她觉得苗含烟的模样,经过七彩宝珊这些年的日日滋养,出落地越来越美丽。   可是大小姐的面孔,她却越来越看不清。   气跑了苗绮烟,金凤娇大呼过瘾。   本来就看苗家人不顺眼,今日也算出了口气。   回头瞧见魮之鱼也得意地躺在水面上吐泡泡,好像跟她一样在为咬了苗绮烟而得意。   金凤娇越看这小鱼越顺眼,对炎颜笑道:“刚才魮之鱼咬苗绮烟那一口,咬得二娘我心下痛快,得赏!”   说完,对炎颜道:“你刚才拿出来的那个肠子,这小东西极爱吃的,我买一个上品灵石的,送魮之鱼当点心!”   炎颜哭笑不得:“你要我尽我有的全送你便是,我哪里弄一个上品灵石的肉肠去?你当我商队的全是酒囊饭袋?”   众人被她逗得哄笑起来。   金凤娇自己也笑得直大跌。   炎颜晾腊肠的肉虽然也是屏蓬肉,可是这些凡食主要的消费群体是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的交易是金银,相较于修士交易的灵石,价值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因此,金凤娇要买一个上品灵石的腊肠送给魮之鱼,就算炎颜拿得出,空楠天还得再租下半个函湘宫专门放腊肠。   炎颜的纳戒里带着些腊肠,当即便拿出来全送给了魮之鱼。   她另外又拿了些,混了几块肥瘦适中的腊肉,就地吩咐空府的伙计蒸熟,招待金凤娇几人。   空楠天命人安下桌椅,将他私藏的酒开了一坛。   炎颜让人把关在自己房里修炼的邵云心也请来,又唤月雅和阿桂也一同入席。   大家都不是外人,也不必分主仆尊卑,随意落了座。   月雅替众人倒酒的时候,忍不住笑道:“刚才二娘说那苗二小姐腹中孩子认祖归宗的时候,我瞧着她脸色马上就不对劲儿了,倒像是说中了她的心病。”   月雅早先嫁过人,丈夫是凡人,早就去世了。她修为尚浅时也曾怀过个孩子,可惜没保住。因此对这些事有点敏感。   金兰娇给她解释:“这孩子怀的确有些蹊跷。主要是忒快了些,街巷间私下传这孩子不是契少主的。”   金凤娇放下酒盏,嗤笑:“不是怀疑,我看这事儿就是真的!打量谁没生过孩子呢?我刚成亲那会儿,为了要孩子天天折腾,比修炼还勤快呢,就这还折腾了大半年才好容易怀上。”   “她苗绮烟是肚子里现成装着孩子么?一次就有了?这事儿旁人信不信我不管,反正我不信!”   在座的炎颜,邵云心和虞昕竹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听见金凤娇这番话,虞昕竹和邵云心脸面就悄悄有些微红。   炎颜倒无所谓。她给几人添上酒,转而问空楠天:“空家主近日可问过契无忌魮之鱼的定价?”   空楠天点头:“契少主说这事儿不急,让我且等到最后一日再放价。他说这宝鱼不愁出手,至少在原来的价值上能再翻四成往上。”   说这话的时候,空楠天眼角的细纹里都带着笑。   显然契无忌给出的估价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   他对这个起拍价非常满意。   金凤娇笑道:“前日我遇见溪画雅筑的经理人,说最近有人向他询溪画雅筑的价呢,我猜这个人一准儿是空大家主!”   炎颜好奇:“溪画雅筑?这园子的名儿取的倒雅致。”   她话刚落,旁边的邵云心就按捺不住急问:“可是在这函湘宫东边,站了一大片半坡地的那个溪画雅筑?”   金凤娇笑嗔:“整个钜燕堡,除了那个大园子,还有哪个叫溪画雅筑?”   邵云心顿时瞪大了眼:“那园子据说是天价啊,这些年都无人敢询,空大家主是打算买下那个园子么?”   空楠天笑道:“族中人丁日益兴旺,晚辈子孙成长修行,皆需雅致居所为宜。”   “我早有心寻一处气运尚佳的大宅安顿家人和族人。这次拍卖盛会机缘巧合得到这件宝物,若真能拍出契少主给的价,买下溪画雅筑倒也差不多。”   邵云心不禁赞叹:“空家主对家人和族人可真好!”   称赞空楠天的同时,邵云心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要是自己的父亲得了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他首先想到的一定不是家人和宗门。   他首先想到的永远都只可能是他自己。   跟空楠天相比,自己的父亲简直不堪一提。   人和人,果然有天壤之别啊!   金兰娇也附和:“溪画雅筑,放眼整个钜燕堡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绝顶华府,也是唯一与契府比邻的宅院。气运自然是最好的。能住进这套宅子里,即可彰显身份,也适宜安顿世家大族。”   说完,金兰娇也不禁笑赞:“空家主不愧是整个钜燕堡交口称颂的第一大家主,果然有大家主风范!”   空楠天笑道:“我这人不爱守财,千金散尽还复来。挣钱本也是为妻儿族人过得体面,空闲着有甚意思!”   这话正中炎颜的心意,她立刻举杯:“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第646章 金家的“聚宝盆”   炎颜知道空楠天的豪爽是真豪爽,也打心里钦佩他的为人。   金凤娇感慨:“哎~溪画雅筑!我早就惦记上了,我也琢磨啥时候能把我金家搬进那里头去。”   “可惜,我没有空大家主这样的气运,没遇上魮之鱼,这也怪不得别人!”   说完,金凤娇一扫面上愁容,同样豪爽地举杯向空楠天:“经此一场拍卖过,从今往后,空大家主就是咱们钜燕堡除契府之外的第二大贵府。我先敬大家主一杯。等到搬进宅子的那日,我再登门痛痛快快喝喜酒,好生在你的大宅子里听上两出好戏!”   空楠天干了杯中酒,笑道:“二娘却不用羡慕我,你金家今年得了个聚宝盆,好日子且在后头候着呢!”   说完,他将目光落在了炎颜的身上。   金凤娇和金兰娇立时反应过来。   空楠天口中的“聚宝盆”说的便是炎颜。   空楠天:“如今在钜燕堡往西的所有地界,塑料几乎成了上至豪府下到百姓的家中不可或缺之物。就连我府上,我夫人用的盛香膏脂粉的小盒子,都点名一定要买塑料的。”   “我夫人说那些瓷的,锡的,铁的如今一概不想用了,塑料的小盒子拿着轻便,封存又严实。不像别的瓶子罐子,放点香粉,一两天就把香味儿散没了。且那些模样又笨重不好看,不如塑料粉盒剔透漂亮。”   这些小物件是炎颜最近新制作模具,才开始批量生产的。   她最初没想到做这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还是受了丹药瓶的启发。   这次拍卖会上,有个宗门的长老对塑料罐子甚是喜爱,便跟炎颜商议,让她帮忙做些塑料的丹药瓶。   这东西炎颜自然是见得多了。   地球上装各种药片几乎全都是塑料小瓶,密封好又干净卫生。   她试着做了些,还特地用胶皮给盖子里放了密封垫,那长老拿到货后喜欢的不得了,当即就订制了许多,且给的价位异常可观。   与他一路的另外两个宗门的宗主见这小瓶确实不错,也纷纷下单订制。   结果搞的炎颜为了应付这批订制货品,还得专门播出一条生产线赶制这些小瓶小罐。   过后限制下她又觉得可惜,索性就专门开了条小罐子的生产线。   主要就是生产空楠天口中说的这些小零碎。   炎颜又做了几个模具,把地球上那些装化妆品的形态漂亮的小罐子做了些出来。   她原本没指望能有多高的收益,全当多几个品类,却没想到这些琐碎的小玩意儿,反而销量十分可观。   这些小玩意儿琐碎,制造起来比较费心,所以她定的价也不低。   却没想到收益竟十分可观,华畅一个人带着货出去走了一圈,提前两日就回来了不说,中品灵石都换回来两匣子。   据华畅说,客户主要是妇人和富人。   炎颜现在信了。   有钱人和女人的钱最好赚!   甭管在哪个世界,这句都是至理。   一提起炎颜,金凤娇就乐得合不拢嘴儿,伸手把炎颜的手抓在掌心里盘个没完。   “空家主这话说的倒是句实话,我家四妹妹,肯定是块价值连城的……”   话没说完,金凤娇就变了脸色。然后她的二指悄悄扣在了炎颜手腕处的太渊穴上,忍不住用神识传音:“四妹你又突破了?”   “嗯”炎颜爽快承认。   这些事她瞒着外人,却从不隐瞒三娇。   金凤娇美丽的眸子顿时瞠地大大的:“这才几天,我滴个乖乖,你这修为都超过二姐了,你在契府里每天都吃啥好玩意儿呢?”   确实,炎颜刚来钜燕堡的时候,为了维护金兰娇就帮着金凤娇在金府打过一架。   当时她的修为只是筑基中期。   金凤娇当时已经是金丹初期。   炎颜现在压制着自身的修为,她此刻对外展露的仍是筑基后期大圆满的境界。要不是金凤娇摸到了她的太渊穴上,还真没发现。   太渊穴是人体唯一一处无法藏匿修为的穴位。   时隔数月,金凤娇仍是金丹初期。   可是她刚才不经意摸到了炎颜的太渊穴上,赫然发现炎颜经脉中的灵炁明显比她还要浑厚。   这样充沛的灵炁储备,至少也只金丹初级。   甚至金凤娇感觉炎颜可能随时都会突破到金丹中期。   见众人的目光都好奇向自己看过来,金凤娇也是反映极快,一把丢开炎颜的手,瞪着面前的菜碟娇斥:“哼,我都忘了,这半天光顾着与你等说话,好吃的都叫你们吃光啦!”   说完,夹起一筷子腊肠塞进嘴里。   众人都被她给逗乐了,更无人追究她刚才真正惊诧的是什么。   炎颜压制修为,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金凤娇自然不会给她戳穿。   不过嘴里嚼肉的时候,金凤娇却又悄悄给炎颜传音:“看来契家那小子是真稀罕你呀!”   炎颜嘴里含着口酒,没说话。   契无忌是不是真心,她可从功夫没琢磨这个。   现下在炎颜的心里,第一惦记的是近在眼前的魮之鱼的拍卖盛会。   其次就是陪邵云心去一趟白雾殿。   白雾殿那边还与跟金兰娇私奔的章壁有关。   这次过去,不知道能不能寻找到与这件事牵连的线索……   等到这些琐碎的事儿都了结了,差不多也到了石头小兔开拍的时候了……   五日之期眨眼既到。   因为是第二件贵宝开拍的日子,函湘宫开门的时间也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   而早在正门开之前,炎颜,金兰娇,邵云心和虞昕竹就在炎家展位后堂,炎颜的房里忙活上了。   今天是拍卖魮之鱼的拍卖盛宴。   是空家的大日子。   也是炎颜的大日子!   至少在金兰娇和邵云心等小姐妹眼里是这样的。   她们不知道炎颜以前在地球的身份,觉得她第一回登这样大的展台,又有那么多人看着,定会紧张。   为了炎颜能顺利引领整场拍卖的氛围,几个小姐妹们觉得首要的就是盛装华服登台,才能既压得住场子,也能惊艳四座。   是以,几个贵府的大小姐整晚都没歇,专程就为给炎颜打扮。 第647章 把天水一色都穿在了身上   对于穿着打扮的搭配讲究,几人里虞昕竹最不在行,便跟月雅两人只负责帮忙侍奉炎颜递首饰,换衣裳。   金兰娇和邵云心都出身不俗。   二人对于首饰,服饰搭配皆颇有心得,俩人还特地贡献出了各自的首饰箱笼。   炎颜丽质天生,几乎用不着上妆,容貌已足以冠压群芳。   金兰娇给她脑后绾了个玲珑双鱼髻,挑了条蓝紫色的缎带系在后脑,长长的飘带随着长发垂散下去,飘逸又雅致。   邵云心给她侧鬓添了件小巧的蓝珍珠的珠花做点缀,与缎带的颜色相合,于雅致中又添几分俏皮,相得益彰。   众人皆赞妥当。   最后却为穿着发了愁。   金兰娇摆弄着面前的几套裙子,拧眉摇头:“这几件浅蓝深蓝的裙衫美则美矣,可都撑不起这样的场合,也配不上四妹的气质。别的颜色倒有合适这场合的,颜色却与发饰却又不搭配……”   见众人发愁,炎颜想了想,道:“我这儿还有一件裙子,不知行不行。”   说完,从纳戒里取出一件裙衫……   这件裙子是两日前丝丝才送她的。   丝丝说,希望她能在拍卖当日穿上它亲手缝制的裙子。   当然,丝丝并不勉强炎颜。   它就是希望自己亲手裁剪的裙子,能让自己的手艺在众人面前露个脸儿。   炎颜刚开始没打算把这件裙子拿出来。   不是不想穿,是舍不得穿。   丝丝送她的时候那么郑重,炎颜猜到这裙子定是丝丝是花了好大心思做出来的。   她就有点舍不得,想珍藏起来。   裙子刚一露面,金兰娇和邵云心同时眼睛一亮。   首先这条裙子的颜色就十分出彩。   这是条上下一体,布料颜色为渐变色的裙子。   上身是纯净的白,合身的裁剪底料上,用柔软的绢纱扎了大朵大朵的花,看上去就像云。   从腰身往下,渐渐由浅青色变成浅蓝,再转中蓝,向下为深蓝,最后到脚踝往下曳地的裙摆则是深沉的蓝紫……   这次是虞昕竹第一个惊叹:“这颜色过度的多自然,这样连接起来,就如将天海一色穿在了身上,好美!”   炎颜此刻也发现了丝丝的良苦用心。   她的商队虽然没到过大海,可沧华曾在须弥境里给众人看过大海的模样。   因为归墟就隐藏在大海之上。   丝丝这是模仿从蓝天白云到大海深海制作的裙装。   山海界的染料工艺没这么先进,染不出如此完美甚至梦幻的渐变色布料,这是丝丝将不同颜色的布料颜色精致挑选出来,裁剪好再拼接起来的。   只不过接口的针脚被巧妙遮挡起来。   它当时也不知请的谁,用术法掩饰的妥妥当当,此刻看上去就像浑然天成的整块布料。   “还有这些大大小小的珍珠,也是模仿海中上升的气泡!”   金兰娇说话间,忍不住手指从裙子下摆轻轻抚摸上去。   众人果然见下面的深蓝海水中,点缀的是小的白色珍珠,中间的是淡蓝的稍大珍珠,而往上就变成了浅天蓝的大珍珠……   果然是气泡升腾的过程!   邵云心轻轻牵起裙子的下摆,由衷赞叹:“还有这下摆,你们看,小腿是收进去的,再向下一直到拖地的后缀却又大大地散开……这是模仿了鱼尾!”   众人啧啧称奇。   炎颜此刻也看出来,丝丝这奇思妙想的裙子,样子正是一件人鱼裙。   “快穿上给我们看看吧,不知要美成怎样!”月雅已经忍不住了,直催促。   姑娘们赶紧伺候炎颜穿在身上。   裙子一上身,肥瘦,长短,一切都刚刚好!   抚摸着身上幻丽如梦的裙装,炎颜在心里由衷感谢丝丝细腻的用心。   同时也不禁赞叹这只小蜃灵心灵手巧,竟能将人族的裁剪工艺练就到如此精致地步。   看来以后可以考虑给丝丝打造个发展空间了。   金兰娇激动地直拍手:“就是这件!就是这件!就是这件!我想要的就是这种应景的感觉!简直没有比它更合适的啦!”   虞昕竹平日里专注修行,极少在穿着打扮上用心思,对这些女儿家的装扮实在外行。   可是,此刻看见炎颜身上的这件裙衫,连她也激动地直点头。   虞昕竹头回打心眼儿里觉得,女儿家的裙子竟能穿得这样漂亮。   “这件裙子的确很应景,你自己就像条美丽的鱼儿,太好看了!”虞昕竹由衷赞叹。   邵云心的眼睛也亮晶晶地:“这裙子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让人马上想到今天要拍卖的魮之鱼,绝对堪称完美。”   炎颜抚摸着身上精致的裙装,在心里再次由衷感谢丝丝……   “我觉得还少些什么……”   就在几个姑娘围着炎颜叽叽喳喳赞美不绝的时候,旁边的月雅打量着裙子突然冒出一句。   突然,她眼睛一亮,一拍手:“这个!”   她抬手往炎颜的胸前一指,一股微弱的灵力向炎颜投去。   炎颜只觉一股和煦的微风拂面而过,身前的叠纱云朵竟当真流动起来,就如真正的云朵一般围绕在她的周身。   炎颜目瞪口呆。   灵力还能这么用?   她突然觉得月雅就像《灰姑娘》里那位能点石成金的仙女。   几个姑娘也同时惊呼。   月雅是风系灵根,她把自己的风卷残云术法用出来,只不过力道控制的十分精准,只形成小小的流云状态。   炎颜身上的衣衫顿时如活了一般飘飘扬扬,更加灵动幻美。   受月雅的启发,几个姑娘也纷纷跃跃欲试,想释放自己的灵力让炎颜身上的其他图样也动起来。   邵云心是水灵炁,用“潺潺空溪”把裙摆的湛蓝海水给激活了。   虞昕竹是剑气灵根,她用剑气炁息挨个一点,剑芒锋锐,点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珍珠上,顿如镶了一颗颗璀璨钻石,烁烁华艳。   受剑炁的催动,那些珍珠气泡还随着上身的流云徐徐浮动,犹如真实。   只金兰娇是土系灵根,在此处无用武之地,有些遗憾。   此刻,炎颜就如一只刚出水的美人鱼,当真如将天水一色都穿在了身上。 第648章 桃夭,大鱼   “妆容妥当了,只是颜要如何出场?”金兰娇又皱起眉。   干巴巴的走出去或者御剑飞行,这些老套的方式已经无法充分展现炎颜的美。   她的出场应该是极其特别的方式。   炎颜一笑:“这容易。有我的摩诃洛伽,这都不是问题!”   说话间她轻轻抚了下左臂上盘曲的小银蛇。   小银蛇周身顿时泛起银光。   银光疏忽间,众人面前就出现一条银鳞烁烁的大鱼。   大鱼鳍尾如真鱼,身形线条流畅如长鲸,浑身银鳞泛着水纹一样的波光。   轻轻摆动大翅膀般的鱼鳍,大鱼停在虚空,犹如畅游虚无之海。   炎颜飞身侧坐在大鱼的前额上。   大鱼偌大的鱼尾上下摆了摆,托着她游了出去……   函湘宫一楼大展厅。   整个展厅围绕中央大展台的位置早已挤得人山人海。   看上去比上次拍卖琅玕神木还要热闹。   跟琅玕木当日一样,出拍魮之鱼的这一日,整个函湘宫拍卖场其他所有拍卖业务全部停止。   今日整天就是空家魮之鱼的拍卖专场。   空府今日几乎阖府出动,主人席位上早早就坐满了空府的主人和长老。   主人席的正对面,仍旧单另设置一个偌大的看台。   那是专门为契无忌准备的。   此刻,契无忌就坐在看台上,目光微垂,神态平静,并没有像现场众人所表现的那样情绪激动。   整个大厅的正中央,高高的展台早已搭建妥当。   明黄厚实的华丽绒毯上,偌大的湛蓝水晶缸安置其上,水面被头顶巨大的夜明珠映照地波光粼粼。   开场的锣声尚未敲响。   主持人在开场锣声响过两遍之后才登场。   此刻,偌大的展台上只摆放着魮之鱼居住的那只蓝水晶雕琢的水缸。   金家的看台上。   坐在前排的金梅娇轻轻握了下身边金凤娇的手、笑道:“对面一百个贵宾雅间竟坐满了大半,还真有殷实的门户啊!”   通常这种天价宝物开拍,一百个雅间能坐满三成都算不错了。   像今日这样的情况算是少见了。   金凤娇却没应姐姐的话,她眼睛只顾盯着台上正中央的蓝水池,表情特别严肃。   金梅娇扭头看向金凤娇,发现她神态异样,低问:“怎么了?”   金凤娇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大水缸上:“大姐你看那水里漂浮的一缕一缕的东西,那金光闪闪的是不是鲛纱?”   听金凤娇这么问,金梅娇也将目光投向下方的水池。   水池很平静,水面自然晃动成形的波澜反射出头顶雪白的光,就像洒落的碎银。   在水光之下,若隐若现有丝丝缕缕的,散发着珍珠一般温柔光华的丝线,缠缠绕绕一直蔓延向视线无法看透的水缸底部……   金梅娇温和颔首:“是,那就是鲛。鲛纱在水里的光泽就如珍珠一样,只不过它不似珍珠那样圆润反光,它是线形流淌如细水一样的光芒。”   金梅娇有件鲛纱,她对鲛纱的色泽比较熟悉。   不过金梅娇只见过自己的鲛纱入水后有浅浅的珍珠光,却没有眼下这缸中的珍珠光这么艳丽浓郁。   她极少亲自来函湘宫,因此,以往也并没见过空家魮之鱼的鲛纱色泽。   空家的魮之鱼名声极大,金梅娇虽觉与自己的鲛纱有点不太一样,却也只当这小鱼妖织出来的鲛纱品质比她那条好的缘故。   可是金凤娇却总觉今日水里的光芒,跟她前些日看见的鲛纱的光芒有点不太一样……   “铛……铛……”正当此时,场中响起了锣鸣。   现场周遭的观众席位上顿时涌起一阵海潮般的喧嚣。   在所有人翘首期盼的目光中,一尾银波流泻的大鱼徐徐从空中盘旋降下。   金凤娇原本质疑的目光,在仰头看见大鱼的一瞬,刹那变成了惊艳。   “那是四妹?我的天,我都没认出来!”   金梅娇已经顾不上说话了,目含惊艳望着从空中飞落下来坐在大鱼头顶的炎颜,慈和的表情里除了激动,还带着掩盖不住的骄傲。   围观的人群也因炎颜的出现而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仰着头。   有那么一刻,所有人都整齐地忘了呼吸,望着自天空中盘桓而来的大鱼和坐在大鱼额上的美人。   没有人敢开口。   没有人舍得开口。   主要是已经没人能分得清。   这女子是人,还是仙?   与此同时,在须弥境里。   沧华投射了个特大号的域境,将炎颜此刻盛装出场的画面完整投影给众人。   丝丝早就激动地泣不成声。   浑身的手,分出来两只擦眼泪,剩下的全跟阿祥紧紧抱在一起,把阿祥抱得像只缠丝兔。   丝丝盯着域境边看边哽咽:“你看,阿祥你看啊,颜真的穿上咱们做的那条裙子主持拍卖会啦!真好看……呜呜呜……真好看!”   阿祥的狌兽眼颜色原本就如红宝石,此刻激动,红宝石一样的眼睛也一闪一闪的。   跟着丝丝猛点头:“好看!这就是诗里说的‘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今天总算看见真的了……”   《诗三百》狌狌和丝丝它们早已学过,只觉这句用来形容今天的炎颜,没有更贴切的了。   沧华的目光没有去看域境,轻轻添了盏茶,缓缓道:“方才妆容理毕,颜在心里谢过丝丝。”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打出个青色的泡泡向丝丝飘去。   丝丝伸出擦眼泪的小爪子轻轻戳破泡泡,就听见炎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丝丝,谢谢你,谢谢你的良苦用心!”   这是沧华用术法提取的炎颜刚才的心声。   听见炎颜温柔真诚的声音,丝丝再也忍不住激动地嚎啕大哭。   “我要做天底下最美的衣裳!我要把咱家颜打扮成天底下最美的姑娘!”   对面正观看域境画面的众狌狌齐刷刷向这边转过脸。   包括邓文明在内所有狌狌齐刷刷朝丝丝喊:“她已经是了!”   丝丝被众人喊的一愣,眨巴眨巴水汪汪的脸,呆呆地看着众人,随后所有人同时爆出爽朗欢快的大笑……   独坐在龛台上的沧华,仍旧懒散地倚在老木兰树的繁华的枝叶间。   他手中持卷,耳中充斥众人发自内心的笑声,精致凉薄的菱唇也浅浅一牵。 第649章 净扯淡!   此刻,函湘宫拍卖场中的炎颜已经飞落下来。   她最先经过主人席位,空家所有人都起身与她问候。   最前排的空夫人和陪侍在身侧的空楠天的两位公子,也全都同时向炎颜恭敬行礼。   “今日我空府的拍卖会,就有劳炎姑娘了。”空夫人传音过来。   坐在鱼身上的炎颜不便还礼,便微微颔首与空夫人简单寒暄。   见过空家族人,炎颜正欲离开,突然立在空夫人左边的空楠天的小儿子,稚气的声音道:“今日我家的宝鱼就拜托姐姐了,等姐姐帮我家拍出去宝鱼,我们一家就能搬进大宅子啦!”   “父亲为我和族中的兄弟姊妹新聘了教习夫子,等我们搬过去,新夫子就会来我府上了。谊安在此先谢过姐姐!”   空谊安是空楠天的二公子,今年只九岁,说话彬彬有礼宛如小大人。   此刻与炎颜说话,已掩饰不住内心深深的期待和向往。   炎颜回头,对空谊安微笑颔首。   在小公子的身后,空氏一族所有人都向她投来充满期待和托付的目光。……   那其中,炎颜看见了深深的信赖。   她心头温暖,传音给小公子:“放心,这场拍卖会,姐姐必尽全力!”   离开空家的主人席,炎颜就准备飞落向展台。   可是一抬头,就看见对面正席上契无忌已经站起身。   他就站在席位前的栏杆旁,漆黑如点墨的目光向她这边望过来。   契无忌此刻的神态好像很期待她过去跟他打招呼。   炎颜本来不愿过去。   可她想到今日这样大的场面,契无忌身为函湘宫的幕后大佬,同样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人物。   当众不给他留情面有些说不过去。   只得驱策银鱼向契无忌那边飞了过去。   契无忌站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偌大看台上,俊朗无筹的脸上仍旧是平日一样温柔的笑。   黑曜石似得眼睛里,却已豪不掩饰对炎颜情感的炙烈。   待炎颜才飞近,契无忌低沉的嗓音就传了过来:“姐姐今日真美。”   炎颜面上始终保持端庄大方的微笑,只与契无忌打了个招呼,几乎没做停留就飞向下方的展台。   身后却再次传来契无忌的声音:“今日这场拍卖会,你只需尽力即可,不必太过拘泥最后的结果。”   契无忌这话把炎颜给说的先一懵,跟着她就在心里啐了句:“净扯淡!”   这价值连城的宝物!   干系到空家未来命运的宝贝!   空府还指望这宝物卖了去买溪画雅筑呢!   你让我尽力就行?   还不必太过拘泥于拍卖的结果!   不拘泥,拍不出空家理想的价,不光空家人不高兴。   今日在场围观的,还有贵宾雅间里等着拍卖的,谁知道什么大宗大派大家族的首脑人物在现场呢。   她这不是自己砸自己招牌么?   这场拍卖她不光要尽力,还要尽一百二十分的力!   望着炎颜飞落而下的背影,危魑眉头拧地紧紧的:“您刚才的提醒,炎姑娘好像没听出来呀。”   契无忌无奈轻叹:“姐姐对今日的拍卖十分执着,从她今日这身装扮就能看得出来。她揣着必胜之心,又怎会听出我的提醒之意?”   危魑眉头拧地更紧了:“那待会儿她知道了事实真相可咋办?会不会打击太大,出啥事儿啊?”   契无忌摇头:“打击,凭姐姐的性子倒不至于。”   说完,他看了眼已经跨步上台的炎颜,又补了一句:“就是把她惹恼了,可能要杀人。”   契无忌主仆俩说话的时候,炎颜已经站在了下方偌大的站台上。   接过司仪手中的锣捶,炎颜亲手敲响第三声锣鸣,预示着举城翘首的魮之鱼拍卖大会正式开始!   第三声锣鸣响过之后,空楠天被请上了展台。   主人例行暖场,之后就是最关键的时刻——公布本届函湘宫第二贵宝的起拍价。   魮之鱼的起拍价,是全城最关注的热点之一。   空楠天此刻也显得格外激动。   面对对面六十多个亮灯的雅间,他的宝鱼最终不晓得会花落谁家,也不晓得能拍出多少价……   心头揣着已经许久没有过的忐忑心情,空楠天朗声道:“空府,魮之鱼及鲛纱的起拍价为……”   他的价位还没喊出口,对面的雅间门前的投影壁上就一通红光闪烁。   空楠天愣了。   他还没说起拍价呢,这些人亮什么灯?   有雅间中客人喊了一嗓子:“这个先开的价是给今日主持的。主持太漂亮了,给仙女捧个场!”   空楠天笑看向端立在水缸另一侧的炎颜,用灵力传音:“再次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请你主持,还没开场就先博个满堂彩,绝对是个好兆头!”   炎颜笑了:“是空家主的魮之鱼名声太大,我还沾了这小家伙的光呢!”   说话间,炎颜将目光投向水缸,不由轻轻挑了下眉。   水缸今日一直静悄悄的。   平日只要她一来,魮之鱼都会马上自水底探身出来。   妖向来比人的感应灵敏,尤其像魮之鱼这种鱼妖,只要有人靠近水缸,它们基本都会有所感应。   怕惊扰到正在织纱状态的魮之鱼,空府平日是禁制任何人用神识探查魮之鱼的。   经常有神识扫魮之鱼,容易令它惊惶不安,无法安心织鲛纱。为此,空府的老化神还专门在水晶缸壁上做了防止人窥视的禁制。   炎颜的神识无法探查其中,她只能用肉眼尽量向水中寻找小鱼妖的身影。   此刻,空楠天已经公布了魮之鱼的起拍价。   价位一报出来,全场顿时爆出一阵热闹的议论。   炎颜抬眼看向周围,只觉两耳间灌满了鼎沸的人声。   她猜想小鱼可能被这样的场景惊着了,躲在水底不敢露面。   悄悄从须纳戒中取出一截新鲜的腊肠,用手拿着靠近水面的位置,炎颜打算诱惑小家伙露脸。   可是水中仍旧很安静,连个水波都没翻。   空楠天已经报完价,炎颜只得暂时离开水缸。   炎颜走到高台的桌前,拿起定音锤重重一敲,朗声道:“我宣布,本届函湘宫拍卖盛宴,第二贵宝魮之鱼及鲛纱拍卖专场现在开始!起拍价三百九十八万灵石——” 第650章 鱼……   炎颜的琅玕神木起拍价,当初定的是九十八万灵石。   所有人都没想到,魮之鱼的起拍价竟然整整比琅玕神木高出三百万灵石。   就有人私下议论,之前琅玕木的定价给的有些低……   可是炎颜却知道,契无忌给出的这个定价非常合理。   且不说魮之鱼被评定为本届拍卖盛宴的第二贵宝,其本身的价值就一定会比琅玕木的定价高。   再者就是魮之鱼这场拍卖会表面只是拍卖魮之鱼,其实是两件宝物一起出拍。   还有一件是已经织成的那部分鲛纱。   时至昨日,魮之鱼的鲛纱仍旧尚未完工。魮之鱼和鲛纱无法分开拍卖。只能合并在一起拍,定价自然又高了一成。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魮之鱼是活物!   琅玕木所卖既所得,其物态已经定型,不会再生价值。   而魮之鱼却是活物,拍回去只要养护得当以后会持续生产鲛纱,是绝对可增值的拍品,算是一笔前期投资。   况且空家的魮之鱼已经可以织纱,又证明了其具有未来巨大的升值空间。   因此,从炎颜商人内行的角度来看,魮之鱼的定价基本合理。   尽管按照山海界目前她行商积累的经验来看,三百九十八这个起拍价的确属于天价。   不过炎颜心里觉得,魮之鱼那么懂事又可爱还能干,它值这个价!   对于给魮之鱼定价这一点上,炎颜觉得契无忌还不错。   开场仪式结束,立刻就有对面贵宾雅间的宾客急道:“我们拍的既是活物,理当先看一看魮之鱼的状况如何。”   一家发言,其他立刻有几家纷纷随声附和。   这个提议完全合情合理。   买活物,自然要先看看健康状况。   炎颜应了一声,把事先预备好的肉干,还有照魮之鱼的口味最新晾晒好的腊肠拿出来一些,用手拿着贴在水面上方。   可是水缸里仍旧没半点动静,连条鱼尾巴都没看见。   炎颜对抻脖子等着看魮之鱼的众人抱歉一笑:“大概是今日人多,魮之鱼有点却生。需等它缓缓,适应一下就好了,容我与小宝鱼沟通一下。”   人群中有人道:“这位姑娘平日经常陪伴魮之鱼,我看见过她好几回,她平日只要一叫,那小鱼马上就从水里钻出来,乖觉的很呐。”   这人一说话,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没错!我也见过,这姑娘平日唤鱼可灵了。今日多半是人多,这宝鱼怯场啦,哈哈哈……”   就是对面的准备竞拍的贵宾雅间,也有几家之前曾见过空府的魮之鱼。   他们知道空家对魮之鱼照看的极用心,对这小宝鱼的健康状况完全不怀疑。全都安静候着。   况且魮之鱼虽是水里生的鱼族,却也同样是妖。   妖都惧人,尤其现场还诸多修士大能,胆怯不肯露面也在情理之中。   是以,众人都以极宽容的姿态,耐心等待炎颜慢慢跟魮之鱼交流。   只有站在正面大看台上的契无忌,看着下方水缸旁边,努力试图唤出魮之鱼的炎颜……   面无表情。   “少主,要不要跟炎姑娘透露实情?”斧头忍不住小声询道。   “姐姐本来就不愿我管她的事。再者我此刻去告诉她这个,反令她对我生疑。既然这活儿是她自己甘愿接下的,就让她自己料理吧。”   说完,契无忌投在炎颜身上的目光渐深:“我倒宁愿在她遇到困难,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出面替她善后,成为她能仰赖的存在。”   可惜,姐姐的性格实在太好强,人又实在太聪明。   他也不晓得有没有这个机会……   契府主仆对话的时候,炎颜依旧蹲在缸边召唤迟迟未曾露面的魮之鱼。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当时香燃过了三分之一之后,周围的看台上渐渐有人开始等的不耐烦了。   “怎都过这么久了,还没唤出来啊?”有人低低地问了一句。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有人开始质疑。   “连条尾巴都没见着,我看缸里是不是啥也么有啊?”   “不可能,这么大的阵仗,又是空府,怎可能拿这大的事做儿戏……”   除了围观的人群,空家席位上也有人坐不住了。   空家的两位长老忍不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探着身向展台上张望。   空楠天也皱眉看着展台上。   他觉得炎颜这会儿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会儿的炎颜,蹲在缸边,手趴在水晶缸壁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缸里的水。   她确实发现今日的鱼缸水与平时有些不同。   水里漂浮着丝丝缕缕的,类似珍珠黏液一样的东西。   这种“珍珠黏液”乍一看不太明显,尤其头顶悬着明亮的大夜明珠,水面波光反射光线很刺眼。   如果站在水缸边上往里看,就能看见一片白煌煌的水光。   她此刻蹲在水缸边上,原本想看看魮之鱼在缸底的哪个位置,这才发现了水中的异常。   “这什么东西?不太像织纱用的口涎。”   炎颜自言自语的同时,盯着水中漂浮的絮状的“珍珠黏液”心中渐渐生出疑惑。   鲛纱她见过很多次了,虽然是用魮之鱼的口涎织成,且在尚未织成鲛纱之前,魮之鱼的口涎也同样是黏液状。   但那种黏液是半透明的丝状黏液,黏液上还有一个个“小结”织进鲛纱里,那些“小结”就像丝线中穿上了许多白水晶米珠,华丽又自然。   完全不像此刻水中悬浮的东西,粘稠的就像在扯絮……   炎颜也听见周围看台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她也有些着急。   但是她更担心魮之鱼会不会出了什么状况。   就连一直相对淡定的雅间,也陆续有戴着面具的客人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各自的门前向展台上张望。   而此刻坐在主人席位上的空家众人,包括空楠天在内已经全都坐不住了。   空家阖府众人全都站了起来,个个紧张向着下方的展台张望。   空楠天:“我下去看看。”   说完,跨步急匆匆下了看台,从后场向场地中央的展台走去。   就在空楠天离席的同时,金家,苗家,白雾殿以及轮回堂几大贵宾席位上的众人全都站了起来。 第651章 眼球都被洗礼一遍   金梅娇紧张地攥着金凤娇的手:“四妹怎么还没唤出魮之鱼?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金凤娇不说话,只皱眉盯着看不见底的大水缸……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旁边几个贵宾看台上,苗家众人也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苗景辰不着痕迹地与旁边轮回堂看台上的两个人交换眼色。   几人同时默契一笑。   耳听得场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就连炎颜的额角也渐渐渗出细汗。   她的修为不够,神识之力冲不破这水缸的禁制,无法探知缸内魮之鱼眼下的状况,只有干着急。   可她隐约感觉,魮之鱼很有可能出事。   因为她发现水里那种粘稠的“珍珠黏液”好像越来越多,而且像是从水缸底部飘上来的。   炎颜心头笼罩的不祥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在她正打算试探强行探入神识搜的时候,神识中突然想起沧华轻轻一叹:“不用费力了,这缸水中根本就无生命气息。”   无生命气息……   就是说……   就在炎颜还没从沧华的话里回过神的时候,缸中的水突然轻轻动了一下。   炎颜盯着水缸的瞳孔瞬间骤缩。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脸,正向着自己慢悠悠飘过来……   这张脸她不能再熟悉了。   是魮之鱼的脸。   大大的,圆滚滚的,没有眼睑的眼睛;   厚厚的有点像鱼的嘴;   夸张的像扶轮螺一样的大耳朵……   魮之鱼的五官全都好端端的。   可是,飘过来的,却只有一颗头!   脖子往下,齐齐被切断,整个身体不知所踪。   魮之鱼的头漂浮到炎颜的面前,隔着水缸与她对望。   可是那双可爱偶尔还带着顽皮的圆眼睛,此刻却呈灰败色,一动不动地直勾勾盯住炎颜。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亲眼所见,炎颜依旧接受起来有点困难。   她想起身,腿脚却不听使唤地一软,跄了一步,才扶着缸壁慢吞吞地站起来。   低着的头缓缓抬起,她目光费力地从魮之鱼的头颅挪开。   刚抬起头,她就看见了正向这边走过来的空楠天。   看见空楠天的时候,炎颜尚未从巨大的惊骇中缓过来,她的眼神依旧处于呆滞状态。   刚赶过来的空楠天一看炎颜这幅模样,心就猛地现下一沉。   “怎么了?”   强稳住情绪,空楠天绕过水缸,走到炎颜面前。   炎颜没开口,眼泪先下来了。   嗓子涩的发不出声,炎颜一只手掩住唇,另一只手指向水缸底部魮之鱼头的方向。   空楠天顺着她手指的位置低头看过去,只看见一个小拳头大小的灰乎乎的东西飘进了缸水深处。   他隐约还看见那东西的两侧,生着对扇子状的东西。   空楠天伸手扶住水缸,在原地站了约莫有一个呼吸的功夫,突然抬起头,对空家的主人席位上高声吩咐:“抽水!”   在空家的席位里,立刻走出来以为身着青灰玄袍的中年人,都不用画符,心念转动之间一连串符纹从掌中接连迅速拍出。   符纹很快在大水缸的上方形成一个八卦形小阵法。   阵法徐徐转动运行,下方蓝色水晶杠里的水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吸引,像个小小的水龙卷,呈水柱形被吸进了上方的阵法中。   这个阵法炎颜认识。   这正是沧华风,雷,水三大附属属性中,水系术法招式的“长鲸汲水”   这个术法炎颜会,而眼前这个阵法,就是从这个术法引申出来的小型的“汲水阵”   出手的这位自然就是坐镇空府的化神大能。   水缸上的禁制便是由他亲手设置。   除他本人,没人能动得水缸分毫。   就在“汲水阵”启动的同时,周围观众席上也顷刻掀起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空楠天会突然命令抽取缸中水。   所有的观众全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四下一片闹哄哄的喧哗议论声。   主人席位上的空府众人全都面色凝重望着下方的展台。   旁边几个贵宾席位上,金家,苗家,以及轮回堂和白雾殿众人也全部起身观望。   苗景辰此刻也从家主人群里走到了前排。   他站在自家展位的栏杆前,与众人一起看向下方眼看就要抽光水的蓝水晶大鱼缸。   他的目光在那水缸上停了稍刻,便悄无声息地转向与空家主人席正对面的那个看台。   在那处偌大的看台上,苗景辰看见契无忌一人,独坐在铺着斑花兽皮的宽大红木高背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展台。   相较于满场喧哗,契无忌此刻安静的表情就显得有些不正常。   苗景辰很好奇契无忌此刻在想什么?   函湘宫是他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他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哦,可能是他实在太有钱了。   损失一条魮之鱼对空家是灭顶之灾。   对契无忌可能什么都算不上。   苗景辰突然特别羡慕契无忌。   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尽管小有成就,却永远都无法达到某些人的高度,就比如契无忌。   像契无忌这样的人,一生下来,什么都不用做就天然是契府的少主人。   苗景辰觉得,如果把他放在契无忌的位置,他苗景辰还不知会如何叱咤风云呢!   轻笑了一声,苗景辰收回目光,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热闹。   此刻大水缸中的水就剩下不足三分之一。   全场所有人都紧张观望着缸底。   众人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魮之鱼肯定出事了。   因为抽水这么大的动静鱼妖却依旧没出现。   如果魮之鱼还正常,就算再怯场此刻也该有反应了。   随着水位越来越低,渐渐地,一些东西露了出来。   立在主人席位前的修士突然抬手一点,一条白炼状的东西自水中被挑出来。   白炼犹如一串晶莹的水珠,被夜明珠映照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修士再次轻轻抬手,那一条白炼便在半空中完全铺展来。   那一瞬间,仿佛在半空泼洒开无数银星,绚烂光芒霎时笼罩整个展台。   此宝一现世,场中贵人身上穿戴的所有珠宝全都黯然失色。   那一瞬,整个大厅就只剩这一片瑰丽星芒。   全场人的眼球全部都被这片星芒洗礼了一遍。   静静的,无人再开口说话。   这一刻该干的,唯安静欣赏。 第652章 弱者有时就是人性自私的祭品   此物一面世,无需任何人介绍,在场的所有人瞬间就猜到了。   这就是空家的魮之鱼尚未完成的那件鲛纱。   幻美如梦般的鲛纱!   然后……   水竭,鱼现。   大水缸里所有的水终于被全部抽干,光华平整的缸底完全露出来。   所有人终于看见了期待中的……   ……   空楠天缓缓俯身,轻轻地从缸底捞起魮之鱼小小的头颅,小心翼翼捧在双掌间。   魮之鱼的表情跟它活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脖子根部的位置切口特别整齐,说明魮之鱼死的非常迅速,几乎瞬间毙命。   炎颜此刻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走到水缸前,仔细向缸内打量。   这水缸是虞昕竹找天悲岛的炼器师炼制的,问题应该不会出在水缸上。   与此同时,主人看台上的空家所有人几乎瞬间炸锅。   所有有修为的空府主人纷纷从看台上飞下来。   旁边围观的众人也同样爆发出更高声的喧哗,声音已几近喧闹。   对面所有的贵宾雅间门口原本亮起的红色投影壁,顷刻之间全部熄灭。   场面盛大的魮之鱼拍卖盛会,因为这场临时的巨大变故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看着空家族人们围在展台上的空楠天身边,无措茫然的表情,观众席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很快又安静下去。   众人很默契地等着看空府的下一步行动。   几乎整个钜燕堡都知道,空家这次是搭上了所有周转资本买下的魮之鱼。   空家也全指望这只魮之鱼翻盘,让整个家族的资本更上一步。   所有族人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条价值连城的魮之鱼身上。   原本魮之鱼在买回来之后就开始织纱,这对空家而言绝对是喜上添喜,时来运转的大好事。   却没想到,一切美好,却在这最后拍卖的时刻化为泡影。   空家族人纷纷围在空楠天的身边,看着他们的家主,一时全没了主意。   他们清楚,家主为了给魮之鱼换水晶杠,已经把族中最值钱的几间铺子都抵给了苗家。   族中的二十多支商队也全都没按时出发,因为周转资金不足,商队暂时停止走商,只等这次魮之鱼拍出之后再进货启程。   空家现在所有生意都处于瘫痪状态,阖族上下就巴望着这次魮之鱼的拍卖大会回笼资本。   魮之鱼的死,几乎直接把空家推进了覆灭的深渊。   砸进去的巨款血本无归,空家所有族人眼中的希望瞬间幻灭。   有族人承受不住,当即跪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   须发皆白的空氏长老,默默地轻拭眼角。   只有空楠天,双手捧着魮之鱼的头,垂着眼,一直在沉默。   突然,空氏族中有人高声怒吼:“魮之鱼的死,一定是这个女人干的!她是今天唯一一个靠近过魮之鱼水缸的外姓人!”   随着这一声怒吼,空府所有族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炎颜的身上。   炎颜站在最外侧,她原本正在思索这整件事,突然被这声吼震地一惊。   抬起头看向空府众人,她赫然发现,空府的所有人,此刻全部用仇恨的目光向她望过来。   就连之前亲口拜托过她,空府二公子空谊安,通红的眼睛里同样充满仇恨。   炎颜震惊。   之前还那么信任,怎会突然对她恨之入骨?   不过炎颜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空府族人并不是故意针对她,而是他们此刻的巨大悲愤,急需找个宣泄的出口。   出口没有找到,就只好拿唯一一个身为外人的她作为宣泄对象。   “没错!一定是她干的!”   “她兴许早就处心积虑要弄死魮之鱼,不然怎会如此巧合!”   空府的人齐刷刷将暴怒的矛头对准炎颜。   所有人都向炎颜逼近,口中全是愤怒的指责甚至辱骂。   面对空府众人的误解,炎颜只静静地面对,没做任何解释。   现在这些逼近她的空府族人个个全都红着眼,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炎颜知道这些人已经几近疯狂,现在她做任何解释都没用,甚至会成为他们更猛烈攻击的理由。   面对愤怒到失去理智的人,最好的办法是暂时离开。   可是,眼下的这个局面,她此刻的身份,却无法转身就走。   炎颜此刻可谓进退两难。   在周围的看台上,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场一触即发的争斗。   看着一个族人,咄咄逼人地即将向一个女子发动凶残的攻击。   此刻,观众席上静悄悄的。   而几大贵宾席位上,也同样无人出面,皆各怀心思。   望着眼前这一幕,站在父亲和一众长老们身后的苗含烟,忍不住得意笑起来:“呵呵,叫你逞能,小姑奶奶我就看着你今天叫人活活打死,让你在勾引我的无忌!”   嘲笑完了,苗含烟又忍不住往契无忌那边看了一眼。   契无忌竟然无动于衷,看来对这女人也早腻歪了。   这个发现让苗含烟嘴角的笑意更加肆意嚣张。   而大看台上的契无忌,此刻也静静立在栏杆前,望着下方向炎颜逼近的空家人。   危魑有点憋不住了,低声问了句:“少主,咱们要不要出面?空府这么多人,还有化神境的,炎姑娘可能有点扛不住!”   契无忌语气淡淡地:“看看再说。”   尽管面无表情,危魑和斧头却也清楚,尽管此刻的场面看上去混乱不堪,其实仍旧完全在他家少主的掌控之中。   俩人皆退向契无忌身后,不再说话。   契无忌的目光始终落在炎颜的身上。   他的确很自信。   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伤炎颜。   如果空家人今天敢碰倒炎颜一根毫毛,他就用空府阖族人头给炎颜抵偿。   除了契无忌,其他几家也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这样的场面,出了这样的事,函湘宫的几大掌事理应出面彻查。   可是其余几家此刻却一点动静都没,完全是出于各自的私心。   空府也是函湘宫的掌事之一,而且空楠天的威信在整个钜燕堡都赫赫有名。   就算空府族人此刻集体针对炎颜,明摆着是误会,其他几大掌事看在空楠天的颜面上,也不会出面干涉。   毕竟炎颜只是个外来的商队首领。   跟坐守本地,又身为函湘宫掌事之一的空府相比,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第653章 你家到底几个化神   为了各自利益着想,函湘宫的其余几家掌事根本没人会替炎颜出头。   哪怕炎颜今日暴尸当场,也不会有人为她出头。   况且魮之鱼价值连城,又是在函湘宫里出的事,这件事函湘宫本身也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魮之鱼刚才已经宣布了起拍价,如今魮之鱼出事,光是善后的巨额赔偿就让其余几家头痛不已。   索性先牺牲炎颜给空家的族人消消气儿。   各家掌事抱定了这样的想法,自然全都站干岸儿,更不会有谁出面替炎颜解围。   眼看空府众族人渐渐向炎颜逼近,甚至有族人已经悄悄开始运内力,准备对炎颜发动偷袭……   就在此时,贵宾席内外的两处看台上,突然有几个不同颜色的光芒闪烁,几个人影从看台上飞掠而下,挡在了炎颜的面前。   炎颜也有些意外。   却见挡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金家的凤,兰二娇,邵云心和虞昕竹带着月雅和阿桂。   另外连毕承,小柳和华畅也来了。   炎颜心头一暖。   她如今也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她有这些朋友和伙伴。   不知不觉间,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已经不似最初到来时候那般凉薄。   对方见炎颜这边也来了人,其中竟有只是筑基期和金丹期的修士,空府中几个元婴修士立刻同时释放灵炁,打算给对方先来个下马威。   对方的元婴灵炁一释放开,毕承,华畅和金兰娇几个修为尚浅的人顿觉胸口憋闷难受,修为完全被对方压制住。   虞昕竹和炎颜见状,立刻释放出各自的灵炁与对方相抗。   月雅见对方人多势众,便也释放出自己的灵炁。   她是化神境界,澎湃的灵炁一释放出来,对方的几个元婴修士立刻有人捂住胸口蹲在了地上。   就算是元婴后期大圆满,想要对抗化神境界,那也是十不抵一,完全没有战斗力。   空府的化神境没想到炎颜这边会有化神境出手,眉头一皱,释放灵炁护住空府族人的同时,强悍的灵炁直逼月雅冲击而来。   锋锐的气息中就带明显的攻击性。   这回,就连月雅也感觉到经脉一阵鼓胀疼痛。   显然空府的化神境比她的修为要高一些。   虞昕竹见月雅脸色难看,知道对方一定是主动攻击月雅了,而月雅刚才出手只不过是逼退对方众人的灵炁,却并未出手。   对方这个化神显然是有点霸道欺负人。   身为剑阁的小阁主,虞昕竹虽然修为只是元婴期,但守护属下是她内心一直的坚守。   月雅和阿桂尽管比她修为高,可他俩是她的护法,是她的属下,她便不容人欺辱他们。   信念一转,虞昕竹额间出现一道白光,手掌中同时出现一道赤白的银剑幻影。   虞昕竹一手托银剑白影,另一只手在虚空迅速划出一个宝剑形状的符文,剑符合并,双掌猛地向上一拍,口中怒喝:“剑气披靡!”   一道灵力的白光拖着长长的残影,直逼对方面门。   对方的化神修士没想到虞昕竹区区一个元婴修士,释放的剑炁却如此刚猛强悍,几乎就如钢针戳水泡一般穿进了他设置的结界。   这就是炎颜跟虞昕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虞昕竹从阿桂和月雅手下救下吨巴用的那一式。   她是极罕见的剑炁体质,因此,她虽然只有元婴期,但尽全力释放的这一击剑气,就连化神境界也不能笑觑。   空府化神被这一招灵力的剑炁逼迫,赶紧撤回了对月雅的压制,月雅的脸色也瞬间好转起来。   抗过虞昕竹这一招,空府化神被彻底激怒了。   彻底释放出山岳一般磅礴的威压,掌中蕴势就要攻击虞昕竹。   此刻已经无关魮之鱼的死,而是他堂堂一个化神境界的颜面问题。   这小丫头不知死活,竟然攻击他,还逼他退了一步,这种事放在他这种化神境的修士身上,绝对算面子大跌。   他今日就算不当场击杀这丫头,也势必要留下她的半条命!   拿定主意,空家化神顷刻完全释放出经脉中蕴藏的炁息之力。   化神境一旦释放出全部的力量,炎颜和金凤娇等人瞬间感觉双耳嗡鸣作响,头欲裂,胸口就像压了千斤大石般难受,浑身瘫软完全使不出丝毫力道。   就在炎颜努力抵制化神修士带给自己强烈威压的时候,耳中却传来一阵妖兽急切的狂叫。   那是吨巴。   吨巴急切地吠吼,向让炎颜放它出去。   炎颜用神识之力把吨巴锁住了,所以吨巴现在无法现身。   自从炎颜升级到了金丹期之后,她的神识之力变得越来越强大,能够把吨巴封印住令它无法随意现身。   这也是最近她才发现的新本事。   不过炎颜平日都不会封印吨巴,今日因为对方是化神境,吨巴根本打不过,它曾经就在苗家化神境界的手底下吃过大亏。   另外就是今日拍卖场,众修士中说不定就会有人认出吨巴是只饕餮。   若是被人知晓了吨巴的妖兽身份,说不定会引起在场所有修士的围攻绞杀。   此刻她本身正被空府误会与魮之鱼有关,这边的事还没弄清楚,她不想吨巴再有危险。   所以,在刚才空府众人开始针对她之初,她就先把吨巴关了起来。   吨巴向来护主心切,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炎颜只能早早把它封印起来。   可是炎颜所不知道的是,此刻被关在空间里无法现身的吨巴,瞳孔却已经渐渐由澄澈的水蓝,变成了猩红。   在吨巴是妖兽神识中,一股强烈的意念之力正在形成。   它要变强!   它不要成为主人的累赘。   它要变成能够保护主人的,这世上最厉害的妖兽!   这一刻,在吨巴的内心世界里,突然对自己天生的妖兽血脉,对曾经令它惧怕的身体里的另一个邪恶的魂体,生出些好奇……   而此时在炎颜的神识世界之外,双方已近乎处于胶着状态。   主要是空府化神此刻突然发现,他原以为凭借他的修为,空家是占绝对优势的。   可是此刻他突然发现,尼玛,其实身处被动的人,居然是自己! 第654章 化神被元婴给揍了   因为,就在他彻底释放化神之力,压制炎颜这边众人的时候,赫然发现,对方阵营里,竟然又出现一股更为强悍的化神威压。   空府化神瞬间彻底震惊了。   他没想到对方这群人里,竟然会有两位化神修士。   并且一直隐而未出的这位,显然比他的境界还要高。   因为他刚才用神识扫过对方修为的时候,根本就没发现另外的这位化神境界。   这次出手的,自然就是阿桂。   阿桂在刚才空府化神抽水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对方的修为是化神中期。   恰比化神初期的月雅高,比化神后期的他低。   所以,刚才下来的时候,阿桂就留个了心眼儿,他故意隐藏修为,想看看对方能否有所怀疑。   如果对方试探他,就说明对方能感知到一些他的修为气息,说明对方基本到了随时突破化神境中期。   如果对方对他毫无察觉,就说明也就是个才登化神中期不久的修为。   而刚才在空府化神跟月雅交手的时候,从他释放出的化神灵炁力量,阿桂立刻就断定对方的修为也就堪堪刚到化神中期。   知道了对方比月雅的修为也高不了多少,所以阿桂刚才一直猫着没露面。   他心里有谱这家伙伤不了自己人,另外也给虞昕竹和月雅个锻炼战斗力的机会。   没想到空家修士被虞昕竹刚才那一剑炁给激怒,竟动真格的,阿桂就知道自己苟不住了。   化神真急眼了,虞昕竹和月雅倒还好,可是炎颜她几个小姑娘可招架不住。   阿桂当即彻底释放自己的修为,瞬间将自己的化神力量也全部释放出来。   他是化神境后期,一旦完全释放,如海潮般澎湃的炁息瞬间笼罩住炎颜众人,同时更刚猛彪悍的气息直接向着对方众人排山倒海地压了下去。   原本施加在炎颜几人身上的威压瞬间彻底消除。   所有人站在阿桂撑开的结界内,目瞪口呆看着空府主人转瞬就蹲下一大片。   阿桂出手,根本就没用任何术法。   一力降十会,对于这种绝对的修为上的优势,直接用灵炁威压碾压对方就够了,纳西花里胡哨的功法在绝对力量优势面前,完全就是多余。   此刻,就连空府的化神都震惊了。   阿桂的力量一碾压过来他就感应到了,对方的修为绝对比他高,对方至少是化神后期境界,而且看这灵炁鼓荡的气势,很有可能就快突破后期大圆满了。   居然有两个化神,如此骇人的实力,面前这小姑娘当真就只是个普通的商队小首领么?   此刻,就连空府的化神都开始质疑炎颜的身份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跟他动手的人已经不是炎颜的人,他已经跟天悲的人动上手了。   有了阿桂的助阵,炎颜这边马上逆转,瞬间形成绝对控场状态。   见终于控制住了局面,炎颜就趁阿桂将对方暂时压制住,好趁机跟空家族人说明一下情况。   她走出阿桂的结界,向着空府的族人走去。   有阿桂和月雅两个化神震慑,空府族人此刻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是,空府所有族人,依旧通红着双眼,充满怨恨地怒瞪炎颜。   炎颜语声和缓:“你们说的没错,刚才的确是只有我一个外姓人接触过魮之鱼。可是,我接触魮之鱼并不能成为我害死它的证据。”   “今日众目睽睽,我自露面至最后缸中的水被彻底抽干,我根本就没唤出来过魮之鱼,这个今日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我无需解释。”   炎颜刚说完,空府族人立刻有人怒斥:“说不定你今日就是在演戏给所有人看,说不定你昨天就把魮之鱼给弄死了呢!”   邵云心上前怒道:“简直一派胡言!昨天我们几人整日都与炎姑娘待在一起,为了主持今日的拍卖会,她一晚上都在为拍卖会挑选妆容,做各种准备,我们几人皆与她在一起,她怎可能害死魮之鱼!”   金凤要也走出来道:“要不是我四妹给魮之鱼换了鱼食,魮之鱼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就织出鲛纱,她对魮之鱼的好,就连魮之鱼自己都能感觉到。兽犹如此,人何以堪!”   空府族人:“哼!谁知道她是不是刻意利用这种方法接近魮之鱼呢!”   “没错,你们全是她一起的,你自然会向着她说话,害死我空家的魮之鱼,说不定你们全都这女人的共谋!”   邵云心气地脸涨地通红,用力吼道:“你们根本就是蛮不讲理,当初又不是炎姑娘非要来主持这个拍卖会的,是你们的空家主上门邀请,她才同意来的。若非你们空家主亲自去请,她此刻已经……啊!”   邵云心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感觉喉咙里好像被塞上了什么东西,堵地她发不出声音。   与此同时,站在最前面的炎颜突然感觉到周身血脉有些凝滞。   她马上反应过来,她被人给盯上了!   这是比她修为高的修士释放出来的神识力量,专门用来压制比自身修为低的修士的神识之力。   被压制住神识之力,修士的灵炁和功法就无法释放出来,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就相当于站在那里等人宰杀。   这通常是高阶修士击杀低阶修士惯用的手段。   炎颜想催动运经脉中的灵炁已经无法做到,她已经被人完全压制住了所有修为。   她同时也发现邵云心也跟自己一样,被人偷袭了。   可是此刻的空府已经没人能对她几人还手,所以对她们出手的人,一定是除了空府之外的其他势力。   炎颜脑中迅速旋转,瞬间就明白了。   定是苗景辰!   因为刚才邵云心最后的那句话,苗景辰一定以为她要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所以这个家伙是想借着空家族人的手杀掉她俩灭口。   炎颜心头一震。   这厮好歹毒的心肠。   如果她跟邵云心此刻当场被击杀,外人只会以为是空家人干的,完全不会联想到苗景辰的身上,还可以顺带转嫁给空府。   简直就是一石多鸟的好计谋。   与此同时,炎颜脑中另有一个想法瞬间生出…… 第655章 要抓流氓需牺牲什么?   “吨巴!”   被控制的神识里突然响起吨巴的叫声,炎颜心头一震。   继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仰起头,炎颜目光停在不远处一个看台底部的边缘。   在那里,有只指甲大小的条纹园蛛正在步履蹒跚地寻找合适位置织网。   炎颜的目光就停留在这只条纹园蛛的身上,一动不动。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没了关系。   贵宾看台上,苗景辰正时刻关注下面的动静。   他突然发现炎颜的神态恢复了正常,而且表情平静地盯着某处发呆,好像丝毫没收到任何强大威能的影响。   苗景辰皱了下眉。   她能抵御化神境的威能?   不可能!   这女人就个区区金丹期,还只是金丹初期,怎么可能抵御化神境界的大能。   可是她面对化神境的威压,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   苗景辰满心槽还特别郁闷,忍不住给苗府的莫凡尊者传音:“你没给这姓炎的女人施加神识威压?”   莫凡被问懵了:“刚才你吩咐完我就出手了,早就控制住了她的神识,只等合适时机就出手灭杀,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听见莫凡肯定的回复,苗景辰才放下心。   他觉得肯能是自己太敏感,有点大惊小怪,便道:“无事,我只问问,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正好除掉此女,省得她添乱。”   就如炎颜想的一样,苗景辰确实打算趁乱除掉炎颜。   邵云心最大的倚仗就是炎颜,且极力撺掇金兰娇跟他退掉亲事的人也是炎颜。   并且苗景辰还听闻,邵云心想找炎颜帮忙跟契无忌交涉退亲一事。   炎颜肯帮助邵云心的交换条件,他猜十有八九就是邵云心帮她拿到他和八姨娘串通的证据。   苗景辰突然发现,似乎所有他计划中或者正在进行的事,全都跟炎颜有牵扯。   且她跟空家交情也不错。   苗景辰其实早就想干掉炎颜。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特别碍眼。   刚才空家的修士对炎颜几人出手,苗景辰就想到了借刀杀人这一计,不过他按兵未动。   在场所有人中,苗景辰最忌惮的就只有契无忌。   并且他知道契无忌一直把炎颜带在身边,甚至还把人弄进他府里住着。   整个函湘宫的人都在传闻这小子喜欢炎颜。   只是谁都没真正见过俩人表现出多亲密的样子。   刚才空家修士对炎颜等人动手的时候,苗景辰就是想看看契无忌会不会有动作。   如果如传闻所言,炎颜是契无忌的人,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契无忌却始终没见有任何反应。   就连空府阖族一齐向炎颜发难的时候,金家姊妹和那几个丫头都坐不住纷纷出面了……   契无忌始终没任何表示。   根据这些种种迹象分析,苗景辰觉得,契无忌喜欢炎颜这事儿很可能只是谣传。   不然凭契无忌的身份地位,似炎颜这般精明的女子,若能高攀这样富贵至极的门户,绝对不会放过这等一劳永逸的好机会!   怎会如现在这样关系暧昧不明?   契无忌不管正好!   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同时干掉邵云心和炎颜的好机会。   而这次,苗景辰并没像上回用钉头箭时,将主要目标锁定在邵云心身上,而是把主要目标放在了炎颜身上。   只要干掉炎颜,就算今天没杀掉邵云心,干掉那丫头也就变得容易多了。   所以,苗景辰暗中传音让轮回堂的人锁定在炎颜身上,而是让他手中此刻拥有的唯一的一个神经,苗府的莫凡尊者,将神识威压锁定在了炎颜的身上。   所以这一次,邵云心所承受的灵炁压迫强烈程度并不及炎颜的厉害,也没有上次钉头箭那样厉害。   邵云心毕竟已经是金丹境的修为,而轮回堂的老化神并没在此,轮回堂坐镇此处的只有几个元婴境的长老。   就算几人同时出手压制邵云心,也远不及一个化神境的神识压迫厉害。   可是此刻的炎颜,就像完全没任何反应一样。   表情平静地仰头四十五度,看着平台边上那只行动慢吞吞,准备织网的条纹园蛛。   不过平静只是表面的,事实上在炎颜的神识里,正在跟吨巴交流。   因为就在刚才,她的神识受到了化神境神识力量压制的时候,她听到了吨巴低低地叫了一声。   吨巴虽然现在还只会兽语,可是凭借这么久跟炎颜养成的默契,炎颜马上听出了吨巴实在提醒她。   炎颜突然想起了那日晚上,她从契府中偷溜出来,在函湘宫里遇到了值夜的阿桂。   她与阿桂正闲聊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吨巴的传音。   当时阿桂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便将神识探入她的识海内查看,却没想到在她的神识里遭遇到了吨巴的传音。   这件事后来阿桂跟她提起过,据阿桂说,当时他的神识险些被吨巴的那一声吼给震碎了。   阿桂是化神境,他的神识之力同样极其强悍,可是在她的神识里,却禁不住吨巴的兽吼,这就说明,吨巴的兽吼功,在神识里依旧存在极其强悍的攻击力。   是以,刚才吨巴叫的那一声,几乎让炎颜茅塞顿开,她便在心里暗暗生出一计。   她表面所刻意表现出来的镇定,果然引起了攻击她的那人的注意。   炎颜能明显感觉到,自她开始看那只条纹园蛛的时候,对方给她施加的炁息压迫马上变得较之刚才更强烈。   对方显然也以为她是完全无感的。   其实炎颜此刻几乎头痛欲裂,身体异常难受,经脉中的灵炁因为完全被压制而几乎到了要迸裂的状态。   如果对方再这样施压下去,她的筋脉很可能因无法承受而损伤。   但是,炎颜此刻放弃了对身体重要部位的比如丹田炁海的守护,而是将能支配的仅有的灵炁全部都用在了控制面部表情上。   她这么做可以说是完全铤而走险。   但是老祖宗的古话说的特别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舍不得身体抓不住流氓。   为了抓住偷袭自己的那个流氓,今天拼了! 第656章 天生讨人厌   所以,炎颜跟吨巴制定好的计划就是:   等对方释放更多的神识力量进入她的神识空间,炎颜就给吨巴指使,然后吨巴就直接在炎颜的神识里释放兽吼攻击。   对方对她神识威压越强,探入她神识里的对方自身的神识就相应越多。   这样一旦遭受攻击,给对方造成的损伤也就越严重。   神识与肉体不同,遭受攻击没办法进行抵御,弄不好就直接给震碎了。   虽然化神境以上的修士神识受到损伤能修复,但是神识修复起来却比肉体要复杂,也要耗时长的多。   况且,绝对没人能想到,她一个区区金丹修为的小修士,神识里竟然有个堪比元婴巅峰的妖兽,更何况还是只饕餮。   所以,偷袭她的那个化神一定不会有心理准备。   如此一旦攻击成功,对方的神力必定受损严重,她就赚大了!   跟吨巴商议妥当,炎颜就一面在脸上装淡定,一面用心感受对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神识威压到何种程度。   与此同时,大看台上,斧头皱了下眉:“少主,苗家的莫凡看来对炎姑娘下狠手了,他一直在向炎姑娘的神增加威压,恐怕炎姑娘撑不了多久了。”   契无忌眉头微蹙:“可是姐姐为何脸上毫无痛苦状?”   既然这么难受了,她该早表现出来了。   她可是个认不得疼的。   上回跟他打架,被他稍微打疼一点都不干,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能扛了?   就在契无忌纳闷的时候,危魑突然道:“炎姑娘可能是努力维持气势呢,少主你看她右手手背的经脉明显已经鼓胀到了极限!”   契无忌慢慢眯起了眼。   为了给别人鼓舞士气,就委屈自己忍疼受苦,她允许自己这么干,他都不允许!   要不是斧头说对方施压的程度,危魑留意道她手上经脉异常,光看她那表情,他还以为她真没事呢。   眼中闪过一线危险的冷芒,契无忌沉声道:“闹腾够了!让他们都给我消停了!”   “是,少主!”   契无忌刚吩咐完,斧头应声的同时,双拳微微握紧,一股无形却又强悍的气势悄然向着三个方向同时释放而出。   斧头的气势一出,磅礴如海潮裂岸,就连众人头顶偌大的夜明珠都开始摇晃。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头胀痛。   斧头并没向全场释放威能,他只是针对性向苗家莫凡,空家化神和轮回堂的几个长老定向攻击。   可是以为气势实在太强大,余威波及整个大展厅,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来者不善的强大炁息。   与此同时,炎颜所在的位置以及她周围众人,同样被一股无形又强大无比的炁息笼罩。   加注在众人身上所有的威胁瞬间消失,毕承等人面面相觑,所有人脸上都是疑惑。   谁这么大的能力,竟然能同时让所有人都停手!   只有炎颜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多事!   有的人天生就讨人厌!   她刚才已经撑到了忍耐力的边缘,就准备给吨巴下令攻击对方的神识了。   结果就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儿上,偷袭她的神识力量突然消失了!   麻蛋!   炎颜气地心里直骂娘。   她之前的罪全特么白受了!   所有的期待和快乐,啪!没了!   炎颜此刻内心极度不爽,忍不住抬头朝着契无忌的看台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契无忌本也正关心看向炎颜这边。   冷不防被炎颜狠狠瞪一眼,也不由拧眉。   姐姐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他明明是心疼她,一知道她在强作镇定,马上让斧头出手制止,怎么姐姐非但不领情,还生他气了?   莫非刚才被折磨的很爽?   而就在炎颜和契无忌无声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其余几家却全都彻底震惊了。   当然,这几家不用猜也知道,这么大手笔的,在场只有契无忌。   这其中最震惊的就是苗景辰。   他惊诧地看着身后的莫凡尊者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显然是经脉受到了重创。   空府的化神也同样口喷鲜血,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显然是离开调理内伤去了。   而最惨的就是轮回堂的几个元婴修士,几乎脸如金纸,一个个狼狈地蹲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苗景辰震惊地看向契无忌的方向。   契无忌此刻仍旧慵懒地坐在兽皮椅子里。   他身侧的两个侍卫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场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苗景辰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仔细扫过,竟然没看出任何端倪。   他甚至连是谁出的手都没看出来。   苗景辰的心里突然生出很深很深的沮丧。   这么轻易就压制住了几方势力,不愧是契府的手笔。   难道这三个人里有传说中的合道境?   合道境修士……   那是就连化神境都高山仰止的存在。   苗景辰慢慢地收回目光,在心里暗自庆幸。   幸亏他之前的布局,只是动了函湘宫其他几户,并没动摇契府的根基。   看来下一步,他得琢磨如何与契无忌搞好关系……   契无忌出手,这说明谣传是……真的?   不,这件事无法确定,契无忌出手,也可能是因为他刚才吩咐莫凡和轮回堂出手,他不愿意把事情搞的太大。   毕竟函湘宫的幕后掌舵人是契府,内讧对函湘宫必然有所损伤。   就在几家在心里各自揣测的时候,契无忌缓缓走到看台边。   神态慵懒地看向下方空家众人,契无忌缓缓道:“有话好好说,还没查清楚事情的缘由就动手,像什么话!”   空家族人仍旧愤怒地指向炎颜:“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魮之鱼,求函湘宫为我空家做主,求契少主为我空府做主啊!”   “求契少主为我空府做主,严惩真凶,严惩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务必严惩!”   “务必严惩!”   “务必严惩!”   空家在场的所有族人全部都齐声高呼,声音响彻全场,竟然无视契无忌的训斥。   苗景辰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冷一笑:看来今日就算有契无忌向着,也难保炎颜全身而退!   这个女人今天若是解释不清楚,恐怕很难平安走出函湘宫。   就在空府所有人群情激愤针对炎颜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空楠天突然开口了。 第657章 查出是你,吾必手刃   空府的族人太过激动,几乎已经到了情绪失控的边缘,他们都快忘了,大家主空楠天此刻还在现场。   就在众人群情激奋,试图将魮之鱼的死彻底按在炎颜身上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空楠天突然开口了。   “都住口!”   空那天运灵力发出一声怒喝,空府所有族人顿时全部噤声。   空楠天的威信在族中极高,空家一向由空楠天主事,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在整个空氏一族拥有绝对话语权。   他一开口,所有空府族人全都安静下来,立刻全都把目光投向他。   空楠天手中捧着魮之鱼的头颅,缓缓转回身,望着面前所有空氏族人,沉声道:“此事不与炎姑娘相干。尔等不得无理取闹。”   说完,他又将目光投向空府化神:“昨晚众人离开前,我亲手给魮之鱼喂食,它状态尚佳并且仍在织纱,这点大师昨晚亲自守护在此,大师可以佐证。”   空府化神轻轻点头:“不错!”   空楠天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空府的族众:“我们离开之后,炎姑娘一直与虞少阁主,月雅大师,邵姑娘还有金府的三娘在一处。”   几个女子纷纷出列,同时颔首应声。   虞昕竹道:“我以我天悲岛剑阁少阁主的名誉为炎颜作保,昨夜整晚,直至方才她出场之前,她都与我等在一起,寸步未离!”   月雅也点头:“我月雅以我天悲岛剑阁少主护法的名誉,为炎颜姑娘作保!”   金凤娇和金兰娇同时道:“我以金府二娘,金府三娘之名誉为四妹作保!”   邵云心:“我亦愿以是我之名节为炎颜作保!”   邵云心没提自己轮回堂大小姐的身份。   刚才她被几股炁息压制的时候,她瞬间就感受出了对方是轮回堂的人。因为对轮回堂的修炼功法和炁息,她实在太熟悉了。   她知道,攻击她的肯定就是在场的几个轮回堂的长老。   父亲下了通缉令,这个人肯定是想借机除掉她,好回去与父亲邀功请赏。   既然轮回堂的人当众对她下杀手,一丝情面都不留,她也没必要再顾念昔日情分。   轮回堂大小姐的身份又如何,还不是落得被追杀的下场,有何稀罕。   从此,她邵云心就了然一身。   炎颜能只身率领她的团队走南闯北。   她邵云心一个人也能过的不错。   从今往后,炎颜就是她的榜样!   关键时刻,几个姑娘全部挺身而出,以各自的声誉名节为炎颜作保。   炎颜眼眶有点热,胸中一片暖意。   毕承和华畅等人纷纷给炎颜传音:   “师父,您人品可真好!”   “瞧瞧大东家这为人,有目共睹的!”   炎颜望着身后商队的自己人,面前虞昕竹等几个好朋友,突然觉得之前为了她们付出的一些都是值得的。   当然,还有空楠天的信任。   刚才他一句话,在关键时刻制止了空氏一族对她的刁难,也给了她充分的信赖。   如此品格高洁之人实在可敬可交……   炎颜心中默道:空楠天这朋友,她交定了!   空楠天从炎颜这边收回视线,目光再次落回手掌中。   缓缓地,将双手的魮之鱼的头托举起,空楠天突然仰天一声愤然高呼:“有人害我空家啊!”   说完,一大口鲜血猛地喷出,瞬间染红了手中魮之鱼的头。   “家主!”   “父亲!”   空氏满门齐声高呼。   空家两位小公子哭喊着扑向已经倒地的空楠天。   空楠天此刻面容已经没了血色,口中鲜血不停向外喷出,空府的化神刚才受了内伤,未及与他医治。   见此情形,阿桂立刻抛却前嫌,飞身进入空家族人围拢中央立刻开始救人。   “嬅姬!来人,来人,快来人啊!”   突然,空家的人群里另一端传来妇人急切的呼喊。   空夫人怀里抱着空楠天的侍妾,那侍妾脸色同样惨白如纸,在她的身下,鲜红的血已经染红了裙裳,地上也很快流了一滩血浆……   月雅即刻飞跃过去,帮助空夫人将侍妾放平,开始为其救治。   迅速封堵住几处关键穴位,月雅查看过侍妾的脉象,抬头对泪流满面的空夫人道:“小夫人是急火伤身,大人能保住,府中珠胎已经没了。”   空夫人原本苍白的脸色在听见月雅的话后,身体猛地晃了一下险些晕厥,双手抱住侍妾放声痛哭。   空府族众霎时乱做一团,满场尽是悲怆的痛哭声。   大看台上,契无忌看着下方混乱的场面,淡淡道:“清场吧,今日函湘宫暂且关闭一日。”   “是!”危魑和斧头同时应声。   场中掌事各方同时接到契无忌的传令,纷纷开始组织清场。   旁边的席位上的人群还未开动,突然一道白光快如流矢自看台上一跃而起,直奔苗府的贵宾席位。   就在苗家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站在栏杆前的苗景辰突然感觉自己的领口一紧。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面前赫然出现一张倾城绝美的脸。   正是炎颜!   炎颜此刻竟然凌空而立,只手扯住苗景辰的衣领前襟,直接把人给提在了半空。   手中摩诃洛伽幻化的锋锐短刃,刃尖儿直刺在苗景辰凸起的喉结上。   炎颜玉面含霜,微眯凤目,一字一句:“苗景辰,若叫我查出魮之鱼之死与你有关,我定亲手结果了你!”   苗景辰此刻双脚离地,被炎颜拎在手里狼狈极了。   面色紫涨,苗景辰愤怒地瞪着炎颜:“放肆!我乃堂堂苗府二公子,众目睽睽你胆敢对本公子如此野蛮无礼,我此刻就能处置了你!”   炎颜冷笑:“让你府上的莫凡尊者么?本姑娘随时恭候!”   说罢,炎颜把苗景辰狠狠往台子上一丢。   苗景辰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同时心头一震。   没想到炎颜这么快就知道了刚才对她出手之人是莫凡。   不过苗景辰反应也很快,他马上就想到一定是邵云心。   几家掌事的化神境就只那么几个,邵云心肯定知道轮回堂的凌虚子没来,剩下就只有苗府的莫凡有机会出手。   不能再留着邵云心了! 第658章 太极出世   苗景辰对邵云心生出杀意的同时,对面的贵宾席位上突然有两道青灰色的影子飞身跃起,笔直扑向下方一片混乱的展台。   此刻在大展台上,因为空楠天的呕血晕厥,侍妾的突然小产,整个空府族众已经乱成一团。   邵云心正跟虞昕竹几人帮忙安抚空府的老幼妇孺,突然感觉身体同时被两股熟悉的力量钳制,随后就有两条人影一左一右落在了她的身旁。   邵云心还未反应过来,她的两只手臂已经被人同时架住,身体被两个人带着就飞了起来。   此时,邵云心也看清了,挟持自己的两个修士,正是轮回堂的两位长老,这二人虽然在堂内修为不算特别高,却全都是元婴境修士。   挟持她一个金丹境的修士,自然轻而易举。   这两人是瞅准了时机,等待她走到人群边缘才下的手。   而此刻虞昕竹和月雅等人全都忙着救人,她们周围又全是闹哄哄的的空府人,根本没人发现邵云心已经被带走。   邵云心被这二人控制,更是完全发不出一点声响。   眼见自己飞离地面的位置越来越高,此刻没人抬头往上空看,邵云心的心往下一沉。   只要她一出这座函湘宫,必死无疑!   看来今日她命休矣!   邵云心慢慢闭上了眼……   两个轮回堂的长老也没想到今日捕杀邵云心会这么顺利。   刚才他俩一接到苗景辰的传音就伺机动手了,原本抱着做做样子的态度,毕竟苗景辰那家伙不太好惹。   前几日邵宗主刚下过宗门令,让他们这边的轮回堂长老弟子全都听从苗景辰调遣。   可是此刻毕竟是在契无忌的眼皮子底下,那家伙虽然跟邵云心这个便宜未婚妻没啥真感情,可是谁知道他这次会不会出手。   两人没想到这次的劫持行动异常顺利,竟然真把邵云心给搞到手了。   干掉邵云心,不但完成了苗景辰的命令,回去还能跟邵宗主领赏。   为了抓回邵云心,这次邵宗主悬赏的灵石十分丰厚,据说还有两本宗门秘籍……   要说邵宗主也真够狠的,为了弄死自己的亲闺女,可真肯下大本钱呐。   两个轮回堂长老心下为即将到手的重赏正暗自庆幸,带着邵云心就要飞出轮回堂大门。   面前突然白光一闪,一只银毛妖兽的血盆大口突然出现在俩人的面前。   “嗷吼吼……”   吨巴呲着刀锋般的獠牙朝着其中一名修士就是一声狂啸。   另外一边,冷刃一晃,已经逼近了另一名修士的面门。   “人是本姑娘的,想抢,得先我同意了才成!”   话音落,明晃晃的黄金炁凌,已经夹裹着摩诃洛伽蛇骨双鞭直奔对方挟持住邵云心的手臂而去。   这轮回堂长老根本没想到,炎颜一个金丹期修士,叫板他一个元婴期修士竟敢也如此猖狂。   一个没留神,对方的鞭梢竟就抽中了他的手臂。   轮回堂长老下意识手一缩就松开了邵云心。   另外一边根本就不用担心。   吨巴的实力相当于元婴后期,跟轮回堂另外一名长老打,根本就是吊打。   更何况吨巴的实质是饕餮,战斗力比一般的妖兽还要彪悍。   炎颜前段时间刚跟沧华学了经沧华修正过的太极柔术,正想找人切磋,今天正好逮住一个。   对方修士是个土系灵根的修士,眼见赭色炁凌裹挟着飞沙走石向自己兜头砸来,炎颜手掌一摊,竟然收起了摩诃洛伽。   轮回堂长老没想到炎颜会收起灵兵,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见炎颜双掌置于胸前,做出个抱圆的姿势。   这一招式正是太极柔术的起式:太极出世。   只不过炎颜此刻运行这一招式的时候,并不是干巴巴的打太极,双掌上还携带了她的空间灵炁。   眼见对方强悍的炁凌迎面向自己奔袭而来,炎颜沉肩坠肘,稳稳运行手上的太极招式,同时身体周围亦渐渐有空间力量释放出来。   空间力量不同于普通力量的根本就在于它的无处不在。   上次炎颜研习了心的太极柔术之后,就同时领悟了这一点。   太极招式的要义是借力打力,而空间力量则是无处不在之力。   将这二者融合,便是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力量,皆可供炎颜驱使借用!   有此一悟,炎颜再此面对强敌时,心境自然而然就沉了下来。   眼见对方的灵炁逼近炎颜,炎颜周身释放的空间力量仿佛活了一般,随着她双掌姿势的运行,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空间中运出炎颜手上的姿势。   扑面而来的土系炁凌漩一闯进炎颜的空间力量范围内,就如一颗被蹂躏在鼓掌中的球,一个反转之力就又给推了回去。   与此同时,炎颜手上太极柔术招式自然归位,这一切做的行云流水,顺其自然。   就连须弥境里的沧华,都低低地攒了声:“不错”   没想到自己攻击出去的炁凌还能反弹回来,轮回堂的修士眼睛都瞪圆了。   慌不择路地躲避开自己丢出去的炁凌漩,同时再次凝结炁凌就准备开始下一轮攻势。   可是这次炎颜却不再给他机会,搓步上前,反手掌携带者金碧双色炁凌直接拍击对方面门。   这一次,炎颜同时调运了经脉中的木之力。   借力打力,空间力量好用,而近身搏击,还是沧华的木之力更趁手。   木之力一出,不知哪儿的几株植物顿时受到影响,疯了一般迅速生长上来。   炎颜抬手一指,几株植物顺着她木之力的指引,就往轮回堂长老的脚踝缠去。   轮回堂长老到底是元婴修士,土之力猛然向下一拍。几株植物扎根的土壤迅速下陷,正准备缠他脚踝的植物顷刻全被扯了回去。   而就在对方应对植物的时候,炎颜的掌风夹带着强大的空间力量疏忽而至。   这一次,炎颜挥出拳脚的同时,在神识中同时画了“天朗气清”的伽印。   等到轮回堂长老扭头看来的时候,在他的面前,恍然出现一轮金灿灿的空心大日。 第659章 洒下一片绿光   函湘宫一楼大厅。   特地赶来围观魮之鱼拍卖的观众,正被四大家族安排的人手组织有序退场。   因场内人实在太多,宽敞高大的正殿大门亦被挤地行动滞缓,所有人都在慢吞吞地排队向外走。   就在此时,在喧闹的人群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光华绚烂的圆体。   金色圆体完全由炁息凝成,周围环绕着古朴华美的火焰状纹饰,恍若一个缩小版的太阳。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这异常灼亮的光芒球体吸引,纷纷好奇仰头往半空中看去。   与此同时,所有人也都看到了在“小太阳”的面前,还有个身穿青灰色修士袍的修士。   而在小太阳的下方,赫然站着个身材玲珑的少女。   少女披散的长发被炁息吹起,在身后犹如展开一匹黑色的绸缎,身上由青至蓝紫的渐变色华美裙衫,同样被强大炁息产生的烈风吹得裙摆翻飞。   女子脚踏虚空,双手托举间,正是那枚明晃晃耀人双目的巨大黄金球。   “快看!那姑娘就是刚才在台上主持拍卖的主持!”   下方的民众中立刻有人认出了炎颜。   “没错!听说她就是金家三娇新近结拜的四妹!”   “对,前几天的琅玕神木就是这姑娘的,拍了五百万的天价,此女身价可不凡!”   “噢!原来就是她……”   下方拥挤在大门前的的人群,很快传来对炎颜的纷纷议论之声。   站在门里的人不走,后头的自然也都出不去。于是人全被堵在一楼的大展厅里,都仰着头看热闹。   就连在场的几大家族众人,全都惊诧地看着这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一幕。   而此刻对峙的二人,同样正处于激烈的胶着状态。   炎颜刚才原本打算用太极柔术与对方近身搏击,可是她突然想到对方是个元婴修士,灵炁比她要充沛的多。   且对方此刻的目的是劫持邵云心,肯定想尽快解决战斗,这可不比她与契无忌和沧华的打斗,对方势必会下死手力求速战速决。   可是炎颜又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提升近身搏击技能的机会。   于是她在刚才打斗的时候,心思飞转,忽而想起上回她用太极柔术与契无忌打斗的时候,当时她是意外将灵炁灌入了柔术的拳脚招式里。   同理,是不是也可以把功法融合到柔术的招式里?   心中生出这个念头,炎颜马上开始施展。   于是,就在她利用“太极出世”将对方的土系炁凌翻转推回去的时候,脑中就迅速开始绘“天朗气清”的符纹。同时手上配合太极招式,运灵炁攻击向对方。   这个配合一用出来,炎颜立刻发现了较之从前明显提升的优势,就是她的功法可以给对方贴身释放。   这样一来,攻击效率,力度和速度全都得到明显提升,比从前她跟对方隔着一段距离释放术法要效果好的多。   就比如当下。   轮回堂长老完全没见过面前这团大光球是个啥玩意儿。   当大光球赫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完全处于懵逼状态。   可是“天朗气清”功法已经启动,黄金光芒中央的巨型漩涡开始迅速旋转。   容不得轮回堂长老仔细研究,巨大的吸力就将他人向着“大光球”里拖拽。   轮回堂长老感觉到了光球的巨大吸力,虽然没弄懂是啥东西,但本能就开始运灵炁抵抗。   对方毕竟是个元婴修士,体内的灵炁是炎颜的数倍。   虽然炎颜现在释放出“天朗气清”术法,已经比从前厉害的多,可是她终究也只是金丹期的修为,就只能释放出金丹期的水平。   她可不能跟对方硬耗。   对方灵炁明显比她浑厚,硬耗她可耗不起。   等到灵炁耗的差不多了“天朗气清”术法运行结束,她如果还没能成功把对方收进去,就只能被对方收拾了。   趁着此刻对方尚未搞清楚她的术法,还在集中精力对付面前大光球的时候,必须想个办法把这家伙给推进去。   心中打定了主意,炎颜一边用灵炁维持大光球的运行,一面四下搜寻可以借力的东西。   突然,她眼睛一亮,目光投向下方的众人。   她从人群里,看见了一样特别熟悉的东西。   得意一笑,炎颜呲开的唇角露出白森森的小虎牙:就它了!   将源源不断释放的空间力量交到一只手上,炎颜开始调运体内的木之力。   沧华的木之力大多数时候都沉睡在她的炁海和经脉里。   木之力不是她的本命力量,不会像空间力量一样随着她的意识自发释放,而是需要神识专门调运才能启动。   不同的元素力量之间可以融合使用,也可以分开使用。   除非相克的两种元素,术法融合使用会相互克制反而会削弱力量。   通常拥有这种力量的修士不会融合使用,典型的就比如邓文明那样的。主要是太浪费灵炁。   但是炎颜拥有的空间力量跟沧华给的木之力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   空间力量比较特殊,没有与它相生相克的力量,因此空间力量可以与任何一种元素融合使用。   此刻,炎颜就把木之力悄悄运到了另一只空闲的手上,然后轻轻向下方一挥。   浅青色的木之力从她的手掌中释放出去,慢慢地向下方飘落而去。   星星点点落到了下方正仰头看热闹的人群里。   因为是分散的,下方的人群几乎没什么感觉,只是看见炎颜单手做了个洒东西的手势。   就好像她只是撒了一把空气。   可是人群中拥有木之力的修士却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上方有星星点点的木之力落下来,就如同降下一场木之力灵炁雨。   最敏感的,则是那些佩戴在众人身上的,各种木质的饰品……   那些木质饰品上沾染了木灵炁,顿时变得纹理清晰,充满生机的光泽。   而其中有一样东西的体现尤为突出。   看着那些木灵炁落入人群中间,炎颜心神微动,很快就感受到了那种格外熟悉的炁息。   然后,她刚才做出洒东西状的那只手,猛地用力一抓,口中同时低喝:“起——收!” 第660章 一杆进球,perfect!   随着炎颜一声低喝,下方的人群中立刻飞起无数小木牌。   人群中同时响起一片惊呼。   “我的神木护身符!”   “我的护身符咋飞了……”   听着下面众人惊呼的声音,炎颜偷偷吐了吐舌,心里默默跟众人道了声抱歉。   她收集起来的东西,正是卖出去的那些琅玕木护身符。   她需要个趁手的东西揍人,琅玕木的体积再合适不过。   眼见护身符纷纷飞上半空,炎颜手臂一挥,口中念了声“合!”   所有琅玕木护身符周身同时泛起一道青光,全部向着同一个位置聚集,一块接一块地纷纷嵌入,合并……   最终竟然组成了一颗完整的琅玕神木。   当然,这些护身符的数量远不够组成琅玕神木。   此刻拼成的神木只是炎颜神识影像的投射,其中更多的组成是木之力灵炁。   不过这颗影像神木的表面嵌入的却是真正的琅玕木块。   炎颜是为了增加点分量,等会儿用起来效果能更好。   神木重新拼成,下方的人群中顿时发出阵阵轻叹和欢呼。   炎颜也笑起来,对着下方她刚才投去木之力方位的众人朗声道:“暂且借诸位的护身符一用,等会儿了事,诸位可向我炎家展位免费领一枚朗嘎木护身符!”   下方的众人一听,顿时兴奋地叫起来,竟纷纷给炎颜鼓劲呐喊。   呐喊声源源不绝传进轮回堂长老的耳朵里,搅扰其心境不胜其烦,原本正专注对抗面前大光球的注意力就有些不专注。   刚一松懈,身体立马就被光球吸近一大截,轮回堂长老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赶紧继续集中注意力与之对抗。   炎颜此刻也看出,她的灵力虽然不及对方浑厚,可是对方在对抗她的空间术法的时候,竟然完全不能分神。   凭你再厉害,就只能干这一样,这就大大减弱了攻击力。   也正中了炎颜下怀。   炎颜手掌一挥,刚组合成的琅玕巨木就悄悄挪了方向……   等一切布局好,炎颜对着正在努力跟大光球对抗的轮回堂长老晏晏一笑:“您老要不要抽空看下身后?”   轮回堂长老狠狠瞪了炎颜一眼:“哼!休要迷惑于我,我才不上你当!”   炎颜越发攒出个风华绝代的笑:“迷惑你?想太多啦!本姑娘从来不在丑人身上下这等功夫!”   丑人?   谁?   正当轮回堂长老被炎颜刺激的怒不可遏,意欲反驳的时候,耳听得背后忽有呼啸风声“嚯嚯”催来。   轮回堂长老这才反应过来,炎颜刚才是故意跟他那么说,目的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去留意身后的动静。   等到轮回堂长老再回头,一切都晚了,这么大的一根巨木,根本就没地儿躲。   炎颜选择巨木,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轮回堂长老站在黄金球跟前的身体,就像个小小的高尔夫球,而巨型琅玕神木就像根高尔夫球杆,一端狠狠撞击在轮回堂长老的身上……   一杆进球!   perfect!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的目光里,那位轮回堂长老的身体就像一只球,被巨木狠狠一撞,连个挣扎的动作都没来得及。   “休——”笔直被击入大光球……   炎颜牵唇一笑,向大光球输送灵炁的手掌一握,口中低喝“收!”   明晃晃的大光球随即消失在众人头顶。   周围一切瞬间恢复了最终的模样。   天朗气清了。   炎颜脚踏虚空,脚下有黄金的空间气息盘桓。   修为提升至金丹期之后,她已经能稳稳地脚踏虚空,不再需要任何术法。   这同样是空间力量的福利。   转眸望向不远处的看台上,精致的唇角弯出一线浅浅的弧,炎颜直接传音过去。   “苗景辰,有种尽管放马过来,姑奶奶说过的话,标点符号都不改。倘若让我查证空府之事与你有关,我必亲手取你性命!”   如果是正经的商业竞争也罢了,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断绝一个家族的未来,实在卑鄙无耻!   苗景辰此刻也完全被刚才那一幕给震惊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眼盯着炎颜。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修为?   还有她刚才用的是什么?   法宝?还是灵符?还是术法?   苗景辰知道那个轮回堂的长老是元婴境修士,可是这姓炎的女人分明只是金丹期修为,如何能与元婴相抗!   苗景辰突然发现,炎颜的身上好像藏着许多惊奇。   她的身上,到底隐着怎样的大秘密。   与此同时,正打算回府的契无忌,原本已经走到了五楼,却因刚才那一幕又停了下来。   从头到尾,他一直认真看完炎颜将那名修士传送走。   身后的斧头微笑:“恭喜少爷,炎姑娘的修为又提升了,她眼下已是金丹期。”   契无忌浅浅一笑,随即又低低一叹:“只是金丹期,姐姐还是太弱了。我的时日不多了,希望她能尽快提升。”   斧头:“魮之鱼拍卖结束,炎姑娘好像打算跟邵云心前往白雾殿。她们之前就说好了,若非空家主来请,炎姑娘可能早就去了。”   契无忌皱眉:“她去白雾殿干什么?”   斧头:“多半跟邵云心说的那件事有关。”   契无忌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转身向传送阵走去。   见契无忌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背后的俩人对视一眼,危魑赶紧岔开话题:“少爷,日前咱们的人刚劫下一个老爷的信使。”   契无忌果然停下了脚步:“什么事?”   危魑:“老爷最近好像在找个人。”   契无忌挑眉:“找什么人?”   危魑拧起眉:“这个没问出来,那人好像也不太清楚。”   契无忌:“把这信使的魂抽出来,我亲自问。”   危魑垂首:“是!属下这就命人将那人的魂送来。”   几人说话间,已经踏上了隐在暗处的传送阵,离开了函湘宫拍卖场。   等到彻底安抚了空府族众,将空楠天和内眷平安送回府邸,已是丑时二刻。   炎颜,虞昕竹,邵云心和阿桂,还有空府的化神,以及空氏族中负责料理族中事物的几位掌长老,仍留在函湘宫中没有离开。   按照空家的意思,今日的事实在太不祥,原本打算赶紧把死掉的魮之鱼处理掉,把展台拆了就撤回空府。   可是炎颜却极力说服众人暂时未动。   按照她在地球的经验,这是案发第一现场,如果破坏了很可能就再也无法找到解开魮之鱼死亡原因的线索。 第661章 咋都没看出来这是根毛   空楠天回空府前特地叮嘱空府众人,炎颜提出的建议务必认真斟酌参考。   炎颜没想到空楠天竟给予她如此大的信任。   也同时证明,空楠天真正拿她当朋友。   既是朋友,空家遭逢此难,理当竭力相助。   因为空楠天吩咐下来,空府族人听炎颜这么说,便将现场完整保存了下来。   尽管空府化神因为斧头出手受了些内伤,可是也一起留下与炎颜等人搜查现场。   出了这种事,空府化神也很想彻底搞清事情缘故。   昨晚正是他留守在此,就算事后空楠天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可是身为空府的供奉,又是化神境的修士,如不亲手解开这个疑惑,他自己都觉得交代不过去。   见炎颜留下帮忙,虞昕竹和阿桂也主动留了下来。   有两位化神大能助力,很快就将空府展位,乃至整个一楼的展位都里里外外全部用神识搜了一遍,对有质疑的地方全部仔细排查。   最终却未寻找到任何与魮之鱼死亡有关的线索。   众人都有些沮丧。   炎颜几人回到了魮之鱼水缸摆放的位置前。   站在大水缸前,炎颜伸手从缸底捞出魮之鱼的头,拿在手中仔细打量。   阿桂和空府化神也走过来,看着她仔细端详魮之鱼的头颅,俩人也在旁边看。   翻转过头颅,炎颜的目光停在魮之鱼被割断的颈上。   看着伤口,空府化神皱眉:“从这刀口来看,对方出手异常迅捷,绝对是一刀毙的命!”   阿桂也点头:“且这人的刀术很不错,你看这茬口,切的整整齐齐,还是水平的,一点儿都没歪,且这还是在水里头干的,这就厉害啦!”   空府化神连连点头:“莫非这人是个刀修……”   耳中听着阿桂和空府化神的交谈,炎颜渐渐眉心越蹙越紧。   将魮之鱼的头重新放回水缸里,她转身进了空府的展位。   此刻空府的展位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在外面大展台那边搜寻线索。   炎颜独自一人,在之前放置蓝水晶大缸的位置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虞昕竹查看过外面的情况回到空府的展位,一进门,就见炎颜独自在空荡荡的前厅里来回走。   虞昕竹好奇:“你干什么呢?”   炎颜回头看向虞昕竹:“我在找这地方有没有空间缝隙,或者隐蔽的传送阵法。”   虞昕竹吃惊:“你的空间力量竟能寻找到空间缝隙?”   炎颜点头:“我修为达到元婴境界应该可以,不过现在还不行,得靠这个。”   说话间,伸手从头上拔下根木簪递给虞昕竹。   虞昕竹接过炎颜的簪子仔细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在她眼里这就是根普通的木簪。   炎颜笑了一下。   好吧,这是沧华的手笔,一般人看不出来正常。   “我这簪子是个空间匙,能勘测到空间裂缝和折叠空间,对隐藏的传送阵法也有提示。我看看这地方有没有隐藏的空间裂缝或者传送阵。”   虞昕竹意外地挑眉:“当真有空间匙?这东西我只在书上看见过。”   说完,虞昕竹的目光再次落在手里的木簪上,又仔仔细细的摩挲了一遍……   她还是只感应到一根普通的木簪,完全没察觉到丁点空间匙的气息。   要不是了解炎颜,她都以为对方忽悠她呢   好吧,这丫头到底是请了多厉害的炼器师炼制的器型,一点儿气息都泄露不出来!   仔细端详簪子的时候,虞昕竹顺口道:“空间匙,我以往在古籍上看到过,据说是金乌的一根翅羽,这东西能召唤金乌。”   说完空间匙的功能,最后虞昕竹忍不住笑叹:“金乌神兽啊,那可是唯一有能力追溯过去的神兽呢……”   ……追溯过去!   炎颜瞳孔一缩,劈手抓住虞昕竹的手腕:“你还记不记得,魮之鱼是从哪天开始织鲛纱的?”   虞昕竹此刻满脑子都是空间匙,突然被炎颜劈头盖脸问了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表情懵懵的:“大约……好像一个多月前吧,具体日子我记不清了……”   炎颜脱口又问:“是不是一个半月前?”   虞昕竹惊诧:“你记得这么清楚?我仔细想想……”   算了算日子,虞昕竹点头:“差不多是你说的这个时候。”   炎颜眯起眼:“一个半月前,就在魮之鱼开始织纱的那个时候,你记不记得,当日有个人来过。”   见炎颜一脸认真,虞昕竹也开始仔细回忆当天的情形,厅堂里一时变得安静无声。   过了稍刻,两个少女几乎异口同声:“苗绮烟!”   虞昕竹也想起了当日的情形。   她点头:“是的,我也想起来了,那天苗绮烟来过……”   虞昕竹开始仔细回忆当日发生的事:“那日咱们在这边赏玩魮之鱼,我记得当天这里也有好几个人呢。不过苗绮烟那天好像并没近前来,她只站在外面。”   炎颜:“你记不记得她当天带来一个罐子,里面装了甜汤。”   虞昕竹也立刻点头:“她那日的确带了只甜汤罐子,好像是打算送给契少主。不过当时因为气恼,打碎在了外面。”   说完,虞昕竹恍然想起,又道:“她还试图用碎瓷片偷袭你,被契少主拦了下来。”   说完,俩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门外不远处。   那个位置的石头地面上,有个微不可见的隙痕,正是当日苗绮烟用碎瓷片偷袭炎颜,被契无忌挡回去后,瓷片插入巨石地面留下的。   插入地面的瓷片早已被人收拾去,但痕迹却保留了下来。   虞昕竹:“你怀疑魮之鱼的死与那日苗含烟来有关?”   炎颜摇头:“不是怀疑,是肯定!”   此时,阿桂和空府化神,以及几位空家的长老也都赶了回来。   众人见她俩在商讨这件事,便都静默在旁边听着。   虞昕竹不解:“你如何能肯定?”   炎颜便毫无保留地,将邵云心跟自己说的,关于苗景辰和八姨娘在贵货库耳室中的一番话,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在场众人听得无不惊诧万分。   谁都没想到,表面看上去斯文儒雅的苗二公子,竟然有如此滔天野心。   谁也想不到,这个一向低调内敛的苗二公子,竟然如此心狠手黑。 第662章 这么能吃,也不怕撑死!   阿桂听完这些,不解问:“可是就算苗景辰煞费苦心想干掉白雾殿,吞并轮回堂,可这跟空家的魮之鱼之死有何关系?”   炎颜点头:“这件事表面看上去确实与空家无关。不过你们细想便知。”   说完,她在几人疑惑的表情上逡巡一圈。   见众人全都面露困惑,便从纳戒中取出笔墨,用灵炁将纸在悬空铺开,开始在上面边说边写。   “从目前得到的准确信息来看,苗景辰主要出手的是白雾殿。而他把八姨娘安插在轮回堂,八姨娘本身就是他的棋子,就说明他同样对轮回堂也有想法。”   几人同时点头。   炎颜又道:“而他与金家有婚约,三姐事先与人私奔,回来后苗景辰却表现地格外大度,毫不计较,并且现在仍坚持要迎娶三姐过门。如此一来,等到三姐顺利与他成亲,他在金家也便有了一席之地。”   旁边有个空府的长老立刻点头:“不错!三娘婚前落人口实,婚后这厮倘若以此事挤兑,三娘亦无可辩驳,为回护三娘,金家势必对苗家退让。”   阿桂和虞昕竹等人顿时露出恍然的表情。   像阿桂和虞昕竹这种一心在宗门内潜心清修的修士,根本理解不了世俗凡间这些弯弯绕,要不给他俩解释,他们自己想破脑壳也想不明白。   阿桂皱眉:“这费劲不费劲啊!有动这脑筋的功夫还不如好生修行。一力降十会,等修为上去了,啥都有啦!”   空府化神拍怕他的肩,笑道:“阿桂兄长拜入天悲岛是莫大幸事,你们那里是神仙居处,自然不懂得这些世家大族里头的勾心斗角。”   “似我等散修,供奉在这些凡俗家族中,这样的事早已见怪不怪。”   此时,空府化神已知道了虞昕竹,月雅和阿桂的身份。   听说他们是天悲岛的修士,顿时满心敬仰。   空府化神本身也是个性情豪爽之人,此刻跟阿桂聊得熟了,竟感颇能聊得来,便称兄道弟,很有不打不相识的意思。   虞昕竹皱眉:“这么一数,就三家都被他算计进去了。”   炎颜点头,继续在纸上画:“他自己就是苗家人,似他如此善于算计,必定早就在苗府内有所布局。”   “今天空府与我争论时,伺机偷袭我意图嫁祸空家的化神,正是苗府的莫凡尊者。我与莫凡无冤无仇,他很有可能受了苗景辰的指使。”   空家另一位长老默默颔首:“苗家的莫凡一向唯家主之命是从,如果苗景辰能驱使莫凡,这家伙多半就已经把苗府给架空了。”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炎颜最后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5”   写完,炎颜转身看向众人:“除了契府,函湘宫总共有五大掌事,分别为:空家,金家,苗家,轮回堂和白雾殿。如今四家都被苗景辰算计,你们觉得他会只独留下一个空家碍手碍脚?”   到了此刻,众人已经基本相信了炎颜的判断分析。   空府化神把手指骨掰地噼啪作响:“所以,苗家这次弄来巨大的水晶石,刚巧给我家魮之鱼做鱼缸。”   “苗绮烟在这里摔碎过一个汤品罐子,自那天起魮之鱼就开始织纱,这一切绝对不可能是巧合!这全是苗家那小兔崽子特么早就算计好了的!”   空府长老愤然道:“恐怕咱们机缘巧合遇上魮之鱼,也是苗景辰刻意的安排!他早就想把几大势力全部吃下,独揽函湘宫掌事大权!”   其他众人纷纷怒斥:   “我空家与他素日无仇无怨,此人之心堪比蛇蝎,忒也歹毒!”   “哼,小毛娃娃,好大的胃口,就不怕撑死!”   空家几位长老气地忍不住愤然怒骂苗景辰。   虞昕竹却皱眉:“咱们就算清楚魮之鱼之死与苗景辰有关,可是摔罐子这些事儿早已过去多日,魮之鱼又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死的,咱们如取证来证明这事是苗景辰干的?”   没有证据,就无法真正将对方绳之於法,苗景辰照样啥事儿没有。   空府虽然能得到函湘宫的补偿,可补偿并不是拍卖价,顶多只能拿回空府当初购得魮之鱼的价值。   魮之鱼买回来之后的一切花销,全部无法追讨。   且魮之鱼突然横死,实在不吉利,就连那件鲛纱都难卖出去。   空家的损失照样巨大。   空府化神怒道:“这有何难?待我把苗家那个小崽子抓来拷问就全知道啦!”   “哼,苗府的莫凡我才不怕,他与我修为不相上下,大不了我与他战个两败俱伤。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苗景辰那小子给弄来!”   “敢在他武道子爷爷跟前耍小动作,他就是阎王殿前耍大刀,他娘的找死!”   阿桂也是血性脾气,一听武道子说要去苗家打架,立马附和:“有桂哥助你,你安心去抓那小兔崽子,苗府那个叫莫凡的桂哥给你挡了,他不是我对手!”   “多谢桂哥!等抓住苗家那臭小子,把这事儿问明白,我请你上醉仙居喝酒去!”   “得嘞,咱俩联手,保管叫苗家那小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俩人一拍即合,撸袖子就打算干架去。   炎颜赶紧拦下:“此事不可鲁莽!”   “咱们如今什么凭据都没有就贸然把人抓来,搞不好问不出实情,对方还很与可能倒打一耙。到时候咱们非但找不回损失还打草惊蛇,事情就更难办了!”   空府化神把大手一摆:“炎姑娘不必多虑,此时交由我来处理。像我等这样化神修士全凭实力说话,只要修为比他高就咱说了算……”   说完,完全不听炎颜劝阻,跨步就向外走。   却听外面忽而传进来一个威严声音:“不可鲁莽行事!”   这一声传进来,空府化神立马顿住了脚步。   众人也全都惊诧转身,纷纷行礼:“大家主!”   开口之人正是空楠天。   炎颜诧异:“空家主何时到来,我们竟不知?”   空楠天走进展位厅堂,向炎颜拱手行礼:“今日之事多亏炎姑娘相助,否则我空氏满门不知混乱成怎样。”   炎颜赶紧虚扶:“大家都是朋友,不必说这些。”   自刚才空楠天一露面炎颜就看出来了,空楠天这是强打精神赶过来的,他此刻脸色依旧很难看。   身为大家主,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何能歇得住。   武道子看见空楠天,立马就不嚷嚷着要去拿人了,走过来道:“空家主,下一步咱们如何料理您尽管吩咐!”   炎颜突然特别好奇。   这个行事鲁莽又有本事的武道子,到底是为何会对空楠天唯命是从的? 第663章 人一言情就变蠢   空楠天:“刚才炎姑娘说的我全都听见了。”   空楠天面色凝重:“此事非比寻常,你等切不可走漏风声。”   “如果苗景辰确实有这样的狼子野心,一旦得知我们拆穿他的阴谋,很可能狗急跳墙,说不定干出什么疯狂举动,到时再想拿住他损失势必更大。”   空府众人纷纷点头允诺。   交代完本家人,空楠天看向炎颜:“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炎颜如实道:“说实话,你去契府寻我之前,我本已与云心商议赶往白雾殿。”   空楠天皱眉:“如果事情如你所言,就你俩个过去实在太危险了。”   阿桂立马道:“我跟你俩一起去!”   说完,阿桂就忍不住爆粗:“距离我天悲岛如此近的地界,竟然闹出这大一件妖精作祟的事儿,反了这些畜生了还!”   虞昕竹也点头:“若单纯是宗门之间相互争斗,我等身为天悲岛弟子不便插手介入,但若其中有恶妖精作祟,便不能坐视不理。”   炎颜笑道:“有你们相助,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空楠天也拱手:“两位姑娘今日对我空府鼎力相助,大恩空某无以为报,但有用得着之处,空某定当尽心竭力!”   说完,空楠天回身对武道子道:“大师这几日就辛苦些,随炎姑娘他们同往白雾殿,此事既已将我空府牵涉进来,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炎颜立刻摇头:“武大师不能跟去!他是空家人,目标太过明显。苗景辰的人一看见他,马上就能想到咱们已经联手。”   “另外空家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需要有人镇守的时候,空家主回家仍旧做出悲痛状,莫让苗景辰瞧出端倪。我,云心,昕竹和桂叔先过去看看白雾殿那边的状况,咱们再计划下一步行动!”   空楠天立刻点头:“也好。我在这边也做些布局准备。我空府虽是商贾出身,但若论人手,也有几个,一旦需要出手时,也可给你们打个下手。”   虞昕竹:“空家主回去转告雅姨,她就留在这边,一来料理姨娘的身体,二来也顺带照应炎家商队,我等也可放心。”   今日空楠天妾室当场小产,月雅用灵炁助其调理身体,因月雅是女子照顾较为便宜,虞昕竹便让她随空氏族人去了空府。   此刻尚未回来,虞昕竹猜想多半是那边还走不开。   空楠天再次拱手:“多谢小阁主!”   事情都安排妥当,众人各自回府。   虞昕竹和阿桂暂时与炎颜分别,只等炎颜与邵云心商定行程,几人即刻启程。   与此同时,契府。   契无忌斜倚在寝殿内的大罗汉床上,看着对面悬浮的无暇鉴内炎颜与众人交谈的场面,将所有人的话全都听得清楚明白。   直到最后众人分别,斧头菜轻轻一挥手,对面的无暇鉴便消失不见了。   未见他出手,无暇鉴已经不知被他收入了何处。   危魑赶紧招呼门外的黑袍仆侍们上饭菜,顺嘴笑道:“炎姑娘果然聪敏过人,连现场都不用去,单凭邵云心那几句话,再加上这几件事儿一串,就能把苗家那小子的计划揣地透透的。佩服,真佩服!”   听见危魑夸炎颜,正在割肉往嘴巴里送的契无忌嘴角高高扬起,那表情就跟夸他自己似得。   “哼!苗家那个蠢货怎能与姐姐相比。他充其量就是个跳梁小丑!”   说话间,用刀子割下盘中一块肉,拿刀尖儿一挑,肉块就朝着危魑抛了过去。   危魑直接用嘴接住,登时嚼得满嘴流油:“谢少主赏!”   通常在契无忌心情愉悦的时候就会随手赏赐吃食。   斧头和危魑经常以谁得到的赏食多而彼此炫耀。   见危魑得了赏,斧头也赶紧顺杆儿往上爬:“炎姑娘这般聪慧,她这次看来是打算亲自查这件事了,毕竟就算没有跟空楠天的交情,她那么喜欢魮之鱼。她一出手,此事必定很快就迎刃而解啦!”   契无忌咽下嘴里的肉,正欲开口,却听门外有黑袍侍从禀:“少主人,炎姑娘求见。”   将手里的片肉的银刀子往桌上一丢,契无忌无奈一笑:“姐姐确实聪明,可就是太聪明,一刻都不肯乖乖待在我的身边。”   说完,顺手扯起桌面上铺的白棉锦把嘴角随意一抹,吩咐:“请进来。”   不过片刻,炎颜独自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契无忌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各色肉食,炎颜浅浅一笑:“侍从没说你正用晚饭,不然我等会儿再过来。”   契无忌温和一笑:“你何时来我都会见。正好,坐下陪我吃饭。”   他说话的时候,危魑已经把椅子放在了炎颜的身后。   炎颜便在契无忌左手边坐了下来。   像每次一样,契无忌也不管炎颜吃不吃,总要亲手切下自己盘子里最好的一块肉,细细地片成小片,另外装在一个干净盘子里,放在炎颜的面前。   契无忌的这个做派,在炎颜看来,倒是很像地球上十九世纪欧洲的绅士,大大方方又周到细致。   就是跟他这人的秉性有点不太相合。   没动盘子里的肉,炎颜望向契无忌:“今日魮之鱼的事,函湘宫是不是会给空府一些补偿?”   契无忌点头:“按规矩,会给。不过只付空家当初购买魮之鱼价钱的七成。”   炎颜皱眉:“为何只给七成?不是在函湘宫内出事,又是贵货,函湘宫会照价百分百赔偿么?”   她的琅玕木当初被判定为贵货的时候,保存在函湘宫内,就有负责保管的修士与她说过这个规矩。   契无忌:“百分百赔偿是没错,可空府本来也是函湘宫的掌事,函湘宫内贵品出事,他自家也要负担一部分责任。扣除掉他自家出的份子,余下的七成由函湘宫负担。”   炎颜恍然。   她忘了空府是掌事之一,从拍卖场中的所有拍品中抽成,相应地出了事也要承担责任。   这回空府亏的实在太惨了。   沉默了稍刻,炎颜突然说了句:“我记得之前你问过我,如果我喜欢魮之鱼,你就把它拍下来送我。” 第664章 爷买了!   契无忌浅浅一笑:“姐姐当真聪明!”   炎颜看向契无忌,也笑起来:“我就想知道,你会不会真的出钱拍下魮之鱼送我。”   契无忌轻轻放下手里的刀:“姐姐不惜让我花重金买下一条死鱼,就为了替空府解围。姐姐真是心地善良啊,为了帮朋友,都不惜把自己搭进来。”   炎颜蹙眉:“你当时只问我喜不喜欢,可并没提别的条件。”   炎颜琢磨能坑契无忌一笔是一笔,反正这厮有的是灵石。   而且炎颜觉得契无忌除了挥霍,也没啥正经用灵石的地方。   契无忌轻轻一笑:“姐姐你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炎颜也呡唇一笑:“当初是你主动问我的,又不是我跟你要的,这不算。”   契无忌轻轻摇头:“姐姐的嘴忒厉害,我说不过你。好吧,有句古话叫做礼尚往来对吧?就算我主动想把魮之鱼送你,可是如此贵重的礼物,姐姐收了我的礼,就没什么表示?”   炎颜望进契无忌深不见底的黑瞳里,晏晏一笑:“你想要什么表示?”   契无忌把身子缓缓向后靠近椅背里,正面看着炎颜:“姐姐替虞昕竹退掉了与我的婚约,跟着又打算替邵云心把与我的婚约也退掉。我这一下就失了两个未婚妻。”   说话的时候,契无忌有意无意地转着拇指上的黄玉扳指,慢悠悠地道:“姐姐把我的未婚妻全退掉了,不如姐姐来做我的未婚妻。”   炎颜仰头大笑,随即道:“既然你对邵云心毫无留恋,不如索性就将与她的婚事也一并退了。至于我做你的未婚妻,这事儿且再说吧,虽然我眼下并无嫁人的打算,不过若未来有了,倒是可以考虑你。”   契无忌眼睛一亮:“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炎颜笑的潋滟:“毕竟你家财资丰厚,嫁给你不受穷。”   契无忌身子猛然倾过来,一把将炎颜的手抓握住:“姐姐说话无戏言!”   炎颜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点了点头:“嗯,无戏言!”   契无忌猛地站起身,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好!既然姐姐如此痛快,身为男儿,我自然不能堕了风骨,斧头!”   斧头赶紧应声:“是,少爷您有何吩咐!”   契无忌:“送三百九十八万灵石去空府,跟空楠天说,空家的魮之鱼,爷买了!”   斧头赶紧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话就往外走,又被契无忌唤住:“需与空楠天讲明,是本家主以个人名义买下,并非函湘宫赔偿。”   斧头连声应诺,快步走了出去。   旁边的危魑眼神怪异地看了契无忌一眼。   炎颜吃惊瞪着契无忌:“你……真的要买下魮之鱼?”   契无忌目光温柔:“买!就算一掷万金,只能换得姐姐未来夫君排队的一个名额,我也觉得值!”   炎颜表情怪异地看着契无忌。   她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危魑已经懒得再看契无忌了,仰头看着天花板,心道:果然人一动情就变蠢……   欸?   这句至理名言谁说的来着?   啊,好像就炎姑娘……   然后,危魑忍不住又看了眼自家少主……   这回的眼神里还带着些怜悯。   尽管炎颜觉得契无忌今天特别反常,但不管怎样,空家的灵石到手了,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至少空楠天暂时不用发愁了,空家的混乱也顺利平息了,苗景辰想崔跨空家的算盘落空了!   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件好事。   至于以后……   管它呢!   反正她又没答应嫁给他。   拿起刀割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契无忌抬头看炎颜:“除了替空家说情,替邵云心退亲,姐姐还有别的事?”   炎颜立马攒出个特别愉悦的笑:“是,还有最后一件事,希望你能应允。”   “唉!”   契无忌重重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银刀:“姐姐来找我,却从不是为我而来,这实在令我太伤心了。”   炎颜没说话。   契无忌看她一眼:“平心而论,自你进了我契府,虽说是交易,可我何曾亏待过你?”   炎颜注意到了,这次契无忌用的是“你”并没唤“姐姐”……   炎颜抬起头向契无忌脸上的表情,琢磨这家伙是不是认真恼了?   契无忌的脸上除了难过,倒是没看出不高兴。   炎颜放了些心。   她接下来要与邵云心去白雾殿,还需跟契无忌告个假,若契无忌不乐意,凭她根本就出不了契府。   契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肆意来去的地儿。   这是契无忌绝对说了算的地儿!   炎颜收回目光,轻轻摇头:“没有,你一直对我很好。”   说完,她抬眸看过去,目中带了些歉意:“我这两日想出趟门,跟邵云心和虞昕竹同往,特地来跟你告几日假。”   契无忌也抬眼看向炎颜:“你要去几日?”   炎颜呡唇不语。   她也不清楚此去需用多久,白雾殿那边的情况她完全不清楚。   稍事沉默,炎颜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具体时间无法确定。”   “哗啦!”   契无忌把面前的银质餐盘一推,餐具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炎颜眼皮子一跳,紧张地看过去。   契无忌垂下眼帘,平静的表情隐着些不悦:“十日后,便是本届拍卖会最后一件贵宝拍出的日子。”   炎颜点头:“嗯,我知道。”   她也在等这一日。   契无忌:“我跟姐姐约定的交易时间是至我离开这里为止。”   炎颜点了下头。   当初答应虞昕竹退亲的时候契无忌的确是这么说的。   “最后一件宝物拍卖结束,我就要离开了。”   最后一句话,契无忌语气有些轻,还难得带了几分埋怨和……无奈。   炎颜看他一眼,心中稍稍生出些歉意。   尽管她不喜欢跟契无忌相处,甚至有些讨厌这人,但平心而论,契无忌的确没做过得罪她的事。   就算跟虞昕竹解除婚约,提出把她强行留在契府有些不合理,但是这也是公平交易,他并非强迫,她也可以选择不接受这个交换条件。   可是答应待在契府陪伴契无忌的这段日子,她不是经常私自跑出去就待在函湘宫,很多时候,几乎全天都不见他的面。   站在契无忌的角度想想,炎颜觉得自己这合约履行的确实有点水。 第665章 能识此宝者分文不取,不识此宝者千金不卖   沉默了片刻,炎颜道:“我保证,下一场拍卖会开始的时候一定赶回来。”   她一定会回来!   因为那场拍卖会对她和沧华也同样很重要。   契无忌目光平静地望着炎颜:“你赶回来是为了陪我吗?”   炎颜想了想,回答:“我本身也对这场拍卖会比较感兴趣,正好与你同去,这样算不算陪你?”   契无忌静静地凝实着炎颜那双澈如山泉的美丽眸子。   他觉得炎颜从未对他说谎,可是,他又觉得她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他就好奇,她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契无忌低声问:“最后那件宝物,姐姐会参加拍卖吗?”   这次,炎颜没有犹豫就点头:“会!如果这件宝物是我所需,我一定会参加拍卖!”   说完,她也忍不住看向契无忌。   这次函湘宫对待的第一贵品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一直没有公开其到底的为何物,就像个谜团一样仅供揣摩。   尽管契府给出的答复是,宝物主人希望在开拍之前暂时保密,等到真正开拍的那日再公开贵宝的身份。   并且契府还私下透出风声,这件宝物的主人并不在乎宝物能拍出多少灵石,只求与此宝有缘之人。   世人听了这个说辞,皆说这定是一件实属罕见的宝物,得到宝物的主人也定是绝世罕见的大能,所以才会放出这样大气的话,才会有如此超凡脱俗的雅量。   炎颜当时听见这个说辞就特想笑。   因为这句话她突然想起了《西游记》   《西游记》里唐玄奘在京城开佛会,替唐王超度阴司亡魂的时候,观世音赶去为他送取经用的两件宝物锦襕袈裟和九环锡杖的时候,就曾说的过两句:   能识此宝者分文不取,不识此宝者千金不卖。   其实当时观世音就是奔着唐僧去了,根本就没打算卖宝贝。   而函湘宫第一拍品一直罩着神秘兮兮的面纱,拒绝将其真面目公布于众,给炎颜的感觉就跟观世音给唐僧送宝物这种情况一模一样。   如果在开拍之前一直保密,贵客根本不清楚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何能吸引人来拍卖?   除非,拍品的主人根本就没打算宝物被人拍走!   而且炎颜心里还隐约觉得,这其实并非什么宝物主人的意思。   这其实就是契无忌本人的意思。   只是炎颜有一点没想明白。   既然根本就不想被别人拍走,为何还要大喇喇地定位为函湘宫第一贵品。   放在如此耀眼的位置,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所以,她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位第一贵货的主人送这宝物出来拍卖,或许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尽管心中对第一贵品充满各种不解,不过对炎颜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炎颜只关心一点,那就是第一拍品到底是不是兔子。   只要它是兔子,别说价值多少,就是舍命去抢也得弄到手!   听见炎颜这个答复,契无忌的心里有种终于松口气的感觉。   他的眼光果然没错,姐姐确实是个坦荡守义的女子,不枉他对她用心一场。   “去吧!”   契无忌突然特别爽快地说了一句。   炎颜惊讶地抬起头:“你同意了?”   契无忌点头:“洪歌答应姐姐的事,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   炎颜的大眼睛一弯,露出个有点甜的笑:“谢谢你!”   她这句谢说的发自内心,契无忌听出来了。他也笑了。   炎颜看桌上的饭菜都冷了,从纳戒中取出张火符把饭菜加热,笑道:“等回来,我亲自下厨给你整治一桌酒菜,让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契无忌望着炎颜的绝美欢颜有点痴,随口应一声:“好,我等着。你啥时候回来,我都等着。”   姐姐真好看,越看越好看,只可惜她那颗心里没他……   从契无忌的寝殿里出来,已经过了戌时。   炎颜一踏进温泉小院,邵云心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看见炎颜,她开口就问:“契无忌同意你出门没有?”   炎颜点头:“放心,我跟他说好了,咱们明日就启程。”   邵云心面上松了口气,也露出个温和的微笑:“好,明日咱们早点出发。”   炎颜点头:“今晚我得抓紧时间修炼,明天清晨还得去找虞昕竹和桂叔。”   边说话,炎颜边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邵云心也跟进了来,好奇问:“去找他俩做什么?”   炎颜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热茶。   她这屋里总有热茶水,都是邵云心专门为她预备的。   这姑娘自从离开轮回堂之后当真懂事不少,人也变得勤快多了。   炎颜扬手打开结界,将后来在函湘宫里发生的事仔细说与邵云心。   邵云心因为日间被轮回堂的两位长老偷袭过,受了内伤,且她如今正在被轮回堂通缉,炎颜担心有人暗害她,没事儿就让她待在契府里。   因此寻查线索的事邵云心没参加,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她自然也全不清楚。   听闻虞昕竹和阿桂也打算一同去白雾殿,邵云心并没炎颜表现的那般轻松,踌躇问道:“他俩毕竟是天悲岛的人,而且昕竹还是天悲岛剑阁的少阁主,他们介入白雾殿的事,会不会不太好?”   炎颜安抚:“这个不必多虑,昕竹说了,她和阿桂只管妖孽作祟,其他全不过问,也不会涉及轮回堂和白雾殿之间的纷争。”   炎颜只以为邵云心怕天悲岛介入,轮回堂会有大麻烦。   天悲岛的实力在整个东方大陆都算得上顶流,如果天悲岛当真介入,轮回堂的确会有大麻烦。   不过天悲岛一向将凡俗争斗置身事外,是个超凡脱俗的纯正修仙门,从虞昕竹和阿桂的行事风格就能看得出来。   炎颜相信虞昕竹不会理会这些闲事。   见邵云心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炎颜伸手拍了下她的肩:“放心吧,相处这么久了,昕竹的性格你应该了解,她不是不顾念情谊之人。就算天悲岛真要介入此事,虞昕竹也会顾及你的感受。”   邵云心没说话。   她知道炎颜误会她是在担心轮回堂。   其实她现在对轮回堂的情感已经很淡很淡了。   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 第666章 它其实就是情种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邵云心马上就打开了结界。   双手小心翼翼捧起胸前的菩提子护身符,邵云心低低地问了句:“那个……你现在说话方便么?”   “方便,你说吧。”   菩提子中很快传出来少年的声音。   没错,这次的声音不是从邵云心神识中传出来的,而是从她脖子里佩戴的菩提子中传出来的。   见少年很快回应,邵云心显得很兴奋,赶紧把菩提子从脖子里取下来,垫着自己的手帕轻轻放在桌面上。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像摔着菩提子少年也会摔疼一样。   两眼凝望着菩提子,邵云心的脸不知不觉微微有些泛红,问道:“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嗯”少年简单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   邵云心皱了下眉。   一个字根本听不出对方的情绪,邵云心又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更多人同去?”   菩提子里沉默了几息,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我当然希望这件事介入的人越少越好,不过也没办法,你的伙伴们都已经商议好了,也只好如此了。”   邵云心赶紧道:“如果你很为难,我可以跟炎颜说,不让昕竹和桂叔同去。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会勉强的!”   少年又叹了一声:“算了,你的朋友们既然都商议好了,他们愿意去就去吧。再者我也不能过多干涉凡俗的事,你还是不要去说了。”   邵云心听见少年接连叹息,只觉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完全没认真听少年的后半句话,赶着道:“我可以去说,没关系的,如果我执意阻拦,他们一定不会勉强的。”   她说完,急切地等待少年的回复,可是菩提子却静悄悄的。   少年再没开口。   邵云心有点心慌,陪着小心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你别生气,我全听你的。你让我说我就去说,你不让我说我就不去,我全听你的。”   说完,邵云心又等了会儿,菩提子始终安安静静的,再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邵云心满心忐忑地又等了半柱时香的功夫,见少年始终没说话,便只好讪讪地独自修行去了。   其实此刻,少年已经不在菩提子里。   端立在房脊上,少年一改人前倜傥风流的模样,玉面严肃地望向白雾殿的方向。   如画斜飞的长眉紧紧拧着,口中喃喃自语:“看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啊……这下完了,篓子捅的太大了……”   与此同时,炎颜的房间里,只剩吨巴伏卧在榻前,床上已经没了炎颜的人影。   须弥境中……   炎颜坐在沧华对面,同样一脸严肃。   “沧华,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让魮之鱼提前开始织鲛纱的?”炎颜问。   沧华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可令魮之鱼提前开始织纱的东西就我知道的有几十种,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炎颜:“……”   她突然觉得有时候太博学了也不是好事,容易产生选择性困难。   “叮咣叮咣……”   烈山鼎倒腾着四条小短腿儿蹦跶过来,嘿笑:“炎丫头,你跟帝君打听事儿可不能这么问,帝君是谁啊,这天底下少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你要是铺开了问,一件事帝君他老人家能给你讲十天半拉月去。你得这么问……”   说完,烈山鼎雕刻着兽脸的那一面转了个方向,朝向沧华:“帝君大人,你可知让空府魮之鱼开始织纱的是何物?”   炎颜忍不住低笑出声。   沧华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若木子。”   炎颜挑眉:“若木子是啥?”   “叮咣叮咣……”烈山鼎再次跳脚转过来,嘻嘻笑道:“这个俺老鼎就知道啦,若木子啊,它就是情种!”   炎颜眉头一拧:“你才情种,你全家都情种!”   烈山鼎:“此言差矣,俺老鼎是鼎,俺全家都是幻天玄冰泥,咋可能是情种嘛。”   丹炉旁的邓文明不禁笑道:“鼎爷倒想是情种呢,可惜没那功能,哈哈哈哈哈……”   炎颜正欲开口,沧华道:“烈山鼎说的没错,若木子在人族中的确称它为‘情种’”   “若木,相传当年娲神于大水患中拯救人族时,因人族的数量实在太少,为助长人族生息,娲神闯出混沌界,不知去何处寻来了若木子。”   “若木不能食用,但其木质,花,叶,果实,种子里全部含有催发药性,可助人族乃至妖,兽迅速进入成熟期,并提前开始交配繁育。故此,人族中又将若木称为‘情树’”   “叮咣叮咣……”   烈山鼎蹦跶的声音打断了沧华的话。兽脸上一对大眼睛转向炎颜:“怎么样,你鼎爷说的没错吧,树叫情树,那种子不是情种是啥。”   炎颜这会儿也听明白了,这种树就是个催情药。   不过她仍不解:“可若木是催情之物,这跟魮之鱼织纱有啥关系?”   沧华:“魮之鱼是妖兽,它织纱是出于其类性情本能,兽类的一切最繁复冗杂的行为,基本都是为了繁育后代做准备,鲛纱也是如此。”   炎颜顿时恍然。   原来魮之鱼是提前被催熟了,织纱是为交配繁育做的准备。   “所以,那日苗绮烟的汤品罐子里有若木子!”炎颜怒道。   沧华:“其实那个女人的身上一直都有若木子,她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我就感知到了。”   炎颜惊讶:“苗绮烟一直把若木子带身上?”   这是个什么女人啊!   这嗜好太特别了也!   沧华摇头:“她身上并没有若木子,只是她用过若木子,这种东西的药性能维持很长时间,粘性也比较重,又无色无味。沾染在身上,数月散逸不去。”   说完,沧华看了眼炎颜:“其实,你身上也有若木子的味道。”   炎颜把眼一瞪:“不可能!我根本不认识这玩意儿,上哪有去!”   沧华:“我说的只是你身上有这味道,又没说你用过。你自然是没用过的,不过从别的地方沾染到了身上。”   炎颜差点惊掉下巴:“我身边居然有人用这玩意儿?”   沧华:“契无忌身上也有。” 第667章 甜汤罐子和蛊   契无忌身上也有!   炎颜心头一震,猛然就想到了苗绮烟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造成魮之鱼突然开始织纱的原因是若木子,那么拥有若木子的多半就是苗家。   而且当日苗绮烟来摔破的汤品罐子里有若木子,苗绮烟必定是受了苗景辰的指使。   不然单凭苗绮烟的智商和眼光,绝对干不出陷害空家这么大手笔的事。   如果苗绮烟也受命于苗景辰,那么她腹中的孩子,会不会也是苗景辰的手笔?   利用苗绮烟怀上契无忌的孩子,将契无忌牢牢绑定在自己的阵营上。   炎颜突然不寒而栗。   苗景辰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居然敢算计到契无忌头上!   先前金凤娇说苗绮烟腹中孩子多半不是契无忌的。   炎说虽然自己没生过孩子,可从前在地球的时候,就各种影视和自然常识耳渲目染也清楚,怀孩子并非那么容易的事儿。   就算山海界是个修仙世界,可是很多基础事物仍需遵循自然规律。   就比如人族的生老病死,比如怀孕。   这里虽然仙家法术厉害,可是世俗百姓的医疗卫生水平并不高,像受孕生产这些更比地球上的死亡率可高得多。   月雅当年还不是小产过。   可是今日听沧华这么说,炎颜突然发现,很可能她们全都想错了。   苗绮烟腹中的孩子,可能真是契无忌的!   如果苗绮烟真怀了契无忌的孩子,这件事就难办了。   在契府待了这么多天,时常与斧头和危魑插科打诨,炎颜现在已经彻底弄明白契家主为何一口气给契无忌订下三个未婚妻。   而且还订立了一条极不公平不合理的前提条件:谁最先怀上契无忌的骨血,谁就做契府未来的少主母。   根据斧头和危魑所言,契家因为血脉的缘故世代单传,并且嫁入契府的女子都极难受孕。   契家老爷也是十几岁成家,近五十的年岁才得了契无忌这个儿子,在契无忌之前,契府主母的肚皮一点动静都没有。   契府如此看重子嗣,如果苗绮烟怀了契无忌的孩子,契府一定不会不顾及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就很可能因此对苗府网开一面。   所以,契府才是苗景辰最大的底牌。   炎颜现在终于明白苗景辰为何胆敢如此有恃无恐,原来他是把契无忌也算计在内了。   居然敢算计到契无忌头上,炎颜此刻心里倒是真有几分佩服苗景辰。   这厮绝对是个是要权不要命的主儿。   解开了魮之鱼突然织纱和苗绮烟摔罐子的疑惑,炎颜继而又问:“那魮之鱼的死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沧华摇头:“无关。”   炎颜眉心一跳:“无关?”   那之前苗绮烟弄那个罐子是为啥?   沧华见她一脸呆萌,轻轻一笑:“之前我便察觉这条魮之鱼有点不对劲,不过只是直觉并未细究,直到昨日它突然暴亡,我才探查看了它的身体以及伤口,这鱼之前就已经被人动过了手脚。”   炎颜惊讶地替沧华添上茶。   沧华端起盏喝了一口,继续道:“它体内埋了蛊。”   蛊?   炎颜蹙眉。   在炎颜的认知中,对蛊的印象一直不太好。   总感觉这种术法透着一股子阴郁邪祟。   沧华:“捻熄蛊,是一种专门封印入体的蛊。”   “被埋入捻熄蛊的人或者妖兽自己并不知晓,埋蛊之人可通过咒语操控被埋蛊之人体内的蛊虫,想要干掉对方,只要捻咒令蛊虫死亡,相应的被埋入蛊虫之人便也会死亡。”   炎颜惊诧:“我天,这不是相当于给体内埋了颗不定时炸弹,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叮咣叮咣……”烈山鼎摇着步子道:“所以才取名叫‘捻熄蛊’啊。捻熄,捻熄,对方一捻手指,小命儿就熄灭啦!”   炎颜觉得无语。   被老鼎这么一解释,她觉得这名字取的还真形象。   炎颜又问:“捻熄蛊现在可还存在于魮之鱼的体内?”   如果能弄到捻熄蛊,也算一大重要的证据。   沧华摇头:“蛊虫爆体而亡,宿主才会死亡。大部分蛊虫都不会留下虫尸,而且魮之鱼死了怎么久,就算有蛊虫也早已混在那缸水里被收走了。”   尽管知道了魮之鱼的死亡原因,炎颜却仍旧拧眉不语。   既然魮之鱼早已被埋入捻熄蛊,就足以说明空家这次是被人陷害的,而且在对方早已将空家算计在内,这手段倒是比较符合苗景辰的风格。   只是,既然早就给魮之鱼埋入了捻熄蛊,就完全可以控制魮之鱼的死亡,为何还要让苗绮烟去摔汤罐?   难道苗绮烟摔汤罐的行为跟苗景辰无关?   可是汤罐又直接导致魮之鱼开始织纱,并且为此,苗家还卖给了空府一那么大个的蓝水晶原石……   如果没有苗景辰幕后指使,苗含烟为何要送汤品给契无忌?   炎颜刚想明白的关系再次无法逻辑闭合,她有点头痛。   甩了甩头,炎颜懒得再琢磨苗景辰跟苗含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对沧华道:“明天我跟邵云心几人赶往白雾殿,据说那边有狐妖作祟。”   这次沧华连眼皮都没抬,顺嘴道:“不碍事,折腾不起风浪!”   炎颜挑眉:“据说有很多的狐狸。”   她有点好奇,沧华这次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通常遇到这种成群结队祸乱一方的妖怪群体,像沧华这样的守护神境不是都会出面镇压的么?   连邵云心和虞昕竹那样小小的修士都有斩除恶妖的觉悟,沧华居然没有!   沧华没再抬头,只淡淡道:“这次过去,有机会可以多研习太极柔术,如若空间力量无法满足攻击需要,可尝试多结合木之力术法使用。”   说完,沧华手袖一挥,一颗青绿色的珠子从宽敞的袍袖中漂出来,缓缓飞到了炎颜的面前。   看着面前呈漂亮的像上好的祖母绿的圆珠,炎颜好奇:“这是什么?”   可是她刚一张口,面前的珠子好像被她嘴里的气息吸引似得“嗖——”就飞进了她的嘴里。   炎颜惊奇地瞪大眼:“你这……给我吃的啥?” 第668章 能吃的全吃了   炎颜蓦地瞪大眼:“什么东西?怎么进我嘴里了?”   炎颜吧唧了下嘴,却并没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嘴巴里。   刚才那颗绿色珠子就像团空气,进她的口中之后无色无味,什么感觉也没有就消失了。   沧华在看书没抬头:“能助你提升木之力的丹药。”   烈山鼎和邓文明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烈山鼎鼎身上雕刻的兽眼滴溜溜转动着偷偷撇炎颜。   炎颜运了下周身的灵力,并未感觉有什么变化,看了眼天色:“不早了,我该出去了,再修炼个把时辰,大概就要出发了。”   说完,炎颜人就原地消失了。   等到炎颜离开,烈山鼎挪着小短腿儿蹭到沧华跟前:“青帝大人,俺一直有个好奇。您的原身是九尾苍龙,那您老人家是不是真像传说中的一样,身体里有九颗龙珠?”   沧华慢悠悠抬起眼:“是或不是,与你何干?”   烈山鼎:“呃……我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   沧华:“嗯”   烈山鼎蓦地瞪大眼:“您真的有九颗龙珠?”   沧华眯起眼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确切说,应该不止这些。”   不,不止……   烈山鼎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是每只妖兽只有一颗妖丹么?   哦,解释下,龙族体内的龙珠就相当于它们的妖丹。   按照烈山鼎的理解,沧华帝君的原身,是条极其特别的九尾苍龙,天道至极,所以,他有九颗龙珠,同样是天道至极。   不过这已经很恐怖了,这就相当于沧华帝君是普通神境神能的九倍。   可是帝君他老人家却说,还不止……   就在烈山鼎完全被震惊的脑子无法正常运转的时候,沧华再次悠悠地开口了,眼神很散,仿佛陷入和很遥远的回忆:   “其实我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好像并不是九尾,上元纪的时候,我跟随羲神南征北战,那个时候的我还在长身体,所以特别能吃。”   “我曾经吞过一条九尾巴蛇,一条九尾獬豸,还吞过一条九尾句芒,还有只九尾乘黄……哦,好像还有只九尾梼杌……”   此刻的须弥境已经鸦雀无声。   邓文明和烈山鼎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丝丝,阿吉,阿祥众人也全都目瞪口呆仰头望着沧华。   邓文明呆呆地说:“所以,帝君您老人家是把所有的九尾全部都吃掉了,然后自己长出了九条尾巴。”   沧华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好像差不多九尾的全被我的原身吞了,不过我的九尾是天生的,不是因为吃得多才长出来的。”   众人整齐地默默低下了头。   难怪现在的山海界只剩下沧华一个九尾苍苍龙。   敢情古早时候长九尾的东西其实本来有那么多呢,全被这位给吃了。   那他能不厉害么?   他不厉害谁厉害?   沧华也默默地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书卷上,却极少有见看不进去。   九尾的妖的确差不多被他吃光了,不过还有一只很有名的,他当年没吃。   至于没吃的原因……   对方太怂!   他不屑吃!   想起那个人,沧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怂是怂了点,压住这事儿应该没问题吧。   怂货的那帮崽子要敢伤着炎颜,他这回就把那怂货给吃了!   从须弥境里出来,炎颜看了眼时香,还剩最后一个半时辰天亮,赶紧抓紧时间泡进温泉里修炼。   刚才沧华给她的那颗绿色的“气态”丹丸也不知做什么用的,进入她体内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也没啥动静,她就好奇这有啥用。   此刻将身体浸入灵炁浓郁的灵泉里,炎颜开始缓慢地调运灵炁在经脉中运行。   与此同时,在她完全感应不到的房舍那边,在邵云心的房顶上,少年正巧向这边望过来。   当看见炎颜头顶有淡淡的青碧色气息缓缓释放的时候,少年好看的眉头就忍不住拧了起来。   这姑娘跟别人打架的时候他见过,她不是空间灵根么?   他记得她是金色灵炁来着,怎么泡进池子里变成绿色了?   这池子还带给灵炁上色的呢?   可是紧跟着少年的表情越来越震惊,最后连张开的嘴巴都忘了阖上。   因为在他的视线里,在炎颜的头顶,那些不断升腾的浓郁的青碧色灵炁,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神木的虚影。   这神木少年认得。   这是三桑神树,生长于传说中的归墟,是沧华帝君的殿宇……   东方星宿的图样就只这株巨可遮天的神树。   为何这个女孩子身上会有东方星宿的气息?   可是他分明只感应到她身上,只有精纯的空间气息。   她跟东方星宿到底什么关系?   就在少年诧异的时候,在函湘宫的贵品库中,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石台上,同样有青碧色的光芒忽闪了几下。   青光闪烁过后,一个兔子形态的顽石赫然出现在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台上。   兔子顽石几乎跟石台呈同一颜色,看上去就像用同类石头雕刻而成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石刻,而且刻的还不算那么精致。   兔子顽石出现后,先停顿了几秒,然后开始慢吞吞地在台子上挪动身形,在挪动的同时,石头跟石头摩擦还发出“呲呲啦啦”刺耳的摩擦声响。   台子上的兔子顽石行动异常迟缓,看上去笨拙极了。   最终,兔子顽石的头停在了炎颜居住的温泉小院的位置。   然后,肉眼不可见的,石头兔子的鼻子竟然轻轻地动了几下。   就在它踌躇着好像准备有下一步行动的时候,贵货库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苗景辰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苗景辰一进贵货库,就直奔最里面的房间,径直走到石台的面前。   此刻的石台上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苗景辰点燃壁上的火把,俯下身仔细查看石头台子。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石头台子靠边缘的某个位置。   伸出手指,他轻轻地在一处划痕上抹了一下,一点点石灰渣曾在了手指上。   苗景辰对着火把,捻了捻指头上的石沫,再附身去看石台上他刚才用手指摸过的痕迹。   那个位置有一道极细的,摩擦过的痕迹……   是新添的摩痕。   苗景辰缓慢地直起身,皱眉看着面前的石台,表情露出一抹不可思议。   这粗糙蠢笨的石台子上,当真会有东西出现? 第669章 闹狐灾   次日清晨,炎颜和邵云心便离开了契府。   去空府汇合了虞昕竹和阿桂,四人一同赶往白雾殿。   因为有阿桂和虞昕竹同行,阿桂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赶路用的“叶舟”。   叶舟是一种专门用作赶路的飞行用的炼制法器,用灵炁打开之后,形成一个固定的叶片状小舟的大小形态,故而被称为“一叶扁舟”。   这种法器需以灵炁催动,据修士自身修为的不同,叶舟行进的速度亦有快有慢。   叶舟只需一人催发,其余人或站,或坐皆随意,如果路程较长还可以在上面边赶路边修炼。   是少数几人赶路非常便宜的法器,比几人跟同时踩在剑上飞省事又显得斯文。   当然这东西炼制一件很耗灵石,也就天悲岛阿桂和虞昕竹这样的身份修士才能拥有。   阿桂坐在舟尾,手握着叶柄状的摆渡杆,赭色的土系灵炁缠绕在握杆的手上,一边催动叶舟升空前行,顺带掌控方向。   炎颜,虞昕竹和邵云心几人立在舟中,随着叶舟越飞越高,周围的风也越来越大。虞昕竹撑开护身结界将三人罩在其中。   炎颜向邵云心问:“你上次看见的狐化人都是第三偏殿吗?第二偏殿和第一偏殿有没有出现?”   邵云心摇头:“没有,当时那个塔型的大鼎笼罩住整个白雾殿,我只在第三偏殿看到有弟子被吸上去,白雾殿其他地方都很安静。”   虞昕竹皱眉:“白雾殿正殿之下共设有三大偏殿,为何只有第三偏殿的弟子受难?”   “我回去问过我天悲岛的一位师伯,他与白雾殿有些丹药方面的来往,据说第一偏殿和第二偏殿的内门弟子中,完全没发现狐化人混入的现象。”   阿桂笑着插话:“小阁主你问的人不对,河老头就是个丹痴,除了炼丹其他方面他就是个傻子,傻子能懂个啥。我问了丹阁的秦鸣月,她说白雾殿的三大偏殿就数第三偏殿实力最弱。”   邵云心点头:“我宗门里的人也是这么说,看来他们也是柿子捡软的捏!”   虞昕竹绣眉微蹙:“第三偏殿实力最弱么?可是我记得父亲说过,当年白雾殿老宗主尚未圆寂的时候,曾亲往天悲岛请副岛主前往白雾殿探讨他独创的白炼功法。父亲说当时白雾殿老殿主的亲传弟子正是第三偏殿的长老。”   炎颜也皱眉:“既是老殿主的亲传弟子,功法必定较其他几个偏殿更为娴熟,修炼也更精进,怎会沦落成实力最弱的一个?”   听着虞昕竹介绍白雾殿的这番话,炎颜的表情尚平静,邵云心却已经渐渐变了脸色。   炎颜见她不对劲,关切道:“云心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炎颜知道邵云心拍卖会时受了伤,只以为她内伤尚未痊愈。   虞昕竹也关切看过来:“我这里有调理经脉内伤的丹药……”   邵云心摇头:“不是,刚才听昕竹说的那些旧事,这白雾殿的宗门内……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说话有些踌躇,眼睛里全是深深的痛苦。   炎颜和虞昕竹却谁都没开口。   作为朋友,她俩都不会强行询问,只静静地陪在邵云心的旁边。   邵云心被炎颜和虞昕竹的体恤感动,一咬牙,便将当年父亲害死白雾殿老殿主的前因后果全都讲了出来。   此事一出口,不光虞昕竹,就连阿桂都听得瞠目结舌。   阿桂是个直肠子性情,嘴上一时没把住高声嚷道:“你老子也忒不是个人!在人家渡劫的时候使绊子,他也不怕遭报应!”   虞昕竹也难得玉面微沉:“令尊此事做的实在过分。白雾殿在我东方大陆虽算不上顶好的宗门,可是其老殿主却有开宗立派之功,在众宗门内颇受敬仰。”   “白雾殿老殿主昔日与我天悲岛众多长老皆有交情,若此真相叫我天悲岛知晓,恐怕我父亲以及师伯们皆不会袖手旁观!”   虞昕竹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如果天悲岛知晓此事定会介入。   一旦天悲岛出面替白雾殿主持公道,轮回堂今后恐怕在整个东方大陆都难有立足之地。   炎颜想起昨晚邵云心担忧的模样,轻轻地拉了下虞昕竹的衣袖。   虞昕竹侧目看向炎颜,也恍然明白了邵云心为难的处境。   轻轻叹了口气,虞昕竹放缓了语气:“云心你放心,不论日后怎样,我等都会记得你今日善举,一事归一事。”   邵云心释然微笑:“我父亲已犯下弥天大错,我早就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善终,我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是想提醒你们,等会儿面对白雾殿其他几位长老的时候需留个心。”   炎颜立刻点头:“云心说的很是。问题只出在第三偏殿,很可能其他两个偏殿的长老已经叛出白雾殿!”   三女正说话间,阿桂说了句:“就快到了,咱们提前降下去看看情况。”   说完,阿桂就准备把叶舟降下去。   可是刚下了一半,叶舟的舟头就猛地又抬了起来,竟然笔直开始重新攀升。   炎颜三人毫无防备,身子趔趄了两下才站稳。   虞昕竹皱眉:“桂叔,怎么又把舟拉起来了?”   因是阿桂驭舟,凭他化神境的修为,提升的高度已经远超云端,炎颜三人刚才都没向下望。   阿桂猛地摇了一串头:“不成不成,降不下去,下头全是东西!”   三女好奇:“啥东西?”   “狐狸!”   炎颜三人一听,皆将身子探出舟外,向下望去。   这一看,三个人同时瞪大了眼,顿觉毛骨悚然。   此刻的白雾殿,已经完全没了修仙宗门的仙家风范。   山上山下完全的狐,狸,山鼠,黄鼠狼,甚至还有不少猞猁、狼獾……这些与狐狸种属相近的动物彻底将整个宗门围堵起来。   就连宗门内,也到处是跳跃逃窜的各种妖兽。   正殿的房顶上,许多白雾殿的弟子边杀狐狸还边跟自己宗门的弟子搅斗。   其中有几只修为不错的狐妖,虽然尚未幻化成人形,妖性却已十分强横,在大殿正门前跟几个身着修士服的弟子缠斗正凶。   整个宗门完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第670章 修为被狐狸咬没了?   就在炎颜和虞昕竹完全被白雾殿境况惊呆的同时。从邵云心的坠子里低低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竟然还会璞玉浑金术,哎~果然是天意么?”   听见少年重重叹息,邵云心担心地传音:“这个状况是不是没办法补救了?”   她问完,等了半晌,少年却再没说话。   邵云心猜他一定是太伤心了,不想说话,只得满怀担忧地跟炎颜和虞昕竹,同时向下方看去。   阿桂此刻已经架着叶舟在整个白雾殿上空盘桓了一周。   舟上几人完全看清了下方的状况。   整个白雾殿全部被狐族妖兽包围猛攻,其中还有不少弟子在内斗,估计就是那些狐化人。   最终几人决定就在正殿门前降落。   正殿的门前,几个修为深厚的狐妖正在与一众白雾殿修士恶战。   大殿正门紧闭,一群同样有些修为的狐狸小妖正试图撞破殿门闯进去。   阿桂怒目瞪着下方的众妖怪,口中暴喝一声:“夯土坠山!”   随着他的暴喝,尚未降落地面的叶舟周身顿时被浓郁的土灵炁包裹。   炎颜几人此刻已经各自御剑而起。   就见阿桂驾驭的叶舟,就像一座凭空出现的土山,重重向着下方狐狸最多的地方压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扬起漫天飞沙厚尘。   叶舟土山重重降落在白雾殿正殿门前的空场上。下面压着众多狐狸山妖的尸体,血糊肉浆四下迸溅。   与此同时,炎颜,虞昕竹,邵云心同时将各自灵炁瞬间外放。   四人磅礴的灵炁顿时将门前众多妖兽扫荡一空。   刚才还围堵在大门前的狐狸柴狗们,就像轻飘飘的纸片,被狂暴外放的灵炁吹地或满地翻滚,或掀飞上天……   几个正跟白雾殿修士颤抖的大妖,敏锐地嗅到了阿桂几人强悍的威压,吓地后股一紧,洒出一片骚气的狐尿,夹着尾巴蹿进了旁边的山林。   阿桂正欲去追,被刚赶走一片狐妖的虞昕竹拦下:“桂叔,先不追这些妖物,先把宗门内的危急解决掉再说。”   阿桂应了一声,抬头一挥,赭色光芒闪烁间,一座偌大的防护结界瞬间形成,将整个白雾殿的正殿笼罩地严严实实。   结界内的妖物全部被斩杀干净,刚才十几个在殿顶上跟妖怪打斗的弟子纷纷御剑飞下来,与阿桂三位见礼道谢。   感受到阿桂身上强悍的化神境炁息,又见炎颜几人皆仪容不凡,众白雾殿弟子丝毫不敢怠慢,为首弟子恭敬询问来历。   阿桂也不隐瞒:“俺是天悲岛剑阁少阁主护法阿桂,这位就是我们天悲岛剑阁的少阁主,这位是炎大东家炎姑娘,这位……”   介绍到邵云心的时候,阿桂突然停了。   因为他赫然发现邵云心虽然身上的气息仍旧,可她此刻的样貌已经完全不是邵云心的脸了。   此刻站在他对面的,是个脸型微胖的陌生女子。   阿桂愣神的功夫,炎颜几人同时收到了邵云心的传音:“抱歉,刚才没来得及说明,我用了易颜丹。白雾殿有人认得我,我不方面以真面目示人。”   阿桂几人瞬间了然。   阿桂道:“这位是我们小阁主的朋友,心云姑娘。”   他也是脑子快,把邵云心的名字颠倒了过来。   介绍邵云心的同时,阿桂单手背在身后轻轻一弹。   一道微不可查的气息飞向邵云心,将其完全包裹起来。   邵云心也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善意的土灵炁将自己笼罩,竟然将她原本的水灵炁完全遮掩。   她此刻外放的气息就变成了土灵炁的炁息,顺带连她本人原本的气息也遮掩的严严实实。   这会儿就算她老子邵嘉应,也感受不到这个圆脸姑娘就是邵云心。   邵云心感受到了阿桂细致的保护,悄悄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就在阿桂几人报上名号的时候,早就弟子飞奔去内堂告知了几位偏殿的长老。   白雾殿众人听说是天悲岛的人到了,丝毫不敢怠慢,副殿主亲自率领众长老大弟子纷纷出来相迎。   不过片刻,呼呼啦啦进来几十位白雾殿的主事长老。   为首的一位,身着玄青色滚边修士服,仪态体面端庄,由弟子搀扶着来到虞昕竹面前。   旁边立刻有弟子引荐:“少阁主,这位是我白雾殿的副殿主朱殿主。”   早有人给朱殿主说了虞昕竹的身份,今日前来的几人中就数虞昕竹的身份最显赫,对方自然认为几人中主事的是虞昕竹。   尽管今日赶来是邵云心提出,炎颜相陪,虞昕竹和阿桂只是陪着俩人过来帮忙的。   可是被误认为虞昕竹是主事人,炎颜和邵云心全没甚想法,只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虞昕竹问:“你便是白雾殿的副殿主?”   她虽然脾气好,可这话问的却有点不客气。   因为此刻的虞昕竹,早也憋了一肚子火儿。   朱殿主放开挽住自己的弟子的手臂,向虞昕竹顿首施礼:“回小阁主话,我正是白雾殿副殿主朱向忱。”   虞昕竹冷冷看着朱向忱:“这么多狐妖伤害宗门弟子,为何不开启护山大阵!”   没有多余的话,虞昕竹直接一句质问甩在朱向忱头脸上,当着众白雾殿弟子,一点情面也不给他留。   朱向忱垂下眼。   他尚未开口,旁边一直搀扶着他的弟子不悦道:“姑娘虽然是天悲岛剑阁的少阁主,说话也需讲个分寸,你没看见我家殿主的腿受了重伤么?”   说完,也同样冷冷地看向虞昕竹。   在他看来,尽管虞昕竹尊为天悲岛剑阁的少阁主,可又不是他轮回堂的阁主,就算帮着杀了几只妖,也不能毫无礼貌当众质问副殿主。   阿桂瞥了眼说话的修士。   见这位弟子身上的修士服领口袖边同样绣着纹饰,显然在宗门内的地位不低。   呵呵一笑,阿桂的目光就投向朱副殿主的腿上:“朱副殿主的修为是元婴后期大圆满。这伤口……哎呀,这是被狐狸咬的吧?”   那弟子听出阿桂的话带着嘲讽,愤怒解释:“我们副殿主为守护宗门,与狐妖搏斗时受了伤!”   “噢……”   阿桂幽幽地应了一声,身体又往前倾了倾,脸上仍是笑呵呵的:“怎么?被狐狸咬了一口,连你的修为也给咬没了?” 第671章 内讧起   阿桂的话明显带着刺儿,饶是朱向忱沉得住气,面上也实在有些挂不住,忍不住道:“桂护法所言确实,我为护宗门与恶妖颤斗,受了此伤,的确对修为有些损伤。”   虞昕竹冷眸扫过来:“就算你受伤有损修为,可就我感知你现在元气尚未损伤多少,为何不开启护山大阵?任凭这些妖孽伤害宗门弟子。”   “身为堂堂一宗之长,却置本宗众弟子被妖孽戕害而不顾,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接受众弟子的敬仰?”   虞昕竹虽然才十几岁的少女,可是经常面对剑阁众弟子,关键时候上位者的气质顿时显露无虞。   全场的白雾殿弟子顿时被她的气势震慑,同时也在心中暗暗钦佩。   果然是天悲岛的人,眼界心境果然不同。   朱向忱被虞昕竹一番话抢白的无言以对,垂首立在旁边不再开口。   炎颜和邵云心都快忍不住给虞昕竹叫好了。   这话说的痛快!   昕竹太帅了!   说完,虞昕竹冷声喝道:“阿桂,开启白雾殿护山大阵!”   “是,少阁主!”   阿桂应声,在白雾殿众长老弟子众目睽睽之中,周身浑厚的赭色土灵炁骤然释放,鼓荡地整个大殿风声呼啸。   阿桂的人也在灵炁鼓荡中慢慢升空而起。   包裹在灵炁中的阿桂,此刻面容严峻,手掌飞快地不停翻转,掌间接连结出多个复杂的符篆。   炎颜仰头目不转睛盯着悬浮在虚空的阿桂。   她虽然看不懂阿桂画的那些符纹,可是通过这段时日跟沧华研习符纹和阵法,她知道一次画出这么多符纹,说明这个阵法异常繁复。   并且从阿桂释放的灵炁浓郁程度来看,这个阵法应该很厉害,不然用不着释放如此浑厚的灵炁。   炎颜因为见识过沧华亲手推演的各种符纹和阵法,所以她此刻看着阿桂绘制符纹阵法尚算平静。   而此刻下面站着众多的白雾殿弟子和长老们已经完全没办法淡定了。   众人早已被刚才虞昕竹那突然的一声令下,以及此刻阿桂虚空直接手绘符阵彻底震惊。   启动护山大阵?   可那不是他们白雾殿的护山大阵么?   没听说过他们自己的护山大阵,禁制开启方式还传授给外人了。   老殿主当年临终前,只将护山大阵的开启符阵教给了副殿主,和他的亲传弟子松雾阁的长老右长清。   老殿主曾亲口说过,除此二人,旁人再无法开启护山大阵。   每个宗门的护山大阵都是宗门保命的最后关键,由各宗门宗主亲手设置符阵并设下禁制。   这么重要的东西,根本不可能传授给外人。   所以,天悲岛这两位到底要怎样启动护山大阵?   下面各种疑惑的目光全部投向虚空中端立的阿桂。   对面白雾殿众人窃窃私语的各种言辞也同样传入了炎颜,虞昕竹和邵云心的耳朵里。   “他们不是天悲岛的人么?他们当真能开启咱们白雾殿的护山大阵?”   “是啊,天悲岛的人怎会开启咱们白雾殿的护山大阵?”   “且看看再说吧,毕竟是天悲岛的人,应该不会吹牛吧。看上头那位修士,可是个化神境呢,很厉害哦……”   站在前面的全都是白雾殿的重要弟子,他们的领口袖边全都绣着象征等级的纹饰。   可是这些白雾殿的弟子在听闻阿桂他们要开启护山大阵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并没多少感激。   要么冷眼旁观,甚至还有人说风凉话。   而此刻站在后面的白雾殿的低阶的弟子们,听说阿桂几人要替他们开启护山大阵,脸上的表情却明显特别激动。   斩杀狐妖派出去冲在最前面的,基本全都是他们这些修为低的低阶弟子,牺牲最多的自然也全是低阶的弟子,他们的心情自然跟前排那些高阶弟子不同。   站在后面一个年纪小的弟子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要是长清长老在这里,肯定早就打开护山大阵了,长清长老绝对不会眼看着宗门这么多弟子被妖孽害死!”   这小弟子一哭,立刻有许多低阶弟子也跟着抹眼泪。   “是啊,右长老一直很维护咱们这些低阶弟子。”   “右长老要在这里,他一定会跟咱们一起抵抗妖族的!”   众低阶弟子一片唏嘘感叹。   许多年纪小的弟子,想起昔日同伴眼睁睁被狐妖咬死在眼前的惨烈一幕,忍不住跟着纷纷哭起来。   就在此时,刚才那位一直搀着副宗主的大弟子突然转身,对着众低阶弟子一瞪眼:“哭什么哭!”   “身为修士,斩妖除魔是天职,你们杀个妖怪就哭鼻子,如此懦弱,干脆不要修行了!”   他话刚说完,就有低阶的弟子忍不住反驳:“你说的好听,被分派在山门外围面对妖怪的全是我们低阶弟子,死的也全是我们。你们高阶弟子龟缩在内堂里,几乎没人死伤,你们当然觉得无所谓!”   这一语立刻激起众低阶修士的不满。   低阶修士虽然修为不高,但大家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今日宗门是打算将他们这些修为低的弟子全部舍弃了。   这令众低阶弟子心寒极了。   越发想念曾经经常率领他们修炼的右长清。   “昔日总是右长老指导我们修行,你们高阶的弟子就被提升到其他两殿养尊处优,要是右长老在,他一定会护着我们,或跟我们一起抗击妖众!”   有低阶弟子哭喊起来。   其他众低阶弟子也纷纷想起右长清慈和的模样,纷纷跟着哭喊起来。   高阶弟子中有人讹斥:“哼,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东西,难怪修为提升不上去。今日若非为护你们,副宗主的腿怎会受伤!”   又有高阶弟子冷笑:“你们口口声声唤右长老,这些日宗门厄难重重,你们的右长老他人呢?为何不见他现身?还不是副宗主率领我们一,二偏殿的众长老镇守宗门?他怕是早畏惧逃跑了吧……”   其他高阶弟子也纷纷嘲讽:“难怪你们这些人修为提不起来,原是脑子不好使!既然脑子不好使,自然不配提拔为宗门重要弟子,这也怪不得旁人!”   在第一第二偏殿的高阶弟子冷嘲热讽中,低阶弟子们的反驳声渐渐被压了下去。 第672章 你们三个姑娘想倒贴?   在这场宗门内部各阶弟子的内讧过程中,站在前列的白雾殿众长老包括副殿主在内,竟无一人出言制止。   这不对劲的实在太明显了。   这些话传进炎颜几人的耳朵里,再加上路上对白雾殿的揣测分析……三女面面相觑,心里皆有了数。   看来白雾殿果然内部有问题。   炎颜抱臂冷笑:“呵呵,有意思。彻底牺牲掉低阶弟子,你们宗门这是要绝后么?”   她话一出口,立刻有站在前列的一位长老抬起头,目光不悦睇向炎颜:“姑娘出言需谨慎,我宗门如此安排是为保存实力,并非有意牺牲掉低阶弟子。还请姑娘莫要挑拨离间!”   炎颜呵笑,抬手指向自己的鼻尖:“哈,我挑拨离间?刚才你自己宗门内部弟子们吵群架,你是上了岁数耳背么?我这些话还不是听你本门弟子自己说的?”   炎颜觉得这位长老甩锅的本事,比印度手抛饼还麻溜。   一看这就是瞎话说得惯惯的,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就这样的还当长老,就这种宗门,干脆倒了算了。   要不是看在邵云心的情面上,她这会儿就拍屁股转身走人了。   被妖怪咬死也活该!   难怪被人当鱼肉随便切割,如果自己本身团结一心,外人就算有心也无处下手!   论怼人,那长老哪是炎颜的对手,登时被炎颜气地脸红脖子粗,气鼓鼓地不吭声了。   而此刻的邵云心,听见众低阶弟子口中念“右长清,右长老……”她突然想起塔鼎出现的那天夜里。   她那天看见一个修士引爆修为,为了救那些被塔鼎吸走的弟子们,像颗璀璨的流星凭一己肉身撞向塔鼎。   后来,她被周围的情形震惊,转移了注意力,就没留意那修士的结局。   不过引爆了修为还去撞大鼎,那位修士肯定活不成了。   这些低阶弟子怀念的,很可能就是那位修士。   他们不知道,他们仰赖的右长老早已为救宗门弟子而身陨。   如果那人就是这些弟子们说的右长老,他确实没有辜负众弟子对他的仰赖。   可惜,好人怎么都命不长呢?   就在邵云心在心里默默感慨的时候,刚才那个搀扶副宗主的弟子突然怒指炎颜:“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宗门长老如此无礼?”   “你们以为突然跑过来替我们杀几只狐狸,扬言帮着我们开启护山大阵,我们就得对你们感恩戴德,摇尾乞怜吗?谁求你们来了?”   他身侧立刻有高阶弟子帮腔:“可没人求你们来拯救我们!是你们自己多管闲事。我们还不稀罕呢!”   见白雾殿这些弟子竟毫不领情还出言无礼,邵云心有些急了。   来白雾殿是她提出的,炎颜和虞昕竹其实根本没义务过来,是她开口求情,看在她的情面上她们才过来帮忙。   她原本是见这边狐妖作祟,白雾殿众弟子蒙难心中不忍,没想到这些人不领情不说,还嫌她们多事。   邵云心向前一步高声安抚:“如今贵宗正被妖孽攻击,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此刻首要应当先决绝掉外患,你们放心我们只是过来帮忙,并无恶意!”   “谁要你们帮忙!”前排的弟子们纷纷斥责邵云心。   “你们自以为是,多管闲事!跑来对我宗门内事物指手画脚,我们不稀罕!”   邵云心紧皱眉头皱眉,她没想到白雾殿的弟子们竟然如此蛮不讲理。   可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人她已经带过来了,也已经介入此事,肯定不能就这么回去。   邵云心还是头回遇到这么难缠的事儿,她一时也没别的办法,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好言相劝:   “我们并非要对你们指手画脚,方才也是你们自家的师弟支撑不住先开口向你们诉苦,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着你们的同门葬身妖口而无动于衷?”   白雾殿众高阶弟子厉声驳斥:“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活菩萨吗?这是我们的宗门,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己说了算!”   “你们算干啥的?天悲岛怎么了?天悲岛就了不起了?天悲岛就可以随便对别的宗门指手画脚么?”   “你们现在就滚!我们不稀罕你们相助!”   “就是,滚出我白雾殿!”   “滚出我白雾殿!”   邵云心一句话,没想到引起白雾殿众多高阶弟子更激烈的无礼驳斥。   邵云心见对方众人如此不讲道理,眼泪都急出来了,声音有些发颤:“可是桂叔已经开始破除封印,这阵法一旦开启就无法停止啊!”   “给你们打开护山大阵,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为了你们宗门的安危着想,你们怎能如此不讲道理!”   “滚!”   对方一个弟子竟然直接向邵云心啐了一口,一脸讥讽:“说了不稀罕,你们几个姑娘家,如此不要脸的还要倒贴么?”   “你——”   邵云心脸涨地通红,垂在身侧的手气得直发抖,却再也接不上话,已不知该如何反驳。   对方见她无言以对,越发气焰嚣张:“滚出我白雾殿!”   “没错,马上滚出我白雾殿!”   “你们几个女修就算要倒贴,咱们还不稀罕呢……”   前排的高阶弟子纷纷向几人发难,话越说越难听。   后面的低阶弟子虽然希望天悲的人能帮忙打开护山大阵,可是碍于高阶弟子的威胁压制,只得干着急却插不上话。   邵云心几人一时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   而白雾殿的众长老们好像瞬间集体失声,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似完全看不见眼前发生的一切。   任由自家弟子出言围攻炎颜几人。   虞昕竹也没想到白雾殿弟子竟然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同样被气地玉面通红。   她也跟邵云心同样不擅争辩,此刻只默不作声。   白雾殿的众高阶弟子见她几个姑娘家不会骂战,竟越骂越起劲,没完没了……   可是此刻阿桂仍悬浮在半空中,周身被磅礴的土系炁息包裹,源源不断地输入在他面前不停运转的众多符纹形成的符阵当中。   符阵中央的光芒越来越盛,显然到了启动的关键。   这中关键时刻,肯定无法再停下来。   “嗷呜吼吼——”   就在众白雾殿弟子正骂在兴头上的时候,大殿里突然凭空响起一声暴怒的兽口。 第673章 打个毛!   “嗷呜吼吼——”   巨大的兽吼声突然在白雾殿正殿的大堂内响起。   原本刚经历了千狐攻山的众白雾殿弟子,还没从惊惧中缓过神来,突然听见一声兽吼近在咫尺,几乎所有的弟子都下意识地呼啦一下向后退去。   前排的白雾殿高阶弟子完全没有防备,猛地被兽吼声波冲激,立时就被掀翻一大片。   就连白雾殿的几位长老中,修为低的也几个也尽皆脸色苍白,抬手按住胸口,内里早已气血翻涌,经脉剧痛。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偌大的厅堂正前方一片金光绚烂。   从金芒缠绕的光环中,徐徐踏空而来一只通身披着银色皮毛,猫形长耳的妖兽。   在妖兽的背上,赫然侧坐着刚才还跟另外说话的两个女修站在一起的那个女修士。   没错,发声的妖兽正是炎颜的兽宠,饕餮吨巴。   吨巴步履从容地自虚空上走下来,仰着下巴,毛茸茸的大尾巴随着走路的姿势有规律地左右轻摆。   随着它的脚步落在实地,周身的金色光华也渐渐消散,整个兽身从刚才的虚幻变成了实体。   这次不光白雾殿的众弟子,就连白雾殿的众长老,也全部都目瞪口呆盯着眼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妖兽。   主要是他们没人认得眼前这妖兽到底啥品种。   身为天生地养的四大凶兽,饕餮,穷奇,梼杌,混沌的容貌跟普通妖物不同。   普通的妖兽有固定外貌,并且代代相传。   四大凶兽因是天生地养的,每次出生的外表都各不相同。   要辨别四大凶兽,就只能感受它们外放的气息。   其实妖兽的气息非常明显,比普通的妖兽悍猛霸道,并且带着明显的,邪恶的攻击性。   不过这种攻击性在妖兽未成熟阶段并不明显,只有化神往上的修士会清晰感应出来。   吨巴现在仍处于未成熟期,所以这些白雾殿的修士无法感应到它身上散发有攻击性气息。   并且随着修为的提升,吨巴的实力也在不断提升。   它现在已经相当于元婴后期大圆满的境界,只差一点点就要赶上化神期,比白雾殿的副殿主朱向忱以及这些长老的修为都要高。   他们不认得吨巴,其实很正常。   白雾殿所有人全都被吨巴神秘高贵的气势震慑,刚才嚣张的气焰瞬间被唬地荡然无存。   吨巴此刻幻化的身形有骆驼般大小,迈着优雅的一字步,一步步走向白雾殿众人。   众人也随着它的逼近,下意识整齐向后倒退……   炎颜坐在吨巴背上,慵懒地趴在吨巴毛茸茸的头顶,一只手轻轻顺着吨巴头顶的毛,凤目俯视白雾殿众人,晏晏而笑:   “你们说的没错,是没人请我们来,我们的确多管闲事。可今日这闲事,我们还就管定了!怎么着?有本事你们把我们打出去!”   她说完,座下吨巴十分配合地呲开兽口,露出里面猩红的牙床和森白的兽牙,喉咙里低低地发出猫科动物“呜呜……”地警告。   白雾殿众人又整齐吞了吞口水。   上至副殿主朱向忱,下至众弟子,无一人敢接炎颜的话。   炎颜笑意加深:“这会儿不嚣张了?刚才是谁说我们仨倒贴你们都不稀罕来着?”   刚才站在前排叫嚣最凶的几个大弟子,齐刷刷全部把头低下,也学他们的师长一样,眼观鼻,鼻观口……   炎颜把目光落在副殿主朱向忱的身上:“朱副殿主,你刚才说,把低阶弟子分派出去抵抗狐妖,让高阶弟子留在内堂,是为了保存宗门实力?”   朱向忱原本也不想说话,可是此刻众目睽睽,被炎颜问到自己头上,身为副殿主,他少不得硬着头皮开口:“是,这么做确实为了保存宗门实力!”   炎颜轻笑点头:“嗯,照这么说,谁有实力,谁就有权决定别人的生死?”   “呃……”   朱向忱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炎颜这话。   炎颜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向刚才叫嚣最凶的白雾殿高阶弟子身上:“好啊,既然贵宗门是这个规矩,那我们仨就入乡随俗,谁拳头硬,谁就来决定别人的生死。”   说完,炎颜纤白玉手轻轻一指刚才叫骂最凶,说话也最难听的那位大弟子:“刚才是你带头斥责后面的低阶弟子,这就证明你比他们有本事。”   “那就你先来吧,跟我这小宠打一架,打得过,我们马上走人。打不过,你这会儿就出去打妖怪去!”   那弟子顿时脸色煞白。   他根本就看不出眼前这不知名妖兽的实力,修为明显不如这妖兽,明摆着打不过啊。   谁晓得这妖兽有啥怪癖,万一它随口吃人呢?   他冲上去不是送点心?   事到这会儿,这弟子也开始后悔在完全不了解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冒失说出那些得罪人的话。   可是刚才副殿主给他递眼色,他也不敢违抗啊。   此刻被炎颜点到头上,他只好为难地看向副殿主。   副殿主却连个眼风都没给他抛过来,全当没看见!   朱向忱当然看见弟子投向自己的眼神,可是这种时候他肯定不能接啊。   这不明摆着么,谁接茬,谁就得上去跟这不知名怪物打架。   谁特么晓得这是个啥玩意,刚才连它咋出现的都不知道,还打。   打个毛!   谁也不想上去送点心。   副宗主也没长多余的肉喂妖怪!   见没一个人再站出来叫嚣,炎颜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凌眸厉现:“呵呵,这会儿都不吭声?”   “刚才口口声声数落我们打开护山大阵是多管闲事,我们几个外人无权过问你们宗门内事。我想问问诸位,你们有什么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我们并没有决定别人的生死,我们只是在安排宗门内的事物!”   一个长老仍试图与炎颜争辩。   炎颜凤目一眯:“那敢问你们将那些低阶弟子派出去抵抗妖兽的时候,有没有征求过他们的同意?”   那长老顿时被问的哑口无言。   炎颜继续怒斥:“你是爹生妈养的,难道那些低阶弟子就是野风刮来的?你们是血肉之躯,爱惜生命,难道他们就不想活命么?”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要求平等对待有错么?” 第674章 你是我的荣耀   炎颜这一番话,听的站在她身后的邵云心和虞昕竹脸颊泛红,心胸激动。   后面众多低阶弟子更是听得一个个热泪盈眶,心潮澎湃。   这姑娘虽是外宗人,却真真切切说出了他们这些低阶弟子的心声。   是啊,谁不想好好活着?   哪怕只余一口气,也深深眷恋这尘世啊!   可是,这样公道的话,却是从外人口中说出来的。   再看本宗平日里被他们敬重的师长,关键时候竟是这幅嘴脸。   所有的低阶弟子都寒心透了。   突然,刚才那个带头哭喊右长清的小弟子“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向着炎颜的方向“砰砰砰”一连磕下数个响头,等到再直起身时,前额已经染满血泥。   “求几位大师助我白雾殿开启护山大阵,求几位大师救救我们这些低阶弟子,我们也想活命啊!”   说完,再次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在他身后,呼呼啦啦如海潮一般,所有的低阶弟子从殿内一直蔓延到殿外,全都跪了下去。   众多低阶弟子齐齐向前方的炎颜四人磕头:“求几位大师开启护山大阵,求几位大师救救我们……”   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些低阶弟子们已经走投无路。   他们已经被自己的宗门舍弃,除了求助于炎颜几人,他们再无别的出路。   谁不想活命?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修行,什么长生,都成了无稽的缥缈幻想。   唯有当下,唯有活着,才是世上最要紧的事。   此刻,站在前排的众长老以及高阶弟子们,终于全都默默低下了头。   在强悍的饕餮面前,他们跟之前被他们抛弃的低阶弟子一样,同样面临生存危机。   他们终于发现,自己也同样畏惧死亡。   这种感同身受的滋味,让他们终于体会到了那些低阶弟子刚才卑微的心态。   或许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丝惭愧。   炎颜纵身从吨巴背上跃下,完全无视前排站立的众人,向后面的众多低阶弟子道:“你们放心,我刚才说今日的闲事,我们管定了!”   “护山大阵正在开启,我们会与你们共同抵抗恶妖!生命当前,不分贵贱,众生平等!”   生命面前,不分贵贱,众生平等!   这句话就如一道惊雷,响彻整个白雾殿的大堂。   虞昕竹和邵云心已经彻底被炎颜的话所感染。   而在不远处跪在地上的众低阶弟子中,早已呜呜咽咽传来众人感动的低泣声。   情绪激动的邵云心突然听见胸口的舍利子中,传出少年的声音:   “‘生命面前,部分贵贱,众生平等。’此女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襟,能悟透这一层,将来于修行上必定前途无量!”   听见少年赞叹炎颜,邵云心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当然,炎颜日后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这一刻,邵云心自己都没发现,她已将与炎颜结交视为了自己的荣耀。   此刻在虞昕竹的心里,跟邵云心一样充满荣耀感。   炎颜说的太好了,也同样说出了她的心声。   可是这样的话,她自己却说不出来,或者说无法领悟到这个境界。   这一刻,虞昕竹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因为炎颜的这句话而悟到了什么关乎她自己的,关乎剑阁的,乃至于关乎整个天悲岛的……   就连刚才一直抵触炎颜几人的白雾殿众长老和那些高阶弟子们,也同样被炎颜的话震撼。   生命面前,众生平等!   在这句话面前,在说出这样的话姑娘面前,他们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卑微……   那是灵魂深处的卑微。   从这个女子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起,他们早就输了。   不是输在修为上,也不是输在气势上,而是输在思想境界上。   就在此时,在炎颜三人的身后,一直悬浮在虚空的阿桂突然猛地展开双臂。环绕在他周身的众多符纹随着他的手势猛然向上升腾而起。   符阵直接穿过白雾殿正堂大殿的殿顶,升至白雾殿的上空。   “破!”   随着阿桂一声暴喝,缠绕他周身的赭色灵炁就像一道笔直的圆柱,直灌升空的符阵。   飞速运转的符阵中所有的符纹瞬间向四下散开,与此同时,在白雾殿的地下,几个泛着白光的符纹自不同方向被牵引而起。   这些泛着白光的符纹便是白雾殿护山大阵的禁制。   白光符纹刚一升空,立刻被赭色符纹猛烈撞击,同时发出几声“砰砰砰砰!”的巨响。   巨响过后,阿桂的手中迅速再次凝结出一枚符纹,迅速打向上空,口中同时暴喝:“覆!”   最后符纹升空的同时迅速变大,众人此刻看清了,那正是个上古文字的“覆”字,是护山大阵结阵的阵基纹。   随着阵基纹的升空,余下那些没有撞击的符纹,携带着浓郁的灵炁向四下扩散。   那些符文边扩散,携带的灵炁边一点点地释放,最终形成一个越来越浅淡直至无形无色的罩,将整个白雾殿笼入其中。   此刻,所有白雾殿的人全部都被眼前亲见震惊的目瞪口呆。   就算当年宗主在世,他们也没亲身经历过如此扎实的破禁大阵。   今天,他们亲眼看见阿桂凭借一己之力,破除他们原本的护山大阵的禁制,又凭借一人浑厚的灵炁,支撑起一个宗门的护山大阵。   阵法之扎实,实力之强横。   不愧是天悲岛的护法!   即便是同等的修为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更何况他们。   这一刻,白雾殿的众人突然意识到,他们刚才对人家几人说那样的话多么可笑。   要不是这几人有涵养,就人家这一个人,一只兽,摁死他们这一个宗门可能都妥妥的。   井底之蛙,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吧。   护山大阵一开启,远远的狐狸柴狗嚎叫的声音顿时被彻底屏蔽,整个宗门恢复了安宁。   到了这一刻,白雾殿的所有人都看清了眼前的事实。   他们根本没资格在人家面前说话。   就连副殿主朱向忱也意识到,就今日来的这四位,要不是站在自己宗门的地盘上,他恐怕连跟人家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第675章 丹药管饱   白雾殿山门内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偌大的正殿内站了几百号人,却寂静无声。   白雾殿所有的长老,弟子全都侧耳倾听外面逐渐安静下来的院落。   有微风吹进来,众人还能隐约感受到一股强悍的土系灵力轻微波荡的气息。   那是刚才阿桂撑开护山大阵时候,充斥整个白雾殿的灵炁气息……   此刻,阿桂也渐渐从虚空降下来。   饶是他化神后期的修为,独自开启破除并开启护山大阵也颇感疲惫。   人下来的时候,脸色有点白,头发和前后的衣襟全部都汗湿了。   炎颜和虞昕竹几分纷纷走过去询问。   阿桂笑呵呵道:“无妨,白雾殿的护山阵不算特别厉害,不然更费事儿呢。”说完,顺手那袖子抹了把额上仍在往下流的汗。   尽管嘴上安抚几个姑娘,可是炎颜也看出来阿桂确实有些累,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炎颜从纳戒中取出个小箱子,里面全是满满的丹药,转手递给阿桂:“我身上没带着高阶丹药,这些中介的和低阶的你先吃着,能补一点是一点。”   阿桂打开箱盖,顿时一股清新浓郁的灵炁扑出来。   就连邵云心和虞昕竹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几人同时也被炎颜这手笔给惊呆了。   阿桂:“这么多?你这是拿补灵丹当糖豆吃呢。”   虞昕竹也有些意外。   天悲岛虽然不缺丹药,可是没随身一箱一箱带着的。   炎颜却不以为然:“尽管拿去吃,吃完了我再给你。别的东西没有,我这儿就丹药多得是,高阶的今天没带着,这种级别的管饱。”   自从上次给邓文明买了那个内丹之后,邓文明眼下的成丹率是成倍的往上翻,并且出丹的品质也比从前高了很多。   以前炼制中品补炁丹需要专门调息准备,现在完全不用,想啥时候炼就啥时候炼。   烈山鼎看邓文明炼丹炼的过瘾,也经常跟他比着炼。   不过,烈山鼎每次成丹都是一大锅,它那一鼎丹药倒出来就是整整一箱子,而且里头高中低个阶的丹药全有。   因此,炎颜现在的商队所有人员,上至首领管事,下至伙计厨子打杂的,每七日定期发放丹药。   现在连商队做口粮的灵麦馒头都没人稀罕了。   这也是炎颜商队只要招收进来的人就没有离开的原因。   主要是待遇太好了。   吃不了的丹药就算拿去卖了也能换些灵石,比别的商队强太多了。   不过能出这么多丹药的主要功劳,还得归功于炎颜。   因为炎颜修为不断长进,须弥境的面积也不停扩充。   现在须弥境里的灵药田已经有几十亩,同样分为高中低三阶灵药,上面种满了各种灵药仙草,都是沿途行商收集来的。   有了须弥境这个最基础的物资供应大仓库,丹药自然也是想炼多少炼多少。   也是因为实在太多,炎颜经常随手送人丹药,所以丹药到底有多少她自己心里也没啥数。   她不知道的是,就现在须弥境里丹药的生产数量,别说供养她的几支商队,就算供养白雾殿这样的宗门都够用了。   白雾殿整个宗门的灵药田还没她的大呢。   当然灵田的品质和产量跟须弥境里的仙草没法比。   阿桂现在确实体内灵炁有些亏空,他也不跟炎颜客气,大手伸进箱子里,也不管中阶还是低阶的丹药,直接抓了一把在掌中凝炼成一颗大丹丸就丢进了嘴里,然后又抓了一把……   边吃丹药阿桂还吧唧嘴:“嗯,你这丹药不错,主要是炼制的灵药品质不错。嗯,味儿挺纯正……”   三个姑娘都被阿桂给逗笑了。   见阿桂没事,她们也放下了心。   他几人在这儿自顾说笑,可把背后站着的朱向忱给尴尬坏了。   他这会儿就站在阿桂的背后,身边还跟着个弟子,手里端着个银盆。   朱向忱也是个聪明圆滑的,一看刚才炎颜几人这架势,立马就明白了今日来的是几尊神,他们这小宗门根本惹不起。   又见几位贵气不凡,便当即生出了结交的心思。   刚才看见阿桂下来头脸全是汗,他便吩咐徒弟去后山打一盆灵泉水来,打算伺候阿桂洗脸。   水刚打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看见炎颜直接把满满一箱子丹药甩进了阿桂的怀里。   朱向忱眼睛都看直了。   炎颜随手拿出来的这些丹药,比他这些年私藏的都多。   还有那一掀开盖子就释放出来的浓郁的灵炁,他也闻到了,比他自己的那些丹药的品质好太多了。   就算同样是低阶的补炁丹也是有好坏区分的,炼丹时候用的灵药的品阶肯定不尽相同。   人家随手拿来送人的都是这种上乘的补炁丹……   朱向忱回头看着身后他吩咐徒弟去打来的那盆水,一时就没好意思开口。   太寒酸了,他怕丢人。   可是要让他拿出丹药来送阿桂补充灵炁……   那是不可能的!   眼下护山大阵已经开启,狐妖野狼全都挡在了外头,炎颜几人也没刚来时候那么紧张了。   阿桂补充了一些灵炁,感觉体内经脉舒缓了不少。   一转身他就看见白雾殿的副殿主站在自己身后。   阿桂呵呵一笑,伸手拍在朱向忱的肩膀上:“我说朱副殿主,倘若你这白雾殿叫狐狸给啃光了,你准备带着白雾殿的修炼秘籍投奔何处去啊?”   刚才他开启大阵的时候,这帮孙子趁他忙活就对三个女孩子发难。阿桂虽然身在阵中,那些话他可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阿桂身为天悲岛的修士,终日潜心修行,可能当上天悲岛的护法脑子也不是白给的。   那几个刁难炎颜她们的高阶弟子一开口,他都不用问,一看就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   拍朱向忱肩膀的同时,阿桂身上强悍的威压悄然释放出来。   对于朱向忱而言,阿桂化神后期的灵炁简直就如同山岳一样磅礴厚重,根本就是他能承受起的。   “噗通!”   朱向忱双膝一软,直接被阿桂重重摁在地上。 第676章 甭管人还是妖,关键还得看品   朱向忱此刻只觉从神识到肉身,全部都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挟持,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我说,我说,桂护法饶命!”   到了此刻,朱向忱是真的怕了。   对于他这个元婴后期大圆满的境界,眼前这位当真一根指头就能戳穿他的头盖骨。   “我白雾殿若实在受不住,我也只得带着我白雾殿的弟子投奔沧浪城。沧浪城城主愿意为我白雾殿留一席之地……”   沧浪城?   炎颜觉得这地名有点耳熟。   好像上回斛律筠跟他提过,具体的记不清了,就知道也是个有些名号的势力。   一听说沧浪城,虞昕竹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你白雾殿是纯正的修仙宗门,竟拿着你本宗的功法去投奔沧浪城?日后你有何颜面下九泉去见老宗主!”   “沧浪城是干啥的?”   见虞昕竹的情绪有点不对劲,炎颜偷偷传音向身边的邵云心打听。   邵云心:“沧浪城距离这边有点远,不过在整个东方大陆也很有些名气。实力可能都不亚于天悲岛。只是他们比较杂,我听说他们本部都允许成精的大妖担任管事或者首领。有点乱。”   炎颜恍然。   难怪虞昕竹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她一向比较崇尚纯粹的修行,自然无法接受正规宗门与妖类同行这种事。   不过每个人的观点不同,炎颜倒是觉得跟妖共事没什么,山海界的几位神境大能还不全是妖?   甭管人还是妖,关键还得看品。   就比如这位朱副殿主,拿着老殿主留下的门派去换取荣华富贵,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其实还不如妖呢。   阿桂笑道:“你白雾殿与我天悲岛这么近,老殿主生前又与我岛上诸多长老有交情,如今白雾殿有难,你不去我天悲岛寻求帮助,却绕过天悲岛,千里迢迢跑去找沧浪城。说罢,沧浪城的邢玉堂许了你多少好处?”   阿桂问话的时候,下面的众长老还有那些高阶弟子们,全都安安静静垂头站着。   显然这些人已经知道了这事。   而后面的低阶弟子却一个个面色苍白。   到了这一刻他们总算明白了宗门上层的真实想法,原来他们果然是派出去充作炮灰的。   如果能打得过那些狐狸算他们捡了条命。   如果打不过,他们死了也就死了,副殿主便带着众位长老和修为高的弟子投奔沧浪城。   从始至终,他们这些低阶弟子就是用来牺牲的。   难怪不愿打开护山大阵,或者在副殿主和长老们心里,他们这些低阶弟子就是多余的,不如去喂了狐狸省事。   即便传出去也好与别的宗门交代,全不与副殿主和众长老们相干!   到了这个时候,后面所有的低阶弟子全都气愤地握紧了拳头。   这种不拿他们当弟子看待的师长,还有什么可尊重的!   与其被当棋子喂狐狸,还不如趁早反了!   阿桂的手却依然搭在朱向忱的肩膀上没放开。   听他说完这些,阿桂轻轻摇头:“就这?您是堂堂的白雾殿副殿主,怎么可能跟他们的拿的好处一样多?这话我不信。”   “你重说,说的东西要是我还不信,我可自己动手搜魂啦!”   一听说要搜魂,朱向忱吓地身子一抖:“我说,我说,我重说!”   搜魂!   让这人进他神识里头去?   他一个不高兴谁知道给他神识里多点啥或少点啥,他这辈子就完了!   “邢少城主答应我,只要我带多些宗门弟子过去,除了给我众人单另安设落脚之处外,每月再给我五千中品灵石的供奉。”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有站在前排的几个长老瞪圆了眼珠:“你跟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每月才一千中品灵石!”   这老货,太黑了!   后头的那些高阶弟子表情更惊异。   居然还有灵石?   他们可从来没听说过!   高阶弟子们全都用复杂的眼光看向副宗主。   可是阿桂的手却仍在他肩膀上没拿开,还推了推他,提醒他接着说。   事已至此,朱向忱知道瞒不住了,苦着脸继续交代:“另外,每位弟子每月有五枚上品丹药补给。”   这话一出口,就连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高阶弟子都瞪圆了眼珠。   副殿主跟他们说的是每月一颗高阶丹药,他们还乐得屁颠屁颠的。   敢情这是被剥了一层又一层,拿他们当猪宰呢!   炎颜挑眉:“既然带的弟子越多你拿的丹药越多,为何不连低阶弟子一齐带去?”   朱向忱:“沧浪城那边说了,只要修为最好的弟子,筑基后期往下的一概不要。”   这下,整个白雾所有人都沸腾了。   原来他们整个宗门,都被副宗主拿去换了荣华富贵,他们还在这儿傻乎乎地捧他的臭脚。   太恶心人了也!   看着白雾殿众人各种精彩表情,炎颜笑了:“就点丹药,几颗灵石,就把你们眼馋的这样。不是我说,你们这还修仙门呢,还不如我商队伙计生活好。也忒寒碜了!”   她这话一点不夸张,白雾殿这个修仙门派可比她想象的穷多了。   阿桂的手,这会儿才从副宗主朱向忱的身上慢慢离开。   可是离开的时候,他手上就多了本纸张泛黄的陈旧书册。   看见阿桂手上的旧册子,朱向忱登时急了眼,伸手就去抓:   “这是我白雾殿的功法秘籍,你没资格拿走它!”   阿桂抬手一挥,一道灵炁形成的虚幻剑影就将朱向忱远远逼开。   手里握着功法秘籍,阿桂冷笑:“自你与沧浪城签立下那约定,你就已经不再是白雾殿的人了。我没资格拿这本秘籍,你也同样没资格!”   说完,阿桂转身将秘籍交给了虞昕竹。   虞昕竹接过功法秘籍,又递到炎颜的面前:“我们随你而来,此事还是由你来决定。”   炎颜没接,扭头看向邵云心。   这事儿也不是她提起的,她是陪邵云心来的。   邵云心赶紧摆手:“不成,不成,我可干不了这事。”   说完,她眼巴巴望着炎颜:“我信你。这么重要的事,还是你来做决定!” 第677章 每个人变强都需要时间   炎颜再回头,就见虞昕竹和阿桂同样用充满信赖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   虞昕竹温和道:“心云虽然这么说,也并非她谦让,你看那些低阶弟子……”   炎颜闻言吗,扭头看向那些站得稍远的低阶弟子。   赫然发现他们同样用充满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   阿桂也劝:“炎姑娘,就你做决定吧!小阁主信任你,心云姑娘信任你,我也信任你,你看就连这众多的白雾殿本宗的弟子也同样信任你。这叫众望所归,理当如此。”   望着众低阶弟子望向自己殷切的目光,炎颜心里其实有些奇怪。   奇怪这些人为何会这般信任她。   其实她不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对她如此信赖,完全因为她刚才说出了那句“生命面前,众生平等”。   在这个绝对的弱肉强食的世界,所有人不是急着去变强,就是急着去依附强者,根本就没人认真聆听弱者的心声。   在刚才那样性命攸关的时候,炎颜坚持的声音,给了这些低阶弟子重生的希望,同时也给了他们争取生存的勇气和力量。   他们有了奋斗的动力,自然也把为他们点燃希望的炎颜当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面对众低阶弟子殷切期许的目光,炎颜没再推辞,伸手接过了虞昕竹手中的功法秘籍。   目光逡巡,最终落在刚才第一个跪地呼救的小徒弟身上。   炎颜对小徒弟温和微笑:“来!”   小徒弟原本以为炎颜会从高阶弟子中选一位,却没想到她竟然会选中自己。   小徒弟犹豫不决地望着炎颜。   炎颜轻轻颔首,温和道:“对,就是你,过来吧。”   小徒弟只十二三的模样,紧张地向身侧的师兄师姐们看了看,表情惴惴向炎颜走过去。   等到小徒弟走到面前,炎颜倾身笑问:“你是哪个偏殿的?叫什么名字?”   小徒弟嚅嗫:“我,我是第三偏殿的,我……我叫王载元。”   炎颜轻轻颔首,将手中的秘籍双手捧到王载元的面前:“这是你白雾殿的传承功法秘籍,身为白雾殿弟子,需好生妥善保管。”   “可是我……”   王载元没有伸手去接炎颜手中的秘籍,忐忑地看着面前的秘籍,涨地满脸通红。   炎颜:“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修为太低?不配保管宗门秘籍?”   王载元立刻点头,脸更红了。   炎颜目色温和:“现在修为低不要紧,每个人变强都需要时间。你会努力让自己变强,来守护你的宗门,对吗?”   王载元立刻重重地点了下头。   炎颜渐渐敛起脸上的笑,严肃问:“那你愿意朱向忱这样的人来保管宗门秘籍吗?”   王载元立刻摇头:“不愿意!”   这一次,他开口说话了,并且语气异常坚决。   炎颜把秘籍往前一递:“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强大,好好守护它!好好守护你的宗门!”   “是!”   王载元这一次没再拒绝,毫不犹豫地从炎颜手中郑重接过秘籍,随后对着炎颜重重地鞠了一躬。   托付完秘籍,炎颜转身面向白雾殿所有人:“我今日将白雾殿的秘籍交由贵宗门弟子王载元保管,但,这不表示我不再过问此事。”   “未来我和我的商队会继续在东方大陆行走,倘若让无我知晓谁夺了秘籍企图拿去做交易,我不管他投奔去了何处,哪怕投奔到诸方神祇麾下,我炎颜定斩不赦!”   虞昕竹向前一步,走到炎颜的左侧,与她并肩而立:“谁还想用这部秘籍去沧浪城换取荣华富贵,需先能闯过我天悲岛的地界再说。”   邵云心也向前一步,站在炎颜的右边:“我也会一起监督,帮助守护宗门秘籍!”   “誓死守卫宗门秘籍!”   “誓死守卫我白雾殿!”   后方所有的初阶弟子异口同声高喊,并整齐向炎颜四人行礼。   前方的几位长老见此情形,心知此事已被天悲岛知晓,天悲岛必然介入,他们是不可能再去投奔沧浪城了。   又见炎颜几人能力非凡,底蕴深厚,觉得自家宗门要是能傍上这样的靠山其实也不错。   第一偏殿的大长老齐浩广带头出列,向炎颜几人道:“多谢四位大师替我宗门解围,我等先前受人蛊惑,被世财俗物迷了心窍,多亏几位提点,我等愿意悔过,守护宗门。自此潜心修行,再不妄生他念。”   一人开口,其余几位也纷纷随声附和。   众高阶弟子见长老们都服了软,也纷纷向炎颜几人行礼道歉。   之前的干戈算彻底平息下来。   齐浩广:“四位大师虽然帮助我们开启了护山大阵,可是最为棘手的其实是宗门内部的那些被狐狸附身的弟子。他们现在也显露出了狐妖的野性,同样会伤害宗门弟子。”   听见齐浩广说的是“被狐狸附身的弟子”邵云心一听就知道白雾殿的人还不清楚狐化人的事。   “那些弟子已经不是白雾殿的弟子,那些全部是狐狸幻化的宗门弟子,只不过吸取了一缕宗门弟子的残魄,将它们本身的妖气掩藏了起来……”   邵云心将狐化人的本质仔细解释给白雾殿众人。   齐浩广苦闷道:“原是狐化人。这些东西实在太可恶,它们的气息我们完全感受不出来,就如本宗弟子一模一样,却潜藏在众弟子中,冷不防就突然出手伤人。”   其余几位长老也纷纷痛斥:“宗门内的弟子已经有很多都被这些妖孽所伤,就是此刻的大殿里,兴许也有它们混入其中。”   “如果它们不主动出手,我们根本就无法将它们与普通弟子区分,如此应付起来十分棘手……”   阿桂浑身的灵炁突然外放,骤然充斥了整个大殿,瞬间覆盖了殿内的每一个人。   炎颜几人皆觉肌肤表面一凉,知道这是阿桂在外放神识探查殿内众人中有没有狐化人。   刚才那一箱子补炁丹阿桂已经吃的差不多,加上他自身经脉悄然运行补充的灵炁,此刻体内蕴含的灵炁已经恢复过半。   神识之力基本恢复至化神境的水平。   可是把在场的所有人用神识扫了好几遍,阿桂慢慢收回外放的神识,对众人摇头:“这大殿里没有狐化人。”   他尾音还没落,突然在后排的弟子中,一个弟子猛然跳窜而起,双手呈爪状扑向身边的人。 第678章 狐狸气死老化神   阿桂的话尾音还没落地,突然在后排的众低阶弟子中,有个弟子猛然跳窜起来,双手呈爪状猛扑向身边的人。   众人大骇。   齐浩广惊呼:“那就是狐化人!快抓住它!”   阿桂刚用神识扫完,跟着就出现狐化人,这感觉就跟故意打他脸似得。   阿桂眼睛都瞪圆了,表情精彩极了。   二百多岁的老化神了,居然被狐狸的给骗了。   阿桂自己都觉得挺不可思议。   而此刻的大殿上早已闹哄哄成一片。   齐浩广话出口的同时,自身灵炁同时外放。   大殿里众弟子也纷纷释放灵炁捉拿狐妖。   这只狐化人原本附身的就是低阶弟子,当狐狸的时候也没什么修为,轻易就被众人逮住。   炎颜和虞昕竹,阿桂都没见过狐化人,此刻见活捉了一个,便叫人绑到近前。   狐化人的外表始终是宗门弟子的模样,可是它们的行为举止已经明显很不正常。   两只手弯曲呈爪状,四肢着地,呈现出明显的兽态。行为举止也异常暴躁。   炎颜将气息完全锁定在面前的狐化人身上努力感受,竟然完全感受不出对方身上有丝毫气息。   虞昕竹也试了试,结果跟炎颜一样。   阿桂摇头:“不行,这玩意儿的妖气隐藏的太好,等我搜魂试试看能不能破除它身体里的禁制。”   说话间,阿桂阖目敛息,一缕纯粹的赭色土灵炁由他的印堂缓缓散逸出来。   那灵炁形成阿桂本体的一个小小的人形虚影,飘飘忽忽就从狐化人的鼻息进入了对方体内。   炎颜还是头回见传闻中的搜魂术,好奇地仔细观察狐化人的反应。   搜魂术,是一种典型的高阶术法。   只有修为达到化神后期才能开始修炼搜魂术。   要想搜别人的魂,首先自身神识能够完全外放,并形成完整的自主意识,同时还能破除对方的神识防御,才能顺利进入对方的神识。   所以,月雅和空府的化神武道子,包括苗府的莫凡全都不会此术。   像阿桂现在的修为,也只勉强够资格开始研习。   众人都静静地等待阿桂的搜魂结果。   而此刻的狐化人,自阿桂的一缕神识进入身体之后,也变得安静下来,同样闭着眼。   此刻在它的神识之中,阿桂正在努力寻找它形成狐化人之前的证据。   狐化人的神识里几乎是一片灰败景象,空间也极小,说明这只狐狸基本没什么修为。   通常修为越高,形成的神识空间就越清明通透,空间也更广阔。   神境的神识几乎可以形成一个疆域广阔的神识之国。   阿桂的神识在狐化人的神识里很快就漂了一圈,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发现。   这狐狸之前的记忆显然已经被人彻底抹去。   无法找到它如何变成狐化人的那部分记忆,阿桂就准备出去。   可是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在正中央的一片杂草丛似的地方,隐约看到一片忽明忽暗的红光。   阿桂飘过去,拨开周围乱七八糟的东西,发现里面有个红色的,古朴的符箓,被封印在一个圆形的纹饰里,周围还有丝丝缕缕的,有点像唐草形态的花纹。   阿桂仔细打量符箓。   这符箓他不认识,但看上去却一点都不诡异,反而有种质朴古雅的感觉。   如果此刻邵云心在这里,定会一眼就认出,这枚古朴美丽的符纹,正是那日八姨娘开启白手帕中的阵法,悬浮在阵法中央上方,众狐狸头顶的那枚符纹。   阿桂试了好几次揭开符箓,却始终无法撼动那符箓分毫,最终只得沿着原路飘出去。   睁开双眼,阿桂深呼吸一口气,彻底恢复了自己的神识。   虞昕竹赶紧问:“有没有收获?”   阿桂摇头:“这东西的脑子里有封印,那封印还挺厉害,我破不开,没办法搞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变成狐化人的。”   尽管邵云心给他们描述了狐狸幻化成白雾殿弟子的完整过程,可是光凭她嘴上说没有任何证据,还是没办法真正抓住苗景辰的把柄。   这边阿桂刚搜完魂,外头突然有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后山,后山有好多弟子发疯了!”   众人一听就知道,又有狐化人陆续显形了。   炎颜四人率众多白雾殿弟子匆忙赶往宗门后殿。   此刻在白雾殿的后殿大院子里,已经变得混乱不堪。   宗门弟子们全部都厮打在了一起,完全分不清谁是狐化人,谁是本宗弟子。   看着面前混乱的场景,炎颜几人只觉无比头痛。   阿桂最受不了这样分不清状况的局面,运起浑厚的炁息就是一声长啸:   “住手!”   然后,炎颜和虞昕竹三人全部都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向面前扭打在一起的众弟子。   按照常理,正常的弟子是可以听得懂命令的,会马上变得安分下来。   剩下那些躁动的弟子肯定就是狐化人了。   然而,理想跟现实往往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当阿桂一声喝令喊完之后,在炎颜几人期待的目光中,几乎所有的弟子全部停止了斗殴。   没错,全部!   所有的弟子全都老老实实站在院子里。   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出谁是真弟子,谁是狐化人,就像是本宗弟子打群架。   炎颜四人面面相觑。   彻底被眼前玄幻的一幕给惊呆了。   全都正常!   这特么怎么挑?   而在炎颜几人的身后,众白雾殿的长老和弟子却一脸苦涩。   这就是他们之前面对的状况,根本就分不清谁是妖怪,谁是弟子。   这问题实在太棘手了。   望着眼前的众多弟子,虞昕竹嚅嗫道:“那啥,我有个办法。”   “什么?”   炎颜几人立刻全朝虞昕竹看过去。   虞昕竹却看向阿桂:“桂叔不是能搜魂么?看一眼他们的识海,就知道谁是妖怪谁是弟子了。”   虞昕竹这话一说出来,阿桂差点一口老血喷溅当场。   这现场好几百号弟子,挨个把魂看一遍……   狐狸找不找得到先不说,他这条老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炎颜和邵云心也同时摇头。   炎颜:“得了吧,你不心疼桂叔,我俩还心疼呢。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   就在此时,在炎颜的神识里突然想起一个声音:“让我们来吧。” 第679章 捉妖记(一)   猝不及防的,自己神识里突然出现个声音,炎颜表情呆滞了几秒。   “让我们来。”   谁们?   炎颜向旁边几人扫了一圈,见没人留意她刚才没掩饰住的怪异表情,就迫不及待地给沧华传音:“啥情况?”   须弥经里传出沧华平静的声音:“阿吉要跟你说话,我替它把声音给你传了出来。”   须弥境里除了沧华一人,其他人都不能直接与炎颜神识传音。   不过沧华可以用术法把其他人的声音传给炎颜。   就比如刚才炎颜突然听见的那句:“让我们来”就是被沧华直接传出来的,阿吉的声音。   所以炎颜刚才瞬间有点懵。   懵过之后她跟着就特别好奇。   狌狌们倒是数量不少,但它们基本没啥修为,要如何帮助捉狐妖?   很快,阿吉的声音就被沧华传入了炎颜的神识。   此刻,虞昕竹和邵云心几人正跟第一偏殿的大长老齐浩广,商议如何抓捕那些无法辨识的狐化人。   商议了半晌也没议出个好法子。   炎颜一个人独自垂眸不语,众人只当她也在想辙,并没留意她此刻眼神有点发呆。   其实她的神识已经完全收进了识海中。   因为不方便进须弥境,炎颜就只得将神识沉入识海。   而须弥境发入口就在她的识海里。   这样不用麻烦沧华传声,她可以直接跟阿吉对话,而且人还不用进去。   能这么干的主要原因,也是炎颜修为不断提升,神识力量越来越强大的缘故。   不过这样说话有个缺陷,那就是炎颜的声音整个须弥境都能听见。   感觉就像六七十年代村头电线杆子上绑的大喇叭,一开口全村儿都知道,不过效果比大喇叭好很多。   炎颜之所以把神识沉入识海,是因为阿吉的话完全吸引了她……   等到跟阿吉聊完,炎颜才慢慢地抬起头。   白雾殿的众弟子仍旧站了满院。   大长老和虞昕竹他们也仍旧没商议出个办法。   炎颜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突然道:“我有个法子,能精准地把宗门弟子跟狐化人区分开。”   话出口,所有人全都转过脸看着她。   虞昕竹和阿桂知道她一向主意多,眼睛里充满期待。   那些白雾殿的弟子们,刚才在大殿中已经见识了炎颜的气魄,也纷纷投来殷切目光。   炎颜对众人浅浅一笑:“我的确有办法把那群狐狸崽子从宗门弟子里摘出来,不过需要请求外援。”   “外援?谁?”阿桂好奇。   炎颜:“是我的一些灵兽旧友,我需向山林中请它们过来帮忙。”   一听炎颜居然还有兽类朋友,白雾殿众人纷纷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   还跟兽交朋友?   这姑娘咋啥奇奇怪怪的事儿都能干呢。   如果要是毕承和沈煜云在这儿肯定一点不稀罕。   炎颜干的奇奇怪怪的事儿多了去了,习惯就好。   知道炎颜从来手段不一般,虞昕竹几人也不多问,催促道:“眼下事态紧急,赶紧请你那些朋友来吧。”   炎颜:“不过它们可不是一般的妖兽,它们可是灵兽,聪明机敏更胜人族。需我独自前往林中邀请,若有你们跟着,它们感受有生人气息受了惊吓,便不愿过来帮忙啦。”   先找个避人耳目的借口,她肯定不能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进出须弥境啊。   阿桂:“成!只要能把那些该死的狐狸揪出来,你说咋办就咋办,让我打开护山大阵都行!”   阿桂今天被狐化人当场打脸,正憋着一肚子火气儿没地儿撒。   他就想快点把那些可恶的圆毛畜生揪出来挨个放血!   炎颜:“倒不用开护山大阵,我的朋友们可借助木之力,来去自如,只要有密林的地方就行。”   大长老齐浩广赶紧道:“我宗门内后山灵田那边有处极其茂盛的树林子,里头全是成年老木,姑娘可前往那里去请灵兽。”   虽然齐浩广觉得炎颜的话有点扯淡。   他还从没听说过什么兽是借助木之力的。   还能来去自由!   更离谱的是连护山大阵都不用开!   世上要真有这样的灵兽,那有树的地方多了去了,这不得所有宗门仙府肆意进出?   这还得了!   不过看炎颜说的煞有其事,他虽然心有疑虑也不敢说出来。   毕竟刚才在大殿里,这姑娘就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只不知名的妖兽,还那般厉害。   谁知道她还有啥手段。   大长老说完就御剑飞起,在前面引路。   炎颜跟在后头。   虞昕竹三人不放心她独自前往,也跟了去。   余下众多长老弟子在院中看守。   来到后山的灵田,齐浩广御剑落地,站在林边对炎颜道:“就是此地。”   炎颜往林中看了一眼,果然古柏森森,遮天蔽日,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炎颜对虞昕竹道:“我进去请灵兽,你们替我在这儿守着。”   说完,炎颜对三人同声传音:“等会儿我进去了替我看住他,别让他跟进去。”   阿桂几人:“放心!”   炎颜这才进入密林。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进出须弥境,必须格外小心谨慎。   进入密林走了一段,等彻底看不见林边的几人她才停下。   站在林子里,炎颜并没有马上进入须弥境,而是对沧华道:“开始吧!”   “嗯!”   须弥境中传来沧华低低的应声,与此同时,一股磅礴如宏的木之力骤然凭空释放。   周围的古柏苍松瞬间以迅雷之势疯狂生长直冲霄汉。   就在林中所有气息都被这股庞大的木之力淹没的时候,炎颜突然自原地消失。   等她再出现,百只成年狌狌,由阿吉和阿祥率领着整齐列于身后。   在炎颜和狌狌们的面前,是一座树木自然长成并完全合拢的严严实实的圆形大帐,将炎颜和众狌狌进出须弥境的气息完全与外界隔绝。   这自然是沧华的手笔。   等炎颜和众狌狌从须弥境里出来,周围一阵青光笼罩,那些参天华盖的树木开始飞速缩小,眨眼就恢复到了最初形态。   等到炎颜率领众狌狌离开树林的时候,林间的一切又变回她进来时候的模样。   除了多了群狌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680章 捉妖记(二)   林中发生的一切巨大的变化,守在林外的几人却完全没有任何感应。   虞昕竹几人只感觉自炎颜进入林中后,过了片刻,树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随着呼啸而过的穿林风,有浓郁纯净的木之灵炁被风吹送出来。   炎颜刚才说过,她的灵兽朋友是借助木之力来去。   阿桂他们猜想肯定是炎颜请的那些灵兽朋友到了。   其实阿桂他们也很好奇,灵兽到底是怎么借助木之力来去自如的。   毕竟这么玄幻的事儿他们也头回听说。   可林子本就茂盛,被风一吹枝叶全都剧烈摇摆,他们探入的神识受到强大的木之力干扰,且又是在树林茂盛的地方,木之力被周围林中树木泼洒迅速晕开,探入其中的神识就有点模糊,连炎颜的位置都找不准。   只有邵云心胸前的菩提子,在那股木之力出来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   邵云心此刻的注意力也全被树林里的动静吸引了去,菩提子的轻微抖动根本无法引起她的关注。   可是此刻,隐藏在其中的少年却已身心据震。   因为他感受到了,那股久违的,强悍无比的东方青木之力。   木之力本性温和,滋养万物。   可这种一出现就强悍霸道,敢与天地气运争锋的木之力,只可能属于那个人!   那个人没死?   他真的在这里?   少年激动地身子都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林间的风很快停歇,从林子深处传出来沙沙的脚步声。   脚步声好像有很多。   然后,几人就看见一大片……红宝石!   从树林子里走出来一大片红宝石?   林子外面几人当场呆滞。   等到炎颜走出来几人才看清楚,原来她身后跟着一群……   什么兽这不认识!   还是虞昕竹先开口了:“类人……这就是传说中的狌狌吗?”   炎颜点头:“没错,这就是灵兽狌狌。这是阿吉,这是阿祥,它们是狌兽群的首领。”   炎颜顺带把阿吉和阿祥介绍给几人。   阿吉和阿祥上前,用流利的人族语言与几人见礼。   几人皆感十分诧异,同时被狌狌的聪慧震撼   阿桂挠头:“狌兽聪慧机敏,能言人语,善模仿,会造物……这些我从前也在书上看见过,不过狌狌还会会借助木之力穿梭往来,这个我还头回听闻。”   而且还一穿就这么多只!   炎颜把下巴一扬:“狌狌比人还聪明,这术法也是它们跟人学来的。人族能修炼,人家狌狌兽为啥就不能?”   阿桂虽然满心无处安放的困惑,也只得随着点头:“好像……挺有道理!”   主要是就算他不信这些狌狌是借助木之力穿行来的,问题他也弄不清它们到底打哪儿来的。   大长老的注意力却是落在这些狌狌兽的身上。   他稀奇的是,这些狌狌兽竟然全都穿着衣裳,关键那衣裳的料子还很不错。   然后齐浩广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   貌似狌狌们穿的衣料比他身上的还好呢。   人不如禽兽,他今天算是体会了一把现实的。   他又想起了炎颜在大殿里随手甩出的那慢慢一箱丹药……   好像炎姑娘结交的不管是人还是兽,都特有钱。   果然富人们的结交圈,不是他们这种穷宗门能理解的。   虞昕竹好奇问:“这些狌狌看上去斯文有礼,并且它们身上释放的修为并不算特别高,真的能抓住那些狐化人么?”   炎颜摇头:“我请狌狌来不是让它们抓狐化人,而是让它们帮忙分辨那些是狐化人。”   虞昕竹顿时恍然。   阿吉上前解释:“狌狌同属妖类,对妖息有天然感应,就算对方的记忆被封印,但只要是妖兽幻化,我们都能嗅出其息。据此分辨妖与人,断不会出错。”   事实上阿吉根本就不用嗅,只要打眼一看就知道谁是妖怪谁是真人。   之前在须弥境里,沧华用域镜放出大殿里的众弟子时,阿吉就指着其中的某个弟子说那人可能是个妖。   结果没过多久那弟子果然发起癫狂,就是后来被阿桂搜魂的那只狐化人。   当阿吉把这些跟炎颜一说,炎颜兴奋极了。   有狌狌准确无误的筛选,揪出那些隐藏的狐化人就容易多了,关键还不会误伤真正的宗门弟子。   阿桂再次取出叶舟,催动灵炁将叶舟幻化至最大,大半的狌狌都站了上去。   余下的由虞昕竹和炎颜等人带着御剑赶回。   等他们赶回后殿大院的时候,所有的弟子又全都扭打起来,整个大院子闹哄哄乱做一团。   众狌狌下了叶舟,也不浪费功夫,直接向混乱的众弟子扑去。   炎颜登时急了,这些狌狌也太实诚了,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   阿桂赶紧释放化神威压,将所有斗殴的弟子全部按趴在地上。   齐浩广趁机赶紧吩咐宗门弟子配合狌狌揪出混在其中的狐化人。   那些狐化人也挺奇怪,一个个就像牵线的木偶,炎颜几人一回来它们就全都消停了。   此刻所有的弟子又全都安安静静站在院中,再无一人打斗,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全都表情一致,都好奇看着炎颜几人带回来的狌狌们。   炎颜一笑:“装吧,我看你们还能装到啥时候!”   说完,她从纳戒里取出许多研墨用的碳棒,掰开了分发给狌狌们。   “你们不用跟那些妖怪打架,只要看清哪只是妖怪,就那这个往它身上划一道子做个标记,自然有人收拾它们!”   领了碳棒的狌狌,一股脑全扑向众多弟子。   很快,许多弟子浅青色的修士服上就被划上了黑墨痕迹。   宗门众长老都看呆了。   狌狌们特牛逼,都不用分辨,打眼就能看出谁是真人,哪只是狐狸,而且反应比狐化人还要快。   跑过谁的身边,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呢,冷不防就被狌狌在衣服上画了标记。   偌大的院子里再次哄闹起来,那些被划了标记的弟子又跟没有标记的打成一片……   见狌狌们越画人越多,最后竟然大半弟子都被画上了标记,就连白雾殿的众长老们都彻底惊骇了。   这不可能! 第681章 开杀戒   白雾殿的长老们觉得,他们宗门里虽然的确混入了妖,可是也不太可能有这么多弟子都是妖。   这些狌狌们分辨的速度快的惊人,是不是太草率了?   可是炎颜和虞昕竹,邵云心几人却显得异常兴奋。   她们完全没有白雾殿众长老们的顾虑,因为邵云心亲眼看见过大鼎收人,收走的确实是好几百弟子。   并且之前有第三偏殿的长老前往金家借无暇鉴的时候,也同样说的是“一批弟子”。   还有那么多的山妖野狐同时攻击宗门……   从这种种迹象表明,白雾殿内的确混入了数目可观的妖怪。   炎颜心中的笃定就更不用说了。   她无条件信赖狌狌。   这么久的相处,炎颜深知狌狌虽是妖兽,但它们生性温和善良,机敏富有灵性却又异常腼腆。   它们从不盲目自大,如果没有把握的事,它们不会贸然应承。   就比如主动提出帮助分辨狐化人,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阿吉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这是狌狌天性中的优秀品质。   可以说,狌狌这种妖兽是非常优秀的种群。   如果给他们机会,炎颜相信它们的成就不会比人族差。   称它们灵兽一点不为过。   只是有一点比较遗憾,那就是狌狌的繁衍能力跟人族相比实在差太多,这是导致它们种群发展缓慢的主要原因。   现场的狐化人很快被摘出来。   那些真正的宗门弟子们早就吃够了这些狐化人的苦头,此刻全都按捺不住扑上去,跟妖兽们扭打在了一起……   眼看场面再次变得混乱不堪,可是狌狌们仍旧不断挑选出更多的狐化人……   众长老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忐忑不安。   齐浩广终于忍不住走到炎颜和阿桂中间,踌躇问:“呃……虽然找出许多狐化人,却不知这些狌狌灵兽分辨中会不会弄错?”   这次炎颜还没开口,阿桂先把大手一挥:“放心,不会有错!我用搜魂术抽查了好多狐化人,无一出错,狌狌灵兽们标记的全都是狐化人。”   搜魂,是最精确的区分狐化人的方式。   因为狐化人的神识跟真正修士的神识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世界,阿桂只要探入其中一看就知。   他刚才随机抽查了好多个狌狌做过标记的狐化人,全部正确。   见有阿桂作保,众位长老们也放下心,任由门内弟子去捉拿那些祸患宗门的妖物。   虽然此刻院子里依旧混乱不堪,不过已经比刚才好多了。众弟子有了明确的抓捕目标,捉拿妖怪的效率顿时提升不少。   那些狐化人虽然数量多,但其实修为并不高,有第一偏殿和第二偏殿的弟子共同联手,很快就将大部分狐化人制服。   白雾殿的五位长老站成一个五芒星的角度,共同迅速画符,很快就结出一个法阵。   法阵的外围重重丝缕缥缈如雾,浓重的白雾悄无声息蔓延到众弟子身边,白雾殿弟子见雾气过来,立刻放心松开手里的狐化人,转身径自走出雾障。   那些狐化人也想跟着出去,可他们只要靠近雾障,立刻就有白光包裹的符纹闪现,将其逼回白雾笼罩的阵中。   炎颜和虞昕竹还是头回见这种可以肆意挪动的阵法,都好奇看着那团重重叠叠的雪白雾障。   邵云心给她俩解释:“这就是白雾殿有名的困云阵。是白雾殿老殿主生前独创的,颇有名气的阵法。”   “这个阵法与其他阵法不同,它不像别的阵法,需在地上绘制固定的阵法图,并且一旦启动阵法,大阵便无法移动。”   “困云阵的最大特点就是,它不需要绘制阵法图,只要四人以上打出固定的法诀就可以启动阵法。并且这个阵形成之后,能随着主持大阵几人的意识移动,灵活自如,形态也不固定。是东方大陆宗门内少有的能够移动的阵法之一。”   邵云心刚说完,大长老齐浩广捋髯笑道:“看来这位心云大师对我宗门的白雾功法了解颇多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齐浩广的脸上禁不住带出几分自豪:   “想当年老殿主在世时,只将此法传授我等几位,便率领我们将这青云岭上一只已成年的梼杌成功捕获。此事一经传出,曾在众宗门内轰动一时。”   “自那时起,我白雾殿也在这东方大陆上有了一席之地。当时就连天悲岛的老岛主都曾言,我东方大陆又要出一位开派宗师了。可惜,老殿主他没能顺利度过小天劫……”   说至最后,包括齐浩广在内的其他几位长老纷纷神色黯然,目露悲戚。   炎颜心中亦忍不住感叹。   看来白雾殿曾经也辉煌一时,是个很有前途的宗门,确实可惜……   “咔吧!”   一声骨骼脆响传入炎颜的耳中。   炎颜侧目看向身边,就见邵云心低着头,脸色有些白,垂在身侧的手因为握的太紧骨节都失了血色……   炎颜轻轻拍了下邵云心的肩。   邵云心恍然回神,猛地抬头看向炎颜,眼角微红。   “是父亲毁了白雾殿,父亲是白雾殿的罪人!”邵云心给炎颜传音过来,声音颤抖的厉害,充满内疚。   炎颜冲邵云心温和一笑:“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今日若非你带我们赶来,白雾殿说不定就真的没了。你是白雾殿的恩人,所以,你无需自责!”   被炎颜开解,邵云心顿觉沉重的心情减轻不少。   再看向炎颜,邵云心的目光又恢复了自信:“谢谢你!炎。”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白雾殿的众弟子已经将狐化人们捉的差不多了。   困云阵越圈越大,几乎占据了半个场地。   所有白雾殿的长老和弟子们,全都不敢置信地瞪着困云阵中的狐化人。   怎会有这么多?   这些师兄师弟的容貌他们昔日分明十分熟悉,现在,这些同宗师兄弟却全都被狐妖狸妖替代……   这些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白雾殿的人琢磨这些,阿桂才不想这么多呢。   看见狐化人全被困住,撸起袖子就准备开杀戒! 第682章 你是谁?   阿桂本来不是记仇的性子,可是今天被这些圆毛畜生打脸打得忒狠了。   刚才在大殿上,当着那么多白雾殿弟子的面,他刚说完没有狐化人,立马就蹦出来一只。   这种事对阿桂这位活了二百多岁的老化神来讲,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阿桂刚才站在旁边看众狌狌摘狐化人,边看边给狌狌们叫好,这会儿见这些东西总算被全逮住了。   把袖子一撸,摩拳擦掌就直奔狐化人去了。   见阿桂过去,齐浩广也赶紧跟过去,问道:“桂护法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妖物?”   阿桂一瞪眼:“还能如何处置?全灭!”   齐浩广叹了口气,看向困云阵中那些仍旧顶着白雾殿弟子容貌的狐化人,慢慢地把身子转了过去。   背对着阿桂,齐浩广道:“虽然知道这些全是妖,却依然是我宗门弟子的容貌,对着这些面孔我实难下手,就有劳桂护法了。”   炎颜几人也颇觉心酸。   虞昕竹道:“桂叔,那就由你替白雾殿除去这些妖孽吧。”   阿桂全没有任何不爽的感觉,拍着胸脯豪爽笑道:“得嘞,这种斩妖除魔,维护正道的事儿我阿桂最喜接手。你们放心,虽是些妖物,我也照样给它们个痛快,保管不叫它们受苦……”   炎颜几人毕竟是女孩子,有阿桂接手这种杀戮之事,她们便也将身子转向旁边不去看。   虽然狐妖众多,却没啥大修为的,凭阿桂化神境的手段,一个术法使出来,这些狐化人基本就能团灭……   除了维护困云阵的几个护法,众人全都把身子转向别处不去目睹。   毕竟是大杀戮,就算除妖,也不是令人愉悦的事。   阿桂看着困云阵中这大一群狐化人,琢磨了个既能团灭又能顺带收尸的术法,体内磅礴的土灵炁猛然鼓荡而起。   四周瞬息罡风冽冽,飞沙走石,阿桂身体缓缓升空,双掌迅速在虚空翻转出一个古老的土系功法,口中暴喝一声:“移山填海!”   随着阿桂的沉声呼喝,整个天地几乎被漫天飞扬的尘土充斥,厚重的尘土仿佛被风搬运而来的山岳,向着困云阵中的狐化人重重地兜头压下……   就在众人耳畔完全被罡风怒土充斥的时候,在咆哮的风声和周围肆意飞卷的土系灵炁里,所有人同时听见一声重重的叹息。   “唉!”   随着这一声重叹,充斥于天地之间的狂沙厚土,包括阿桂散逸出来的狂猛的土灵炁,顷刻消散。   四下霎时寂寂。   就连升在半空的阿桂也轻轻落了下来。   阿桂并没转身,只是皱着眉头抱怨:“我说你这长老,你个修士咋这么优柔寡断。这些全是戕害你宗门的妖物,有啥好心软的。你看你,叹气叹得把我的心智都给搅合乱了……”   阿桂一通抱怨,就要重新再施展法术。   他背后,被数落的齐浩广一脸无辜:“我没叹气,刚才那声不是我。”   阿桂一脸不耐烦:“不是你是谁啊!真是讨厌,再捣乱这活儿我不干了,你自己过来杀!”   说完,阿桂再次运灵气又迅速结出个伽印,周围再次狂风大作,在困云阵的上端再次迅速形成一座土山,准备压向下方的众狐化人。   “唉!”   就在阿桂的术法运行到关键时刻,所有人的耳畔再次响起刚才那声重重的叹息。   阿桂只觉心头再次一震,手上的伽印又有些不稳,忽忽闪闪的就要灭……   这次阿桂不再理会这哀叹声,努力稳住心神,维持掌中运行的伽印不灭,猛地对着上方土山拍了出去,口中暴喝:“下!”   土山暴起一阵尘土飞扬,猛地向下座去。   看着法术施展成功,阿桂嘴角露出个得意的笑,默默地为自己刚才坚韧的心智点了个赞。   可就在他得意的下一息,下压的山岳却突然停在了半空。   就在距离那些狐化人头顶不足半个手臂的距离,猛力下沉的土山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就跟被一个无形的盘子给接住了似得。   阿桂瞪圆了眼珠,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一幕。   此刻,就连维持困云阵的五个白雾殿长老都忍不住向抬头看向上方的土山。   桂护法刚才还说他们大长老磨叽呢,他自己也够磨叽的。   把个山停这儿干啥?   这玩意儿到底还落不落下来啊?   他们维持阵法这么久,手都酸了,你倒是赶紧的。   就在此刻,所有人再次听见那声重重的叹息:“唉!”   再听见这个叹息声,阿桂彻底被激怒了:“唉唉唉,唉你姥姥!”   爆了句粗,阿桂周身的土系灵炁骤然暴涨至巅峰,不顾一切地向停在半空中的土山释放而去。   老子今天压不死你们丫的,老子改姓狐!   由于阿桂的灵炁太过浑厚,他又盛怒至极,众人只觉大地都被巨大的土炁息鼓荡地微微震颤。   悬在众狐化人头顶的山岳发疯一般狂土漫卷,遮天蔽日……   可它就是不往下落。   连在下面主持困云阵的几个护法都受不了了,都快被阿桂召唤来的沙土给埋了,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被沙土刮地彻底散开,随着风不停变换着方向。   还有个长老没留神,脑门被飞来的石头打了个大包……   可是头顶上那座山,它就不下来!   五个白雾殿的长老也忍不住在心里爆粗:槽!怀疑这位他娘故意的!   就在所有人都快受不了阿桂这飞沙走石的折腾的时候,在众人的头顶,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唉,此事虽由我族众引起,还望尔等且手下留情。”   这声音不大,却充满慈悲善念,一发声便响彻在众人的神识深处。   所有人都心魂微震,整齐仰头向上观望。   虚空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白衣绣带的翩翩美少年。   少年神态安详,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玉骨折扇呈托举状。   这少年竟然只用一把折扇,就托住了阿桂下沉的土山。   见此情形,众人脸色大惊。   阿桂可是堂堂化神后期境界,来的这位却仅凭单手,轻而易举就阻止了阿桂拼尽修为施展的术法。   这位……   不会是个真神吧? 第683章 步步生莲,妙法馨香   看了眼少年手中的折扇,就连阿桂也不说话了。   对方一现身阿桂就知道,凭他十个八个也不是这少年的对手。   且不说他刚才拼尽一身修为运行的术法,被对方轻而易举制止。   就是此刻,他几番用神识探查对方,莫说探究到对方修为,他连神识都近不得对方身前。   阿桂心里大概已经有数,眼前这位已经不只合道境界。   就是天悲岛老岛主混元境后期的修为,也不能这样轻易就蔽绝了他的神识探查。   至少他还能感应到少许老岛主释放出来的抵御术法或灵炁波动。   可是眼前这位,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身上有任何灵炁波动,他甚至连对方的气息都感应不到。   如果这少年不主动开口,绝对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到了这一刻,阿桂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方很可能,真的是个神境。   阿桂的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悄然释放出磅礴灵炁,将虞昕竹等人护在自己的结界里。   尽管知道对方如果真是神境,摁死他就跟他摁死狐化人是同样的效果,可阿桂还是希望能尽力保护虞昕竹她们。   这人一露面就护着狐化人,已经很明显是敌非友。   万一等会儿动起手来,说不得他拼尽全力,或许还能为虞昕竹这几个女子挣得一线生机。   就在阿桂心思翻转的时候,炎颜几人也同样仰着头,看向虚空之上突然开口的少年。   感觉到阿桂撑开的结界异常浑厚,炎颜和虞昕竹也是一样的面色凝重。   从阿桂的反应她俩也猜到了,这位的修为还在阿桂之上。   只有邵云心,呆呆地望着少年,睁地大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在场只有她对这突然出现的翩翩美少年一点都不陌生。   这少年,正是一直隐匿在她的菩提子里的那位。   只是让邵云心意外的是,他一露面竟是帮着这些狐化人。   他曾经救过她好几回,她就默认了他是个好人。   却从来没想过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跟着她,并且为什么一直关注这件事。   知道这一刻,邵云心才恍然自己错得离谱。   “你竟是帮着这些狐化人的?”邵云心给少年传音质问。   可是,少年非但没回复邵云心,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少年的冷漠,瞬间逼出邵云心两汪眼泪。   她死死咬住唇,只觉一颗心疼的厉害。   被父亲下通缉令追杀她都没这么难受过,却不知为何,此刻面对少年的冷漠,她竟觉无法承受。   可是少年对邵云心的心思却毫无察觉,步履从容地自虚空走下,踏出的每一步,脚下自动生出一朵淡粉色的云彩,仿若步步生莲,妙法馨香。   众白雾殿长老弟子,也全都用警惕的目光看向突然出现的少年。   随着他步履行来,众人纷纷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双足落地,少年并没去看众人的表情,而是将目光投向困云阵中那几百狐化人。   此刻,那些狐化人也变得异常安静。   少年的目光望过去,落在那些狐化人身上,漂亮的眼睛里露出悲悯和爱惜。   轻轻叹了口气,少年随手将手里的扇子一合,面前的困云阵,以及头顶几欲压下的土山眨眼消散瓦解。   现场一片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见少年把狐化人全都放了出来,白雾殿的长老和弟子们登时急了。   齐浩广怒目质问:“你是何人?你既是修士,为何要助这些妖物作祟!”   少年不说话,甚至连看都不曾看白雾殿众人一眼,始终静静凝望面前的狐化人。   “这些狐妖戕害我宗门弟子,你竟不分青红皂白将它们全部释放,我不管你是哪宗哪派的大神,今日就算拼上我众长老的性命,定不与你善罢!”   齐浩广彻底被少年的傲慢无礼激怒了,愤然怒斥,同时散逸出周身的灵炁。   尽管修为不如对方,却仍据理力争,气势未堕,倒比刚才在前殿里有了些宗门仙家的气度。   少年却像没听见齐浩广的话,只步履从容和缓地走向那些狐化人。   那些狐化人此时亦同样变得异常安静。   同样静静地看着少年走来。   随着少年的走近,狐化人们竟慢慢矮身下去,表情尽皆充满虔诚孺慕。最后全部老老实实蹲伏在地上。   少年始终容色安宁祥和,步履从容,仿佛白雾殿的宗众,阿桂,炎颜等人皆不存在。   仿佛此刻此处,只有他和面前这群变成人的狐狸。   等到少年走到狐化人的跟前,所有的狐化人全部匍匐在地,脑门抵在地面上,做出毕恭毕敬的姿态。   少年手中的玉骨折扇再次“刷!”地一声展开。   一只雪白的九尾幻象自扇子上跃然而下,向着匍匐在地的狐化人跳跃而去。   “啊!”   看见这只九尾幻象,邵云心忍不住低低地惊呼。   炎颜回头,就见邵云心眼睛瞪地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从扇子上跃然而下的那只九尾白狐的幻象,诧异地嘴都忘了合上。   “你认得他?”炎颜悄悄传声给邵云心。   邵云心痴痴呆呆地张着嘴,下意识点了下头:“跟,跟手绢上那只……”   她曾跟炎颜说过八姨娘有块白色的绢帕,绢帕上绣的小白狐能幻化成虚像自绢帕中出来。   她想说,这只狐狸跟那小白狐很像,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觉得不像了。   少年放出来的这只雪白九尾的幻象,的确跟八姨娘手帕上的那只有些像,不过个头上要比那只大些。   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这只九尾白狐虽然也只是个幻象,却散发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气度和威仪。   就像眼前的少年。   而此时,在场所有人都不再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跟炎颜和邵云心一样,随着少年放出来的九尾白狐幻象辗转移动。   轻盈的九尾就像一朵飘忽不定的云,在匍匐而卧的众狐化人头上雀跃而过,从它的身上源源不绝散逸出淡粉色的点点萤华。   那些萤华洒落在一个个狐化人的身上,狐化人就原地化作了一只只狐或狸…… 第684章 吾名爱染   随着九尾白狐所经之处越来越广,越来越多的狐化人全部从人形变回它们本来的样子。   这些狐和狸始终乖巧匍匐在地。   它们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叫一声,就那样静静地充满孺慕之情地伏卧在少年面前。   少年望着面前数百的各色大大小小的狐和狸,目露伤感,再次低低地叹息:“现在,你们知道我是谁了吧?”   “吾名爱染,吾乃天下狐族共主。”   爱染,九尾神狐,主持青丘神国,亦是天下狐类之主。   少年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尽皆震撼不已。   就在大家惊异发呆的时候,虞昕竹和阿桂率性跪地,恭敬向少年行礼:   “不知爱染大人尊驾亲临,方才多有冒犯!”   这位已经不是个普通的神境了,这就是个神!   众白雾殿的长老也都反应过来,齐齐跟着跪了下去。   立在众长老身后的众弟子们还没搞清楚啥状况,但见长老们都跪了,他们也跟着呼呼啦啦全都跪了下去。   邵云心还在盯着少年发呆,被挨着她的虞昕竹一把拉住也跪了下来。   只是跪在地上,邵云心仍旧直着上半身,呆呆地盯着少年。   他……   居然是爱染。   青丘的神祇……   此刻,全场就剩下炎颜一个人还站着。   她向四下里看了一眼,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随大流也跪一下。   说实话,炎颜心里纠结的很。   身为地球上的现代人,她根本就没下跪的习惯,更没下跪的觉悟。   就算面前这位是个神,她也不乐意跪。   别人看见神稀罕,她可不稀罕。   只不过此刻全场人都跪在地上,就她一个站着……炎颜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太惹眼了。   她担心的是自己这样会不会被揍。   就在炎颜琢磨自己要不要委屈一回,跪一下这个叫爱染的神祗的时候,神识传出来沧华懒散的声音:“你不用跪他。”   “哦,好!”炎颜应声应地干脆又利落。   沧华都说不用跪,那就不用。   此刻的爱染仍旧背对着众人,面对着狐化人端然而立,从背后看风度翩翩,仙姿佚影,幻美非凡。   美则美矣,不过炎颜总觉这神祇长的有点娘。   她不太喜欢这种长相过于柔美漂亮的男人,并且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样的男人有点欠揍……   呃……欠揍的男人转过身了!   就在炎颜打量爱染背影的时候,爱染慢吞吞的转过了身。   然后爱染就呆了一瞬。   因为他看见了炎颜。   没办法不看见,满院子就她一个杵在哪儿,要多醒目有多醒目。   而且爱染还正巧对上炎颜了打量他的眼神。   他从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里,还看见了……嫌弃!   这女人不跪他不说,居然还嫌弃她!   不管走到哪,只要报出名号,像眼前这样跪地一大片的通常是他正常的打开方式。   如这女子这般胆大的……他都忘了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不过爱染瞬间想起来树林子里散逸出来的,那种熟悉又刚悍霸道的青木之力……   当时就是这个女子进入林中找来的狌兽群。   她跟这些人说的是狌兽群借助青木之力穿梭往来于密林。   只有隐匿在菩提子中的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另外的那股强大的神之力量。   他猜狌兽群如果真是借助青木之力而来,那也不是狌兽群自己借助的青木之力。   必定是那人干的。   如果真的是他,用青木之力送来这百余只狌狌,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   春已逝,三千载。   他真的还活着?   想到此,少年看向炎颜的目光,由刚才的惊异,渐渐变得有些痴怔……   炎颜疑惑地挑了下眉。   少年:倘若是那个人真的还活着,那实在太好了!   这么想,少年看向炎颜的由痴怔,就变得有些火热……   炎颜眉心压了压。   这货半晌不吭声,胡思乱想什么,没看大家还跪着呢!   炎颜心里觉得少年有点腻歪,就忍不住翻了记白眼,将脸转向别处。   少年接受到炎颜的白眼,一懵,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有点失态,脸不自觉微微有些泛红。   这些落在直挺挺跪在地上的,邵云心的眼睛里……她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看他刚才那样的眼神,最后还脸红……   邵云心觉得少年肯定是喜欢上炎颜了。   他从来都没用这样痴情的目光看过她。   果然,还是炎颜更讨男子欢喜。   虽然邵云心特别伤心,可是想想自己败给的是炎颜,她心里很快就又平衡了。   那可是炎颜啊。   她觉得炎颜是这片东方大陆上最美丽的姑娘。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就没人见了她不喜欢的。   邵云心浅浅牵起唇角。   虽然少年没喜欢自己有点遗憾,不过她喜欢的人还是挺有眼光哒!   少年轻咳一声,令众人起来,缓缓道:“本尊今日亲自前来,正为料理我族中此事。”   “这件事虽是因由我狐族而起,但这里的幼狐却并非主谋。它们亦受蛊惑被人利用才幻而成人。罪不当诛。”   阿桂众人垂头听着爱染的话,大家都不吭声。   狐狸伤了那么多宗门弟子,还有它们顶替的这几百号消失的宗门弟子,人都哪儿去了?   还不是被狐狸给害死了?   你虽然贵为神祇,可是来了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你狐族罪不当诛,你这就明摆着护短!   它们不当诛,那谁当诛啊?   见众人全部整齐沉默,爱染知道是自己的话没说服力。   便继续道:“贵宗门月余前失踪的那些弟子,也就被是这些狐顶替的那些弟子,其实并未死亡。”   齐浩广众人猛然抬头看向爱染。   这么多弟子都没死么?   太好了!   可是人呢?   爱染从白雾殿众人的目光里看见疑问,继而道:“他们此刻被困在一个法器内不得归来,另外他们神识中还少了一魄。”   说完,爱染向着虚空招了招手。   刚才从他扇面上飞出来的,那只白色九尾神狐的幻象,立刻朝他跑了过来,狐嘴里还叼着只白光莹莹的锦囊。   奔到爱染面前,九尾神狐的虚影将口中雪白锦囊轻轻放在爱染的掌上。 第685章 炎虎妞   那只锦囊也是奇怪,被神狐幻象衔在口中时是幻象,可是放在爱染的手上时立刻就化成了实物。   爱染轻轻拉开锦囊缎带,果然有透明虚魂飘飘忽忽从中游出来。   立刻有长老认出了那些幽魂的模样,正是白雾殿消失的弟子。   众人此刻对爱染的话才有了几分信任。   爱染:“我这些族类正是借用了贵宗弟子的一魄,才敛住了身上的妖息。贵宗门弟子他日回归时,若少这一魄亦作了废人。”   “为替我族类赎偿罪孽,我愿为贵宗众弟子保管这些魄。待宗门弟子他日归来,魄还原主,仍令贵宗弟子重踏仙途。”   望着爱染手中锦内囊浮浮沉沉的宗门弟子的魂魄,尽管齐浩广心里很清楚,这位青丘神主只是用这样的术法取了个巧,换得它本族众狐的性命。   可是齐浩广他们除了答应这个条件,也再没别的路可选择。   如果这些弟子还活着,少这一缕生魄,一个个变成痴痴傻傻的样子,还不如死了干脆。   而眼下要想完好保存下这些魄,就只有求助于面前这尊神。   齐浩广心下默默慨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直面神祗的处境,他们甚至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齐浩广正准备点头的时候,却听旁边传来一把清脆的声音:“且慢!”   众人侧目看过去……开口的正是炎颜。   没想到炎颜会说话,爱染挑了下眉,也看了过去。   他看出来了,这宗门长老原本都打算点头了,又是这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不跪他就算了,还多事,咋这么招人烦呢!   炎颜自然也看出了爱染对自己有点不耐烦。   不耐烦就不耐烦呗,她不怕他。   既然沧华说她不用跪,就说明沧华肯定比这个神厉害。   有沧华顶着,她怕啥?   就连阿桂和虞昕竹等人也全诧异地看着炎颜。   虞昕竹他们知道炎颜一向胆子大,可胆子大也得分场合啊。   眼前的这位可是真神,真神面前可不容谁胡来。   就算炎颜想替白雾殿出头,这可不是逞强斗狠的时候,对方真能一根毫毛戳死人的!   顶着所有人惊异并拼命制止的目光,炎颜特别淡定地开口了:“你说那些弟子们没死就没死么?又没拿出个证据,万一你诓我们呢?”   哼,谁能保证神就不撒谎?西游记里头撒谎的神仙多了去了。   连猴子都被忽悠地团团转,别说白雾殿这帮小修士了。   她这话一问出口,在场所有人眼珠子差点惊掉出来。   这回就连白雾殿的众长老们都直冲炎颜挤眉弄眼。   这姑娘刚才挺机灵的,他们还以为她真机灵呢,这会儿居当着大神的面儿也敢说话这般放肆,怕不是她这性子天生就有点虎!   就算神祇骗人的,他们也只能当真话信啊。   这种事都是默认的,怎么能明着问出来?   就连爱染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的话会被一个凡人质疑。   爱染忍不住笑了,脱口就问了句:“你觉得你有资格质疑我?”   炎颜也笑了:“照神君这意思,只要当了神,就可以随便糊弄凡间众生了呗?”   这句话一出口,就听身边众人冷气儿抽地“嗖嗖”的。   天,这小姑奶奶该不会也被狐狸衔去了一魄吧?   平时没觉得炎颜是个冲动的人,这会儿就连虞昕竹这么稳重的姑娘,都有点抑制不住想上去堵她的嘴。   阿桂默默地攥了攥拳头,琢磨要不要干脆把这姑娘劈晕算了,神君大人肯定已经生气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把人打晕,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神威浩荡是真浩荡,他们接不住啊!   炎颜这话问的有点犀利,就连爱染都忍不住对她侧目。   且还没忍住盯了她几息……   一介蝼蚁般的凡人,跟他这个堂堂的神祇敢说这种话,谁要说这小姑娘背后没人撑腰,他就敢跟对方打赌,拿神位赌都敢!   尽管觉得炎颜有点狗仗人势的意思,不过毕竟就连爱染此刻也摸不透炎颜的底。   神识在这小姑娘身上里里外外扫了好几遍,没察觉到那位的丁点气息。   不过爱染心里也清楚,凭那个人的神力,他若故意收敛气息,整个山海界都没人能找得着他。   收回思绪,爱染微微颔首:“嗯,你倒是个细致的。这话问得亦有理。”   听爱染这口气似是没着恼,众人才稍稍出了口气。   就听爱染继续道:“若换做寻常,尔等身为凡夫俗子,胆敢与本尊这般讲话已算犯上。但今日是我狐族冒犯在先,本尊便不与尔等计较。”   “尔等既不信本尊所言,本尊便另请一人出来证实。他的话尔等定然信服!”   爱染说完,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玉骨折扇,凭空骤然出现一缕星光,星光蓦地撑开呈椭圆状,竟是一个小秘境的入口。   就在爱染打开秘境的时候,炎颜突然感觉道一股熟悉的力量波动。   是空间力量!   爱染刚才打开这处秘境的时候,使用的居然是空间术法!   她感觉到周围有浓郁的空间气息波动的痕迹。   可是爱染神君刚说他是狐族,狐族莫非也会空间术法?   “任何秘境开启都需用空间类术法。他已征得神位,自然拥有炼化秘境的能力,当然也就会空间术法。”   神识中传来沧华解释的声音。   炎颜赶紧问:“那我将来如果有机会证的神位,是不是也能像他这样,直接把须弥境的入口呈现出来?”   如果直接能在现实中打开须弥境,而不仅仅局限于她的神识之门,那就相当于随时随地带着另个世界,那就太爽了!   沧华:“你本身就是空间之力,只要修为达到相应的阶段,自然能将须弥境入口在现实世界开启,无需证得神位。”   无需证得神位就能打开须弥境的入口吗?   炎颜的双眼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到时候她就随身带着个平静世界到处跑,看谁不顺眼直接丢进须弥境让沧华亲手收拾,不要太爽!   就在炎颜跟沧华说话的时候,她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的爱染的秘境出口处,走出一个人…… 第686章 不抓住小的,招不来老的   秘境口有暗影晃了一下。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一个身穿修士服的老修士从秘境走了出来。   随着老修士的身形完全出来,他身后的秘境入口也随之迅速由椭圆缩成一个光点,很快消失不见了。   这人一出现,在众人之外,突然有个声音惊叫一声:“右长老!”   开口的正是最早在前殿,恳求炎颜出手救白雾殿低阶弟子的小徒弟,最终被炎颜授予保管功法秘籍的王载元。   随着王载元的这声惊呼,其余白雾殿弟子也全都认出来了。   从爱染神君秘境中走出来的人,正是白雾殿第三偏殿的长老——右长清。   右长清一出秘境,却并未先与自家宗门的众人相见,而是在爱染神君的面前跪了下去,虔诚叩拜:“多谢神君大人出手挽救我宗门众多弟子性命!”   爱染轻轻颔首:“你既已重回宗门,先前之事便由你与你宗内众人解释清楚罢。”   右长清再次长身伏跪:“是,弟子谨遵神君大人圣谕,定将先前之事禀明宗门,并在我宗门之内为神君大人立生祠,长久供奉。”   爱染目露慈悲:“本尊此番前来,亦是因我族中有异,生祠就免了。你宗门众徒生魄本尊暂且替尔等保管,以抵偿我族在此造下罪孽,此事于你宗门就此了结。狐族再不来犯,尔等安心修行。”   右长清再次长身伏跪,向上叩首:“多谢神君大恩!”   爱染没再说话,便欲转身离去。   只是刚迈了一步却又脚步一顿,扭头看向旁边端立的炎颜。   见爱染向自己看过来,炎颜警觉地蹙了下眉。   这老狐狸精不会打算秋后算账吧?   似是察觉到了炎颜的心思,爱染摇头一笑,似颇感无奈,凌空一步踏出,既消失于虚空。   周围依旧没有任何的灵炁波动,就如他突然凭空出现时一样。   在场除了炎颜之外的所有人,再次向着爱染消失的方向跪地恭敬叩首,之后才纷纷起身。   “右长老!”   第三偏殿紧剩余的王载元等几十个弟子最先向右长清跑过来。   跑至跟前,王载元一头扑跪在右长清脚下,涕泪横流,痛苦失声:“右长老,我等还以为您……呜呜呜……”   后面的初阶弟子也全都跟着跪下一大片。   右长清附身,亲手拉起王载元,唤起后面的众弟子。再见宗门内众人,右长清不禁老泪纵横。   当日他舍出性命引爆自身修为欲撞大鼎的时候,实不敢想自己还有再归宗门的这一天。   白雾殿众长老也纷纷过来与右长清相见,并询问他为何进入爱染神君的秘境。   右长清便将当夜发生的事原本与众长老说明。   白雾殿众人至此才清楚,难怪爱染神君说白雾殿始终的那些弟子还活着,原来是他以自身的神力制止住了塔鼎吸人。   炎颜和虞昕竹在旁边听这右长清的这些经历,亦明白了,右长清果然就是邵云心说的,那晚引爆修为准备撞鼎救护众弟子的修士。   难怪被宗门弟子思念,此人果然可敬。   齐浩广皱眉:“这么说,咱们宗门的那些弟子现在尚被困在那塔鼎之内,虽然活着却出不来。”   右长清点头:“目前确实如此。据爱染神君所言,那塔鼎同为另一位神祇的大法器,亦是件极厉害的宝物。凭的他神力竟也无法开启,神君说他会想办法另请别的神君过来相助。”   他那日虽然待在爱染神君的秘境里,但后来发生的事他也基本清楚,他亲眼看见爱染施法停止了那巨大塔鼎的运行。   后来爱染用神识传音入秘境告知,连他亦没办法开鼎放人。   宗门众人听闻尽皆大惊。   有长老道:“我白雾殿虽然近些年于修行功法上无甚建树,却也向来本本分分,怎会无端招惹神境动手?”   右长清摇头叹息,他也同样不知缘故。   见白雾殿众人依旧被蒙在鼓里,邵云心就要上前说明整件事的真相,手腕却被炎颜拉住。   炎颜对邵云心轻轻摇头,传音给她:“这件事先别跟白雾殿讲。现在的白雾殿自顾不暇,根本就没能力对抗轮回堂。”   “如果告诉他们事实,万一他们冲动之下跑去轮回堂为宗门弟子报仇。不是给轮回堂送上门剿灭?”   邵云心猛然反应过来,轮回堂那边还有那个大鼎,万一白雾殿的人冲过去全被大鼎吸走,正好遂了父亲的心。她说出来反而是助纣为虐。   炎颜说的对,这事儿得瞒着白雾殿。   至于那些被白雾殿收走的弟子……   炎颜刚才听右长清说,爱染打算去请厉害的神祇来开鼎。   不知道沧华能不能打得开……   她脑子里琢磨这事儿的时候,阿桂已经再次撑开叶舟,招呼狌狌们上舟,就准备离开了。   这边的狐狸闹事儿已经完美解决,狐族老大都发话了,狐狸肯定再不会来了,剩下的事就人家宗门自己关起门来解决了。   他们这几个外人,闲事管到这儿就算完满收官了。   阿桂现在用不着再耗费灵炁支撑白雾殿的护山大阵,体能恢复的很快,撑开的叶舟已能装下所有狌狌。   热情招呼狌狌们上了舟,阿桂还把刚才炎颜送他剩下的那些丹药分发给狌狌们,边发边笑道:“谢谢啦,今天这事儿可太谢谢你们啦!要不是你们帮忙,那帮狐狸崽子可难逮啦。没那帮狐狸崽子也钓不出老狐神来。”   “话说以往我咋没见过你们这群灵兽,嘿,真跟炎丫头说的一样,又聪明又能干!改日让炎丫头也教教我召唤你们的法子,我们天悲岛上也有树林子,等回了天悲岛,我招呼你们上我们岛上耍去,我们那岛上可好玩儿啦……”   阿吉和阿祥手里捧着阿桂送的丹药,两只狌狌面面相觑,对着絮絮叨叨特别热情的阿桂哭笑不得。   话说这老修士送的丹药味儿闻着咋这么熟?   跟须弥境里邓文明炼制的丹药味儿可真像。   邓文明也爱给丹药里添可可豆,把丹药炼制成巧克力味儿的……   就在炎颜几人也准备登舟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白雾殿宗众的声音。   “炎姑娘,请留步。” 第687章 三大功德   听背后有人唤,炎颜回转身。   令她意外的是,白雾殿所有人全都目光殷殷地望着她。   这些人眼神的里那意思好像有点……   不乐意她走?   炎颜懵!   莫不是因她刚才话说的直了点,得罪了爱染神君,白雾殿这些人害怕他们走了之后,那个神君再回来找麻烦?   嗯,这个担心倒也有些道理。   “咳!”   炎颜轻咳一声,就准备跟众人解释清楚,若是神君当真回来找麻烦,就叫他上钜燕堡找她去。   可是炎颜还没开口呢,面前“呼啦!”一声,白雾殿的众人,除了几位长老之外,所有弟子都齐齐跪了下去。   炎颜下意识就往自己身后看……   爱染神君可真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找回来了?   “炎姑娘。”   见炎颜也跟着众人往背后看,齐浩广哭笑不得,解释道:“我们内弟子跪的正是姑娘。”   炎颜转回头,扫了眼面前跪的乌压压的一片人头,表情没任何惶恐不安或者激动万分,摆手道:“若是我那就甭跪了,有话站着说,我自己从不跪谁,也没听人跪着说话的习惯。”   她这话在场众人倒是立马全信了。   这位见了爱染神君都不跪,更甭说别人了。   见炎颜是认真的,众白雾殿弟子只得又纷纷站了起来。   齐浩广站在最前端,向炎颜恭恭敬敬地深深一躬:“今日之事,多亏姑娘相助。”   炎颜笑着摆手:“这话说的不对,今日功劳最大的可轮不到我,绝对是桂叔。若不是他开启护山大阵,咱们这会儿还跟满山的野狐狸打群架呢!”   炎颜一向风趣,一开口就把众人逗地笑起来,不过这也让白雾殿众弟子更喜欢她。   活泼开朗的姑娘最容易惹人喜欢。   桂叔呵呵笑道:“可拉倒吧,要不是冲你面子,谁能请动我家小阁主啊!”   这句话说的倒是句实在话,虽然虞昕竹不是爱摆架子的人,可毕竟是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一般人真请不动。   虞昕竹和邵云心对视一眼都笑了,同时对炎颜点了下头。   虽然是邵云心提出来白雾殿,可是她心里清楚,如果单凭她,根本没有能力请的动虞昕竹,更没能力解决白雾殿今日遇到的麻烦。   虽然她是倡导者,但是真正化解白雾殿危机的人,绝对是炎颜。   右长清也了过来,对炎颜拱手:“炎姑娘今日挽我白雾殿于危难之际,绝对算得我白雾殿的大恩公!恩公可不能这样就离开了啊。”   右长清说完,身后的长老和宗门弟子尽皆点头。   炎颜挑眉,晏晏一笑:“不让走啊?莫不是白雾殿准备养活我后半辈子?”   她这本是句玩笑话,却见大长老齐浩广当真皱着眉头踌躇起来。   炎颜笑的更开了,就准备打个圆场走人,却听齐浩广略微沉吟之后,竟然当真点了下头:“若姑娘不嫌,可做我白雾殿的客卿长老……”   齐浩广刚说完,就听身边“噗通”一声。   他惊讶侧头,却见右长清竟然双膝跪地,恭敬向炎颜叩了个首。   这下可把炎颜给搞懵了,赶紧上前虚扶:“右长老,我刚才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您咋还当真了呢,你是不了解,我这人惯爱说笑……”   齐浩广也有些意外。   右长清一向是刚直不阿的性子,在宗门内甚少与众长老们来往,从来只对宗门弟子的修行十分上心,如这种与外人打交道的事儿,他从主动过问。   怎么今日竟主动与炎姑娘结交,莫不是在爱染神君的秘境里待了这阵子,脑子开窍了?   右长清这会儿却一脸正经,尽管炎颜俯身虚扶,却始终跪地不肯起来。   “今日炎姑娘为我宗门所行之事,我虽然身在神君的秘境中,却看得清清楚楚。”   “姑娘不畏我宗门众人刁难,于危难之际毅然决定维护我宗门低阶弟子,坚守并协助开启护山大阵,挺身捍卫我宗门秘籍,使我宗门绝学不被外传。此乃功德第一件!”   “为揪出宗门内混杂狐妖,姑娘费心请来众狌狌灵兽帮忙,协助彻底清除妖孽,若非姑娘此举,也不会引出神君路面,便也不会迫使神君接受交换条件,替我宗门弟子保护残魄,此乃功德第二件!”   “面对爱染神君,姑娘不畏神威,大义凌然,替我宗门出头亲自与神君交涉,不但成功达成协议还令我重回宗门,光凭这份胆识,我宗门早已无人能及。就算我师父他老人家尚在,也未必比姑娘做的更好,此乃功德第三件!”   右长清这三大功德说完,全场进千白雾殿弟子鸦雀无声。   就连齐浩广等众长老也全都默默地垂下了头,心中只余说不尽的愧疚。   确实,面对宗门劫难当前,他们这些人的所思所行,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   他们此刻也回想起正殿中炎颜那句:众生面前,生命平等   仿若一击响磬,重重地敲在在场每一个修士的心头。   有如此觉醒的人,尽管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境眼界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们这些人。   怀有这样的风骨,此女未来于修行一途必然前程无量……   前程无量!   这个词蓦地在大长老齐浩广的脑海中生成,恍若一盏明灯,使得他对眼前右长清的行为霍然开朗。   他突然明白了右长清为何会不顾身为大长老的身份,当着全宗门弟子的面给炎颜下跪。   原来,他这是……   在为宗门寻觅前程!   右长清是看中了炎颜这个姑娘的未来。   他想趁着这个机会,把白雾殿跟这个能干的小姑娘永远绑定在一起!   齐浩广又猛然想起在前殿时,炎颜出手就是一整箱丹药甩给桂护法。   且当时副宗主还给他们几人传音,副宗主当时就认出来了,这姑娘正是本届函湘宫拍卖行第三贵宝的主人,金家三娇的结拜兰晋。   就连契府的少主人也对这小姑娘十分青睐,她现在都还在契府里住着呢。   能成为契府的客卿,这得是怎样的人物啊?   嘿!还真没看出来。   右长清这老小子,平时不吭不哈的,关键时候脑子还挺好使。 第688章 没客气   劝过了劝不动,炎颜索性也不劝了。   右长清爱跪就跪去吧,反正这个世界的人表达真诚的方式之一就下跪,她也看惯了。   右长清说那番话的时候,她也静静地听着。   说前两条的时候,炎颜心里倒也没否认,她当时的确有点力排众议的意思,请狌狌们出来也的确有点铤而走险。   毕竟要当着好几个人的面进出须弥境,其中还有个神境大能,搞不好就很有可能暴露须弥境。   可是等听到右长清说第三条,她面对爱染什么不畏神威,什么大义凌然……炎颜就挺想笑。   她还真没啥不畏神威,大义凌然这么高尚的情操,她就不习惯动不动就下跪,另外就是她有沧华撑腰。   其实炎颜挺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但见面前跪着的右长清表情一本正经,说的义正辞严……   炎颜觉得自己要是这会儿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右长老他肯定特下不来台。   为了照顾右长老的面子,炎颜只好把真实想法又憋了回去。   这事儿还是私底下再跟右长老解释吧。   至于刚才齐浩广提的那什么“客卿长老”炎颜到觉得就算应下也无妨。   这种职务就跟地球上的什么客座教授,客座嘉宾差不多,就挂了虚衔,基本啥事儿不用管。   脑子里正琢磨这些事儿呢,面前“噗通!”又一声清脆的膝盖着地声。   炎颜再一回神的功夫,齐浩广也跟着右长清跪在了地上。   炎颜更懵!   这咋下跪还带攀比的呢?   炎颜抬手按了按眉心,无奈道:“齐长老您就别跟着裹乱了,您说那客卿长老我应了,赶紧起来吧……”   齐浩广却摇头:“我见识浅薄,不及老师的亲传弟子。我收回刚才的草率决定。五长老目光长远,又深的弟子敬仰,此时还需由五长老做主!”   五长老就是右长清。   右长清是白雾殿老殿主唯一的亲传弟子。   炎颜已经完全被齐浩广的话给震惊了。   这堂堂一宗门的长老,说话还能靠点谱不?   前脚刚说完,她还没来得回答乐不乐意呢,这边就反悔了。   还有这也跟着跪这儿是几个意思……   这边炎颜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右长清再次向炎颜深行一礼,郑重道:“炎姑娘若不嫌,我白雾殿愿意奉炎姑娘为一宗之主,至此跟随姑娘,潜心修行。”   ……!   炎颜的表情彻底呆滞了。   就连后头站着的虞昕竹和阿桂三个也全都瞠目结舌。   刚才齐浩广邀请炎颜做客卿长老的时候,他们还可以接受。   这会儿从右长清口中说出来的,直接是一宗之主!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宗主的人选,关系到一个宗门的前途,搞不好整个宗门就毁了,这种事需要再三斟酌。   此刻就连后头站着的众白雾殿弟子也全都惊呆了。   刚才呢右长清说出口的那句,奉炎颜为一宗之主的话是掺了灵炁的,声波清晰洪亮,可见他说出此言的时候,亦是态度十分认真诚恳。   也顺带将这件事昭告整个宗门。   因此,后面的近千白雾殿弟子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右长老奉炎姑娘为白雾殿的新一任宗主。   尽管白雾殿众弟子对炎颜的胆识和胸襟十分佩服,若奉她为长老,他们还可以接受。   可是一下就要让这个小姑娘来做白雾殿的掌门,众弟子觉得右长老的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毕竟炎颜的真实修为也只有金丹期,虽然她有那只神秘又厉害的兽宠,并且还能随时随地召唤来这么多狌狌灵兽,可是当他们白雾殿的宗主,还是资历太浅了。   要知道他们曾经的老宗主可是堂堂的化神后期大圆满境界,都有资格历小天劫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炎颜姑娘她并不会他们白雾殿本宗的功法白炼锁。   不过,弟子们对炎颜当宗主有质疑,可是两位长老此刻端端正正地跪在炎颜的身前,显然是下定了决心的,他们这些做弟子的也不好哦说什么。   炎颜则安静站着。   自从右长清说完让她当宗主的话,她就一直垂眸不语。   此刻没人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全场的众人,包括虞昕竹和阿桂他们也全都好奇炎颜最后的决定。   这里,就数虞昕竹的资历最高。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实打实的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尽管只是一个偏阁,但是天悲岛的一个阁,绝对比许多中等门派的整个宗门还要大。   尤其这几年,父亲为了让她多历练,剑阁内的许多事物都交由虞昕竹料理。   因此,虞昕竹于管理宗门方面颇有心得。   她深知要想管理一个宗门十分不宜,需消耗许多的精神。   而且虞昕竹还知道,炎颜并不打算在此停留,她未来要带着她的商队继续向东,完全是居无定所。   因此,在虞昕竹看来,炎颜是不会答应做白雾殿宗主的。   她觉得,炎颜此刻之所以沉默,多半是在想如何拒绝两位长老的盛情,毕竟人都跪在她当面了,如果一口就驳回去,两位长老的颜面实在太难堪……   就在虞昕竹琢磨要不要替炎颜说几句话的时候,炎颜却突然开口了。   “好!我接受!”   接……接受?   虞昕竹蓦地瞪大眼,完全不敢置信。   就连后头的众弟子中也瞬间响起一片哗然。   他们以为炎颜至少也要客气两句吧。   这姑娘居然连客气都没,直接就接受了?   这是不是太直接了?   就在全场众人一片惊异声中,突然有几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反对!”   开口的,是白雾殿的其余几位长老。   几位长老同时向前跨出一步,与跪在地上的右长清和齐浩广站在了并排。   几位长老一个个皆面沉如水,严肃望着炎颜和地上跪的两位长老,同样认真严肃道:“我们反对将宗主之位交由炎姑娘继承!”   见本宗有人反对,右长清和齐浩广从地上站起身。   齐浩广对着诸位长老道:“刚才五长老的话尔等没听见么?今日炎姑娘为我宗门所作所为尔等有目共睹,怎得还要反对?你们是没长脑子么?” 第689章 一人呼,千人应   “你们脑子有问题么?”   白雾殿几位长老被训得一愣。   他们想到了齐浩广和右长清既然肯推举炎颜为新殿主,就知道他们提出异议,这二位必然会驳斥。   只是他们没想到,一向老成持重的大长老,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啥叫他们脑子有问题?   他们还觉得他齐浩广脑子有问题呢。   怎么感觉齐大长老今天说话奇奇怪怪的。   几位长老很郁闷,在场的其他人里,只有阿桂听出来了。   齐浩广这么说,明摆着是试图点醒另外几位长老。   这里头另有文章!   阿桂脸上带着笑,不着痕迹地给身边的虞昕竹传音:“看来白雾殿突然提出让炎颜担任殿主,并非因全是为了刚才右长清说的那几大功德,还另有别的缘故。”   虞昕竹心头一震:“他们对颜有企图么?那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颜?”   炎颜刚才已经接下了白雾殿的殿主之位,如果对方真另有图谋,炎颜已经钻进套子里再想脱身就不好办了。   阿桂咧了咧嘴:“你不用着急,凭炎丫头的机灵劲儿,这个宗主的位置她既然敢应下,往后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就在虞昕竹和阿桂暗自交流的时候,其余几位长老已经开始发难了。   “我反对由炎姑娘担任新殿主!”   一位长相约莫四十左右岁,身着青色绣金边修士服的长老走出来,高声说道。   这位便是第二偏殿的大长老,詹良。   詹良并未看炎颜,径自向右长清和齐浩广肃然道:“二位虽说是为了答谢恩公,但如这般草率将我白雾殿殿主之位拱手让人,你们推举一宗之主,可曾问过我等的意思?是不是对我宗门众弟子忒也不负责任!”   詹良这话说的挺直,也有些不好听。   直接挑明了说炎颜做殿主不够格,误人子弟!   齐浩广眉头一拧:“詹长老,这事儿你不能光看表面,你得细品……”   “光看表面都说不过去,哪里还用得着细品!”   詹良丝毫不给齐浩广留颜面,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就怼了回去:   “我宗门虽然不是东方大陆上乘宗门,却也是独树一帜开派创新的宗派!当年老殿主在世时,也曾有诸多名家前来寻访切磋,在东方大陆的众宗派里也算小有名气。”   “而今虽说老殿主仙逝,可我宗派的白炼功法仍旧是众多宗门众独一无二的,不同于仙剑修炼功法的软兵法门,仍旧保留了我白雾殿的特色。就算不创新,继承是没甚阻碍。”   “而今,你等择一个完全不懂我白炼锁的小女娃娃,担任我白雾殿的一宗之长,此事传扬出去,我白雾殿定被其他宗门辱笑。我众弟子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詹良这番话一出,背后的众多白雾殿弟子立马闹哄哄议论声一片。   其余几位长老也纷纷发生反对。   “詹长老说的不错!若是随意让这样一位只有金丹期的女娃娃担任我宗门殿主,往后我等修行如何进益?”   “倘若被其他宗门问起,我等报出宗主尊名,岂不遭人嗤笑?”   “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宗主,这样的宗门我看不出有何前途,不如趁早另谋高就!”   “是啊,如果随便推举一个人就能当宗主,我宁可投奔他宗!”   “我也走……”   一人呼,千人应。   在场的所有长老,除了右长清和齐浩广,其余全部与詹良意见一致。   甚至有些大弟子见自己的师尊扬言要离开,也纷纷发声追随自家师尊一起离开。   见这么多人呼应自己,詹良顿觉很有面子,高高扬起下巴,一脸傲慢地看向对面的右长清和齐浩广。   哼,整个宗门都反对,他就不信就凭他两个,能把这小丫头推举成宗主!   真叫这小丫头成了宗主,他们这些人往后在别的宗门面前可就真抬不起头来了。   要建树没建树,要修为没修为,一小丫头片子凭啥啊?   凭长得漂亮就能当宗主了?   那窑子里的姐儿们还挺漂亮呢!   齐浩广见众人全被詹良煽动起来,就有些急,忍不住悄悄传音给他:   “刚才在前殿里,你没瞧见炎姑娘的手笔么?人家只是随便一出手就是整整一箱子丹药,比咱么宗门一年炼制出的丹药都多!”   “更何况今年函湘宫位居第三的贵宝琅玕神木就是她的,你知道神木拍了多少灵石么?整整五百万上品灵石啊!再养活好几个咱么这样的宗门都够啦!”   “更何况炎姑娘还跟金家三娇结拜,她的几只商队全被空楠天请进了空家的府邸,她本人又与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交情莫逆,她现在还居住在契府,是契家少主的座上宾。”   “这样的人倘若当了咱么宗门的殿主,这附近的几方势力谁还敢欺负咱们白雾殿?这样的人脉,咱们宗门里谁能企及?”   “有这样人脉四通八达的炎姑娘护持白雾殿,咱们坐在自家宗门里就能高枕无忧,不比投奔其他势力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强?”   詹良刚才开口反对的时候,根本没想这么长远。   此刻听齐浩广仔细分析道来,他也觉得齐浩广的这番话颇有道理,心中十分懊悔刚才太过冲动。   可詹良是个直不楞登的性格,惯爱逞强斗狠又好面皮。   刚才众人纷纷随他附和,已经将他推到了反对派代表的位置上,碍于颜面,他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反对下去。   “不管怎样,我等是入宗门修仙的,我们的目的是将来问鼎天道,踏上永恒仙途,跟着这么一个修为还不如我等之人,我们还有何前程可言?宗门的未来还有何前程可言?”   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连他自己居然都有点信了。   后头的宗众被他这话煽动地越发情绪高涨,纷纷随声附和。   一时间,反对炎颜继承宗主之位的呼声响彻整个宗门大院……   就在众人反对高涨的声浪里,率先提出将宗主之位传给炎颜的右长清再次开口了。   “尔等以为,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我右长清么?” 第690章 天道运,帝道运,圣道运   “尔等以为,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我右长清么?”   右长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又掺入了灵炁,洪钟般压过所有门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山门大院。   所有人霎时全都不说话了。   众人:可不就你最先跪在地上说的,除了你还有谁啊?   虽然没有人开口回答右长清的话,可是所有人看向他的表情里,意思体现得明明白白。   右长清的目光从面前所有长老,弟子们脸上扫过,最后把手探入怀中。   等到他的手从怀里抽出来的时候,手掌上握着一根明晃晃的银链。   所有长老看见这根银链,皆忍不住诧异惊呼。   “这是宗主的锁云链!”   詹良第一个惊声叫道。   右长清全不理会众人诧异的表情,将手中锁云链往空中一掷,银光夺目的白链竟然化作一团雪白的云朵,徐徐向空中飞散。   随着云朵越飘越高,在半空中,竟然渐渐形成隐约的人的形貌。   炎颜几人也好奇仰头看向天空中白链幻化成的云朵人形。   人形越来越清晰,对面白雾殿所有长老,包括右长清,齐浩广和詹良在内,以及后面的所人宗门弟子尽皆跪地,恭敬向云中人像叩首。   云朵幻化的人像正是白雾殿已逝的老宗主。   此刻人像已经十分清晰,偌大的形象犹如真人一般浮现于虚空,白髯翩翩,容貌慈祥地俯瞰着下方的白雾殿众弟子。   “我宗门人听训,我此番渡劫若不幸身陨,此乃天数,不必过分悲伤。尔等需严守宗规,勤于修习,侯有德之人再现,再执雾宗。”   “我白雾一派择宗门之主,以德行,胸襟此二者为上,修行次之。有德可载万物,有度可容天地,眼界广博,可明辨眼前是非;心界广博,方可提升宗门气运。”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修行者,以本性为根,视众生均等,如天泽及万物而不为戾,此仁者可持掌我宗未来之主。”   “我宗门子弟莫失,莫忘,莫忘……”   老宗主的影响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渐渐地重新化作云雾消散于天地之间,只余那一句“莫失,莫忘……”仍久久回荡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所有人尽皆沉默了。   就连阿桂也虞昕竹,此刻也终于明白了右长清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炎颜刚才在大殿里说的那句:“众生面前,生命平等”的话,正契合了老宗主留下的遗言“以本性为根,视众生均等”   就连炎颜自己都震惊了。   她说的那句“生命平等”原本只是在地球生活时,对所有生命认可和尊重的一句常理,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跟白雾殿老宗主的遗训一样。   “是机缘巧合,或许也是天命之数。”神识里突然传出沧华的声音。   炎颜突地打了个激灵。   她忘了,这个世界的天道是掌管众生气运的。   莫非她的命中注定与白雾殿有撇不开的关系?   其实刚才炎颜答应做白雾殿的殿主,是以为她看见了……   狌狌。   白雾殿的这个殿主之位对炎颜真没任何吸引力,甚至还是累赘。   她未来带着商队走南闯北,到处寻找东方星宿散落在各地的星星,哪儿有闲功夫照料这个守家待业的宗门?   是以,右长清刚才提出要她担任宗主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拒绝。   可是,当炎颜回转头的时候,她看见的狌狌们那些温和纯净的目光。   狌狌们虽然很聪明,可以学会很多人族的技能,但它们永远都学不会人族的世故,或许是没有种群历史可以借鉴,或许是天性的东西。   炎颜深知,凭狌狌是永远无法独立与人族并存的,它们的纯善甚至连妖兽都能轻而易举欺骗。   可是她不能把它们一直养在须弥境里,她终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狌狌也终究要面对强悍又无比狡黠的人族。   到时候,它们仍旧会被抢夺被伤害,那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就在刚才,右长清提出让她继承宗主之位的时候,炎颜的脑中突然乍现一道灵光。   如果她在这个世界有一股追随的力量,那么在她离开之后,他们依旧可以继续跟狌狌合作生存下去。   可是培植一股力量实在太费事了,她根本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时间。   但如果有一个像白雾殿这样实力不算特别强的宗门,再加上沈煜云和毕承日后的成长……   炎颜突然觉得,这是个解决一切后顾之忧完美主意。   除了狌狌的未来有了依仗,就是在接应廖靖轩和斛律筠的运送矿石的商队上,白雾殿也有很大的优势,至少在这里他们有了个落脚的据点,同时也有当地势力保护,更安全便捷。   想到这些,炎颜毫不犹豫就应下了白雾殿殿主的职位。   然后,她就听见了白雾殿众长老的反对声音……   而眼前,就在白雾殿老殿主的遗像消散之后,对于她继承殿主的争论再次响了起来。   反对的依旧是詹良带头的一众人群。   “虽然是老殿主的遗训,可是老殿主毕竟已经仙逝,他老人家已经无法顾及我等晚辈弟子的修行。我们拜入宗门是为了提升修行,”   “如今让一个修为还不如我的人担任殿主,我们往后还如何提升,难不成还要慢慢等她修为超过了我们再与她请教么?到时候我们恐怕早都圆寂了,还谈何提升!”   后面众人也纷纷附和,就算没有随声附和的也尽皆沉默,显然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意思。   右长清怒斥:“莫非尔等连老宗主的话都要违背么?”   詹良冷哼:“老宗主的话我们自是不想违背,可是老宗主已经无暇顾及我等,我们没必要死守着一句遗言,就耽搁了自己的后半辈子吧?”   “你——”   “说来说去,你们无非就嫌我修为不够高呗!”   右长清的话突兀地被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打断,众人一震。   炎颜终于开口了。   潋滟美目缓缓扫过众人,炎颜笑启朱唇:“好,既然尔等不服,便明日来战!” 第691章 吸溜面条也没这么轻松   “尔等不服,便明日来战!”   炎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是寻常那般晏晏浅笑。   只是,这句话传进白雾殿宗众的耳朵里,却是令在场所有人尽皆震惊。   炎颜这相当于向整个白雾殿叫板。   她不过区区一个金丹期修士,白雾殿虽然没有神境,但几位长老确全已抵达元婴境界。   到底是谁给她这大的胆子!   就连旁边的齐浩广和右长清,也全被炎颜这番话给震惊了。   齐浩广生怕宗门里这帮不懂事儿的,把炎颜这位财神奶奶给挤兑走了,赶紧站出来给她替圆场。   “呃,炎姑娘,我等既然推举你为信任宗主,便是出于我等的一番真心实意。刚才老宗主的遗训您也看见了,您的观念完全符合老宗主遗训中所言,择新任宗主的条件,所以您不用以这种方式证明……”   右长清也道:“炎姑娘,我请您做我白雾殿信任宗主,完全是出于尊重师父他老人家的临终遗言,这些年,我只遇到您一位胸襟气魄完全附和师父的择宗主标准,姑娘……”   “是啊,我们确是一番诚意……”   右长清和齐浩广仍想极力劝说,尽管两人的目的不同,但是最终的目标是一致的。   因此,他俩是打心眼儿里真怕炎颜被宗门众人给逼走了。   炎颜轻轻抬了下手,制止住两人的劝说,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白雾殿众人的当前。   “今日来贵宗门只是单纯赶来相助,贵宗门的二位长老提出由我继承白雾殿下一任宗主,这件事我也十分意外,但我仍决定接受两位长老的请求,担任白雾殿信任宗主。”   炎颜的这句话说完,下面立刻想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前排的众位长老亦是面色各异。   但绝大多数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不满,还有不服气。   炎颜刚才的这番话,就算是正式宣布,她已经决定接任白雾殿新任殿主之职。   并且从炎颜的语气里,他们也同时听出来了,这小姑娘似全不在乎他们这些长老们反对的声音。   好狂妄!   炎颜潋滟眸光从在场所有长老和弟子们扫过,语气沉缓:“我知道你们并不了解我的实力,也不清楚跟着我这个宗主,未来能有何作为。既然我答应当这个宗主,必然要拿出些本事证实自己的实力,顺带堵一堵某些门人的嘴。”   说完,炎颜美眸向旁边一觑,就落在了刚才一直出声反对的第二偏殿大长老,詹良的身上。   对上炎颜的目光,詹良也不知为啥,心神禁不住就一颤。   颤完了詹良自己还纳闷呢。   他也不知道为啥,自己的修为明明比炎颜高,却不知为啥,对上炎颜那双漆黑的瞳仁,他就莫名紧张。   紧张个毛!   对方不过一个金丹期的女娃子。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詹良在心里狠狠啐了自己一口,再次抬眼迎向炎颜的目光。   炎颜平和一笑,开口问道:“詹长老来白雾殿有多久了?”   “自当年入宗门时起,至今已有一百五十七载。你问这个作甚?”   詹良虽然如实回复了炎颜,目中却满是疑惑,他不清楚炎颜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目光里充满戒备。   炎颜点头:“嗯,确实有些年头了,既然是第二偏殿的长老,詹长老对白雾殿的白连锁以及白炼功法想必领悟十分深入。”   听炎颜询问白炼功法,詹良的表情立马变得颇有自信:“那是自然,我早年间虽然是以剑道入修行,但自从拜入白雾殿,这百多年一直潜心修行白炼功法,不然也不会修为精进得如此速度,被推举为第二偏殿的大长老。”   詹良虽然脾气不是很好,但修行方面的确异常勤勉,也比其他长老悟性更高,甚至就算身为老宗主的亲传弟子的右长清,在对功法体悟方面,也有些地方不及詹良。   这也是詹良在宗门内骄横的原因之一。   修为高,就算脾气大些别人也只能忍着他。   炎颜轻轻颔首:“即使如此,今日就劳烦詹长老,在此将白雾殿的功法招式尽数施展一遍。”   詹良挑眉,脸上的质疑更甚:“在这儿?现在?”   炎颜容色平和,轻轻函数:“此刻,就在此地。”   詹良皱眉:“为何要我现在当众施展白炼功法?你刚才不是说过,不服者明日找你切磋么?”   炎颜颔首:“话是我说的没错。不过我至今还未见过白炼功法的全套招式极术法,如何与尔等切磋?”   她这番话说出来,不光白雾殿的众人,就连站在她身后的虞昕竹,阿桂和邵云心都听得几乎惊掉下巴。   他们刚才听炎颜说“不服来战”还以为她要用她自己的空间术法呢。   敢情炎颜要用人家白雾殿的白炼功法跟人家白雾殿的众人对打。   这姑娘莫不是说梦话呢?   这次就连右长清和齐浩广都听傻眼了。   一人敢出言单挑一个宗门就够厉害了,居然还要用他们白雾殿自家的白炼功法。   并且明天就比试,这姑娘今天都还没见过白炼功法长啥样!   这姑娘不会是突然被天上掉下个宗主给砸蒙了,兴奋地说胡话呢吧!   此刻就连下面站着的众白雾殿长老都听傻眼了。   别说修炼到一定境界,就算要真正学会一门功法,从入门到娴熟至少都要十年八年的。   这姑娘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让人走一遍就成了。   吸溜面条都没这么爽快!   詹良站在原地没动地方,一双眼睛铜铃似得瞪着炎颜。   炎颜挑眉:“不是在白雾殿待了百多年了,怎么光站着不动?莫不是把功法给忘了?”   詹良:“……”   他这是忘了么?   他这分明是被惊呆了好吧。   不过看见炎颜始终容色轻松自然,眼神中又带着十分的认真,并不像说玩笑话的样子。   詹良的手默默地摸向腰间的白链,跨步向场地中央走去。   眼看就要走到院落中了,詹良冷不防突然又转回身,一本正经地看向炎颜。   “咱可说好了,可认真学功法,不兴耍人玩儿!”   他咋觉得这姑娘这么不靠谱呢! 第692章 三日后,来揍你!   詹良刚才还一副刚直的性子,此刻突然转身求证的这个动作,炎颜差点笑喷。   强憋着笑,炎颜点了下头:“嗯,君无戏言!”   见炎颜当着众人的面亲口保证了,不是当众报复他,拿他当猴耍,詹良这才卸下腰间白链,行向场地正中央。   稍事,呼啸风起,白链翻滚间如云蒸霞蔚,招式开合颇有云海缥缈之气势。   詹良自起式始身形如云似幻,将一整套白链功法走势,如行云流水般运行出来,尽皆展现在炎颜的面前……   打自詹开始运转白雾功法的时候,炎颜一张玉面就由刚才的谈笑风生渐渐变得格外认真。   澄澈如泉的目光一刻不离场地内施展功法的詹良,漆如点墨的眼中尽是对方施展的一个个术法,伽印……   白雾殿的白炼功法在东方大陆上,虽然并没得到广泛的传播,并且也只有十五个基本法门,在众多流派深广的大术法中,算是年轻稚嫩的。   可是,只这十五个基本法本,却体现了天地之间,风起云涌,白雾弥天的大气象,也自其中可窥见白雾殿老宗主的确是个有大胸襟,大气魄之人,不愧是一代开宗立派的宗师。   将整个白雾殿的全套功法尽数运行完毕,詹良大概用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最后一式收敛,半空中的詹良缓缓降下云端。   刚走回先前的位置,就见炎颜拧着细长的黛眉,眼神还迷离在刚才他施展功法的位置。   漂亮的小脸板的特别严肃,似正在仔细琢磨刚才他的招式……   见炎颜琢磨得这么认真,詹良想起她刚才说明日就用白雾功法跟他们比试……   这丫头说的该不会真的吧?   如果她真有这样的本事,他再给她把所有招式走一遍都行!   其实在詹良的心里,如果炎颜能个把月把招式全部学会,他就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他们白雾殿的这套白雾功法,表面看上去虽然只有十五套,但其实每一个招式都有其内涵,招式与招式之间又颇有渊源,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   “这套白雾功法,表面来看只有区区十五招,其内却是内涵广博,十五个招式之间相互勾连辉映,相辅相成,远非其表看上去那般简单……”   与此同时,在炎颜的神识里,也同样响起这样一番言辞。   当然,说这番话的是沧华。   凭炎颜,要想在对方只将功法走一遍的情况下,她肯定是学不会的,甚至连第一招都记不全。   但自从有了上次与契无忌近身搏击太极柔术的经验,炎颜就知道,沧华是学习打架的天才。   任何招式只要他看上一遍,不光能全部记住,还能把其中的优劣详细分析,并加以修正。   沧华就是炎颜最大的作弊器。   因此,刚才炎颜让詹良演习的那一遍白炼功法,其实不是给自己看,而是给须弥境里的沧华看的。   此刻,沧华仍在继续介绍关于白炼功法的东西:   “这套功法优势有十一处……不足三十五处……并且从最后的收式来看,这套功法并非完整的功法,待你得闲时进来,我将后续的功法详细说与你……”   炎颜此刻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眼帘深垂,众人只当她心里正在回顾刚才的詹良的走式。都很默契地安安静静候着,无人出声打扰。   如果此刻众人能看见她眼帘下藏的漆黑瞳仁,就能发现那瞳仁此刻放地大大的。   显然神识已经收入了识海深处。   得知沧华已经完全记录下白炼功法的完整招式,炎颜才把神识由识海里退出来。   抬起头,炎颜看向白雾殿众门徒:“从现在起,给我一天的时间。一天后,我用贵宗门的白炼功法与贵宗门最厉害的一位长老比试。当然,需要对方将修为降至与我相同的品阶。”   炎颜最后附加的这个条件并不过分。   只用一天的时间,不光学会一门功法,还用这门新学的功法跟对方宗门的长老对决,这已经是绝对逆天的悟性了。   就是老宗主在世都没有炎颜这样的本事。   拥有这等悟性,将来在修行一途上的前程绝对无可限量,即便眼下修为低一点,将来也势必有所大成。   况且炎颜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跟在场的他们这些活了几百岁的老头子相比,在修为上已算神速,普通人远不能及。   这次仍是詹良第一个开口:“一日为期也太苛刻了些,显得我宗门族众仗势欺人。就给你半月的期限。   只要在这半个月内,你能学会我宗门的功法,并用我宗门的白炼功法与我对决成平局,我就收回先前的那些话,鼎力支持你成为我宗门新任宗主。”   詹良说完,就发现炎颜尚没啥反应,旁边站着的齐浩广和右长清同时用异样的眼神向他看过来。   那眼神意思分明就是:给人家半个月就不是仗势欺人了?尼玛你入宗门那会儿,光学会就学了十好几年呢,好意思大言不惭跟人家小姑娘说半个月,看把你大方的!   詹良霎时被两人的眼神臊了个大红脸。   他们这几位长老都是宗门的老人了,谁不知道谁的底细。   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詹良趁着炎颜尚未开口,踌躇着改口道:“呃……半月的期限其实也着实有些仓促,要不……一年?”   詹良这回不敢随意决定了,最后竟然还用了疑问句。   炎颜都被他逗乐了。   这是让她挑呢?   轻笑了一声,炎颜摆手:“不必这般麻烦。既然你们觉得给我一日的期限对我不公,那就在原来的期限上延长三倍。以三日为期,三日后仍在此地,我与贵宗门推举出来的长老,用贵宗门的白炼功法对决。”   齐浩广赶紧劝:“炎姑娘,三日也实在太短了点,要不就半月吧!”   这姑娘可真冲动,咋就不懂得见好就收呢!   炎颜手一扬:“君无戏语,就以三日为期!”   詹良等众长老见炎颜如此豪爽,心中顿生佩服,纷纷异口同声:“三日为期!”   三日之后的宗内对决,就此定立。 第693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既然定下三日为期,炎颜四人便暂住在了白雾殿宗门内。   齐浩广亲自将炎颜几人安置在宗门内最好的客居庭院。   为了修炼方便,炎颜并未与虞昕竹三人住在一个院子,而是单独择了一个院落住下。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进出须弥境方便。   狌狌们已经送回了须弥境中,仍旧假托密林来去,由沧华用树木做掩饰,并未被人察觉。   折腾了一日,等到安置妥当时天色已晚。   虽然炎颜几人早已辟谷,但右长清为表宗门对几人的敬意,仍命宗门内善烹饪的修士专门整治了精致的酒菜款待。   酒过三巡,趁此刻无外人,右长清从怀中取出一枚留影壁,轻轻放在炎颜的面前。   “这里面家师生前亲口传授的白炼功法本卷,还有入门心得以及修炼时需要注意的事项纪要,还包括白炼功法一些不为外传的秘籍法门。这些对姑娘研习本宗功法皆有助益。”   炎颜安静听完右长清的话,却并没去碰面前的留影壁,拱手一笑:“多谢右长老为我谋划周全。可我眼下尚未承接白雾殿的宗主之位,现在就私窥宗门秘籍,这么做不合适。右长老还是将贵宗秘籍收回吧。”   万一最后没当上宗主,却看了人家的秘籍,炎颜觉得这么干有点不厚道。   她本人对白炼功法并不感兴趣,有沧华掌握的那些就够了,没必要看人家的心得秘法。   炎颜只是觉得不合适就随口推了,可是她这个举止落在右长清和齐浩广的眼里,确是难得的风日洒然磊落做派。   顿令两人心中更加佩服。   这要是换成了别人,恨不得赶紧拿回去再复制它几份。   毕竟修炼秘籍这是一个宗门至高秘要,就算啥也不干,拿出去交易都能换不少好处。   到了这一刻,就连齐浩广都承认,尽管右长清这家伙脾气又臭又固执,总跟别的长老们相处不来,可选宗主的眼光确实不错。   就冲炎颜这人品,就连他也心里佩服。   酒酣宴罢,右长清和齐浩广告辞离去。只剩下虞昕竹,阿桂和邵云心三个自己人。   虞昕竹挥手打开结界,刚才还淡定自若的脸马上就变了:“你今日实在太冒失了,就算白炼功法招式不多,也不可能短短数日掌握要领啊!”   虞昕竹话里忍不住就带出些责备的意思,显然是怪炎颜话说的太冲动。   阿桂知道虞昕竹对待自己人一向习惯说话直来直去,她这是把炎颜当成自己人了。   他炎颜接受不了虞昕竹的话,劝道:“小阁主莫急,先听听炎姑娘的意思,她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   邵云心虽然没开口,目光中却也同样充满担忧。   炎颜自然知道虞昕竹是为自己担心,温和安抚:“放心,我既应承此事,定有办法应对。”   阿桂也道:“你需要我们如何帮忙尽管开口!”   炎颜:“别的倒不用,只是我闭关研习功法这三日你们需帮我护法,不得令人进入我居住的院落。”   阿桂:“这点你放心,保管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四人又闲话几句,炎颜从这边院子出来,回了自己单独居住的小院。   她的院子距离虞昕竹三人院落并不远,几步就到了。   推门进入屋内,房中茶水器物一应俱全,皆由齐浩广安排的妥妥当当。   只是炎颜特别交代,她的院子无需留宗门弟子照应。因此,这边显得有些冷清。   挥手清风一扫,点燃案上的铜豆,屋内顿时被橘色氤氲的暖光笼罩。   炎颜唤出吨巴在房内守着,闪身就进了须弥境。   进了须弥境,炎颜却并未去寻沧华,直接回了自己的玉兰楼。   沧华仍旧如寻常倚着老玉兰树枝桠,持卷饮茶。炎颜进来时也并未侧目,仿佛根本没看见她。   狌兽群日间出去帮忙挑拣狐妖,所有的狌狌全都亲眼目睹了白雾殿大院前发生的一切。   真正身临其境,跟沧华在须弥境里直播的感觉完全不同。   它们虽然是兽,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外面那些白雾殿的修士们,对炎颜充满敌意和不信任。   也同时感受到了那些人给炎颜很大的压力。   今天,所有狌狌都没有去工作,学习……   它们全都静静地待在不远处,望着炎颜的玉兰楼,红宝石般单纯漂亮的眼睛里充满担忧。   阿吉坐在邓文明炼丹的木台上,仰头看着从玉兰楼二楼窗内透出的温婉烛光……   它知道炎颜正在那里忙着学习白雾殿的功法。   阿吉忍不住问身边盘膝坐在丹炉前的邓文明:“邓先生?今日炎姑娘带我们出去,帮了这个白雾殿这么大的忙,为何他们仍要为难炎姑娘?他们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们?书上言:受人点水恩,当思涌泉报。他们这算不算以怨报德?”   邓文明熟稔地对着炉膛内正在燃烧的淡紫色火焰打出个伽印,才过转身。   他也抬头看了眼玉兰楼的二楼木窗:“人族世界远非书上写的那么简单,很多事都不能套用书上既定的道理去解释。但有个根本的道理,就是颜曾教过咱们的,那就是‘你动了谁的奶酪,谁就会跟你急’”   “颜要做白雾殿的宗主,就是动了白雾殿宗门的奶酪,所以对方急眼了。跟你们帮忙捉妖是两回事。”   阿吉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们人族的想法实在太复杂了,我们狌狌可能永远都理解不了。这大概也是我们永远都没你们聪明的缘故。”   邓文明却微笑摇头:“狌狌没有人聪明,但是狌狌胜在性情纯粹。狌狌做什么事就只专注眼前这一件,其他的概不去想。所以狌狌经常能把事做的很好。”   “而人族却经常手上干着这件事,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所以,人族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庸庸碌碌一事无成。”   说完,邓文明侧头看向身边的阿吉:“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阿吉摇头:“我们狌狌是因为脑子不聪明,才没办法想别的,眼前的事情都想不过来。而你们人族可以手和脑分开用,这恰证明了你们比我们聪明。”   邓文明:“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聪明反被聪明误,邓文明觉得这句话送给白雾殿那帮人特别合适。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第694章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白雾殿那些门人只看见炎颜此刻的修为,这些人就像枝头白雪,比白梅空好的只有一抹雪色。   而他们这样的人,是看不清炎颜其内真实的非凡能力。   炎颜就如那傲然枝头的白梅,幽幽暗香,沁芳深远   白雾殿那些目光短浅的门人永远都想不到,跟着炎颜这样一个宗主,会拥有怎样辉煌的未来……   不过邓文明也有些不解。   他知道炎颜的目标是归墟,在此之前,她不可能定居生活。   既然如此,她要白雾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宗门作甚?   而此刻令所有人费解的炎颜,正端坐在玉兰楼二楼的书桌前。   在她的面前,铺开一条长长的白卷,一副副白雾殿的功法图,被她以素描的方式跃然纸上……   须弥境中的时辰与山海界始终保持一致,不知不觉天光泛白……   只剩下不足半个指长的碳棒被炎颜轻轻一丢,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落在背后的桌面上。   炎颜拍了拍手,抱臂欣赏绘制一宿的作品。   长长的画卷上总共七十二副图。   前六十副图,每四副一组,正是白雾殿十五招式被一一拆分出来的起,承,转,合四步。   余下的十二幅是白雾阵法的法诀。   如果白雾殿众人此刻在这里,定会被炎颜这幅画惊地目瞪口呆。   谁都想不到她竟然将每一个招式全部记了下来。   没错,其实炎颜自己也记住了那些招式,只不过她不确定自己的记忆力是否准确,需要找沧华求证。   毕竟功法这等事马虎不得,差之毫厘,使出来便会谬以千里。   曾在地球的时候,炎颜的记忆里就很了不得,几乎能达到过目不忘。   现在修为提升到了金丹期,眼力,耳力,记忆力也同样跟着成倍提升。   尤其炎颜所拥有的是空间力量,她观察力之敏锐,更超同级别修士许多倍。   几乎所有的事物在其运行和静止的过程中,或连贯或简断的动作之间,哪怕只有一根脑神经在思考,也会引发时间和空间的细微波动。   只要有时空波动,炎颜就会有所感应。   因此,许多细小的动作或许一般修士无法体察,却无法逃脱炎颜的觉察。   沧华逆天的记忆力是凭借他强悍的神力完成。   而炎颜的逆天的记忆力,完全是因为她特殊的空间力量属性。   不过这个方法也是经沧华点拨,她才开始琢磨学习的。   所有神境都或多或少会些空间类的术法。   将绘制的功法一一看完,炎颜帅气地打了个响指,面前十几米的长卷就自动卷成一卷。   伸手将卷轴握在手中,炎颜飞身跃出窗外,身姿轻盈地落在沧华的龛台上。   一低头,正对上沧华那双比阳春白雪还美的长眸。   握着卷轴的手一合,炎颜冲着沧华俏皮地行了个礼:“白雾殿宗主炎颜前来讨教,还望帝君不吝赐教!”   沧华尚未开口,旁边就传来一阵“叮咣叮咣……”的金属敲击声。   炎颜黛眉一拧,侧头看过去:“烈山鼎我一直琢磨给你那四条小短腿儿上套几个降噪胶皮套,你这走路声也太影响人情绪了,邓文明居然能忍你这么久!”   “叮咣叮咣……炎丫头你这还没当上宗主呢就嫌弃我老鼎啦?”   “我可告诉你,等你成了白雾殿的宗主,你用得着我老鼎的地方可多着呢,天底下哪个宗门不炼丹?哪个宗门不嗑※药?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哼!”   炎颜嘻嘻一笑,纤白的手指在烈山鼎鼎身雕刻的兽脸脑门上弹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金属脆响:“我哪有嫌弃你啊,这不是怕你每天走的路多,把这鼎腿儿给磨短了嘛。”   “毕竟你是个铁打的,又不像我们这等肉长的,磨短了就得回炉,你不是最怕回炉?”   烈山鼎身上的兽眼蓦地瞪圆:“嗯,此言有理!丝丝呢?明儿我就让丝丝给我纳双鞋,要千层底儿的……”   丝丝从它自己的小绣楼里探出头来,一脸鄙夷:“可拉到吧,你见过那个炉子还穿鞋的?给你垫两块转头就完了。”   烈山鼎:“能一样么?那些炉子不会走,我会走,当然要穿鞋!”   丝丝:“行啊,可是你又没脚,要不先让帝君把你回炉,给你捏出四只脚丫来,我再给你做鞋,别说千层底儿的,给你做绣花鞋都成!”   这回连阿祥带领做裁剪缝纫的狌狌们全都给逗乐了。   一听说又要回炉,烈山鼎立马不吭声了。   叮咣叮咣又转了回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还是算了吧,为了穿个鞋回炉重锻,我烈山鼎是那么傻的鼎么?就这腿儿先凑合用把,真磨短了再说……”   炎颜,丝丝和阿祥都忍不住笑起来。   众人说笑的功夫,沧华已经将炎颜绘制的那些功法图仔细看过了一遍。   邓文明手里捧着一颗上品丹药来给沧华过目,见沧华面前漂浮的长长的画卷,不解问:“既然有投影壁,为何还要费工夫一笔一笔地画出来?”   炎颜摇头:“光动眼,跟手眼共用的功夫截然不同。画呈在纸上一面就需在脑中反复描摹千面,我绘制这七十二副图,便在脑中将功法琢磨了七万两千遍。就算尚未上手,其中要领也多少领悟了些。”   邓文明方才明悟,不禁佩服炎颜的用功,却忍不住怜惜道:“有帝君指教,你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炎颜清淡一笑:“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她说的云淡风轻,邓文明却听得如仰止高山。   就连不远处一直坐在炼丹台上的阿吉,也目光怔怔地向这边望过来。   炎颜经常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让他们悟很久……   就在此时,众人听见一直沉默的沧华缓缓道:“这套白炼功法已无需再行计较,直接说说你看出的这套功法中的不足吧。”   所有人,包括烈山鼎在内都惊呆了。   这套功法炎颜就算掌握了?   可她连招式都没走过一遍呢,这就要探讨不足了?   就画了幅画就学会了,你让白雾殿的人还怎么活!   炎颜却唇角一弯,手中握着的茶盏突然飞出,从杯中泼洒的茶水瞬间蒸腾成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迷蒙的白雾中,炎颜身形如云卷云舒,直接攻向对面端坐的沧华。 第695章 云板声   三日之期,疏忽而至   清晨,天气正好,阳光柔软似金色绒毛。   在僻静的院墙外,两个身影探头探脑往院子里头瞅,边瞅还边小声嘀咕……   “你说,炎姑娘该不会后悔了,偷偷跑了吧?”   说话的是齐浩广。   他是特地跟右长清过来迎炎颜出关的,顺便陪她前往练功场。   他身边站着表情一贯严肃的右长清。   听见齐浩广的话,右长清不悦地皱眉:“莫要胡言!炎姑娘这几日皆在院中闭关修炼,不曾离开。”   齐浩广挑眉:“可是既是研习功法,为何不见她出门?闷在屋子里能研习出个啥?这又不是女人绣花。”   右长清:“说好了三日为期,我们只管恭候便是。炎姑娘既然敢应下,自有她的研习方法。”   齐浩广撇了撇嘴:“说实话,三天的期限就想学会白雾功法,这事儿我不信,莫非你真信?”   右长清这回没说话。   说实在的,他心里其实也没谱。   因为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白雾功法全套只有十五式,但它既是被东方大陆诸多宗门所承认的功法,尽管看着招式朴实简单,却也有其内在奥义。   否则当年师父创立这套功法的时候,不至于耗费整整三百载光阴。   三日……   右长清回想起自己当年研习白雾功法的情形,这么短的时间,他连一招一式都学不会呢……   “欸?屋子里怎得飘出烟来啦!”   就在右长清走神的时候,突然被齐浩广的叫声打断。   他收回思绪往院中看去,果然见丝丝缕缕的白烟自炎颜居住的卧房窗内散逸出来,其中有一股还特别浓郁。   “我天!该不会屋里起火了吧!”   齐浩广惊叫一声,纵身就飞进了院子里。   右长清却站在原地没动,双目狐疑地盯着渐渐飘远的那阵缥缈白烟。   此刻他俩脑子里都在想别的事,就同时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这三日一直严丝合缝笼罩在这里的,阿桂那严严实实的神境结界,消失了。   “不是着火,屋里根本没人……”   急吼吼冲进房间里的齐浩广嚷嚷着又跑了出来,站在房门前瞪着仍杵在院门外发呆的右长清。   右长清长眉紧锁:“我觉得刚才那白烟不像着火……”   就在二人疑惑之际,突然听见一阵悠长的云板声从远处传来。   云板是宗门的召集令。   听见云板声,二人同时纵身而起,腰间白链自动飞出,化作一道白光托着二人,直奔宗门最大的练功场而去。   与此同时,宗门内三大偏殿的弟子,执事,长老也全都听见了云板声,纷纷向练功场赶去。   御剑飞在前端的詹良最早抵达练功场。   今日是炎颜议定的与宗门众人比较功法的日子,他其实早早就在自己的院中候着通传消息了。   此刻听见云板声,立马纵身而起,竟然头一个赶到了练功场。   见场中还没来几个人,尤其各殿的长老们还一个都没来,炎颜他们四人也没到,詹良觉得自己这会儿下去显得有点沉不住气,便掉转头向悬挂云板的亭顶飞去。   詹良觉得这云板肯定是通知众人比试即将开始的通传消息,他就想看看敲击云板的是炎颜自己,还是右长清或者齐浩广。   如果是炎颜……   詹良嘴一咧,眼睛里露出一丝儿坏笑。   他就索性用困云阵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困在这地方,就让她在这儿敲上一整天云板。   看她到时还有何脸面嚷嚷要当他们白雾殿的殿主!   心里打定了这般主意,詹良御空的速度倏然加快,眨眼就到了。   可是,当詹良的目光落在悬挂云板的山顶亭中时,整个人就是一呆。   亭中空无一人!   只有悬在亭中的云板,无风自摆,自其上发出“叮……叮……叮……叮……”清脆悠扬的声音。   云板虽是常见的通联用物,可是山门中的云板却也与凡间使用的云板不同,其上设有禁制,非运灵炁不得击响。   绝对不可能被普通物品敲响,更何况是风!   詹良满心质疑,飞至近前,站在亭中仰着头仔细端详云板,却完全没看出任何异样,他甚至连周围的灵炁波动都没感觉到。   难道是阿桂在用术法击板?   他修为不如人,所以感受不到阿桂的灵炁波动?   就在詹良满心质疑地立在山顶亭中的时候,他没察觉,周围一直有薄如蝉翼的浅淡烟雾笼罩。   而此刻,几乎所有的白雾殿长老,弟子,包括齐浩广和右长清,已经全都聚集在了宗门内最大的练功场。   “叮……叮……叮……叮……”   悠扬缓慢,富有节奏的云板声依旧响彻整个山门。   众人却迟迟不见炎颜到来,甚至连虞昕竹,阿桂和邵云心都没到场。   在场的白雾殿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有长老忍不住问:“说好的今日比试,炎姑娘怎还未赶来?”   又有长老道:“这几日都不曾见她研究功法,也不知学会了没有……”   同时也有长老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说不准这会儿炎姑娘已经回钜燕堡去了呢!”   有人反驳:“应该没有。昨日我经过客居小院,还感应到了那位桂护法的结界。”   有人嗤笑:“说不定是个障眼法呢,我就不信她能在短短三日就学会白炼功法……”   众口不一,议论纷纷,整个练功场一时喧声不绝。   只是众人都与顶亭中的詹良一样,谁也没察觉到周围弥漫的,肉眼难见的薄雾……   齐浩广和右长清站在众人的最前端,听着后面议论声越来越高。   齐浩广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右长清:“都来的差不多了,怎的还不见炎姑娘?咋光敲起云板没完没了了?”   右长清不说话,却将目光投向远处锐峰上悬挂云板的顶亭方向……   他总觉得眼前这事儿有啥地方不对劲。   凭直觉,右长清觉得炎颜并没离开宗门。   可是她人到底去哪儿了?   右长清又想起了刚才从炎颜房中飞出的那一阵白烟。   而就在他稍事走神的片刻功夫,站在身边聒噪不休的齐浩广却突然消失了。 第696章 大成,白雾起   “这是……困云阵!”   等到顶亭中的詹良回过神来,他的周围已经完全被浓郁的白雾覆盖,入眼除了一望无际的茫茫白烟,什么都看不见。   “叮……叮……叮……叮……”   头顶依旧传来云板敲击的声音,詹良的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这一道声音。   詹良冷笑一声:“哼!才学会我白雾殿的困云阵,就想困住我么?忒也天真!”   说话间,心中已经迅速捻起熟悉的伽印,一股冰蓝色的水灵炁自指尖疯狂涌出。   带着运行于指尖的水灵炁,詹良在面前的虚空中迅速写下一枚符文。   符文一成便自有水灵炁赋予其上,詹良运转更澎湃的精纯灵炁,手掌用力拍向面前符纹,口中大喝:“拨云见日!”   符纹顿生水波光澜,耀得周围浓雾瞬间消散殆尽。   詹良再看周围,发现他竟然已经来到了炎颜客居的小院门前。   “哼!就这等困云阵,还差着远呢!”   冷嗤一声,詹良跨步就进了院中。   来到炎颜居住的正房门前,詹良立在门前抱拳拱手:“三日之约已到,今日便是比试功法的日子,詹良特来此请炎姑娘赐教!”   其实詹良进来也不过是看一看,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会在此遇见炎颜。   炎颜这会儿多半已经去了练功场,甚至觉得没把握与他们对抗,已经离开了白雾殿。   可是他话音刚落,炎颜居住的房门竟然慢慢地开了。   并没见有人自房中出来,可是詹良却听见一声温和的:“进来吧。”   他皱了下眉。   刚才那个声音,他虽听出是炎颜在说话,却不能肯定是不是从屋里传出来的。   听着有些空灵,好像是从天上传下来的,又好像自他的神识中生出来的……   嗨!管它呢,既然她让进去就进去。   先把那丫头揍服气了再说!   詹良也没多想,跨步就进了房间。   房间内,炎颜端坐在茶桌旁,正手捻茶盏,笑吟吟望着他。   詹良一见炎颜,眉头拧得更紧了:“你自己定下的三日期限,如今众人全在前头等你呢,你倒好,还在这儿坐得四平八稳,你也真能坐得住!”   说话间,詹良在神识中迅速捻了个诀,腰间的锁云链迅不及防刺向炎颜的面门,带着嚯嚯风声,笔直如箭。   炎颜纵身自座位上腾起,手中亦同时多出一条亮银白链。   跃起的同时,炎颜脚尖顺势一点已经刺至近前的银链,手中的链条旋转如飞,形成一个虚影的圆。   圆的中心,竟然是两尾首位相互纠缠的阴阳双鱼。   脸上挂着浅淡笑靥,炎颜附身看向下方一击未中,再次运行术法的詹良,缓缓道:“链者,兵刃之柔也。柔于外而韧于内,则柔弱可胜刚强。鱼不可脱於渊,我宗之利器不可示人……”   炎颜的声音传入耳中,詹良心头就是一震。   这话奥义难解,他听得模棱两可,却觉其中深意浩渺,有道运其中。   虽然感觉这话有如醍醐灌顶,可是此刻的詹良却一心求胜,根本无暇揣摩,功法迅捷不休向炎颜攻击而去。   炎颜虽然也用白雾殿的十五式还击,可是更多的招式却是詹良没见过的,虽确定没见过,但看着又有些眼熟。   尽管察觉到今日的事处处透着蹊跷,可是此刻的詹良已经完全来不及思考。   因为他发现,他攻击向炎颜的术法对方不但全部都接了下来,并且看上去比他还要轻松。   詹良本就心急求胜,并且在他的潜意识里,从来就没觉得炎颜有赢得可能。   可是眼前完全失控的情形,让詹良毫无防备措手不及,求胜的心情却依旧迫切,这让詹良越发焦躁,连手上打出的伽印都开始频繁出现偏差。   与此同时,练功场上的众弟子也跟詹良一样,周围全部被浓郁的白雾笼罩。   他们完全看不见彼此,却同时战得不亦乐乎。   此刻在每个人的眼中都有个炎颜。   每个炎颜在应对众宗门弟子的时候却招式各异,变幻莫测。   众人感觉她用的是白雾功法,但是与他们所学的白雾功法又不尽相同。   最初,几乎所有白雾殿门人,上至诸位长老,下至众弟子,全部都竭尽所能想赢。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区区三日,炎颜不可能用白链功法赢他们。   凭着心里那种先入为主的优越感,他们对炎颜有种天然的轻视。   可是,渐渐地他们就发现,炎颜施展的白链功法,跟他们所施展出来的白链功法有很大区别。   他们招式行走十五式,便就在这十五式之间相互组合运用。   炎颜施展的白链功法却仿若海潮起伏,风起云涌间波澜无状,幻化无穷。   詹良,右长清和齐浩广这些宗内长老们,对白链功法的领悟自然比普通弟子深厚,在与炎颜的对决中,他们渐渐开始有所颖悟。   当连詹良都开始变得毫无战意,完全沉浸在平等心态的切磋状态时,所有人的耳畔同时响起炎颜的声音: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静胜躁,寒胜热;   清静,为天下正!”   炎颜的声音仿若响彻天地间,又仿若发自每个人的神识内。   当最后一个“正”字由炎颜口中吐出,白雾殿所有长老,门人竟皆停止了切磋。   所有人都恭敬端立,认真看着面前的炎颜。   炎颜依旧继续施展白链功法,只是此刻,她施展出的法术,伽印,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杀伐之气,举手间仿若直入白云深处,穿花寻路,浩气展霓图……   收式尽,炎颜手中白链蓦然消失,整个人缓缓自虚空落地。   与此同时,盘膝坐在练武场前的炎颜,神识里的也走完最后一个收式,缓缓地睁开了眼。   “叮……叮……叮……叮……”   悠扬的云板声再次响彻整个白雾殿。   众长老,弟子尽皆发自内心地向对面的炎颜深施一礼。   詹良向着面前的炎颜深深行礼,脸上全无三日前的傲气,恭敬道:“多谢宗主亲身赐教,良受教了!”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耳边再次听见云板声,面前的房屋和炎颜瞬间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第697章 天道酬勤,天音泛泛   眼前一切随着一缕白雾灰飞烟灭,只余飘荡风中清脆悦耳的云板声。   声声入耳,仿若声声如梦。   詹良呆立在原地,一时有点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   他最初那一击“拨云见识”原以为成功破除了炎颜布置的困云阵。   可是,就在刚才,炎颜以及她居住的小院,整个世界顷刻之间在眼前支离破碎,出现在詹良面前的,是一只蹲坐着的,皮色褐黄的杂毛土狗。   这狗是宗门里原本就有的,叫旺财,也不知谁养在这地方的。   这会儿旺财正歪着脑袋,眼中充满好奇地打量跟它面对面,已经站了许久的詹良。   在旺财的背后,还有间被掀了房顶的狗窝……   詹良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他扭头看向距离这里十几米远的山顶亭……   折腾了老半天,他还当真找去了炎颜居住的小院,跟人家切磋一番呢。   其实他连炎颜的困云阵都没破,就掀了个狗窝的顶子!   可是他却明显感觉到经脉中灵炁亏空,面前的旺财都好端端的……鬼知道他那些招式都释放哪儿去了!   刚才的一切,全部都是炎颜用困云阵布置的幻境。   可是困云阵应该周围皆是雪白云雾,怎会出现幻境?   不远处再次响起的云板声惊醒了对着狗发呆的詹良。   詹良这才恍然,这是真实世界的召唤,一个纵身御空而起。   这一次,他丝毫不敢怠慢,踉踉跄跄赶往大练功场。   等到他赶到的时候,整个大练功场上千余名白雾殿的弟子,执事,长老尽皆恭敬跪在场地上。   在众人的最前方,端立着那个熟悉的窈窕身影。   按下白链,詹良仓促停在众长老中间,抖袍袖纳头便拜:“第二偏殿大长老詹良来迟!”   当着全宗长老门人的面,詹良开口亦直呼炎颜为殿主,神态言辞充满恭敬,再无先前的无礼和傲慢。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詹良刚才虽不在这里,但他对待炎颜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必定与他们这些人一样,在困云阵中受到了炎颜的指教。   见詹良到来,炎颜略微颔首,轻轻抬手示意众门人起身。   “今日比试,我用的正是我白雾殿的困云阵结合当初老宗主开创的十五式,还有哪位不服者,可出列再战!”   风吹草动,全场寂寂,无一人出列。   沉吟片刻,詹良上前一步,拱手行礼:“今日宗主与我等众人切磋功法,其中奥义深远,已与先前的白雾功法大不相同,还望宗主不吝赐教!”   詹良说完,所有长老门人尽皆点头附和。   炎颜微笑,抬手一扬,一个卷轴自她掌中飞出,飞至众人头顶之上,迎风呼啦啦展开长长宗卷。   所有人都好奇抬头看向卷宗,却见卷宗之上,竟然有几十个炎颜在同时演练功法。   那些功法正是他们刚才在困云阵中,与炎颜对决时见过的那套,与白雾功法似像非像的功法。   功法由卷上影像研习,炎颜只用在前方解说,随着她解说的进程,卷上相应的影像会跃然而出,将她所说的功法为众人同步演示。   至此,白雾殿的众门人才察觉,原本只有十五式的功法,竟然已被炎颜延伸拓展,变成了四十五式。   也就是说,原先的每一个招式,都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度展开,拓展出两个全新的功法。   完整将新功法看完一遍,别人尚没反应,站在众人前面的右长清却突然再次跪地,向天叩首,声音因过于激动带着明显的颤抖。   “恩师啊!这些年,弟子长清一直内心负罪惶恐,弟子无能,不能将恩师流传于世的功法再度精进。亦没寻到可率领我白雾殿再造功业的新宗主。弟子每每夙夜忧叹,恐无颜面见恩师于九泉。”   “时至今日,弟子终于寻到了白雾殿最合适的宗主人选,他日泉下相见,弟子亦不辜负恩师托付!”   说完,右长清一个长头重重叩在地上。   在他的身后,所有白雾殿众长老,弟子尽皆伏跪于地,向前方的炎颜再三叩首,行拜师大礼。   就在众人行礼的时候,自天空中远远传来缥缈质朴的音律,有不知何处飘散下来的花瓣,纷纷扬扬自虚空洒下。   站在炎颜身后的虞昕竹和阿桂,邵云心全都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右长清,詹良,齐浩广等人也纷纷不自觉仰起头。   炎颜挑眉:“这什么?”   神识里传来沧华的声音:“凡间有大成者,天道酬勤,天音泛泛,大恩普降。这是天道对你的功德犒赏。天籁之音,普降功德。”   炎颜:“功德?”   沧华想了想,揣测道:“应该不是拓展的白雾功法,这套功法当年已授过天道犒赏。今天的这个可能是你的幻云阵,被天道认定成为了新的功法。”   这个倒是让炎颜颇感意外。   功德这玩意儿,炎颜知道。   上回她拯救狌狌兽群的时候,就曾接受过天道的功德奖赏,当时须弥境里的面积极速陡增,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倍。   炎颜原本还担心养活不下这么大一群狌狌,结果土地面积陡增,所有困难瞬间轻松解决。   炎颜当时就有点纳闷。   天道功德不是应该奖励给有功的她么?   她怎么感觉好像奖励的是狌狌呢?   这回她创建功法,再次得到天降功德,是鲜花和音乐,然后她就发现,所有白雾殿众门人全部情不自禁盘膝打坐,精神力完全沉浸在缥缈仙音中,好像在抓紧时间体悟天道仙乐中蕴含的大道法门。   还有那些翩然自空中洒落的花瓣,落瓣如雪,触到人的身体便会自然渗入人体内。   炎颜伸手去接花瓣,落入掌中的花瓣迅速消融,渗入肌理,炎颜同时感受到一股精纯的灵炁被经脉吸取,都不用灵根属性转化便化成一颗饱满的黄金炁息,落入丹田炁海。   原来这些花瓣只是其外在幻化的形态,这些其实是天道特别犒赏的精纯灵炁,它们无属无性,落入谁的体内,便自动幻化成那人的灵根属性。   落入修士体内,可滋养经脉,迅速充斥炁海。   落入凡人体内,可强筋健骨,延年添寿。   炎颜抽了抽嘴角。   所以,她每回得到功德,都是别人捞好处。 第698章 那朵云真好看   上回功德奖励,好歹还让须弥境长大了些,算是她的东西。   这回的功德犒赏直接分发给了白雾殿的众人!   天道拿她的功德做好事,是不是该跟她商量商量?   沧华:“天道惠及众生。这样也是为了助你巩固功德。而你真正的好处并不在眼前。待你他日渡劫时,功德自现。”   炎颜顿悟。   原来自己的功德是记在账上的,渡劫的时候才一并清算。   所以她渡劫会比一般人成功率更高,是不是少劈几道雷?   就在炎颜琢磨功德的时候,面前突然一片绚烂光芒闪烁不绝,周围各种属性的灵炁随之此起彼伏,波澜变幻……   她听见背后传来虞昕竹和邵云心几乎同时响起的惊呼:“居然有这么多人同时突破!”   阿桂:“这是受天道启迪,白雾殿许多门人的修为都提升了!”   阿桂说完,抬头看向天空,就见那些如水波荡漾的灵炁仍在不断向上升腾。   整个白雾殿宗门的上空,渐渐地被下方众多门人共同提升修为的光华笼罩,形成一层淡紫色的华彩祥云。   “紫气笼罩,看来白雾殿的气运要逆转了!”   随着阿桂的声音,虞昕竹几人全都抬起头向空中看去……   与此同时,在轮回堂所在的方向,坐镇大阵中央辛苦维持阵眼的化神凌虚子,突然睁开双目,抬头看向白雾殿的方向。   随即向不远处几个修士道:“快去传邵宗主前来!”   守在大阵旁边侍奉的几个修士不敢怠慢,赶紧去后院传邵嘉应。   听说是凌虚子传唤,邵嘉应同样片刻不敢耽搁赶了过来。   现在整个宗门都在竭尽全力供养悬浮在宗门上空的大鼎,能抓到的维系大阵的修士越来越少,整个宗门被这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大鼎搞得人心惶惶。   许多弟子都生出叛逃的念头。   要不是邵嘉应下了死令,胆敢逃离宗门者一律抓回填塞大阵,这才勉强压制住众弟子。   不然此刻的轮回堂恐怕早就跑的没人了。   这几日就连去白雾殿宗门外蹲守的修士也没带人回来。   说来也怪,不知为何,这几天白雾殿的弟子几乎无人踏出宗门。   如果抓不到白雾殿的弟子,光靠抓路过的散修,根本就不够维系大阵的运转。   为这事儿,邵嘉应几乎被折腾的焦头烂额,堂堂的修仙门一宗之主,憔悴的连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再不复往日的飘逸风流。   匆匆赶来,邵嘉应看向大阵中端坐的凌虚子。   凌虚子肃然吩咐:“即刻召回轮回堂所有蹲守在白雾殿外的弟子,自今日起,不得再捕捉白雾殿的修士!”   邵嘉应一惊:“为何?”   凌虚子觑他一眼,冷声道:“你自己难道没感应么?”   邵嘉应顶着一对黑眼圈儿,一脸懵逼:“感应?感啥应?”   凌虚子赏他一记白眼:“白雾殿宗门内有人得道,已授天恩。白雾殿上空有紫云笼罩,此乃紫气东来之象。白雾殿时运升腾之势已成,我等再捕捉其门人,就成了逆天而为,必受天谴!”   凌虚子之所以提醒邵嘉应撤兵,其实并不是为了轮回堂着想。   他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要不是还没拿到那张天地熔炉符箓,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他又不是轮回堂的人,犯不着为轮回堂搭上他一身化神境界的修为。   如今白雾殿祥瑞蒸腾,而轮回堂这边的事他也有份参与,他怕再加害白雾殿的人,日后飞升合道渡小天劫的时候被天道计上一笔,多给他降下半朵劫云,他就算交代了。   到了化神境界的修士,只会越来越顾及天道惩处。   听见凌虚子这般说,邵嘉应立马把眼珠子瞪得溜圆:“啥?白雾殿又受天道奖赏了?他们老宗主不是早就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哪儿来的天道奖赏啊?”   凌虚子也没好气:“废话,你问我,我哪知道!我还不是终日困在这大阵中不得挪窝。”   不然兴许他还能过去感应点天音道法,多难得的机会啊!   都怪这该死的轮回堂,还有这个一脸倒霉相的邵嘉应!   看这面相就难成气候,他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倒霉的宗门吃供奉!   钜燕堡   空府中的月雅,武道子,苗家的莫凡,斛律家的孟雁……以及钜燕堡内前来参加拍卖会的各大宗派的大修,几乎全御剑飞出城池,落在附近位置较高的山头上。   全都不约而同向着白雾殿所在的方向观望。   他们也受到了天道酬赏。   如此浓郁的祥瑞之气,众人纷纷猜测,不知是哪家宗门要兴盛了,赶紧打听是谁家,好早日结交……   契府,揽月亭   契无忌四仰八叉坐在亭子中央的锦榻上晒太阳,手里晃着一杯不知什么酒,颜色猩红猩红的。   漆如点墨的眸子遥遥望向远处天际,抬起捻杯的手指过去:“那片儿云挺漂亮!”   斧头立在锦榻后,同样望着紫云笼罩的方向,恭敬回话:“那天象叫做紫气升腾,是祥瑞之兆。那边正是白雾殿所在,看来白雾殿要扭转气运了。”   契无忌挑眉:“欸?姐姐这几日不就在白雾殿么?这气运莫不是与她有关?”   斧头立刻道:“少爷所言正是。三日前炎姑娘与白雾殿众人约定,三日内学会白雾功法,并用其本宗功法与白雾殿宗众对决,若炎姑娘赢了,便是下一任的白雾殿殿主。”   说完,斧头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那片氤氲紫气:“看来,炎姑娘不光学会了功法,赢了白雾殿宗众,还于功法建树上有所大成了。”   这事就连斧头当日听闻也颇感意外。   他知道白雾功法,区区三日,就连他都觉不可能,那个小丫头竟真成了。   斧头觉得这里头有蹊跷,他觉得这事儿该提点一下少主。   斧头正准备开口,就听见契无忌摇晃着酒杯说了句:“这还用说?姐姐肯定能成啊?姐姐多聪明的人,啥都一看就会。怎会如尔等这般迂腐蠢笨。”   斧头嘴角狠狠一抽,原本想提醒的话立马不想说了。   人一言情就变笨,这话谁说的来着?   对,炎姑娘!   真特么准! 第699章 财神奶奶   外界对这边状况的种种猜测,白雾殿众人一概不知。   此刻白雾殿阖宗弟子,由炎颜带领,全部盘膝端坐在大练功场上,认真体悟浩渺天音中的大道感悟。   就连虞昕竹,阿桂和邵云心也尽皆闭目聆听,不舍错过这等难得机缘。   炎颜绘制的那副长长的画卷,仍旧静静浮在虚空之上,供宗门弟子随时参悟。   自天外洒落的那些精纯灵炁幻化的花瓣,点点滴滴如春雨润物,源源不绝飘落在宗门弟子的肩头,渗入经脉……   整个练功场上霞光闪烁不绝,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停歇。   白雾殿头顶笼罩的瑞紫祥云久久凝滞不散。   等到众人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天地清明,天高地阔,整个宗门先前晦气一扫而空。   蒸腾的吉祥气运已大不同于先前。   所有长老的修为皆有提升,许多修行瓶颈停滞的弟子纷纷轻松破壁。   如齐浩广和詹良这些修为不错的元婴后期,感应自身经脉运转的时候,炁海内浑厚的灵炁竟有直冲化神境的意思。   众人尽皆大喜,阖宗再次跪地叩谢宗主炎颜的教化指引。   将众人重新唤起,炎颜笑道:“今日我全宗门人尽皆修为大增,是我白雾殿大喜之日,当举宗同庆!”   宗门众弟子听得顿时欢欣雀跃。   白雾殿这些年在众宗门的排名一直在下滑,已经许久不曾有这样欢喜的日子了。   齐浩广,詹良等诸位长老赶着吩咐下去安排,晚间就在大殿上摆满了丰盛的宴席。   只是再入大殿,身为宗主的炎颜的画像已经悬挂在了大殿的中央。   先前这里悬挂的老宗主的画像,则被移至东边首位。   虽然老宗主开宗立派的地位无可撼动,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任的宗主已经换成了炎颜,有些旧日的陈设便也需一并更换。   身为宗主,炎颜被单独安排在了正殿最前方的主位,单独一张黄金腾云大宴桌。   虞昕竹和阿桂,邵云心三人则坐在左手贵宾位置。   炎颜位置的调换令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来时炎颜还在这殿中与众人剑拔弩张,此刻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   世道伦常皆无定数,说得一点不错。   这时,忽而有徒弟来报,副宗主朱向忱已不知何时离开了宗门。   此时,所有门中长老,执事皆已落座。   一听朱向忱竟然不辞而别,右长清愤然起身道:“他这么做,分明就是叛出宗门!”   詹良怒道:“当抓回来问罪!”   另一长老道:“宗主闭关的那三日我就不曾见他,想必已经走了有几日了。粗略一算,此刻他大概已经到了沧浪城。”   这话一出,众人皆不说话了。   齐浩广突然一拍脑门儿:“哎呀!不好!这厮定是将我宗门所有细软席卷一空啦!”   说罢,赶紧打发自己的几个大弟子赶去查看。   不过片刻,齐浩广的几个大弟子回来,果然两手空空,只带回几个本子。   见此情形,白雾殿殿几乎所有的长老都齐刷刷站起身,一个个脸色铁青。   齐浩广气地袍袖瑟瑟发抖:“我白雾殿几百年的基业,被这厮一朝全部卷走,这……往后宗门如何经营!”   就连一向专注宗门修行的右长清也脸色十分难看。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居家过日子尚需如此,更莫说这偌大宗门运作,更需雄厚资本支持。   一时间,整个大殿气氛立马变了。   所有人都陷入悲愤和心疼交织的情绪里,就连满桌庆贺的丰盛酒菜全无心享用。   看着众人一个个肉疼的表情,端坐在正当中的炎颜轻轻放下酒盏。   目光投向刚回来的齐浩广的几个弟子,炎颜纤手向其中一个弟子怀中一指:“你拿的那些是什么?”   见炎颜问,弟子赶紧恭敬回话:“回宗主的话,这是从副宗主房中收来的记录宗门收支的簿集。”   炎颜立刻明白了,账本子:“拿来给我看看。”   弟子赶紧捧着怀中基本账簿走到炎颜宴桌前,恭敬呈放在炎颜的左手边。   炎颜挥手将桌面的宴席扫至旁边,拿起一本放在当面开始翻阅。   翻账本炎颜绝对是内行。   在地球的时候,她身为集团总裁,别的不会可以,账本和报表必须能看懂。   炎颜直接跳过那些日常收支,翻到盈余库存的那几页,迅速将其中内容浏览了一遍,最后笑了。   “啪!”阖上面前的账簿,炎颜抬头看向众长老。   “中品灵石七十九箱;下品灵石五百箱;中品以上丹药一箱,下品丹药七百箱。各种符箓共计一万五千张,符纸二千三百箱子,丹炉器物等……”   炎颜将账簿上所载物品尽数说了一遍,然后抬眼看向众人:“这就是此前白雾殿的所有积蓄?”   右长清一向不擅经营之事,便侧头看向齐浩广。   齐浩广立刻点头:“正是,我宗门虽然不似那些仙宗贵府资本雄厚,可这些年谨慎经营,还是积累了一些底蕴,可惜,哎!”   炎颜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缓缓道:“行了,卷走就卷走吧。你们也不必过于心疼。”   说罢,轻抚了一下右手中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众人就听见“嗖!”地一声轻响,面前不知什么掀起一阵凉风。   然后整个大殿中央空的位置,就被箱笼填满。连门的几张宴桌都被挤到了殿门外头。   所有人都诧异瞪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大片箱子。   炎颜仍将刚才递账簿的弟子唤过来,吩咐道:“去把那些箱子都打开。”   弟子恭敬应声,率领几个弟子上前将所有箱子的盖子挨个全部掀开……   然后,所有大殿里的长老都呆在了原地。   炎颜给自己添上茶:“这里是十箱上品灵石,六百箱中品灵石。三十箱上品丹药,八百五十箱中品丹药。”   说完,炎颜道:“既然当了你们的宗主,自然要为你们谋划打算。这些你们且留着用,待商队来往经过此地,我再叫他们稍些下品的丹药过来。另外符箓,符纸那些玩意儿和你们需用的法器我身上没有,你们用灵石去换便是。”   白雾殿的众位长老相互顾盼,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姑娘也太有钱了!   简直就一财神奶奶! 第700章 脱贫致富奔小康   早知道炎宗主这么财大气粗,先前还整啥三日为期的比试啊!   直接把宗主之位卖给她……   啊呸!传给她,就完了!   只有虞昕竹和阿桂三个特别淡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大笔丰厚的财产。   这算啥,他们可晓得,炎丫头有的是灵石,莫说先前卖掉的琅玕神木,如今整个东方大陆都是她的塑料市场。   山海界塑料女王,做着天下独一份儿的买卖。   她要没钱,谁还能有钱?   其实刚才看账簿的时候,就连炎颜自己也挺震惊的。   堂堂一个修仙宗门,她没想到竟然寒酸至此。   她这次出门其实完全没准备什么物资,纳戒里的丹药之物原是准备交给沈煜云分配个商队的。   还没来得及给,今天正好送给白雾殿,权当她这个新宗主给众门人的见面礼。   说实在话,须弥经里库存的低阶丹药更多,她嫌占地方,都懒得往纳戒里装,不然整个宗门弟子每人分几箱子都够。   此刻,几位长老已经走到箱笼面前,仔细端详其中的各色丹药。   右长清拿起一颗丹药,对着光仔细打量,随后惊呼:“这箱内每一刻丹药竟全有丹纹!”   他一说,所有的长老全都拿起那些丹药对光仔细品鉴。   果然见每一颗丹药的表面都有纹路清晰完整的丹纹。   这就代表每一个颗丹药全部都是完美炼制出炉,在整个炼制的过程中,从配方到手法,再到火候无一出错,完美无缺!   这么多丹药全有丹纹……   怎么可能!   所有人再次用诧异的目光看向炎颜。   这些丹药若是拿去卖,绝对价值连城。   要知道一枚完美的丹药,可是寻常无丹纹丹药价格的五倍,因为完美丹药服下后可完全被吸收,最重要的是还没有丹药中杂质损伤的后遗症。   许多修士,尤其是买丹药帮助冲开修行避障的修士,宁可多花数倍的价格买有丹纹的丹药,也不愿收无丹纹的丹药。   听见这个,就连虞昕竹几人也全都震惊了。   阿桂都不敢置信地走过去逐一查看……   天悲岛有专门炼丹的丹阁,就算是专司炼丹的修士,一炉中也不可能全是带丹纹的丹药,能有两三枚就不错了。   就是天悲岛丹阁的阁主亲自炼制丹药,也不敢保证炼制出一炉丹药全是带纹的。   炎颜这好几百箱子丹药,每一颗都有纹……   这得多少炉丹药里头挑拣出来的啊?   说实在的,这问题还真把炎颜给问住了。   这么多丹药全有纹,不用问,这肯定是烈山鼎一炉炼出来的。   先前刚收烈山鼎进须弥境的时候,它还太过孱弱,几乎没办法炼丹。   但须弥境是天然的精纯灵炁场,烈山鼎到底是曾经追随神仙的宝器,很快自身元气就恢复了大半。   现在的烈山鼎,虽然尚未重回巅峰时期的能力,但炼制寻常丹药那就跟玩儿似得。   烈山鼎平日基本不开炉,但它只要开一炉,需要消耗掉的灵草就是百余亩灵药田,然后炎颜就得差人去大批量订购装丹药的箱子。   一鼎丹成,基本就是上千箱丹药,并且现在已经基本没有低阶丹药了,大部分是中介,还有一小部分高阶丹药。   不过烈山鼎炼制的丹药跟邓文明炼制的同品阶的丹药,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丹纹。   老鼎出的丹,的确每颗都有丹纹!   上次的一鼎丹药,拍卖会上卖出去一小部分,后来要忙着出琅玕木护身符,就没顾上出丹药。   剩下的这些原本是打算给商队带出去卖的,炎颜倒是忘了这个茬。   此刻被问到眼跟前,炎颜一时还真有点不知如何回复,只得硬着头皮扯谎认识一位化神境界的炼丹师,对方掌握炼丹绝学,炼制出的丹药全都有丹纹。   一听炎颜认识这样能耐的大修士,所有人的眼神全都亮了。   要说挣灵石,白雾殿和轮回堂这样的宗门可能比较热衷,但像天悲岛这种有地域供奉的大宗门,人家一点不在乎。   可要说炼丹技法,整个山海界没有一个宗门不在乎的!   这回就连虞昕竹和阿桂都来了兴致。   就连一向不善言辞的右长清都划拉开众人,走到炎颜跟前,恭敬行礼:“实不瞒宗主,咱们宗门虽然在功法上独树一帜,在各大宗门里还小有名气。可是这炼丹上实在不堪一提,羞于启齿。”   “当年老宗主在时专注提升功法修炼,炼丹上就落了下成,丹道一行就成了咱们宗门最大的短板。后来老宗主仙逝,副宗主一心只想打理凡俗营生,就连原本的功法都几乎荒废,更别说丹道。”   “如今由炎宗主率领我等。若宗主认得这方大能,方便将其请来咱们白雾殿,弟子们必定悉心供奉,指望能在丹道一途上多加指教。”   听见右长清向炎颜说情,想请丹道的神境供奉,宗门其余众人巴不得,立马躬身拜倒一大片,全都异口同声向炎颜求情,恳求炎颜请丹道大师前来指教。   炎颜这下可真有些犯难了。   其实须弥境里会炼丹的总共就三个。   第一是沧华。   沧华的炼丹技术绝对一流,当然,这位也是绝对请不动,关键也出不来。   其次就是烈山鼎。   烈山鼎倒是能出来,可它自己炼丹行,指导别人炼丹不晓得靠不靠谱。   主要是炎颜刚才已经说了,炼制这些丹药的是位化神境界的丹修,总不能只搬个炉子来吧。   最后一个邓文明。   这个倒是进出自如,指导也没问题。   可邓文明的炼丹术又有限,指导白雾殿众人炼丹,凭他的修行还浅薄了些。   可是面对宗门众人虚心求教,恳切好学的目光,炎颜又实在不忍推辞,只得硬着头皮接下。   等回头进须弥境再想辙吧。   眼下宗门的经济大事顺利解决,齐浩广吩咐众弟子将炎颜赏给宗门的灵石丹药存入库房。   此后宗门财物,炎颜便令众人最信得过的右长清负责掌管。   看着一箱箱的灵石,丹药被弟子们小心翼翼抬出大殿,所有人心里都默默地觉得,这次选的宗主简直堪称完美。   让他们瞬间有种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幸福感。 第701章 从此往后,吃穿不愁   解决了白雾殿的经济危机,庆贺宴继续。   为助酒兴,炎颜特地拿出了许多须弥境中酿制的神酒,还有她最新酿的葡萄酒。   葡萄酒,是她接下来给商队准备的新货品。   商队光卖塑料制品显得太单一,经过这一段的行商经验,炎颜发现酒水这东西,当真是不论哪个世界都长盛不衰的好货。   这个世界虽然光怪陆离,仙妖横行,但不论是普通的人族世界还是修仙宗门,无一例外都对酒水有庞大需求。   并且炎颜还发现,这个世界的酿酒技术是在太落后了,这个世界的酒水连唐朝往前的绿蚁酒都不如,更莫说现代申华国的各种陈酿,窖藏,浓香,清香,花香,闷倒驴……   阿桂头一个表现出对神酒特别浓厚的兴趣,至于葡萄酒,用他的话说有点涩口,酒味儿差了点劲儿,不好喝。   但是虞昕竹和邵云心特别喜欢加了白糖的葡萄酒。   阿桂当即跟炎颜订了三百坛神酒,准备屯着回宗门慢慢享用。   齐浩广,詹良等几位偏殿的大长老坐在右边的上首位,   品尝着炎颜拿出来的神酒,赞叹之余,齐浩广忍不住问:“我等皆知宗主率领着好几支大商队走南闯北,却不知宗主的商队主要做哪几门生意?”   炎颜:“咱家的生意主要是各种塑胶制品,丹药和酒水。”   说至此,炎颜随手抽出一个账簿翻开,抬手一挥,展开的账簿就凌空悬浮到了几位长老面前。   几人纷纷向账簿上看去。就听炎颜问:“我见这上头记录宗门的铺面营生,怎得还有银楼,绸缎庄,米粮铺……你等修仙宗门,为何会经营这些杂七杂八的生意?”   齐浩广放下酒杯,先叹了口气:“嗨,这些还不都是副宗主先前折腾的。他从前与我等说,宗门要想昌盛需有雄厚底蕴,雄厚的底蕴便需要与人族经营这些买卖生意。”   “可他自己又不善此道,做生意也是听风便是雨,听说哪一行赚钱他就盘些铺面回来,光放在那儿又不悉心照管。这些年底蕴没攒下多少,倒盘回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营生撂在哪儿,连本身的功法都荒废了。”   后面众长老一致点头。   到了这一刻,所有长老们竟然在心里都默默对右长清生出些感激来。   身为老宗主的嫡传大弟子,右长清手里握着老宗主的宗主任命令符,他的意见对于宗主任选至关重要。   尽管老宗主仙逝已多年,朱向忱在副宗主的位置上也呆了有些年头了,可是右长清却从未松过口让他接任宗主之位。   从前他们这些长老们时常与副宗主走动,总觉这宗主的位置迟早都是朱副宗主的,右长清何必这般执拗。   可是今日看来,终是他们目光太短浅,多亏右长清沉得住气,才换来白雾殿今日气象,也难怪当初老宗主会单单托孤给他。   若是让朱向忱当了宗主,白雾殿迟早得叫他给败光了。   听完这番话,炎颜轻轻颔首:“这次回去,我会逐一将这些没用的铺面全部出手。我白雾殿既是修仙宗门就当有仙风道骨的气韵。”   “沾染红尘太深,会干扰道心,心有魔障,不宜前行。”   通过这些账本子,炎颜也看出来了,凭她眼下的实力养活白雾殿完全没问题,所以这些人只要专注修行,壮大她的势力就好,不用考虑赚钱的事儿。   众长老听得心中惶恐又振奋,纷纷起身对炎颜叩首:“谨遵宗主教诲!”   命众人起身,炎颜继续道:“自今日起,齐浩广,詹良二位长老已至元婴后期大圆满,你二人自今日起潜心修行,争取早日突破化神境界。”   “宗内杂务可暂交其他长老或弟子代管。我留下的灵石,丹药尔等尽可取用,修行上的用度不必节俭!提升宗门实力方为要务!”   没想到炎颜竟然给众人创造如此优越的修行条件,这是每个修士求之不得的修炼环境。就算交出管理权一心只管修行,修士们也十分乐意。   齐浩广和詹良立刻出列,恭敬向炎颜行礼:“多谢宗主!”   炎颜又道:“我随队行商,常年不在宗门,宗内一应事务皆由右长清暂代宗主之职。今日起,他便是我白雾殿的副殿主。杀伐决断等同本宗主亲口号令。”   右长清神态郑重,赶紧向前一步出列:“长清定不辜负宗主重托。”   炎颜轻轻颔首,仍继续道:“从今往后,我白雾殿弟子主要以修行为重,经营方面,只出售我商队的神酒和丹药,另外也可向普通百姓出售寻常灵符。不得再经营其他生意。”   殿内所有长老弟子尽皆恭敬回应。   炎颜:“每隔月余,斛律家商队会途径此地,副宗主制作当月小结,交由斛律家商队转呈与本宗主。宗内事物尽可详尽叙述其上,报与我知。另外若有紧急事物,也可单另命人告知与我。”   说完,炎颜从纳戒中取出一枚青蚨壁的子壁交给右长清。   右长清赶紧道:“是,弟子领命!”上前自炎颜手中双手接下青蚨子壁。   有了这东西,不论炎颜身在何处,只要灌灵力于其上即可找到。   见炎颜将青蚨壁交给右长清,詹良忍不住问:“宗主,那你日后就不回来指导我等修行了么?”   这话问出口,几乎所有殿内的门人全都眼巴巴望着炎颜。   一道道目光中颇有不舍之意。   尽管跟炎颜相处的时日不长,可是区区数日,炎颜为宗门,为他们这些弟子所做的一切众人皆有目共睹。   人心换人心,有时候时间并不能证明一切。   这短短数日,白雾殿所有人早已打心底将炎颜尊为宗主。   见炎颜将青蚨壁交给了右长清,又交代了这么多事,再听她要跟随商队,众人差不多猜出了炎颜即将离开。   面对满大殿众人眷恋的目光,炎颜也有些诧异。   她并不是个特别容易伤感的人,更没想到只这么几日,这些宗门子弟竟对她生出这样的情愫。   轻轻点了下头,炎颜温和道:“是,我无法像其他宗门的宗主那样终日居于宗门之内,等到这边的事情办完,我就会离开这里。” 第702章 她身边多出个人   肯定的答案一出口,众人全都默默低下了头。   右长清的弟子,站在他身后的王载元甚至忍不住用袖子悄悄抹眼泪。   要是没有炎宗主,他们这些宗门的低阶弟子,此刻还不知有没有命站在这里。   没有炎宗主,他的师父右长清还不一定啥时候才能回来。   没有炎宗主,说不定他们整个白雾殿,都被朱向忱卷跑了。   老宗主的心血付诸东流,从此白雾殿这个宗门就从东方大陆上彻底消失了!   詹良:“宗主那日指引我等研习新的白雾功法,那方式我生平还是头回见到,宗主仅凭神识之力就指引我等修为精进,这等功法恐怕再无人能及,宗主您不能离开咱们宗门,我们提升修为离不开宗主指引。”   众人皆重重点头。   那天炎颜仅凭一己之力,不但使出了困云阵,还在阵中设下了幻境,又于幻境中同时传授所有人新的白雾功法。   事后,她的此举几乎轰动山门,被众弟子奉为神技。   就连旁边的阿桂也忍不住问:“不过说实话,你当日那番阵法套用幻术确实厉害,这个我也很好奇呢。”   炎颜淡笑:“我之所以能如此,全因我本身是极为特殊的空间力量。我的空间力量,只要有时空之处皆可运行。亦能将神识空间分成无数个小空间。”   “再施以幻术,困住尔等神识,在神识之内与你们切磋功法,如此,可以一当百,不必一一亲传却让所有人皆身临其境。”   炎颜之所以想出这个办法,完全是受了契府蜂巢结界的启发。   事实上,每一种幻阵,困住的并非是肉身,而是神识。神识无法辨认眼前世界的真伪,自然无法给肉身以正确的指引。   炎颜所利用的就是空间力量施展的一个取巧的办法。   空间力量可以将任意空间无限分割,人的神识空间内也是如此。炎颜便先利用困云阵将众人困在其中,随后马上结合神识蜂巢,将每一个人的神识引导进她的神识蜂巢里。   一旦这些人被引导进来,他们所有的感官便全部由炎颜主导,那一刻,炎颜就成了所有人的神识之神,自然能轻而易举掌控局面。   这就是炎颜新开创的阵法,名为“幻云阵”   此话顿时引起众人一片哗然。   站在右长清身后的王载元惊讶:“空间力量?几种灵根力量属性中还有这种力量?”   右长清轻轻点头:“的确存在空间力量,只不过这种力量谁都没见过而已。”   齐浩广为众弟子解释:“空间力量确实存在,五方五帝中,位于中央的炎帝所具有的就是空间之力。据说守护咱们这方世界山海大结界,就是由中央炎帝创造。”   “只是数千年前,曾有外部蛮族入侵我山海界,东方沧帝为守护我界内生灵,与世外蛮族殊死搏杀,最终陨落于斩龙台。致使我界内春逝而去。”   “而中央炎帝,为彻底将外族阻挡于外界,以己身祭炼化作山海大结界。那一场鏖战,整整陨落了我界内两位镇守五方的神祗,以己身祭炼大结界的炎帝,就是空间之力!”   王载元:“可是既然有五方五帝其一是空间力量,为何平日从未见过空间力量。”   这话倒是把众人都给问住了。   阿桂也默默点头:“嗯,这是个好问题,迄今为止,我见过的空间力量,也就你们宗主一个人。”   邵云心笑道:“兴许你们宗主天生便与众不同,是有大造化,大机缘之人呢!”   说完这番话,邵云心微笑看向炎颜,发现炎颜正含笑向她这面看过来。   邵云心的心突然就一松。   炎颜现在成了白雾殿的宗主,而她父亲的轮回堂却跟白雾殿是水火不两立的死对头。   邵云心一直担心炎颜为此与她疏离。   在邵云心的心里是真拿炎颜当了知己。   她本就没甚朋友,便对炎颜格外珍惜。   此刻见她毫无芥蒂地笑靥,邵云心的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而此刻,在大殿外的房檐上。   一袭玉白锦衣的爱染,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玉骨折扇,美眸迷离,其中光华似重回遥远的数千年前……   那场恶战……   那的确是一场恶战!   大殿中的欢庆一直延续入夜,趁着众人齐聚一堂的机会,炎颜顺带将宗门内的事物交代清楚。   明日清晨,她就打算跟虞昕竹几人离开白雾殿,返回钜燕堡。   晚间,往回走的路上,清风明月吹拂山岗,四人走在清幽的三间小径上。   白雾殿终于又恢复了一个修仙宗门应有的宁静祥和。   阿桂走在最前面,虞昕竹跟后面,炎颜和邵云心落在最后。   邵云心悄悄给炎颜传音:“颜,谢谢你。”   炎颜侧头笑看向她:“谢我作甚?我还要谢谢你呢。若不是你喊我来,我怎会得到这白雾殿的宗主之位。”   这事儿炎颜自己都感觉云里雾里的。   她竟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宗之主,这种事她刚来时候想都不敢想。   回想当初……   白雾殿,可比那个小小的孟华宗不知强悍多少倍。   邵云心:“可是,轮回堂毕竟对白雾殿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我身为轮回堂宗主的女儿,难辞其咎。”   炎颜轻轻握了下邵云心的肩膀:“我希望你能做回你自己,你永远只是你,与旁人无关。”   邵云心侧过头,正对上炎颜的眼。   那双眼清澈如山涧清泉,清冽又明媚,永远透着一股睿智的冷静和沉稳的自信,举手投足间自成风骨。   在炎颜的身上,邵云心看到了身为女子的另类坚强。   让人发自内心的由衷生出尊敬与心疼,而这两者又交织成非凡的魅力,令她不论行走何方都时刻光芒耀眼。   炎颜的坚强不是倔强,也非单纯的强悍,那是一种情感的理性依托,即便受了很重的伤,也永远把目光投向远方。   给自己一个信步生活的理由。   就在邵云心走神的时候,走在她前面的虞昕竹突然停住了脚步。   邵云心一个没留神,险些撞在虞昕竹后脑勺上。   虞昕竹回头朝她浅浅一笑:“你这几日总是动不动就走神,怎么了?”   邵云心仿佛被人突然窥破心思,还没说话,脸先烧起来。   她抬起头,正要回虞昕竹的话,就看见炎颜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第703章 跟我去个地方   看见那个人,邵云心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迅速低下头去,装作没看见。   她这个反应让虞昕竹颇感意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可是眼前的状况不容虞昕竹细想,见邵云心还呆呆地站着没反应,只得暗暗扯了她的袖子,同阿桂一同上前与来人行礼。   突然出现的人,正是青丘的神君,爱染。   只有炎颜仍像上回一样,站着没动。   爱染似倒毫不介意炎颜的无礼,对跪地的三人摆了摆手:“尔等且去,我与炎姑娘有事相谈。”   阿桂三人听闻皆有些意外,站起身却并没马上离开,也不晓得神君突然降临找炎颜有什么事……   三人担心的目光同时投向炎颜。   炎颜此刻却紧拧眉心,一副颇感为难的样子。   因为爱染刚才一出现就给她传音,挑明了说在她身上感应到了东方青帝的气息,此番他突然出现,正为此事而来。   并且爱染还提出一个让炎颜无比震惊和难以接受的要求——他要见沧华。   因为爱染现在还不能确定,炎颜身上散逸出来的青木气息是否来源于沧华,所以他只提出要见这青木之力的源泉。   而且看架势是不看见誓不罢休的那种。   炎颜就很头疼。   她明天就要回钜燕堡了,未来还有更重要的兔子石头要拍,哪有闲工夫跟这尊突然蹦出来的大神纠缠。   可是她要是不答应,这尊神明摆是跟她杠上了,这要天天跟着她,那她就啥也别想干了。   这货一个神力外放,别人都有多远躲多远,还办个毛的事!   看着面前很痞很美丽的少年,炎颜一咬银牙:“行,你要见也可以,但不能在这里见,不方便。”   之所以答应这货,炎颜琢磨等会儿让沧华使个术法,随便弄个什么带青木之力的玩意儿把他糊弄走了事。   不过尽管是假的,可毕竟是沧华的神力外放,谁知道眼前这厮是敌是友。   炎颜深信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是以,对爱染,她始终抱有极高的警惕。   为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先找个稳妥的地方。   可是她刚说完,就听爱染特别爽快地应了句:“善!本尊有个去处十分妥当,你此刻就随本尊前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的缘故,爱染说这句话没用传音,而是直接说出了口,站在旁边的虞昕竹几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虞昕竹和阿桂完全被爱染这句话给吓呆了。   为啥要带炎颜走,绑架吗?   要带去哪儿啊?   还送回来不?   他俩同时琢磨要不要去扣云板,把整个白雾殿的弟子全喊出来,看能不能震慑住这尊大神……   而他俩没注意的是,旁边的邵云心在看见少年的手,握住炎颜手腕的瞬间,悄悄抬手覆在颈间的菩提子坠子上。   默默垂下眼,遮去眼底深深的失落。   他从来没主动这样握过她的手腕……   可是阿桂和虞昕竹全想差了,这个时候,其实干啥都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的手掌握住炎颜的手腕,一步跨出,两人同时凭空消失。   这就走了。   最后那一瞬,他们只来得及看见炎颜被人握住了手腕,他们都以为炎颜是来不及反抗挣扎。   其实,就在最后一刻,是炎颜自己主动放弃的挣扎。   因为,她听见了沧华的声音:“无妨,随他去。”   于是,炎颜就放心大胆地随爱染去了。   爱染握着炎颜的手,一步踏出,在外人眼里是原地消失。   可是炎颜却立刻感应到两人周围包裹有极其浓郁的空间之力,可以说这里几乎没有别的力量,甚至连爱染的神力都感应不到,全部都是空间力量。   这种感觉让炎颜异常熟悉。   她进出须弥境的感觉,就跟眼下的情形一模一样!   炎颜心头一震,抬头看向爱染:“这里是你的秘境?”   就在炎颜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了一个古朴的巨石垒成的牌坊面前。   炎颜抬头向上方打量,随之嘴角一抽。   就见质朴浑厚的牌坊上,笔体苍劲有力地刻着四个大字“狐狸之家”   炎颜瞥了下嘴……   青丘的这位老祖文化水平可真不咋样。   这么气势雄浑的牌坊,这么古朴典雅的字体,居然刻了这四个字,还不如海澜之家好听呢!   进入此地,爱染便松开了炎颜的手腕,摇着玉骨折扇笑道:“欢迎来我青丘之国,如何,我青丘之国是不是颇有古朴韵致?”   炎颜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上面的狐狸之家,不耐烦地撇嘴道:“就你的秘境,扯啥青丘之国。这会儿恐怕你还在我白雾殿宗门地界上呢。”   爱染一愣,随即以折扇击掌笑赞:“不愧是拥有空间之力的人修,刚才那一瞬的力量波动竟就能被你察觉出是我的秘境,看来你还有些见识。”   夸完,爱染将玉骨折扇一合,表情继而变得有些严肃:“本尊敢保证这里绝对安全。你可将青木之源展示与本尊相看。”   炎颜呲牙一笑,头点的贼爽快:“好啊!想看青木之源,你也得随我去个地方。”   “好!”   爱染刚应了一个字,眼前霎时一阵猛烈的天旋地转。   “啊……你这啥……”   爱染忍不住就脱口一声嚎叫,完全没了之前神境的高贵气度。   然后他尾音还没收住,就跟着炎颜落到了另一个地方。   幸好还保持是双脚落地,不然太堕他堂堂青丘神主的高贵形象了。   爱染心里一阵庆幸,随即掸了掸身上的玉白锦袍,平缓的语调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竟然已经修出了自己的秘境,不愧是拥有空间之力的修士。”   随后,爱染的目光开始四下打量眼前的秘境,口中啧啧称叹:“说实话,我还是头回进入如你等这般拥有空间之力的人族辟出的秘境。”   “别说,你这秘境还有那么点意思……啊!竟然都能安置有窍生灵了!这可堪比神境的空间秘境了……嘿,你这里头的东西还真不少……哦,那群狌狌兽原来就住在你这秘境里的……这儿还有尊……”   “神!” 第704章 他比我老子可厉害多了!   爱染仰头看向神龛上的沧华。   恰巧沧华也从书卷上抬起头,看向爱染。   “爱染神君,好久不见!”   爱染嘴巴张得大大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龛台上的沧华:“这声音是……真真真真……真的!?”   真的是他!   爱染颤抖的声音说出口的时候,眼角已经有点泛红。   沧华长眉微挑:“这么多年了,你仍是这幅德行,一点没长进。”   爱染迅速整理好情绪,低下头,毕恭毕敬:“是,帝君教诲的极是,爱染回去必定苦修术法,争取下回再见帝君时有些长进。”   没想到爱染见了沧华会是这幅德行,炎颜也颇感意外,忍不住戳了下他的胳膊:“喂!沧华是神,你自己不也是个神么?至于见了他跟见了你老子似得!”   爱染表情一本正经:“此言差矣!东方帝君可比我老子厉害多啦!”   炎颜一咧嘴:“你可真怂。”   爱染瘪了瘪嘴……   居然认了!   炎颜卒!   沧华:“既来了本君座前,幻回真身吧。”   “嗳!”爱染特别乖地应了一声,周身霎时被一股白雾笼罩。   等到白雾再散去,炎颜就看见一大堆毛茸茸的白尾巴。   炎颜欢喜地一把抱住条又粗又长的大尾巴,狠撸一通:“嘿!这手感,这毛色,绝了!”   不远处正在炼丹的邓文明都看傻眼了。   满眼都是尾巴,这得有多少条啊?   满屏毛茸茸大尾巴摇来晃去的,他半天都没数清,止不住在心里赞叹:颜可真有本事,打哪儿逮住的这玩意?   爱染变幻的正是九尾狐白狐的真身。   身子轻轻一晃,大长尾就从炎颜怀里抽走了。   爱染两只毛茸茸的白爪子整整齐齐拢在身前,恭恭敬敬地垂下狐狸头。   “叮咣叮咣!”   烈山鼎忍不住蹦跶过来:“啧啧啧,要说中神祇里头,俺老鼎一直都觉着就数青丘的这群狐狸最漂亮,时隔数千年,小染你这毛色还是这么纯,这么美,只是可惜,俺老鼎没手,撸不着。”   说话的时候,抬起一边的青铜小短腿儿,就要往爱染雪白的尾巴尖儿上踩……   “嘶……”   爱染狐狸嘴角一勾,朝着老鼎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森白兽牙:“烈山鼎,休得在本尊跟前放肆!本尊只在沧帝身前恭敬。莫忘了,本尊当年还咬破过你主子的手指,那伤口可跟了他一辈子,临死它都没痊愈呢!”   炎颜咋舌:嚯,这老狐狸可真够狠的!   烈山鼎吓地滴溜溜转了个方向,落下小短腿儿:“叮咣叮咣,你这臭狐狸,还是当年的臭脾气,你不提这茬俺老鼎倒忘了,我主人当年就跟你说了句话,你至于下拿狠手么你,说来说去还怪你抠门儿。”   爱染银牙一呲,作势就要扑上去,烈山鼎吓地赶紧冲到沧华的背后躲了起来。   沧华看着爱染皱了下眉:“我是让你幻回本身,谁叫你变回原形了?本尊不爱跟只狐狸说话。”   爱染狭长的狐狸眼一下睁圆了,赶紧低下头,顺着耳朵道:“是,爱染一时紧张,变过头了,请帝君稍等……”   说话间,又是一阵白雾笼罩……   等到雾气散尽,炎颜众人就看见位一袭白衣,身姿婀娜如弱柳扶风的倾城女神仙。   炎颜和邓文明再次呆住。   这狐狸到底是只公的还是母的啊?   察觉到炎颜疑惑的目光,爱染掩唇娇羞一笑:“我本身是神女,这才是我本来的样貌,先前幻做公子样貌,是为行走人间便宜。”   哦,原来是只母狐狸。   沧华轻轻放下手中书卷,侧身面向茶台,缓缓道:“多日不见,神君上来坐吧。”   知道沧华这是要跟爱染谈正事了,炎颜撇了撇嘴,有点失望。   她对刚才爱染和老鼎说的那段八卦挺感兴趣呢。   爱染粉白的俏脸瞬间红透,低眉顺目地福了福身口中道谢,挪着温软莲步向沧华的龛台走过去。   一点没在白雾殿时满满的神祇架子。   看着爱染这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儿,炎颜先一步纵身跃上龛台,习以为常在沧华身侧坐下。   等到爱染挪着小碎步走到近前,就看见炎颜已经大喇喇地盘膝坐在沧华身边。   爱染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异,再次谢了赐座,恭恭敬敬地在沧华对面坐下,然后就忍不住偷偷瞄了眼沧华。   见沧华一副见惯不惯的模样,爱染眼中的惊异更甚,随即又莫名其妙浮出一抹了然。   难怪这小姑娘头一面见她就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瞧这样,这是跟沧华关系匪浅呢。   爱染自从认识沧华起,就从没见过哪位女神跟沧华走得这般近过。   就连堂堂的南风火神朱雀帝君,在青帝面前也恭恭敬敬,不敢如这姑娘一般大喇喇就坐在帝君的身侧。   嗯,以往也从未听闻帝君跟哪位女神特别要好过,这是……   千年的铁树要开花儿了?   “啊嚏!”   炎颜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打断了爱染一颗爱八卦的狐狸心。   等她收回思绪,就听沧华道:“你因何在此?”   爱染赶忙躬身回话:“回帝君,小神之所以来此,全因阎君给小神送来一纸公函。”   说话间,爱染从袖袋中抽出一个漆黑的,拆过火封的信笺,双手呈给沧华。   沧华单手接来,抽出立面的信件抖开。   炎颜赶紧探身凑过去,越过沧华的肩膀,看清了信函上的字迹。   信上是寥寥数行簪花小楷,体格规范,字儿写的相当不错。   只是看信的时候,炎颜总觉得这信上透出一股阴寒气息,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还有这信纸,跟信封一样全都漆黑漆黑的,上头的字却是猩红如血,一看就邪性,另外这颜色搭配还有点费眼……   虽然这封信的风格让人很不舒服,不过信上的内容炎颜看明白了。   “青丘国主,爱染神君亲启:”   “兹有狐一族,滋扰钜燕一带,至数万余人族生灵涂炭,阴魂冤鬼阻塞黄泉,我阴曹诸司隶官员日夜不歇,劳苦不堪,望神君睹笺速遣神使前往震慑,不令造狐族巨孽,伤狐族根本,有碍狐族未来仙途,有劳,万望!”   将信笺大致内容看完,炎颜复杂地看向旁边的爱染。   难怪这万年老狐狸都坐不住了,这是狐狸害的人太多,孤魂野鬼把阎王都给累坏了! 第705章 沧华逼婚?   看完,沧华将漆黑的信笺重新塞回漆黑的信封里,二指轻轻压在桌面上。抬起手指去拿茶盅的时候,有一缕阴郁的黑气仍纠缠在刚才拿过信的手指上。   沧华皱了下眉,手指轻轻一弹,指上黑烟肉眼可见被弹飞出去。   “叮咣叮咣!”烈山鼎赶紧奔过去,偌大的鼎口将那一缕阴郁黑气接在鼎口里。   鼎身的兽脸表情惬意:“多谢帝君赏赐。”   炎颜表情别扭看着烈山鼎:“我觉得那黑气儿不像啥好玩意儿,老鼎你当心吃坏肚子。”   烈山鼎:“炎丫头你不懂,这可不是一般的鬼气,这是阴司鬼域里阎罗王身上正宗的纯净鬼气。如这等纯正鬼气非但对自身无害,并且俺吸收一些,炼制克制阴邪的丹药时掺入一点儿,功效十分显著!”   “你们只知鬼物怕阳气旺盛的活人,其实你等不知,鬼物最怕的是阎罗王身上鬼气,那才是鬼物们的终极震慑呐!”   炎颜恍然。   的确,比起人,鬼确实更怕阎王,毕竟那是鬼界的顶头上司……然后炎颜的目光就落在了沧华手边的那个黑信封上。   那上头的森森黑气浓郁的都凝成实质了,要把这信让老鼎吞了,会不会炼制出连黑白无常都不敢靠近的不死丹?   她要是吃了这种丹药,可就真成猴子了,鬼差都不敢勾的那种!   这也是不死身的另一种实现方式吧?   就在炎颜又开始惯性走神的时候,黑信封被爱染拿起来重新揣回袖袋里。   端起杯,爱染叹息:“此事是我失职不查,一个未留神竟让只不成器的孽账惹下如此大祸,此事既已惊动了鬼域阎君,我狐族气运必要受其连累。今日厄难已成,我只有尽力挽回人族损失,为我狐族尽量减轻罪孽。”   沧华:“此事了结之后,自有瑞兽前来告知你天罚结果,你此刻忧虑亦无用,只是我至今未见你收服那只惹事的红狐,此事还牵扯别的因果么?”   红狐?   八姨娘!   炎颜震惊。   她听邵云心说过,八姨娘就是只红狐狸,她没想到沧华居然也知道八姨娘。   爱染点头:“我已推演,此事尚与些人族的运势纠缠牵扯,我不便插手过多,且此事中还嵌着一段我九尾族中一个晚辈的因果。”   “我如今只能暂且将此事压制,不令狐族再造杀孽。等到这段因果了解,还需叫我家那只不知轻重的小辈过来彻底化解。”   爱染的这番话炎颜听懂了。   沧华说过,诸方神祇自有天道管辖,轻易不得插手世间生灵的事。   这便是不轻易沾染因果。   爱染眼下没惩处八姨娘,大约是因为八姨娘牵涉了苗景辰,或者轮回堂的因果。   就在沧华沉默的时候,爱染纤白的玉手轻轻提起提梁壶,恭恭敬敬为沧华添上茶。   “今日得见帝君,虽只是魂体,但小神已甚是欣慰。至少我山海界脊梁尚在!”   炎颜觉得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默默地看了眼爱染。   见爱染的情绪明显比刚才激动,眼角微微有些泛红。   爱染放下手中的茶盏,体位由坐姿转换成跪姿,两手交叠于额前,竟对着沧华深深叩首:“今日有幸得见帝君,是天不绝我狐族。染斗胆恳请帝君出面,救我狐族千万灵众!”   炎颜吃惊地瞪大眼。   她没明白爱染这话的意思。   爱染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连她这位真神都摆不平么?   还有炎颜发现爱染只是开口恳求,却并没说明是什么事,显然这件事沧华必定已经知晓,可是沧华却并没跟自己讲……   沧华竟也有事瞒着她?   炎颜转脸看向沧华。   果然见沧华容色平静,没半分意外。   沧华果然知道爱染的困局。   沧华果然有事瞒着她!   烈山鼎此刻也难得的平静下来,瞪着鼎身兽脸上一双大眼望向沧华。   略沉吟,沧华缓缓说了句:“如你所见,本君眼下只是个魂体。”   听见这话,仍伏跪在地的爱染身子明显一僵。   烈山鼎默默收回目光,垂下眼,那张一向聒噪的兽脸难得露出若有所思状。   看见老鼎这反应,炎颜立马明白了。   这事儿连烈山鼎也知晓!   她突然发现在这场交谈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啥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让炎颜有点不爽。   不过她知道,眼下不是八卦的时候。   须弥经里安静的出奇,在场的几人好像同时陷入各自的思索。   稍刻,仍是爱染最先打破了安静。   缓缓直起身,爱染目光殷殷望着对面的沧华:“三千年前那一战,帝君陨了真身。如今帝君的魂体已经复苏,此行可是打算赶回归墟?”   沧华垂眸喝茶,没说话。   见沧华这幅神态,爱染贝齿咬唇,眼中流露出的内心的为难挣扎。   踌躇了片刻,她像是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挣扎,下定了莫大的决心,猛地抬起头,对着沧华大义凛然道:“帝君,小神愿意!”   “噗!”   炎颜一口茶喷出老远。   邓文明也忍不住用怪异的目光向这边看过来。   就连一直猫在自己房里做针线的丝丝,跟同她一起做针线的阿祥,都悄悄从窗户里探出头……   闹了半天,沧华不乐意帮忙,是打算跟人女神仙逼婚?   原来是这样的沧华!   嗯,别说,爱染神君的确挺漂亮!   不过,在丝丝他们的心里,还是觉得炎颜跟沧华站在一起更般配!   沧华撇了眼失态的炎颜,幽深长眸投向爱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之所以不接受,并非不愿帮你。”   听见沧华语气松动,爱染的目光顿时重新亮起来:“帝君有何要求尽管提,只要能爱染能办到,必定竭尽全力!”   沧华却移开了目光,缓缓道:“此地是何处,你可知晓?”   爱染一懵。   她不明白沧华何以突然问这个全不相干的问题。   侧目四下打量,爱染目光最后落在旁边喝茶的炎颜身上。   “这地方不是这位姑娘辟炼的秘境?”   不过爱染说完这句的时候,盯了炎颜一眼,又补了句:“不过,就这小姑娘眼下的修为来讲,能辟出这样一个秘境……着实……有点……不大可能!” 第706章 义不能全   爱染这话显得有点看不起人。   虽然须弥境的确不是炎颜搞出来的。   可须弥境是她的,这是事实。   并且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能自由进出须弥境,谁都不行!   炎颜有点不乐意,略微抬了下尖俏的下巴,觑向爱染:“这地方它就是本姑娘的!”   爱染看向一脸傲娇的炎颜,张口就要反驳,可是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偷偷撇向对面的沧华,继而堆了满脸灿烂笑靥,点头:“是是是,你说是啥就是啥,你说的都对!”   你有沧华你最大!   炎颜拧眉看着爱染……   她总觉得爱染说话这个调有点不对劲。   可是哪儿不对劲她又没明白……   就在此刻,沧华突然说了句:“她说的没错,这地方的确是她的。”   说完,沧华意味深长看了眼爱染:“你已进来,竟还未认出这是何处?恐怕山海界众神祇中,也只有你会如此。”   爱染顿时涨地玉腮通红,深深垂下头去:“帝君训诫的是,爱染确实一向孤陋寡闻。”   提壶正准备给自己添茶的炎颜,默默地看了眼爱染,又对她生出些同情,便先给爱染添了半盏。   这个神忒也不容易,进来没多久,被沧华训的跟孙子似得。   炎颜总觉得沧华好像很看不起爱染的样子,也不知为啥。   她这个动作多少化解了爱染的尴尬处境,爱染感激地抬起头,对着炎颜笑了一下。   沧华全不理会爱染尴不尴尬,继而道:“此处便是须弥境!”   一听“须弥境”三个字,爱染猛然抬头,表情凝结在脸上。   半晌,才像找回了魂识,爱染喃喃问:“是……中央炎帝的……那个须弥境?”   沧华轻轻颔首:“若非他之物,何能保我一缕残魂不散?”   爱染瞬间了悟,急切道:“所以,所以帝君您会在这里,其实是当年炎帝将您的魂封印在此地修养,顺便加以保护!所以,现在您身上炎帝设置的守护封印尚未解开,所以您才无法出去。”   知道了眼前的秘境就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宝境——须弥宝境,爱染瞬间就想通了沧华拒绝的理由。   刚才她还纳闷呢,照沧华以前的性情,莫说开口求他,若被他撞见此等祸患生灵之事,身为守护此界的五方五帝,他早就动手了。   那只天地熔炉肯定有问题,她敢肯定那不是朱雀本尊所为,沧华肯定也知道,他没理由坐视不管。   原来,沧华是无法离开须弥境!   这一次,爱染没再说话。   听着二人刚才的对话,炎颜若有所思看了眼沧华。   三人默默地喝了一阵茶,爱染起身,恭恭敬敬向沧华行礼:“今日多有叨扰,小神该去了。望帝君早日回到归墟,早日回归山海界。”   说完,再次向沧华恭敬行礼。   炎颜走到爱染的身边,运转神识之力,两人顿时凭空消失。   须弥境里又恢复了寂静。   沧华看了眼对面刚才爱染用过的那只茶盏,此刻尚有余温袅袅。   “叮咣叮咣!”   烈山鼎挪着步子,小心翼翼走到刚才爱染坐的位置,浮雕兽眼转向沧华,随之叹了口气:“帝君,您刚才没跟爱染神君说实话,”   “您拒绝爱染神君的真正理由,其实是为了保护炎丫头。您是怕接触了天地熔炉,会被朱雀大人窥见天机,会有更多人发现炎丫头身上有须弥境。”   沧华:“她是炎君留下的最后一缕血脉,就算我无法回到归墟,就算这天地颠覆,我也不会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话落,沧华一挥手,爱染用过的那套茶具便被丢进了星辰龛。连带她刚才来过的气息全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唉!”烈山鼎重重一叹:“帝君之义,亘古未变。”   烈山鼎话音刚落,虚空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小义是全了。可你心中本义呢?你对此界大义呢?便全都不用要了?”   话音落,炎颜的身形渐渐浮现。   沧华和烈山鼎同时抬头,皆有些意外。   炎颜是什么时候来的,沧华竟丝毫没察觉。   果然,炎颜在修为提升之后,跟须弥境的融合越来越好了,她现在已经能将自己随心所欲隐匿在须弥境中。   面对炎颜的一连串质问,沧华仍是平日那般从容沉静:“我现在没当年的修为,也顾不得那多,只能顾及眼前。”   炎颜虚空踏步走到刚才喝茶的位置,重新坐下,然后拿那对澄澈如泉的眸子看着沧华:“你想去管!”   她用的是肯定句。   不过这一次,烈山鼎也把笨重的鼎身点了两下:“嗯,我同意炎丫头的话!”   沧华轻轻放下茶盏:“这件事不是我想不想管的问题,而是那件东西。天地熔炉,是朱雀的本命法器,一般人轻易动不得。”   “天地熔炉突然出现在此地,并且收入了这么多人族修士,此事绝非朱雀本人所为。而能驱使天地熔炉,又非朱雀本人,对方的实力可想而知。”   沧华说至此便没再往下说,可是炎颜和烈山鼎却都反应过来了。   炎颜:“所以,你是怕须弥境被别的势力探知!”   沧华颔首:“我已近三千年未曾接触山海界,对如今的界内诸神境况几乎不知,需格外谨慎。”   炎颜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我回头再找爱染想想办法,等这次拍卖会结束,看她有没有法子遮掩你的气息,让你趁机放出鼎中困住的人。”   炎颜说完,抬头见已天光熹微,便急匆匆站起身。   今日就要离开白雾殿赶回钜燕堡,身为宗主,没办法一走了之。炎颜还有事需要给右长清等几位长老交代。   确定炎颜已经离开,烈山鼎忍不住道:“炎丫头这是怎么了?她可比谁都害怕须弥境暴露。平时进出须弥境也都格外小心。”   “今天这事儿帝君您都明摆着跟她说清了缘故,她怎还这般执着去找爱染想办法。还能有啥事儿比须弥境更要紧的啊!”   沧华垂眸:“原因其实很简单。天地熔炉里关着的,是白雾殿的弟子。”   烈山鼎立马不吭声了。   它忘了,炎颜现在已经是白雾殿宗主。   这丫头一向护短的厉害,责任心又极强。   难怪! 第707章 我想见契无忌   返回钜燕堡的路上,仍是阿桂驾驭叶舟。   炎颜:“送我与云心直接回契府吧。”   虞昕竹皱了下眉:“契无忌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你回来?”   炎颜看了眼虞昕竹垂在身侧悄悄握紧的拳头,抬起手轻轻怕了下她的肩膀:“急什么,那么多日都过来了,不差这几日。我在契府住着挺好,契无忌并没为难我,不信你问云心。”   她说完,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这一路上都独自坐在舟尾的邵云心。   邵云心似全没听见炎颜和虞昕竹的对话,目光怔怔地不知望着何处。   炎颜黛眉一挑,唤了声:“云心?”   “呃?”   邵云心恍然被唤醒,扭头看向炎颜和虞昕竹,表情懵懂:“什么?有什么事么?”   看邵云心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儿,虞昕竹也忍不住询问:“你这几日总这般恍恍惚惚的,可是心里有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计较。”   邵云心立刻摇头,脱口就道:“我没事!”   说完,她察觉自己的情绪好像有点激动,又赶紧解释:“我无事,大概这几日时常精神紧张,有些疲惫,回去歇息几日就没事了。”   炎颜和虞昕竹皆看出她不愿讲,便也不再勉强。   炎颜笑道:“这几日的确神经紧张,回去得好生歇息两日。”   虞昕竹看向她:“再过三日,便是最后一件贵宝开拍的日子,等这场结束,契无忌大约就要离开钜燕堡,你就能回来了吧?”   炎颜颔首:“等这最后一场拍卖结束,我的商队也该出发了。”   邵云心闻言急问:“那你呢?你也要跟着商队一起离开钜燕堡了么?”   虞昕竹和阿桂也全将目光投向炎颜。   显然,几人都比较关心炎颜的去留。   炎颜洒然一笑:“我本就是个走商的。走商走商,不走,哪儿来的钱赚啊!”   阿桂皱眉:“你要那多钱作甚?要我说,你不如就在此地常住下,一来可照应宗门,二来,与我等走动也便宜。”   邵云心跟着猛点头:“你卖掉琅玕木的钱足够养活十几个白雾殿,你家的商自有你那几支大商队去走,这些日你住在契府里,沈首领和毕首领他们可又收了不少商队的伙计。不差你一个,你就留下吧!”   三人中,只有虞昕竹没开口挽留。   因为她觉得,炎颜走商,好像不全是为了赚钱。   在虞昕竹心里,炎颜尽管很能赚钱,但她根本上不是嗜财如命的人。   阿桂的提议和邵云心的殷切挽留,炎颜能听出作为朋友,他们对她充满不舍。   这数月的相处,炎颜与这几个人的确也生出了情感,这样共同经历之后的交情她也异常珍惜。   可惜……   轻轻摇头,炎颜温和道:“我得跟我的商队在一起。是我把他们从鹿吴城带出来,带来了这里,我不能撂下他们不管。”   邵云心眼中顿时被浓浓的失落填满,眼角都红了。   她还想再劝,手却被虞昕竹轻轻地握了一下。   望着炎颜,虞昕竹目韵温婉:“颜,身为好朋友,我们尊重你的决定。今后不论你走到何处,需记得,这里有我们这帮朋友。能陪你出生入死,共同患难,不论你干什么都支持你!”   炎颜重重点头,正欲开口,阿桂突然打断了她几人的话:“嗐!我说你们女孩儿家就是这样,炎丫头是去走商,又不是去赴死。况且这还没走呢就开始哭哭啼啼,她又不是再也回不来了,有这哭的功夫不如说点正经的!”   说完,阿桂从怀里掏出张祖母绿色的烫金请柬,向炎颜递过来。   “三月后,天悲岛开坛论法,下帖请各修仙宗门宗主前来论经讲道。从前你单枪匹马的不方便请你,现下你也是宗主了,正好!”   虞昕竹拍脑门笑叹:“瞧我,倒把这个给忘了,多亏桂叔。你若得空一定要来,到时我定亲自做东,好生款待你!”   阿桂点头:“把阿云也带上。你别看他嘴硬,整天笑呵呵的啥事儿没有,其实他心里可想念老岛主了。”   炎颜点头:“放心,我定抽空带他回岛去看看。”   几人说话间,一叶扁舟已盘桓于繁华城池之上。   炎颜和邵云心与虞昕竹和阿桂简单别过,便御剑而下。   两人刚走至温泉小院门前,迎面就见斧头引着十几个契府仆人往这边赶。   看见炎颜,斧头远远就拱手迎上来:“恭迎炎宗主回府!”   炎颜淡笑:“呵,契府少主果然耳听八方。”   斧头连身作揖:“少主人倒是没有耳听八方这等好本事,但凡姑娘身上的事儿,少主人他格外上心就是了。”   炎颜勾唇一笑,没说话,探头向斧头身后的一溜仆人看去:“怎么?这还送了贺礼啊?”   斧头笑呵呵的:“少爷得知姑娘今日回府,必定身心劳顿。特地给姑娘送来几道开胃的小菜,全是合姑娘口味的,我先让他们送到姑娘房里去,待姑娘涤尘更衣后且慢慢享用。”   说完,回身对着众仆侍摆了下手。   众府侍便静悄悄地鱼贯进了温泉小院。   炎颜看着从面前过去的侍从,也没阻拦,顺口问了句:“洪歌呢?怎不见他人?”   斧头呵呵一笑:“姑娘若想念少主人,等歇息过来可亲自去看他,少主必定十分欢喜。”   炎颜看着那些侍从从自己房中退出来,跨步就往院子里走,笑道:“我乏了,先睡他三日饱觉,歇够了再去见你家少主……”   话还没说完呢,人已经迈着慵懒的步子进院子里去了。   斧头仍站在门前,毕恭毕敬地应话:“在少主人跟前,您怎样他都不见会生您的气。”   说完,再抬起头,炎颜早已进屋去了,他对上的是邵云心深深蹙着的眉心,和充满探究的目光。   斧头仍旧是那副从容和善的笑,再次恭敬拱手:“邵姑娘。”   听见炎颜房门关上的声音,邵云心却站在原地没动地方。   她静静地看着斧头,突然传音:“契无忌此刻在哪儿?我想见他。”   斧头没抬头,仍保持着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姿态,传音回话:“少爷就在他的寝院,邵姑娘是炎姑娘的客人,便同为本府的贵客,可随时前往。” 第708章 巨礼   回到自己的房间,炎颜在桌边坐下。   看了眼面前摆了满桌子的十个食盒,炎颜并没去碰那些食盒,向神识中问道:“三日后就是拍卖会,你可有石兔的感应?”   既然契无忌将时间订在三日后。   沧华推演的卦象也显示那一日的贵品就是石头兔子,现在距离拍卖就只余三天时间,兔子该出现了。   沧华:“我只知它在此城中,腹星行无踪迹,落无定所。具体位置,无法详知。”   炎颜轻轻叹了口气。   连沧华都找不到,看来强抢行不通,只能等到拍卖会了。   收回神识,炎颜随手掀开面前一个食盒,顿时愣在了当地。   食盒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开胃的小菜,是满满一食盒水润剔透的绝品灵石!   所谓绝品灵石,就是在世面上完全没有流通的,比上品灵石更稀有的灵石。   灵石生产在地底的灵石矿脉中,每一条灵石矿脉的精纯度都不同,这也是灵石有上品,中品,下品区分的原因。   其标准是按照开采出来的精纯度,和其中的灵力含量所决定。通常,越靠近矿脉根源的部位,灵炁含量越高也越纯净,体现在灵石的晶体越剔透,杂质越少。   而绝品灵石,顾名思义,便是一整条矿脉几乎全部开采完,露出来的最后源头的那一块脉根。   绝,终极。   这是灵炁散逸出来的源头,在这种绝品灵石中,蕴含着这条矿脉出生,成长的机缘和成因。   这种灵石除了本身具备异常浓郁的灵炁之外,有的甚至自身生有灵智,在尚未接触到它们之前,早已有所感知,自地底逃走了。   因此,想得到绝品灵石,除了需要相当的开采技术之外,还需要有土系灵根的化神境的修士坐镇,随时感应地下灵炁源的动向,以防那些生出灵智的绝品灵石逃脱。   如此才能成功掘取出灵脉最终的那块绝品灵石。   而且每条灵麦的绝品灵石也有大小之分,不过这基本跟灵脉本身的长短,和其上覆盖的灵石开采量相对应。   通常灵石蕴含量庞大的灵脉,最终基低的那颗绝品灵石的体积也相应比较庞大,反之亦然。   关于灵石的介绍,老鼎给她和邓文明一起科普过。   炎颜的手指轻轻抚过匣子里那块巨大的,原矿灵石表面,只有浓郁的精纯灵炁,却并没感觉到丝毫灵物气息波动。   忍不住喃喃了一句:“看来这是块尚未生出灵智的绝品灵石。”   说话的时候,炎颜的手已经插入灵石边缘与食盒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将整块巨大的灵石捧了起来。   绝品灵石有点像密度很大的石头,很压手,颇有分量。   绝品灵石跟上品灵石的主要区别,如果不具体感知其灵力内涵,就只能用肉眼从其体积上分辨。   上品灵石其产生的位置紧挨着绝品灵石,因此从其外观上看,也是晶莹剔透,完全无丝毫杂质,几乎跟绝品灵石一模一样。   但因为其只是源矿脉的灵炁冲激而成,因此最大也只有指头般大小,不会生成整块整块的灵石。   而像空楠天买苗家拍卖的那种整块的,只有水灵炁的巨型灵石,那并非灵石矿脉根部的绝品灵石,而是某种机缘巧合下,某处汇集了强大的水灵炁而产生的。   那种巨型的,完全单一灵炁的灵石不会生出灵智,虽然体积庞大,起灵炁含量也远比不上绝品灵石。   就炎颜手中这一颗绝品灵石,就能抵得上当初空楠天买来做鱼缸的那巨大的一块的灵炁,并且释放出来的灵炁比那种凑巧形成的巨型灵石更精纯,并且不分灵根种类皆可使用。   就在炎颜举起绝品灵石的时候,就听见沧华低低地“咦”了一声。   炎颜仔细打量着手中漂亮的青紫色灵石,顺口问了句:“怎么了?”   “这颗矿根曾经生出过石灵。”   绝品灵石的性灵被称为石灵,沧华管这种石头不叫绝品灵石,他称呼这玩意是矿根。   炎颜觉得沧华的称呼更贴切。   心头有些吃惊,炎颜下意识抱紧手里的石头:“那这东西会不会跑了?”   沧华:“不会,这颗里面的石灵已经死了,你仔细看。”   炎颜闻言,将大灵石放在桌面上,凝聚目力向石头芯子里头看进去……   然后她就石头里有一小块椭圆形的痕迹,翻转过石头背面,炎颜另一边果然凹进去一块,凹进去的位置壁面光滑圆润,似被人精细打磨过,只是已不完整。   这种创面有点像摔破了的水胆玛瑙。   炎颜轻轻触摸那块破损的痕迹:“这就是曾经石灵藏身的地方吧?这只石灵会不会摔破之后逃跑了?”   沧华:“这石灵还在矿根里面的时候,就已经被外力震碎了。”   炎颜一惊。   这么暴力……她突然又想起契无忌与那个力量蛮横的刺客对决的情形。   这种直接将石灵活体,隔着石头镇碎在里头的手法,跟契无忌的身手极其相似。   简单,蛮暴。   契无忌说过,契家的族人全是这种极其暴力的体修   所以,这条矿脉是契府的!   挨个打开其他九个食盒,果然,里面装的全是碎掉的矿根,并且从成色和形状来看,应该是同一个矿脉里的。   将食盒一一重新扣回去,炎颜想了想,问沧华:“如果我把这些灵石里面的灵炁全部都吸收了,能提升至什么修为。”   沧华:“如果运气好,能到元婴后期大圆满。”   炎颜薄唇一勾,手轻轻搭在食盒上,满桌的食盒尽数消失不见。   她现在是元婴初期,如果这些灵石能一跃至后期大圆满,可省去她不少功夫。   不管契无忌是为了什么突然送自己这大手笔的重礼,既然他送来了,她就收!   只要能提升修为东西,她现在来者不拒。   这个世界,说啥都白扯,谁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尤其炎颜现在担着个宗门的宗主,修为太低,自家门生出去说话都抬不起头。   炎颜这种毫不客气的做派,连沧华都有点意外。   沧华突然发现一个事实……   炎颜的脸皮,好像比刚来这世界那会儿更厚了。 第709章 这话你自己信么?   寝院   契无忌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扣着棕褐色的,不知是什么石材打磨的桌面。   语调慵懒地问了句:“你特地过来告诉本少主这个消息,你想要的报酬是什么?退亲?”   邵云心低着头,目光落在面前一口没动过的茶杯上。   听见这话,她急切抬头,看向对面的契无忌。   然后,她从契无忌那双漆如点墨的黑瞳中,看见了浓浓的嘲讽。   邵云心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握紧,揪地生疼,强烈的内疚自心底翻涌升腾,脸颊霎时滚烫如火。   契无忌鄙视她……   邵云心死死咬住苍白干涩的唇。   在她自己的内心,除了深深的后悔,后悔不该跑来告诉契无忌这些,同样也有鄙夷。   没错,连她自己都鄙视自己。   可是,已经说出口的话,再无法收回。   邵云心再次垂下眼,轻轻摇头:“我不想要什么报酬。”   契无忌挑眉,表情像有点意外:“那你突然那跑来,将姐姐的这些事告诉我,当真没有交换条件?”   邵云心再次用力摇头,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没有。我……我只是看出来你喜欢颜,而你,或者说契府势力雄厚。所以……身为朋友,我希望……希望颜能……顺遂如意……”   “顺遂如意?呵呵呵!”   契无忌突然笑起来。   邵云心被这笑震地身子下意识抖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对面笑得莫名其妙的契无忌。   她眼睛里除了意外,懊悔,又添了些惶恐。   邵云心其实一直都特别害怕这个男人。   她觉得契无忌脾气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她完全对他摸不着头绪。   她很好奇炎颜到底是如何做到,面对这个男人时那么从容自若的。   契无忌:“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这句话就像一枚尖锐的钢针,邵云心一直强忍的情绪被这话一扎,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猛地一跃,她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外面跑。   她觉得契无忌简直就是个魔,一个能轻易就窥见人心的魔。   一路奔回温泉小院,刚跨进门,恰好炎颜房间的门从里面拉开……   此刻的邵云心最不想见的人就是炎颜,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好整理一下混乱不堪思绪……   可是,当她看见从炎颜房里出来的人时,却瞬间怔在当场。   从炎颜的房里,走出一位女子。   女子婉约如水,柔美如风,眉宇间却又透着一种上位者的高雅尊贵……   女子与炎颜一前一后自屋里走出来。   而在两人的周围,笼罩一层淡粉色的光晕。   是这女子的结界么?   为何这气息她会这样熟悉?   可是这个女子她分明头回见到……   邵云心怔怔地想得出神,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走在炎颜身侧的陌生女子。   此刻,炎颜与女子正有说有笑。   “所以,当年烈山氏打算去昆仑虚采万年寒莲,居然想到用你的一条尾巴当围脖?”   炎颜说出这句的时候,笑的见牙不见眼。   女子娇嗔:“可不!你说我该不该咬他?”   炎颜立时点头:“该!咬的好!”说完,没忍住又是一阵大笑。   她俩聊的正是先前老鼎说了一半的,烈山氏与爱染神君的那段旧公案。   谈笑间,女子无意间回头,看见呆立旁边的邵云心,略感诧异:“欸?你竟能看到我?”   说完,女子又自顾自笑起来:“噢,我想起来了,我曾在你项上那颗菩提子里寄居过一阵,那上头留着我本体的气息,所以你能看得见。”   听见女子这话,就连炎颜都惊诧地看向邵云心。   之前从未听邵云心说提过这茬,没想到她的身上竟然还寄居了一位神祗。   不过炎颜随即便明白过来,既是神祗,定不希望泄露行踪,肯定交代过要邵云心保守秘密。   说话间,女子已向邵云心走过去。   行至邵云心身前站定,女子温婉含笑:“与你相处这么久,始终未以真容相见,实属不便,非故意欺瞒,还望见谅。”   邵云心张着嘴,愣怔怔盯着面前的女神仙……   对方的话她有点没听明白。   只是头一次与对方见面,但对这女神仙眉宇间的神韵,她却在看见对方第一眼的时候就颇觉异常熟悉……   神女也看出邵云心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轻轻一笑:“我便是藏在你那颗菩提子中的少年。我本是位神女,并非男儿。”   神女说完,周身腾起粉白浓雾,待雾散尽,再现的正是邵云心无比熟悉的翩翩美少年。   手中轻摇玉骨折扇,爱染对上邵云心惊愣的目光,温和莞尔:“是不是很意外?以男身入世是为行走方便。本尊既证神祇,在世间众生眼中,其实早已无性别之分……”   爱染后头的话邵云心完全没听进去,只觉两耳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   眼中爱染俊逸的面孔一寸寸支离破碎……   眼前浮现出契无忌讽刺的冷笑:“顺遂如意?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不信!   她不信!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无所求……   啪!   邵云心仿佛听见神识之弦崩断的声音,身子猛地向后栽倒。   耳畔隐约传来炎颜紧张的呼唤……随后,有一双温暖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摇摇下坠的身体……再后来眼前就剩下无尽黑渊……   待再幽幽转醒,已不知过了几日。   邵云心感觉身体疲乏的厉害,连抬手臂都感觉很费劲。   这样的感觉她已十分陌生,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那是遥远的生病的经历。   自开始修行,邵云心便再也没生过病。   挣扎坐起身,见身上穿着依旧是晕厥时的那身衣裳,只是褶皱的厉害。   脑中瞬间忆起昏厥时发生的事,爱染变得支离破碎的俊脸,还有契无忌嘲讽的目光再次清晰浮现在眼前……   眼角有温热浸出来,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暴力剜走,空落落的,生疼生疼的……   邵云心掀开被子下了床。   脚刚挨着床边整齐摆放的绣鞋,门就被人轻轻外推开,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探头向屋内张望。 第710章 红衣和紫衣   看见正准备下床的邵云心,两个丫鬟顿时面露欣喜:“邵姑娘你终于醒了,太好啦!炎姑娘若知道了必定十分欢喜。”   说话间,两个丫鬟就推门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端起架上的银盆转身出去了。   剩下一个自桌上温着的壶中倒了杯茶,两手端着,恭敬递到邵云心眼前……   邵云心迟疑地抬眸打量了一眼屋内陈设,确定自己仍身在契府的温泉小院里。   她没接对方手中的茶,抬眼看着面前丫鬟打扮的少女,蹙眉问:“以前从不曾在这院中见有女侍,你自何处来?”   少女见邵云心不接茶盅,笑吟吟又将其放回桌上,转身去整理床铺。   边整理边解释:“因炎姑娘这两日不得空闲,又放心不下姑娘,是她特地拜托斧头管家寻了我等进府来照料姑娘。”   这话刺地邵云心的心又是一阵钝痛,低问:“颜她人呢?此刻可在府上?”   丫鬟回头对着邵云心一笑:“今日是函湘宫最后一件贵宝开拍的大日子,炎姑娘早答应了契府的少主陪着同去,这会儿早就去函湘宫啦。”   邵云心这才惊觉,自己竟整整昏迷了三日。   轻轻点了下头,邵云心脸上勉强扯出个笑:“我这两日躺在床上,身体虚弱的厉害,烦请姑娘帮忙去厨房看看有甚吃食没有,多谢!”   丫鬟放下手里的活儿,回头对着邵云心甜甜一笑:“姑娘稍待,我这就去!”说完,转身匆匆去了。   邵云心坐在床边上,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丫鬟已经出了温泉小院,立刻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   毕竟是金丹期的修士,邵云心刚才同那丫鬟说话的时候,悄悄调运炁海内蕴藏的灵炁滋养经脉,沿着经脉运行过一周,经脉很快恢复如常,身上刚睡醒时的疲乏感顿时一扫而空。   她之所以说那番话,目的便是将这人遣离。   感受到此刻小院中再没别人,邵云心快步走了出去。   临踏出温泉小院的时候,邵云心忍不住回转头,望向炎颜居住的房间,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颜,对不起,我不配与你做知己。   你的恩情,待日后我再思报偿,恕云今日不告而别!   说完,猛地转身,邵云心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契府大门赶去……   就在邵云心离开的时候,她没留意,不远处的院墙转弯处,站着两个身姿婀娜,容貌丰艳,身着异邦服饰的女子。   两人的长相,正是刚才守在邵云心房前侍奉的那俩丫鬟,只是身上的衣裳和发髻样式已经完全换了模样。   此时二女高高束着马尾,以金冠箍发。   上身着短打的紧身小箭袖,下身穿着窄跨散腿长裤,将那两具精致的身段完美勾勒出来。脚上踩着嗈嗈皮裁剪的软底快靴,背后披着曳地的大斗篷。   两人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只是一个通身大红,另一个一袭浓紫。   此刻,两个女子目光同时落在邵云心渐渐远去的背影上。   红衣女冷冷一笑:“呵呵,就知道她想支开咱俩偷溜!算她知趣,还知道没脸再留在炎姑娘身边。”   看着邵云心越来越远的背影,紫衣女皱眉,踌躇道:“咱们就这么让她走了,回头炎姑娘若问起,少爷那边交代不过去,会不会责咱俩办事不利?”   红衣:“哼!少爷早就厌恶她了,嫌她跟炎姑娘同住碍眼。这次又是她自己背叛炎姑娘在先,像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早该滚得远远的。”   说完,红衣见紫衣似仍有怀疑,便道:“咱们在少爷身边做事,需用心揣摩少爷的心思。少爷既然心仪炎姑娘,自不喜这种忘恩负义的人留在炎姑娘的身边。咱们故意放她离开,正是合了少爷的心意呢!”   紫衣虽然仍旧蹙着眉,却慢慢地点了下头。   红衣继续道:“你忘了,当初斧头老爷子唤咱俩回来的时候,叫咱俩见机行事。眼下就是咱俩见机行事的时候!”   听完这番话,紫衣脸上的犹豫彻底消失,微笑对红衣道:“还是红依姐姐遇上事懂得如何变通。不像我,性子直不楞登的,既学不会做人,也学不会做事。”   红衣轻笑:“其实,在少爷身边做事没那么难,笨点不打紧,忠诚才头等重要!”   说完,红衣的目光渐冷下来:“所以,这个邵云心那日在少爷跟前说完那些背叛炎滚娘的话,她这辈子都别想在少爷跟前洗白自己,少爷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红衣最后又将目光落在紫衣身上,嘱咐:“前段时日不知是谁将少爷的行踪透露给了老爷,少爷这阵子正查这内鬼呢。紫依你也需格外留心,遇到有熟人探你口风,把嘴闭的紧些。”   安静听话的紫依立刻乖巧点头:“是,紫依听姐姐的,一定牢牢守住口风,少爷的事绝不外泄分毫!”   红依满意地点了下头,冷冷撇了眼远处早不见影踪的邵云心,与紫衣一齐转身离开了温泉小院。   函湘宫   本届拍卖盛宴最后一件贵品开拍之日,门口依旧如前两场一样,祥乐和奏,长幡飘扬。   到场观摩拍卖会的人,达到了函湘宫所能容纳的人数的极限,就连门口的空场上都挤满了人头,不远处还有无法近前的一大片车轿……   车轿内的人站在车辕上,抻着脖子远远地往大拍卖场这边看过来。   函湘宫的五大掌事今日照样全部到场。   除了原本的代表出席之外,还带来了诸多各自家族和宗门里的弟子。   显然,这是为了给第一贵品制造声势特地赶来捧场的。   虽然现在的炎颜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函湘宫掌事之一,可是炎颜这次回来一直比较低调。   因为要参加竞拍,她暂时并没打算公开自己白雾殿宗主的身份,仍是以原先的商队首领身份出席拍卖会。   这会儿,炎颜就坐在展台对面的贵宾包间的其中一间内。   包间内有铺着不知名兽皮的锦榻,八仙桌,檀木椅,时令鲜果,什锦点心应有尽有,任凭进来的客人随意取用。   各色茶盘中间还摆着个精巧的锦匣,里面盛着十颗灵炁馥郁的补炁丹药,也是专门为包间中的贵客预备的。   刚进来时,炎颜好奇打开匣子看了一眼,见一匣十颗补气丹虽是免费赠的,却每一颗上都有清晰完整的丹纹,当即忍不住感慨。   果然函湘宫。   果然契无忌。   出手就是阔绰!   炎颜靠坐在锦榻上,时不时拿眼扫正门前悬挂的投影壁。   此刻,显示贵宾席位和出价的投影壁上……   一个灯都没有! 第711章 又美又痞的炎姑娘   古人亦称房宿为“天驷”   ————   炎颜下巴微仰,目光似是毫不经意地扫过门楣上方悬着的,偌大的投影壁。   一盏灯都没有。   意思就是,一个与她竞拍的客人都没有!   这对参加竞拍的炎颜来讲是好事,可她下意识蹙起眉心。   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   就算别人不清楚今日竞拍为何物,凭函湘宫第一贵品的名声,也不可能一个客人也没有。   捡漏的也该至少一大波!   “炎姑娘,你尝尝这颗丹药,蜜桃味儿的,这是今年少主特地找人炼制的改进过的丹药配方……”   危魑将桌上那小匣子捧过来。   炎颜低头向危魑手中的匣子看去。   就见一盒子粉嘟嘟的丹药,闪烁着隐隐的丹纹,竟然还捏成了桃子状,像极了地球上女孩子们夏日戴在手腕上的小挂饰,又萌又暖,憨态可爱。   炎颜浅笑:“这个不错,卖相也甚好!”伸手捻了颗桃子状的补气丹丢进嘴巴里。   补气丹入口甜丝丝的还有一点清凉,后调果然有馥郁的桃果香,这口感有点像她在地球上吃过的蜜桃味儿的薄荷糖。   先前那一丝儿清凉感觉便是丹药中蕴含的灵炁。   这种初级的补气丹对炎颜这种金丹修士基本已没啥作用,尤其炎颜是极难精进的空间力量,还附带着个不断成长的须弥境,修炼起来更比一般的修士对灵炁的需求大得多。   所以,这种丹药对于炎颜而言,吃进去的口感和功效基本跟糖豆没啥区别。   吃完一颗,炎颜笑赞:“嗯,味道的确不错!”又拿起一颗丢进嘴里……   “姐姐爱吃果子味儿的?我这儿还有香梨的。”   契无忌见炎颜喜欢,从随身的锦囊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掀开盖子,露出里面满满一匣的鹅黄色糖果形灵气丹,竟也全是捏成小巧的黄梨状,顶上还带着片绿油油的叶子,形态逼真,惟妙惟肖。   炎颜却看都没向契无忌手中看,只淡淡地说了句:“我素不喜梨。”   契无忌笑了下,一点儿不恼。   明知炎颜这是故意不愿搭理自己,契无忌像早习以为常,将那一整盒梨子口味的补炁丹轻轻放在炎颜的面前。   “姐姐还为邵云心埋怨我呢?我已同你解释过,她晕倒当真与我无关。你怎就只信旁人,偏不信任我呢!”   炎颜撇目看过来,眼中薄怒明晰:“云心与我行走一路都好好的,就只回府之后去过一趟你那寝院,回来就晕厥不起,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契无忌把手一摊,满脸无辜:“那是她自己愿意跑去找我的,又不是我差人把她押去的。她怎样那是她事,这与我何干?”   说完,契无忌撇了撇嘴,嗤笑:“姐姐若知她背后瞒着你干了些什么,你大概就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讲话了。”   炎颜沉着脸:“云心还能干什么?若不为与你退亲,你八抬大轿请人家来你府上住,人家都不肯呢!”   契无忌只摇头一笑,正欲说话,一直安静的投影壁突然映射出一片金碧辉煌,整间屋内的光线都随之一亮。   炎颜抬头向壁上看去。   就见大厅正中央的展台上方,一束金光泼洒下来,映照在下方铺着大红绒毯的展台上。   上方被刺目金光笼罩的也不知是个什么,只能隐约看见个东西从耀眼的光束中徐徐出现,从下方看,只能看见个黑色的点。   终于出现了吗?   房日兔……   因为紧张,炎颜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指甲都陷进了掌心里,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盯着投影壁上的画面……   与此同时,自神识中传来沧华的声音:“的确有房日兔的气息!”   听见沧华肯定的声音,炎颜目光立刻灼起来。   在钜燕堡耽搁了数月之久,为的就是这一刻,终于要见到房日兔的真容了!   契无忌自刚才展台上金光乍现的时候,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炎颜的脸上。   炎颜此刻微张着嘴,原本淡粉色薄薄的唇瓣,这会儿因为太过紧张而有些干涩噶被,却又因为太过专注和激动,靠近贝齿的位置反而比平日更显红润,像极了缺水有些发干的玫瑰花瓣。   契无忌觉得她这个样子很诱人。   他不知道,这种唇色在炎颜曾经生活的蓝色星球叫做咬唇妆,有种另类的禁欲的美。   契无忌舔了舔自己的唇。   他的小姐姐真是好看极了!   然后契无忌的目光撇过已经缓缓落到展台上的东西,低低一笑:“姐姐好像对这件拍品很感兴趣哦!”   炎颜回头看向契无忌,兴奋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压下,眸里仿佛掬着水,光华滟滟:   “既被函湘宫认定为贵宝,此物必定价值不菲。如此贵宝居然还没有竞拍对手,这跟白捡有何区别?”   契无忌淡笑,从炎颜手里捻了颗桃子味儿的补气丹丢进嘴里:“姐姐如此精明,都不管这东西与你与没有用就拍?这可不符合你一贯行事谨慎的做派。”   炎颜也笑了,把白皙精致的下巴一扬:“这就是本姑娘的做派,有便宜不捡王八蛋!”   契无忌仰头哈哈大笑:“知道我为啥这么喜欢你不?我就喜欢你这幅坦荡直率,刁蛮不讲理还理直气壮的劲儿!   “不过你可瞧清楚了,这场竞拍可不是只有你一人哦。”   炎颜一惊,赶紧举头看向投影壁上看去……   偌大的投影壁拐角不起眼的位置,果然不知何时,有个红灯悄悄亮起来。   就在刚才她分神跟契无忌说话的时候,竟来了位竞拍的客人。   炎颜眸光流转,勾起半边唇:“出现的这位客人,该不会是你吧?”   契无忌笑得明朗俊逸:“我此刻就坐在你旁边,我又不是修士,不会那等另辟分身的功夫,就算现场再捏个我出来,这会儿功夫也来不及了。”   炎颜知道契无忌如果不想说实话,他这张嘴皮子也是滑的厉害,根本套不出半句真话,便懒得搭理他。   这场拍卖会,炎颜直言要下场竞拍,而在赶往白雾殿之前,她答应过回来陪契无忌参加最后一场拍卖大会。   因此,这最后的一场拍卖会,为了将就炎颜,契无忌就从正席位置上转移到了炎颜的贵宾房间。   就在外头开场的铜锣敲响第三次的时候,贵宾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第712章 有完没完了还   毕承第一个走了进来:“师父,拍卖开始啦!”   后面还跟着沈煜云,华畅,小柳……   契无忌眉头一拧,沉声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炎颜挑眉:“这些都是我的人,我既然参加竞拍,他们自然要来喽!”   没想到炎颜一口气喊来这么多人……   看着瞬间变得喧嚣笑闹的房间,契无忌的脸阴的能拧出水。   他忘了,这房间在拍卖会存续期间,可任由房内贵客使用。   只要得到本房间客人的允许,谁都能进来。   契无忌觉得自己干了这辈子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答应炎颜,并陪她来这里看拍卖会。   都怪炎颜当时答应的太干脆利落,他一高兴就忘了这是函湘宫,不是契府。   不过毕承和沈煜云到底是炎颜商队的人,她参加竞拍,这些人过来为她助阵倒也合情合理。   契无忌没理由把这些人轰出去。   另外也有点不敢。   不过他看不惯这一大帮爷们儿围在炎颜周围,尤其炎颜对这些男人笑起来,可比对着时候他笑甜的多。   契无忌拧着眉,轻轻敲了下桌面,尽量用平和的语调说话:“既是你们的房间,本少主便算客人,岂有把客人挤到旁边的道理?”   没想到契无忌为了挨着炎颜,都肯纡尊降贵把自己摆到了客人的位置。   炎颜狡黠一笑,吩咐:“阿承,契少主是咱们这房里的贵客,还不赶紧给契少主倒茶。”   “嗳!”   毕承应了一声,从桌上倒了杯茶就端着搁在了右手靠墙的客人席位上。   摆好茶,毕承恭恭敬敬对着契无忌做了个请的手势:“契少主您是贵客,请上手席坐!”   契无忌扫了眼离得远远的客席,瞪眼怒道:“放肆!没看见本少主在这边坐么?”   毕承一脸无辜:“是您自己说的您是我家的客人,接待贵客的席位不就这儿么?您那地方是屋子正当间儿,四六不靠的,哪有给客人摆茶摆到那地方去的?”   说完,毕承嘴一咧,露出个无比憨厚的笑:“俺要是把茶给您放那儿,俺师父得敲断俺的腿!”   完后毕承就搓着两只大手,看向炎颜:“徒弟说的没错吧师父?”   炎颜笑得又美又甜,点头夸道:“嗯,乖,做得对!”   然后就在契无忌黑着脸转过身,往客席那边走的瞬间,师徒俩飞快交换了个眼神儿。   那默契的表情,就跟私底下彩排过无数遍。   沈煜云,华畅几人的座位全安置在炎颜背后,眼看面前契无忌都被炎颜毕承师徒俩拿捏地死死的。   明知这师徒俩又戏精附身了,面上始终稳的一批。   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整个团队,一丁点儿演戏的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   就连旁边站着的危魑和斧头都看呆了。   分明就在演戏,可居然所有人都能演得这么逼真,炎姑娘这群啥队伍啊?   这也太特么默契了!   比他们契府的戏班子还牛逼。   嗯,私底下可以交流下经验!   成功把契无忌挪到客席去,毕承又搬了两把椅子和一张茶桌放在契无忌的背后。   对着守在门前的危魑和斧头笑的越发憨厚:“二位也过来坐吧,咱家没这些规矩,您看我家的全都坐着,没一个站着的,您二位的位置都安置妥当啦,这边请。”   虽然毕承笑的灿烂,让的热情,可危魑和斧头仍端立在门边不肯过去坐。   他俩到底不比炎颜手底下的沈煜云等人,在主子跟前不敢这般随意。   炎颜温和道:“既是来了我的地方,你俩也入乡随俗过去坐吧。这里不是契府,契少主不会责备你等。”   炎颜说完,危魑和斧头见契无忌端着茶盏没吭声,便与炎颜和毕承道了谢,也向契无忌身后的位置坐了过去。   可是他俩刚离开门边,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契无忌脑仁儿一抽!   娘的,调虎离山!   中计了!   这回人都还没进门儿呢,就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笑闹声,然后众人就看见,金家三娇,虞昕竹,月雅,连空夫人都带着空楠天的侍妾前来给炎颜捧场。   原本宽敞的包间瞬间都被女人们的笑声填满。   倘若此刻有谁从外面走过,肯定以为这屋里全是女人,没一个男人。   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么多,好几个戏班子都够了。   这次炎颜亲自起身相迎,照样吩咐毕承帮忙招呼客人。   然后,等到契无忌看见毕承摆放椅子的位置时候,差点背过气去。   “呔!你方才说屋子当中不能摆座位,她们也是你家客人,照理当坐在本少主下手,为何却将这些人的位置全摆放了屋子当中!”   这些女人的椅子在炎颜锦榻前头围成一个圈,正经就在他刚才坐的那位置上!   这下契无忌不光碍不着炎颜,连视线都给遮挡得严严实实。   身为契府少主,何时受过这等待遇,契无忌分分钟炸毛。   不等毕承回话,金凤娇身子一扭,艳丽的美眸撇向契无忌:“哟!契少主这是挨不着我们四妹,醋着了?呵呵,不过这醋你还非吃不可!”   说完,她拿纤纤玉指往在座的女人们身上指了一圈:“这些个全都是四妹的闺中姊妹,自然与你等须眉男儿交情不同。我们那是晚上都能在一个炕上打滚儿的交情,你如何与我等相比?”   空夫人以袖掩唇低笑:“契少主年岁小尚未成家,自然不知女儿家的交际。其实女儿家要好起来,对膝抵足更比男儿的交情亲密数倍。往后等契少主成了家,自然就晓得了!”   契无忌一双浓眉拧成个死结,盯了炎颜一眼,最终无奈又坐了回去。   只是心下愤愤然:哼!待他日姐姐若嫁与我为妻,我才不让她跟你们这群臭婆娘在一个床上打滚儿呢!   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旁人看一眼都得抠眼珠子!   这会儿契无忌已经半点最初热望的期待,被这满屋子人吵吵闹闹的一通搅合,谁还能有心思好好坐着看拍卖会啊?   这他娘肯定故意的! 第713章 虎妞菲VS腹黑忌   契无忌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也心知今日这些人多半是炎颜事先偷偷布局好了的,为得就是把他挤兑走。   炎颜知道他一向不爱热闹,尤其与这些三姑六婆坐在一屋里。   不过契无忌是个天生反骨的脾气。   猜到了炎颜是故意玩儿这手段,他虽心里不舒服,可仍就忍着,坐那儿不动地方。   契无忌心里冷笑:哼!我看你们碍眼,你们看本少主照样碍眼!   想把我挤走?本少主偏不走,就在这儿坐着给你们上眼药!   咱们谁也甭想痛快!   就在契无忌刚拿定注意,准备跟这群女人硬耗的时候,贵宾室的门,再次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契无忌额角青筋暴跳。   有完没完了还!   听见开门声响,炎颜,毕承等众人也全都好奇向门口看过去。   这次就连炎颜都有些意外。   金家三娇和虞昕竹确实是她请来的。   数日未见,炎颜的确想与这几人聚聚,另外今日她打算竞拍,有这几人在也有人商议行事。   不过她确实有点想气走契无忌的意思。   契无忌喜静,尤其不喜与许多女人为伍,与这些女子们待的时间一长,契无忌必定失去耐性,自会离开。   只是她没料到毕承一进门立马戏精附身,直接把契无忌从她身边远远支开,一点不怵契无忌那张黑透的脸。   不愧是她的得意门生,跟她这当师父的越来越有默契。   就连使坏的路数都越来越像。   可炎颜今日也就只请了这些人来,当真再没旁人。   故此,此刻门再次被推开,炎颜好奇望看向身后的沈煜云和毕承。   毕承和沈煜云也跟她一样,一脸莫名。   在一屋子人好奇的目光里,自门外走进来两男一女。   看见进来的三人,炎颜顿时面露惊喜,亲自起身相迎。   “三公子,靖轩,筱菲!”   炎颜说话间已迎了出来:“没料到你们会来,前日听阿承说,你们两家的商队不日就要启程回焚木岭,我未敢下帖惊动,没想到你们倒来了。”   进来的三人正是斛律筠,斛律筱菲和廖靖轩。   廖靖轩和斛律筠与炎颜拱手相见。   斛律筱菲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你还好意思说,上回跟三哥他们聊完,就直接御剑走了,害我在大门口蹲到天黑也不见你的人。哼!我不管,你得给我补偿!”   说完,斛律筱菲还忍不住咕哝一句:“还有老孟那个吃里扒外的老修,竟然直接打开结界把你给放走了!”   炎颜诧异:“你等我作甚?莫不是还想与我打一架?”   话外音完全透着一股子不想无故揍人的无可奈何。   斛律筱菲心里直翻白眼,可是脸面上竟然难得的红了。   “哼!”将脸别开去,不说话了。   斛律筠轻笑替她解释:“当日筱菲知道错怪了你,时候也很懊悔愧疚,又见你替我解围还为我疗伤,她特德守在门口,本想与你赔礼的,结果没想到错过了。”   斛律筱菲赶紧把话接过来:“本小姐平生头一回主动与人道歉,这么难得的机会,这可是你自己错过的,错过了就再也没下回啦,你甭想再听本小姐亲口赔礼道歉!”   斛律筱菲这话乍一听挺骄横,其实透着一股子明显的没底气,早就暴漏了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的心态。   炎颜自然了解斛律筱菲。   知道她会说这样的番话,无非是怕炎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让她下不来台。   炎颜早听斛律筠说过,这姑娘实在是叫她给拍怕了,现在在廖家,就连她爹娘都拿炎颜吓唬她。   其实斛律筱菲只是有些娇惯,秉性并不坏。   将几人让进包间,毕承再次起身,热情地忙前忙后招呼客人……   可刚安置好座位,契无忌再一次没忍住,又炸毛了!   斛律筱菲就算了,毕承这次居然直接把斛律筠和廖靖轩的位置放在了炎颜锦榻的旁边!   “啪!”   手掌重重拍击在实地上乘的实木椅扶手上,契无忌脸色铁青,瞪向毕承:“这两人,为何放在主人位置的旁边?那是自家人才能坐的席位!”   毕承转过脸望向契无忌,然后一本正经地点头:“契少主说的没错,这地方是给自家人坐的。”   契无忌抬手一指斛律筠和廖靖轩:“他俩与你炎家商队有何干系?为何能坐主家的位置!”   毕承脸上再度浮现无比憨厚的表情:“啊?他俩怎么不是自家人了?廖府集阖府之力,帮我师父采矿,三公子动用其麾下全部商队替我师父运送矿石,这俩位可是我师父的左膀右臂,绝对得自己人啊!”   说完,毕承还回头对着众人问了句:“你们说,俺说的对不?”   这回,不光沈煜云炎家商队的众人一本正经点头,就连新来的一帮女眷也跟着点头。   坐在契无忌背后的危魑和斧头默默低下了头。   炎姑娘身边全是会演戏的,他们契府跟人家这班子比,明显就是玩票的啊!   斛律筱菲因为年纪最小,被特地安置在了炎颜身边,同她一起坐在锦榻上。   听见契无忌叫的嗓门儿这么大,好像挺趾高气扬的,尤其还明显针对她三哥跟廖靖轩,斛律筱菲就有点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吵架。   “噢,你就是那个炎姐姐不乐意,非要把人家关在你府里的契府小少爷,对吧?”   契无忌没说话,眼皮子都没撩。   他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些与他毫无关系的人。   “嘻嘻!”   斛律筱菲呲牙笑起来:“要说我三哥跟炎姑娘的交情,那是在一块儿过过夜的感情,可不是谁都能比的!”   这话一冒出来,全场人,包括毕承和沈煜云在内都瞪大了眼。   这么大个瓜,谁不稀罕呢!   契无忌却冷嗤:“过个夜算什么?姐姐与我还天天住在一起呢,照你这么说,我俩这都算长相厮守了。”   斛律筱菲笑得更灿烂了:“住在一个府里就算长相厮守啦?那你后头那俩怕是得跟你白头偕老!”   斧头跟危魑登时吓得脸煞白。   谁家孩子这么虎,啥话都敢往外冒!   契无忌怒:“你既知晓我是谁,再敢胡言,扯了你的舌头!” 第714章 到底谁在装?   斛律筱菲笑得越发灿烂:“有本事你现在就扯!没本事别说这等大话。不过咱可说好了,现在是现在,以后归以后。出了这门儿,谁找后账谁王八蛋!”   坐在契无忌身后的斧头和危魑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刷!”地一下全站了起来,一个劲儿朝炎颜挤眉弄眼。   快管管这不知死活的孩子吧,搞不好真能闹出人命!   他家少主人长这大,哪儿受过这种话,这还不得把函湘宫掀了?   炎颜却坐着没动。   她看见了,契无忌平日那张处变不惊的脸,这会儿已经铁青。   契无忌这幅模样,就连她也没见过。   关键是炎颜从来没听过谁跟他这么说过话,当然,除了她自己。   在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就连斛律筠都没吭声。   主要是炎颜传音不让他吭声。   斛律筠就听炎颜的。   斛律筱菲高高抬着下巴,充满挑衅的小眼神儿毫不避讳地笔直落在契无忌身上。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就连斧头和危魑都有那么点好奇。   契无忌遇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到底会干点啥?   众人都在脑补契无忌拎着个小女孩吊打的画面……   感觉怪怪的。   在众目睽睽中,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的契无忌,突然开口了。   “姐姐还不出价么?拍卖已经开始了。”   屋里所有人的表情同时一滞。   然后目光齐刷刷转向投影壁。   果然,三声铜锣已经敲过,代表宝物主人讲话的人已经退场,函湘宫拍卖场的主持宣布,最后一件贵品的拍卖,正式开始。   所有人都恍惚回神。   刚才斛律筱菲跟契无忌折腾的太热闹,他们光顾看热闹了,差点忘了正经事。   吃瓜的是别人,炎颜其实时刻都在暗中关注投影壁上的动静。   房间中斛律筱菲跟契无忌掐架,她多少有点故意放纵斛律筱菲的意思。   因为这最后一件贵宝,炎颜总觉得契府的态度,甚至整个函湘宫的态度都暧昧不明,太反常了。   而最后这件贵宝,于炎颜是别无选择,舍命都得拿下的东西!   如果斛律筱菲能钳制住契无忌,少关注一点拍卖场上的动静,炎颜觉得也挺不错。   可惜。   到底是契无忌。   斛律筱菲在他面前,单纯的就像张白纸。   隔着围坐的女眷,炎颜不着痕迹觑向契无忌,恰对上契无忌的目光。   见炎颜看过来,契无忌露出个有点顽劣的坏笑。   炎颜心头一惊,瞬间反应过来。   这厮刚才生气全装的!   他这是将计就计!   炎颜心底一沉,默默收回目光。   他刚才故意跟毕承叫嚣,跟斛律筱菲斗嘴,故意装出来给众人看,莫不是跟她的想法一样,也是为了让她分神?   契无忌果然城府深沉非一般人可比。   连她都差点被算计。   心底轻叹,炎颜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投影壁上。   此时,拍卖场展台上的主持已经开始准备宣布本次拍品的起拍价。   炎颜倏然起身:“先看了货品再报价!”   开拍前,由金色光束中降落在展台上的,是个青铜铸的大箱子。   箱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刚才被主人委托上来介绍宝物的人也没说清楚。   今年函湘宫大拍卖场的头等贵宝,果然将神秘面纱盖到了最后。   眼下已经到了即将报价的时候,炎颜实在忍不住,提出要先看货。   都这个时候了,不论是哪一方,都没理由再拒绝了。   听见自炎颜贵宾房传来的请求,台上的主持人表情呆滞了一瞬,好像到了这一刻,他仍没有揭开宝物主动示人的觉悟。   直到听见神识里有人给他传音“可以开启了”主持人才继续接下来的惯例话术。   可是在包间里,炎颜,金凤娇和斛律筠等人已经全看出了问题。   金凤娇:“这主持刚才明显是在等谁的指令呢,都到这时候了还不开启,这让人怎么出价啊?”   连斛律筱菲也噘嘴:“就是!谁知道你们拍卖的是个啥东西,万一是件不值钱的破烂儿呢!”   斛律筠等一众男人们全都皱着眉。   沈煜云给炎颜传信:“这场拍卖会恐有诈!”   “嗯!”炎颜传音回应,表示心里已有数。   此时,外面的主持人已经用灵力开启了青铜材质的大箱子。   随着箱子盖的缓缓翻开,自其中慢慢露出一物……   ————   “不行,我做不了,我真的做不了啊!”   钜燕堡外的密林深处,传出女子的声声哀求,还掺合着低低的啜泣声。   “不!你可以,你吃过万人丹,天底下有机缘吃这丹药的狐狸,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绝对只有你一个!你想想,这是多么难得的机缘?”   女子的话音刚落,很快就传出男子急切说服的声音。   林中的男女,正是苗景辰和消失许久的八姨娘。   只是此刻的八姨娘,已经没有能力再幻化人身,彻头彻尾就是只红毛狐狸,原先认识她的人此刻绝对认不出她。   只有前爪的上臂临近肩膀的位置,还留着那朵艳丽的火红色月季纹身。   八姨娘的狐狸身子蜷缩成一团,藏在杂草丛中一个土包自然凹陷的土洞里,身体瑟瑟颤抖,一对狐狸耳朵紧紧地贴下去,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而苗景辰就蹲在八姨娘的身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她已经不再油光水滑的皮毛,颇有耐心地温言相劝。   “你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别人不知道你的艰辛,我如何不知?难道你真的就甘心么?”   八姨娘拼命摇着狐狸头,口吐人言:“不,爱染神君在此,我若再造杀孽,神君大人必定要来拿我了。到时就莫说修成狐仙,就连这张狐狸皮恐都披不住了,呜呜呜……”   当初函湘宫匆匆见过爱染一面,后来就再没了消息。   八姨娘只当爱染只是路过,尽管神君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不正,给她下了禁制,可神君大人却再也没现身。   她猜测如爱染神君这样坐镇青丘的狐族大神祇,多半没闲工夫亲自来管她这只不成器的小狐妖的闲事,只要躲一阵子,没有青丘神狐来寻她的麻烦,必定就没事了。   她乖乖地藏了一阵子,果然再没见爱染或者其他的灵狐族出现。   于是,八姨娘的胆子又渐渐地大了起来。 第715章 欲垒高铸,是为城   欲,最初为谷之果腹而后安。故而偏旁为“谷”   “欠”的古字形像人打哈欠的样子,引申可以指人,作为形符,表示義與人有关,或以为欠像张口有欲望之义。   不管是人还是兽,很多时候,填饱了肚子其实更容易堕入无边欲海……   聪明的兽想成妖。   因为妖能变成人的模样。   变成了人的模样就能进入那些叫做“城”的地方。   人族有各式各样,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城。   那些城里,有华灯锦衣,有车水马龙,就像一个又一个绚烂绮丽的梦。   兽好不容易攒够百年的修行,终于成了妖,能幻出人形,混在穿梭往来的人群里,终于走进了那些向往已久的大城。   等真正进入这些大城,妖才发现,这些城远比它们想象的更繁华,更精彩,更有诱惑。   可是,妖能幻化的人形的时间终究有限。   它们还来不及好好享受这精彩的大城,就再次变回了本来的模样,被人驱逐出那些美轮美奂的城。   于是,妖希望长长久久地当人,当真正的人。   可是,在人族里,有一部分特殊的人,人管他们叫修士。   修士们法术高强,火眼金睛,一眼就能分辨是人还是妖。   妖最怕的就是遇到人族的修士。   可是那些修士老爷却无处不在,行走在大城的大街小巷。   妖为了能更长久地住在美好的城里,只有想尽各种手段。   有的继续修行,直到修成连大多数修士都惹不起的大妖,再进城肆意横行。   有的,则偶得机缘成功褪掉了皮毛,收敛了妖息,能够一直住在人族的世界里。   这样的结局,对大多数妖而言,其实已经够好了。   可是,不够!   人族的城远比妖们想想中的更美好,城中整夜欢歌,长乐未央,就像一只只盛满蜂蜜的糖罐,里面装着让妖们欲罢不能的一切麻醉,能满足妖们一切精神和肉体的发泄和沉迷……   其实人族的这些城,就像一只只比妖还厉害的怪物。   怪物靠吸食人族自己和大妖怪们的精气神不断壮大自己,最终将那些老弱病残无情地吐出去。   沉沦不能自拔的妖,却想长长久久地拥有这繁华。   于是,它们又想成仙……   一念长生,漫漫仙途,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受了红尘,侵了色相,有了执念。   这一念执着,缠她数载。   八姨娘肯再次答应帮苗景辰做事,就是因有“欲”   万人丹的诱惑,实在太强烈,强烈到她肯为之铤而走险,甚至赴死。   八姨娘跟所有进过城的妖一样,渴望永恒获得一张美丽的人皮囊。   她渴望一直保持美丽的容貌。   渴望来自苗景辰的温柔……   “这个世界上,能为你找来万人丹,能让你脱胎换骨真正做人的,只有我,苗景辰!”   八姨娘的耳中反复响起苗景辰的话,昔日两人的种种浓情蜜意逐渐在眼前一一浮现……   苗景辰,停在她记忆里的,仍旧是她尚未幻化成人时,隔窗久候的少年。   “……你要我如何帮你?”   她终于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心,再次迈出了那一步。   然后她看见了苗景辰火热的目光向她望过来:“咱们的时间不够了,我需要你召集白雾殿周围山中的所有狐妖,与白雾殿内已经埋伏的狐狸变的那些弟子里应外合,一举攻下白雾殿!”   八姨娘皱眉:“可是,光凭山中野狐群妖,是无法攻下白雾殿的。白雾殿虽然少了一个偏殿,可是另外的两个偏殿里,还有金丹期和元婴期的修士,狐妖打不过这些修士。”   苗景辰却笑得异常诡诈:“这个你不用担心,白雾殿是不会让那些高阶弟子和长老出来迎战的。我已经得到了可靠消息,白雾殿的副殿主早已将白雾殿的秘籍和高阶弟子卖给了沧浪城的城主。”   “那些掌握着白雾殿财富和秘籍的长老和高阶弟子们,或许还要感谢咱们帮助他们干掉了那些碍事的低阶弟子呢!你放心施法便是。”   八姨娘看着苗景辰又是一阵出神。   苗景辰此刻的眼神,就像当初她服用他用好不容易攒够的私房钱买来丹药,助她幻化成人。   他第一次见她的女儿模样,那种灼热,兴奋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年少春衫薄。   她心砰砰地跳,忐忑极了,颤抖着声音问他:“我……好看吗?”   然后,她听见他说:“好看!很好看!”   他那天的目光她永远都忘不掉,那里面有深切的期盼和炙热的情感。   那一日,连她自己都有些讶异。   她没想到苗景辰竟然这么盼着她幻化出人形。   他那样火热的目光绝对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经历过岁月之后,依旧痴心不改的热望。   其实当日,她心里是有些疑惑的。   她来到他的身边其实只有短暂的三载光阴,她觉得在他的心里,虽然有些情感,却也还没到这样浓烈的程度。   但这样的疑惑转瞬即逝,她根本没心情刨根问底地去琢磨这些细枝末节。   眼前的少年是她心仪的少年,她心仪的人儿用这样火热的目光看着她,这在人族写的那些话本子里,专门有个极美的词形容。   那词她只看了一遍,就牢牢记在了心里。   人族管这种感情,叫做“两情相悦”   她与苗景辰,就是世人最艳羡的两情相悦。   为了她的两情相悦,她觉得可以付出一切。   彼时,她其实并没有达到能幻化人形的修为,是借助了他买来喂给她的丹药,服下丹药,她的人形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每次她幻化出身形的时候,她都能清晰看见他目光里的热切。   当她重新变回狐狸,他眼中的热切便随即消失。   她不忍见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也会跟着伤心。   她希望能一直被他那样热切的目光注视。   她甚至幻想有一天,她坐进大红的花轿,成为他的新娘……   尽管她知道,这种想法实在荒诞,根本不可能实现。   就算他是不被族中重视的二公子,也是名门世家的公子,他的家族根本不可能让他娶位狐女做妻。   可是,这个念头却像在她的心里生了根。   在一次次幻出人形,在他火热的目光里,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她要当人!   她要当个真正的人族女子!   她突然记起一百多年前,她还是只懵懂的小狐狸,那个老道士同她讲过。一个可以让她永远变成人的方法。 第716章 他忘了,她是狐   那是个初夏的午后,太阳还没那么烈。   她无聊地趴在院子里的海棠花丛里打瞌睡。   一只温柔的手掌轻轻顺抚她的头顶,然后,她的面前多出只白皙的手,手里滚了颗棕色的丹药。   他又用私房钱给她买化形丹了。   她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下他的手指,却并没马上去吃那颗丹药。   他很聪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询问之下,她一时没忍住,就将那个办法说与了他。   由于太兴奋,她把那个法子对狐狸一族的特殊而强大的效用,一口气全都告诉了他。   “万人丹?”   她听见他喃喃自语。   她仰起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愕。   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并没有害怕。   她以为他最先的反应应该是害怕。   毕竟,这跟直接吃人几乎没区别。   而他就是人。   当时她觉得自己有点冒失,将这样霸道又阴毒的丹方告诉他。   他还只是个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少年,会不会把她当做恶妖,从此疏远?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静静地注视着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若有所思地迈步走进了书房。   他似乎琢磨的很认真,连那颗化形丹掉落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等他进了书房,她悄悄走过去,用舌头从地上卷起那颗化形丹,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后来的岁月,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心仪的少年也并没有因为她说出那霸道的丹方而疏远她。   相反,他似乎对她比从前更好了。   她快乐地想,他或许也为能找到令她真正变成人的办法而开心。   这说明他是真的喜欢她。   如此,他们又度过了快乐的三载。   他的肩膀开始变得宽阔,声音也由从前的细润变得深沉。   他正在从她心仪的少年,变成她心仪的男子。   他需要外出的时候越来越多,陪伴她的时光越来越少,可是她依然那般喜欢他。   她觉得自己就像只刚咬破蛹的飞蛾,他就是她生命中永不熄灭的火光。   有天,他步履匆匆地赶回来,眼里再度出现最初的炙热。   他把她唤进书房,关好门,还布下了结界,然后告诉她一个令她无比震撼的消息。   他可以帮她炼制万人丹。   她当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万人丹,顾名思义,要找许许多多的人族精血炼制。   他要上哪儿去找那么多人。   她懵懂地抬起头看向他,从他的眼睛里再次看到了那样炙热的热望。   她觉得这一次,比从前他看她变化人形的哪一次都灼热。   他居然这么希望她能变成真正的人。   她被他这样浓烈的喜欢弄得又心疼又欢喜。   抑制不住地轻轻点了头。   可是,他随后又提出了个令她十分为难的要求。   那是她无法接受和无法忍受的要求。   她当时很想拒绝,可是他用手捧住她的狐狸脸,唇落在了她毛茸茸的前额上,说出了平生第一次恳求她的话。   她突然感觉到了他的艰辛,想起他这些年的隐忍不易。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她是他深爱的男人啊……   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   于是,她轻轻地点了头。   在他狂喜的目光里,她很快就得到了万人丹,彻底褪去狐狸的皮囊和一身妖气,成了真正的人族姑娘。   这在她从前年的生命中,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机缘。   全天下的狐狸,恐怕也没她这样的好命。   变成的人的那一刻,她真切地体会到了身而为人的快乐。   这份长久的快乐,让她突然觉得之前答应他的那交换条件,似乎也没有那么令她难以接受了。   之后,在一个秋日的清晨,她真的坐上了大红的花轿。   只是来接亲的人却不是他。   花轿抬进的也不是他的府邸。   她被抬进了轮回堂。   虽然离开了他的身边,可是在轮回堂,她却享受了从前从未见识过的荣华富贵。   最初的日子,那些通宵达旦的夜夜欢歌,数不尽的美酒佳肴,听不完,看不尽曲苑杂耍,她一颗狐狸心被耳鼻舌身意完全吞噬,熬了几乎忘我的状态。   可是时间稍久,她就腻了。   午夜时分独自醒来,看见身边躺着的是个皮囊褶皱的老修,她的突然惊慌失措。   突然想起他许久不曾来看她。   他是不是娶妻了?甚至生下了他的孩子?   不行,她不能没有他!   这一刻,她突然察觉,从前百余年的寂寞长生,仿佛全是为了与他相遇。   他若离开,她即便真正为人,也只余苍白无趣。   她迫不及待地奔赴,偷偷潜回他的身边。   他眼中曾经望着她的灼热果然消失了。   她心里一阵慌乱,用她能用的一切手段讨好他。   可是,他的眼神始终冰冷。   他说她变心了。   他的想法让她的狐狸心有些难以理解。   他明明很期盼她同意服下万人丹便成人,也是他提出那个交易,最初她不乐意来着,可是现在,他又为何会生气?   她想不通便再次抛之脑后,他的反应至少说明他仍旧在意她。   在她再三的恳求中,他才很不情愿地说出一个交换条件。   他说如果她照办,他仍像从前与她在一起时那样。   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她来不及有任何思考,只要他能回心转意,她愿意做一切事。   然后,她就看家见他从怀里,取出张洁白的绢帕。   那手帕一露面,上面散发的气息吓地她几乎维持不住人形。   那是令天下狐族都崇敬的气息。   那是来自狐族的神国,遥远青丘古老神族,九尾的气息。   那是深种在全天下狐族血脉中的,无比崇敬的,无上高贵的气息。   可是,她的男子,却完全无视她眼中深深的惶恐,小心翼翼将那块绢帕捧在了她的面前。   她再一次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久违的灼热。   可是这一次,他热望的目光却并非投向她。   而是那块令她胆颤恐惧的手帕。   他双手小心翼翼托着柔软的手帕,仿佛托着最心爱的姑娘。   将手帕托到她的面前:“用这个去召唤你的同类,让它们供你驱使,去打造属于你我的江山!”   说这话的时候,他激动的脸都红了,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热切。   可是,她却始终没在他的眼中,看见丝毫属于她的温度。   那是他的江山,不是她的。   她觉得他可能忘了,她是只狐狸。   她就是只狐狸,要人族的江山干什么? 第717章 谁是谁的沧海桑田   似乎察觉到她对他的宏伟蓝图并不感兴趣,他继续劝。   “服下万人丹,你现在已成为让天下狐狸羡慕的狐仙。你的未来将拥有无比漫长的仙途,可是一枚万人丹根本不够维持你漫长的仙身,你还需继续巩固现。”   她轻轻摇了摇头。   能像现在这样她已满足。   她的少年也只区区百年寿数,留她独活于世那么久,这样的孤独,她承受不住。   她想拒绝,可是,他温暖的手掌再次轻柔地捧住了她的脸。   “我是修士,我也可以拥有很长很长的寿数,我希望能一直看到你这张美丽的脸……”   拒绝的语言因为这句话,梗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她没办法拒绝他。   不论他提出怎样的要求。   他是她的神,她的魇。   她对他永远都只有无条件服从。   她手捧狐族至高神祇的信物,按照他传授的术法,颤巍巍开始布阵施法。   当亲眼看见满山狐精狸妖纷纷被召唤而来,听命顺从于她,臣服于她裙下的那一刻,她为这强大而古老的神力彻底撼服。   同时,内心一种从未有过优越感悄悄滋生出来。   那种感觉是比美酒,胭脂和漂亮的衣裳首饰更令她沉醉的感觉。   彼时,她尚不知,人族管这东西,叫做“权利”   或许是第一次施法太过顺利,她渐渐变得胆子大起来,召唤手帕上的神狐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并且她发现,她在做这些的时候,苗景辰看她的目光也充满火热。   他对她比从前更好了些。   在此期间,他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强大。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更多的人臣服于他。   而她,因为能施展狐族的术法号令众狐,终于在他身边拥有了与众不同的地位。   只是,每次施法结束,他都会把那块绣着九尾的白手帕带走,从不留在她这里。   有一次,他来取手帕,将那手帕小心翼翼揣入怀中,然后匆忙离开。   她有些不舍,想多看看他,就偷偷尾随。   见他行至无人处时突然停了下来,将那手帕自怀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里,无比轻缓,无比温存地,在上面印下一吻。   他吻得那样深情,那样专注,大概因为太过激动,还红了眼角。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她彻底惊撼。   泪无声自眼角滑落,视线早已模糊,心头却开出大片大片绚烂明媚的花。   原来他一直将对她的情愫掩藏地这么深。   原来他竟这样地爱她!   她忽儿想起一首很久以前看过的歌谣;   今夕何夕,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我悦你,我以为你不知。   其实,你亦如我。   这一刻,在她眼里,是他的山崩,是她的地裂。   是他们的沧海桑田。   从此我愿意牵着你的手,跟在你身后,不论去往何处,不论粉身碎骨……   眼睛里再次透出白水晶一样的碎光,沾湿了眼角的一缕狐狸毛。   所有前尘旧事扑面而来,看着面前男人殷切的规劝,还有他眼底深处的不甘……   八姨娘发现,尽管她跟着他经历了这么多,甚至差点丧命,可是她对他的情愫却丝毫未减。   他仍是她心头的少年,她梦里的白月光。   爪子轻轻放在苗景辰的手背上,八姨娘叹息解释:“不是我不愿帮你,我的体内虽有万人丹的浩瀚神力,可是那力量已被我族神君封印。我现在连化出人形都不能够,更无法像从前那样施展术法。除非……”   后头的话她难以启齿。   “除非什么?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八姨娘的狐狸爪被苗景辰猛地一把紧紧握住,她惊地整个身子都跟着一颤。   八姨娘从苗景辰的眼底再次看见了那种炙热。   这一次的炙热,同样灼红了他的眼角……   他依旧是她多年前心仪的少年,他需要她,他需要她,他需要……   八姨娘就像被下了蛊,望着苗景辰的眼睛,慢慢地说出了那个最后的方法。   “我是妖身,体内的灵炁虽然无法释放,却仍完好存在妖丹内。想再次开启我的妖丹释放出那些妖力,就需要自外界借灵炁为引。”   说至此,八姨娘抬起头,缓缓道:“也就是你们人族说的,采人之精阳。”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草地上突然兜头丢下来一件月白的锦袍。   八姨娘一惊,猛地仰起头,发现苗景辰不知何时,已褪去了身上锦衣。   八姨娘一双狐狸眼瞪得老大,张着嘴,怔怔地注视着苗景辰俯下身,将她从地上抱起,贴进他白皙温热的胸膛里……   八姨娘慢慢地闭上眼,毛茸茸的下巴抵在苗景辰的肩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心悸,蜷成一团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任由男人抱着她走进背后的山坳……   ————   函湘宫   大红的展台上,本届函湘宫第一贵宝总算展示在了世人的面前。   贵宝一露面,整个函湘宫拍卖大厅彻底沸腾了。   包括贵宾席上的五大掌事族众,几乎集体瞠目结舌。   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打心眼儿里生出一个想法……   好像被耍了!   贵宾房间里,满屋子人都站了起来,目光全部落在投影壁上。   一个个脸上的表情跟外面观众的基本差不多。   就在整个房间处在极度安静中的时候,突然有人说了一句:“这破玩意儿是打哪儿捡来凑数的吧?”   这句说完,这人紧跟着又很不高兴地说了句:“三哥你揪我袖子干啥?这本来就是……”   站在斛律筱菲背后的毕承实在忍不住了,低声训了句:“你咋这么不懂事呢,你三哥揪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没事儿说啥大实话啊?”   众人:“……”   这俩都挺直的!还挺钢!   斛律筱菲回头把杏眼朝着毕承一瞪:“咋啦?实话还不让人说啦?”   还拿手往投影壁上一指:“就这破石头,还第一贵宝呢,我家后院湖边随便丢的都比这块好看,这不是诓冤大头么?这东西,傻子才会拍呢!”   斛律筱菲话音刚落,眼角忽而有金色星芒一晃,一道灵炁就打在了投影壁上。   炎颜出价了。 第718章 猫腻   众人没把目光投向突然出价的炎颜,却是全都投向了最后说出那句话的斛律筱菲。   众人表情复杂地看着斛律筱菲……   斛律筱菲表情复杂地看着炎颜……   炎颜表情……   炎颜淡定看着投影壁!   房间里仿佛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安静,静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斛律筱菲尴尬地小脸通红,心下忍不住埋怨炎颜。   就算你为了讨好本小姐,也不用这么配合吧,这多叫人难为情啊。   还有她那个的蠢哥哥,这会儿咋不扯她袖子了?   赶紧扯啊,最好把她扯到外头去……   仿佛并没察觉到房间里异样的氛围,炎颜听见外面展台上主持人高声报出她房间号的声音,才复又坐回锦榻上。   屋里众人这会儿也从最初看见贵品的惊诧逐渐平静下来,却并没有谁指责炎颜随意出价。   因为她刚才打在投影壁上的价,只有一个灵石。   炎颜现在不差钱,即便拿个千八百灵石玩儿也不算啥大不了的事。   一个灵石,她平日里丢了都不捡。有捡那功夫,她赚得都比这多。   众人只当炎颜是拍着耍的,并没人在意。   轻轻放下茶盅,斛律筠好奇:“这石头我怎么都瞧不出与普通石头有何异样,不知为何会被定做是函湘宫的第一贵宝。”   炎颜呡了口茶,轻笑:“这个问题问得妙,却不该问我。”   说完,她拿下巴尖儿往契无忌那边一指:“函湘宫的正经主人那儿坐着呢,你们有啥好奇的,正好方便询问。”   众人目光果然全投向了唯一坐在客人席上的契无忌。   契无忌这会儿好像已经适应了屋里唯一客人的身份,又像平日那般慵懒地瘫靠在大圈椅里。   见众人全都看向自己,他浅浅勾起半边嘴角,懒散的眼神儿往众人身上一扫:   “你们全都看不出来?呵呵~这便是这件拍品被评做第一贵宝的缘故。”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投影壁,眯眼笑道:“谓“宝”者分三个境界。其一,华其表;其二,利其器;其三,灵其质。”   “第一种,空有其表者,外表华丽,其实华而不实。只能入得凡夫之目,故而只是算得上浊世之宝。”   “第二种,虽无华丽外形,但其器有大利,得其器可获其利,此为上器,乃识时务之慧者眼中之宝。”   “第三种,无形无利,但其器本体内却蕴天生灵质。其在世俗眼中或为蠢笨无用,唯拥有大智慧者,方能通过感应而知其内。如此,为天然至宝!”   说完,契无忌捻茶一笑:“当初收这件贵宝时,宝物主人便说,此物乃通灵至宝,唯有与之有缘人方可见其妙处,世俗浊目多半认不得。”   他这话一出,在座众人脸上全都有点不好看。   这不明摆着骂人么?   斛律筱菲头一个不干了,张口就怼:“少在这儿故弄玄虚,你天生了一双慧眼,那你倒是说说这破石头好哪儿了?”   契无忌懒散一笑:“我刚才说过,此物全凭各人资质体悟,我看出来的是我的感悟,与尔等未必一致。你们若是看不出,那只能说明……资质一般。”   斛律筱菲才不吃这种亏,冷嗤:“哼!我看你分明就是头一个看不出来的,你不说,就说明你也比我们强不了多少!”   “筱菲!莫无礼。”斛律筠低声劝诫。   虽然他看契无忌也有点不顺眼,可对方毕竟是炎颜的客人,不好得罪。   就在此时,毕承突然喊了嗓子:“看,那家也出价啦!”   众人的目光再次整齐投向投影壁。   炎颜也慢慢抬起头,当看到对方出的价时,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金凤娇笑道:“看来对方跟咱们一样,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个啥宝贝,也不敢贸然出价。”   空夫人也掩唇笑道:“是啊,对方大约也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这么一个灵石一个灵石的吊着。这般拍卖,在函湘宫我还是头回见呢。”   毕承拧眉:“可这一个一个地得耗到啥时候去啊?腻歪死个人!”   说完,他看向炎颜:“师父您要实在喜欢这石头,要不咱多出点灵石直接拍下拉倒,省得跟这儿磨功夫。”   沈煜云却摇头:“对方此刻尚不明此物为何宝,才同咱们一样一颗一颗地加价,倘若咱们突然加价,对方会不会以为咱们认出了这宝物,才肯出高价的?”   廖靖轩也点头:“师父说的没错。对方既然会在此局入场,必定也是贵府豪门,若到时候真同咱们飚起价来,咱们岂不骑虎难下?”   金梅娇颔首:“廖公子说的是,看看再说。”   就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三轮喊价已经过去,炎颜手指一弹,一枚小小的炁凌拖着黄金长尾投到了影壁之上。   投影壁上原本显示的“一颗灵石”就变成而来“三颗灵石”   再次以超过对方一个灵石的价位,维持竞拍场面继续进行。   华畅摇着扇子不禁笑道:“若对方当真是个不差钱的,此刻大约就要坐不住了。有钱人大多没有这等耐心这般辛苦耗着。”   此刻,就连观众席上看热闹的众人也有人渐渐失去了耐性,有的甚至都已经无聊到开始打哈欠。   更多的人则在悄悄议论函湘宫这到底是啥意思……   只有炎颜,始终安静坐在锦榻上,除了喝茶,就是偶尔抬头看一眼投影壁中包间外的情况。   耳边全是众人的议论声,将神识探出,她甚至能听见外面看热闹的百姓的议论……   可是自始至终,她始终不说话,就像对待以往每一届贵品拍卖会一样,认真,专注。   对于那唯一的一位竞争对手,炎颜一点都不怀疑。   她知道,等到主持人喊到第三遍的时候,对方必定毫无悬念地跟自己一样,再次抛出一个灵石,继续推着这场拍卖会进行下去。   不论她抛出多少灵石,对方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件拍品。   她清楚,对方跟自己一样,不耗到天黑,绝对不会退场。   此刻,炎颜已经完全能确定。   另外那个包房里的客人跟她一样,必然已经知道了这块石头的真正身份! 第719章 一块石头的命运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肃肃宵征,夙夜在公。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   白天日光盛大,看不见幽微的星辰。   炎颜在等待夜晚的降临。   她猜想,另外那个包间里的客人,必定也在等待夜晚的降临……   只有夜晚,才能看见星辰。   而此刻,放置在展台上的这颗看似毫不起眼的石头,它其实……   就是块毫不起眼的石头!   斛律筱菲说的一点没错,这就是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丢出去都没人捡的那种。   炎颜其实也知道。   石头本身的确不值钱,但它因为跟一颗星子有了联系,就彻底改变了命运。   石头被人从莽莽大山中抬出来,千里迢迢被运来函湘宫华丽的大型拍卖场。   身为石头,它可能做梦都想不到,会摇身一变,成为函湘宫这场盛大拍卖会的第一贵品。   被人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精致的青铜匣中,放置在这样尊贵的展台上,最终接受万众的瞩目。   说实话,炎颜在第一眼看见这石头的时候,差点当场掀桌。   她以为被耍了。   就在她万分沮丧的时候,却听见沧华说了一袭话。   “鸿蒙之初有文记载,星宿陨落之时,在其陨落之处,会留下属于该星宿的陨迹。彼时尚无我等星主镇守四方。有散星因灵炁不足陨落者,日后攒足炁息欲回归星位,需寻找来时陨落之处,觅其轨迹折返。”   说完这些,沧华道:“此石虽为普通岩石,我却在其上确实感应到了木之力的星辰气息。房日兔应与它有关。眼下是白昼,星辰不会现身,且待入夜再看。”   这番话让炎颜的心情安定了不少。   炎颜也明白,这其实也是沧华的揣测。   身为东方星宿之主,沧华当初是战陨,他也没有过因为灵力不住而陨落的经验。   是以,眼下所能做的一切,唯有等待。   整整一日,炎颜一直在追加灵石,维持着拍卖会的持续。   而另外那个唯一的竞价者,好像跟炎颜达成了默契,也在少量匀速地追加价码。   两人就在一片祥和的拍卖氛围中,渐渐磨蹭到了天将擦黑……   当金乌收拢天边最后一根金羽的时候。函湘宫一楼大厅的上方不知从何处浮出硕大的夜明珠,温和的光晕洒落下来,照亮偌大的拍卖场。   有带孩子来的夫妇,已经耐不住孩子的哭闹而退场。   还有对这场无聊拍卖彻底失去耐性的年轻修士纷纷退场。   随着天色黯淡下来,旁观的人越来越少。   函湘宫中,第一贵品拍卖会仍旧在不温不火,和谐友好地进行中……   与此同时,自钜燕堡外,徐徐驶来一辆华丽车轿。   负责守门的修士远远看见车轿驶来,便早早起身,对着站在车辕上的人拱手笑道:“苗二公子,怎的今日这个时辰才入城?”   苗景辰向守门修士拱手,温和笑道:“才从高穴那边赶回来,本以为下午就能到了,却在路上被些琐事绊住了。”   守门的修士奉承笑道:“二公子日理万机,自有诸事缠身。”   说话间,已在苗家车夫递过来的通城玉牒上打进入城的标记符,而后又将通城玉碟恭敬递给苗家的车夫。   守门修士抬起头看见苗景辰的脸,不由一愣,继而脸上露出些许同情。   话说苗家这位二公子是真不容易,在族中不受待见不说,操的心还多。还没成亲呢,这脸儿就累地惨白惨白的,身子骨似也比以往单薄了。   哎,不是嫡子,即便生在苗家这样的富贵府邸也不容易啊。   苗景辰仿佛丝毫没留意守门修士充满同情的表情,目光扫过车夫手中接下的通城玉蝶,随口问了句:“不知今日最后这一场贵品拍卖究竟是何物?贵宝究竟花落谁家?”   说完,忍不住笑叹:“我今日不得空闲,终究无缘得见贵宝真容,好生遗憾。”   守门修士摆手苦笑:“不看也罢,今日这最后一场拍卖与前两场贵品拍相比,实在忒没意思。”   苗景辰诧异挑眉:“这件拍品可是函湘宫今年第一贵宝,怎会没意思?”   修士摆手:“嗐,快别提了,啥第一贵宝啊,也不知打哪儿弄来块破石头,连一丝儿灵炁都感应不着。指不定就附近山野林地里捡的呢。”   “全场竞拍的也就俩位客人,还一块一块灵石的出价,一整天了都,卖价还没过百呢!估计是函湘宫怕面子上挂不住,自己找人顶上去的。这跟场拍卖跟前两场比,那可差远喽……”   修士发完了牢骚,忽而想起苗家也是函湘宫的掌事之一,赶紧掩住口,点头哈腰赔笑:“瞧我这嘴,一时没收敛住。也兴许这贵宝是有灵性之物,似我等肉眼浊目认不得真宝……二爷您慢走……”   车轿已开始徐徐前行,立在车辕上的苗景辰不在意地摇头轻笑:“无妨,你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说完,收回目光,车轿随着来往的人流,驶进了华灯如锦的城。   端立在车辕上的苗景辰,遥遥望向整个钜燕堡的高处。   那里依旧灯火通明,函湘宫门前悬挂的巨幡彩绘随风流转,仿若真实……   就在苗景辰仰头看向函湘宫的时候,他身后的轿窗帘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掀起来,露出张小巧精致的脸儿。   车轿里的女子正是再次幻化成人的八姨娘。   八姨娘的目光也投向了城最高处的函湘宫:“这座繁华的城,越往高处越尊贵,像极了你们人族的世界。”   苗景辰浅浅一笑:“不论是人还是妖,规矩都是一样的,越往高出越尊贵。所以,要站,就要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会当凌绝顶,才有资格欣赏独有的风光。”   八姨娘慢慢地收回视线,扬起脸,看向面前脊背挺直,神态桀骜的男子。   早已活过百载的老狐狸精,眼里确是青涩少女的模样:“辰,你可预备妥当?”   苗景辰眼中的火焰倏地被这话点燃,仿佛定格在脸上那一贯的温雅淡笑,突然变得肆意张扬。   “自然!等过了今日,我就带你站在那个地方,看这座城独有的风光!”   八姨娘目含眷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繁华如锦的大城。   手一松,放下了轿帘。 第720章 它来了   大概是白天的拍卖实在太无聊,毕承等人在房间靠后的位置摆了长八仙桌,围了一圈儿人,开始噼里啪啦摔扑克。   扑克自然是炎颜教的。   炎颜随商队走了这么久,她发现在走商途中,到了每日晚间商队里的伙计们歇息的时候,闲来无事大伙儿就聚在一起掷骰子赌博。   她觉得风气不太好,又发现山海界实在没啥适合路上消遣的棋牌游戏,就做了扑克教给商队的众伙计。   虽然扑克玩熟悉之后也同样存在设赌的风险,但至少没有掷骰子那么快,还需要动些脑子。   危魑和斧头从来没见过扑克,见毕承众人打的热闹,便也好奇凑上前去围观。就连阿桂和斛律家,廖家的随从们,也全都挨过去看热闹。   毕承和沈煜云都是好客的,见众人感兴趣,索性唤来函湘宫的侍者多搬了几张桌椅过来,华畅,小柳一人负责带一桌。   不过片刻,危魑,斧头和阿桂全都上了手,原本不相干,甚至见面就掐架的男人们瞬间成了牌友。   众人尽量压制动静,可打到兴头上仍忍不住偶大呼小叫。   虽然闹腾了些,不过炎颜一向宽和驭下,倒也并不在意。   众女眷见男人们扑克打地热闹,便也差人送骨牌进来,围坐一圈儿开始摸骨牌。   其中金凤娇跟空夫人是个中高手,对战不亦乐乎。   虞昕竹和月雅皆不会,金兰娇和金梅娇便负责给二人指点。再加上个动不动就反水的斛律筱菲,竟比男人们那好几桌扑克闹出的动静还热闹。   整个贵宾拍卖室顷刻变成个热热闹闹的棋牌坊。   只有炎颜和契无忌没去凑热闹。   契无忌站起身,走到炎颜身边,一屁股坐在她的锦榻上。长长的手臂顺势搭在椅背上,笑问:“姐姐可真沉得住气啊!还要等么?”   炎颜:“是不是只要没拍出,这局就不散。”   契无忌笑了:“函湘宫的最高纪录,一件拍品拍了十八天零六个半时辰。”   炎颜浅浅一笑:“不知道这一次,你打算耗多久?”   契无忌挑眉看向炎颜,笑眼中深深有物:“姐姐是在套我话么?我若说我没参与,你可信我?”   对面投影壁上通红的字纹照地炎颜面若傅粉,契无忌有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炎颜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左不过已经耗到了这个时候,就继续耗下去吧。”   契无忌定定看着炎颜笼在光阴里的侧颜:“照姐姐今日这架势,可不像来捡漏的。倒像有些执念。”   炎颜侧过脸来,眸低带笑:“你怕我当真?”   她的笑清澈天然,契无忌看得一怔,全分不清她话是真是假。邃大笑:“有甚好怕的,诚如你所言,你认不认真又何妨,最后这宝物终究要有个归宿。”   他说完,再去看炎颜,发现她已经收回了视线,只笑道:“希望你的内心像你的嘴一样,是真洒脱。”   契无忌眼皮子一跳。   姐姐可真聪明!   在一屋子人的喧闹声中,不知不觉已过亥时。   房间里全是些有修为的,熬夜也照样精神硕硕,玩得不亦乐乎。   正在此时,贵宾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个裹着黑袍的契府侍从。   黑袍侍从走到契无忌身边,附耳低语了一句。   炎颜心中诧异。   这男人跟契无忌说的话,近在咫尺她居然听不见。   炎颜忍不住扭头看向那侍从。   侍从的头脸全部包裹在黑色外氅宽大的风帽里,看不清具体长相。   炎颜发现自己同样也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不过契无忌身边有厉害的修士也正常,她并没太在意。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大屏幕。   就快到子时了。   黑衣侍从不知跟契无忌说了些什么,然后炎颜就听见契无忌说了句:“无妨,放他进来便是。你等只需盯着,不必有动作。”   黑衣仆从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了眼契无忌身边的炎颜,再次附身低语了几句。   这次,契无忌挑了下眉,继而淡笑:“既然人都已经走了,就随她去吧。”   “属下明白。”黑衣人应声出去。   契无忌看向炎颜:“想不想知道,谁来了?谁走了?”   炎颜连头都懒得回,随口应了句:“谁来谁去全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见她一本正经盯着大屏幕,契无忌泯然一笑,没往下说,也将目光投向大屏幕。   “噹……噹……噹……”   悠扬的钟声自城外山中古刹传来。   钟声敲响,子夜来临。   此时,函湘宫外面的大厅中,来看热闹的百姓和修士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零星星的散客。   尽管现场气氛萧瑟,可主持人仍旧尽职尽责地在台上卖力吆喝。   而就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头顶悬浮的夜明珠洒落的光,突然由青奶油白色变成了青碧色。   炎颜瞳孔骤然一缩,抑制不住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盯住大屏幕。   契无忌也同样将目光落在了大屏幕上。   只不过他的神态并没有炎颜那般惊愕,反而变得有些确定。   果然如此!   就在炎颜惊讶起身的时候,房间里的其他人也发现了展台上的异样。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牌,起身走了过来。   沈煜云走到炎颜身边,仰头盯着投影壁上的突然出现的异光,皱眉:“夜明珠的光怎的变成了青色?从未听说这种明珠在离开母贝后,仍会出现异变。”   毕承和斛律筠也全都走了过来,所有人都仰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异状。   斛律筱菲白了眼占了她原本位置的契无忌,嗤笑:“呵呵,莫不是这东海明珠是个赝品,点到这会儿快坏了吧。”   她不敢明着把契无忌撵走,就只能拿话挤兑他。   斛律筠皱眉:“筱菲,少说两句。再胡说就送你回去!”   到了此刻,斛律筠怎会不知,这被称为函湘宫第一贵宝的宝物,大概是要显化真身了。   斛律筱菲朝着斛律筠吐了吐舌,闭上了嘴。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炎颜低低呢喃:“那不是东海明珠的光……那是……”   就在刚才,几乎是子夜钟声悠悠响起的同时,外面的光还没变色的时候,炎颜的神识里,突然响起沧华的声音:   “它来了!” 第721章 全套齐活儿!   回归   这个词,在从前,炎颜觉得它应属于数学范畴。在蓝星参加奥赛的时候,她不知刷过多少跟“回归”相关的数学模型训练题。   直线回归,曲线回归,最简单的模式是一元线性回归……   可是,当炎颜亲眼目睹面前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她的脑子里瞬间改变了从前的观点。   这一刻,她觉得回归,是一种信仰,一种执念。   执念可以让世间一切都为之让步。   它能让一颗星子坚守等候三千年。   它能让这星辰重新获得重返苍穹的机会!   何日却回归,玄穹知不知?   苍穹,知!   当所有人都以为是头顶的东珠光芒变化的时候,炎颜就知道了,她苦等的房日兔,终于来了。   这块普普通通石头果然如沧华所言,是房日兔千年前陨落的地方。   所以,它不论隐匿于何方,总会在子夜时分回到这里。   它回来的目的,是重回东方星宿。   青碧光芒盛大辉煌,几乎照亮了整个函湘宫。   在青碧色的光晕笼罩中,一枚形态质朴的兔形石自虚空悬浮而下,缓缓地在落在展台上放置的那块大石上。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台上的主持人都诧异地瞪着突然落下来的石头。   这……才是完整全套的?   贵宾房里,所有人的目光和表情一样,彻底定格在了展台上。   谁也没想到,拍卖会进行到半夜,居然会有这样戏剧性的变化。   毕承喃喃:“那个长的像兔子的石头为啥会飞?”   虞昕竹摇头:“不,这肯定不是块普通的石头。你们看它身上缠绕的青色光华,那是东方青木之力。”   金凤娇皱眉:“青木之力?这怎么可能?”   金梅娇也道:“东方春神沧华帝君已陨落数千载,世间怎还会出现拥有如此强大的青木之力的东西?就连人族,这些年诞下的稚童拥有木灵根的也越来越少了。”   阿桂:“小阁主说的没错,这石头上散逸出来的确实是青木之力。并且其蕴含的青木之力精纯磅礴,倒像天然蕴生。”   月雅:“或许这块石头与东方星宿有某些关联呢。”   ……   就在房中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刚才被突然降临的兔形石震惊到发呆的主持人,神识里猛地响起提醒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   他才恍然回神,一跃跳上展台,奔至台前,抄起小锤子“梆梆梆……”一通猛敲:   “看呐,函湘宫第一至宝终于,终于彻底现身啦!这才是此宝真正的模样!刚才喊到‘九号’贵宾房间,九号加至十二枚灵石,还有没有出价的……”   九号正是炎颜所在的房间。   先前原本都快被人遗忘的展台,此刻再度将众人的目光重新汇聚。   炎颜注视着投影壁上赤红的文字,不由悄悄握了下拳。   兔子石出现了,这一轮对方抛出的价码就变得极为重要,它将直接预示着对方对这件贵宝的态度。   果然,这次,那位唯一的竞拍者并没等到第三次落锤就出价了。   在主持人第二次敲响木锤刚刚落地的时候,投影壁上显示竞拍价格的那一串文字突地一亮,换成了一个新的数字。   在看到投影壁上重新刷新的竞拍价那一瞬,炎颜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啊!”   毕承等人在看清价码的时候,也同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与此同时,外面的展厅里,响起主持人激动的声音:“五百万!十六号房间的客人出价五百万!”   “真正的贵宝出现了,在万籁俱寂的午夜时分,徐徐揭开了它的真实面纱!这场盛大的拍卖会,在此时此刻,才算正拉开帷幕……”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颤抖,将现场的氛围瞬间拉起,惹来为数不多的看客欢腾的掌声。   整个函湘宫大展厅的气氛,就因为那笼罩在一缕青光中的兔子石头的出现,发生了急势大逆转。   五百万。   这个出价表明了对方的态度。   看来对方也是个财力雄厚的客人,并且对这子夜出现的兔子石有兴趣。   主持人在一阵慷慨激昂的陈词过后,总算发泄完了日间和谐竞拍场面的压抑情绪,声音嘹亮地再次报出目前价位,并开始了又一轮的落锤。   同样的,当主持人第二次木锤落地的时候,炎颜手臂微抬曲指一弹,一枚小巧的黄金炁凌托出细长的尾线,飞撞在投影壁上。   赤红的文字再次发出一瞬耀眼的光芒,上面的当前出价再次发生了改变。   “九号,九号出价,七百万灵石……”   展厅中再次响起主持人亢奋的报价声音。   包间里的众人此刻已经彻底没心情再玩扑克了,全都跟炎颜一样,目不转睛盯着投影壁上出价位置的变化。   在主持人短暂的煽情之后,再次开始了新的一轮竞价。   金凤娇:“刚才对方一下将价位抬上去,是在试探你的底气和态度。你给的这个算是证明了你的实力,同样也是在试探对方对这宝物的渴望程度。”   顿了顿,金凤娇喝了口茶继而道:“如果这次对方还是跟大数,就是明摆着想拍下这宝物,想尽快把你挤出局……”   金凤娇话还没说完,大屏幕上报价那行红字再次闪烁。   众人感觉心脏都跟着这数字漏跳了一拍。   然后,金凤娇就不说话了。   房中同时响起数人同时倒抽冷气的声音。   斛律筱菲忍不住叫起来:“一千万,这人怕不是疯了!知道这是啥东西不就出一千万,这是吃饱了撑的吧!”   斛律筠只觉一阵脑仁儿疼,低斥:“才告诫过你,怎又胡言!你不知这是何物不代表人家全不知,你难道比天下人都懂得多!不得再多嘴,不然即刻送你回去!”   斛律筱菲嘟着小嘴儿,委屈巴巴地朝廖靖轩那边瞄了一眼。   见廖靖轩正跟众人一样,表情严肃看向投影壁,全没听见刚才哥哥训斥她的话,只得老老实实垂下头脸。   沈煜云剑眉紧皱:“看来对方财资雄厚,打算拍下此宝,还打算速战速决。” 第722章 烟视媚行   一千万   炎颜眉心压了压。   这个数字已经非常接近她的心理承受值了。   虽然之前也想到了,如果兔子石作为第一贵宝出现,其拍卖价格必定会超过琅玕木的拍卖价。   就算按照贵品等级排列,也一定不会少于五百万。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抬到了这个价位。   看来今日,她是注定要血本无归了。   狠狠一咬牙,炎颜抬手一个炁凌再次弹向投影壁。   ————   “你那边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那我开始了。”   “好!”   就在函湘宫的旁边,一座古朴雅致的庭院后园的空地上。   八姨娘和苗景辰,并肩站在已经绘制完成的阵法旁边。   如果此刻邵云心在定能一眼认出,地上绘制的阵法,正是那晚她在深山里看到的,八姨娘召唤山中野狐的那个阵。   只是今天的这个与那日的有些不同。   今日的这个阵图比那晚绘制的规整的多,且纹路皆铺以玉粉。   四角上的灯火,也并非那日的松油火把,而是手臂粗的猩红大烛。   烛光透过蜡身,还隐约能看见其中有丝丝缕缕的血液凝固的痕迹。   今日的八姨娘也与以往不同。   她褪去了素日最爱的大红衣裳,身上仅着一袭白裙,宛若缟素。   精致的发鬓打开,长如流水的黑发披散下来,脸上同样未施粉黛。   她本就容貌极美,平日艳妆浓抹,总给人以妖娆多姿之态。   如今日这般素颜朝天,反倒多了几分无邪纯粹。   夜风吹动烛火摇曳,白衣被夜风撩拨翩然而飞,掀起披在身后长长的发,左肩上火红的月季刺绣不经意露出一半,就像白烛上跳跃的火焰。   亮烈中隐隐透着即将燃尽的末路凄美。   苗景辰眼里已经布满红血丝,眼睛死死盯着八姨娘赤着的双脚,一步一步踏入阵法中……   白皙的纤足每向阵法中心踏入一步,随着她的步履,就有一环猩红的阵纹亮起。   等她走到大阵的中央,整个阵法骤然绽放出耀眼的猩红光芒,瞬间将整个院落照地一片通红。   院中站的人和树木花草,仿佛全部笼罩进一片诡异的血光之中。   八姨娘轻轻捧起双手。   在她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那块绣着九尾的白色手帕。   将手帕捧到身前,八姨娘目光静静注视着上面绣着的那只栩栩如生的灵狐,唇角微微动了一下。   站在阵法旁边盯着她的苗景辰,忍不住低声催促:“快启动阵法,就快到丑……”   他话刚说了一半,却突然瞳孔一缩,继而暴怒急吼:“你在干什么!赶紧给我住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八姨娘手里捧着的雪白手帕上,已经落上了鲜红的血。   血是从她嘴角流出来的。   她咬了舌,将舌尖血滴在了手帕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赶紧住手!”苗景辰几乎在阵法边上急地跳脚。   可惜他无法入阵,不然此刻必定冲进去,自八姨娘手中夺过手帕。   可惜此刻的八姨娘看不到,苗景辰在她将那手帕浸染血渍的瞬间,几乎暴怒到目眦欲裂。   这一刻,在苗景辰的眼中,分明只有手帕,根本就没有捧着手帕的八姨娘。   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八姨娘露出温柔浅笑,望着手帕上,白狐身上被浸染地血红,她语气温柔地说:“辰,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苗景辰只觉口中干的厉害,喉结滚了滚,却依然无法说出话,只有双目死死瞪着八姨娘。   “我将自己的狐血滴在这帕上,这上面的小狐狸就沾了我的气息,它释放出的法力,便能真正为我所用。”   说完,八姨娘突然将手中的绢帕猛地抛向空中。   那绢帕倏尔乍起一道猩红摇曳的光芒,红光将雪白的手帕点燃,继而化作一团炽烈的火焰悬浮在阵法的头顶。   当看见手帕燃起的瞬间,苗景辰的眼眶瞬间湿润,眼角有泪滑落。   他用力伸出手臂,向虚空燃烧的绢帕,吼地声嘶力竭:“不!不!不!”   可是,阵法中央的八姨娘却已经听不见他急切的吼声。   白裙被平地乍起的旋风卷起猎猎翻飞,她整个人就像朵盛开在火焰中央的白莲花。   八姨娘双手飞快地掐出数个猩红的符文,抬手向上一扬,那些符文全部向着头顶剧烈燃烧的手帕飞去。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符纹撞进燃烧的猩红火焰里,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越来越躁动。   这一次,并没那枚古老悠远的符纹悬浮于阵法之上。   这一次,也没有那种沧桑纯粹的仪典气息。   这一次,没有像上次那样,有许许多多的狐妖和狸妖应召唤而来。   空气中看不见有何任何的妖物现身,可是苗景辰,以及他身后站立的几个修士,却分明听到了院落中隐约传来男女老少,嬉笑怒骂的各种声音……   苗景辰惊愕的瞪大眼看向周围:“这,这是什么?”   他感觉到了身边有什么东西,可是他却完全看不见那些东西。   但是他能清晰感觉到,偶尔有类似妖娆的年轻女子,伏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吹气,低笑……   可是他猛地转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另外几个修士也跟苗景辰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们觉得有人揪扯他们的衣袖,或者有顽皮的小孩子突然在他们腿上掐一把,或者狠狠踩一脚……   可是,当他们把头转过去时,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这几个修士全都是元婴境界以上的修士,竟然完全看不清周围的妖物。   周围的一样,让苗景辰很快从刚才手帕被点燃的激动情绪中平复下来。   他发现今日的阵法,已经完全不是他所认知的样子。   他紧张地盯着阵法中的八姨娘,问话时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你今日施的这究竟是什么法?”   阵法中央的八姨娘已经停止了画符。   她在阵法中身形辗转腾挪,仿佛翩然起舞。   白皙的足,点在被猩红的阵纹映照地通红的草地上,有种妖冶又野热的美。   “呵呵……”   听见苗景辰询问,她的口中发出娇软的笑声,舞步未停,翩然回眸:“我狐族最厉害的法术,可不是换魂术。辰,你可知是什么?”   苗景辰咽了口吐沫,跟着八姨娘的话问:“是,是什么?”   八姨娘腰肢轻摆,无限妖娆地自口中说出四个字:“烟视媚行” 第723章 候人猗兮   “烟视媚行”   随着这一句声音起,周围原本就躁动的空气几乎疯狂。   纤白的玉足在阵法中飞转腾挪越来越快,至最后,几乎看不清步法。   图阵上方悬浮的白手帕仍旧在燃烧,殷红如血的火光映照着下方起舞的八姨娘。   八姨娘的舞蹈癫狂,身形摇曳时如弱柳狂风,时如乳燕涎羽,口中轻声哼唱着山海世界第一首情歌:   “候人猗兮……”   “候人猗兮……”   ……   “呵呵,候人猗兮,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嘻嘻嘻,你在等谁呀?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候人猗兮……”   “候人猗兮,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这是青丘古老的歌谣,是一出生,便烙印在每一只狐灵魂深处的印迹。   一经唤醒,即刻回应。   缠绕院落的风越来越湍,越来越急,在那一道道裹挟着阴煞气息的狂风里,苗景辰和几个修士渐渐看见一些诡异的,拖着长尾的红光。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不是红光,那是一双双魂灵的眼睛。   确切地说,那是滞留在这个城池中不肯逸散的,已经逝去的,过往的狐妖们的妖魂。   苗景辰已经彻底被面前的场景惊呆了。   他没想到八姨娘这一次招来的,并非居住在钜燕堡内的狐族妖兽,而是这些聚集在城中的狐之妖魂。   苗景辰表情痴呆地看着满天飞舞,无穷无尽的狐妖野魂,眼睛里终于流露出畏意。   他尽量平复内心的情绪,努力用稍显平和的语言问:“你召唤来这些已经逝去的狐魂,有何用?”   八姨娘已经彻底停止了舞步,静静地立在猩红大阵的中央阵眼。   她身上素白的衣衫凌乱挂在身上,肩上火红的月季刺青彻底显露出来,犹如一团跃动的火焰。   缓缓转回身,八姨娘抬起眸看向站在大阵边上的苗景辰。   对上八姨娘的眼睛,苗景辰心底蓦然惊骇。   那双眼已经不再是人的黑眼睛,已恢复了她原本狐狸的,或者说所有能夜视的哺乳动物,夜晚都会出现的那种,透亮的青白兽瞳。   不知是不是刚才做法的缘故,此刻那对泛着青白亮光的瞳里还混合着浓重的血色,看上去妖冶又诡异。   八姨娘的表情倒是异常平静,她定定地望着一脸惊愕的苗景辰,低声开口:“别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你啊。”   “我心仪你,你的夙愿便也同样是我的。我虽是狐,可狐亦有狐的方式。你成全我为人,我成全你的夙愿。我心爱的男子,去吧!”   她的声音仿若低吟浅唱,又仿佛在咏诵古咒,婉绵悠长,又带着凄美和决然的调腔。   对苗景辰说完这些话,八姨娘突然猛地震起双臂,自她的丹田处,一股强悍的妖力骤然喷薄。   猩红的妖光缠绕八姨娘的身体蜿蜒而上。   高高举起的手臂犹如两条灵蛇,迅速捻伽印的姿态郑重又充满诡谲,仿若正在唤醒沉睡在浩渺时空烟海中,那古老神灵力量。   裙摆猛地炸开,自八姨娘的口中,沙哑嘶喊;“楚楚谡谡,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其解意在,烟视媚行!”   手臂猛地扬起,强悍的猩红妖气直逼苍穹。   瞬间撞碎了悬浮在大阵上空仍在燃烧的手帕。   就在手帕燃烧的火焰被撞碎的最后一刻,一只火红的狐狸自火光中跃然而出。   苗景辰蓦地瞠大双眼。   那手帕上原本召唤出的,应是只灵动可人的小白狐,可是今日,八姨娘召唤出来的,却是她自己!   没错,那只自火堆中跃然而出的红狐狸的虚影,正是八姨娘出窍的真灵。   在那只狐狸的左边肩膀上,有朵一模一样的红月季刺青!   “这……怎会这样?”   苗景辰整个人身子僵硬,怔怔地看着在虚空跃动的火狐妖灵。   火狐妖灵一现身,院落中疯狂涌动的妖风,全部向她缠绕过来。那一阵阵妖风幻化成一只只形态各异,颜色有别的狐妖妖魂。   全都围绕在八姨娘狐灵的身边。   火狐妖灵被众狐魂簇拥在中央。   它扭转头,向着仍怔立在院中,此刻正向它望过来的苗景辰,深深对视一眼。   随后,火狐妖灵回头,前爪一拢,猛地向空中高高跃起。   在它的身后,无数被召唤来的狐魂纷纷尾随,跃出了小院。   许许多多的狐魂腾挪起伏,在漆黑的夜空有如一道诡异的魂流,奔向沉睡静谧的大城。   有几只落在后头的狐魂,正欲跃起追赶,突然看见院中的苗景辰和那几个负责护法的修士还在傻傻地站着。   几只狐魂嬉笑着折回,穿过苗景辰的身体,奔向那几个负责护法的修士。   就在几个修士尚处在惊异之中没顾上回神的时候,突然对上那几双狭长诡红的狐狸眼。   那几只狐魂长眼眯起,眼中有血色光晕流转。   顷刻,几个修士的眼睛立刻变成如狐魂一模一样的猩红色。   仿佛瞬间失去了自主意识,修士们身体硬挺,活僵一般杵在原地。   随后,几个狐魂围绕着几个修士嬉笑转圈,空气中响起充满诱惑的俏笑:“尔等要乖乖听话哦。”   随着话音起落,几只狐魂蹦跳嬉笑着越出了院墙,跟刚才那些八姨娘妖灵率领的狐魂一样,消散在偌大的城中。   苗景辰瞪眼注视着那几个眼神发生诡变的修士,紧张开口:“你们……”   他刚说了一句话,那几个修士立刻齐齐转身,猩红着双目朝向苗景辰。   苗景辰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你们,你们都是与我有过约定的……你们……莫要胡来!”   他虽然也是金丹期的修士,可是这几个里头可还有元婴境,他可不想计划还没开始就先死在这里。   可是,当他话音落地,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几个修士仿佛接到指令,齐刷刷向后退避,并且以更加恭敬的姿态立在原地。   眼前的情形让苗景辰错愕了一瞬,继而立刻就反映了过来。   心头登时涌动巨大的狂喜。   他猛地回转身,眼光火热地望向仍留在大阵中的八姨娘:“你……我……能完全控制他们?” 第724章 有乐于身,不若无忧于心   八姨娘此刻已经虚弱地跌坐在地,唇角有隐隐的血丝仍在向外溢。   勉强抬起头,八姨娘对着苗景辰露出虚弱的笑:“我的术法能控制一切被狐灵魅行的人族,授意他们听从你的指令。”   八姨娘的这句话仿佛瞬间引燃了苗景辰眼中的火焰,将他原本就充满野望的心,拨成燎原的之势。   苗景辰连说话的声音,都因为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而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他们……那些被你召唤来的狐魂催眠的人族,全都会像这几个人一样,听从我的命令?”   八姨娘虚弱地点了下头,却又道:“只是我的修为毕竟有限,召来的狐魂中有强横的大妖魂魄,我只能勉强维系。”   “且施展这法术,借了我狐族神祇的化身,虽只借了张影子,可也已属亵渎,必遭其帕上原本附着的那只真灵反噬。即便我体内万人丹的效力全部释放,也不能维持很久。”   苗景辰立刻点头:“我明白!我这就去抓紧时间安置布防,你且努力压制阵眼!尽量多支撑些时候,让那些狐魂多控制些人……”   说完,苗景辰便招呼那几个已经被魅行术操控的修士,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八姨娘静静地注视着男子毫无眷恋匆忙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脸上露出温柔笑意。   如果我的喜欢,最终无法与你一起步入殿堂。那么,我就用它帮助你,踏着别人的尸骨,走向天堂。   就在此刻,在这座院落上方的虚空,爱染端立在一朵突兀出现在夜间的霞云之上,绝美的双眸慈祥地俯视着刚才发生在院子里的一切。   在她的身后,乖巧蹲坐着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耷拉着耳朵,看上去蔫蔫的,有些没精打采。   不过当小狐狸看见最后苗景辰离开,八姨娘那痴情的目光时,忍不住仰起头,看着身前的爱染:“老祖宗,晚辈有一事不解。既为狐妖,她心仪这男子,要么想法留在他身边,要么另觅欢喜便是,何必如此纠结。”   爱染轻叹:“风流得意,则才鬼独胜顽仙。孽债为烦,则芳魂毒于疟崇。有乐于身,不若无忧于心。我青丘神主司掌世间之情,你当知有‘痴’这一大劫难。”   小狐狸嘴巴张成个“O”形,随后用力点了下头:“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痴’劫啊?今日得老祖提点,晚辈见识又得长进!”   说完,小狐狸再次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下方,孤独困守大阵的八姨娘,忍不住感慨:“这‘痴’劫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大劫,果然令人神思昏聩,无药可救……啊!”   小狐狸刚感慨完,尾音还没落地,脑门儿上就被根指头狠狠戳了一下:“你还好意思说,你啥时候能长点心啊?这等大祸,究其根源,竟是谁闯出来的,你自己心里没个数?”   小狐狸刚支棱起来的耳朵立马就耷拉下去,把下巴搁在拢地整整齐齐的小爪子上,乖乖地伏在爱染脚边。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函湘宫里,拍卖会正进行地如火如荼……   展台上的支持人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敲锤了,因为两边贵宾房的竞拍价格实在跳动的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敲。   炎颜双眸盯着投影壁,眼角隐隐有血丝浮现。   此刻,标记实时拍卖价的文字已经显示到了:两千一百万。   炎颜已经掏光了所有身家,连预手的塑料订货款都砸了上去。   可是投影壁上的价格却眨眼就又跳转了……   对方把价位咬地死死的,并且每次出价都几乎毫不迟疑,价码也至少在五十万灵石以上。   看见对方新抛出的价码,炎颜眼皮子就是一跳。   这次对方竟然一次加了二百万,这是想试试这个数是不是压死她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就在炎颜尚没反应的时候,身侧突然一道蓝光飞撞向投影壁,炎颜的竞拍价同样增了二百万。   炎颜回头瞪向斛律筠:“你疯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灵石!”   斛律筠帅气地把手一摊:“想骂就骂吧,反正我就这么点家当,你想要再多也没了!”   炎颜正不知说什么好,投影壁上再次有红光闪烁。   这次,对方出价添了五十万。   显然,对方猜测炎颜还有点底蕴,一根稻草可能压不死。   这次,仍旧不等炎颜反应,一道白光再次冲起,撞上投影壁。   炎颜所在九号包房的出价同样增加了五十万。   炎颜这回连头都不用回,直接冷笑:“廖靖轩,你咋不跟你斛律三哥学点好的呢?”   她说的没错,这次出价的是廖靖轩。   廖靖轩不在意地一笑:“我没斛律兄那般有家底,我也只这么多,趁对方出的少,我还能有幸抵挡一局,等会儿拼杀的价钱再抬上去了,我这仨瓜俩枣的,想出手都没机会啦!”   廖靖轩虽把话说的诙谐风趣,可毕承等众人都笑不出来。   别人不知,毕承和沈煜云几人却清楚,这五十万灵石,是廖靖轩咬牙拿出来的。   廖家经历先前的事,再加上族中内讧了这么久,早就元气大伤,要想恢复没个几年根本不可能。   这五十万灵石,很可能就是廖家能拿得出来的,所有家当了。   可是,廖靖轩眼都不眨就拿出来帮助炎颜,可见他一番真心。   毕承大手重重拍在廖靖轩肩膀上:“兄弟,今日你这份情谊,阿承记下啦!”   廖靖轩抬手同样重重地扣在毕承手背上,温和一笑:“咱们兄弟不说这些!”   几人说话间,对方稍喘了口气,投影壁上的数再次跃动。   这次又是一百万。   红光刚闪过,一道剑芒乍起,投影壁上再次闪烁。   炎颜这边加了二百万。   炎颜苦笑:“昕竹,连你也凑热闹。”   阿桂和月雅同时吃惊地瞪大眼,却同时接到虞昕竹警告的眼神。   虞昕竹匆忙打断炎颜的话,红着脸:“我虽身为天悲岛剑阁的少阁主,可你知道,我天悲岛一向以清净修行为要,不允许弟子私自出宗门做交易。况且我又没你善经营,所以,所以……我只这么多,你别嫌少……” 第725章 契府无法撼动的资本   虞昕竹越说声越低。   一向温婉自持的小阁主难得露出窘态。   二百万,对于像天悲岛这样大的宗门的少阁主而言,的确有点少。   不过炎颜了解虞昕竹,她说的是事实。   虞昕竹道心坚定,心地纯净,对世俗金帛一向看得很淡。虽然身份是尊贵的天悲岛剑阁小阁主,可她确实没什么钱。   并且炎颜猜虞昕竹能拿出来的这些,除了她自己平日里积攒的一点点,没准儿回去还得跟她家老爷子预支明年的零花钱。   尽管像虞昕竹和廖靖轩他们,能拿出的灵石不多,可是,这样的情谊炎颜却倍感温暖。   这次廖靖轩和虞昕竹出手,炎颜没有拒绝。   这是他们的一份心意,哪怕欠下了人情,这份情她愿意承。   正好也给自己留个日后厚报他们的借口。   或许是惊诧于炎颜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死死跟着追加价码不放,对方在虞昕竹追加了二百万灵石之后,并没及时跟价。   展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喊的声嘶力竭,终于有机会操起小木锤开始惯例的三次喊价。   贵宾室里仍旧十分安静,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投影壁。   所有人都希望这一次,对方能放弃角逐,让投影壁上之前疯狂跳跃的数字真正停下。   他们能感觉得到,炎颜正在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   尽管她没有表现的很明显,甚至还跟他们开玩笑,可是这样的炎颜却更让人心疼。   契无忌静静地看向身边的炎颜。   炎颜容色平静,专注给身边的好友添茶,安静地等待新一轮出价……   柔美的轮廓笼罩在氤氲茶雾里,让契无忌越发对她看不真切。   时至此时,契无忌也看出来了,炎颜对这枚兔子石颇有些势在必得的架势。   可炎颜既不是木灵根的修士,也并非钱多的没出使,她要这东西到底做什么用?   炎颜这次的举动,就连契无忌都有些懵了。   难道她是看出了什么,故意来参加这场竞拍的?   想到炎颜一贯对待他的态度,契无忌突然觉得……娘的很有可能是为这个!   契无忌胸口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回头对危魑使了个眼色。   几乎是同时,投影壁上红光再次忽闪,主持人同时高声喊出新一轮的竞拍价格。   “三千二百万灵石!”   这个数一报出来,外面顿时一片哗然。   价位已经叫到三千万的高度,居然还有客人一口气往上加三百万,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闹不好就得富可敌国。   “啪!”   一只手掌用力拍在桌面上,金凤娇柳眉倒竖,抬手祭出一道火焰直接喷在投影壁上。   “忒也欺人太甚,姑奶奶倒要看看你家多有钱!”   她本来就是火灵根,性情一不好就容易上火。   众人一看她烧上去的数字也不由有些吃惊。   金凤娇直接加了六百万灵石。   炎颜苦笑:“我的二姐啊,你就不怕我还不起?”   金凤娇冷笑:“还什么?钱没了再赚!今日把这兔子拿到手才是正经!”   可是金凤娇的六百万还没让众人来得及欢喜,主持人再次喊出新的价码:“四千一百万!”   “十六号包间的客人再次加价三百万,现在宝物的拍卖价为四千一百万!”   这回连斛律筱菲都坐不住了,瞪眼道:“他家灵石刮风逮来的么?这莫不是个托?故意跟咱们竞价来的。”   斛律筱菲这话一出口,毕承等人的目光全都整整齐齐落在契无忌的身上。   眼神意思分明:拍卖行你家的,给个解释呗。   契无忌也感受到了众人看过来的异样目光。   呡了口茶,契无忌笑哂:“你们觉得,那个贵宾房里的客人,是函湘宫为了提升这第一贵宝的拍卖价,安排来抬价的?”   斛律筱菲翻了记白眼,冷笑:“哼,谁知道呢!”   契无忌仰头大笑:“函湘宫自成立至今,大大小小拍卖会三万场。其中,价值过千万的交易六千场,价值在三千万以上的交易一千多场。这区区一场三千万的交易,我函湘宫还不至于用这等手段。”   他这串数字报出来,屋内所有人都暗自惊诧。   谁都没料到函湘宫的交易量竟如此惊人。   难怪函湘宫这十余年一直牢牢掌控着钜燕堡一带的势力,果然财大气粗。   屋内众人一时尽皆无言,金兰娇温和安抚:“四妹,你别担心,咱家必定鼎力支持你!”   说话间金兰娇轻轻拍了拍炎颜的手背。   炎颜侧目看去,就见金兰娇轻轻摇了摇头。   炎颜心下瞬间恍然。   金兰娇手里有函湘宫的股份,她自是比旁人清楚函湘宫的底蕴,她这意思,是不让炎颜跟契无忌硬杠。   金兰娇的提点同时让炎颜反应过来,契无忌的资本远不止这些,把他惹恼了,他要认真掺合进来,炎颜想拍下兔子石,恐怕就更没可能了。   就在此时,主持人已经准备第三次落锤,投影壁上的红光再次闪烁。   竞拍价由原先的四千一百万,变成了四千五百万!   厅堂里再次响起主持人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的声音。   炎颜心头一震,侧目向空夫人看去。   屋内所有人也很吃惊。   这次出手的,是空府的当家主母,空楠天的夫人。   空家刚遭遇魮之鱼暴亡的重创,此刻空楠天尚卧病在床,空府现在可谓内忧外患,也同时是最孱弱的时期。   空妇人今日出手的,可不是个小数目。   见炎颜看过来,空夫人对她轻轻颔首,传音道:“炎姑娘,什么都不用说。你拯救我空家阖府,今日这点小忙,不足我空府还报你之万一,你就受了吧。倘若楠天在此,他也会如此做的。”   炎颜知道空夫人的这份情谊,自己同样无法拒绝。   炎颜大大方方轻声道谢,同时给空夫人传音:“夫人回去请转告空家主,叫他继续闭门不出。另外让他放心,魮之鱼的事,我定为空家讨个说法回来!”   空夫人不禁眼角微红:“多谢!”   到了这一刻,炎颜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凭她一个人的力量,绝对走不到这一步。   炎颜只觉心头滚烫。 第726章 不是抢,姐这叫威胁   这满屋坐着的人,没有一个问过她非要拍下这东西做什么。   可是这些人却全都一个个倾囊相助。   他日,这些好友若有难,她定会同样舍身报还……   炎颜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在这个原本无根无基的世界,竟然也有了这么多的羁绊。   这一次,对方似乎犹豫的时间稍久了点,一直到主持人已经敲过了第二次木锤还没出价。   屋内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纷纷揣测对方是不是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契无忌侧目看向炎颜,趁着旁边没人注意他俩,低低地问了句:“姐姐为何不用我赠你的那些灵石,何苦叫你这些朋友与你一道为难呢?”   炎颜淡笑:“来路不明的巨款,我可不敢动。”   契无忌笑起来:“你是怕我偷家里的灵石么?呵呵,姐姐多虑了,为你那点灵石,我堂堂契府少主还不至于。”   炎颜:“我不想要灵石,我就想要你一句真话。”   说完,凌利凤目突然睇向契无忌:“那个贵宾房里,是不是你的人?”   炎颜话音刚落,投影壁上再次闪烁。   屋内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这一次,投影壁上的出价是五千五百万!   对方整整加了一千万。   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用钱把炎颜拍死在这场拍卖会上。   炎颜眼角有些微红。   到了这一刻,炎颜胸中的怒意和不折的倔强彻底被对方激起。   金兰娇猛然你起身,怒而娇喝:“已经四千万了竟还这么加价,对方显然刚才全在戏弄我等,我今日就算舍出去函湘宫的股份不要,也定要拿下这贵宝!”   金兰娇气地玉腮通红,说着话就要抬手向投影壁上发炁凌。   手臂却被炎颜按住。   金兰娇紧皱眉心:“四妹你不用拦着我,诚如二姐所言,钱没了再赚,咱金家人不能堕了这个士气!”   炎颜眸光晏晏:“三姐别急,这场拍卖我自是要拿下来的,只是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办法,我有个主意可彻底解今夜之急!”   说完,炎颜在满屋子人惊异的目光里,拉开门独自走了出去。   一出九号贵宾室的门,炎颜沉声唤:“吨巴!”   “嗷吼吼!”   身后空间顿时呈水波状剧烈晃动,一只硕大的长耳妖兽出现在炎颜的身后。   一声兽吼,攻击力呈无形波浪推出,台上的主持人手中木锤顷刻掉落在地板上。观众席上各色护身灵宝一片光芒闪烁。   全场顿时震惊。   有高阶修士分辨出了吨巴的气息,诧异惊呼:“是饕餮,这竟是只饕餮。”   一语抛出,顿时震惊四座。   炎颜却全然无视全场混乱的叫嚣,迈步向着十六号包房走去。   打劫?   不!   她这是光明正大地威胁!   炎颜现在已经彻底没心情再跟对方拍卖继续耗下去了,反正势在必得,她干脆亮明正身,拍得上就拍,拍不着就打。   刚才契无忌说对了一句话,这是她一个人的事,何必让好朋友们全都陪着她一起为难?   这从来就不是她炎颜的style   走到十六号房门前,门口侍立的四个修士立刻走过来询问缘故。   炎颜伸手扯下腰间的身份玉蝶,手掌一翻,玉蝶正面朝上展示给四个修士。   看清玉蝶上雕刻的名字,四个修士立马对炎颜躬身行礼,随后躬身退避。   炎颜手持的正是函湘宫五大主事的腰牌。   她眼下是白雾殿的宗主,拥有函湘宫的主事腰牌理所应当。   炎颜的手刚碰触到贵宾房的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推开,脚下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   “嗷呜吼吼!”   背后的吨巴发出狂暴的怒吼。   炎颜心头巨震。   她从吨巴暴怒的吼声中听出来了,函湘宫此刻正遭受攻击!   而且是很强悍的攻击!   炎颜目中金光一闪,手臂上的摩诃洛伽顷刻幻化银白箭矢,飞出。   炎颜一个纵身,御剑直接俯冲向展台。   突然的乱势搅浑了今晚的拍局,反正也乱了,先抢把兔子石抢到手再说。   与此同时,站台上的主持人在一片混乱中,一把抓住木锤柄,奋力起身“梆梆梆”狠狠用力敲下三捶,口中高喝:“买定,成交!”   主持人话音落地,炎颜已飞至近前。   整个函湘宫就像正在经历十二级大地震,头顶上呼呼啦啦往下掉石块。   周围商铺里的东西被甩地四下乱飞。   修士们纷纷御剑而起,各色护身结界眼花缭乱……   一直等待许久的兔子石就在触手可及的咫尺,炎颜紧张地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只要她的指尖碰到石头,只要碰到,她就能瞬间把它带进须弥境。   到了这一刻,她已经顾不得须弥境暴露不暴露,只要能把这颗星星顺利收入囊中,便一切都尘埃落定!   可是,就在炎颜的指尖几乎要碰触到石头表面的瞬间,整个展台突然迅速向地底沉下去。   炎颜猛然抬头,对上主持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此刻,主持人彻底没了刚才的紧张,反而一脸轻松惬意。   还有他的口型,炎颜看懂了,对方说的是:“你,来晚了啦,淘汰出局!”   炎颜眯了眯眼,手掌握拳,一股强悍的空间力量自身体爆发而出,扯动周围空间一阵剧烈扭曲。   原本化作银剑的摩诃洛伽再次幻化,炎颜手中就多出把巨型开山斧。   炎颜双手握住斧柄,脚踏虚空,对着不断向下陷落的展台奋力劈下:“怒雷裂天!”   随着她一声暴喝,体内磅礴的金色炁凌随着巨斧一力劈斩而下。   空间之力加持在青木术法上,空间霎时被金光的怒雷撕扯扭曲。   死死爬在展台上的男人原本已经送了口气,他清楚这是个阵法,炎颜虽然能看见他和展台,但其实他们已经是完全两个空间。   没有找到阵眼,再厉害的功法也打不着这个空间、炎颜释放的功法只可能在她那个空间发挥威能,根本就不可能追上这里。   可是,下一秒,主持人的面前就出现一道金色的竖线。   那是炎颜那一斧劈斩的威能,已经推到了他的眼前。   来不及思索,主持人整个人被一道黄金光线穿身而过。   在他的身体还来不及分成两半的时候,主持人还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人的斧头,为啥能劈开空间? 第727章 乱势起   将空间力量加持在沧华的青木术法上,炎颜一斧直接劈开了阵法开辟的传送空间。   只可惜,终究是在完全没有准备的状态下,那记空间斧之力稍稍偏差了一点,劈中了主持人,却并没碰着兔子石。   来不及再起势,炎颜眼睁睁看着兔子石随着传送阵化成一道流光,眨眼消失不见   脚踏虚空,炎颜愤恨地把脚一跺,周围空间登时被她余怒波及,骤起一阵震颤涟漪。   “嗷呜吼吼!”   头顶上突然传来吨巴愤怒的狂哮,炎颜恍然想起,刚才她来追赶兔子石的时候,事先唤过吨巴,可是她追进来的时候吨巴却没跟进来。   手中劈山斧瞬间幻化长剑踏在脚下,炎颜身体随意念运转时空之力,迅速向出口升上去。   等她重新回到函湘宫的拍卖大厅,登时被眼前的情形震惊。   此刻在函湘宫外,一大群修士正疯狂攻击函湘宫。   幸而函湘宫整个宫殿被无形无影的大结界罩在其中。   受到外界的袭击,宫外的大结界被激发,那些修士们的攻击术法接连不断撞击在大结界上,引发大结界发出一片片光芒涟漪,层出不绝。   原本在贵宾房里的毕承等人,此刻已全部出来,同样被眼前的突发状况震撼。   炎颜只记得最初一阵地动山摇,根本没来得及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就急匆匆去追赶兔子石。   眼下她完全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同昨晚留在函湘宫里的散客们,全都聚集在偌大的水晶窗前,看着外面疯狂发动攻击的修士们,一个个面色或呆滞或凝重。   炎颜御剑来到虞昕竹和阿桂身边,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突然攻击函湘宫?”   虞昕竹摇头:“不知道,方才你刚离开房间,宫殿就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我们还以为你跟对方动手了,纷纷出来,就看见了这般情形。”   炎颜皱眉,扭头向四下寻找契无忌。却发现契无忌,危魑和斧头全都不见了踪迹。   凭直觉,炎颜觉得就在她即将踏入那间贵宾房的最后那一刻,那阵剧烈的震颤,绝对不可能是外面这些修士造成的。   会不会是契府受到了攻击?   整座钜燕堡的核心,是这座富丽堂皇的函湘宫,这是外界众所周知的。   只有炎颜一人心里清楚,这偌大的函湘宫,其实只是契府的基座。   她在契府里住了这么久早已察觉,契府,才是整个钜燕堡真正的核心。   那府邸里不知藏着许多不为外人知晓的秘密。   契府这座看似普普通通的宅邸,其防守其实远比函湘宫强大的多。   契府修建函湘宫,更像为了遮掩世人耳目。   刚才函湘宫受到如此大的震荡,很有可能是有人伺机偷袭契府造成的……   想到居然有人偷袭契府,炎颜很诧异。   放眼钜燕堡,甚至整个东方大陆,那个势力敢轻易招惹契府?   就在炎颜脑中飞速整合思绪的时候,就在她所在位置的窗外,突然有攻击术法近距离炸开,剧烈的震颤激荡起函湘宫结界一阵强烈的光芒闪烁。   炎颜的思绪被打断,侧目看过去,目光正对刚才对着她释放术法的修士的眼睛。   清晰看清楚对方的双目,炎颜倏然心惊。   那修士双目猩红,瞳孔中向外妖异的光,瞳仁直勾勾盯着她,竟像是毫无意识。   “这些攻击的修士被人控制了!”炎颜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虞昕竹,阿桂和月雅也发现了外面那些修士不对劲。   月雅皱眉:“这些人好像是中了某种幻术。”   金兰娇吃惊:“何种幻术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令这么多人同时被迷幻,这恐需结什么大阵才能做到!”   就在众人吃惊的时候,毕承和沈煜云匆忙来找炎颜。   沈煜云急切道:“这些修士不知是只攻击此地,还是其他地方也有,我担心咱们的商队。”   毕承也重重点头:“商队的伙计们大多修为都很低,若这些修士其他地方也有,恐商队有危险!”   炎颜心头一凌,突然想到除了自己的商队,还有空府,金家,斛律家,廖家……   虽然这些府中都有守护修士,可是如果整个钜燕堡都变得这般混乱。   连函湘宫和契府都遭到如此猛烈的攻击,这几家更坚持不了多久。   如果真是这样,后果……   她不敢再往下想。   抬头看了眼函湘宫的穹顶,炎颜对众人道:“眼下外面的情况尚不清楚,目前这里相对安全,你们就待在函湘宫,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金凤娇一把拉住炎颜的手臂:“这种时候你出去,不是送死?”   虞昕竹目色坚定:“若出去,我同你一起!”   阿桂和月雅也立刻点头。   炎颜眸色镇定:“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贸然闯出去。我在契府里住了这么久,知道从什么地方可以看到外面情况,放心,我能保证自己绝对安全。”   说完,炎颜叮嘱:“你们在此侯我音讯,需要援助,我自会来找你们。”   众人见她笃定无事,方才放心让她离开。   炎颜御剑而起,直接朝函湘宫的穹顶飞去。   这一次,炎颜毫不迟疑来到契无忌曾经告知过她的那个隐秘的通道。   走到漆黑通道的尽头,她取出契无忌曾经送她的那枚橙玉雕刻的,封印有他精血的函湘宫出入玉牒,将玉牒轻轻贴在冰冷光滑的石壁上。   玉牒刚一接触石壁,整个墙壁立刻发出“沙沙”声响,原本光滑坚硬的石壁开始迅速裂变,仿佛迎面有飓风刮过,石子细沙迅速向后溃散。   表面的沙石很快褪尽,露出一张石刻的狰狞兽面。   正是炎颜从前用那块橙色腰牌找到的石化兽做的暗门。   这次暗门一出现,炎颜毫不迟疑就将手伸进了巨大的兽口里。   摸到咽喉处的那枚小圆球,用手握住用力一拉。   石球被拉动,巨石垒成的墙壁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沉闷的响声。   石化兽的上下牙齿慢慢开启,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   炎颜站在张开的漆黑兽口面前,就算拼命将灵力探入其中,也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把心一横,将契无忌那块橙玉死死握在手中,炎颜跨步走了进去。 第728章 我要出去   衣袂一晃,人彻底消失在漆黑的兽口中。   炎颜前脚刚进去,不过顷刻,石化兽偌大的兽口再次合拢,变成了最初的模样。   炎颜刚踏入暗门,在她身后的密道入口,有个人自暗影中闪身出来。   尾随而来的,是位身着普通修士袍的中年男修。   来到巨大的兽脸面前,男修抬手轻轻抚摸兽脸,仰头观看时忍不住惊叹:“原来进入契府的密道在这里,果然十分隐秘。”   男人刚才在外面已将炎颜的举动看得真切,直接娴熟地将手探入兽口,很快便在兽口处摸到了刚才炎颜扯动的那颗小石球。   男人心头狂喜,想都没想就握住小石球使劲一拉。   “咕噜噜……”巨石墙壁里再次传出巨大的响声。   兽口同刚才一样,上下牙齿再次缓慢分开,兽口大开,露出黑漆漆的入口。   男子亲眼看见炎颜刚才进去,此刻见这兽口中一切如常,丝毫不见任何异样,他猜想炎颜必定已经顺利进入了契府。   男子便也毫不犹豫地跨步走了进去。   可是,刚走了没两步,男子耳边突然听见两声“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自洞中更深的地方传出来,却与刚才拉动石球时发出的石头摩擦声不一样,就好像巨大的野兽吞咽口水的声音。   就在男子尚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脚下突然一阵剧烈起伏,整个地板仿佛活了一般,将他的身体猛地抛向旁边的石壁。   男子一声惊叫,身体猛地撞在石壁上,落下来的时候撞到了一排整齐尖锐,形同斧韧的石头上。   刚才那一下他毫无防备,肋骨被撞地生疼,正打算爬起来,顶上突然有同样一拍整齐锋锐的石头落下。   男子连喊都来不及,身体顷刻被落下的锋利石刀切成两段,瞬间丧命。   之后,巨大锋利如铡刀一样的巨石继续起起落落……   如果此刻有人在外面,就能清晰看见原本石头一样毫无生机的巨石兽脸,嘴巴正在上下蠕动,仿佛咀嚼美味。   最后,下颚下方的咽喉位置滚了一下,咀嚼方才停歇。   然后巨大兽口重新缓慢张开,整张兽脸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兽脸的表情仿佛在饕足地微笑,看上去十分诡异。   靠近嘴角的巨大石牙上,还残留着肉丝血浆……   ————   漆黑隧道中,才跨出一步,炎颜立马感觉头重脚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紧握的橙玉同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并有明显的灼热感。   不过有进出须弥境的亲身体验,炎颜对这种突发的失重情况早惯了,很淡定地开始在心里数数。   等数到五的时候,失重感消失,站稳脚,睁开眼,炎颜发现自己已身在契府里。   契无忌果然没骗她,那兽口石门果然是进入契府的密道。   只不过这次她出现的位置也并非上回契无忌蹲守的那个荒废小院,而是一条同往后宅的小径。   炎颜下意识皱眉。   不明白为啥密道出口会设在这个四六不靠的地方。   莫不是这密道出口也是随机的?   不过她眼下没工夫琢磨这个,飞快向契无忌的寝宫赶去。   才走了没几步,就见斧头匆忙向这边赶过来。   炎颜迎上前:“斧伯,洪歌呢?”   斧头:“正是呢,少主感知您回来了,特地打发我过来迎你,少主这会儿正在揽月亭上。”   炎颜立刻点头:“我也正要去那里!”   揽月亭就在她居住的温泉小院正上方,是整个钜燕堡最高的地方。   炎颜去那里的目的,正是想看看此刻钜燕堡中的情形。   此刻,契无忌确实也在揽月亭上。   只不过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却并非整个钜燕堡的景致,而是一大片白茫茫的浓雾。   雾自动划分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装着一个人。   那些人表情各异,或惊惧,或痛苦,或沮丧,或呆滞……   仿佛一齐陷入莫大的愁苦中,无一幸免。   契无忌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滑,笼罩在眼前的白雾就随着他手指滑动的方向开始转动。   随着手指拨动,将不同的场景,不同白雾格子里的人全部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指就仿佛触摸在一个无形的罩壁上。   这白雾格子,像极了集市上老爷爷的独轮车上卖糖球的旋转木盒,小孩子拿手一拨,盒子就开始滴溜溜地转,将另一面的糖果呈现在面前。   契无忌看了一遍,好像没找到想找的人,意兴阑珊地收回了手:“那家伙果然还是最爱他的本族啊,竟舍得将他家里人全部送来我这里。”   重新靠回兽皮锦榻,契无忌笑道:“他大约觉得,我已经算他未来的妹夫了,不会对他家人怎样,呵呵……”   身前端立的危魑向下方撇了一眼,低声提醒:“少主人,炎姑娘来了。”   契无忌懒洋洋地一挥手,面前囚禁了人的白雾悄然散开,重新露出整个钜燕堡的景致。   白雾刚刚散尽,炎颜的脚步就踏入了亭中。   几乎同时,她的目光也投向了钜燕堡的街巷。   随之大惊。   此刻,整个钜燕堡已经彻底陷入一片混乱,有修士刚御剑升空,下一秒就被下方冲天而起的术法击落下去。   城中街区老幼妇孺哭声震天。   不远处,许多疯狂的修士聚集在一处,正围攻一个个门庭高大的宅院。   此起彼伏的结界光芒闪烁不休,显然那些庭院正在遭受接连不断的攻击。   就跟函湘宫门前的状况一模一样。   炎颜心底一沉,低头看向契无忌:“我要出去,借你飞撵一用。”   契无忌抬头看向炎颜:“此刻外面的境况姐姐已亲眼目睹,只有我这里才是唯一的安全之所。我认为,姐姐如果明智,不应此时离开。”   炎颜面无表情:“我的商队和朋友,以及他们的家人全在外面,我必须出去!”   语气透着不容说服的坚持,炎颜的目光尤是如此。   契无忌微微蹙眉:“你不怕?”   炎颜:“到底借不借?”   契无忌轻声叹息,曲指抵在下唇,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   不过片刻,下方一大片黑白相间的浓云辗转而上,正是四只偌大的仙鹤,周围七彩祥云环绕,拖着华丽飞撵翩然而至。   不待其靠近,炎颜对着契无忌拱手一礼,纵身跃出高高的塔亭。 第729章 你女人,自己管!   双脚稳稳落在飞撵顶上。   大仙鹤在半空划过一个漂亮的半弧,拖着飞撵,载着炎颜,向契府外徐徐飞去……   契无忌立在揽月亭边,手撑亭柱,俯瞰飞撵消失的方向,浓眉紧蹙。   危魑见他神色凌然,低声问:“少主既然担心炎姑娘,为何还要将飞撵借她?”   契无忌轻轻摇头:“我什么时候能管得住她?若不将飞撵借她,难道真看她单枪匹马跑出去送死?”   所幸她乘着他的飞撵出去,到时那四只大鸟自会把她再送回来,他也算变向掌控了她的行程。   契无忌对炎颜也是实属无奈。   明着管不住,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对炎颜稍加约束。   危魑偷偷扯了下嘴角。   嗯哼,少主也有踢铁板的时候啊。   斧头提议:“要不要安排人暗中保护炎姑娘?”   契无忌摇头:“她应无事。”   轻轻揉了揉眉心,契无忌吩咐:“等这边的事情了解,我即刻带着兔子石离开。记住!这次一定要带上那块底座石头一起走,别像父亲一样,犯那么愚蠢的错误!”   危魑皱眉:“我觉得凭炎姑娘的聪明,很可能已经猜到是少主您拍下了兔子石头。”   斧头抬手敲了下危魑的后脑勺:“猜,猜,猜,还猜呢!你小子长耳朵喘气用的?没听见炎姑娘在贵宾房里就说了,她早就怀疑少主,不然怎可能连拍卖主持都劈了。”   危魑揉着后脑勺,一脸不服气:“被劈也不能证明炎姑娘就一定猜到是少主拍下了石头。被劈是那家伙自己活该!谁叫他没事嘲讽炎姑娘呢,没看见炎姑娘正在气头儿上么。”   “哼,他最后那动作我都看见了,那小子分明就找死,就算炎姑娘不劈了他,等回来少主也得弄死他!”   怼完斧头,危魑跟着一脸沮丧:“哎,真不想得罪炎姑娘,往后再也吃不上巧克力了,还有熔岩蛋糕,芝士苏打饼干,黑糖包,我的天啊,干脆劈死我算了……”   听见危魑抱怨,斧头也同样双肩一垮,脸上露出跟危魑一模一样的痛苦和遗憾。   一颗甜甜的糖果自契无忌的口中缓慢融化:“凭姐姐聪慧敏锐,她必很快就会发现拍卖的真相。此事已成定局慨叹无用。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她追来抢夺那石头。”   凭他对炎颜了解,那丫头想要的东西,不弄到手定不罢休。   照这次拍卖的情形来看,他即便带着石头离开,炎颜也很可能会亲自追来讨要。   到时候他多半要直面她的怒火……   这才是最让他头疼的。   说实在的,契无忌心里一万个不想跟炎颜闹僵到那个地步。   这次公开拍卖兔子石,他原本是想钓父亲爪牙出来,根本没想到会惹恼炎颜。   早知道她也对这块石头如此有执念,他宁可放弃这次机会,偷偷运走了事。   危魑拧眉:“炎姑娘她一个走商的,有银子赚不就得了,非要这石头干啥?”   斧头表情却有些凝重:“炎姑娘的灵根是罕见的空间属性,这块石头亦可以穿越空间自行来去,我琢磨,她要这块石头,多半与她的空间力量有关。”   契无忌心情有些不太好,已经没心情再留在这里看热闹。起身往亭外走,边走边吩咐:“反正不能让姐姐追来,我不想看见她生气,剩下的你俩去想办法。”   危魑和斧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大群狂奔的草泥马。   尼玛,你惹你女人生气,这事儿也让我们去摆平?   炎姑娘做的巧克力糖豆你咋不跟我们分呢?   ————   站在飞撵栏杆前的炎颜,此刻正黛眉紧拧。   这四只大鸟根本不听她使唤!   她能感应到这四只大仙鹤有修为,算鸟类妖兽。   她也能进入它们的神识,可她用神识跟四鸟沟通,这帮家伙根本就不甩她,只顾抻长脖子往前飞。   炎颜还是头回独自乘坐飞撵,有点摸不着头绪。   以往都是跟契无忌同乘飞撵。他平常光顾坐在飞撵里,炎颜从没见过他给大仙鹤下命令。   这四只大鸟就像能跟他神识传音一样,自己就知道往哪儿飞。   她知道这四只大仙鹤跟契无忌关系特别好,在府里时也是由契无忌亲自给它们投食。   她猜这四只扁毛畜生多半被契无忌给惯坏了。除了那厮,可能谁也指挥不动!   她还要回函湘宫接阿桂,眼看着大仙鹤拖着飞撵笔直就要往城里冲,可不能由着它们拖着飞撵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炎颜也学着契无忌的样子,曲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根本没用!   四只大鸟照样自顾自往前飞……   炎颜眉心一压,灵力灌注两手,伸臂一捞,就将牵制在大仙鹤和飞撵之间的五彩云雾抓在了手里。   金色炁凌瞬间注入五彩云雾,就如同四条黄金的锁链,缠绕在了四只大仙鹤的身上。   正向前飞翔的四只大仙鹤,突然感觉翅膀和肋下似有绳索束缚,向前飞翔的队形同时一滞,齐齐弯下长脖子向自己身上看去。   然后大仙鹤们惊奇发现,那几条平日里装饰用的五彩云朵,居然如锁链一般当真束在它们的身上。   它们此刻就像被套上了缨子的马,被人牵着缰绳驱使驾车。   这几只大仙鹤原是被契无忌亲手驯化,只听他一人驱使,今日受其召唤,它们听口哨暗号是让它们驭撵绕城一周后即刻折返。   可是此刻,站在飞撵前的女子却拽住手里的缰绳,硬生生要将它们拉扯停下。   这四只大仙鹤因是契无忌的独家坐骑,平日在契府根本没人敢惹,哪儿受过这种气,扑棱着偌大的翅膀就要挣开炎颜手中的云锁缰绳,顺带还想把她扔下飞撵。   炎颜牵唇一笑,运灵力把手中云缰猛地用力一扯。   几只大仙鹤毫无防备,胸口绳索瞬间没入羽毛死死勒在肉皮子上,疼地一阵长鸣,再不敢贸然冲撞。   炎颜趁几只仙鹤刚吃亏,正畏疼,左手又是猛地一扯,左边两只大仙鹤的左半边翅膀又是一阵绳索入肉的剧痛,下意识顺从地带着飞撵往左边飞。   右边两只大仙鹤却不肯就范,拖着云缰跟另外两只拉扯套缨。   四只大鸟在半空一阵撕扯,飞撵被拖拽地剧烈摇晃。   炎颜站立不稳,几乎从飞撵上被甩下来。 第730章 驭鸟   炎颜一点不慌,任由四只大仙鹤扑棱着翅膀拉扯套缨。   她瞅准机会,趁那两只不肯就范的抬起翅膀,右手握云缰猛地打了个圈。   云缰被她一下子抡圆,后半圈狠狠抽在右边两只大仙鹤的肋下,空中一阵羽毛乱飞,两只不肯听话的大仙鹤疼地同时发出一阵唳鸣,乖乖跟着另外两只往左边飞去。   炎颜得意地抖了抖手中云缰。   自当了白雾殿的宗主,炎颜后来又抽空仔细研究了白链功法,她发现这门功法对云雾气体的掌控运用十分巧妙。   云雾原本无形无实的气态水雾,通过白链功法跟自身灵炁巧妙结合,可以肆意变幻成任何可攻可守的招式,甚至可以驾驭驱使。   沧华对白雾功法也很感兴趣。   云从龙,风从虎,在沧华的本体功法中原本就有云系功法。   炎颜修炼最初,尚未解开空间术法封印的时候,研习的也是沧华的术法。   她便将沧华的本体术法与白炼功法进行了揉合,又创出些新的术法。   其中有一招名为“风云变幻”便是将周围汇聚的云霞气息,变幻成自己所需的东西,就比如眼下……   彩云变鸟缰。   四只大仙鹤再不敢造次,彻底乖乖听凭她驱策,稳稳当当拖着飞撵向函湘宫盘桓飞去。   炎颜拿大仙鹤当马驾驭,技术十分娴熟。   在地球时炎颜的骑术就相当不错。   她曾在大草原上亲手持杆套马,也曾亲身体验驯服草原上的野马。   驯服这几只大仙鹤,其实比驯服倔强的野马容易很多。   仙鹤个头虽大,可它终归是鸟。   鸟都不如兽抗揍。   稳稳站在飞撵前的栏杆上,炎颜手握五彩云缰,驱使四只大仙鹤很快就来到了函湘宫正门前。   门前挤满了被术法操控的修士,各种灵根的术法持续不断地疯狂攻击大结界。   大概受到攻击的面积太大,炎颜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听见函湘宫大结界因为震颤而发出巨大的嗡鸣。   飞撵刚一靠近,那些红着眼的修士立刻感受到了炎颜和大仙鹤散发出来的异样气息,齐齐转向,朝着飞撵这边攻击而来。   四只大仙鹤虽然怕炎颜手中的云缰,那是因为炎颜能直接抽中它们的皮身,可它们毕竟是鸟妖,却完全不畏惧眼前这群红眼修士。   八只偌大的翅膀猛烈挥舞,霎时煽起罡风冽冽,几乎顷刻就将围攻在函湘宫门前的修士包围圈撕开个口子。   大仙鹤拖着飞撵长驱直入,冲进大结界。   炎颜身上佩有契无忌的橙玉令,函湘宫大结界亦可进出自如。   在进入函湘宫的同时,炎颜趁机感应了一下那些围攻的修士。   她发现这些被控制的修士人数虽多,可修为却都不高。   她猜对方的法术很有可能无法操控修为更高的修士。   飞撵停在函湘宫门前,阿桂早已出来等候。   炎颜没带其他人,主要是此刻尚不知城中境况,人多了有时候反而不方便。何况她还有吨巴护身。   带着阿桂,是因他身上有叶舟,如果城中也如函湘宫门前一样混乱,就让阿桂用叶舟把亲朋好友全接来函湘宫。   作为契府的基座,炎颜觉得不论城里乱成怎样,契无忌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函湘宫。   所以,整个钜燕堡,函湘宫必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当她跟阿桂乘坐飞撵进入城中时,从空中向下俯瞰,瞬间就被眼前的场面所惊骇。   城中到处是红着眼的修士,老幼妇孺哭喊声直冲霄汉。   炎颜和阿桂飞在整座城的上空,几乎能肉眼看见整个钜燕堡完全笼罩在一片灰败气息中。   人有气运。   人族汇聚的地方,便生出了气象。   村庄,小镇,大城皆有各自的气象。   有城远远望去有紫气氤氲,这便是城池繁盛的典型特征。能肉眼得见此现象的修士们,管这叫做“紫气昌兴”之象。   有城池正在遭受兵戈战乱,其上空便会呈现躁动炽烈之象。   而此刻,笼罩在钜燕堡下层的,浓郁的沉重灰败的气息,便是典型的晦暗气象。   在钜燕堡的上空仍有紫气环绕,证明其原本的昌盛。   可是此刻,原本紫色的气运正被下方能迅速升腾的灰败气息一点点蚕食。   证明整个钜燕堡正在迅速衰败。   因担心商队众人,大仙鹤按照炎颜的指令,最先向商队居住的空府的客居宅院飞去。   就在飞撵渐渐下降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一个院中狂奔出一个妇人。   妇人浑身染血,怀中却死死抱着一个婴孩儿。   妇人不要命地发足狂奔,在后面追赶飞撵,口中声嘶力竭地哭喊救命。   “仙人,仙人老爷,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   炎颜和阿桂同时回身,就见妇人在前面抱着孩子奔跑,后头跟着几个红眼修士,正欲对妇人和孩子赶尽杀绝。   “他奶奶的!”   阿桂爆了句粗,抬手挥出一枚炁凌,将后面几个红眼修士全部掀翻。   与此同时,炎颜臂上的摩诃洛伽已化成软鞭,卷住了妇人的腰。   就在炎颜欲将妇人和孩子拽上飞撵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枚炁凌,狠狠攻击在妇人的背上。   妇人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不知是她故意,还是被打中的撞击力,她原本死死抱在怀里的婴儿突然撒手。   婴儿便顺势向飞撵抛飞过来。   阿桂赶紧用炁息将半空中的婴儿卷过来抱在怀里。   可是炎颜拉上来的妇人却在刚才那一击就断了气,妇人的后背已被术法打地全部凹陷,彻底变形。   站在飞撵上的炎颜和阿桂都没说话。   阿桂怀里抱着的孩子被妇人喷了满脸满身血渍,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啼哭,仿佛感知到了母亲的离开。   而在飞撵途径的两侧,到处都是普通百姓的尸首,街道鲜血成河……   高门贵府有结界护佑,那些红着眼的修士一时无法攻入,而这些平明百姓就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望着眼前如人间炼狱的城池,耳畔是失去母亲的婴儿沙哑的哭声……   站在飞撵上的炎颜,突然对阿桂说了句:“桂叔,先不去空府了,麻烦你出趟城……” 第731章 你家崽子不听话   一念成神,一念堕魔。   一念……   站在高高的飞撵上俯瞰整个钜燕堡,炎颜心底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此刻下面受难的全是龙族,不知道沧华会不会管?   她想了想,觉得凭沧华那表面云淡风轻,骨子里一丁点儿亏都不肯吃的性子,他多半会管。   眼下,受难的全是人族。   娘的!   炎颜心里爆了句粗。   她突然发现掌管山海界的这帮神祇里,她没找着一个是人的!   就在炎颜心里骂娘的时候,沧华突然说了一句:“炎君是人族。”   沧华说的这位炎颜知道,就是五方五帝中,掌管中央空间之力的炎帝。   哦,原来炎帝是人族啊。   可是炎帝陨落了。   炎颜听说他用自己的肉身祭炼了山海大结界。   炎颜眯了眯眼,低低地问了句:“所以,现在人族蒙难了,就没人出来管了?”   沧华没说话。   炎颜自顾自语:“连狐狸出了事,都有狐狸一族的神站出来给那帮畜生做主呢!”   须弥境里的沧华沉默了会儿,缓缓道:“你欲如何,我助你。”   炎颜弯起唇角,绽出朵冰冷绝美的笑,手臂突然猛地挥出,一个杀上半空的红眼修士被她霹手甩出的银鞭卷住,顷刻拖到眼前。   眼睛赤红的修士被蛇骨银鞭紧紧束缚,正奋力欲要挣脱。   炎颜抬起手,掌上有金色光芒流转,轻轻在躁动的修士面上拂过。   修士很快安静下来,仍旧猩红的眼睛里覆上一层浅金色,两只眼瞪地大大的,彻底失去神采。   炎颜立于修士面前,双目中同样有金光流转,她的眼中看见了修士眼中曾经发生的过往。   须弥入介子,介子纳须弥。   空间之力,有空间的地方,就有炎颜能借的力。   人的眼中世界,同样是空间……   漆黑的夜,修士正盘膝坐在一家客栈的床榻上,吐纳入定,准备修行。   才闭上眼,窗边传来轻轻的叩棂声。   修士睁开眼,抬头看向木窗。   就见窗边投映一窈窕女子的身影。   修士手按身侧佩剑,缓步靠近木窗,用剑尖小心翼翼将木窗挑开一道缝隙。   立在窗边的年轻姑娘转回身,却是一张狐狸的脸,正朝他笑。   修士口中大喝一声“妖孽惑人”提剑就欲擒妖,可是当修士的目光,对上狐狸那双猩红的狐狸眼时,他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修士眼前的世界渐渐变成了诡异的猩红色。   然后,修士收剑,转身,拉开门向外走了出去。   炎颜听见了修士脑自神识里传出一个声音:效命于狐,效命于苗景辰,杀光城中贵族,唯苗氏景辰是为我主,唯苗氏景辰是为我王……   然后,在一片猩红的光影里,修士遇见了第一个无辜的人。   那是住在隔壁出来小解的胖男人,修士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在男人惊恐的目光里,伸手,利落地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丢下尸体,走出客栈。   修士的神识里始终不断回响那个声音:效命于狐,效命于苗景辰,杀光这座城中贵族,唯苗氏景辰是为我主,唯苗氏景辰是为我王……   借助修士的视角,炎颜看见了街上四处奔逃的无辜百姓,看见了更多红着眼,滥杀无辜的修士,看见这修士抬脚,踩碎人的头骨……   收回神识,炎颜抬起手,在修士的脸上轻轻一拂。   笼罩在修士面上那层薄薄的金光消散,修士呆滞的双目再次变成猩红,又恢复了之前癫狂的状态,开始挣扎继续。   炎颜:“这修士中的应是狐族的一种幻术。”   沧华:“此术名为烟视媚行,是狐族一种很古老的术法。此法需设有阵图,并有特定的启阵仪典,轻易不能开启。”   证明今日这事儿,是蓄谋已久的。   炎颜:“所以,要想彻底解除这术法,需毁掉阵图和仪典么?”   沧华:“此术无解,只能镇压。”   炎颜心惊。   无解!   好霸道的术法!   就在此刻,在钜燕堡不远的虚空,一道白光闪烁   与此同时,炎颜感受到了熟悉气息正在迅速靠近。   阿桂回来了!   炎颜扯动手中云缰,四只盘旋的大鹤整齐拍击翅膀,迎风而起,拉起飞撵引着那道白光飞去。   稍走近些就能看清,那并非是一道白光,而是一片云雾。   阿桂的叶舟此刻已经幻化到了极致大。   因为实在太大,阿桂独自驭舟已经有些勉强。   除了他,还有另外几个修士同时辅助他驾驭叶舟。   而在舟之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着白雾云纹修士袍的修士。   正是白雾殿的众多弟子门人。   众人昂首看见端立在仙鹤飞撵上的炎颜,所有白雾殿长老弟子,在右长清等众多长老的率领下,齐齐跪在舟上向炎颜行大礼。   望着自家宗门的众多弟子,炎颜面色凝重:“今日让桂护法传你等前来,所为何事你们都清楚了吧?”   齐浩广直起身子恭敬回话:“回宗主,我等来时,桂护法已将此地情况详细告知。”   炎颜轻轻颔首:“今日传你等前来,便是为降妖伏魔,此刻城中妖祸横行,我……”   正要下达安排指令,炎颜突然看见了站在右长清身后的王载元。   瞳孔骤然一缩,炎颜突然怒道:“阿桂,我不是让你传我口谕,年幼弟子不得跟来!”   阿桂把脖子一缩。   知道炎颜这是真怒了,连“桂叔”都不叫了,直接管他叫“阿桂”。   小阁主都不这么叫他。   炎颜这丫头,一发起飚来,脾气当真彪的厉害!   不过炎颜发这么大火气的原因阿桂能理解。   她是怕伤着小弟子们,所以阿桂不与她计较。   两手一摊,阿桂一脸无辜:“我说了,我不光说了我还训了呢。可你家这帮小崽子不听我话,我能咋办?揍一顿?”   这要天悲岛剑阁的,他早动手揍了。   可这别人家孩子,他不敢。   他怕事后炎颜跟他找后账。   阿桂说完,在他身后,刚站起身的白雾殿弟子又跪下一波。   正是那些年纪小的低阶弟子。   以王载元为首的小弟子们对炎颜深深行礼,齐声高呼:“我等愿追随宗主,不畏艰险,斩妖除魔!”   稚嫩的声音中带着铿锵气势,无比坚决。 第732章 总是默默地很牛逼   以往,宗门出事,他们这些低阶弟子是被派往最前面去送死。   如今,宗主有事,勒令他们留守宗内不得出行。   他们虽年纪小,可也懂得宗主之用心。   可炎颜越是如此,反而激起了这些小孩子们的赤胆诚心。   不惜赴死也要非要跟来。   这些小弟子们的诚心,同样感染了他们身后站立的几百成年弟子,众人心中霎时充满对炎颜的孺慕之情。   一时间,叶舟之上呈云雾蒸腾气象。   阿桂仰头看去,面露慈祥和笑。   这是白雾殿众弟子对炎颜强烈的效忠意念所幻化之象。   是典型的心生之象。   看来炎颜身为宗主,已在白雾殿族众的心目中产生了很大很深的影响力。   她这位宗主算稳稳当当站住脚了。   宗门几位长老也感觉到了聚拢在众弟子上空的蒸腾气象,心中同样激动不已。   尤其右长清,自老宗主过世,已久不曾见宗门内有如此团结凝聚的气息,激动地眼眶微润。   他拱手,向炎颜恭敬行礼:“晚辈弟子深知宗主对他们的呵护用心,也请宗主明了他们的赤诚之意。”   “既是晚辈弟子的诚恳诉求,毕竟如此大事极难再遇,晚辈弟子也已跟来,正可借此机会开阔眼界,拓展心境,磨砺道心,对日后他们修行也有进益。”   后面众长老纷纷跟随右长清发声,替众低阶弟子求情。   众口一词,炎颜只得同意小弟子们一道留下。   事已决定,阿桂对炎颜道:“人都来了,咱们现在就进城去救人么?”   询问完,阿桂又补充道:“先前咱俩查看过,那些被控制修士虽然人数多,可修为都不高。我回头再叫上小阁主和月雅她俩,虽然困难点,也能压制住一些对方的气焰,咱们再看看城里还有没有没被蛊惑的修士,可招揽做援助。”   炎颜却摇头:“如果就这么贸然冲进城里救人,就算咱们比那些被控制的修士人数多,也容易搅动局面,造成更多的无辜平民伤亡。”   “再者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施这法术的那只狐妖,是不是还在持续不断施展法术祸乱人心。如果法术尚存,我们的人也会被利用。”   众人惊愕。   阿桂怒问:“又是狐妖?”   炎颜点头:“是!这次祸患起因仍是狐妖。只不过它们这次祸害的不是我白雾殿,而是钜燕堡。”   这回是炎颜亲眼在那被蛊惑的修士眼里,所见真实原境再现。   她这空间之力的须弥入介子术法等同于搜魂,不会出现假象,尤其在对方没有自主意识的情况下,更容易看见真相。   这是炎颜进入金丹期之后,出现在神识中的新开启的空间术法。   出现在窗前的那张狐狸脸,她绝对不会看错。   阿桂摩挲骨节咔啪作响;“嘿,又是狐狸,好好好!老子今日定褪了这帮畜生的皮毛,烤了下酒!”   炎颜望着众白雾殿弟子,目中有金色光华流转,声音徐徐:“你等可还记得,我与你众切磋那日,曾施展大困云阵……”   她的声音不大,却自带沉静安详的气韵,仿佛直接送入每位弟子的神识中。   随着炎颜说话的声音,众弟子的面前再次展开那日炎颜绘制的长卷……   叶舟之上,众白雾殿弟子凝神阖目,神态自然专注,仿佛在聆听悠远自然的道法。   炎颜立在飞撵上,同样阖目,面对众人口中呢喃低诵。   在她的周身,渐渐有云团状的白雾弥漫,散开……   安静立在叶舟上的众白雾殿弟子们,每一个人的周身,跟炎颜一样,也渐有白雾弥散……   阿桂心中早已惊诧不已。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神识讲义。   是炎颜将她自己的修行,直接灌输入众多白雾殿弟子神识中。   不必外放,不必他们费心感悟,直接输入神识的,集体快速传授功法的最简单迅捷,还不会外泄的途径。   阿桂曾经在天悲岛中参加护法级别以上本宗心学时,见识过老宗主给他们用此法传授宗门秘籍的心法。   可是他们天悲岛老宗主,那可是整个东方大陆都罕见的为数不多的几位混元境之一。   炎颜就一区区的金丹修士,竟然也能施展神识同步讲义?   她哪儿来的这么强悍的神识力量!   其实阿桂不知道,炎颜这并非他看见的,天悲岛宗主那样仰仗特别强悍的神识力量,直接把印象传送到他们每个人神识里的大神通。   炎颜这是上此那个三日之约时,被逼的实在没辙,急中生智,想起了契府里的蜂窝结界。   她那日是利用空间力量,以个人为单位,将原本一大团的困云阵,分割成了无数个小阵法,就跟蜂窝结界一模一样。   然后在每个小阵法中,利用空间力量投射自己的印象。   利用她跟沧华对决时,由沧华指点修改过的完美的白炼功法分解投影,跟白雾殿众人对决。   她的一招一式都经过沧华指点,自然是白雾殿原本的功法不能比的,又是在她的主场单打独斗。   不论心理上,还是招数上,白雾殿的众人完全没有胜算。   今日,炎颜照样如法炮制,再次利用蜂窝结界的原理。   只不过这一次她突破了金丹境,可以用把蜂窝结界结合须弥入介子的空间术法,直接进入众人的神识空间。   神识之所,是每个人领悟和学习的唯一所在。   这处其实也是个独立的空间。   只要是空间,炎颜就能借由本体属性进出。   时香寸寸燃烬,不过须臾,炎颜和白雾殿众人,乃至整个叶舟,全部笼入一片莽莽浓雾之中……   ————   “已经出去这么久了,四妹还未回来,会不会出事?”   金凤娇有点坐不住了,急地直搓手。   虞昕竹众人也全都神色紧张地关注外界动静。   月雅安抚:“应该没事。阿桂跟炎姑娘在一起,他身上佩戴有天悲哀的玉牒,若他有事,我等必有感应。”   听月雅这么说,金家姊妹才稍稍放心了些。   空夫人蹙眉:“她定是为我们几家的家眷所牵绊,若知凭她一人,早就该折返了。”   虞昕竹死死咬住唇,终于忍不住道:“我去寻她!”   她话音刚落,头顶突然回传来“咔嚓!”一声巨大的脆裂声响。   滞留在函湘宫里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众人仰头看去。   就见大结界的顶部,出现一个明显的裂痕。 第733章 天上掉下好大一坨……云!   经过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攻击,整个函湘宫大结界必然消耗巨大,最明显的体现就是肉眼可见地比先前变薄了。   覆盖范围如此巨大的结界,光启动起来就需要强悍的能量基石,才能保证源源不断为其输送能量。   此前阿桂强行破除白雾殿的护山大结界,破除的只是封印住护山结界的封印。   阿桂最终启动白雾殿大结界,也同样需要用灵力结合阵法冲破束缚,沟通埋藏在宗门下的能量基石,才能令大结界成功开启。   这些埋藏在宗门地下的基石,便是一个宗门的根基之所在。   此刻已经连续不间歇地启动了整整两个多时辰,长时间的巨大消耗,就算再强大的根基,也无法持续,逐渐动摇。   “看来这里也支撑不了多久了。”金兰娇仰头看着头顶出现的裂痕,面露担忧。   月雅轻轻按住目色急切的虞昕竹:“小阁主切莫急躁。炎姑娘出去是为了救人,而这里亦同样有许多人,这函湘宫大结界眼看支撑不了许久,若咱们离开,这处结界一旦破碎,这里的人同样会受到伤害。这也同样是炎姑娘不愿看到的结果。”   经月雅提点,虞昕竹心头一震,侧目看向周围。   在她的身侧,绝对大多数都是修为较低的修士,还有些彻底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她突然想起炎颜在白雾殿说过的话:众生面前,生命平等!   如果炎颜在这里,她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这些人。   虞昕竹心下轻叹。   她刚才一心只担忧炎颜的安危,竟忘了,身为天悲岛的修士,她也同样有责任守护众生……   这种关键时候,心之境界,高下立现。   她终究还是气量上逊炎颜一筹。   虞昕竹心性纯净,她虽意识到了与炎颜心性境界的差距,却并没丝毫嫉妒。相反,这令她更生出亲近炎颜之心。   在虞昕竹心里,已彻底将炎颜引为知己,甚至是未来可共同参大道的挚友。   就在虞昕竹心思翻转的时候,毕承突然指着远处叫道:“快看!天上掉下来好大一坨云……”   随着毕承的叫嚷,其他人也很快看到了出现在钜燕堡上空的异变。   此刻在钜燕堡的上空,不知从何方汇聚而来一团极其浓重的云层,遮天蔽日掩在整个钜燕堡的上空。   可是与一般的积雨云不同,这团云虽然体积厚重,其中却丝毫感受不到云层摩擦出的雷电气息,也并非普通积雨云那样有水汽氤氲,阴滞欲坠之感。   云层白如佳乳,纯若堆雪,稳稳地浮在整个钜燕堡的上空。   空中突然出现这般奇异的天象,困在函湘宫中的众人全都被这异像吸引,纷纷猜测……   “这么干净的云,又不是下雨的,好生奇怪!”   “莫不是哪方神明降世?听说神祇现身天会有异像,这云上没准儿就站着大神仙呢!”   ……   盯着不远处突然出现在天际的雪色浓云,虞昕竹的眼里渐有兴奋的光芒流转。   她转回头,激动地看向身边的月雅:“是颜!那片白雾是炎颜!”   见月雅目光茫然,虞昕竹兴奋地解释:“是她率领白雾殿的众弟子赶来了,那一片白雾,是白雾殿的困云阵功法!她果然要救全城的人!”   说完,虞昕竹与有荣焉地低声轻叹:“我就知道,她定不负众望,这才是她啊!她一直都这么能干!”   毕承听见虞昕竹的话,立马就坐不住了,摩拳擦掌:“师父她又出去搞大事儿了,不行,这次俺也得跟去……”   上回炎颜在白雾殿当宗主的事儿,毕承没赶上,后来听说了老大不高兴。   毕承觉得身为炎颜正经的唯一嫡传弟子,白雾殿那帮弟子从长老到外门,全都是他师弟,并且他师父做宗主这种事,他这个嫡传大弟子理应必须在场。   是以,此刻听见虞昕竹说白雾殿的弟子来了,于公于私,毕承都特想去看看。   毕承一开口,沈煜云等人也立刻纷纷附和。   沈煜云和华畅他们倒没毕承那复杂心思,他们就单纯担心炎颜的安危,想出去帮她的忙。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准备一窝蜂往外拥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娇喝:“我看谁敢去!”   炎家商队众人纷纷侧目看过去。   就见金凤娇仰着下巴,斜眼睨着他们。   朱唇冷笑,金凤娇道:“你们去?也不看看你们自己那渣的不行的修为,还好意思大言不惭说去帮忙?你们是去给我四妹帮忙,还是去给她添乱的啊?”   金凤娇美眸翻了众人一记白眼:“连眼前这群都干不过,真去了,四妹她还得分心看顾着你们这群拖油瓶,不得把她累死啊!都乖乖这儿给我待着,谁敢去给四妹裹乱,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金凤娇大家长的姿态一摆出来,炎氏拖油瓶们立马全不吭声了。   仔细想想,金家二娘说的也有道理,凭他们这些修为确实帮不上炎颜的忙,搞不好还真拖累了她。   更重要的是,开口的人是金凤娇。   炎颜一向敬重这三位结拜的姐姐,金家二娘真恼了,真打断他们的腿也是很有可能的。   众人一时都老老实实不敢折腾了,全都聚精会神看着不远处那一片堆雪般的浓云。   此刻的钜燕堡仍旧一片混乱,哭声震天……   巷子里的一扇普通木门,猛地被术法撞成碎屑。   红着眼的修士闪身冲入院中,正欲进屋,猛然回身,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突然从院子角落的水缸里跳出来,向着门口就冲了出去。   修士眼中血色浓郁,猩红冷酷的眼睛闪烁,身形一晃就追了出去。   巷子不深,孩子很快冲出巷口,才跑到大街上,就已经听见背后追来的脚步声,还有修士凌厉的术法呼啸而来的风声……   孩子知道那是修士释放出的厉害术法。孩子被家人藏在水缸里,亲眼看见爹娘被修士一击而死。   孩子吓坏了,腿脚一软,身体一个趔趄,猛地向前栽倒。   身后的脚步已追至近前……   就在孩子以为自己也要跟父母一样,被修士活活打死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双干净的青灰色薄底布靴。   登着青灰布靴的双足稳稳立在孩子的眼跟前。 第734章 八卦定乾坤,吉凶生大业   想象中的袭击并没有打中孩子的身体,等他缓过神来,突然发现刚才已经追至身后的修士,居然不见了踪影。   孩子慢慢仰起头,赫然发现面前站立着的,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修士。   男孩看得呆了,都忘了从地上爬起来。   就那样趴伏在地,仰着头,张着嘴,瞪眼看着突然自天而降的小修士。   他觉得小修士年纪跟自己差不多,至多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   甚至从男孩的角度仰头看去,这小修士的下巴还有点婴儿肥。   可是小修士却像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双脚稳稳扎着马步,手上缓慢打着一套怪异的拳法,慢吞吞的根本就看不出任何杀伤力。   如果是平时,男孩子看见小修士练这样的拳脚,肯定会笑话对方是在摆花架子装蒜。   可是眼下,男孩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他突然发现,刚才还在他背后穷追不舍的红眼修士,竟然不见了。   小修士面容严肃,始终在一丝不苟地打那套慢悠悠的拳脚。   而在小修士与男孩的周围,有迷离的白雾不断扩散而出。   可是,刚才那个追杀他的红眼修士到底去哪儿了?   就在男孩狐疑的时候,突然看见从旁边的街道上,另一个红眼修士突然蹿出来。   红眼修士扭头,就看见小修士和男孩。   血红的眼中凶光闪烁,冲着两人就奔杀过来。   小男孩吓地一把抱住小修士的脚踝,整个身体瞬间以标准的挂件姿态坠在小修士的腿上。   小修士却一点不受影响,眼见那凶狠的红眼修士手掌中的炁凌就要向着自己攻击而来,小修士太高左臂,右手缓慢地划出一个半圆。   绵长掌风挥出的同时,一道浓郁的白雾自掌中同时散逸而出。   本应虚无缥缈的白雾,仿佛实质的雪白绸缎,轻飘飘就将红眼修士的攻击术法挡开。   在男孩目瞪口呆中,小修士左手划了个半圆,右手跟着慢吞吞挥出,又一道浓郁的白雾挥洒而出……   那横冲过来的红眼修士只觉面前被一道无形的炁墙阻隔,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就被推向旁边。   在男孩的视线里,那红眼修士则是被小修士释放出来的“雾墙”阻隔开,不知被推向了何处。   小男孩怔怔望看着面前,马步稳健,表情严肃,下巴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修士,突然由内心生出一种深深的崇拜……   此时此刻,在整个钜燕堡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尾,皆有如小修士这般自天而降的修士,稳扎马步,手上挥舞着从容潇洒的陌生拳法功夫。   自他们的拳法掌间,有绵柔不绝的白雾散逸,将那些欲攻击人的疯狂修士拦截,阻隔……   在这些白雾笼罩的修士们的头顶,在钜燕堡半空的叶舟之上。   炎颜阖目内视,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释放入神识内。   在她的神识里,在莽莽白雾笼罩之间,白雾殿的众弟子正在跟随她一同演练同一套拳法。   在所有人的脚下,有一黑一白阴阳双鱼组成的太极图,缓慢旋转。   现实世界里,在钜燕堡的上空,浓云亦隐约形成一幅巨大的太极双鱼图,在整个钜燕堡的上空缓慢旋转……   易有太极,   是生两仪,   两仪生四象,   四象生八卦,   八卦定吉凶,   吉凶生大业……   炎颜此刻传与白雾殿众弟子的,正是太极拳法。   借由太极的刚柔相济,炎颜结合白雾殿的柔术第一法门困云阵,便形成了眼前这道可以柔克刚的混合阵法——太极困云阵。   太极拳法,虽然表面看似简单,其中却蕴含了万物资始,乃统天御的自然大道。   此刻城中妖祟横行,其间有普通百姓深陷其中,硬攻必伤无辜,折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炎颜不干!   她就想到了用太极极柔之术,结合困云阵,将那些被妖祟控制的修士与普通百姓分离开来,再行处置,如此即可避免伤及无辜,又能解决眼前的大困局。   然,当炎颜运转体内精纯灵炁,率领白雾殿阖宗弟子整齐演练太极功法的时候,在天地之间,有凡人肉身无法察觉的一丝契机被悄然勾连。   须弥境中的沧华缓缓抬眸。   他感应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孺慕之情。   那是来自于更遥远的洪荒,古老到连他们这些神祇都快淡忘的的力量。   圣之力。   他仰起头,目光投向遥远虚空的某处,稠如墨紫的眸中,难得的出现一丝茫然。   沧华能肯定那契机释放出来的绝对不是神之力,那就是圣之力。   是他曾经日夜追随的,无比熟悉的,来自亘古的伟岸力量。   可是……   这怎么可能?   此世成圣者,唯羲神尔。   沧华所不知道的,在炎颜曾经居住的地球,《易》被奉为国之瑰宝,千古第一先贤哲思的精粹,是所有国学爱好者几乎无法绕开的经典巨著。   《易》相传为上古父神之一的伏羲所创。   伏羲感应天地,四时伦常,以天然大道推演,衍生八卦,为后世人族预演天数,也成为后来一切数术的根基。   太极伊始,便由伏羲《易》经演化而来。   冥冥大道,六位时成,乾坤变化,各正性命。   炎颜此刻,正全神贯注内视神识世界,引导众弟子平定乱象。   阿桂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叶舟之上。   炎颜此刻只能内顾,却无暇防身,他需为炎颜护法,以防有修士上来滋扰。   这可关系到下面整个白雾殿弟子的性命攸关,不能出一丝差错。   而此刻,在城中某处小院中,八姨娘蹀坐大阵中央,脸色惨白,颤抖的双手不停捻出一个接一个的伽印。   可是,那些伽印却在刚打出来的时候,尚未入阵发挥效力,瞬间就被一缕清气拍散。   八姨娘手抖地越来越厉害,打出的伽印也越来越浅淡,最后一枚伽印,她只画了一半,嘴一张,一口鲜血猛地向前喷出。   整个人同时栽倒在地。   站在大阵旁的苗景辰诧异询问:“你可还能支撑?”   随即,他红着眼催促:“外面那些修士不知被何物束缚,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突出重围,宝贝儿,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咱们大业已成,只差最后一步,千万不能功亏一篑啊!”   就在此时,半空突然御剑下来一修士。   修士来到苗景辰面前,恭敬行礼,面露喜色:“回二爷话,苗家人已成功入驻契府,属下亲眼所见。” 第735章 钜燕堡到底藏着什么   听见这个消息,苗景辰心头一阵狂喜。   “看来莫凡尊者制的阵法符的确管用,不枉我花费那般昂贵的代价!”   修士赶紧奉承:“是啊!二爷筹谋缜密,百密无一疏。实令我等佩服。甘愿效忠!”   说完,修士又摇头:“只可惜,尊者身怀大能却终究太过小心谨慎,竟然留下阵法符就离开了。终究失了这难得的从龙大功!”   苗景辰哈哈大笑:“如莫凡尊者这般境界的修士,修行不宜,比一般修士更珍重性命,这也正常。待我大业已定,再请他回来便是。到那时,倒更容易说服他为我效力。”   修士连声应对,又趁机狠拍了一顿苗景辰的马屁。   苗景辰回头,对阵法中的八姨娘笑道:“宝贝儿,你都听见了吧?我派出去的人已顺利占了契府,咱们眼看就要大业告成!你再使把力气,等到把城里的那几家彻底覆灭,整个钜燕堡就是咱们的!”   八姨娘此刻已虚弱地不成样,伏在地上轻轻摇头:“我不行了,我体内存蓄的精气几乎耗尽,现在只能维持这阵法不灭,连新的符纹都画不出来。”   苗景辰皱眉,厉声呵斥:“眼下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竟是你要毁我全局?你既毁约再现,我先前说的话便也不做数了!”   说完,苗景辰一甩袍袖:“既然如此,我便再去寻只狐来,自那鼎中分出些人丹的炁息供养,大约也能支撑到此事了解!”   冷冷瞥了眼匐倒在地的八姨娘,苗景辰眼中毫无半分怜悯,冷嗤:“昨晚你起阵时,我已用留影壁将你那些起阵用的符咒和术法尽数记下。你若想用这些术法要挟本公子,已是不能了!我劝你还是识趣些。”   听苗景辰说要重找一只狐妖,八姨娘目中悲戚,泣道:“我并非故意拿捏,实是我体内的精气已耗尽,无法再结符成印啊!”   苗景辰忽而想起之前他俩行过的那事,也同时反映过来八姨娘所指的意思。   双眉紧皱,苗景辰看向阵中。   眼下谁也无法入阵,就算想帮她也办不到。   就在苗景辰亦一筹莫展的时候,八姨娘却慢慢地张开了嘴。   苗景辰猛地瞪大眼。   他看见自八姨娘口中,缓缓浮出一颗剔透如红水晶的浑圆明珠。   珠子一露面,即刻有充沛精纯的炁息自其内散逸。   苗景辰几乎瞬间感受到了其上属于人族气息的澎湃灵力。   万人丹!   尽管他从没见过万人丹的样子,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八姨娘口中吐出的珠子。   “你……”   苗景辰盯着八姨娘,不明便她这个时候突然自体内将万人丹取出到底想干什么。   这枚万人丹是眼下维系这大阵的根基,八姨娘突然将这东西从自己身体里取出来……   苗景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万人丹静静地悬浮在八姨娘的面前,其表有灵炁翻腾,仿佛笼了层淡粉色的薄雾。   橙红如琉璃的纯净光华映照在八姨娘的脸上,像为她施了层胭脂,粉面含朱,模样仍旧娇美动人。   八姨娘静静地凝望着面前的万人丹,声音因为灵炁的耗尽已十分虚弱,却更显温柔:   “我虽能结阵使出烟视媚行这狐族古之幻术,可我修为毕竟浅薄,术法本身厉害,奈何由我使用出来,仍旧无法作用在那些修为高些的修士身上。”   苗景辰心头一震。   他知道八姨娘很有可能知道,那些被控制的修士突然迅速开始溃败的缘故。   如今契府已经入囊中,只要干掉城中那几大家族,整个钜燕堡甚至那几大家族所辖势力,尽皆全部归入他的囊中。   意识到八姨娘的话关系重大,苗景辰聆听的神态也认真起来。   八姨娘喘了口气,徐徐道:“按照先前法印消耗的情形,城中中幻术的修士应该不在少数,他们虽然明晰幻术种下的目标,却也能马上造成城中混乱。”   苗景辰立刻点头:“没错,我的人已有反馈,只要身中幻术的修士,会立刻彻底失去意识,并杀死他所遇到的所有人,不论亲疏。”   也正因如此,整个钜燕堡顷刻就陷入彻底的混乱,这比他之前预计的更快,效果也更好。   苗景辰此前对八姨娘这次的表现十分满意。   可是没想到好景不长,整个钜燕堡突然下了场大雾。   大雾一起,他就发现那些被幻术控制的修士很快就被控制了。   他最初以为是契无忌出手,颇有些忌惮。   可是他之前暗中查访许久,早探明契无忌这次来钜燕堡,除了随身的侍卫危魑,再没带其他属下。   所以,他断定契无忌不可能折腾出这大的阵仗。   至于其他几个家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   八姨娘道:“可是那些金丹后期,元婴以上的修士,我的术法无法侵入对方神识,这些人便无法被操控,便极有可能出手镇压局势。毕竟,修士天职便是斩妖除魔。”   说至此,八姨娘的神色微黯,目光重新落在浮于当面的红珠子上:“这枚万人丹,便是我最后能为你造势的的契机。”   苗景辰皱眉:“可是你把万人丹取出来,还如何压制这阵法?”   那些修士现在还被幻术控制,就是因为八姨娘坐守阵眼。   如果没有她坐守大阵,控制那些修士的幻术顷刻便会尽数失效。   八姨娘:“我已将我本体能调运的灵炁全部吸取入经脉中,这些力量足够支撑这大阵的运行。丹上剩余的炁息虽然尚浓郁,可我体内精气不足已经无法支配。不如用它,把那些潜藏在城里的东西钓出来。”   听见最后一句,苗景辰眼皮猛地一跳。   直觉告知他,八姨娘口中的东西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不定就是些举世不出的大妖。   八姨娘的眼角突生媚态,笑里带出几分旧日风情:“这万人丹不光狐狸稀罕,别的妖物也稀罕。其实我也挺好奇,这繁华如锦的钜燕堡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八姨娘手臂猛地扬起,平地突卷起一阵狂风。   风势犹如凶猛悍蛇,将安静浮在她面前的珠子卷入风口,笔直冲上了天空。 第736章 嗖——   浓如堆雪的云头上,叶舟稳稳悬于期间。   炎颜太极拳法从容,身法如松,神识仍旧处在完全内视的状态。   在她的周围,不断有白雾翻腾,期间裹挟着淡金色的空间力量流转漩,彷如谪仙临凡。   在她的脚下,偌大的太极阴阳双鱼图首尾相衔,徐徐旋转。   混乱不堪的钜燕堡就像只行走无常的钟,不觉间,被炎颜脚下的阴阳双鱼慢慢拨回轨迹。   阿桂撑开结界,将整只叶舟严丝合缝笼罩起来。   为防止备有用心之人对炎颜窥视滋扰,他还特地用术法将叶舟上的气息也一并隐藏。   故此,在世人的眼里,只要是修为未及化神后期境界的修士,只以为这是一片特殊的浓云。   根本感应不到云海之中还藏着一叶扁舟。   阿桂虽然在专注为炎颜护法,却也同时将神识放在下方,随时关注下面的动静。   耳听得城中喊杀声越来越小,阿桂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忍不住对炎颜笑道:“看来你的困云阵发挥功效啦,还挺快。嘿,我说炎丫头,可真有你的,我阿桂从来不轻易服谁,你小丫头算一个。”   炎颜对阿桂的话没任何反应,仍旧专注神识内视,率领下方众弟子布阵,降魔。   阿桂完全不在乎炎颜搭不搭理自己,目光中充满欣慰和笑。   他真觉他家小阁主这朋友交的挺值,又能干又爽快,本事好,性格也好,小阁主她确实有眼光。   他突然想起来月雅是三人里最先信任炎颜的,嘿,月雅平时温吞吞的,眼光也不赖。   阿桂在夸炎颜的时候,忍不住顺带把虞昕竹给夸了一遍,没忍住又顺带把月雅也夸了一遍。   正准备夸自己,眼角余光就瞥见飞上来个人。   阿桂扭头看过去,就见右长清风急火燎的地冲上舟来。   他一出现,舟中央的炎颜身法虽未停,却轻轻蹙了下眉尖。   阿桂拧眉:“你不在下头压阵眼,跑上来干啥?”   阿桂虽不会困云阵法,可布阵的基本原理都一样。   炎颜之前布阵的时候,他听得明白,这几个长老是负责压阵基的,尤其重要。   右长清不敢上前贸然打扰炎颜,只得对阿桂急道:“我上来,就是因为阵基压不住了。”   “这城中被蛊惑的修士实在太多了,我们宗门的人又太少,有好些小弟子修为太低,困在里面的修士越来越多,阵旗被那些修士的负面炁息鼓荡地摇摇欲坠。   我怕一时支撑不住,那些修士撑破大阵跑出去,就白费工夫了!”   阿桂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困云大阵已经承载到了它的极限。   这就跟水满则溢是一个道理。   虽然大阵能容纳超过压阵修士数倍的负面灵炁的冲激,可这个数值也不是永无上限的。   超过了一个大阵能承受的上限,阵照样会被撑爆。   这也是许多大阵专门用境界高的大修压阵的缘故。   解决阵法被冲破有两个方案:   其一,不断加入修士参与压阵。   其二,更换修为更高的修士。   总之就是需要提升压阵修士的总体实力。   看了眼仍在全神贯注沉溺在神识里的炎颜,阿桂安抚右长清:“你且等等,我去替你问问。在这儿好生替你宗主护法。”   右长清赶紧拱手:“有劳!”   阿桂刚说完就表情一滞,整个人就杵在原地不动了,连眼珠都不转。   然后右长清就看见一道褐色的气息幻化的光,闪进了炎颜的额心。   在炎颜的神识之内,同样是一片白雾莽莽。   白雾笼罩中,炎颜站在正前方,面前是众白雾殿弟子。   随她拳脚起伏,众弟子一起运行太极柔术,每个人身边都有白雾徐徐散逸。   神识画面,如照现实。   阿桂的一缕魂识进入炎颜神识之后,跟众人一样也形成实体形体。   他走到炎颜身边,对正专注行拳的炎颜将右长清的话转述一遍。   炎颜微阖双目,略微沉吟,缓缓道:“再回宗门带弟子过来已不可能,眼下唯劳烦桂叔亲自出手,为我宗门众弟子助力加持。”   阿桂皱眉:“我下去帮忙倒是没问题,可你这儿咋办?你也一样重要,身边需要有人替你看着。”   且这个守护的人还不能随便谁,必须得是个厉害的。   炎颜一旦出事,钜燕堡城中的整个大阵跟着就完了。   炎颜心念转动。   在阿桂的身侧,虚空一阵波澜荡漾,吨巴凭空出现他身旁。   炎颜:“桂叔且放心前往,这儿有吨巴守着。”   吨巴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呜……”叫声,像是在回应炎颜的话。   见炎颜召唤出这只小饕餮,阿桂便也放下心。   魂识化为一道白光,顷刻返回自己的躯壳。   眼珠转了转,等阿桂回过神,长耳猫型的吨巴已经出现在叶舟上。   拢着两只毛茸茸的大爪子,乖乖蹲坐在炎颜身边。   阿桂拍了拍吨巴垂在身侧的大长耳朵,嘱咐:“好生看护好你主人哦,这儿就交给你啦!”   “吨巴!”   吨巴嘴两侧的胡须抖了抖,嗓子里发出浑厚的兽应。   阿桂笑了笑。   他现在看这小饕餮不光越看越顺眼,感觉还挺威风。尤其上回经历了白雾殿那件事,他觉得有时候身边有只厉害的妖宠确实管用。   不过像饕餮这么厉害的妖宠,可不是谁都有机缘收的。   不过阿桂总感觉吨巴个头好像又长大了。   上回白雾殿见它感觉有骆驼那么大个儿,这次见突觉它够快赶上天悲岛后山象群的成年象了都。   也不知炎丫头都给这家伙喂啥。   能把饕餮都养地长这快,果然财大气粗!   阿桂将炎颜的意思简单转述给右长清。   尽管右长清听闻听闻后也十分担心炎颜的安全,可眼下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得带着阿桂赶往大阵。   就在阿桂离开没多久,突然自下方猛然涌起一股暴猛的龙卷风。   在龙卷中裹挟的中央,一颗散逸着强烈气息的赤红丹药滴溜溜打着转儿,被风抛上半空。   蹲坐在炎颜身边的吨巴,浑圆湿润的黑鼻子猛地抽了两下。   水蓝的大眼睛眯起,慢慢转过脸,向那颗不知打哪儿飞来的赤红丹丸看过去…… 第737章 风起,大人来了   湿漉漉的圆鼻头抽了几下,吨巴嗅出了珠子里蕴含了巨大的,精纯的人族灵炁的气息。   不过也只是抽了抽鼻子,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睨了那红珠子一眼,吨巴仍旧摇着大尾巴坐在原地,地儿都没挪一下。   诚然,这颗突然飞上天的珠子对它确实有些诱惑,可它此刻有比这珠子更要紧的事儿干。   在吨巴的心里,这世上没有任何外事外物能比得上炎颜重要。   就在这珠子飞起的同时,钜燕堡下方的各处突然再次躁动起来。   一只巨大的人面鸮笔直俯冲上来,黑色的尖锐鸟喙距离那红珠子尚有一段距离就已贪婪地张开,准备啄食。   可未等人面鸮飞至近前,在它身侧突然凭空伸出一只巨大的兽爪。   手爪裹挟生猛掌风,劈头盖脸拍在人面鸮张开的鸟嘴上,连口水带鸟舌头一并甩溅出来,空中扑棱棱散开一大片混着血丝的鸟毛。   半路截胡的是只花尾狼妖。   花尾狼妖的修为显然比人面鸮鸟妖厉害,只一掌就将鸟妖拍下半空。狼妖幻化出人形,是个样貌猥琐的中年男人。   狼男转回头看向那随风旋转的红珠子,目光充满贪婪,伸手就要去抓,才伸出去的胳膊却突然一滞。   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狼男慢吞吞低下头,在他胸口的位置,多出一只带着几丝兽毛锋利骨爪。   骨爪抓穿狼妖的胸膛,稍作停留便猛地自狼妖身体里抽拔而出,顺带抓出狼心向上一抛。随手把失去心脏的狼妖顺手丢了下去。   鲜活跳动的狼心被抛弃不高,落下去的时候,准确无误地掉进了一个妇人的嘴里。   妇人以口接住狼心,也不嚼,直接吞入喉咙,在吞咽整颗狼心的时候,妇人原本纤细的脖子瞬间被撑粗了两三倍。   妇人嘴张地大大的,用力迅速伸缩脖子,将卡在喉咙里的狼心推入腹中。   在狼心吞咽下去的瞬间,妇人的脖子弹性极好的地又恢复了原本的纤细。   咽下狼心,妇人复又张嘴,自口中伸出条长长的前端分叉的舌,将嘴角残留的血渍一卷。   随后妇人身子一扭,胸腔以下的蛇身盘曲向前迅速蠕动,腾跃,直奔红珠子而去。   蛇身上的四只鸟爪,随着长长的身体一并划动,竟然是只血脉不纯的母蝮蛇妖。   母蝮蛇妖刚才掏取狼心的前爪上,新鲜的狼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就伸出爪,朝红珠子抓去。   下方,隐约有无数暗影自城中闪现,向空中跃起,纷纷奔红珠子飞速略来……   叶舟上,炎颜全然不知外界发生的一切。   双目闭阖,神识仍旧处在彻底内视的状态。   拳法招式,以意主使,凭炁牵引,伸缩开合,收放来去……   尽管城中妖物纷起,撞开了云雾。   可空中有炎颜拳步稳健,太极云图徐徐旋转,下方大阵于摇摇摆摆的动荡中,始终保持阵法不乱。   在炎颜的身边,吨巴亦仿若对周围群妖夺宝的场面视而不见,耷拉着眼帘,拢着两只厚实的前爪,安静坐守。   忽而,风起。   风,自东方吹来,翻过城池的高墙,散入城内,搅动钜燕堡上空凝聚的气息悠悠流转。   隐藏炎颜轻舟之所在,原本厚实凝滞的浓云,亦被这股风吹地轻轻荡了荡。   一直垂眸静坐的吨巴,慵懒地掀起眼皮,转过脸,浑圆漂亮的水蓝色大眼看向风吹来的方向。   有东西来了。   吨巴微仰起下巴,鼻翼翕动。   它嗅出了风里裹挟的热气。   叶舟之下,城池纷争不绝,群妖在半空争抢厮杀,血沫肉块飞溅得到处都是……   红珠子仍在半空滴溜溜地打着转儿。   须臾,狂风骤卷,裹挟着灼热气浪自空中突然拍下。   那些修为浅薄的小妖,顷刻被径直拍下,撞死在地面上。   在高空厮杀争夺的大妖们,早在风起的时候,就敏锐地嗅到了裹挟在风中的气息,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一时间,天空竟再次恢复了彻底的宁静。   契府   正在吃午饭的契无忌才片下一块肉,插着肉的刀子一顿,抬首看向屋外的天空,淡笑:“呦,这老货竟也来了,多年不见,我以为它死了呢。”   斧头皱眉看天,满脸肉疼:“这下完了,这东西一来,城里咱府上的那些铺面估计得全塌了,回头又需一大笔银子修缮……”   别墅院中。   正昂头看好戏的苗景辰疑惑皱眉:“那些妖呢?刚才还打得热闹,这会儿怎都跑了?”   万人丹果然好使,那些原本避世不出的妖物终于按捺不住诱惑,寻其气息纷纷冲出来争抢,才平静下去的城池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顺带将那些困住被惑修士的白雾,也给撞地散开一些。   透过浓雾,苗景辰看见空家,金家等城中几个家族的护院结界再一次陷入被群攻的处境,光幕频频闪烁,气息明显比早先浅薄许多。   再乱下去,估计这几家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苗景辰暗自得意,八姨娘却仰着头,手下意识抬起,颤抖着掩住口:“……大人来了。”   大人?   苗景辰挑眉,疑惑地看向阵中的八姨娘。   苗景辰还没来得及问八姨娘口中的“大人”是谁,忽而感觉到一股强悍气息瞬间充斥天地,天空霎时彻底暗沉下去。   周围飞沙走石,已彻底不能视物,略小些的树木被直接连根拔起,随着疾风卷上黑沉弥漫的天。   风裹挟着沙石,黑沉弥漫,城里的人被石头树木追赶砸压,嚎哭喊声顺着风扬上九霄。   风猛,却不冷,期中鼓荡炙热气焰,擦着房舍屋顶时如火镰相撞,顷刻燃起滔天烈焰。   灼热风浪亦是直逼红珠而来。   红珠却又恰好在叶舟的下方。   舟上,炎颜猝不及防被一股刚猛劲风击中腰肋,乱了两步。   脚下的太极云图便趁机被劲风吹溃一个小小的缺口。   地上原本安然无恙的困云大阵的边缘,立时有两个弟子被风暴卷上天。   炎颜眉心压了压,运灵炁入经脉,一边加速调理伤口,顺带自丹田内调运出更多的灵炁加持在太极功法上。   拳法再次恢复从容,脚下的太极云图被风吹开的那一个小缺口,便再次渐渐愈合。 第738章 令丘之山,有鸟焉,其名曰顒   钜燕在东北陬……又东四百里,曰令丘之山,无草木,多火。其南有谷焉,曰中谷,条风自是出。有鸟焉,其状如袅,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曰顒,其鸣自号也,见则天下大旱。   ——《山海经·山经·南山经》   就在刚才炎颜被攻击的瞬间,吨巴浑圆的蓝眼睛瞬间变成了竖瞳。   “呜吼吼……”   深沉的兽吼响彻云霄,长耳如翅挥舞,双爪一并,吨巴纵身而起。   这次它没隐身,爪踏虚空腾跃两步,眨眼就追上了迅疾卷入城池,卷到红珠子跟前的那团黑云。   朝着云头最浓处,劈头盖脸一爪拍下。   吨巴一爪挠进黑云里,动作又快又狠,爪风跟空气蹭出四条金色的火线。   那团只顾一门心思卷向红珠子的浓云,竟然如有实体一般,滞在原地。   黑云好似根本就没想到,居然有兽会攻击它。   吨巴却在一爪得逞后,转了个身,直接挡在了黑云跟红珠子的中间。   抬起刚才攻击对方的那只前爪,吨巴伸出舌头,一边舔舐指甲和爪心厚实的肉垫,一边眯起水蓝色的大眼睛觑着黑云。   在它指甲上,挂着几缕新鲜的肉丝儿。   吨巴这表情,明显带着傲慢和挑衅。   黑云在吨巴面前停了几息,突然猛然膨胀变大,两股黑云迅速呈扇形向两侧伸展,渐渐幻化成两只遮天蔽日的巨型翅膀,在翅膀的中央,露出一张狰狞的,类人的脸。   人脸上双木漆黑,其间无瞳,只有两簇燃烧的火焰。   顒的火焰黑瞳盯住对面的吨巴,稍刻,自那张有些尖锐的,像鸟喙的口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桀桀,是饕餮呵,难怪敢挡我的路。”   顒说话的同时,扑扇着黑云翻滚的大翅,彻底伸展开妖躯,地上的人方才看清楚它的模样。   正帮忙压阵的阿桂抬起头,看见天空中怪物的长相时,霎时心头一震,目中难得露出不安的神色。   此刻,白雾殿众人也感受到了这股突然出现的,不善的气息。   见阿桂神色凝重,距离他较近的右长清忍不住问:“敢问护法,这是何物?”   阿桂仰着头,盯着半空中黑云笼罩的人脸怪鸟,肃声道:“令丘之山有鸟,其状如袅,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曰顒……”   眼前,这黑云起火的怪,便是只顒。   听闻这是只“顒”,就连右长清都变了脸色,惊问:“这,就是山海世界相传的古叙中所记载的顒?”   阿桂颔首:“正是!”   阿桂面色凝重地注视着空中的动静。   他自然看见了吨巴挡在顒兽面前。   吨巴虽是只饕餮,可是面对上古时期留存下来的异兽顒,也未必能有胜算。   眼前这只顒兽的气息,阿桂能明显感受到其澎湃雄浑,年岁肯定在吨巴之上……   顒虽认出面前挡路的是只饕餮,心存了几分忌惮,可这饕餮背后那颗万人丹实的气息在太有诱惑力了。   正是它眼下急需的东西。   若是平常,这样隐世不出的大妖也不会为一颗万人丹跑进城里来。   可眼前这只顒正处在修为进阶的关键阶段,眼下整个山海界灵炁迅速下降,许多古早时期的灵妖异兽原本先天资质不错,却挨不到修为提升就相继死去。   这只顒算是侥幸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大妖,正到了一个修行的节点,可惜因为体内灵炁存续不足而一直无法破壁。   虽然修行困难,可像顒这类古早就存在的大妖,身体里有其先祖留下的记忆遗传,懂得气运与天道加持和反噬相关,竟不肯轻易食人。   今日意外嗅到这万人丹的气息,顒便知,是它的运势到了。   它虽能嗅出万人丹是集众多人族修士灵炁所炼化,可这些人并非它所害,它既能得丹修行,又不用背负因果,这等好事简直千载难逢。   望着面前的吨巴,顒火焰双瞳眯起,突然振翅向吨巴面门击拍而下。   翅膀如风雷眨眼就推到面前,吨巴偏头躲避过这一击,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只裹着黑焰的猩红巨爪,直接向它咽喉抓来。   吨巴迅速向后一串翻滚,才堪堪躲开这悍猛的连续攻击。   它这一躲,就让开了身后的万人丹。   顒伸爪将万人丹抓在鸟爪中,正欲离开,却隐约感受到了另外一个强大又极其纯净的气息,自浓云里散逸出来。   那气息精纯浓郁,顒只稍嗅入几口,便顿觉胸襟舒展,经脉畅快。   这种气息实在太诱人了,甚至让顒瞬间对已经到手万人丹都失了兴致。   云彩里头的是什么?   顒瞪圆了火焰黑目,将目光探入浓云中,便看见了浓云中隐匿的那一叶扁舟。   自然,顒也看见了舟上的炎颜。   顒呆呆地盯着炎颜。   这也是个人族的修士么?   为何这修士身上有如此强大的,令妖异常舒服的气息?   这种美妙的味道,它以往从未在别的修士身上嗅到过。   顒突然对小船里那个年纪不大的女修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如果把这小女娃抓回洞府,就算不吃掉她,她身上能远远不断散逸出如此令它舒服的气息,于它修为上也应有很大的裨益!   顒眯起眼,那张狰狞扭曲的人脸竟然笑起来。   伸出裹挟着黑色妖火的巨大鸟爪,自背后向炎颜抓去。   “嗷吼吼……”   背后突然响起巨大的兽吼,两只厚实的肉抓猛地扑压在顒的两条巨大的黑云翅膀上。   顒被扑地身形向前扑了一下,险些撞在炎颜站立的小舟上,与此同时,后颈传来钻心的剧痛。   这剧痛刺激了顒。   顒从对炎颜的强烈期待中恍然清醒,猛地仰起头,扑腾着巨大的双翅想要用力翻转身体。   可是咬住它后颈的那张嘴的咬合力实在太强悍了,不论它如何甩都甩不开。   顒终于反应过来,咬住自己的是只饕餮,它力量再大也不可能挣脱饕餮的嘴。   猛地抬起爪,顒一口将爪中抓的丹药塞进了嘴里,随即咬牙身体猛然向前一挣。   生生借着吨巴的嘴,撕下一块自己后颈的肉。   剧烈的疼痛彻底激怒了顒。   顒猛地冲吨巴拍击了一翅膀,巨大的鸟爪再次迅速抓向炎颜…… 第739章 饕餮笑   这剧痛一下刺激了顒。   这只顒不知多少年不曾被伤,它几乎已经忘记了伤痛的感觉。   这突如起来的剧痛,几乎瞬间激起顒心底里潜藏的古兽妖性。   周身黑云剧烈翻滚,顒猛烈震荡双翅,空中风云之间的气息骤然升高,于云团间翻滚出炙热火浪。   “顒——”   顒仰天长啸,叫声犹如其名,荡开的双翼上,慢慢地各自睁开一只眼。   翅膀上的两只眼睛几乎有人头般大小,眼白分明,期间仍旧是火焰凝成的瞳。   翅膀上双眼睁开,缠绕顒身边的浓黑云团霎时翻滚炽热火焰,周身裹挟的黑云羽毛也变成了黑红色的火焰。   脖颈后的疼痛越来越强烈,顒猛仰起头,扑腾着巨大的双翅想要翻转身体。   随着顒翅膀挥舞,大团大团的黑火球自空中砸落。   整个钜燕堡仿佛下起火球雨,无数房舍商铺被火球点燃,浓烟四起,哀嚎震天,整个城池再次陷入无边混乱。   死死咬住顒后颈的吨巴,同样被顒周身散发的火热气息烧灼,几乎睁不开眼。   可是吨巴却倔强咬着嘴里的肉,两排利齿深深陷入顒的颈中,任凭对方如何挣扎翻腾,下巴上的毛都被顒身上的火焰烧着了……   就不松口!   顒已将自身火焰气息提升到了极限,却始终无法将咬住己身的吨巴逼退。   到了这一刻,这只顒总算逐渐从强烈的愤怒中清醒过来。   它今日面对的是只饕餮,绝非一般蛮兽那么好对付。   饕餮,最厉害的就是它那张嘴。   吞噬天下,是为饕餮。   猛然抬爪,顒张口将刚抓在掌中的丹药吞入口中,随即咬牙将身体奋力向前一挣。   耳畔几乎听见蛮兽类撕扯生肉的筋膜断裂声,顒借着饕餮强悍的咬合力,生生将被咬住的那块后颈肉给撕了下去。   身体瞬间挣脱吨巴的钳制,顒奋力振翅向高处翻腾,炙热的黑云卷起大团大团的火球,向吨巴拍击而下。   吨巴往旁边一跃,躲开铺天盖地的火球攻击。   再回身,就看见腾至高空的顒,在云团中伸出巨大的鸟爪,自上向叶舟上的炎颜兜头抓下。   吨巴水蓝的兽瞳瞬间幻做猩红,身体兀自原地消失。   下一息,吨巴的身体已挡在了顒向着炎颜伸出的利爪之下。   吨巴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它根本就来不及做出攻势,径自用自己的胸膛硬生生拦在顒锋锐的爪前。   刀锋般的爪勾几乎瞬间没入吨巴的胸口,鲜红的血液飞溅而起,喷了顒满脸满身。   饕餮的吞噬能力强悍,肉身却与普通妖兽一般。   似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击中饕餮,顒愣了一瞬。   就在这顷刻,吨巴突然将身体团成球状,借着蜷缩伸展的力量后爪猛然蹬出,使出全身力气将顒狠狠踢向高空。   顒的利爪自吨巴胸口被抽出,爪上带起一串血珠,身形不受控制地被踢飞向更高空。   吨巴的身形再次自原地消失,眨眼又逼到了顒的身前。   顒蓦地瞪大眼,惊惧地瞪着再次凭空出现在面前的吨巴。   这只饕餮居然会瞬移?   饕餮难道不是只会吃?   顒虽是上古异兽品种之一,可眼下这只顒还头回跟饕餮打架。   从前没经验。   从前它老祖宗也没给它留下跟饕餮打架的经验。   是以,面对吨巴这只拥有空间能力的饕餮,顒彻底懵逼。   吨巴的眼睛彻底变成赤红,周身散逸的气息,已经完全转化成了饕餮的恶灵气息。   “嗷吼吼——”   随着一声暴怒的兽吼,在吨巴的周围,风被强劲的气息压迫形成一个个飞速打转儿的气流。   那些旋转的气流中,无数只大大小小的,生长着恐怖獠牙的邪恶巨口幻象逐渐生成。   那是饕餮特有的天生的血脉力量。   令一切妖兽为之丧胆的恶灵力量。   在地面上,阿桂众人仰起头,看到的却是天空中呈现一只巨型饕餮兽脸云像。   随着云雾凝成的兽脸幻象出现,众人同时感应到了强烈的,发自内心的天然恐怖。   那些躲藏起来的妖兽,在听见这一声暴怒吼声的时候,更紧地夹住尾巴。   城外山岭间大大小小的妖兽,以各自最快的纷纷潜逃,迅速远离这恐怖气息覆盖的领域。   院落中   苗景辰被这一声怒吼震荡地心魂颤抖,忍不住惊诧急问:“这是何妖怪,好生悍猛!”   八姨娘早吓地紧紧伏在地上,身体抖若筛糠。   她根本不敢仰头去看那云间巨像,哪怕那只是个虚影。   居然有饕餮!   怎会有饕餮?   她分明只感应到了顒的气息……   她不知道的是,凭她那点修行,根本就看不见拥有空间能力的吨巴。   若不是吨巴故意释放出饕餮气息,她甚至根本感应不到吨巴的存在。   虚空的云间幻象,跟吨巴的模样完全不一样,那是亘古第一只饕餮的模样。   这张脸被上古各部族雕刻在祭祀的青铜法器上,作为震慑邪灵勇兽。   这张脸被记录在各修仙门典籍不同版本的《异物志怪》中,为世代修士铭记。   这张脸深深烙印在妖兽血脉的危险档案里,被谨慎遗传给它们的后代。   后世的饕餮,虽外貌如吨巴这般形态各异,但饕餮们每次召唤血脉力量的时候,都会出现这张最古早的兽脸虚像,这是饕餮的标识。   阿桂凝望着虚空之上巨大的饕餮虚像,面色凝重:“看来吨巴体内的恶灵已经苏醒,不知道它再这样成长下去,小炎颜还能不能压制得住……”   半空中,顒惊惧地瞪大眼,拼命扑腾着巨大的翅膀。   在它的周围,有浓烈的黑红色火焰翻滚燃烧,几乎点燃了钜燕堡的半边天。   炙热的火球迅猛地拍击向周围那些气流幻化的饕餮兽脸,不但向那些大张的兽口攻击而去。   翅膀上那对巨大的眼睛,努力睁大,顒周身的火焰不断攀升。   吨巴胸前的皮早已被点燃,烧灼出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可吨巴却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猩红的竖瞳死死盯住面前的顒,大长尾狠狠扫过去再利落一卷,缠住顒的鸟爪就将其拖拽到了面前。   吨巴伸出厚实的前爪,一爪子按在顒不停扑棱的黑红焰翅上。   居高临下睥睨顒,兽面笼罩着远古饕餮的虚影,看上去更加狰狞。   吨巴缓缓俯下上半身,逼近拼死挣扎的顒的那张扭曲的类人脸……   兽唇弯起,笑了。 第740章 饕餮信条   “吨巴……”   吨巴表情带着笑,慢吞吞地冲着顒叫了一声。   如果炎颜在,马上就能听出吨巴这句说的是:“你,想抓我主人!”   可是顒听不懂饕餮语,它只觉面前逼近的这张会笑的饕餮脸异常瘆妖。   “吨巴!”   深深注视着顒惊恐瞪大的火瞳,吨巴再次叫了一声:找死!   可能是强烈求生欲,和面对巨大危机生物本能的应激反应,吨巴最后发出的这两个音,顒竟然听懂了。   顒看出来了,面前这只小饕餮已彻底暴怒,甚至到了不顾生死也要跟它玩儿命的程度。   就算换做一般的妖兽,这个状态也十分危险,何况这还是只饕餮。   它就算只是只有上古血脉的妖,它头再铁也不能跟只饕餮玩儿命啊!   这就是找死!   再次奋力煽动巨大的黑云翅,顒两翼上的巨眼突然燃烧,变作两个巨大的火球。   裹在顒周身的黑云瞬间从黑色变成火焰状的炽红,整个身体彷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顒仰天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啸,忍痛撕裂半边翅膀,挣脱吨巴的掌控,拖着长长的火焰,迅速向东飞去……   吨巴猩红的眼中闪烁吞弑的血色凶芒,体内暴虐的饕餮秉性被彻底燃起,纵身追去。   饕餮信条:猎物不入口,誓不罢休!   天空中二妖争斗不死不休。   地面上,众人仰头看见的便是一青一红两团浓云相互纠缠追逐,偶有巨大的兽爪,遮天的鸟翅自云中翻出,纠缠,同向东方飞掠而去。   眨眼消失不见。   叶舟上的炎颜始终阖目凝神,率领众宗门弟子维系着困住红眼修士的太极困云阵。   就在刚才,吨巴发出最后那一声咆哮的时候,炎颜的神识里,同时响起吨巴愤怒的嘶吼。   炎颜听出了吨巴吼声里那种不一样的暴虐,记忆中突然浮现吨巴在鹿吴城时,曾出现过的癫狂失控的恐怖模样。   眉心微蹙,炎颜面露忧色,口中低唤了声:“吨巴。”   感受到两只大妖彻底离开,地上的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天空也再次恢复了原本的清明。   清明的天空之上,再次浮现副巨大的,几乎完全覆盖整个钜燕堡上空的太极云图。   “啊!”   刚才被惊吓趴伏在地八姨娘,在看到此刻天空的时候,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苗景辰正在通过刚送回来的投影壁,查看城中修士攻击几个家族的情况。   被八姨娘突然发出的惊呼骇地眼皮子一跳,他就要开口训斥,抬头就见八姨娘瞪向天空,目含怒色。   苗景辰:“又怎么了?”语气明显失了先前的耐性。   他这会儿确实有点烦躁。   投影壁中传回来的画面,那些修士仍在不断进攻几大家族。   可是那几个家族的防御结界,在大妖打架之前就分明已薄弱不堪,眼看就要被攻破。   此刻两只大妖都走了,那几个家族的结界却仍在颤颤巍巍地撑着,居然一个都没破。   他已经事先搞垮了轮回堂和白雾殿这两大修仙宗门,就剩这几个做生意的人族世家,都这么难拿下么?   怎么感觉比契府还棘手呢?   空府和金家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   尽管心中疑窦丛生,可是眼下局势已成,再无退路,不论结局如何都只能往前走。时间拖的越久,对他这方就越不利。   苗景辰现在只有寸步不离守在这大阵旁边。   他必须确保八姨娘能维持阵法正常运行。   只要能在大阵运转期间,等到那些被操控的修士把剩余那几家干掉,他的大业就成了!   见八姨娘望向半空的神态异样,苗景辰问:“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状况?”   八姨娘忽而抬手指向半空:“就在那云里头!”   她的声音尖锐,其中还带着抑制不住的激愤。   “是那云中的气息困住了我狐族术法控制的那些修士,自那里头散逸的气息我能感觉到,跟地上那白雾的气息一模一样!”   苗景辰眯起眼,望着天空中隐匿炎颜叶舟的浓云,目露凶色:“可有办法毁掉云中气息?”   八姨娘皱眉:“能牵引这么大的阵法,云中的修士实力应不弱,如今你手下能使唤的修士只有元婴境界,即便勉强上去,也不一定是那人的对手。”   苗景辰此刻忽生人手不足的悲哀,慨叹自身到底家底薄弱。   要是有资本留下莫凡尊者,此刻他可能已经入主契府了。   “辰,你好生守着大阵。”   耳边传来八姨娘温柔的叮嘱,苗景辰恍然回神。   再抬头,他就看见一缕赤红的妖气,正自八姨娘的头顶缓缓涌出,在她的上空汇聚。   苗景辰惊怒制止:“你需压制这大阵,不可胡来!”   八姨娘却像完全没听见苗景辰的愤怒的嘶吼,任凭一缕缕妖息自头顶散逸而出……   最终,在她的上方,缕缕升腾的妖息凝聚出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妖灵。   八姨娘留在大阵里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迅速萎缩,同时浑身长出长长的狐狸毛,最终再次变回红毛花尾的狐狸。   只是这次重新变回狐形,八姨娘的毛色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干枯毛躁,眼角耷下,嘴边的皮毛也变得松弛翻卷,看上去完全就是只落魄的老狐狸。   八姨娘趴伏在大阵中,吐着舌头用力地喘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头顶,妖灵凝聚的狐狸在最后一缕妖息凝聚其上之后,忽而腾挪跳跃,自阵中一跃而出,凌空奔跑,奔苗景辰而去。   苗景辰吃惊地盯着向自己本来的狐灵:“你抽出妖灵,这阵法可还能正常运转?”   八姨娘的狐灵越至苗景辰头顶,附身向下,尖尖的狐狸嘴伸到他的眼前。   开口,仍是八姨娘温柔的声音:“这大阵原本气息已几乎耗尽,又没了万人丹,原也撑不了许久。只是压阵需我本体,若此刻我出来,阵法当即寂灭。外面那些供你驱使的修士立刻就会全部恢复意识,你的事就不成了。”   “不如趁我尚余这些灵炁,与那云中人拼上一拼,虽比不得化神境,却也比个元婴修士强得多。若我能手刃那人,把那些咱们控制的修士放出来……”   八姨娘的狐灵最后深深凝望苗景辰:深情低唤:“辰,你便能梦想成真了。” 第741章 开打!   苗景辰原本愠怒的眼神,因为八姨娘最后那句话忽而生出强烈炙热的光。   为八姨娘擅自抽灵离体,本要痛斥的言辞立马咽了回去,苗景辰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每次有求于这只狐狸时,那种惯有的脉脉温情。   他重重点头:“好,我信你定不负我望。你总是这样令我放心。去吧,我等着你归来。”   腾于虚空的狐灵眯起眼。   她碎光斑斓的双目紧抓着面前男子斯文清俊的面孔,眼皮供养柔肠百牵。   下一息,狐猛然昂首,仰天发出悠长狐啸,四肢腾跃,向空中悬浮巨大太极云图奔去……   在转头向天的瞬间,在狐灵的颊上,有泪自眼角洒落,在狐灵虚幻的面上割出道道红阑。   或许是狐灵中抽取了狐身里残留的万人丹大部分效力,原本只有虚体的狐灵,腾挪至虚空之上的时候,竟幻出成了实体的妖物,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迎风急长。   待到跃上苍穹,快够到太极云图的时候,已是只硕大无朋的妖狐。   妖狐一身火红皮毛被高空强风吹动,犹如烈焰焚天,张开兽牙参差的巨口,向着徐徐旋转的太极图狠狠咬下。   原本凝聚完整的太极图只是云雾幻化,被狐妖一口咬下去,顿时搅散了一大片。   叶舟上的炎颜纵身跃起,终于缓缓睁开双目。   目中仍有空间之力流转,在她睁眼数息后方才缓缓收敛消失。   下方的城池中,原本完好的困云大阵同样被打散开一部分,与空中太极云图对应的那部分结阵的白雾殿修士,立时倒了一大片。   整个大阵变得摇摇欲坠。   幸而困住那些狂暴修士的中央阵眼有阿桂协助压阵,不至于让他们再跑出来。   炎颜并没理会搅乱阵法的狐妖,身若流星,自空中笔直坠下。   脚下空间之力迅速形成两团金色漩涡,托举炎颜的身体,稳稳停在城中溃散的大阵上端。   见那些摔倒的弟子并无伤亡,炎颜放下心,挥手甩出八张携带金色空间气息的符箓。   符箓向着八个方位飞散开去,正是太极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   八张符箓分别飞至各自所属的方位,在八位镇压阵眼的长老头顶停驻,悬浮,缓缓转动间有青金二色纠缠的灵力释放。   此时,从炎颜的角度,可清晰看见八方符箓释放的气息比邻相接,最终向中间汇聚。   大阵的中央,阿桂释放的磅礴土系灵力稳稳压住阵眼,重新形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困云阵。   阿桂感受到八方支援的力量向自身汇聚而来,仰头看向天空,恰与炎颜对视。   二人同时露出默契的微笑。   炎颜:“桂叔,这儿就交给你了。”   阿桂也同时看见了虚空上,正在不断破坏太极云图的狐妖,对炎颜嘿笑:“丫头,放心去,狠狠揍它丫的!”   “得令!”   炎颜一笑,露出唇角白森森的小虎牙。   疏尔回身,炎颜仰首看向那只仍在云中翻找的巨妖,脚踏虚空,步履成云,向狐妖走去。   终于,等到你现身了。   八姨娘此刻仍在那浓云里翻找。   她刚才分明清晰感受到了,城中困住那些修士的云雾气息,与云中的一股力量牵引勾连,那种感觉绝对不会错。   可是她的魂灵亲自幻化实体飞上来……却什么都没找到。   这不可能!   就在八姨娘在云海折腾的时候,面前一团原本宁静漂浮的云突地拔空而起。   云头就像凭空堆起一座巨大的云峰,向上涌起的峰头狠狠撞在巨狐下巴上。   八姨娘猝不及防,被撞地向后翻出好几个跟头才站稳。   怒目瞪向面前突兀而起的云峰,八姨娘愤怒狐啸,扑上前伸爪就要去拍峰头。   刚奔至近前,八姨娘的狐爪才抬起来,还未来得及落下,下方银光一晃,一只巨大的碧眼大蛇,闪动浑身钢刃一般的鳞片,自山峰后昂然而起,如两汪碧湖的竖瞳盯住狐妖。   巨蛇小山岳般的三角形前额上,端立着一位身着女修纱衣的年轻女子。   女子白衣胜雪,腰束玉带,眉如远山,目若凌泉,凝凝然向狐妖看过来。   清泠气质难掩倾城的容貌,端庄中带着她这般年纪少见的威严。   女子眉尖儿轻挑,略打量面前的狐妖,缓缓开口:“你是轮回堂邵嘉应的第八房妾室,在轮回堂,他们称呼你八姨娘?”   炎颜没见过八姨娘,这些是她听邵云心说的。   巨狐抬起狐首,神态傲慢:“哼,无名小卒,俺敢阻本仙大业,速来受死!”说罢就要往上冲。   炎颜抬手挥出一道炁凌,化作金色透明墙壁挡在身前。   八姨娘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上面,眼前立马一片金光灿烂。也不知是撞的花了眼,还是撞破了空间墙。   炎颜挑眉:“本姑娘剑下不斩无名鬼,受死前,认个名先。”   炎颜一开口,八姨娘顿觉刚才自这小姑娘身上那端庄威严荡然无存。   有的只剩那张贫的叫人牙痒的嘴皮子。   “我认你姥姥!”   大狐狸气地火冒三丈,呲牙呼嚎向炎颜扑来。   炎颜啧啧叹息:“这话一听就骗人呢,我姥姥啊,她老人家根本不在这颗星星上……”   调笑间,手指翻花,一道笔韵古拙的金色符纹自掌间形成,玉手向下一拍,符纹径自没入脚下大蛇的额顶。   炎颜口中低唤:“乖乖,咬它!”   被拍入符纹的大蛇,霎时被灌入磅礴的黄金之力,偌大的蛇头昂起,原本碧色的双瞳泛起青金二色光芒,黑线般的竖瞳竟慢慢地转了两下。   巨狐并没看出这一细微变化,张着大嘴就扑上来准备撕咬。   蛇信吞吐,长躯纵身迎向巨狐。   二妖相错,巨狐张口咬向大蛇的咽喉。   大蛇压下长身,利落避开这一击,迅速盘卷偌大身躯,甩过蛇尾,照着大狐狸的四条腿儿狠狠横扫过去。   巨狐腾空跃起,躲避蛇尾重击,不待落下,原本盘曲的蛇身已如弹簧般纵身而起。   大狐狸还来不及再造攻势,整个躯干已经被大蛇盘住。   遒劲有力的蛇身一寸寸将巨狐裹挟,越缠越紧,几欲陷入肉里。   使的,正是所有蛇类最拿手的蟒缠功夫。 第742章 天道不管,我便替天行道   大蛇和巨狐空中斗法,场面蔚为壮观激烈。   在大蛇的背后,炎颜白衣翩然,凌空而立,手臂徐徐旋转,抬起……   她做出的正是摩诃洛伽此刻对付狐狸的一招一式。   别问炎颜为何了解蛇的功夫。   小时候的动物世界,普及一下。   眼见摩诃洛伽巨大的蛇躯将狐妖困住,炎颜手臂猛然下落。   摩诃洛伽庞大的蛇体周身再次金光环绕,仿佛瞬间失重,迅速向下方城池坠落。   巨狐想要挣脱蛇身的束缚,可是腾挪间却觉四肢伸出仿若陷入无形泥沼,彻底失去了灵体御空的能力,只能随着大蛇沉重裹挟的身躯跌落下去。   其实八姨娘看不见的是,在大蛇周身金芒泛起的同时,它们所处的空间仿佛被瞬息切割。   她每个腾挪动作所到的空间,全部变成了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方格。   那些方格随着她的动作迅速翻转后撤,那些方格腾出的位置,同时彻底变成了接近真空的状态。   导致八姨娘连魂体都彻底失去了凭借。   这就是炎颜的空间力量。   整个空间在瞬息被空间力量抽走,而在她收回动作的同时,再次被那些细碎的方块填充,恢复……   八姨娘彻底懵住。   这样诡异的法术她从未经历,几乎忘了挣扎,被大蛇卷着重重跌下云头,在浓密的云团上砸出一个大窟窿。   眼见大狐狸掉下云头,炎颜凤目微眯,纵身跃上云端。   俯瞰掉下去的大狐妖,炎颜晏笑启唇:“尔为狐,却祸乱我人族众生,我看青丘神君今日还会不会出来保你!”   八姨娘蓦地瞪大眼,口中突然发出高亢悠远的狐悲之音。   老祖宗,救我啊……   到了这等生死关头,若唯有赴死,她宁愿死在狐族的神君手上。   狐悲之音喁喁,穿透天际,鼓荡风云,向远处泼散开去。   立在城外不远处高空之上的爱染,轻轻叹息。   伏在她脚边的小白狐,扬起毛茸茸的狐首看向爱染:“老祖宗,您要出面么?”   爱染表情纠结。   按理说,这狐妖犯下这等大过,死是逃不脱的。   就算她出面,这只狐也免不了一死,搞不好还得灰飞烟灭。   她出不出面,其实结果都一样。   可毕竟是自家子孙,死在她的手上到底显得体面些。   爱染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御起脚下粉光流转的云团,徐徐向城中而去。   炎颜掌中已凝聚灵力,混合着青木之力的巨大炁凌漩涡搅动整个天空风云色变。   原本被打散的阴阳双鱼图再度缓慢聚拢……   “炎姑娘,且慢动手!”   一道温柔的声音自天际传来,如春日和风吹散落英花瓣,拨开漫天杀伐浓郁的风云,柔柔软软地渗入炎颜的神识   人未至,情先闻。   炎颜掌中杀气流转,抬起头,眼里一点诧异没有:“爱染神君,你还真来了啊。”   须臾,爱染已至近前,低头看向缀下云海的八姨娘,妙目带出几分歉意:“今日事,却是我狐族子孙不对。只是这孽账毕竟是我狐族晚辈,姑娘不若将其交由我亲手处置,保管给你个满意的结局。”   炎颜嘴角噙笑,眸低冰寒:“这种话,神君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她刚说完,爱染脚边的小白狐立时呲出满嘴小白牙,恶狠狠盯住炎颜:“卑微人族,敢与我族神君如此不敬,速来受死!”   说话就要行术法。   炎颜掌中炁凌裹挟青光濯濯闪耀,美眸流转,向开口说话的小白狐瞥去。   小狐狸张牙舞爪的表情一滞,下一秒,尾巴一缩,夹在了后股之间,连两只小耳朵都贴了下去。   它瞬间感觉到了这女子身上的气息里,有一股极其霸道恐怖的力量,甚至比它家老祖的气息都强。   这姑娘竟然有神力!   小狐狸低低呜咽一声,缩到爱染裙子后头去了。   爱染同样表情僵硬。   炎颜一向对她有些不敬,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爱染没想到炎颜竟然会如此不给她面子,尤其还当着她青丘的晚辈。   这叫她这位做老祖情何以堪?   爱染也有些恼了,不悦道:“这本就是我狐族之事,若我坚持,天道亦会将它判与我咎处。我与你说明,不过是碍于先前打过两回交道,敬你几分。便是不说,我直接接手也无妨!”   炎颜笑靥潋滟:“照神君的意思,你们狐狸害了人,狐狸还是由你来管。我族死了人,就白死了?天下岂有此理!”   脸上笑意渐渐转冷,炎颜一字一顿:“既然天道都不管我人族,我今日便替天行道!”   话落,手中裹挟着青金二色炁息的巨大力量猛地按在脚下云头。   偌大的太极图骤然释放金光,整个天空华光璀璨。   巨大的太极双鱼图如一枚翻天巨印,重重拍向下方的大狐灵。   与此同时,高空之中风云骤变,晴空之上不知何处引来一道天雷,隆隆震声如含怒斥,随着炎颜的力量如巨掌轰击而下。   被爱染用术法接在半空的巨狐瞬间被这道震怒雷霆击成齑粉。   击碎妖灵,雷霆不歇,径自劈向钜燕堡城中的某处。   院中。   苗景辰尚未反应过来,耳畔只余一片轰隆雷音,眼前霎时一片紫白强光。   等白光消失,苗景辰再看向院中。   其他地方全好端端的,唯有八姨娘真身镇压的那个大阵,整体被掘地三尺,已变成个巨大焦黑的土坑。   八姨娘的那副狐狸身,连跟毛儿都没剩下。   苗景辰站在土色被雷击的焦黑的大坑前,呆呆看着眼前莫名出现,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情形,彻底无言。   虚空之上,爱染脸色难看极了。   雷罚!   这姑娘竟然引来了雷罚!   看来自己刚才那番话惹恼了天道……   可是爱染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这姑娘就劈死只狐狸,怎么就能惊动天机,还引来了雷罚?   她狐族何时有这大的影响力了?   雷罚欸,连她这个正经神祇都没倒腾出来过。   爱染默默地咬住唇,表情复杂地看向炎颜。   就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就能引来雷罚?   娘的。   刚才那道雷,莫不是沧华弄出来的! 第743章 终于再相见   就在爱染被那一道震怒雷霆劈地呆立当场的时候,自下方突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是……你么?”   爱染的思绪被这突兀出现的声音打断,这才想起来,刚才过来的匆忙,竟然忘了施法障遮蔽世人耳目。   手捻法诀,爱染施咒蔽住凡间对这方的窥探。   可是刚才说话的人,此刻已经御剑来到近前。   炎颜累的几乎虚脱,知道下面的危局已彻底解除,狐妖死了,那些被蛊惑的修士很快就会恢复神智,城里的混乱也很快会平复。   盘坐在摩诃洛伽幻化的白鸥背上,炎颜自纳戒里取出一小坛神酒,拍开泥封,以酒水送服补炁的丹药,给自己补充体力。   她也有些好奇,这只惹事精上来想干啥。   爱染瞥了来人一眼,回身提住那只雪白小狐颈后软肉,将小家伙从自己的裙子后面提出来。   往前头一丢,爱染冷声低斥:“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收拾去!”   小狐狸手忙脚乱弄出片粉红色的小云朵把自己往下掉的身子接住,然后才看向对面御剑而立的男子。   这男子……   小狐狸乍看只觉有些眼熟,仔细辨认才认出来,这男子她从前见过,好像叫苗景辰。   这不能怪她记性不好,她当年见苗景辰时,他还只是个才束冠不久的小少年。   苗景辰目光痴怔,与云朵上雪团子一样的小狐狸对望。   半晌,才小心翼翼问了句:“……是你么?”   小狐狸坐在柔软的云朵上,粉嫩嫩的三角小耳朵抖了抖,轻轻地叹了口气,周身渐渐散逸一阵白雾。   白雾散去,云朵上的小白狐变成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水袖罗裙,头上扎着两颗小团子,用软茸茸的白毛球头绳束着,粉面精琢,娇俏可爱。   苗景辰的目光瞬间变得炙热。   尽管早已不复当年春衫薄的少年,可是那双充满世故的眼睛里,却再次浮现纯粹干净的情愫。   苗景辰嘴唇颤抖,向前缓缓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小狐女柔嫩的脸颊:“真的是你呵,你总算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云头上,炎颜嘴里嚼着丹药,低头看下方的小狐女和苗景辰相见,好奇问旁边的爱染:“那手帕上的小狐狸,就是你家这晚辈吧?”   爱染叹了口气,轻轻点了下头。   炎颜冷哼:“所以,这整件事虽然与人族的气运勾连,可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家狐狸惹出来的,只能怪你这当家长的管教不严,归咎你狐族责任,一点都不冤枉!”   爱染呡了呡唇,想反驳炎颜,可想起她秘境里头的那一位,又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想了想,爱染抬手向虚空里抓了一把。   然后炎颜就看见星星点点的光芒自空气中渐渐凝聚,最后竟然聚拢成一个红毛花尾的狐狸虚影。   赫然竟是才被她拍死的那只狐妖的残魂。   炎颜瞠目结舌:“你们狐狸厉害了,天雷都劈不死么?”   红毛花尾狐的残魂大概是刚才被吓地狠了,听见炎颜这句话,才凝聚成的一缕薄魂儿猛地一晃,险些给摇散了。   爱染当然听出炎颜话里的讥讽,白眼朝天:“我们狐族又不是那些天佑长生的令妖仙兽,怎么可能雷罚劈不死。留这一缕残魂是要归阴司鬼域销号去的,难道还要阎君亲自来请不成?”   炎颜明了,呲开满嘴森森小白牙:“哦,这样啊,那就算了。我还以为没死透呢,正琢磨再补一板砖。”   那缕好不容易才收拢在一起的魂儿,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彻底散了。   爱染怒瞪炎颜一眼,抬手一抓,再次把那缕狐狸魂儿给抓拢回来。   爱染对红毛花尾狐的残魂道:“尽管你已死,可你这段孽缘实在造业深重,本君招你回来,正是要你彻底了却这段因果,看清楚这段过往。”   红狐残魂并拢双爪,恭敬向爱染行礼。   它此刻灵魂极虚弱,已不能言,随后便默默地飘至爱染的身侧,老老实实端立向下看去。   炎颜看了眼那只余一缕残魂的八姨娘,重将目光投向下方的小白狐和苗景辰。   此刻,小狐女正一脸错愕盯着面前的苗景辰,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儿:“你的意思是,你,心仪我?”   苗景辰一双眼睛痴痴望着眼前的小小少女,郑重点头:“是,我自十三岁见到你的那时起,便心仪于你,此心不渝,至死不改!”   听见这番对话,炎颜不自觉挑起半边眉。   苗景辰这个年龄已是该做爹的人了,对着这么大点个小女娃说这样的话,她总觉得有点像路边骗小孩子的坏叔叔。   好猥|琐。   然后她下意识又瞄了一眼八姨娘的残魂。   见那残魂果然再次晃了几晃,又显现出随时有可能溃散的迹象……   炎颜心里默默叹息。   痴情的种子果然都容易受伤。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一样。   她将目光又投向下方,也不知刚才苗景辰与小狐女说了啥,小狐女再次吃惊地瞪大眼。   头摇地顶上一缕呆毛都炸了起来,小狐女惊愕:“那手帕怎可能是给你的定情信物?我根本就没喜欢过你呀!诚然过去了这么久,可当时之事我仍记得很清楚。”   然后小狐女绷着稚嫩的小脸儿,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当时是与你这般说的:你救了我一命,我狐族是有情有谊的兽族,有仇必报,有恩也必须相报!你当时修为尚浅且无名师指点,我便将这方帕子留给了你。”   “这帕子上存的是个聚灵的阵法。虽是我狐族之物,但若人族用其汇聚的灵炁修行,也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用。”   解释完,小狐女望着苗景辰:“我当时只与你说了这些,其他的再没了。”   说完,小狐女回头看向爱染:“当着我青丘老祖宗的面儿,我若说谎,当下即有报应上身。这会儿报应没来,就说明我句句属实。”   说完这番话,小狐女见爱染表情无异,才转回头,语气更理直气壮了些:“所以,你的这些行为,完全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跟我可没半点干系!” 第744章 这么渣   尽管小狐女十分卖力地撇清跟苗景辰的关系。   可苗景辰却完全无动于衷。   通红的双眼痴痴凝住小狐女,目中供养万般柔情:“可是,你当日还说,一年后你来取回这方手帕。我一直在等着你,你却没来。”   小狐女原本自信的表情凝滞,然后寸寸裂开……   这话她确实说过!   只不过,一年后……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脸蓦地绯红,小狐女心虚地低下头:“这个……这个……”   小狐女嚅嗫的同时,眼角偷瞄向自家老祖。   果然见爱染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小狐女身子一哆嗦,慌乱地收回目光,终于老老实实点了下头:“是,这话我确实说过,那个……我后来忘记取回了。”   见小姑娘愧疚,苗景辰心疼的要命,赶紧柔声安抚:“你不必自责,我一点儿不怪你,真的。我只当这帕子是你故意留给我的信物。我一直小心珍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再见到你。”   小狐狸一听这话立马急了,斥道:“此事干系重大,你,你可不能乱讲,这分明就是你自己的念头,跟我可没半点关系!”   苗景辰也同样一本正经:“怎会与你无关?我正是为了你,才要争这天下啊!”   他这话一出口,突然自高空之上传下一记滚滚雷音。   这声旱天雷干脆响亮,炎颜这次听得特别清楚。   她诧异抬头往天空之上看去……   啥也没有!   可是这一次旱天生雷,就连爱染都急了,发生催促小狐女:“还不赶紧与他把话说清!休再过多纠缠!”   爱染突然情绪激动,连炎颜都忍不住侧目。   这位女神自出场一直都是优雅端庄,不紧不慢的性子,怎的突然人设就崩了?   炎颜觉得爱染此刻的表情,都有点恨不去亲自去堵苗景辰的嘴。   下方与苗景辰对峙的小狐女见连自家老祖都急眼了,知道到了关键时候,连连摇头:“不!你的事与我没半分关系,那分明就是你自己想得到东西,你可千万别往我身上扯啊!”   苗景辰却始终满眼痴情:“不!我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我当时虽不知你的真正身份,可是后来我打听到了,我知你是青丘的仙女,我渴望与你长相厮守,我做梦都想与你在一起!”   “可是当时的我那么卑微,我甚至连自家的族长都当不上。而你,是真正的仙女,你那般高贵,那般美好,我自知我根本就没资格心仪你,更没资格与你长相厮守。”   “可是,我抑制不住对你的渴望,我实在太喜欢你了,为了能配得上你,我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强,让自己变得有权有势!”   “唯有拥有了这一切,我才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当你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有勇气开口挽留你……”   小狐女被苗景辰的表白彻底吓呆了。   小狐女惊慌失措地回转身,抬手指向爱染身边的红狐残魂:“你你你,你搞错了,喜欢的应该是那只狐狸,不是我啊!你你你,把刚才的话全收回去,这根本就不是你心里的真实的想法对吧?你你你,你重说一次……”   她因为太过惊慌,导致说出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炎颜狐疑地看着着慌的小狐狸,再看看旁边同样一脸内急的爱染神君……   她好像琢磨出点味儿来了。   苗景辰显然没仔细体会小狐女想让他收回之前那些话的迫切心情,他是一分钟都不肯浪费眼前大好的表白机会。   “不!除了你,我根本就没喜欢过任何别的女人。对你的情愫已经彻底占据了我的心扉,我如何还有余地去喜欢别人?”   说完,他抬起头,目光霎时变得冰冷,看向八姨娘的残魂,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怎可能喜欢这种杂毛畜生。她对我而言,不过就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苗景辰话刚说完,八姨娘那缕原本虚弱到几乎溃散的残魂,突然发出一声悲戚的狐鸣。   “呜呜呜……”   魂体瑟瑟,却如一朵奋力燃烧的火焰,突然张开四爪向苗景辰扑过去。   悲愤的狐鸣忽而化作女人撕心裂肺的怒吼:“薄幸至斯,苗景辰,你好狠的……”   最后一个“心”字被风吹散,残魂终究因无力支撑。   残魂奔至苗景辰的面前时,开始寸寸消散,终究没能够着他的身。   最终,只余那一双睁地大大的狐眼迟迟不肯散去,死死瞪住苗景辰,仿佛不能瞑目。   苗景辰却完全无动于衷,不耐烦地抬手一挥,将八姨娘那双不肯消散的眼睛挥散,再次换做痴情的目光望向面前的小狐女。   先前的嫌弃和随之的痴情,表情切换自然流畅,连炎颜看得都咋舌。   这货到底如何修炼成臭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就这还好意思说痴情。   痴情都觉得你这种人说出来,是在被玷污。   苗景辰对红狐的态度,也震惊了小白狐。   小白狐呆呆地盯着苗景辰:“你,你怎这么,这么……”   她到底年纪小,这种时候,竟找不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苗景辰。   炎颜实在憋不住了,开口提点:“这么渣!”   然后她就看见下面的小狐女立马重重地点了下头:“嗯,我就想说这个意思,你咋这么渣!”   说完这句,小狐女貌似终于顺利抒发出心里的想法,露出畅快的表情,回头对着炎颜一拱手:“多谢前辈提点!”   炎颜大方摆手:“不必,小意思。”   完后俩人还会心一笑。   旁边的爱染脸沉的都快拧出水来,瞪着自家早就跑题的狐崽子怒斥:“你有完没完!到底还要与他纠缠到什么时候!”   小狐女吓地脖子一缩,这才想起此刻正在对峙的关键时候。   赶紧回身对着苗景辰严肃道:“我不管,你今日所做所为,全都是你为了达成你自己的贪念,与我全然无关!”   “你需将此事当着这朗朗乾坤说清楚,我既没教你害人,也没教你杀生,我只希望你能好好修行,我只是为了报恩,你赶紧将这番话说一遍,要照着我的话,实话实说哦!”   就在苗景辰打算说话的时候,炎颜却突然开口了。 第745章 就欠打脸   炎颜一说话,爱染眼皮子就一跳。   她总觉这姑娘开口准没好事儿。   果然,就见炎颜望着小狐女,浅笑晏晏:“先别忙着下结论。我且问你,你将手帕送他,说好一年之后来取。你刚才说,一年之后你把这事儿给忘了,对吧?”   小狐女立刻点头:“是。”   不过小狐女反应很快,跟着就解释:“我虽忘了,可我并非有意,这不能全算做我的错,谁都有忘事儿的时候,对吧。”   炎颜微微颔首,继而笑问:“暂且揭过你忘了这茬不论。就算一年之后你忘了,那再之后呢?莫非你就彻底忘下去了?”   小狐女不吭声了。   炎颜笑眯眯地继续问:“这手帕是你的,手帕上还绣着你的小像。他们拿你这帕子干了那么多事儿,你既生为神女,当早有察觉。为何你之后没来收?”   被炎颜一串质问,小狐女脸色霎时惨白,咬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当然清楚自己之后为何再没去取回手帕。   因为等她后知后觉,对手帕上的气息有感应的时候,发现苗景辰已经利用她的手帕干了别的事。   错已酿成,她害怕这件事被老祖知晓受责罚,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向着日后若是没人发现,就糊弄过去了。   等到过些年她得了机会出青丘,再想法把那帕子收回来便是。   见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小狐女彻底不说话了,炎颜敛起唇角的笑,神态肃然:“所以,你是故意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终究与你脱不了干系!”   小狐女猛地抬起头,惊诧看向上方,与自家老祖并排而坐的炎颜。   她能明显感觉到,面前这年轻女子的气质,在她刚才说出那句指责她的话的时候,突然发生了转变。   她之前就戏称了句“前辈”,其实在她看来,这人族的小女修比她年纪可能小得多。   她青丘狐族拥有绵长的寿数,这小女修称呼她一声“前辈”还差不多。   炎颜正襟端坐,垂眸睇向下方小狐女:“身为青丘狐族神女,你以为一句‘忘了’就能替自己开脱罪责了?”   “管理神族法器,是你身为神族后裔的天生责任,没听说哪个神族可以只享受神族气运,不承担神族责任的。就连你老祖爱染神君都不行,你一区区小辈,连正经神祇都算不上,凭甚!”   呵!折我白雾殿那么多弟子,你一句忘了就想了事?   哪儿这么便宜!   炎颜说话间,周身气息同时外放,金光霎时笼罩真身。   在炎颜身后,缓缓呈现一个风云汇聚的太极图,有阴阳双鱼流转其上。   周围风起云涌,仿佛与徐徐旋转的太极图交相辉映。   山海大界中,有温和浩渺的长风吹来,吹过太极云图的时候,阴阳双鱼仿若更清晰了几分,那长风仿佛悄无声息地味这太极图添了把力。   云图周围,渐渐呈现空间力量特有的火焰纹饰。   图纹中央,浮出一个笔体遒然古朴的“炎”字。   爱染神君感受到了刚才那阵长风中的威仪气象,诧异抬眸,看向炎颜和她背后的古朴图纹。   这黑白二色交错的图纹爱染从没见过,却不知为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浑然质朴……   还有些熟悉的气息。   浑然质朴,有可能是与自然勾连相生,倒也能说得通。   可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令爱染困惑。   那不是青木气息,跟沧华无关。   爱染怔怔盯着那一黑一白朵首尾相衔的云图,一时表情费解。   尽管想不明白,但爱染心里清楚,身为证道的神祇,她的任何感官都不只是凭空出现,一定与某些事物存在内在对应的关联……   与此同时,须弥境里的沧华跟爱染一样,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沧华星眸微敛,轻蹙长眉,仔细体悟。   这个熟悉的气息,他已是第二次感知到。   上一次,是炎颜率领白雾殿弟子布置太极困云阵,结阵成功的时候。   这一次,炎颜气息外放,这熟悉感再次出现。   沧华亦不解。   须弥境外。   就在爱染神君出神的时候,下方的小狐女终于从炎颜的当头呵斥里缓过劲儿来。   小狐女杏目一瞪:“你是谁?这事儿与你有关么?你有何资格与本仙如此说话?本仙对与错自有执掌法印的神祇询问,不与旁人相干!”   尽管炎颜所言属实,仍镇不住这小姑娘一贯的傲娇气焰,又把炎颜的话给顶了回去。   到底是青丘的小辈,骨子里生就的优越感。   苗景辰抬头瞥了眼炎颜,对小狐女冷笑:“不用搭理这个人,她就是个商队的首领,不过是个管闲事的,你说的一点没错,如你这般高高在上的神女,她确实没资格管你,她连与你说话都是高攀。”   听苗景辰这么说,小狐狸嗤笑:“既然你只是个管闲事儿的,现在闲事管完了,剩下的就不劳烦你费心了。我们青丘的事,自有我家老祖宗做主。”   小狐女骄傲地抬起下巴,回身对苗景辰道:“与你的事我也说清楚了,你莫要与我再牵扯任何关系,你的事全是你自己为谋求利欲所为,跟我可没半点关系!”   说完,小狐女御着脚下的彩云飞回爱染身边,恭敬行了个礼,仰头一脸乖巧模样,对着爱染笑得格外讨好:“老祖宗,这边的事儿晚辈都料理完啦,那帕子已经烧了,也没办法再讨要,咱们能回青丘了吧?”   苗景辰一听小狐女要回青丘,眼中流露浓浓不舍,温柔询问:“不能多留些日子么?或者日后,日后可还能再相见?”   小狐女连看都不想再看苗景辰一眼,甩袖道:“我是青丘的神女,不可能与人族的男子来往。往后,亦再无相见之日!”   说完,小狐女已是一脸的不耐烦,拉住爱染的广绣轻轻扯了扯,软着嗓子央求:“老祖宗,这边事情已了,咱们赶紧回青丘吧,再回得晚了,今年北丘的月问情花海就开败了……”   爱染神君正欲开口,却听炎颜笑道:“谁跟你说我只是个管闲事的?这渣男的话你也信,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啊!” 第746章 你等着!   小狐女被数落的脸色绯红,怒瞪炎颜:“本神女的事你本来就没资格管,你对我和我家老祖如此不敬,我们都还没问你大不敬之罪呢!”   炎颜冷笑:“你狐族祸害我白雾殿数百弟子,全你拜你那块手帕所赐。身为白雾殿殿主,这事难道不该我过问?”   炎颜此言一出,小狐女和下面站着的苗景辰登时全部震惊当场。   苗景辰死死盯住炎颜,满眼的不敢置信:“你何时成了白雾殿的宗主?这,这不可能!”   苗景辰这段时间忙着布局这次行动,根本没顾上关注白雾殿那边的动静。   他只隐约听闻白雾殿最近好像气运有些转机,但具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清楚。   炎颜担任白雾殿宗主这事儿他更不知晓。   炎颜牵唇一笑:“苗二公子这么意外,是仍惦记白雾殿宗主的位置,琢磨再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说完,炎颜撇了眼旁边的小狐女,啧啧叹息:“可惜,你那只听话的小狸猫死了,眼前这只又死不认账,没人陪你唱双簧了。”   小狐女同样不敢置信,扭头看向自家老祖宗。   爱染神君亦是一脸无奈,轻轻点了下头。   爱染心里清楚,白雾殿众多弟子被无辜戕害,这件事虽是炎颜做宗主之前发生的事,可炎颜眼下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白雾殿宗主,有城中好几百号白雾殿本宗弟子现场佐证。   白雾殿这件事又直接与那块白绢帕有关,炎颜当然有权过问。   这件事想赖也赖不掉。   得到自家老祖宗的肯定答复,小狐女霎时俏脸苍白。   呆呆瞪着炎颜,小白狐显然有点无法接受这么突然的逆转。   “你,你就算是白雾殿的宗主,可我毕竟是青丘的神女,你仍无权审讯我!”小白狐忍不住再次为自己辩护,只是声音已经明显没先前那么有底气。   炎颜挑眉:“那你说说,谁有这个权利啊?”   这话一问出口,爱染猛地打了个激灵,就要开口制止自家小崽子。   可惜,小白狐话赶话被炎颜赶到这个份儿上,情绪特别激动。   就为争口气,小狐狸想都没想脱口便道:“要想审问本神女,除非山海诸神界的法兽獬豸。你区区一截凡间修士,当然没这个权利。”   爱染捂脸。   心里只余一句:这下完了!   小狐女说完这番话,没顾上看自家老祖的表情,见炎颜不吭声了,小狐女颇感得意:“哼,就算你宗门弟子被害,跟我的手帕有关,你身为人族的宗主,照样没权利审讯我。”   “如你这般卑微的人族,虽然听说过众神祇,却根本没资格与神祇对话,今日若非遇上这事与我狐族相关,你也根本不可能见到我家老祖这样真正的神祇。”   说道最后,小狐女有点嘚瑟了都:“所以啊,今天这事儿,你要想亲自为你宗门弟子讨回公道,除非你有通天本事,当下把法兽獬豸请出来。”   说完,小狐女抱臂,傲娇地笑看炎颜:“怎么样?办不到吧?”   炎颜提起手中的酒坛子往嘴里灌了口酒,顺带用手背把嘴角一抹,笑的风流不羁:“得把法兽獬豸请来是吧?嗯,这你说的,你等着。”   小狐女彻底懵逼。   我等着……   我等着你就能请的来了?   獬豸,那可是掌管整个山海界妖兽刑法惩处的堂堂司隶神兽,哪里是那么容易请得动的?   你以为你养的小妖宠呢!   小狐女的惊诧很快转为不屑,自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将脸别向旁边,心里忍不住抱怨,自家老祖宗跟这个小修士废话什么,赶紧回青丘了事……   炎颜轻轻把酒坛放在白鸥背上,抬起一根手指,开始虚空绘符。   这一次,自她指尖流淌出来的,已经没了金色的空间气息,完全是纯净的青碧色流光。   瞪着炎颜手中渐渐绘成的符纹,爱染脸色越来越难看。   咽了咽涂抹,爱染小声央求:“那个,炎姑娘,炎宗主,我家这小崽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咱有话好好说行不,您看咱们都这么熟了,就不用麻烦别人了吧……”   爱染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炎颜此刻身上流转的,是独属于沧华的神力气息。   是世间最纯净刚正,独一无二的东方甲木之力。   不过任由爱染央求,炎颜始终无动于衷。   刚才那番话她早看出来了,这两只狐狸分明就是投机取巧,只想蒙混过关,根本就没打算为这件事承担责任。   炎颜已经彻底懒得再搭理这俩狐狸。   狐狸,果然秉性狡猾!   爱染见炎颜仿若充耳未闻,目光只专注于眼前的符纹……   她眼底原本留存的最后一丝儿侥幸,被炎颜手上的气息彻底拍灭了。   她刚才一直没吭声,其实也是想探一探炎颜的底牌。   沧华虽然厉害,可毕竟是个只能待在须弥境里的残魂。   她跟炎颜见了这么多回面,连沧华的一丝儿气息都没见他释放出来过。   因此,爱染大胆猜测,沧华十有八九根本就对外头的状况无能为力。   也是因此,爱染才侥幸地想:如果自家孩子能自炎颜处讨得些便宜,她青丘或可免去这场惩罚。   至于阴司鬼域,大不了她改日再带着这小崽子登门赔个罪。   鬼域阎君念在她这位神祇亲自出面的份儿上,定也不好太过苛责,她再私底下许给对方些好处,这事儿多半就揭过了。   可是,此刻,亲眼看见炎颜身上毫无阻滞散逸出来的青木神力,爱染心里最后那点侥幸被瞬间碾得粉粉碎。   她炎颜确实没本事请来獬豸。   可是沧华有!   沧华太有了!   当年,獬豸尚未成为法兽之前,还是经过沧华一番亲手调教,才得以出头。   再早些,山海大界内未有法兽这个神职的时候,这些事就直接归沧华辖理。   就是后来獬豸当上了法兽,见了沧华也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前辈。   此刻炎颜绘制的这个符,爱染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召唤獬豸专用的符纹。   可是这个符纹又跟往日他们这些神祇用的不太一样。   娘的。   这弄不好还是獬豸那厮跟沧华专用的暗号! 第747章 山海界的法兽大人   娘的   这又是神力又是暗号的……沧华明显要走后门啊这!   在爱染又惊又怒又不甘的目光和小狐女一脸懵逼的表情里……   炎颜手中的符纹完成了。   最后一笔收住,即有青碧光华流转符上。   须臾,光华大盛,碧光裹挟符纹凌空腾起,极速撞入九霄之上。   头顶原本肉眼不可见的九霄清气被撞出一个中间带孔的薄云,那团包裹符纹的青光便消失在那片薄云里。   符纹放在在炎颜指尖落笔的时候,凭苗景辰的凡胎肉眼就已经无法看见。   他只看见小狐女瞪着又大又圆的漂亮眸子,死死盯着炎颜的手。   就好像炎颜手里有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   之后,苗景辰就看见小狐女猛地抬起头向上看去,他也跟着往天上看,仍旧什么也看不见。   随后他就见小狐女又一把拽住了她身边那位气质高贵,容貌华美的女君,表情已经彻底变得紧张慌乱。   “老祖宗!刚才,刚才她绘的那符纹是错的吧,是的吧?咱们青丘私塾里教符箓的先生,教我们画那个请觐符貌似不是那样子的。”   小狐女说的话,苗景辰好些都听不大懂,不过他隐约揣摩出个大概意思,那就是炎颜刚才的动作,是在请一位很厉害的神。   苗景辰亦目含诧异地看向炎颜。   炎颜一到钜燕堡就颇引人注目,她的身家背景苗景辰早遣人探过,她只是个商队的首领,且还刚起家不久,并无门无派,可谓毫无根基。   可是这女子居然能请动神祇?   莫不是这女子背后还有甚特别身份是他未探知的?   苗景辰神色复杂看着炎颜。   “老祖宗,它,它那请不来法兽的吧?”耳畔再次响起小狐女急切的询问。   问到最后,小狐女刚才还傲娇的小脸此刻已经愁成包子褶,红着眼,巴巴瞅着爱染。   就好像非要爱染点个头,她方能获大赦。   可是爱染一直没吭声。   爱染此刻也同样抬着头,美眸停驻在头顶逐渐散尽的薄云上。   她看见在符纹消散的轨迹上,有淡淡的青光随风逸去。   耳边小狐女聒噪的追问声不绝,爱染这会儿已经彻底没心情搭理这小崽子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数:一,二,三……   第三声刚数完,周围便有风云气息涌动。   小狐女立时闭上了嘴,一对大眼睛仓惶四顾,急切寻找那威严气息出现的位置。   爱染心底感慨:来的可真快!   果然,还是暗号好使。   苗景辰却在这气息出现的瞬息,直接被强大的神祇威压拍下虚空。   他只觉呼吸困难,肺里仿佛有千万针刺,经脉几乎膨胀到爆裂,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这强悍的气息直接摁死。   不过他的神智尚保持清明。   他明白,炎颜成功请来了神祇。   这是苗景辰缀下虚空时,心里最后留存的震撼。   那个姑娘,竟能请动真神!   她到底是什么人?   钜燕堡的上空,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紫白闪电穿梭云层,仿若天将掷下的锁链。   人神为之震颤。   阴鬼为之丧胆。   云上的气息瞬息被强大神力遮掩,下方城池中芸芸凡生已不能窥伺神迹。   小狐女早被这气息震慑得维持不住人形,直接变回小白狐,蜷缩着尾巴藏在爱染身后。   炎颜收起酒坛子,自白鸥背上站起身,仰头看向自虚空之上翻下来的一大片滚滚浓云。   云头按下,待翻卷气浪散去,露出一只通身覆盖黑亮鳞甲,形如麒麟,头顶一只类犀巨角,环目蛟口的巨兽。   巨兽气质威严,脊背火焰状黑紫的鬃毛被风吹动,威风烈烈。   炎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云头上出现的异兽,好奇问沧华:“这就是獬豸真身?”   “嗯”沧华语声平静地应了一声。   炎颜忍不住笑了:“獬豸原生的样貌好生威猛,可比那些盒子上刻的好看的多。”   獬豸形象她可没少见。   各商队保管贵重货品的用的就是獬豸匣,每只獬豸匣上必须雕刻有獬豸肖像。   只不过有的只雕刻獬豸的正面,有的则立体浮雕出獬豸的全身。   但是跟眼前真正的獬豸比起来,那些雕刻出来的样子实在差太远了,甚至有的都刻走样了。   炎颜严重怀疑那些刻的特别不像的盒子,会不会影响其性能。   毕竟真实的獬豸还活着呢,这些盒子上用人家大神的肖像,大神应该有感应的吧。   墨云翻滚,巨兽端坐其上,眨眼移至炎颜与爱染的面前。   未开口,獬豸先环目四顾……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似牛的圆形大鼻头微微翕动,好像在分辨这一方气息……   鼻头翕动了好几下,獬豸最终放弃了搜寻,表情像略带着些失望,目光落在面前的爱染和炎颜身上。   见獬豸中有将目光转来,爱染款步上前,含笑颔首:“多日不见,神君此间可好。”   爱染跟獬豸皆是已经证道的神祇,属同一级别,不用见礼。   不过爱染跟獬豸打招呼的同时,顺手抓着裙子后头的小白狐颈后软肉,也将其给拎了出来。   小狐狸团着身子,并拢两只小爪子,恭恭敬敬向前方獬豸行晚辈大礼。   大约是太过紧张,小狐狸连句囫囵话都没说出来,只含含糊糊发出一声狐叫。   炎颜看得清楚,这小狐狸尾巴尖儿一直在不住地抖,这是吓得狠了。   爱染怒其不争地踢了小狐狸屁股一脚:“刚才那般骄横,这会儿就怂成这幅德行!”   “嘤嘤嘤……”   小狐狸发出低低地泣鸣,又夹着尾巴缩回爱染裙子后头去了。   獬豸见爱染亦没太多寒暄,只略颔首,便问:“方才本君收到请觐符,不知乃何人所掷?”   “是我掷的请觐符。”   一声清亮的嗓音传来,獬豸侧目看去,就见神兵幻化的白鸥背上,站着个……   ※※※   注:汉代杨孚撰《异物志》,描述“獬豸”:性别曲直。见人斗,触不直者。闻人争,咋不正者。   这段的大致意思就是:獬豸能别曲直,见到有人相斗,它会用犀利之角触去理曲之人;听到有人相争,它会用嘴去咬挑起是非的一方。 第748章 沧华你为老不尊!   普通的人族?   竟是普通的人族!   在看清炎颜以及察觉到她身上气息的时候,獬豸那张过分端严的表情略微一滞。   显然不敢置信。   虽然呆滞的时间很短暂,也打破了一点点它原本严丝合缝的威严,人设有那么一点点崩。   獬豸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就连爱染都觉稀罕。   獬豸是众神兽里头端庄稳重出了名的。   不苟言笑的样儿简直跟沧华当年有的一拼。   是以,爱染便也好奇地寻着獬豸的目光扭头看向炎颜……   然后爱染的表情也跟着一滞。   这姑娘当初头一面见她那会儿就没跪。   今天见了獬豸,这丫头照样不跪!   这还用问?   当初肯定是沧华不让跪的。   这回,甭问,肯定又仗着有沧华给撑腰呗!   獬豸停在炎颜身上的目光稍长了些,须臾,才肃声问道:“方才那枚请觐符是你发的?”   炎颜颔首:“是!”   獬豸又上下打量炎颜一眼,天生的“川”字眉心皱的更紧了,然后把目光投向旁边的爱染,明显是要向她求证。   爱染呡了呡唇,朝天翻了记白眼:“神君不必怀疑,料想今日此处发生的事定也瞒不过神君法眼。所以,肯定不可能是我请你来的。”   到底是神君,爱染的言辞里不经意就带出几分挤兑的意思。   獬豸也没太在意爱染的情绪,自她身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炎颜,然后又紧了紧眉心。   这姑娘身上的气息,分明跟刚才它收到的那符纹上的气息截然不同。   那符纹上的气息它绝对不会弄错。   就算那气息已经消失了三千多年,他也不会弄错。   那是东方帝君的气息。   它做梦都想念的人啊……   这姑娘到底是如何发出带着那道气息的符纹的?   獬豸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仍端得沉着,就是目光停留在炎颜身上有点长,眉头还越皱越紧……   獬豸这表情落在炎颜眼里,她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心里就有点火大。   这獬豸来半天了,正经事一句不说,一看她就拧眉,一看她就拧眉,这是嫌她长得丑?   就算异兽的审美跟人族不一样,就算她在獬豸眼里长得丑,怎的,长得丑就不能请神了呗!   这年头,连执法的异兽都看脸了!   炎颜心里不乐意了,也把脸子撂下来,垂眸道:“法兽大人来此,到底是来判案的,还是来相面的?”   獬豸恍惚回神,不悦道:“大胆,本神君自是为判案而来!”   炎颜:“那你不判案,总盯着我看啥?我又没犯法!”   獬豸竟被挤兑地无话。   这谁家女娃娃,小小年纪竟敢这般与它说话,胆子忒也大!   爱染见獬豸面色不悦,当即呵斥:“法兽大人当前,你区区凡人竟不行大礼,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还不速速行礼认错!”   哼,反正今日已与这小姑娘闹翻脸,就索性给她个下马威!   这姑娘仗着沧华,连她青丘神君都不放在眼里。爱染虽忌惮沧华,可对炎颜,心中到底积了些不满。   趁这机会正好杀杀这丫头的傲气!   对神祇不敬,虽然不至重责,但的确算犯了错。   天道认证的诸位神祇,平日协理山海世界诸多事物,维系这一方安宁,有功劳加身,理当接受界内众生敬仰。   若有不敬神祗者当受惩罚,亦是天规之一。   爱染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堂堂皇皇,獬豸威仪环目向炎颜看过来,显然亦是支持爱染的说辞。   炎颜却仍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大喇喇站着。   其实刚才獬豸出现的时候,炎颜就悄悄询问过沧华。   沧华这次的回复跟上回见爱染时一模一样:“不跪!”   炎颜很听话。   嗯,不跪!   见炎颜这幅态度,獬豸也颇感不悦,正欲开口斥责,却表情一僵。   炎颜倒没什么特别,獬豸看见在这小姑娘的身后,却渐渐浮现出一株树冠磅礴的神木。   神木上有青色光华缠绕,炎颜的周身同时徐徐散逸出纯净浑厚的东方甲木之力。   “……青木神力……帝君!”   怔望着那葳茂的神木幻影,獬豸低语喃喃,威严环目顷刻泛红,竟激动地有瞬间泪目的意思。   獬豸这反应实在太突兀……   炎颜目瞪口呆。   爱染白眼朝天。   炎颜:獬豸跟沧华这交情明显不一般啊。   爱染:帝君您这算不算明目张胆作弊啊?简直为老不尊!   神木虚影转瞬消散,獬豸恍惚回神。   定定看了炎颜一眼,当即道:“行礼……哦,免了罢……咳咳……现在开始料理正务!”   说话的时候,獬豸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将眼里的湿润褪去,干咳了两声遮掩刚才瞬间出现的尴尬状况。   再次深深看了炎颜一眼,獬豸将目光转向爱染。   刚才那三桑虚影上的气息它绝对不会感知错,那就是东方青木的神力,是来自遥远归墟的伟岸之力。   看来刚才的确是这小姑娘给它发出的符纹无疑了。   只是不知这小姑娘究竟与青帝他老人家,或者说归墟有何渊源。   等下了结此间事宜再细问吧。   许久没有归墟的消息了,终于……   獬豸努力按下心头剧烈翻腾的激动,重新整理威严神态,将目光投向缩在爱染裙子后面,只露出一小截瑟瑟发抖的尾巴的小狐狸。   “青丘白小五,尔可知罪?”   随着獬豸的这问讯,虚空上有隆隆雷音同时乍响。   这是獬豸在代行天道职责时,本界天道的自然法条与獬豸自身气息相互勾连的体现。   是证得神位的正神们,所拥有的掌控各种自然之力的特权。   小白狐吓地身子一抖,更紧地往爱染脚下缩了缩,就差钻进爱染的裙子里去了。   爱染伸手把小狐狸拎到身前,肃声道:“事已至此,逃不掉的,趁早跟神君大人老实认罪!”   小狐狸此刻已经吓地抖成一团,完全说不出话来。   爱染看着自家晚辈如此,终究不忍,抬首道:“神君大人威严莫测,不肖晚辈自知有错,形容无状,还请大人见谅,当如何处置,就请大人直宣吧。”   青丘小狐狸的这幅模样獬豸早见惯了,倒也并不在意。   见青丘女君已代替其认错,便道:“此番因青丘仙狐一族白小五私自入世,并违规遗留法器于人族,间接造成人族一千三百人蒙难!致大量冤魂涌入地府,阻塞黄泉。”   “此大过已触犯天规律法,按律,当,削首警世!” 第749章 原来是这样的法兽   削首!   这句从獬豸口中说出的时候,就连爱染都身子猛地晃了晃。   蜷缩在她脚边的小白狐当即吓地晕厥过去。   炎颜亦是颇感意外。   不过她意外的并非小白狐被判削首重刑,而是意外这次的事件竟然导致这么多人蒙难。   不过反过来一想,炎颜就明白了。   除了自家白雾殿早先那些被狐狸掉包殒命的弟子之外,或还有其他被害的修士。   另外今日钜燕堡大乱,城中死伤亦颇多……   这一连串的事件皆与那块手帕相关,大概也全都算做了这小白狐的间接责任。   獬豸审判的话刚说完,九天之上再次传来隆隆雷音。   一条长长的霹雳突然凭空掷下,狠狠抽打在爱染脚边的云团上。   爱染驭的云头霎时被抽散,缺了一大块,躺在她脚边的小狐狸身子一歪,就要跌下云头。   爱染脸色惨白,慌忙附身以己躯覆在早已晕厥的小白狐身上,将小白狐护在自己身下。   再抬首,玉面已泪眼婆娑:“神君大人,且慢行刑,且慢行刑啊,本君有话……”   到了这一刻,即便身为青丘的女君,爱染也已不复神祇高高在上的形象。   眼下的爱染,与世间所有生灵一样,只是个想拼命呵护自家晚辈的家长。   爱染说话的同时,周身有淡粉温和的光晕释放出来。   淡粉柔光渐渐将身下昏迷的小白狐包裹起来,令其不受天罚伤害。   与此同时,爱染周身散播的淡淡柔光却并未停止,而是向着下方的整个城池扩散开去……   粉光经过炎颜身侧的时候。   炎颜受到爱染释放的气息极其温柔,只觉心中有温暖祥和的情愫涌动,先前为自家宗门鸣不平的怒意,竟在这一刻消解不少。   她诧异侧目,看向爱染。   这团光晕显然是爱染的神力释放,只是没想到爱染这个青丘的神狐,其神力竟有平静心神的作用。   与此同时,炎颜听见下方城池中原本嘈杂的哭闹声渐渐低落下去,城中很快变得秩序井然,祥和宁静。   獬豸轻轻昂首,空中雷电暂歇。   爱染毕竟是神君,执一路神权,掌一族气运。就算族中晚辈犯了大过,神迹显化,抚平苍生,天道亦为其留三分薄面。   不过炎颜同时注意到,爱染的神力飘过獬豸身边的时候,却并没没入獬豸是身体里,而是被獬豸周身环绕的暗紫色云雾阻隔。   她的神力显然并没能感染法兽的情绪。   炎颜猜这很有可能是法兽特有的神迹,可规避一切神祇精神影响力量的神力,为的是保持神思清明,保证评判公允。   爱染屈膝在地,将小白狐揽入怀中,仰头望向獬豸:“我青丘狐族是天生神族,自降生便有绵长寿数。如今虽间接折损千余人族性命,却也不至以命相尝。不过神君既然这般宣判定有神君的依凭。只是爱染不明,还望神君解惑。”   爱染这是要问獬豸讨个说法。   不过爱染的这个行为炎颜倒能理解。   为何判死刑,问问理由也在情理之中。   獬豸垂眸,亦是不紧不慢缓缓道:“凡间判断,讲究以命抵命,如此方显公允。神君有此一问,大约觉得白五儿寿数悠长,区区千余人族的寿命抵它不过。”   獬豸说完,见爱染没再开口,显然是默认了它的想法,便自口中吐出一枚黑紫色的珠子。   珠子迎风散做一片紫色薄雾,薄雾之上徐徐出现一个接一个的人名,名字后面还附有每一个人的年龄,籍贯,生辰等信息。   獬豸略抬下颚,紫色薄雾便徐徐移至爱染的面前。   在爱染定定盯着雾中人名看的时候,獬豸缓缓道:“殒命的一千三百人族,尽皆为修士,这些修士累计寿数共计万六千九百岁。”   “此案牌上只记录了以往殒命修士的寿数,今日城中落难之人的讯息,地府阎君还尚未传与本君。”   说罢,獬豸张口,紫色云雾重新化作紫珠,复被收入口中。   “女君身为青丘之君,今年亦不过万八千岁。白小五年未满四百,以它一命抵人族累计的万六千寿数,不枉。”   獬豸略顿了顿,撇了眼无动于衷的爱染,面无表情继而道:“另,因它之过,又有许多人命运更改。有人自此荣华富贵,有人自此落魄潦倒,乃至人界各方小族气运诸多牵连,这等细账吾尚未详查,若非念它身为神族后裔,恐还要再仔细算上一算……”   这番话说完,爱染的身子明显一僵,连带周身不断逸散的神力都跟着停滞。   炎颜垂眸安静听着,听到这儿,忍不住默默呡了下唇。   这是明摆告诉爱染,账没细算已是法外开恩,好自为之吧!   獬豸虽表面看上去端肃严谨,可到底是神君,嘴头上也不是吃素的。   炎颜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獬豸。   她突然觉得,这位神君可能骨子里,并非如其外表这般刚正不阿。   毕竟成天应对山海界诸多种族,各种难缠的局面见的多了,就算原本性格刚正,这几千年打磨下来,早也炼成根炸不烂,撕不动的老油条。   就算青丘女君,在这根老油条面前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爱染沉默片刻,缓缓道:“我记得当年研习天道法典的时候,其中有一条,说神兽一族,护佑本族子嗣绵延,气运命理皆与阖族荣辱勾连,一损皆损,一荣皆荣。”   獬豸微微颔首:“确有神君说的这一条。”   爱染慢慢地站起身,神态已不似刚才的激动。   平静地抬起头,爱染望向獬豸:“此事虽是我族中晚辈之过,可那些人族修士的命,却并非折在小五手上,此事全算在她头上,这不公平!”   听爱染反驳,獬豸仍旧是那副端严神态,不疾不徐反问:“那依照女君的意思,此案当如何判处?”   爱染容色肃然,缓缓道:“那些加害修士的狐,虽是狐族,却并非我青丘狐。若此事只由我青丘神狐独自承担,他日狐类犯了更大的过错,莫非我神狐一族要赔上阖族性命?” 第750章 以神之名   獬豸垂目沉吟,并未开口。   爱染:“既然此事天下狐类皆有参与,那这个果,便理应由天下狐类共同承担。”   獬豸拧了拧眉:“此乃神君之职权,吾就案论案,不问狐族族内之事。”   炎颜也看向爱染、   獬豸说的没错,人家就只管当事人的事儿,不管天下狐狸的事儿。   爱染突然仰头望向苍穹,朗声道:“今日,吾便以青丘神君之名,宣布狐族戒令,以我狐族未来千年气运,抵偿对人族此番之祸,以儆效尤!”   说至此,爱染目中忽而精光乍现,神力外放,属于高贵九尾的气息顷刻散逸天地。   爱染双目萤光濯濯,在她身后有偌大九尾狐虚像昂首而立。   爱染一字一句,神色郑重:“自今日起,我狐一族,千年内不准修成人形,所累气运,尽皆偿与人族!”   就在爱染说出那句“以青丘之神之名”的时候,自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虚空形成了裹挟她神息的实体。   等到她一番话说完,这些形成实体的文字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叠,最后合成一道黄金御令徐徐升上九霄。   这一次,就连獬豸也没有出声阻拦。   青丘女君愿以阖族气运换神狐晚辈的一条性命,此事是狐族内部的事,更干系一族未来千年兴衰大势,已逾越法兽权柄,自由天道裁决。   黄金御令升上九霄,很快,虚空上有金色细雨丝丝缕缕洒落下来。   炎颜好奇,伸手接了些黄金雨丝在掌心里,这才发现这并非是黄金雨,而是刚才爱染的话。   每一颗金色的雨滴落在掌心,撞碎便是那句爱染说出的,一字不差的原话:   自今日起,我狐一族,千年内不准修成人形,所修气运,尽皆偿与人族!   这是爱染的交换得到了天道的应允。   天道便将爱染的允诺洒向万众生灵,昭告天下。   当天道落下爱染以神祇身份昭告对狐族惩罚的时候,她背后偌大的九尾虚影同时消散。   炎颜发现爱染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变得苍白了许多。   不知道颁布这样的诏令对她的神力会不会有影响。   炎颜猜爱染的神力,应该受整个狐族气运加持。   狐族气运折损,对她的神力应该是有影响的。   不过,虽然爱染这边她不确定,但是炎颜清楚,狐族千年之内不能幻化人形,这对整个狐族的气运绝对有很大影响。   山海界众灵之首便是人族。   人族气运昌盛悠远,又占据着界内灵炁旺盛的名山大泽。   尽管人族中大多数是没有修为的凡人,可是人族却凭借其几乎超越一切生灵的天生智慧,创造出了除修仙宗门之外的另类繁华。   这些由普通人族缔造的繁华,也同样可以凝聚气运。   尽管这些凡人聚集的城镇不会像修仙宗门那样,能形成强大而磅礴的气运聚集,但是聚沙成塔,昌盛的子嗣繁衍,文明的不断进步,贸易的繁华……照样可以积累整体族群的气运。   而那些成势的大妖们,之所以想方设法幻化成人,目的便是混入人的社会里,借着人族的强大气运提升自身的气运。   同时也是为提升自身种族的气运。   大河有水小河满,背靠大树好乘凉,挨着人族这样强大气运的群体,多少能沾些光。   而爱染的这一决定,无疑彻底断绝了狐族千年内自的气运加持。   狐族千年不能为人,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不论修炼多厉害的大狐妖都不能再幻化为人,除非命够长活过千年。   意味着狐族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借助人族的气运加持己身。   狐族,最易修成人形,几乎是与人族联系最亲密的妖族之一。   狐妖在人族的世界也最早被接受。   甚至有的普通百姓人家亦供养狐妖为其镇宅,驱赶那些道行较低的妖鬼邪祟,保护幼童。   这亦是狐族数千年为自己种族争得的,在人族中的地位。   换言之,也是狐族的荣耀。   可是,千年不得化人,便是硬生生将这一契机斩断,对整个狐族实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爱染用整个狐族的千年气运,保住神狐晚辈一命,从经济价值上来讲其实是很吃亏的。   整个狐族气运受大巨大损伤,对爱染自身的神力也同样是巨大的折损。   这件事,若放在人族,大约要被史官记上一笔“君主自私不仁。”   但是炎颜觉得,其实,爱染刚才说的那番话并没错。   这整件事的起因虽在白小五,可是白小五的手上确实没沾染一滴修士血。   如果在地球上,白小五顶多也就被判处个连带责任,不至于死罪。   狐族真正犯错的,是八姨娘和那些应招而来,满怀贪欲的狐狸们,站在公正的立场去思考,爱染其实并未偏私自家孩子。   狐族整体气运折损巨大,爱染的神力同样折损巨大,这对她未来修行肯定也有很大影响。   从这个角度讲,青丘神狐一族同样也受到了惩处,只不过把惩罚的对象,从白小五转移到了爱染的身上。   ※※※   注:《山海经·海外东经》:“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一曰在朝阳北。”   《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这里虽说九尾食人,但后头又说“食者不蛊”吃了它可以避免被蛊惑,意思是其肉具有证面积及的药用价值。其实箫以为,《山海经》中异兽仙怪其实大多数都食人,关键还得看有没有实际的利用价值。   后来郭璞注《山海经·大荒东经》记录有“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云:“太平则出而为瑞。”   这里的九尾已经成了象征盛世的瑞兽。   关于狐狸在人类社会的地位,《吕氏春秋》佚文有载:大禹的妻子涂山氏女娇便是九尾化身。   传说大禹来到涂山(据考在今河南嵩县),遇见一只有九条尾巴的白狐,并听见涂山人唱歌:“绥绥白狐,庞庞九尾,若在此成家,昌其子孙”,于是大禹便娶了涂山氏的女子女娇。   涂山氏,据考为最早的以九尾狐为图腾的部族。   这几章的内容皆与青丘九尾有关,所以就在这里赘述几句九尾狐的典故和历史,给小狐狸惹出的这段糟心事儿一个圆满的句点。 第751章 值得尊重的女君   子不孝,父之过。   炎颜从人族的道德观念去体会,爱染今日的所为,亦无错!   只是可惜天下狐妖皆受那些贪婪之狐的连累,爱染这么做,确实给天下众狐一个严正警示。   于公于私,爱染其实是位值得尊敬的女君。   就在炎颜出神的时候,耳中忽而听见下方传来声声不绝的“嘤嘤”悲鸣。   炎颜倏然心惊。   那是世间千万狐狸共同发出的狐悲之音。   她忍不住侧目看向爱染……   此刻的爱染,脸上的疲惫十分明显,周身疏而腾起一团淡粉色的浓雾。   待浓雾散尽,美丽高贵的女君已幻成一只身形硕美,毛色纯净的雪白九尾。   炎颜惊异。   女君主动幻化原型,这是要与狐族子孙共同承担责罚。   想想千年之内,再不见爱染化形后的倾城容貌,炎颜心里亦有些遗憾,却也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句:   不愧女君,确有担当!   爱染对着獬豸轻轻点了下头,低下头,用嘴衔起面前晕厥的小狐甩在背上,转身就要驭云离去。   “女君请留步!”   獬豸突然开口。   爱染回身:“此案已了,大人还有事?”   獬豸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炎颜,给爱染传音:“方才这女娃娃身上的东方青木神力,女君可有感知?”   爱染眨了眨眼,已经迈出去的一只前爪又收了回来。   扭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炎颜,对獬豸点头:“正如神君所察!”   獬豸原本努力克制的平静表情再也抑制不住,眼睛蓦然睁大,不敢置信又充满激动地看向炎颜。   炎颜此刻其实已经离开了。   先前吨巴的那声怒吼让她心惊肉跳,刚才獬豸断案的时候,她悄悄用神识感知了一下,吨巴并不在身边。   炎颜的一颗心立马揪起来。   她猜小家伙可能跟刚才那只大妖打到别处去了。   可刚才正值案件的关键时候,她走不开,就等这边的事儿了结,赶紧去找吨巴。   可是炎颜才踏着白鸥飞出去没多远,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识力量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这神识之力里带着明显刚正严谨的气息……炎颜对这气息很熟悉。   獬豸刚出现的时候,释放出来的神力就是跟着一模一样的气息。   终于在浓郁的神力笼罩之下,炎颜被迫停在原地。   脚下驾驭的灵兵就像陷入一团无形的沼泽,周围的气流好像都被神兽的力量冻结了,丝毫动弹不得。   炎颜皱眉,回头看向仍留在原地的獬豸。   就见獬豸也瞪眼看着自己。   炎颜压了压眉心:“大人还有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案子不是已经判完了么,这厮还留下她干什么?   这动物大法官莫不是还想私底下替爱染找回场子?   见炎颜一脸戒备还有点不高兴,獬豸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点太过激动。   獬豸赶紧调整心态,敛起激动的情绪,对着炎颜微微颔首,用尽量比品日温和的语气,小心翼翼问:“请问姑娘,方才散逸的青木之力……”   炎颜微怔,瞬间明白缘故。   原来是为沧华来的。   轻轻点了下头,炎颜道:“嗯,想见沧华,随我来吧。”   她刚说完,爱染也移至近前:“我也想面见帝君。”   炎颜早用神识传音请示过沧华,随之点头:“那就一并来吧。”   这回,炎颜不用再牵着獬豸和爱染的蹄子爪子,只需靠近些,同时行对二人释放空间力量。   待金色炁息将獬豸和爱染完全笼罩,三人随即同时原地消失。   炎颜现在带物进出须弥境,已经不用像早先那样非得接触到对方不可。   现在她只需距离三米以内,只要用空间炁息笼罩即可将其带进须弥境,比从前方便很多。   如果是有自主意识的人或妖兽,对方还需没有情绪抵触。   这些技能细节方面的长进,也与她修为不断提升有关。   不过三米这个限制,据苍华说与她目前能释放出的灵炁强度相关。   也就是说,如果以后笼罩的灵炁强度范围更大,她带入的范围也会相应扩大。   这样,如果是无生命的东西,炎颜只要动一动意识就能收入须弥境,比纳戒还好用,简直不要太方便。   炎颜带着两位神君踏入须弥境。   当獬豸看见沧华的那一瞬间,它的反应完全在炎颜的预料之中。   甚至比炎颜想象的更激动。   在见到沧华之后,除了跟爱染和白泽一样的惊喜和激动之外,这位刚才还铁面无私的大块头竟然真的落了泪。   原本站像挺雄浑威猛的神兽,这会儿眼睛通红,略微伏低着前蹄,深深躬身垂首在沧华脚边,身形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竟然像个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   炎颜觉得要不是獬豸那身黑紫的鳞甲太硬太密实,它说不定就真跪了。   沧华伸出手虚扶獬豸:“起来说话。”   獬豸轻轻晃了两下身子,仍旧低着头。   “扑哧!”   炎颜忍不住笑出声。   獬豸这大个子,就适合板起脸唬人,突然撒个娇,画面实在太辣眼了。   炎颜一时没憋住。   听见笑声,獬豸回头,目光冷峻地睃了炎颜一眼,才慢吞吞站起身,在沧华对面的龛台上恭敬坐下。   炎颜只觉好笑,一时并没留心獬豸这个极度不友善的眼神。   把獬豸和爱染带进来,有沧华跟两个大神叙旧,炎颜心里惦记吨巴,便没陪着,匆匆出去了。   炎颜刚一离开,獬豸立马直起身,一对环豹大眼看向沧华,身上气息骤然鼓荡。   “帝君定是因魂体虚弱,才被此女囚禁在此境中,只要帝君一句话,不论多厉害的境地,豸愿舍弃这一身的神修,带帝君杀出此境!”   獬豸一进来就发现了沧华只是个魂体。   并且因它的修为比爱染要高,还隐约察觉到了沧华身上有某种空间类束缚的禁制。   獬豸虽然外表粗犷,其实却是个粗中有细的性格。   再结合刚才炎颜带它们进来时,所释放出来的空间力量……   它马上就猜到:此女定是对沧华趁火打劫!   趁帝君他老人家眼下还只是个虚弱的魂体,便用禁制将他强行封印在此秘境中。   不知要意欲图谋帝君他老人家什么。 第752章 哭了七年   沧华长眉微蹙:“你说……杀出去?”   獬豸立刻点头:“杀出去!属下愿为帝君护驾,彻底捣碎此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沧华的眉心下意识压了压,语气也比刚才略有些沉:“你说……要捣碎此境?”   獬豸也没细品沧华的表情意思,毫不犹豫就重重点了下头   獬豸是个忠诚耿直的性子,要不也做不了替天道执掌规矩的法兽。   尤其沧华曾经亲自批撰法典,亲手带它接替了神位。   在獬豸的心里,沧华绝对是亦师亦父的长辈。   当年沧华陨落斩龙台的消息传回山海界,整整六个月天空电闪雷鸣,暴雨滂沱,天上地下,一片泽国。   那是山海众灵对东方帝君的悲戚缅怀。   六个月后,大雨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天上云层已不厚重却仍旧电闪雷鸣,时断时续的雨持续了整整七载才收住。   众神都知道,开始的大雨滂沱,是因大家都在缅怀青帝。而后时断时续没完没了的雨,则只是獬豸一神。   最明显的佐证便是薄云里的电闪雷鸣。   电闪雷鸣是极特殊的天象,其中对这种天象掌控权里最高执行者之一,便是身为法兽的獬豸。   别的神,就算能整出来相似天象,也没它这么容易和频繁。   后来,这一场淅沥小雨整整绵延七载,始终伴有电闪雷鸣,众神终于肯定,这绝对是獬豸无疑!   人族至亲去世,需守大孝七日,俗称“头七”。   沧华陨落,獬豸哭了整整七年。   导致三川大泽洪水肆虐,那几年甚至有大妖琢磨自三位帝君处盗取传说中的息壤,以提升整个陆地的水平线来抵御这场没完没了的雨灾。   不过这场闹剧最终因,谁也没找到息壤具体珍藏的位置而不了了之。   虽知众生苦不堪言,不过獬豸跟沧华感情不一般,众神皆知,它哭了这么久并无神祇出面相劝。   最后,总算在沧华死后第七年的冬至那一天,雨停了。   ……   沧华长眸深垂,神色莫测:“你说,你要捣毁此境?”   獬豸认真点头,表情肃然,言辞恳切:“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属下效忠帝君您的意志永世不灭,只要您一声令下!”   爱染两只前爪本来就握不稳茶盏,听见獬豸这番话,“咣噹!”一声,茶盏跌在了龛台上。   她目瞪口呆看看獬豸,再看看沧华:“帝君……您是被囚禁在此么?”   为何她一点没看出来?   她上回进来见沧华,觉得帝君在这里住的还挺得劲儿呢。   沧华原本古井无澜的目光,落在被爱染跌掉一小块瓷片儿瓷的那只茶盅上……拧起眉心。   “叮咣叮咣!捣捣捣,小獬豸你敢捣烂这个秘境,信不信帝君能捣烂你脑袋!”   一阵金属凿地板的声音传来,獬豸扭头就看见不知打哪儿蹦跶出来个炉子。   獬豸拧眉:“哪里来的……”   “炉子妖”没出口,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獬豸一对本就圆鼓鼓的大眼几乎因为太过吃惊露出全部眼白:“……烈山鼎!”   然后它下意识就往左右看去。   “叮咣叮咣……”   烈山鼎蹦过来,用鼎角撞了下獬豸的肩:“别找啦,烈山神君他老人家可没帝君这般幸运,他是真陨了。连一缕残魂都没留下,哎!”   獬豸收回目光,重重一叹:“当年那一战,为护我等晚辈,众神君先辈纷纷陨落。后来吾每思及此,总觉有愧诸位前辈!”   说至此,獬豸猛地端起面前茶盏,如饮烈酒,仰头灌下。   沧华的目光自那只被爱染摔坏的茶盏上收回来,轻轻挥了下袍袖,桌上茶壶径自而起,为几人添上茶。   “我能保住一缕残魂,亦多亏炎帝以身护持。”   沧华说话间,轻轻撩起广袖,露出臂上的火焰禁制:“你进来时察觉到的这枚禁制,是当年炎帝亲手所留,与这秘境一起将本君残魂封在其中,是为令我魂识休养生息。”   听沧华这么说,獬豸猛地抬头打量眼前秘境,才看见星辰龛上的那对楹联。   獬豸诧异地瞪大眼:“须弥境?这就是传说中的须弥境?”   沧华颔首。   獬豸不禁感慨:“难怪当年众生苦苦寻求息壤而不得,原来在帝君这里。”   爱染却一脸懵逼:“这是须弥古境,是当年炎帝亲手炼制的空间大宝器,跟息壤有什么关系。”   她话一说出口,对面三位全都整齐向她看过来……   爱染抬起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脸:“怎么?本君说错了?”   “叮咣叮咣,哇哈哈哈……我说小爱染啊,你当年正神的时候司考监是哪位神君主持的?一准儿给你放水啦!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哇哈哈哈!”   爱染只觉脸颊一阵滚烫,幸而她此刻是狐形原身,一身雪白厚实的狐狸毛遮掩住通红的狐狸脸,不敢吭声了。   她当年证神的时候除了法典之外,天界政要,诸天历录和上古神器通略学的都不怎么样。其中许多知识只囫囵记了个大概。   所以这些人一看她,她立马底虚。   獬豸:“你只知须弥是至宝,却不知其究竟。炼化须弥境之物,正是可造九天之域的息壤!”   爱染这才记起来,随后露出个恍然的表情。   “难怪这近千年,因灵炁稀薄,诸多炼丹的仙草神株绝种,人族修士四处寻访息壤想留住那些神草而不得,原来这宝物早被当年的炎帝大人炼化了须弥境。”   獬豸却道:“炼的好!幸而有这神境,才能保住青帝大人的魂魄。”   沧华:“正因息壤和须弥境的宝贵,这也是我遮蔽气息,不轻易外露的原因。炎颜尚修为尚浅,若被人知晓她身怀巨宝,恐要引来诸多麻烦。”   獬豸立刻道:“帝君意欲何往?属下愿护送帝君!”   “叮咣叮咣!”   烈山鼎撞了一下獬豸:“你护送,你这大一块头,成天跟在炎颜那小毛丫头屁股后头,就算不说破,你当世人是呆子呢?”   ※※※   注:《山海经·海内经》:洪水滔天,鲧窃帝息壤以堙洪水。 第753章 胆儿肥!   被烈山鼎这么一提,獬豸憨笑:“对呵,晚辈一时情急,就没想得这般周全,莽撞了!”   说完,獬豸抑制不住好奇,问:“不过晚辈有一事想不明白。”   说完,獬豸再次将目光光投向星辰龛上那副楹联……   因有了沧华的解释,这一次,獬豸仔细体会,的确自其中体会到了一股它陌生的,却烟波浩渺的伟岸神力。   它猜那肯定是当年中央炎帝留下的气息。   只是越是知道的多,獬豸心头的疑惑就越重,问道:“护送神君回归墟,又携带须弥宝境,如此重大之事,为何会让这样一个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女子去做?”   如果这也是当年炎帝早就安排好的,獬豸觉得炎帝当年的这个安排,实在有点太过草率了。   未等沧华开口,爱染先说话了:“就算炎姑娘护送帝君之魂回归墟神府有功劳,可帝君也委实对她袒护的有点过份。”   没想到爱染张口就是对炎颜的极度不满,都直接把状告到沧华面前来了。   獬豸和烈山鼎同时惊奇地看向爱染。   胆儿肥!   尤其獬豸,朝着爱染用力眨了两下眼。   它记得从前沧华还上位的时候,护短就是出了名的,听说谁背地里欺负归墟的人他都不乐意。   爱染居然敢当着沧华的面说炎颜不是……   这算不算记吃不记打?   爱染却压根儿没往獬豸那边看,言辞义愤,还拍了两下爪子:“就算她护送帝君,守护须弥境有功,可是功劳归功劳,日后自有奖励。她毕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小修士。”   “可是,她却胆敢仗着有您老人家的撑腰,几次三番连我等神明都不放在眼里,见了诸神从来不跪。就算我与法兽大人不介意,可并不代表别的神也全不在意。”   说完,爱染把狐狸嘴撇向旁边:“我今日提醒帝君,可是完全出于一片好心,炎姑娘也算是帝君的人,如此无礼,人家背地里笑话的还是帝君您!”   爱染说这番话,其实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   今天狐族遭受如此重罚,炎颜跟她的白雾殿与此事有诸多牵扯。   且炎颜刚才当着獬豸面与白五儿对峙的时候,咄咄逼人,分毫必争。   爱染原本并不是特别爱计较的性子,可今日狐族受了这么重的惩罚,她就是心里不平衡。   就琢磨在沧华面前告炎颜的状,最好沧华回头能狠狠批评炎颜一顿,她也算小出口气。   爱染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可是烈山鼎和獬豸都没吭声。   身为法兽,獬豸其实是比较注重规矩的神祇。   尽管它敬重沧华,却仍默默地点了下头。   对于炎颜见了诸神不行礼这件事,它内心其实比较支持爱染的说法。   沧华的目光自被爱染打破的那只茶盅上扫过,缓缓垂下,反问:“尔等皆认为,炎颜该与尔等行礼?”   獬豸和爱染对视一眼,没接话。   沧华眸色疏淡:“身为五方五帝之一,当年炎君执掌中央大结界,行五方神力的中央空间之力。尽管与你等相见的次数不多,却也是与几方大帝比肩的神祇。你们身处的这处古境,亦只有空间之力方能开启。”   爱染小声咕哝了一句:“这个我等自然知道,若非那小姑娘拥有空间之力,怎能自由进出这等天地至宝!”言辞间亦带着明显的不屑。   在爱染眼里,炎颜就是撞了大运,阴差阳错的居然拥有了空间力量。   可是她没留意,对面的獬豸已然变了脸色,好像悟到了什么。   沧华:“当年炎君执掌中央帝君之位时,天下拥有空间之力的生灵,唯人族,唯炎君一人。如今,炎颜亦拥有空间之力,并能自由掌控这须弥古境,你们当真以为,这只是个巧合?”   沧华这一问,须弥境里一片静寂……   爱染已经长大了狐狸嘴。   饶是她反应迟钝,这会儿也明白了沧华的意思。   獬豸瞪着环豹大眼,诧异地都有点结巴:“……她……未来的炎帝?”   沧华轻轻颔首:“是这宝境主动认她为主,她头一次踏入这里的时候,本君臂上的这枚炎君留下的封印便与她有感应,亦是她唤醒了本君沉睡的魂神。”   “如今随着她修为长进,炎君当年的那些空间术法她尽皆无师自通。前阵子白泽来见本君,也已确认了她的身份。”   说完,沧华抬眸看向爱染:“诚然,颜眼下尚未证得神位,还不是中央炎帝。不过……”   沧华抬起眼帘瞥向爱染:“你确定,要她见你行跪拜大礼?”   “咕噜!”   爱染猛地闭上嘴,还重重地咽了口涂抹,下意识猛摇头,连狐狸耳朵尖儿上的两撮白毛儿都跟着一通乱晃。   唯一的空间之力!   未来的炎帝!   她是得多笨才没想到这上头!   难怪帝君一见面就说她还是没长进……   爱染这会儿觉得自己何止没长进,她觉得这天下之大,都大不过她缺的那块心眼儿。   五方五帝,是当年羲神化去之前,专门交代的执掌这世界的神祇,曾与羲神一起订立天规地矩,目睹众神证位……   他们这些后来证道的神祇,若在正经场合见了五方五帝,都需行大礼。   尽管炎颜并非当年陪伴羲神创世的五帝,将来却也是执掌中央之力,跟青帝他们四方神明比肩的大神祇。   她竟然让未来的炎帝给自己下跪行大礼……   爱染这会儿就想一爪子把自己抽晕。   獬豸听至此,对炎颜拥有须弥境和送沧华回归墟这整件事终于了然,道:“炎姑娘既为继承未来中央炎帝的少神,此番行走人间,大约是对她的磨砺?”   沧华想起炎颜一心想回她梦里那颗蓝星星的执着信念,只轻轻地点了下,没吱声。   烈山鼎转过鼎身的青铜兽脸,悄悄看了沧华一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在须弥境里待了这么久,就算炎颜和沧华没明着说过,烈山鼎把他俩的八卦也扫听的八九不离十了。   炎姑娘根本就没打算留在这个世界。 第754章 帝君你敲竹杠   帝君对炎丫头从来不苛责,不约束,只护着惯着,任那丫头想干啥干啥甚至有时还帮着她胡来……   沧华这么做,虽说有最初俩人达成的契约,可老鼎知道,他多半念着旧日同袍的情谊,多半也为报当年炎帝护持他残魂的大恩。   就是不知等到炎姑娘真要离开的那一日,帝君他老人家会不会仍如现下这般云淡风轻。   老鼎的这番心思,獬豸和爱染自然不知。   两人现在对炎颜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山海界唯一拥有空间力量的人族啊,他俩几乎就把炎颜当成炎帝看待,连称呼都改口了,直接称呼炎颜“少神”   只不过炎颜眼下尚不知自己的这一层身份,沧华同样盯住爱染和獬豸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   两人自是主动于沧华当面立下重誓。   听沧华说完了炎颜的真正身份。   几人又默默喝了会儿茶,爱染忍不住小声道:“帝君,还有一事,恳请帝君出面……”   沧华知道爱染想说什么。   略沉吟道:“如今你等已知颜的身份,以及本君与须弥境皆在她身上,便也应明白本君不出手的缘故。”   爱染马上点头:“是!爱染明白!只是我狐族此案虽了,可那件东西却仍与我狐族有牵涉。一日不彻底了结我的心就一日不得安宁。”   说完,爱染红着眼:“我狐族已折损千年气运,这笔亏空啥时候能补回来还不知,万望帝君体恤。那宝物如今唯有帝君亲自出面,方能开解啊!”   爱染现在已经彻底明白沧华拒绝的原因。   天地熔炉是身为五方五帝之一的,南方朱雀神君的本命法宝。   只要沧华亲自出手打开天地熔炉,凭朱雀神君推演天机的手段,当即就会感知到他的气息。   一旦朱雀亲自找来,凭炎姑娘,绝对避不开朱雀那双法眼。   倒并非沧华对朱雀刻意隐瞒须弥境。   主要是山海界是个神祇地仙就知道,朱雀虽身为镇守一方的大神祇,那性格却是出了名的任性刁蛮,还火爆容易冲动。   更何况当初还跟帝君那么一档子旧事。   凭朱雀那副小心眼儿,就算那件事过去许久,就算沧华都死过一回了,她也未必能释怀。   万一被她知道这事儿,她要偏拗着性子来,非要把须弥境和帝君灵魂苏醒这事儿抖出去……   这要是当年沧华在世时,倒是不怕她。   整个山海界,朱雀就怵沧华一个人。   可是帝君眼下还只是个未获得自由的魂体   根本没人能镇得住朱雀。   这件事沧华原本并不打算管,可是看爱染这幅期期艾艾的模样,又想起炎颜对待白雾殿众门人的重视……   沧华略微沉吟,缓缓开口:“离开此地之前,尚若天地熔炉仍未停歇,本君答应,助你开鼎。”   爱染狐狸眼湿漉漉的,并拢前爪,伏首在地,恭恭敬敬对着沧华深深一揖。   “青帝大恩,我狐族没齿不忘!”   沧华的目光再次自那只打破的茶盅上扫过,语气清淡:“本君向来公允,此事本君既出手,若不令你还报,你心中亦过意不去。”   爱染连忙猛点头:“帝君说的很是!”   烈山鼎和獬豸却皆一脸复杂。   尽管沧华口口声声说公允,可为啥它俩觉得,帝君他老人家这是打算趁机敲竹杠呢?   不过它们是肯定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料想凭爱染这迟钝又迷糊的性子,估计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帝君是在敲她的竹杠,还傻呵呵觉得青帝他老人家当真是位公允的帝君。   可是了解沧华当年行事风格的神仙,比如獬豸,则深谙帝君他老人家一向算账绝对丁是丁卯是卯。   你占帝君九分便宜,帝君他老人家敛巴敛巴,也得给你凑个整数。   所以说,爱染这也算傻人有傻福,啥也不懂得的人最幸福。   沧华才不理会旁边两只的表情,仍旧平日那般风轻云淡的表情和云淡风轻的调:“本君自是无需你还报什么,这份情便记在炎颜的身上,到时你只听她安排便是!”   爱染赶紧俯首称是。   这件事,沧华就算应承下了。   心头最后一件事了解,爱染就准备离开。   见獬豸并没要走的意思,显然是还想再跟沧华多待会儿。   爱染知道沧华对待獬豸比同自己亲近,便很识相地主动请辞。   可是才往后退了一步,请辞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沧华又补充了一句:“临走前,把你摔破那茶盏的偿资留下。”   爱染身子一滞,低头看向自己当面,才发现刚才自己喝茶的那只茶盅缺了个小口。   恍然想起是自己刚才太过激动,捧着茶盅的爪子打滑给碰的。   爱染赶紧点头:“嗯,应该的,应该的,这必须赔!”   说完,她仔细打量这茶盏,发现这只茶盏就是人族集市上贩售的普通瓷盏,并非稀世珍宝,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略想了想,爱染自秘境里幻出个精致的秀囊,从里头扒拉了一阵,最后拿爪子刨出随一块成色晶莹,安紫色绝品灵石。   爱染时常行走人间,对人间那些货品的买卖价格基本门儿清。   如沧华这个茶盏,它就算放在人族的市场里,也就一普通茶盅,诚然上面烧制的花纹比一般的精致些,可它除了能喝茶,再没其他功用。   这种茶盏在人族的集市上,顶多几两金子就能买一整套质地成色皆上乘的。   是以,她觉得拿出一块绝品灵石,莫说赔偿这一只茶盏,换个窑厂都够了,诚意算是够够的。   可是沧华却连看都没看那灵石一眼。   不紧不慢理了理袍袖上并不存在的褶:“这套茶具是颜亲手买来赠与本君的,乃本君心爱之物。你觉得本君的心爱之物,就值这区区一块灵石?”   爱染:“……”   可它不是一般的灵石!   不过这话她没胆子说出口。   旁边的獬豸和老鼎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爱染斟酌着,小心翼翼询问:“那依帝君的意思……”   沧华:“我记得你们青丘有种神树……” 第755章 帝君你打劫   沧华缓缓道:“本君记得,你青丘有神树,其名迷谷,佩之可识路不迷。炎颜要前往归墟,路上难免遇诸多状况,你便将那迷谷的种子留些与她罢。”   爱染嘴角抽了抽。   帝君您既然知道迷谷树是我青丘的神树,口还开得这么轻易……   爱染觉得,大约在沧华帝君的眼里,除了他的归墟,别处的宝物全都粪土!   低头看了眼那只值不了几块铜板的茶盅,爱染又想起那只还悬在半空,烈烈燃烧的大炉子……   狠狠一咬牙,重新将爪子伸进秀囊里,划拉出来一小把迷谷的种子。   克制住满心的肉疼,爱染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问:“帝君看这些可够偿茶盏了?”   沧华伸出骨节匀称的手指,轻轻将里面几颗不算特别饱满的种子拣出来丢掉,剩余的轻轻一招,收入宽袖。   然后淡淡地应了句:“嗯,勉强。”   爱染磨了磨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告辞!”   在獬豸和烈山鼎充满同情的目光中,化作一缕白雾,离开了。   然后,沧华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獬豸。   獬豸一愣,随即立刻道:“呃……晚辈亦有薄礼赠与炎姑娘!”   烈山鼎:沧华你这是打劫吧?   是的吧!   ————   苗景辰仓惶跌下半空。   刚才在天上时被獬豸的神息激荡,他只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周身的炁息被压制的死死的,根本调运用不出来,径自就从高空跌了下去。   幸亏过程中被他手底下一个修士看见,将他接住,不然这会儿怕是就摔成一摊肉泥了。   那修士仍将他带回先前八姨娘结阵的那个小庭院。   直到两脚踩在踏实的地面上,苗景辰依旧重重按住胸口,整个身子瘫软无力,连坐都坐不住,只能狼狈地躺在地上。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经脉里的炁息才逐渐重新复苏,丹田里的灵炁总算缓缓运转起来,苗景辰才从几乎濒死的状态缓过来。   撑身坐起,苗景辰心有余悸。   不愧是神祇,果然不是凡人轻易能见的!   看来先前那位青丘的女神君对他留了情面,不然他根本就不可能靠近人家身前。   又想起朝思暮念的小白狐……   苗景辰心头一阵空落。   要彻底将她忘掉么?   可是那姣好玉颜实在撩得他心意难平……   苗景辰的心渐渐又因为妄念而变得滚烫灼烈起来。   她是仙子。   他心仪的女子是仙子啊!   仙子怎么可能轻易下凡?   苗景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还远远不够!   想打动仙子的心,这点家底还差着远呢!   他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就算没有那块手绢;   就算没有了那只会吞人的大符箓;   他也有别的办法!   他是谁啊?   他可是苗景辰!   当初他就是从一无所有,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往后,他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终究有一天,他会手握强大权柄,让他的仙女心悦,臣服……   苗景辰的眼神再次被胸中的执念烧地滚烫炙烈。   抬起通红的眼,苗景辰看向面前跟随他的一众修士。   面前有五十六个修士,清一色元婴境。   这些修士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的绝对的亲信,是他这些年豢养的死士。   刚才就在他舒缓经脉气息的时候,已经有修士告诉他,城中那些原本被八姨娘蛊惑的修士现在已经全部恢复意识。   城中的几大家族虽有护院修士死伤,但基本并无太大的伤亡,内眷基本无恙,大约是因被惑的修士虽然人数众多,却修为都不高的缘故,这大概也跟八姨娘本身的修为有关……   苗景辰静静听完属下给他反馈的信息,他听出来了,这些信息的背后,昭示着一个结局。   这次攻占钜燕堡主城,最终……败了。   苗景辰很长时间没吭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一众修士全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他们清楚,苗景辰为了这次行动准备了很多年,却没想到最后会败的这么惨。   他抬起头,目光依旧如平日沉静自若:“契府那边可有消息?”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几个修士立刻行礼回话:“回公子,契府那边一切如常!”   苗景辰眼中的火焰瞬间燃起,嘴角噙着阴恻恻的笑,再次低低地问:“我苗府的人,一个也没出来吗?”   为首的修士立刻点头:“自从苗府人等进去之后,契府中就一直很安静,并没听见任何动静,好像那是座空府,里面并无一人。”   苗景辰挑眉:“契无忌呢?”   为首修士:“先前咱们的人一直盯着契无忌。契无忌和他那两个手下一直在函湘宫里观看拍卖会,后来城中大乱,惊扰到函湘宫中正在进行的拍卖场众人,却也始终未见契府里有动静,就连契无忌和他那两个属下,貌似皆没回府……”   苗景辰想了想,问:“会不会里面已经出了事,你们不知道?”   为首修士皱眉:“属下也有此担心,不过听监守的人回话,说隔着院墙,看见了五爷他们在那府中走动……”   听到此处,苗景辰嘴角的笑意终于渐渐扩大,再也也止不住地仰天狂笑。   众属下皆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苗景辰到底高兴什么。   苗景辰把绣着金边的黑披风一扬,朗声道:“现在尔等就随本公子进契府,只要咱们手里有契府,万事无虞!”   说完,他率先带领众修士向院外走去。   在途径花园门前时,一撮火红的狐狸毛静静躺在花园小径的中央。   苗景辰走到近前,垂目撇了眼脚尖前的红狐狸毛,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厌弃地用脚一捻,欲将那撮狐狸毛捻进泥里。   可是那一撮狐狸毛就像有感知似得,竟然飘起来,轻轻粘在了他鞋帮上。   苗景辰皱眉,用力甩了好几下脚,却怎么也甩不掉。   他本就看这红狐狸毛膈应,索性附下身用手从鞋帮上将毛捻下来准备搓碎。   可是那一撮狐狸毛却自他的指尖飞了起来,乘着一股路过的小风,突然打着转儿直向苗景辰面门飘来。   那一瞬间,苗景辰仿佛看见八姨娘最后那缕不甘的怨魂,张牙舞爪向他扑来。   苗景辰心中惊骇,猛地向后退。   他身后的修士见状立刻围上前,将苗景辰护在中央。   有修士看见了那缕仍飘忽在空中的红狐狸毛,祭出火属性灵炁就要将其烧掉。   一阵风吹来,狐狸毛突然被吹向高空,忽地散开,不见了。   ※※※   注:《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有木焉,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 第756章 苗二爷进契府   苗景辰抬首望着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红狐狸毛,心头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不过想起八姨娘最后那一缕残魂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过来,苗景辰的脸上再次浮现那种深深的厌恶。   哼!一只杂毛儿狐狸,居然还妄想他垂青?   简直做梦!   一甩漆黑的斗篷,苗景辰头也不回率领众修士离开了院落。   来到契府正门前,契府门前如往日一样,一个人影都没有。   有风吹过,旁边栽种的数株巨树轻轻晃动,茂盛的树枝叶发出幽谧的“沙沙”声,颇有几分寂静余清辉,玉真连翠微的意境。   苗景辰在契府门前停下脚步,释放神识探入其中,神识竟然毫无阻碍就径自入了契府。   随即,苗景辰就感应到了几道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本族苗家人以及苗家豢养的那些修士的气息。   果然,苗府的众人已经开始在里面活动了。   苗景辰彻底放下心,手放在木门正面的青铜瑞兽衔环上,轻轻用力,木门便被推开了。   抬腿跨入契府,苗景辰抬眸四下打量。   契府,这座位于钜燕堡最高处的府邸,在世人眼中向来神秘莫测。   这里是整个钜燕堡的最高点,一直独居着契家一户。   这里也同样是整个钜燕堡灵炁最充裕的地方。   据说,这宅子里还修建有一座,可以令普通人都轻易就能突破的聚灵池……   关于这栋宅子,有太多的传闻,可是真正进来者却极少。   苗景辰心中翻腾,跨步向正厅方向走。   那些跟随他的五十多修士,也全都进了这栋气质古拙的庭院。   沿途没遇到一个契府人。   不过苗景辰并未觉得有何异样。   之前他早听苗绮烟说过,契府虽大,可是里面侍奉的仆从却极少,走半天也看不见一个。   一行人绕过契府空荡荡的华美正厅,直奔后宅。   往后院走的路上,跟在苗景辰身侧的,为首的修士仔细打量契府内情形,忍不住心中生疑:   “公子,契府在整个东方大陆名声显赫,咱们这样就进来契府,会不会太容易了些?这会不会是对方设下的陷阱?”   苗景辰冷笑:“契府实力庞大,在整个东方大陆盘根错节,岂是我等可撼动的?呵呵,你当我真傻到跟契府作对么?”   修士诧异:“可是,今日公子指派苗府众人直攻契府,这便已将契府得罪了啊。”   苗景辰却轻轻摇头,面上一派从容:“我之所让苗府的人来攻打契府,目的就是为了让整个苗府在这件事上脱不了干系。这其中的关键是:来攻占契府的是苗府,可不是我苗景辰!”   为首修士震惊:“可是五爷不是已经臣服于公子,还有那些苗府人也尽皆被公子收买,公子为何……”   这明显是想栽赃苗府。   这是要将苗府一网打尽!   当初跟着苗景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男人是个心狠手辣的。   却没想到,他最后竟然连自己的族人都不肯放过。   苗景辰却笑:“在所有势力里面,最不可饶恕的就是我那些苗氏的族人!”   说完,他的眼底几乎瞬间翻腾起恨意的火苗:“若不是我那顽固不化的父亲,还有那个愚蠢至极,却霸占着家族所有资源的大哥,这些年我怎会过得如此艰辛?”   “若非苗府那帮趋炎附势的老顽固,那些只会阿谀奉承未来族长,却鼠目寸光的酒囊饭袋们,若他们肯支持我做下一任家主,此刻我苗府恐怕早已站在了钜燕堡之巅,早已成为除契府之外,势力最强的家族!”   “今日,我让苗府的人来占领契府,日后,契府定要来秋后算账,到时候,我顺手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苗家族人的身上。”   “我在苗家不得志,与苗府众人不睦,想必契无忌早已知晓,到时我将计就计,正好借刀杀人!更何况,我手里还有一张保命的底牌,呵呵~”   说这些话的时候,苗景辰的眼底有疯狂火焰在跳跃。   他突然转回身,跟为首的修士差点碰到鼻尖。   修士唬了一跳,身体赶紧向后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抬头就看见苗景辰赤红如魔的双眼。   修士心头突地一跳。突然就有些后悔跟着苗景辰就这么贸然闯进契府里来。   苗景辰充斥血丝的红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修士,声音低低的:“他们这么蠢,他们不死,谁死?”   那修士愣愣瞪着苗景辰那明显癫狂的有些扭曲的眼神,心底生怵。   直到苗景辰已经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去,修士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杵在原地没动。   五十多名修士跟着苗景辰继续向着契府深处走去。   那些修士的脚步声自为首修士的身边走过,可是为首的修士却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直杵在原地……   自他身边经过的那些修士,都以为他是被苗景辰的话给吓住了,有的还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可是为首的修士,却始终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至所有人全部自他身边走过去,修士眼底有精光闪烁,他脚下慢慢地,慢慢地向后挪了一步,又一步……   好像所有人都沉浸在进入契府的兴奋里,完全没人留意到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   见无人回头,为首修士猛地转回身,向着大门御剑急飞。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总感觉得契府一定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进来。   他从前就听说过,这座府邸充满诡异,进来的人几乎有来无回。   跑出一段,为首修士终究忍不住回转身,他想看看苗景辰有没有发现他逃跑。   然后修士突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   才跨入内宅院落,苗景辰远远就看见几个人站在回廊的台阶上,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见那几个人,苗景辰的心更加安稳,朗声唤道:“五弟!”   站在回廊前的,正是苗家老五和几个苗府中的修士,看上去苗五正给几人分派什么事儿。   听见苗景辰的声音,苗五爷回转身,看见苗景辰,圆坨坨的大胖脸笑地五官都挤在了一处,赶脚迎出来。   “二哥!你咋才来,我正欲差人去寻你!” 第757章 钜燕堡下的秘密1   听见苗五跟苗景辰打招呼,随在苗五身后的几个修士,也全都转过身。   见是苗景辰来了,皆恭敬上前与他见礼。   苗景辰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儒雅淡笑。   轻轻对行礼的几个修士摆了下手,苗景辰温和询问苗家老五:“怎样?进入契府后,一切可还顺利?”   苗五爷堆了满脸的阿谀奉承,笑着竖起一根大拇指:“要说筹谋,二哥您绝对是这个,嘿,绝了!我领着人进来一看,简直就跟你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苗五爷说话时神采飞扬,因为太过兴奋,油汪汪的胖脸蛋子又红又亮。   “咱们先前还担心呢,生怕进契府会有啥意外,毕竟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契府啊。谁成想,这座外人眼里神秘兮兮高不可攀的契府,它居然是个空壳子,除了一帮中看不中用的黑袍仆从,其他护院家丁基本没有!”   “我估计这样的神算,就这整个钜燕堡也除二哥你莫属!这要换成大哥,他这辈子也没这机灵劲儿!”   被苗五爷一通吹捧,苗景辰刚才攻城失败,心头阴郁的不甘彻底一扫而空。   他这辈子,最爱听的,就是别人说他比苗家少家主苗景华能干!   苗景辰将手搭在苗五爷肩膀上,笑道:“今日攻占契府,五弟立了首功,等这件事了解,二哥定重重赏你。”   苗五眼睛登时亮起来,搓手笑道:“二哥也不用赏我旁的,就把跟宗门里收购丹药这一宗生意全权交给弟弟料理就成,别的五弟一概不要!”   跟宗门收购丹药是苗府经营的生意之一,也是苗府手上几大最来钱的买卖。   从前一直都是少家主苗景华死死握在手里。苗氏族中苗岳清这一辈几房兄弟,无人不垂涎这个买卖。   苗景辰慷慨笑道:“这算什么,除了丹药,我把收购仙植草药这一项也一并赏你!”   苗五爷兴奋地连连作揖:“那我先谢谢二哥啦!”   苗景辰一摆手:“自家兄弟不说这个……对了,我此前吩咐你找的那个地方,可找着了?”   苗五爷赶紧点头:“我正打算跟二哥你说这事儿呢,那地方找着了……”   苗景辰眼神一亮:“在何处,现在就带我过去!”   苗五爷皱眉:“可是那地方有点特别,是处废弃的院子,里头看上去已经好些年没住过人了,若如二哥说的那般重要的东西,怎会放在那样荒凉的院子里?”   苗景辰笑着摇头:“兴许正是因为重要,苗家才要将此物放在那样无人问津的院子里。若是放在契无忌住的院子里,岂不是一进来就被你们找着了?”   苗五爷赶紧点头:“嗯,二哥说的有道理。不过那处院子杂草丛生,属下正派人清理,二哥要不先去别处逛一逛,等他们拾掇干净了二哥再过去,也免得把二哥这身行头弄脏了。”   说话的时候,苗五爷忍不住悄悄往苗景辰身上扫了一眼。   苗景辰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织金线云锦暗花袍子,腰束玉带,下面缀着一枚白琉璃烧的狐形佩,垂着长长的墨绿双绦,肩上搭了件金线滚边的黑丝绒斗篷。   显然,他这身行头是为这次攻城特地预备的。   虽然尚未成功,但上位者的姿态,倒叫这身行头给衬了个。   苗景辰却显得有些急,催促道:“其余的都不打紧,先带我去那个院子。”   苗五爷看了苗景辰一眼:“你当真要去啊?”   苗景辰侧目看过来,眼里生出些探究的意思。   他一向多疑,苗五爷几次三番阻拦,苗景辰便猜这其中有问题。   见苗景辰起了疑心,苗五爷赶紧赔笑解释:“嗐!二哥你别多想,那院子里就是蒿草长得高了点,清理起来有点费事儿,弟弟是琢磨您现在已经算是咱苗家名符其实的家主了,那种乱糟糟的地方不适合您的身份。”   苗景辰冷笑:“哼!你当我的是苗景华呢?处处讲究排场体面,倒是把个少家主的架子端地稳当,其实内里一副酒囊饭袋。我从不看中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走吧,快些带我过去!”   “嗳!二哥这边请……”   这次,苗五爷没再说什么,麻溜将苗景辰引向契府最深处的那个庭院。   因为先前苗五爷的再三劝阻,这一次他麻溜带路,苗景辰倒没多想,随着苗五爷向他口中说的那处荒凉的院子走去。   走在寂静的契府庭院小径上,苗五爷忍不住问:“二哥,我适才听闻,外头被那只红狐狸诱惑的那些修士,并没攻下空府和金家那几个大家族。”   苗景辰点头:“嗯”   苗五爷看了眼苗景辰的侧脸,没忍住又问:“既然外头都败了,那咱们光占住这契府有何用啊?那几户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一起跟咱们翻脸,光靠咱一家照样招架不住。”   苗景辰淡笑,回头看向比自己低了半个头的苗五爷,表情里忍不住就带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姿态。   “俗话说狡兔三窟,未雨绸缪,皆是为尚未发生的事儿做准备。五弟你记住,上位者,最先想到的永远不是成功,而是失败之后的退路。”   苗五爷一脸茫然:“还没干就先想着退?这是不是有点杀锐气。”   苗景辰淡笑:“如今攻城失败,若非我为咱们留有退路,如何能安保无恙?”   苗五爷的表情更茫然了:“啥退路啊?莫不是二哥打算往后咱们就憋在这契府里头,不出去了?可这也行不通啊,人家契府终究要来人的。”   苗景辰微笑:“五弟,我让你一进契府,就带着人寻找那处地方,你就没想过,我为何要找这个地方么?”   苗五爷一脸懵逼,先点了下头,跟着又摇头:“想过,没想明白。”   看苗五爷摇着他那副瓜兮兮的胖脸蛋子,苗景辰一向猜忌的心安下不少,忍不住就想跟这个憨弟弟多说两句。   苗景辰向身后看了一眼,见周围全是自己亲信,便彻底放下了戒心。   他问:“你可知,为何契府要修建在这个山头上么?”   苗五爷想都没想就道:“这还用问?因为这山头上灵炁浓郁呗!”   苗景辰继续问:“那你知道为何这山头上灵炁会如此浓郁么?” 第758章 钜燕堡下的秘密2   苗五爷立马摇头:“这谁知道啊,大概天生的吧。咱家自从搬来这钜燕堡这地方就是这样,鬼大爷晓得为啥这城里的灵炁儿全往这山顶上凑。”   苗景辰淡笑:“那是因为,这钜燕堡下头是,空的。”   苗五爷不以为然地把手一摆:“这个谁不知道,是个人,只要不瞎他全能看得出来。钜燕堡下头是函湘宫的大场子,它可不空的么。二哥你可真会说笑,这跟你说的那些后路啊,三窟啥的有毛关系……”   苗五爷颇不以为意,显然并没拿苗景辰的话当回事,更没往别处想。   不过他这幅直不楞登的简单心肠,倒是让苗景辰心里对他越发放心。   呵,人生猪像,心中敞亮。   诚如相书所言。   被苗五爷笑,苗景辰也不着恼,继续道:“世人眼中,契府下面是函湘宫。但其实,这函湘宫的下头,它也是空的。”   苗五爷惊诧地瞪大眼:“你是说……函湘宫地底下也是空的?”   苗景辰轻轻颔首你说:“没错,不光函湘宫下头,就是这整座山里头,全是空的!”   这一句彻底把苗五爷给震住了。   苗景辰却依旧是那副斯文儒雅的姿态,缓缓道:“这就是为何整个钜燕堡的灵炁全部都向山顶上涌的缘故,因为这下头就是个大空洞。”   “这个大空洞的底部直接连接地脉,自地脉中涌出来的灵炁自然而然向上扩散,便全部都汇聚到了契府里头来。”   苗五爷渐渐回过神来,收拾起吃惊的表情,却仍旧不解:“可是,如果这土山下头就是地脉,那为何别的地方不会有灵炁散逸出来,没听说过灵炁只往高出走的。”   苗景辰淡笑:“这就是你平日书读的少的缘故。若你看过灵脉矿藏的书便知,每条灵脉自生成之后,便有灵炁源源不断向外逸散,那些灵炁自然而然就会寻找地壳薄弱的位置钻出来……”   说这番话的时候,苗景辰抬手弹了下苗五爷脑门儿上冒出白头的一颗大粉刺。   苗五爷立马疼的呲牙咧嘴,赶紧用手捂住额头。   苗景辰笑道:“这地脉的灵炁就跟你脸上这疙瘩一个道理,哪皮儿薄就从哪儿钻出来。越靠近地表,地壳裂痕也就越多,所以,灵炁散逸出来的地方也就越多,这就是钜燕堡越往高出灵炁越浓郁的根本缘故。”   苗五爷这回听懂了,兴奋地把手从脑门上拿下来,再一次在苗景辰面前比了个大拇指:“嘿。二哥你可真博学,啥都知道,难怪这么能干,大哥他连你脚后跟儿都赶不上。”   苗景辰风雅一笑,一点不谦虚地将这句夸奖承了。   苗五爷继而又问:“可是,我还是没明白,这跟二哥要找的这个院子有何关联?”   苗景辰:“这院子里藏着的那处机关,便是打开这地底巨洞的入口。”   说至此,他目光忽而变得幽深。   “早些年,我听说过一个传闻,据说当年契府创造钜燕堡这座城的时候,在整个城池的底部都铺设了机关。只要启动机关,这整座大城就如一个巨大的翻板,城里的商铺豪宅全部都会被翻转到地底下去。”   “而启动这个巨大翻板的机关,就在这契府里,也就是我让你找的那个地方。”   他这话说完,苗五爷惊骇的脸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张着嘴,盯着苗景辰,半晌才道:“就,就是说,一旦开启二哥说的那个机关,这城里它就……没人了?”   苗景辰笑容幽深,轻轻地点了下头。   苗五爷闭上嘴,不吱声了,而且半晌都没吱声。   苗景辰知道他是一时难以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轻叹道:“其实,我原本也是不想启动这个机关,毕竟城中那些世家大族有些底蕴,如此毁掉着实可惜。”   “没想到今日攻城会失败,哎,那只红毛狐狸到底修为尚浅,能迷幻的修士修为皆有限,真是百密一疏啊!”   苗景辰感慨了一句,抬起头,远远就看见一个门楣古旧的院落。   那院落院墙墙脊上的青砖都掉了几块,就像只被人打断了脊梁的灰龙,伏卧在墙头上。   苗景辰下意识皱了下眉。   这院子果然太破败了,就跟苗五爷形容的一模一样……   “二哥,我仍有一事不解。”   就在苗景辰打量那院子的时候,身边一直沉默的苗五爷又开口了。   这一次,他的态度再不复刚才那般随性,语气中明显比刚才严肃:“二哥刚才说这个机关是早些年你听说的一个传闻,这钜燕堡下的地底空洞,也全都是二哥听说的传闻么?”   苗景辰摇头:“是传闻,却也不全是。”   苗五爷恭敬地拱了拱手:“愿闻其详!”   苗景辰看向他:“地脉灵炁突出地壳,这个原理是古书上明确记载的,从这点来讲,契府坐落的位置附和这个规律,这就说明下方是个空洞体,才会有灵炁散逸上来。这是证据之一。”   苗五爷轻轻点了点头,听得颇认真。   苗景辰继续说:“另外一个证据便是函湘宫。”   “今年正巧轮到咱家值守贵货库,大哥不愿意去应付契无忌,父亲便让我来看守贵货库,我便趁这方便行事的机会,夜间让人仔细查验了函湘宫,发现整座函湘宫中灵炁的蕴含果然比外头要浓郁许多。”   “尤其有月光的夜间,受月华波动影响,贵货库中许多有灵性的宝物皆会出现异动。这样的情形,在别的地方已经极其罕见。”   “如今此界灵炁越来越稀薄,活人修炼都尚困难,更不用说这些死物。而这些宝物在函湘宫中却出现了集体异动的奇观,充分说明此处与别处的灵炁差异。”   苗五爷用力点头,显然是被苗景辰的言辞说服了。   苗景辰最后道:“我的最后一个证据,便是这整个函湘宫大卖场。”   “这大卖场又咋啦?”苗五爷挑眉。   苗景辰呵笑:“开一整座山体,这么浩瀚的工程,就为盖这么个买卖场。呵,诚然,虽然凭契府的能力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毕竟耗资巨大,远不如直接平地起一座来得容易。”   “以契府的精明,为何要做这个赔本的买卖?这充分说明它原本就是个空壳,现成的!” 第759章 褪皮衣   苗五爷默默听苗景辰说了这么多。   最后忍不住问了句:“二哥刚才说的这些有理有据,兄弟信了。只是……二哥觉得,你要找的这个东西,它当真能将这整个钜燕堡都翻过来?”   苗五爷问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那院落的门前。   苗景辰抬头看向面前漆面斑驳的木门,回头对着身边的苗五爷幽深一笑:“能不能翻转,东西就在里头,立时便可见分晓。”   苗五爷目光漆黑精亮,亦是充满期待。   苗景辰对上苗五爷的目光,心头忽而觉得:其实这苗家老五也是个聪明的。   有属下推开腐朽老旧的木门,两人夸过门槛,共同走进院落。   苗景辰一步入庭院,正在清理杂草的修士立刻停下各自的功法,纷纷向苗景辰行礼。   苗景辰扫了眼院中的修士,都是熟悉的面孔,皆是苗府中那些早已私下归顺了他的人。   苗景辰只略一摆手,便向院中打量……   这院子就跟它所处的位置一样有些特别。   偌大的院落,空围起四堵围墙,里面竟连半间房舍草棚都没有。   这多少让苗景辰有些意外。   这处院子原先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心中生惑,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院落,最终落在靠近后门的一口水井上。   粗糙大石切割成长条石头砖垒成的井沿,石头的缝隙里生着深褐色的苔藓,深冬季节,苔藓有些干枯。   看样子也已经许久不曾有人碰过……   苗景辰的目光落在旁边那些拔掉的蒿草上,低声问了句:“这么高的草,如此荒僻的院子,难得五弟你能找得到这里。”   苗五爷胖脸蛋子上露出憨厚的笑:“二哥你特别交代过,我怎敢不上心呢。说实在的,这地方确实不好找,我让人带着飞了好几圈才看见这里有口井。”   说完,五爷伸出胖手,指着那井口道:“二哥,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边井里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好生期待,我现在就想亲眼看看二哥是如何翻转这整个钜燕堡城的。”   苗景辰静静地看着身边的苗五爷。   然后回转身,见他那五十亲信皆跟了进来,心下稍稍安稳,这才迈步下了台阶,向着那口石井走去。   距离井沿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苗景辰便感觉自井中散逸出来一股特别的……气息?   他皱了下眉,快步走上前,手撑在井沿上,探身向井中看去……   与此同时,苗五爷,还有那些收拾这院子的修士们也跟了过来。   只是他们并没上前,只在苗景辰身后几步远的位置站住了脚。   苗五爷静静地看着趴在井边,探头向下看的苗景辰。   苗景辰只向下看了一眼,就不动了。随后猛地转回身,一双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苗五爷,自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三个字:“你是谁?”   苗五爷仍旧是那副憨憨的笑模样:“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是苗五啊。”   有风吹过,苗五爷胖乎乎脸上突然多出几条突兀的褶子,那张脸皮就搭着的一块布,竟被风吹地晃了几下。   苗景辰惊恐地瞪大眼:“你,你不是五弟!你到底是谁?”   苗五爷仍旧笑呵呵的:“哎呀,这么快就被你发现啦,可真扫兴……”   苗五爷说话的时候,抬起手,扣住自己的嘴角用力往旁边一撕,脸中间自鼻梁的肌肤居然被诡异地撕开一个口子。   然后苗五爷又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扣住裂开的缝隙,向两边同时一扯。   “呲!噗!呲喇……”   苗五爷的皮被撕扯地发出类似胶皮被大力拉裂的声音。   在苗景辰不敢置信的目光里,苗五爷的整张肉皮,连带身上的衣裳全部自中间被粗暴扯开,整张人皮就像脱衣服一样,自对方身上褪下来,被随手丢在了脚边。   契无忌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俊朗无筹的脸上带着七分稚三分邪,对着苗景辰弯唇一笑:“苗二公子,欢迎来契府做客。”   在契无忌的背后,那些原本是苗家的修士也一个个脱去身上的人皮,露出里面本身的模样。   站在契无忌背后的,赫然就是斧头和危魑。   整个苗府的修士竟然全部被契无忌和他的人彻底掉包。   看着苗景辰痴怔的目光,契无忌的笑依旧天真无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苗二公子不是很喜欢玩这种掉包游戏么?今天本少主也陪你玩一局。”   看着地上一张张被随意丢弃的人皮,全是他平日熟悉的脸孔……   苗景辰只觉浑身霎时汗毛乍起,背后一阵寒意沿着脊梁骨直窜到天灵盖,他跌跌撞撞地转身向门口看去。   见他豢养的五十修士仍站在门前,苗景辰撒腿就向那些修士狂奔而去。   可是才跑到跟前,那些修士的身体便开始自原地缓缓消失,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这些人自这个世界轻轻抹去。   苗景辰歇斯里地起用手去抓那些人,却发现所有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全部变成了泡影……   肺部一阵极度窒息的剧痛,苗景辰张大嘴拼命呼吸,突然咬紧牙关调运浑身灵炁腾空而起。   飞剑顺利出现在脚下,苗景辰如惊弓之鸟的心才稍微安定。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窜上虚空,之后苗景辰才惊魂未定地低下头,看向下方的契府。   契无忌仍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他就那么仰着头,目光波澜不惊地看着飞上天空的苗景辰。   苗景辰心底突然生出极度不详的感觉。   因为契无忌的眼神!   那双漆黑如暗夜星辰的眸低,仿佛笼罩住这世界的万千星海,无一疏漏!   拥有这样一双目光的人,怎会容许他轻易逃脱……   这个念头在苗景辰的脑子里一晃而过,他还来不及做下一步计较,眼前突然一片莽莽银白,周围的景致瞬息全部消失。   只剩下无边无垠的白!   不辨方向,不分东西。   刚才视觉转换的瞬间,苗景辰仿佛感觉有一丝凉意划过周身。   他紧张地四下张望,这方世界浩渺博大,入眼的白让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就在苗景辰完全无目的地御剑往高飞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头顶的银白苍穹上,出现一个东西。 第760章 连逼都装不下去   那东西起初只是个黑点,随后越扩散越大,最后竟几乎笼罩整个天空,仿佛整个压在这方世界上……   待苗景辰看清那东西的时候,骇地脚底下一个趔趄,险些从御的剑上跌下去。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巨大的眼睛。   而且只有一只。   巨大的眼睛几乎填满整个天空,自最高处缓缓降落下来。   不过这只绝大的眼睛,此刻是闭着的……   苗景辰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双目充血,死死盯住面前的大眼睛。   降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大眼睛终于停了下来,眼缝两侧的眼睑上,粗壮的肌肉纹理缓慢蠕动了几下,中间的眼缝慢慢打开,有一线白自里面透出来……   苗景辰吓坏了,赶紧降低御剑的高度以免跟它撞个正着,眼睛亦死死盯住突然出现的怪物。   待到巨眼的上下眼皮彻底分开,露出其内巨大眼白的时候,苗景辰终于看清了。   只是这巨型怪眼并没有瞳孔,在它的眼球中央,站着契无忌。   契无忌双臂环胸,跟他站在院子里的姿态一模一样,脸上仍旧是刚才那副云淡风轻的笑。   “苗二公子一向自诩翩翩公子,今日来了我契府,怎么不告而别?这跟你平日斯文端方的人设可不符哦,莫非,今日撑不住了,这是要崩?”   崩人设这句台词是契无忌跟炎颜学的。   炎颜嘴里经常冒出些他从前没听过的玩意儿,契无忌觉得那些形容词特别好用,又简练又形象,就比如形容眼前的苗景辰。   这可不就是典型的崩人设。   看见苗景辰明显一脸懵逼还不懂装懂的蠢样,契无忌越发觉得炎颜可真有文化。   对付这种酷爱装逼的人,就得用这些他听不懂的玩意儿,让他连逼都装不下去!   当然,装逼也是跟炎颜学的。   姐姐太有文化了!   话说狐狸惹的骚早就解决了,姐姐她怎么还没回来?   契无忌抽空分了个神,就听见对面的苗景辰突然开口了:“契少主,你可能误会了,我有话说。”   契无忌挑眉:“说。”   苗景辰四下看了一眼,笑里带着尴尬:“在这里说么?刚才少主不是还说,我是契府的客人。”   鬼知道这啥地方,先出去再说。   走到这一步,苗景辰也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了。   既然出不去,那就开始最后一步计划!   契无忌轻轻点头:“也好,有些话确实得说清楚!”   说完,不待苗景辰开口,契无忌抡圆了胳膊,照着苗景辰就挥过来。   “咔嚓!”   苗景辰并没感觉契无忌的手挨上自己的脸,可是他的半边脸瞬间失去了知觉,身子一歪,就重重跌了下去。   几乎在跌落的瞬间,他周围的景致再次诡异地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苗景辰根本就没来得及看清,整个后背就重重摔在了坚硬的石头地板上。   要不是他有修为,体内灵炁自动逸出体外护住身体,他就得被活活摔死。   饶是有灵力护体,身体重重撞击在地面,苗景辰感觉五脏都摔爆了,疼的他差点晕死过去。   可最疼的却是自脸上传来的,刚才被契无忌狠狠抽的那一记耳光。   那也不知是个啥地方,契无忌的动作竟然可以直接作用在他的身上。   尽管契无忌的手并没实质上碰触到他的脸,可是他的下巴就是很配合地脱臼了。   他整个人也是因为契无忌的那个动作而重重跌落下来的。这种感觉就像他被契无忌自天上一个耳光给抽下。   肉体的疼痛还在其次,主要是太耻辱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可是苗景辰此刻却连咬牙切齿都不能够。   因为下巴掉了。   他挣扎着用手支撑身体,自地上爬起来,忍住剧痛,托住掉下来的下巴装回原位。   慢慢地动了两下,感觉嘴已经能够正常开合了,苗景辰才留意到周围的环境。   院子仍旧是先前他被领进来的那处院子,空空如也,也依旧如野空空。   只是地上哪里还有那比人高的蒿草和仓促整理过的泥土地,分明是铺设的整整齐齐的青砖地!   不过苗景辰眼尖地发现,墙头上掉的那几块青砖还在……   娘的!   他怀疑是契无忌故意把软土地换成青砖地,故意摔他呢!   忒坏了这孙贼!   不过就在苗景辰发现周围环境变化的同时,也看清楚了,这院子里多出来几个人。   看见这几个人,苗景辰眼睛随之一亮。   “你不是有话么,说罢!”旁侧传来契无忌的声音。   苗景辰扭头,就看见这院子里还多了一张餐桌和一张锦榻。   契无忌这会儿曲起一条腿坐在榻上。   在他面前的餐桌上,摆着个偌大的银盘子,盘子里有只烤熟的动物。   那动物被剥掉了皮,自腹部剖开,里面的内脏完全被掏掉,只留下空荡荡的胸腔子。   因为肉烤熟之后有些萎缩,两侧支撑胸腔的肋骨根根竖起,看上去就像个平躺在盘子里,被切掉了四只的人。   苗景辰突然想起刚才那丢了一地的苗府人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契无忌用刀子自烤熟的动物身上片下一块肉,用刀尖儿挑着塞进嘴里,边嚼边道:“今日你们苗家人来的倒挺全乎。这整整齐齐的跑到我契府来,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对面被带来的正是苗家的家主苗岳清,少家主苗景华,还有苗家三公子。   原来苗家主要的几位还没被剥皮。   一看见苗景辰,此刻披头散发,憔悴不堪的苗岳清跳脚就骂:“你个不肖子,将我苗家坑害到如此地步,我当初真该一出生就掐死你啊!”   “我苗家几百口性命,全都毁在你这狼崽子手里,我……我恨不能抽你筋骨,”   苗景华早就泣不成声:“全没了……呜呜呜呜……我苗府这下全完了……呜呜呜呜……都怪你啊二弟……呜呜呜呜……”   苗景辰冷笑:“哼,老匹夫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些年你一直让人盯着我,我做的这些你当真一点不知?”   苗岳清慌乱地看了眼仍在吃肉的契无忌,跳着脚骂道:“老子是被你迷惑的,老子根本就不知道!”   这话刚说完,契无忌的刀尖儿往苗岳清身上一指:“你在说谎。” 第761章 你的心里有什么?   “你在说谎”   苗岳清被契无忌这句话唬地身子一哆嗦,扭头目光就对上他手里割肉的刀子。   紧张地狠狠咽了口吐沫,苗岳清赶紧解释:“契少主,我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敢欺瞒少主您,这小子他一直都是狼子野心……”   契无忌轻轻摇了摇手里的银刀子:“嗯哼,你当着我的面说不敢欺瞒我,这分明就在侮辱本少爷的智商和记性,看来你岁数大了记性不好,已经忘了你在结界里都经历了些什么?我这就送你回去重来一遍。”   苗岳清略微发福的身子一哆嗦,赶紧摇头:“不不不,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   之后,苗岳清脑袋往下一耷拉,就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眼神迅速黯淡,彻底失去了精气神。   他是忘了,他们这些人刚进契府,就莫名其妙闯进一个白茫茫的世界,然后他周围的人就全部都消失在了那一片白光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然后,他在那一片白光里看见一只巨大的眼睛从天而降。   那只独眼就那么盯着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盯着他看。   他也与那眼睛对视,刚开始还觉得那恐怖恐怖,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想跟对方说话,然后他说了,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他觉得那眼睛好像能看进他的心里。   他对着那眼睛也有极强倾诉的欲望。   就在他讲述心事的时候,就好像关着他心思的那道心门被这大眼睛堪破,内心的一切再也不管不顾地一股脑涌出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的秘密,苗府的秘密,甚至包括他心底里一直压了许久的那些不能为外人知晓的事实,全部抖了个干净。   等他觉得已经没什么可说的时候,神识才逐渐回到当下。   然后他惊恐地发现,他说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都变成了文字,一个一个文字整齐浮现在那只巨大的眼睛里,好像被那眼睛捕捉到了他实质的想法。   然后他就惊恐地看见,在那眼睛的对面,站着契无忌。   只不过他已经变得十分渺小,透过眼睛看见的契无忌就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契无忌用手指轻轻一滑,那些他亲口说出来的字就随着契无忌的动作,像翻书一样全部呈现在契无忌的面前。   契无忌将他心里的想法全部看完,最后透过大眼睛,用鄙夷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轻轻把手一挥,然后那只巨大的眼睛,上下眼睑开始慢慢合拢。   就在最后尚未合拢的瞬间,他在那缝隙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炎颜!   那女子竟然也跟契无忌一样身形巨大。只可惜他只匆匆看见一眼,巨大的眼睛就彻底闭上了。他的世界再次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惊的纯白。   那时候,苗岳清才反应过来,他们所有人都被关进了契府的秘境里。   而他清楚,他内心里所有想法,全部被契无忌看了个一清二楚,人家连问都剩了。   全都是因为那只巨眼怪物。   那只巨大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他甚至怀疑那只眼睛能直接看见他的想法。   苗岳清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诞,可是那大眼睛给他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连心事都无处躲藏,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不想被人知道的东西,有的无关轻重,有的事关人命。   偏偏苗岳清心里藏着的东西都是些事关人命的玩意儿。   所以,当他看清楚埋藏在心底里的东西,被赤|裸|裸地地呈现在契无忌眼前的那一刻,苗岳清近乎崩溃。   一个人真正被击垮的永远都不是肉体,而是内心。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少年已将他,将苗家死死握在了手里。   苗家完了。   所以,刚才面对苗景辰,他尚有反驳之力。   可是经契无忌这么一提,他恍然想起之前在那苍白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所有反抗的动力,顷刻便被契无忌的提醒彻底灭杀。   苗岳清彻底放弃了反驳。   他的心都被这少年看了去,他还说什么?   契无忌说的没错,他的确说谎了……   想到苗景辰,苗岳清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苗景辰:“苗景辰,就算老子有野心,就算老子故意纵容你,可是苗家有今日这灭顶一劫,主要责任全在你!”   苗景辰仰头大笑:“哈哈哈,死到临头,你这个老东西终于肯说实话啦……苗岳清!”   连父亲都不称呼了,苗景辰直呼其名:“就算别人是无辜的,可你,绝对不是!因为,在进契府的时候,别人都是被迷惑的,唯独你!根本就没被迷惑,你就是心甘情愿自己进来的!”   苗景辰此言一出,旁边的苗景华和苗三公子全都瞠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着苗岳清。   家主居然是清醒的!   他清醒的竟然还来契府,他竟然不阻止这场灾难!   身为家主,这无异于出卖家族!   他们不敢置信,身为家主的苗岳清,竟然会主动出卖整个苗氏。   苗岳清慢慢地闭上眼,浑浊的眼泪自眼角滑落。   重重一叹,苗岳清再次看向苗景辰:“我知道我活不成了。不过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说说。”   苗景辰一脸不屑,看着瞬间苍老许多的亲生父亲苗岳清,表情里没有半分亲情。   “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一直很不满,你怪我偏袒你大哥,怪我总是压着你。可你就没仔细想想,我为何要这么做?”   苗景辰冷嗤:“呵呵,这还用问?还不是为了遮掩你当年上位时干的丑事!”   苗岳清点头:“确实,我承认我当年对你叔父做了不光彩的事!”   没想到苗岳清居然亲口承认了,苗景华和苗三吃惊的目光又转到了苗岳清的身上。   原来当年传闻家主暗害亲弟弟的事竟是真的!   死到临头,苗岳清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倒有些坦然:“除去我自己的私心,我毕竟是苗家的一家之主,没有人比我更愿意苗家昌盛繁荣。”   “况且那些都是曾经旧事,已经对身居多年家主之位的我没有任何影响,我犯不上为这个压制我自己的孩子,尤其你跟景华都是我的亲生骨肉。” 第762章 恨不得亲手弄死你   望着两鬓瞬间生出白发的苗岳清,景辰眼里恨意如锥:“亲生骨肉?这四个字你也好意思跟我讲!你也配!”   苗岳清对苗景辰激动的情绪基本没什么反应,他深深看了苗景辰一眼,慢慢地说:“景辰,你确实聪明,能干,也敢干。很像当年你叔父,你的能力我从不怀疑。”   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苗岳清口中说出来,苗景辰原本冷傲的表情有些怔忪。   苗岳清继续道:“只是,你的野心实在太大了,大到连我都害怕。你干的那些事,我多少知道些,你可能想不到,我的心里有多害怕,因为你,我不知多少个夜里辗转难眠。”   “我真恨不得能亲手弄死你啊,景辰!可惜我终究下不去手,你毕竟是我的亲儿子。而我私心里另一面又希望你能把那些事干成,如果你真的成功了,就算把景华换下来让你当苗家的少家主,也没什么。”   “哎,终究还是怪我,怪我也太贪婪!”   说完,苗岳清最后重重睃着苗景辰:“但是,我这辈子唯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让景华当少家主!”   苗景辰瞳孔一缩,就要开口,就见苗岳清的目光突然变得平和慈祥。   苗岳清欣慰叹道:“至少我知道,如果是景华,他永远都不会把苗家折腾到今天这个地步。”   苗岳清说完最后一句,头也不回地跟着契府的黑袍侍卫走了。   苗景华和苗三爷红着眼,看着苗岳清挺地笔直的背影,两个男人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笃、笃、笃”旁边传来指尖轻轻叩击桌面的声音。   两人赶紧转回身,契无忌仍在慢吞吞地割肉:“行了,走了一个,下个谁说?”   苗三膝盖一软,抢先跪在了地上:“契少主,少主您明察秋毫啊!刚才我爹是清醒的,我可是真的被迷惑的,我啥都不知道就被带到贵府上来了,不信您再看看,我说的绝对字字都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契无忌点头:“嗯,你进来的时候的确是被迷惑的,可是你却掺合了另外一件事。”   苗三一脸懵逼,瞪眼瞅着契无忌。   契无忌显得颇有耐心:“既然你忘了,我就提醒你一句,空府。”   “空,空府?”苗三仍旧一脸懵逼,嘴里喃喃地重复契无忌的话,显然还没明白啥意思。   契无忌把肉送进嘴里,边说边嚼,鼓起半边腮帮子:“空府从你家买的那块水灵炁原石,就是你出的主义狠狠宰了空府一笔,若非如此,空府也不会败落地如此迅速。”   苗三赶紧解释:“可我坑的是空府,并没坑契府,这跟您没关系啊。”   契无忌下巴一扬:“谁说的?空府是我函湘宫五大掌事之一,他这被坑地这么惨,我函湘宫就不受连累么?哼,损我利益,罪该万死!拖出去!”   契无忌根本不给苗三丁点解释的机会,摆手就命人拖拽出去。   目光落在苗景华的身上。   苗景华也跟苗三一样,“噗通”一声就重重跪在了地上。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契无忌不耐烦地一挥手:“拖出去!”   立刻有两个黑袍侍卫上前架住苗景华的胳膊。   “我我我……”苗景华想辩解,偏偏吓地舌头直抽筋,满嘴囫囵说不出句完整话。   契无忌:“你你你……你成天盼着苗含烟嫁进契府,你好也一并享用我契府的荣华富贵,同样罪该万死!”   等苗家最后几个人全部被拖出去,契无忌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苗景辰的身上。   “苗二公子,刚才他们几个人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吧?他们内心本少主可全都亲眼看过,可是你的……”   契无忌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苗景辰脸上,手上割肉用的银刀子在指尖儿上慢悠悠地转,语气也跟那刀子似得,慢悠悠的。   “我并没让擎目看你的内心,算对你仁至义尽了。”   苗景辰到底沉得住气些,倒并没像苗景华几人那样低声下气,仍旧端的平日那副谦谦君子样,拱手一礼:“多谢契少主给我着体面。”   悠悠旋转的银刀子一停,契无忌轻轻摇头:“二公子此言差矣,你的体面需你自己给自己留。这全看你待会儿怎么说。”   苗景辰清淡一笑:“契少主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契无忌点了下头:“你爹说你倒是没错,的确聪明。本少主也懒得跟你绕弯子,空府,你干的,对吧?”   苗景辰点头:“是,魮之鱼是我早设计好卖给空府的。提前催发魮之鱼开始织纱,还有那块水灵炁原石,包括最后杀死魮之鱼,全部都是我一手所为!”   这次苗景辰倒是干脆利落,将坑害空府和魮之鱼之事一口气和盘托出:   “我让苗绮烟带着甜汤罐去送给你,那汤便是令魮之鱼提前催发织纱的药。至于最后干掉魮之鱼,其实早在空楠天将其买回去之时,那鱼的体内就已经埋有禁制,只要启动禁制,顷刻便会令那条可爱的小鱼身首异处!”   契无忌挑眉:“既然你早就在鱼的身体里放好了禁制,为何还要卖给空府那块原石?”   苗景辰的笑里带出几分得意:“自然能是为彻底击垮空楠天啊。虽然魮之鱼套住了空府全部可活动的资本,可是空府毕竟底蕴深厚,我抛出的那块原石,为得就是彻底将空府掏的干干净净,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契无忌颔首,笑赞:“不愧是二公子,果然算无遗漏!”   说完,继而问:“这回钜燕堡城中大乱,也是你干的吧?”   “是!”   苗景辰跟先前交代魮之鱼一样,将八姨娘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另外捎带连白雾殿和轮回堂的事儿也一并交代了,都没用契无忌问。   苗景辰的确聪明。   他深知到了这个地步,契无忌其实要的就是他的态度。   只要他完全配合,先消解对方心头的不满,再表示愿意彻底臣服对方。   他相信,凭他的能力,如果他的诚意能打动契无忌,这少年定会留下他的命。 第763章 女人跟工具是两码事   苗景辰之所以有自信,是因为他深谙一个道理:只要是上位者,就都舍不得杀真正有本事的人!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种,能让上位者稀罕的有本事的人。   契无忌静静听苗景辰将所有事情全部交代清楚,手指轻轻扣着桌面,缓缓道:“我最后还有个疑问。”   苗景辰再次拱手:“少主尽管问便是。”   契无忌:“我有点好奇,金兰娇跟人私奔这事儿,背后也是你的手笔吧?毕竟那几家你全算计了,没道理不算计金家。”   苗景辰笑得风轻云淡:“自然!为了掌控金家啊,金兰娇是我的未婚妻,她婚前不守妇道,我若肯大度将她娶进门,往后金家还不是任我揉捏?”   契无忌点头:“苗景辰啊,其实我真挺佩服你的,为了达成你的目的,你连你自己的女人都能陷害,你是真够狠!”   苗景辰却轻轻摇头:“我可从没将金兰娇当成我的女人,她就算嫁给我,也只是我利用的工具之一。工具跟我的女人,这完全是两码事。”   说到这儿,苗景辰的目光投向契无忌:“关于这点,契少主当与我有同感。金兰娇于我,就跟契老爷为少主订的那几房未婚妻是一个道理。在契少主的心里,你那几位未婚妻,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你的女人吧。”   他早听闻契无忌将炎颜藏娇在契府里已有多日。   甚至外头还传闻,这位竟还霸道地不许炎颜离开他身边。   但是在函湘宫,契无忌照样会当众与苗绮烟虚情假意。   男人嘛,不都这样。   对于“未婚妻”这个话题,契无忌不置可否。   好像终于吃饱了,把手里的银刀子随手往桌上一丢,契无忌脸上再次浮现又邪又稚的笑。   “最后一个问题。你来这院子的路上,说你手上还有张保命的底牌,我想知道,那张底牌是什么?”   苗景辰笑了:“凭少主的睿智当不难猜出。”   这句夸赞契无忌又大大方方地承了,点头道:“嗯,是不难,不过这么简单的玩意儿本少主懒得猜,我就爱听你自己说。”   苗景辰抽了抽嘴角:这货脸皮可真厚。   “少主定已发现,今日之事,我契府诸多女眷亦卷入其中,却唯独不见我二妹苗绮烟。”   契无忌点头:“嗯,也没见你娘。”   苗景辰:“……”   这货听话是不是抓不住重点?   不过苗景辰这会儿对契无忌颇耐心,继续道:“我早听闻契家本族血脉尊贵,得子嗣十分不易,这也是契府老爷一口气为您订下三门婚事的缘故。”   “二妹怀有少主的骨肉,那孩子自然千尊万贵,我虽将我苗氏一族全算计在了其中,却早早就将二妹安置在稳妥的地方。   “我敢保即便将这钜燕堡整个翻转过来,二妹和她腹中珠胎也定能安然无恙。”   契无忌身体缓缓靠近锦榻里,笑道:“所以,你这是替我保住了我的孩子啊。”   苗景辰点头:“正是!”   契无忌一脸了悟,随即点头:“哦,你留的这张底牌的确不错,如此说,我还该好好谢谢你呢。”   苗景辰没说话,只低头浅笑。眼底却已浮现得意之色。   就算契无忌对整个苗府都下得了手,对苗绮烟,他定会有所保留。   留下苗绮烟当后手,这张底牌绝对不会有错。   契无忌正欲开口,院外进来个黑袍侍卫。   行至近前,黑袍侍卫手臂斜压胸侧,对契无忌行了个异邦礼仪,恭敬回话:“少主,门口来了个姑娘,姓苗,说要见您。”   契无忌挑眉:“姓苗?”随之看向苗景辰。   苗景辰摇头:“这并非我故意安排。”   说完,他不禁淡笑:“定是二妹妹来了。今日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二妹妹担心少主,亲自过来探望。正好,我刚才所言虚实,等二妹来了,您当面问她便知。”   契无忌勾唇一笑:“既是如此,那就将人一并请到这厢院子来吧。”   黑袍侍卫应声去了。   不过片刻,引进来一位身姿窈窕,素裙荆钗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个上了年岁的嬷嬷。   少女恭恭敬敬跟在侍卫身后,跨步进了院子。   尽管身上穿着素净,却仍难掩少女身上的娴雅气质和长期生长于朱门贵府的娇养习性。   看见来人,苗景辰先是一怔,随即紧拧眉心。   他没想到,来的人却并非苗绮烟,而是苗府的嫡长女,苗含烟。   苗含烟进来时,只抬眸向略院中几人略一扫,便径自走到契无忌的榻前,柳腰微含,款款躬身:“苗氏长女含烟见过契少主。”   跟来的嬷嬷自打进门就紧随在苗含烟身后,见她行礼,也赶紧跪在地上给契无忌磕头。   契无忌挑眉:“哦,原来是大小姐啊。”   听出契无忌似有些意外,苗含烟脸上始终平静无波,略微颔首:“正是,少主是在等别人么?”   契无忌一笑:“哦,我倒没有,只是刚才你二哥说是苗绮烟来了,我还当真是你妹妹呢。”   苗绮烟浅笑:“二哥果然跟少主提到了二妹。今日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想必少主大约也担心二妹和她腹中胎儿是否安好吧?”   契无忌笑了:“哈哈哈哈!我猜你这个时候特地赶来,大概也是要告诉过,你也是千辛万苦,煞费心思替我保住了我契府的子嗣。”   对面的苗景辰却死死盯着苗绮烟。   这种关键时刻,苗含烟突然跑来契府,她要干什么?   苗景辰心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外人眼中,都觉得苗含烟温柔懂事,识得大体,在族中素有长女风范。   可是苗景辰却知道,苗家这位嫡长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才五岁时,就因一只小猫从脚边跑过时,不小心勾坏了她喜欢的纱裙。苗绮烟当着众仆人的面大方一笑了之,却背地里私下她院子里下人的旧腰带,便将那猫儿套住脖子挂在树上活活吊死。   那是二姨娘的猫,事后二姨娘问责,查到那腰带的主人,自然将她院中那下人处置了。她这个真凶却丁点儿事没有。   自那件事后,苗景辰就知道,这位大小姐绝对是个面善心恶,心机深沉的。   在整座苗府的晚辈里,若说他城府深,这位苗府大小姐绝对次之。 第764章 先看场电影   面对契无忌明显带着嘲讽的说笑,苗含烟始终姿态端方,丝毫不见怯懦,甚至连紧张都没有。   这样的心态,搁在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身上实在难得。   就连对面的苗景辰都有些佩服自己这位大妹。   至少比刚才的苗景华和苗三强太多了。   苗含烟轻轻摇了摇头:“契少主说错了,我没做任何得罪少主的事,自然也用不着利用二妹讨好少主。”   苗含烟说到此处,抬头看向契无忌:“我今日来,是跟少主做笔交易。”   “交易?”   契无忌挑眉:“苗大小姐这个说法有点意思。”   说完,契无忌又笑了:“不过我倒是挺佩服苗大小姐的胆量。你苗府将我的契府和我的钜燕堡折腾成这幅样子,你竟还敢主动登门来要跟我做交易,我就想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   苗含烟也笑了:“契府能将钜燕堡经营地如此繁华,在整个东方大陆都有颇高的声望,身为契府未来的主人,契少主的眼界想必也与一般人不同。”   “冤有头,债有主。契少主是个行事条理清晰分明的人,自会明察。”   “我在二哥的计划里,自始至终没涉及分毫。今日苗府蒙受此难,还有先前二哥陷害金兰娇,坑空府,这些事皆与我无半分干系。契少主当不会不分是非曲直。”   她这番话一出口,连苗景辰都不禁心中震惊。   苗含烟竟然连这些事都知道!   这些事,他自以为做的十分隐蔽。   被苗岳清发现他倒不意外。毕竟苗岳清是苗府的家主,许多事他都可随意过问,能发现蛛丝马迹也正常。   可是苗含烟是女眷,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平日里深居简出,基本不问外事。   她到底如何做到对这些事了如指掌的?   苗景辰觉得苗岳清当不会与苗含烟一个女儿家说这些。   这个大妹妹,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苗含烟这番话,同样令契无忌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这姑娘一露面,说话条理分明,却自始至终没提半个字与他婚约这茬。   竟是当真丝毫不打算以此事作筹码,倒是有点骨气。   轻轻点头,契无忌道:“行吧,看你这样也算又诚意,那你就说说吧,想跟本少主做何交易?”   苗含烟伸出两根手指,对契无忌笑道:“少主若是答应与我做交易,需先答应我的交易条件。”   契无忌点头:“买卖讲求诚信,我既答应与你做交易,自然不会食言,你但说便是。”   苗含烟轻轻颔首:“我今日与少主交易的并非钱财金帛,而是一个消息,倘若契少主觉得我这消息有价值,还望契少主能退掉与我的婚约。”   契无忌点头:“嗯,这是第一个交换条件,第二个呢?”   苗含烟略顿了顿,才缓缓道:“苗家闹出这种事,无辜连累钜燕堡中众家族,函湘宫也损失不小。此时过后,我苗家需赔偿诸家损失,苗氏一族的家业自是保不住了。我只望少主能将苗家祖业的老宅留给我。”   苗家祖业的老宅并不在钜燕堡,而是在禹穴。   听苗含烟这两个交换条件,苗景辰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了。   他总感觉这丫头要坏他事儿。   可是苗含烟却自打进门起,连看都没看过他一眼。   就好像这院子里根本就没苗景辰这么个人。   契无忌点头:“成交!倘若你说的东西值这个价,我便答应你这两个交换条件。”   苗含烟沉静的面上终于露出欣喜,略福身:“多谢契少主。”   说完,她也不拖沓,手伸进袖袋里掏出一块质地纯白的留影壁。   危魑走上前,自苗含烟手中接下留影壁,转身恭敬呈给契无忌。   伸手接过留影壁,契无忌手指便有灵炁自体内散逸,缠绕壁玉之上……   他虽是体修,但也有灵根炁海,尽管体内的灵炁储备远不及炎颜这些修士,但要开启类似谛听石,留影壁,无暇鉴和獬豸匣这种不需要多少灵炁的东西还是没甚问题。   契无忌将神识探入留影壁,须臾……   “哈哈哈哈哈哈……”   契无忌突然仰头发出一阵大笑,吓地苗景辰身子一哆嗦。   苗含烟不着痕迹地冷冷瞥了苗景辰一眼,眼底带着明显的鄙夷。   契无忌显然已经看完了留影壁里的东西,却并没急着将里面的内容公开。   将门口一个黑袍侍卫唤过来,契无忌与对方传音不知说了些什么。   黑袍侍卫点头便转身去了。   稍刻,进来四个黑袍侍卫,抬着块巨大厚实的白玉璧。   这东西苗含烟和苗景辰都认得。   无暇鉴。   搬来的无暇鉴是块足有一人高的浑圆白玉,被摆放在正对着三人的院落中央。   无暇鉴摆好,契无忌突然将手里的留影壁猛地抛向无暇鉴。   留影壁上夹带着一丝契无忌残留的灵炁,在撞上无暇鉴的瞬间,竟直接没入其中,居然没有任何阻滞,   苗景辰和苗含烟还从不知无暇鉴有此特殊的功用,皆诧异盯着看。   就在留影壁撞进无暇鉴的瞬间,无暇鉴原本纯白光洁的表面就像平湖激荡起一阵涟漪,波澜漾开去,渐渐有画面呈现出来。   苗含烟挑眉。   这画面她可熟悉极了。   无暇鉴上呈现的东西正是她给契无忌那块留影壁里的东西。   画面上是一处亭台楼榭,精致的庭院飞檐吊角,碧荷塘竹围护一簇嶙峋太石假山,显然是哪个豪门贵府的后宅。   假山下,一对年轻男女正行那当好事。   留影壁放置的位置大约距离不远,竟然连那像中男女剧烈喘息的声音都留的真切。   声音放出来如临其境,站在契无忌背后的斧头和危魑忍不住对视一眼。   院子里这么多人,传出来这样的声音,感觉好怪异啊。   契无忌却好像看得颇有兴致。   旁边的苗含烟虽然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却也并不见丝毫难为情,仍旧大大方方站在那儿。   唯有苗景就,一张脸早白的没了血色。   因为下一秒,他自己就出现在了无暇鉴里头。 第765章 这特么就是个病人!   画面里的女子,正是苗景辰的最后一张底牌,苗绮烟。   苗景辰其实很好奇,奇苗含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她是请谁录制的这块留影壁。   留影壁上,记录整个影像的角度十分刁钻,不光将苗绮烟干的苟且事记录的清清楚楚,就连他站在假山背面,故意等到苗绮烟办完事儿,才进去杀人灭迹……一切全都留得真真切切。   从无暇鉴里,苗景辰甚至都能看清自己眼角不算深的鱼尾纹。   娘的!   他当时咋就没发现附近还埋伏着块留影壁。   大意了!   不过从留影壁上留下的影像内容来看,这块留影壁早在他抵达假山之前就已经放置妥当。   就说明苗含烟这么干,其实主要针对的是苗绮烟。   而他是路过,被留在影像里纯属巧合。   可就是这个纯属巧合,今天就要了他的命!   苗景辰额角终于有冷汗涔涔而下,再不复先前的成竹在胸有恃无恐。   等到无暇鉴上所有内容全部放完,无暇鉴的表面再次出现水波状澜干轻漾,最终复归静寂白壁。   “啵!”刚才那块被契无忌丢进去的留影壁又自己飞了出来,迎着契无忌就弹了过去。   契无忌单手接住留影壁,笑觑苗景辰:“二公子所言果然不虚,为了保住我契府的孩子你可谓煞费苦心,这孩子还没怀上呢你就张罗上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契无忌将那块玉石投影壁握在掌心里缓缓揉捏,等手掌再松开,白玉璧已成了一把齑粉。   “噗嗤!”   背后的危魑没忍住笑出了声。   斧头皱眉,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危魑赶紧用两只手死死捂住嘴,顺带给门口的黑袍侍卫使了个眼色。   黑袍侍卫立刻会意,走过来两个一左一右就站在了苗景辰的两侧。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   当两个侍卫将苗景辰的手反剪在背后的时候,苗景辰没有任何挣扎,只有一双烧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苗含烟。   “苗含烟,我就想问你一句,你为何要这么干?我,还有绮烟可没得罪过你!”   苗含烟淡笑,眼中带着嘲讽:“我以为二哥聪明,没想到你会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   “你问我为何要干掉你和苗绮烟,这还用问?因为苗绮烟夺走了原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她当然该死。”   “而你”   说至此,苗含烟终于拿正眼看向苗景辰:“二哥选择了苗绮烟,就等于放弃了我。敌人的盟友当然也是敌人。所以,二哥你也一样该死!”   苗含烟说的理所应得,就跟苗景辰刚才面对苗岳清时候的表情和态度简直一模一样。   苗景辰用力晃了下被死死束缚的膀子,恶狠狠道:“那你为何不早拿出投影壁,如果你要是真会算计,该早来一步,如此便能将所有罪责全都推到我和绮烟身上。兴许还能保下苗府的其他人!”   “如今,苗府完了,你又能好到哪儿去?苗府最终就只剩下你一人,没人再替你去挣荣华富贵,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苗含烟面上始终清淡疏离,望着苗景辰的目光好像在看陌生人:“父亲跟你一样,他明知苗绮烟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却还是帮着她隐瞒真相,府中所有人,全都对苗绮烟趋炎附势。”   “我刚才说了,他们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却还觉得理所应当,他们当然全都该死,这有什么错么?”   苗含烟说话的语气轻松自然,完全把动辄几百口人命的事视若稚童的游戏。   听得危魑都瞪大了眼。   这姑娘能把歪理整的这么冠冕堂皇,要不是他小时候念过两本书,差点就信了。   苗景辰瞪着苗含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到了这会儿,他也看出来了。   苗家这位嫡长女。   他这个大妹妹。   这姑娘根本就不是城府深。   这特么就是个病人!   天上天下,唯她独尊才行,不行谁都得死!   这不是病人是什么?   死到临头,苗景辰又想起苗岳清。   他那个缺德老爹,到底都生养了一窝啥玩儿这都!   所有事彻底弄明白了,契无忌侧目看向苗含烟:“我同意与你做交易,不过我最后也有个条件。”   苗含烟静静地看着契无忌。   契无忌偏着头,笑得有点痞:“没别的,我就觉得你胆子不小,我就想试试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等会儿你若在这里亲眼看完接下来的表演,就算交易圆满达成。”   说完,契无忌不等苗含烟点头,已让人将他面前的餐桌抬到了院子的中央。   苗景辰被黑袍侍卫抬起来,仰面放在桌面上,用符箓固定住四肢,看上去就像只待宰的羔羊。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苗景辰基本已能猜到,他将会像苗府其他所有人一样,被剥掉皮囊……   原来这就是契府惩处侵犯者的手段。   的确与外面传闻的一样,残忍又变态。   他的头自桌子边缘垂下来,双眼正对着苗含烟。   两个人,一个正,一个反,皆面无表情看着对方。   苗景辰躺好之后,走过来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袍里的巫。   巫站在苗景辰的正对面,垂目看了眼案上的人,口中开始嚅嚅低诵咒语,同时抬起枯树枝一样的手,用枯黄尖锐的长指甲自苗景辰的咽喉下开始,向神阙穴缓慢划下……   然后,连苗含烟都惊异地瞪大了眼。   巫的指甲就像锋利的刀刃,划完之后就直接开了膛。   巫轻松地自左右分开苗景辰的肚皮,径自将手伸入腹中,两手一捧,捧出一捧新鲜的,还冒着热气儿的内脏……   此刻的苗景辰,却仍旧瞪着眼,死死盯住苗含烟。   苗含烟看见了他极度扭曲的五官,满脸暴起的筋脉,凸出眼眶的眼珠……   她侧目看向旁边的契无忌。   契无忌好像不用扭头就能知晓苗含烟转移过来的目光,慵懒一笑:“苗大小姐别多心,本少主留下你看这个,就是想让你知道苗家人都是怎么个死法。”   说完,他又似恍然,继而道:“哦,不过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别人被剥皮的时候都提前沉入了幻境,并不知道自己临死时候经历了什么。唯独苗二公子有点特殊。”   说至此,契无忌略微停顿,笑意渐深:“苗二公子有幸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亲眼见证这个奇妙的过程。” 第766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苗绮烟刚才的惊诧此刻已彻底消失,又恢复她平日那副清冷疏离的神态。   她目光冷淡看着此刻眼睛几乎要突出眼眶,表情因痛苦已彻底扭曲的苗景辰,冷淡道:“无妨,二哥与府中别人不同,他一向比谁都能隐忍,这点疼他肯定也能忍得住。”   就像她就跟契无忌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看戏的。   就像对面横尸桌案上的,根本就不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也不知道是最近活儿接的比较多,还是这巫就专干剥皮这营生。   整个过程简洁流畅,干净利落,一点不拖泥带。   剥下来的那张人皮也是完好无损,甚至还能严丝合缝给穿回去。   把完整的人皮放在已经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出是谁的尸体旁边,巫向契无忌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契无忌轻轻点下巴:“本少主说话算话,你提的那两个条件,允了。”   苗含烟缓缓躬身:“谢谢契少主。”   说罢就欲带着嬷嬷离开,却被契无忌再次唤住。   苗含烟转身,就见契无忌用下巴朝着对面桌案那边一指:“那张皮就送你做个留念吧,毕竟也是你苗家的的东西。”   苗含烟侧目看了眼那搁在桌上的人皮,缓缓垂眸:“谢少主赏。”   说罢,竟不带半分迟疑地向着鲜血淋漓的桌子走过去。   来到苗景辰的人皮面前,苗含烟伸出嫩白纤细的手,不疾不徐地将那张皮铺展理平,然后就像叠衣裳一样,整整齐齐叠了起来,还叠地有棱有角。   整个过程,苗含烟完全没有惊恐或异样的表情,就连她自己的手上沾满血渍也浑不在意。   将人皮叠好,苗含烟双手捧着,径自向院门走去。   目光随着苗含烟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前,危魑侧头看了眼不远处只剩下一滩血肉的桌案,终于忍不住爆粗:“艹!这都一家子啥玩意儿!”   斧头:“这有什么好意外的?你不觉得他们很像一家人么?”   危魑立马点头:“像!真像!我怀疑苗家这些孩子可能都遗传他老爹。一个接一个地背叛,相互扯皮揭短,这一家子全特么天生反骨。”   契无忌慢悠悠站起身:“你们有没有想过,苗家人为何会这样?”   危魑嗤笑:“还能为啥啊,遗传呗!”   斧头没吭声,静静地跟在契无忌身后往外走。   契无忌轻轻摇了摇头:“苗家的根本问题就在于: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话刚一出口,危魑还没反应过来,斧头就先拱手,对着契无忌的背影深深一躬:“少主英明!”   再抬头,斧头皱纹堆叠的眼皮下面,遮掩住的是老父亲般的欣慰。   少主他果然越来越成熟了……   旁边的危魑默默翻了斧头一眼。   这老头果然越来越狗腿了……   然后白眼珠子刚翻出去,额头就被狠狠敲了一记爆栗:“敢骂老夫,你小子,长能耐了!”   危魑捂住额头,怒瞪斧头:“你又偷听我心声,你个为老不尊的!”   斧头一副理所应当:“老夫不听能知道你骂我!”   危魑:“你不是狗腿是什么?少爷说的啥意思你听懂了没你就喊‘少爷英明’少爷英明在哪儿了你倒是说说啊!”   斧头瞪眼:“老夫自然听懂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意思就是不必担心给予多寡,需一视同仁。”   “就好比这苗家,苗岳清自打一开始就一直偏袒长子,处处打压次子,这就已埋下了不均的隐患,而后来对待两个女儿同样如此,就没一个人心里平衡的,苗家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斧头说完,再抬头,发现危魑已跑出老远……   知道打不过斧头,危魑早溜了,边跑还边给自己打圆场:“少爷我上大门口守着炎姑娘去,等她一回来,我就跟她说你贼想她!”   话到最后,声音已经变成了风中余音,人早没影儿了。   斧头嗤笑:“臭小子,越来越贫了。”   契无忌的脸上却没半分笑模样,沉声吩咐:“苗家的产业补偿空府之后,剩下的便分与此次受损的那些家族商贾吧。”   斧头应道:“是,这些事斧头自会料理清楚,少主放心。”   契无忌:“这边的事情已了结,准备一下,咱们也该启程了。”   斧头踌躇:“炎姑娘那儿……”   契无忌星目低垂:“姐姐那日对这件东西势在必得,以她的个性定不会轻易放弃,极有可能会追来。此事无解,这一次只能跟她不告而别了。至于她心底对我生出恼意,待日后有机缘,我再补偿她吧。”   斧头点头:“那老夫这就去着手安排少主的启程事宜。”   契无忌颔首:“那件东西务必好生看管。”   “少主放心,老夫明白!”   斧头略踌躇:“那个苗绮烟……”   契无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处理掉了事!”   “是!”   契府大门外   苗含烟由嬷嬷扶着上了车轿,车夫扬鞭催马,马车沿着来时的路缓缓驶离契府。   苗含烟面无表情,倚在车窗前看外面的风景。   忽而,她看见旁边的林地边缘,蜷缩着一只红毛花尾的小狐狸。   小狐狸可能是受了什么惊吓,缩头缩尾地躲在树背后,小心翼翼瞪着缓缓驶来的车轿。   苗含烟看见那小狐狸,手突然一扬,苗景辰的人皮就被隔着车窗扔了出去。   人皮不偏不倚,正跌落在那只红毛花尾狐躲藏的大树跟前。   红狐狸先被吓了一跳,迅速将身子缩回树后,等听着车轱辘声自林边驶过,才小心翼翼探出头。   看见眼前的人皮,红狐狸小心翼翼凑上去闻了闻,然后用嘴叼起来,转身窜入林中不见了。   坐在对面的嬷嬷,亲眼目睹这一切,表情亦十分平静,早没了从前的各种质疑。   没啥好质疑的!   若非大小姐有勇有谋,怎会是契府里唯一走出来的苗家人?   身为大小姐的嬷嬷,她深以为荣!   ※※※   (弦外音)   危魑:少主其实早知苗绮烟腹中不是你的孩子为何还要与这疯婆娘做交易?   契无忌:好玩儿呗!   斧头冷嗤:呵呵,苗家那个二小姐也挺有意思,要契家孩子这么容易就能怀上,老爷他吃饱撑得一口气给少主订好几个未婚妻?   契无忌:我爹可不就吃饱了撑的,居然给我订了个神经病当未婚妻,有这么坑儿子的亲爹? 第767章 弼浪得意的泡泡   因为有血契,炎颜能凭借特殊的感应找到吨巴的行踪。   一路疾飞,很快来到钜燕堡城外的一处山坳。   山坳周围密林遮蔽,从外面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炎颜能清晰感受到,吨巴就在附近。   将神识探入山坳下,她几乎同时察觉到好几股不同属性的力量,同时释放出强大灵炁。   这坳底除了吨巴,还有好几个修士!   感受到坳底有陌生的修士气息,在炎颜心里,这是最糟糕的状况。   吨巴是饕餮,它的身份一旦被修士认出,多半会招惹追杀。   这也是炎颜在人族密集的城镇轻易不唤吨巴现身的主要原因。   尤其今天吨巴为保护她,还跟只不知名的大妖打了一架,也不知那小家伙受伤没有,再遇到修士袭击……   炎颜心头慌乱,脚下御剑的速度又快了两成,几乎奔着坳底附冲而下。   “嗷呜吼吼!”   还没抵达山坳底下,就听见一声暴躁的兽吼,声浪冲激的周围树林哗啦乱响如狂风过境。   炎颜的心揪蓦地揪紧。   从这兽吼中她已经听出来了。   吨巴堕魔了!   脑中再次想起鹿吴城那个恐怖的夜晚。   吨巴那双充满邪恶的猩红双瞳……   炎颜只觉喉口干涩,只恨脚下御剑太慢,掌心翻转,金光绚烂的灵炁瞬间自体内暴涌而出,炎颜的身形兀自凭空消失……   山坳底部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河面不算宽,但因自山上冲下来,水势很猛。   一只长耳白毫的妖兽,背对着河流,面向不远处几个修士,呲开血盆兽口,发出充满警告的怒吼。   兽吼震慑山岭,周围栖息的鸟兽纷纷仓惶逃窜,有孱弱的小型禽妖竟被这一吼毙命,妖尸自天上跌落。   与妖兽对峙的是七个修士中。   其中四个是金丹修士,另外三个皆是元婴境。   七个修士穿着样式相同的修士服,显然出自同一宗门。   因为修士的步步紧逼,妖兽一只后爪已经踏入激流中,显然是被逼入此境。   尽管七人将妖兽逼进这个山谷,可是面对怒目猩红的妖兽,七人始终不敢再靠近。   “这只饕餮实在太凶残了,师弟们因它方才那一吼伤势再次复发,如果它再发出两次那样的攻击,恐怕咱们再无法结成阵法,到时怕还得叫它脱出去!”   其中一位元婴境对其余几人道。   这人说话的气息明显有些不稳,显然他也受了刚才那声兽吼攻击的影响。   只不过元婴初期的境界,面对这个等级的兽吼攻击,已经能够避免造成实质伤害。   那四位金丹修士此刻皆已面容惨白,喘息粗重。   有一个金丹初期的嘴角尤带血痕,显然内伤很有些重。   另一位元婴境修士踟躇道:“凭咱们几人的实力恐难以拿住这只饕餮,倘若待会儿咱们也受了伤,恐连自保都难,更别说护住师弟们,搞不好咱们都得成了它的腹中食。”   四位金丹修士虽因调理内伤没有开口,但表情里显然对这位主张撤退的元婴修士的提议表示赞同。   对面的毕竟是只饕餮,根本就不是他们这种区区金丹修士能降伏的了的。这明摆就是给这饕餮送点心。   眼下有三位元婴境的师兄护着,他们还勉强能支撑,如果等会儿三位师兄再受了伤,他们就彻底失去了保护。   虽然铲除恶兽是修士天职,可是他们毕竟只有金丹修为,似饕餮这种天生凶兽,自有那些修为厉害的大修出手。   为这与自己基本不太相干的凶兽,把小命儿搭上,实在划不来。   就在几人商议要不要撤退的时候,一直没开口的那位元婴修士说话了。   “不能撤!”   此人一发声,其余留人登时全都不说话了。   目中流露敬畏,纷纷恭敬垂首。   最后开口的这一位显然是这几人之首。   双臂用力一震,为首的元婴修士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强悍的火属性气息。   气息凝聚成两股粗壮的炁凌,蜿蜒如两条庞大火蟒,相互缠绕着一齐攻向对面的饕餮。   饕餮狂躁地发出暴吼,抬爪用力拍击向冲撞而来的火蟒。   火灵炁幻化的火蟒头被饕餮一爪拍散,可是后面粗状的蛇尾却狠狠甩向饕餮的腰腹。   饕餮刚经历与巨妖顒的一通恶战,本就受了内伤,刚才又被这几个修士结阵围攻,此刻已有些勉力维持。   刚才拍掉正面攻来的火蟒头颅,就没躲过后面甩过来的火尾,被一鞭重重抽在侧腹上。   饕餮没站稳,踩进急流中的后腿一滑,身子趔趄了一下就栽倒在地。   见自己不但一击命中,饕餮竟被这一击倒地,为首的修士面露得意之色。   “这只饕餮已是强弩之末,且它刚才与那只顒恶斗的时候,很有可能被顒最后那一击灼伤了妖丹,眼下正是击杀它的最佳时机。”   听师兄提起那只刚被这只饕餮吞掉的顒,另外六个修士中的四个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   这四个修士都是火属性灵根,而顒妖同为火属性的妖类,其内丹是助火属性修士提升修为,突破壁障的天然宝物。   尤其他们刚才在一旁窥伺,亲眼看着这两只大妖相争,早看出那只顒也是只修为深厚,世间难出的大妖。   如果能将其内丹炼化吞服,对他们火属性灵根的根基巩固和经脉淬炼有绝佳功效。   而另外两个不是火属性灵根的修士,也同样眼馋这饕餮的身子。   那颗千年难遇的饕餮妖丹其滋养提升修为的功效就不用说了,只饕餮浑身上下这身骨肉,就全是难得的炼丹至宝。   如饕餮这类天生恶灵,虽活着的时候祸患苍生,但其全身尽宝倒是一点不假。   刚生出退意的六个修士,看见饕餮竟被大师兄一击栽倒,立刻被鼓舞士气。   刚生出的退意立马烟消云散,一心留下,决心配合大师兄对付眼前已经受了重伤的恶妖。   为首的修士继续道:“就算咱们不结阵,眼前这只饕餮一时也跑不出去。它已受重伤,咱们只需与它轮流鏖战,消耗它的气力,等到它精力不济时再予以合击,可一击取其命!”   其余六修士齐声回应:“我等皆听弼浪师兄安排!”   被唤做弼浪的师兄满意地点了下头,眼底暗自生出得意的泡泡。 第768章 消化不良的饕餮   看着对面河边重新站立起来的饕餮,弼浪大师兄开始给众位师弟下达命令。   “弼清,弼波,弼泞,弼沙。”   弼浪先点了四个人的名字。   他话音落,四个金丹期的师弟齐刷刷应声:“是,师兄!”   弼浪吩咐:“你四人刚才结阵受伤,此刻无需出手,只需安心调养力求尽快恢复。”   “是,师兄!”   “弼潮,弼泳!”弼浪又点了另外两个元婴修士的名。   两人同样恭敬应声。   弼浪吩咐:“你二人随我一同对其轮番进攻,尽量不给它留喘息机会,力求尽快耗光此妖精神。”   “谨遵师兄安排!”   两个元婴修士说完,就开始各自调运体内的灵炁,准备对饕餮发动车轮攻势。   刚才大师兄弼浪刚攻击完,弼潮作为二师兄,在三个元婴修士中的修为位居其次,自然第二个动手出击。   弼潮是水属性灵根,其灵力释放可与湍急的河流牵引勾连,有天然的场地优势。   饕餮刚站起身,还没顾上喘口气,自它身后的河流中突然腾起一条水灵炁凝成的庞大鳄妖。   鳄妖张开獠齿密布的嘴,张口就咬住了饕餮的一条后退。   饕餮刚才被火蟒的尾鞭抽中,连带伤了后腿,此刻被鳄妖咬住的恰是刚才受伤的那条腿。   剧痛的伤口再次被击中,饕餮疼地仰天一声嘶吼,一头栽进河里。   水灵炁幻化的鳄妖在河中是主场,巨大如钳的长嘴死死咬住饕餮的后腿施展出鳄鱼拿手的咬合翻滚,竟硬生生将饕餮的后腿扯地皮开肉绽。   饕餮刚经历过跟顒的一番恶斗,在最后吞噬顒的关键时候,被临死时的顒释放的爆体火焰灼伤了内丹,又吞下了顒的火属性内丹,双重强烈的火焰伤害,导致体内的伤势越来越重。   尽管它是只饕餮,胃口好的堪比天地熔炉,可是今天怼上的这只顒,同样是只修行过千年的大妖怪。   这种大妖怪可不那么好克化。   刚结束恶战的饕餮,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转身就遇上了这七个修士。   这七个修士在它与顒打斗的时候中认出了它是饕餮,便开始对它穷追猛打。   七人刚才不知结了个什么阵法,轻易便将虚弱的饕餮困在阵中。   饕餮因为伤了内丹,无法自如支配空间力量,刚才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炁息,才勉强唤醒空间力量,自那术法中脱出来。   也是因为强行自妖丹中抽取过多的灵炁,饕餮此刻妖丹的伤势急剧恶化,已经彻底无法再使用空间力量。   后肢的剧痛令原本就堕魔的饕餮几乎陷入疯狂,猩红的双眼中突然精光闪烁,饕餮猛然自水中暴起,扬起前爪,照着水灵炁鳄妖的巨大头脸狠狠一爪拍下。   巨大的水花顷刻砸了饕餮满脸满身,张狂的水灵炁鳄妖被彻底拍散。   到底是饕餮,一力降十会。   可是回击之后,饕餮的身子也重重跌进河里。   自它身边流过的清澈河水,带走一缕缕鲜红的血液,渐渐弥漫了整条河……   没想到第二次攻击就将这只饕餮给打趴下了。   二师兄浪潮的眼里同样兴奋的不行。   这只饕餮比他们想象的可虚弱的多。   几个修士眼中立刻腾起激动的火焰。   且不说它腹中两枚有价无市的内丹,就单纯杀掉这只饕餮,他们几人的名声顷刻便能响彻这方大陆。往后在宗门里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再加上这饕餮内丹和顒妖内丹的滋养,迅速突破提升,兴许他们的命运至此就彻底改变了!   想到饕餮背后隐藏的巨大的利益,就连刚才在旁边调息的四个金丹修士也坐不住了,纷纷踊跃加入战斗。   生怕此刻不出手,等会儿杀饕餮分羹的时候自己拿少了。   四金丹之一的弼波提议:“大师兄,这饕餮眼看就不行了,要不咱们再结一回阵,说不定就能把他困死在阵中。”   毕浪却摇头:“刚才它强行冲破阵法,你四人皆受了伤,此时再勉强结阵,倘若这恶妖临到最后拼死一搏,你们恐要折损修为。”   “身为大师兄,师父既然让我带你们出来,我便要负责将你们平安带回去,哪怕放弃这饕餮,也不能让师弟们受伤。不然,回去叫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四各金丹修士听闻,脸上立马流露出感激之情。   弼波惭愧行礼:“还是大师兄思虑周全,师弟鲁莽了。”   弼浪大度地摆手:“我毕竟是你们的大师兄,自然要以师弟为重!”   说完,弼浪继而道:“既然几位师弟也想参与绞杀饕餮,那咱们便一齐出手。”   他说完,回头看了眼几乎将河水染红的,浸泡在湍流河水中再没爬起来的饕餮,冷笑:“这货眼看就不行了,估计也撑不过咱们的几轮攻击。”   几人听他安排,纷纷开始调运灵力。   一时间庞大的灵力波动骤然释放,将周围的树木催动地哗啦作响,枝桠横飞。   几个修士全都把注意力放在河里的饕餮身上,没人留意到他们的大师兄弼浪眼神中的得意。   结阵当然会来得更快,这个他也清楚。   可是一旦结阵,传出去就是他们几人合力干掉的这只饕餮,名声美誉就成了大家一起的。   不结阵,将来这事传扬出去,他是这几人中修为最高的,别人怎么想,那还用问?   对面   躺在河水中的饕餮慢慢睁开兽眼。   猩红的瞳孔中依旧闪烁着霸道又恶狠的光,只是明显很疲惫。   它静静看着对面那排修士,每个人的周身都释放出各色灵炁。   它清楚,这些修士是准备用最厉害的招式对付自己了。   看来他们今天是一定要弄死它才肯罢。   饕餮眨了下眼,它眼膜已经被体内流出的鲜血浸满,每次眨完眼,目中的世界就会变成一片血红。   它清楚自己可能真的撑不过最后这一击了。   饕餮的内心有些不甘。   它还没真正长大。   它还没成长到彻底释放恶灵强悍天性的兽龄。   它就因为干掉了一只千年老顒,就要折在这几个渺小的人族修士手上么? 第769章 光环里的谪仙   它当然不甘!   不过除了强烈的不甘心,它的内心深处仿佛还有什么放不下。   可是,那让它牵挂的到底是什么,它却想不起来了,就隐约感觉,那些想不起来的,对它好像挺重要的。   对面几个修士积蓄的力量越来越强悍,强大的气息凝聚在一起,锐利的气浪已经冲激到了河边。   修士身上的炁息打断了饕餮的思绪。   饕餮眯起眼,瞳中再次凶光毕显。   好吧,就算今天死在这里,它也要吃掉眼前这几个讨厌的人族修士!   饕餮用深陷在河床泥泞里的前爪,挣扎着支撑起身,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呼呼……”声。   就像猫科动物特有的,准备发动攻击前的警示。   对面的弼氏师兄弟也感受到了,饕餮这一次的目光狠戾中带着决绝,它微仰着下颚,逐一逡巡过他们每一个人。   浑身的皮毛尽管被河水打湿,但纯白带豪的毛色仍旧彰显天生的高贵,还有那样不可一世的表情,高傲的姿态,就像只妖界的王,令人不寒而栗。   刚才被伤过的几个金丹修士,对上饕餮这样的目光,下意识就感觉小腿肚子要转筋。   就连为首的弼浪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这只饕餮大概要拼命。   这是准备跟他们同归于尽。   弼浪的心底生出一丝后悔,面对一只打算殊死拼杀的饕餮,就算是对方已经受了重伤,他也有些发怵。   不过心底的名利欲望很快将他那一点后悔烘地干干净净。   弼浪的眼睛里再次冒出亢奋的火焰,猛地振臂,对着身边的师兄弟高声断命令:“杀!”   林间霎时光芒大盛,强大的灵力仿若风暴,裹挟着连根拔起的树木沙石,带着各自不同属性的光澜,铺天盖地向对面的饕餮轰砸而去。   场面触目惊心,七个修士显然是用尽了全力,准备用这一击将饕餮毙命。   饕餮瞳孔骤缩。   显然,这几股掺在一起的强悍力量也有些出乎它的意料。   但是饕餮天性中倔强的霸气不允许它退缩,可是它饕餮本体的吞噬属性,已经无法承接这颇有分量的一击。   它吃不下这一击,如果硬挨,估计这具肉身就完了。   饕餮目中的竖瞳里有金光一闪而逝。   那金色的光芒是它这一只饕餮降生时独有的空间力量。   它悄悄地将这一股空间力量转移到自己妖丹的位置,为自己埋伏最后同归于尽的手段。   可是,就在饕餮眼中金光闪烁之后,它目中的那一缕金色光芒骤然大盛。   饕餮惊奇地眯起眼。   因为它眼里盛大的金光并不来源于它自己,而是来自于它的面前。   就在那几股混合而成的强大灵炁即将撞击到它身上的时候,它的面前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人族少女。   少女的掌中,推着一个巨大的黄金漩涡。   那如烈日当空的颜色,与它自己眼瞳中的金色光芒几乎一模一样。   少女仿若环绕在金色华光中的谪仙,出现的瞬间,手中金色龙卷同时向着对面的几个修士猛然一推,口中暴喝:“天朗气清!”   黄金龙卷犹如一条张开巨口的金龙,强悍的气息搅动周遭空间瞬间变得扭曲。   在几个修士的目瞪口呆中,将他们那全力以赴的合击尽数接下。   黄金龙卷将那混合杂色的庞大气息卷入封口之后便迅速闭合,却并没消失,而是被黄金气息包裹着,形成一个巨大浑圆的炁囊,在少女的指尖飞速旋转。   面对突然出现的少女,几个修士都懵了。   而且这少女的灵炁是他们从没见过的金黄……几个修士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全将目光投向大师兄弼浪。   弼浪的眼里同样也有些诧异,不过更多的是愤怒。   原本唾手可得的巨大好处,跟几个师弟分也罢了,眼看就要到手了,半路居然又杀出个女修。   不用说,肯定也是来分羹的!   瞪着对面的少女,弼浪的眼底有杀意浮现。   不过对放刚才一招便接下了他几人的合力重击,显然修为实力在他几人之上。   弼浪略微思忖,轻掸袍袖,略微牵唇,露出个自诩风流的笑:“这位姑娘突然到此,可也是为你身后的这只饕餮而来?”   炎颜淡笑颔首:“是。”   她知道这几位修士之所以逼杀吨巴,定与当初阿桂和月雅一样,认出了吨巴的饕餮身份,欲诛之。   基本上陌生修士认出吨巴都是这反应,是以,炎颜面对这几个对吨巴出手的修士并不气恼。   毕竟没人见过饕餮会跟人族修士缔结血契的。   缔结过血契的妖兽,不论品种,都不会被诛杀,毕竟有血契在身就有了主人约束。   换言之这妖就算是有主之物。   况且未经主人允许就诛杀人家的血契妖宠,与之缔结血契的修士自身也会受到损伤,所以修士们基本不会轻易杀害有主的妖兽。   这算是修士之间默认的规矩。   就如当初月雅和阿桂早先不知道吨巴跟炎颜订有血契,见吨巴便欲杀之。   后来知道吨巴是炎颜的妖宠,俩人便再也没对吨巴起过杀念。   炎颜便打算与面前这几位修士解释清楚。   可是,她话刚开了个头,后头的还没来得及说,就见对面一个修士跨出一步指着她便怒斥:“你这女修年纪不大,倒生得好大一张脸!眼见我几人将这恶妖圈在此地,便要下来抢夺好处,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他身边的修士也厉声呵斥:“这只饕餮是被我们师兄弟几人围困住的,尔休想横刀夺财,奉劝你赶紧离开,若不然,我等灵炁可不长眼。”   其余几个虽未开口,可是目光中的敌意也十分明显。   如果炎颜不赶紧走,这是就要连她一起揍。   对方的话,炎颜只听了一耳朵,立马就明白这几人的心思。   显然这几个修士已将吨巴视为他们的囊中之物,以为她是来跟他们争功的。   不过对方这么想她能理解。   当初收吨巴的时候,沧华就说过身为饕餮的吨巴,虽然活着的时候是祸害苍生的恶灵,可是这小家伙却实实在在浑身是宝。   就连烈山鼎头一面见吨巴,也背地里偷偷跟她说过把吨巴给炼化了,能炼制出世间罕见的好玩意儿。   不过结果自然是被炎颜饱捶一顿。   炎颜静静与对面七个修士对峙。   她心里清楚,一旦牵扯利益,这几个人恐怕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第770章 好大一张脸   其实不光对面的七个修士对突然出现的炎颜不满。   站在河里的饕餮也同样对炎颜不满。   虽然这个小姑娘刚才替它挡下了对方的一击。   可那又怎样?   替她挡下一击,就能随便说是它的主人了?   它堂堂饕餮,怎么可能跟卑微渺小又可恶的人族缔结血契?   可是,为何它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神识里突然涌起一股躁动的不安。   这不安搅地它心思一阵烦乱。   饕餮努力压制住心头突然生出的烦躁,眯了眯猩红的兽瞳,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女。   欸?   它自这少女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少女竟然拥有空间力量!   饕餮张开嘴,又长又厚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胡子,露出尖锐的獠牙……   如果把这个少女吃掉,它消失的空间力量兴许能补回来点,就算补不回来,至少嫩让它恢复一些体力。   可是饕餮心里刚生出这个念头,神识里再次涌起一股强烈的躁动。   饕餮厌恶地用力甩了甩头。   就在它已经将沾满泥浆的爪子慢慢抬起,准备拍向面前这个背对着它,正跟对面几个修士磨叽的少女的时候……   少女却突然转过身。   一双漆黑澄澈,如山涧清泉的黑眸猝不及防地落进饕餮猩红的兽瞳里。   饕餮愣了愣,已经抬起的爪也停在了半空。   这双眼睛它见过。   至于在什么地方见过……   饕餮的竖瞳忽粗忽细地闪动,它想不起来了。   而就在饕餮发呆的时候,少女却迈步向它走过来,然后伸出她纤细柔嫩的手臂,竟然大着胆子抱住了它的脖子。   被少女抱住的一瞬,饕餮感觉一股陌生的,温柔的力道环在了自己脖子上,暖暖的,其中散发出令它厌恶的气息。   饕餮感觉神识里的那股躁动更强烈了,搅地它更心烦意乱,它感觉到了体内的躁动好像跟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有关。   人族果然讨厌!   它下意识想甩开抱住自己的少女。   可就在此刻,把脸埋在它脏兮兮的皮毛里的少女,突然唤了一个名字:“吨巴”   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那一瞬间饕餮甚至觉得还挺好听。   可是下一秒,在饕餮的神识里,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冰蓝色的力量如山岳一般向它的神识影像碾压过来。   是它的另外那个魂体,那个蓝色的,懦弱的家伙,竟然被这少女给唤醒,还给放了出来!   该死!   在饕餮暴躁的诅咒里,吨巴骤然长大的水蓝魂体跨出前爪,重重地踩在猩红饕餮的魂体身上。   与此同时,吨巴的肉身泛起一圈温暖的光环,属于饕餮的猩红竖瞳瞬间被水蓝色的大眼睛替代。   炎颜并没看见这些变化,她的脸一直深深埋在吨巴的毛里,展开双臂紧紧抱住吨巴的脖子。   任由它皮毛上泥水和血渍混合的污渍弄脏她浅青色的精致裙衫。   炎颜将脸深深埋在吨巴的厚实的皮毛里。   之前所有的担心,全因鼻息间熟悉的味道而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在她唤出吨巴名字之后,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温热气息扑进脖子里,还有带着小勾子一样的湿漉漉的舌头,轻轻添她,痒痒的……   炎颜抬起头,伸手按在吨巴湿漉漉的黑色大鼻头上。   轻轻地摸了摸,然后笑了。   她知道吨巴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   不然,就凭这几个修士,怎能困住吨巴?   吨巴晃了晃大脑袋,低下头,巨大的头顶伸到炎颜的手掌下,轻轻蹭了蹭。   由于吨巴现在的身形已经十分庞大,这个撒娇的动作看上去就显得很不协调。   炎颜纤细的小手放在这颗大脑袋,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吨巴眯着眼的表情,看上去享受极了。   不管长多大个子,它都戒不掉跟炎颜撒娇的习惯。   温柔地拍了拍吨巴的脑门,炎颜转回身,对上几个修士震惊的表情,浅浅一笑:“如诸位所见,它已与我缔结血契,它是我的兽宠。”   就算是堕魔的饕餮,只要缔结过血契也照样会被唤醒。   主人给血契妖宠起的名字,就是唤回妖宠的万能秘钥。   到了这一刻,已经无需炎颜费力解释,事情已是明摆着。   这只饕餮是只有主的妖兽,按照规矩是不能被杀的。   可是,面前的七个修士却并没有退走的意思。   弼浪盯着炎颜和她背后乖巧站立的饕餮,静静地对峙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手掌,掌上有一枚气息强悍的火系炁凌。   其他几个弼氏师弟全都诧异地转过头看向大师兄。   叫弼泞的金丹小修士低低地说了句:“大师兄,这饕餮是这姑娘的兽宠,有血契的……”   可是,弼浪却连眼神都欠奉,目光死死盯住对面的一女一妖,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饕餮乃天生恶灵,见必诛之!”   “可是……”叫弼泞的小修士还欲开口。   “饕餮必须死!”   话被弼浪粗暴打断。   弼泞小修士吓地身子一哆嗦,抬眼就看见弼浪眼中杀意翻涌:“谁知道这女修缔结饕餮做兽宠想干什么?况且能缔结饕餮,她说不定也是个邪修,若只顾拘泥规矩,反要误天下苍生!”   对面的炎颜忽而朗声大笑:“好一个误了天下苍生!用天下苍生做你贪图名利的遮羞布,你可好大一张脸!”   被一语戳中心思,弼浪恼羞成怒,抬手便将掌的炁凌球甩向炎颜:“妖女休要胡言!”   已经恢复意识的吨巴见对方发动攻击,下意识就要挺身护主,却被炎颜按在身后。   炎颜掌中灵炁同样迅速凝结,再次出现一枚黄金龙卷将对方的炁凌吸收转移。   可是这此再调运灵炁,炎颜突然感觉丹田处一股灼热的疼痛,与此同时,周身的经脉剧烈抽痛。   她这才想起来,她刚率领白雾殿众人结印,消耗掉的大量灵炁尚未弥补就急匆匆出来寻找吨巴。   此刻她自己体内的灵炁也几近枯竭。   刚才接下对面七人一起发动的那次强攻已是勉强,此刻她的炁海已告竭。   眼尖看见炎颜在接下他那一招后,嘴角渐渐渗出的鲜血,弼浪眸低闪过狂喜,厉声催促其余几人:“这个女修也受了内伤,咱们一起出手,干掉这妖女和饕餮恶妖,名声,丹药,修行,咱们往后还缺什么?”   被弼浪煽动,其余几个原本犹豫的修士,眼中贪婪渐露…… 第771章 双胞胎   看着面前七个修士的掌中纷纷祭出各自的炁凌,炎颜冷冷一笑,眸中不见半分意外。   她早看出来了,说话的这位是几个修士里头为首的。这人望向吨巴的眼神几乎快凝成实质的强烈欲望,显然不可能放弃。   他不肯走,剩下的那几个肯定也不敢走。   所以,这一架在所难免。   炎颜挨个扫了面前几人一眼,牵唇一笑:“你们确定要动手?”   弼浪:“费甚口舌,速来受死!”   随着弼浪一声暴喝,几个修士掌中的炁凌齐刷刷爆燃而起,就要向炎颜和吨巴一齐发动攻击。   有血契联系,吨巴也察觉到了炎颜体内灵炁几乎枯竭,突然人立而起,就准备跃上前直接用肉身跟对方拼命。   可是,就在吨巴准备腾空跃起的一瞬,突然愣了。   以为在几个修士的背后,突然出现一个……   镜子?   炎颜笑眯眯地,指着几人背后:“先别忙着打,看看你们背后那是啥?”   尽管早看出炎颜底虚,但因为她的表情实在太淡定了,导致本来蓄势待发的几人心中忍不住狐疑,然后忍不住纷纷回转头……   “啊!”   几乎是同时,几人发出一声哀嚎,几乎全都瘫软在了地上。   在他几人背后,饕餮凶悍的目光死死盯住几人,长着血盆大口就虎扑而来。   七个人这一刻几乎是吓飞了魂儿,都忘了御剑,连滚带爬就往后头跑。   又双叒叕一只饕餮!   几人刚跑过来,还没站稳,吨巴自炎颜背后一跃而出,瞬息落在几人背后,抬起厚实的大爪子,照着弼浪狠狠拍下。   弼浪也是反映够快,听见恶风呼啸,回转头就见饕餮的兽爪已经到了自己的头顶,赶紧把身子一矮,一个懒驴打滚就躲到旁边去了。   吨巴的爪子顺势一划拉,旁边的弼潮就被这么幸运了,自后背到大腿被锋利的兽指甲划开深可见骨的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干净的修士袍子。   与此同时,对面那只饕餮也跃到了几人跟前。   只不过它还没来得及动手,几个修士已经狼狈地纷纷御起剑,跌跌撞撞飞奔向山谷口。   炎颜纵身跃起,手中翻转伽印,黑白二色的太极双鱼盘桓在身前。   在她的左右,有两只长相一模一样的饕餮拱卫,恰与她手上的双鱼伽印相呼应。   图案和太极双鱼形成奇妙又和谐的对应,给人一种充满神秘感的攻击阵容。   炎颜盈盈笑道:“今日就让尔等开开眼,本姑娘的饕餮双胞胎!”   “嗖嗖嗖——”   几个修士只敢匆匆瞜一眼,流星一样消失在谷口。   一只饕餮都差点要了他们的亲命。   两只!   他们这点肉都不够给人家打牙祭呢还!   等彻底看不见那七个修士了,炎颜手上的太极双鱼一收:“行了,不能再追了,再追就露馅儿啦!”   说完,伸出双手拦住两只饕餮毛茸茸的大爪子,三只同时原地消失……   一进须弥境,炎颜身子都还没站稳就感觉半边手臂一沉。   她眼疾手快地顺手一捞,就将吨巴软绵绵的身子抱进了怀里。   丝丝牌“饕餮”也顷刻变回原型。   丝丝之所以在外头,其实是炎颜在赶过去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儿,提前把丝丝给放了出来,让它关键时候做个接应。   是以,在炎颜一露面接下那几个修士攻击的时候,其实丝丝就在她和吨巴的旁边。   只不过丝丝当时变幻的是树林的一部分。   几个修士的注意力全在炎颜身上,根本没留意她身边多出来的几颗不起眼儿的小树。   说实话,炎颜在第一眼看见吨巴和泡着它的那条几乎变成血河的河水时候,内心几乎崩溃。   同时炎颜也清楚,凭她跟吨巴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是那七个修士的对手。   便悄悄把丝丝从须弥境里放了出来。   作为蜃妖,丝丝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但是模仿力那是一等一的牛逼。   导致吨巴在看见丝丝换成它自己的那一瞬,吨巴觉得丝丝比它自己更像饕餮。   因为丝丝幻化的是堕魔之后的红眼儿饕餮。   那一脸的凶相……   要不是吨巴嗅出来丝丝散发出来的属于蜃妖的,它经常相处的熟悉气息,它估计得先扑上去跟丝丝打起来。   真上去咬人丝丝肯定不行,不过吓唬人绝对没问题。   其实炎颜都想好了,要两只还不够的话,她考虑把摩诃洛伽也变成饕餮。   三只饕餮,唬几个修士应该没问题了吧。   结果丝丝一露面,效果出奇的好。   那几个修士几乎瞬间丢盔卸甲,炎颜看见年纪小的那两个修士后襟下摆上都弄湿了两片。   看来那几个修士跟吨巴交过手,并且被吨巴揍的还不轻。   炎颜怀里抱着吨巴,尽管十分心疼,却仍掩饰不住一脸的傲娇。   她的小吨巴就算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堕威名,果然最能干!   大概这回伤的却是有点狠,吨巴直接变回了炎颜最初见到它那般大小。缩在炎颜怀里,完全就是只毛茸茸,软绵绵的银渐层。   炎颜给吨巴释放了个清洁术,把它滚满了血渍和泥水的皮毛弄干净,小心翼翼地抱到沧华跟前。   “我刚才查看了一下它的伤,好像它腹中有什么东西,一直不停地灼伤它的内丹,吨巴的这个伤我没办法,只能你来。”   炎颜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红了眼圈。   沧华伸出手,自她怀里接过已经彻底晕厥的吨巴。   将吨巴肚皮朝天放在腿上,沧华骨节均匀的手指轻轻按在吨巴肚脐的周围,随后淡淡地说了句:“无妨,消化不良而已。”   炎颜眨了眨眼,眨掉眼睛里残留的眼泪,表情怪异地看着沧华为吨巴疗伤的手法。   沧华并拢二指,指尖有淡绿的青木气息缠绕氤氲,围绕着吨巴的肚脐周围一圈圈地徐徐按摩……   然后炎颜就看见吨巴原本皱成一团的小脸儿渐渐舒展开,最终变成平静熟睡的样子。   这种感觉就像个老中医给吃多了小朋友的梳理肠胃。   炎颜忍不住又看了沧华一眼。   沧华微微低着头,看上去很专注,竟是难得一见的眉目温柔。   旁边的獬豸却表情怪异地看着眼前这三只……   如果它眼神没出错,沧华怀里这小动物好像是只饕餮吧。 第772章 獬豸的礼物   帝君他啥时候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心慈手软的?   獬豸觉得,沧华见了这只饕餮,正确的打开方式应该,并指成剑,血溅五步,直接挑了这小饕餮的咽喉。   可是此刻,帝君他老人家居然将这小饕餮抱在怀里,还亲手给它疗伤……   然后獬豸表情复杂地又看了炎颜一眼。   它觉得自己从这儿离开之后,可能还得再去找爱染一趟,有些事儿,还是提前问清楚比较稳妥。   沧华垂目专注为吨巴疗伤,却突然开口说了句:“你刚才说,你也有见面礼送给颜,正好,她此刻在这儿,就此刻送吧。”   獬豸恍然回神,连连点头:“是!帝君提点的很是!”   说完,一脸郑重地将目光投向炎颜:“炎姑娘护送帝君尊魂回返归墟,此乃我山海界大功一件,我这里有件东西赠与姑娘,一来感谢姑娘的义举,二来也可助姑娘路上驱除恶鬼妖祟。”   炎颜有些吃惊。   她没想到端严威武的獬豸会送给自己礼物。   又见对方一脸郑重,便也赶紧坐直了身子,却还是有些忐忑地偷偷瞄向沧华。   沧华像能读懂炎颜的心思,轻声道:“这是它的一片真诚,你收下便是。”   炎颜赶紧点头,这才彻底放心将目光又投向獬豸。   旁边的烈山鼎默默朝天翻了记青铜色的白眼。   分明就是你亲口敲诈人家的,说得跟真事儿似得。   不过由于烈山鼎并没有白眼珠,它翻的这个白眼炎颜彻底没看出来。   她此刻只顾好奇看着獬豸,就见獬豸自随身的空间里取出一枚黑紫色的珠子。   珠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上面还时不时有闪电缠绕,看模样就有点不太好惹。   獬豸轻轻挥动前爪,珠子就飞到了炎颜的面前。   还没等炎颜伸手去接,旁边的烈山鼎先激动地嚷嚷起来:“雷雷雷雷蕊!”   被老鼎一嚷嚷,炎颜刚伸出去的手又赶紧缩了回来,好奇问烈山鼎:“雷雷雷雷蕊是啥?”   獬豸拧了拧眉,不悦地瞥了眼突然插嘴的烈山鼎,给炎颜解释道:“这朵花名为雷蕊,是我府上莲池中栽种的碗莲品种的其中之一。因其内能携带雷霆,我便给它起了这个名字。”   花?!   炎颜盯着面前黑煤球一样的圆团子,然后忍不住抬头看向獬豸……   她就特别想问一句:法兽大人您府里的花花草草,是不是全照着您的模样生长。   就眼前这黑煤蛋子,她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是朵花儿。   炎颜此刻奇怪的表情,落在并不了解她的獬豸眼里,只当她是因为不认得这花而好奇。   于是,獬豸继续耐心给她解释:“这花之所以名为雷蕊,顾名思义,与雷有关……”   介绍了一半,獬豸略顿了顿,刚正不阿的兽脸上竟然露出几分腼腆的意思:“实不相瞒,我虽是执掌众妖章法的神,私底下却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   “因我本体是雷属性,雷蕊这小花虽然模样长的小巧秀气,却也同样是雷属性的植株,故此深得我心。”   炎颜的目光再次落在面前漆黑一坨的煤球蛋子上……   小巧勉强,至于秀气……   法兽大人是不是对“秀气”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獬豸此刻话匣子已经打开,根本没功夫细品炎颜的表情,说起他的花花草草,简直如奔涌江水滔滔不绝:   “炎姑娘,你是走商的,可能对花花草草不是很了解,这些小小的植株其实甚是奇妙,今日仓促,我只来得及与你粗略讲一讲这株雷蕊,倘若日后得了闲事,你若有兴致,可至我府上,我仔细说与你听……”   眼看严肃的法兽大人人设就要崩,炎颜赶紧开口:“好的大人,来日方长,您的花草日后再叙,咱们还是继续说这雷蕊吧。”   “哦,对!说雷蕊……”   獬豸终于把注意力又转回雷蕊身上:“你别看它只这么小小的一株,其威力当真不容小觑。我送你的这一株是我专门培育在雷池中,时日最久的一株,其中蕴含的雷能量最饱满充裕,这一点单从它浑圆的外形便能看得出……”   炎颜拧眉:原来这圆滚滚的黑丸子之所以长成个丸子形状,是吃饱了撑得。   就在炎颜走神的时候,獬豸道:“我先来演示一下这雷蕊中的雷霆之力。”   话音落,獬豸就将一缕神识探入炎颜面前的黑丸子里。   黑丸子立刻噼里啪啦猛地释放出电流。   炎颜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闪,生怕这玩意儿把自己给电着。   可是黑丸子噼里啪啦放出几个小电花儿之后,就停在原地没动静了……   须弥境里异常安静。   所有人,就连原本给吨巴疗伤的沧华也转过脸来……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黑丸子上。   然后又忍不住看向獬豸。   就这?   场面尴尬极了。   炎颜也看着獬豸。   发现它那有点像麒麟嘴的两侧,原本黑紫的鳞甲好像微微有点泛紫红……   法兽大人这是……脸红了?   獬豸居然还会脸红!   炎颜突然觉得獬豸有点可爱。   喜欢花花草草,还动不动就脸红……这只铁血铮铮的神兽骨子里,绝对藏着颗细腻温柔的心。   “呃,可能有点意外,雷蕊的雷霆能力绝对不止如此,且容我再试……”   慌乱解释完,獬豸就准备再次往雷蕊里灌神识。   沧华:“不用试了,此处是须弥境,除了我与炎颜,其余人等皆无法释放任何力量。”   所有外来物种释放的力量自然被须弥境抽走,吸收化作本体的力量。这是须弥境的功能之一,也是为了保护沧华和炎颜。   獬豸恍然:“哦,是我忽略了。”   说完,獬豸对炎颜道:“这株雷蕊中的雷属性是我亲手赋予,有驱除妖邪之功,如遇对战亦可做攻击之用。我刚才见你的功法多半为防御功法,此物可助姑娘提升攻击力量。”   獬豸又将使用方法传授炎颜,便与沧华请辞离开了。   炎颜伸手将雷蕊接在掌心里仔细打量,这才发现上面竟有层层叠叠的花瓣纹路。   沧华眸光望着吨巴,缓缓道:“别看这株植模样普通,獬豸拿出手的东西其能力必不容小觑,有机会你可一试。” 第773章 进你脑子里了   沧华是东方之主,他对木之力的感应比任何人更敏锐。   沧华都这么说了,炎颜更不敢小觑獬豸送的这个小黑丸子。   刚才獬豸说过雷蕊的用法很简单,只要将神识探入其中即可。   只是炎颜比较好奇,这黑丸子平时不用的时候到底要放在哪里?   穿根线挂在脖子上?   还是直接丢纳戒里……   炎颜胡思乱想这些的时候,顺带分出一缕神识进了小黑丸子。   然后,她就看见那小黑丸子竟然渐渐向着自己的眉心飞来……   炎颜吓地赶紧仰头往后躲,然后后脑勺就狠狠撞在了,不知啥时候挪到她背后的烈山鼎身上。   炎颜疼地直抽冷气,抬手捂住后脑勺,回头瞪烈山鼎:“你跑我后头干什么?”   烈山鼎:“我怕那小黑球放电电着我,物理书上说铜导电。”   老鼎振振有词。   炎颜怒:“你脚底下踩的木头龛台还绝源呢!”   烈山鼎:“啊,还有这个说法?”   炎颜:“回头让阿吉给你恶补物理课!下次考试不及格,罚你一年不准炼丹!”   烈山鼎:“那不可能!俺不炼丹你那多徒子徒孙们吃啥?光靠小文明,得把小文明累秃噜皮儿!”   然后烈山鼎瞥了眼炎颜身后,突然喊了一嗓子:“啊!不见了!”   炎颜:“啥玩意儿不见了?”   烈山鼎:“花!”   炎颜:“花?”   花!   炎颜这才想起来,刚才她是为了躲那颗朝她脑门儿飞过来的黑团子才碰了头。   此刻恍然想起来再回头,炎颜赫然发现黑丸子果然不见了!   “雷蕊呢?哪儿去了?”炎颜四下寻找。   烈山鼎瞪着鼎身上两只浑圆的青铜兽眼,盯着炎颜:“它好像飞进你脑子里了。”   炎颜下意识又想炸毛:你脑子才进花儿了呢。   不过她恍然想起刚才那一幕,愣愣地跟烈山鼎对视几秒,突然闭上了眼。   然后炎颜就看见了,在自己的识海中,果然多出来一颗黑色的莲花骨朵,静静地悬浮在她识海上空,还徐徐旋转……   炎颜的神识幻象飘飞到雷蕊旁边,围绕这黑色的莲花花苞仔细查看。   进入识海的雷蕊比在外面要大的多,周身依旧时不时有亮紫色的闪电缠绕,但是跟在外面不起眼的黑色小丸子已截然不同。   整颗莲蕊被均匀紧实的莲花瓣层层叠叠包裹,花瓣纹理清晰细腻脉络分明,黑紫的颜色透着神秘高贵的气质。   炎颜的手轻轻触摸雷蕊花瓣,触手柔软光滑很有质感……这真是颗实质的花蕊,却能藏进她的神识里,关键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实在太神奇了。   她穿越过来遇上须弥境这个金手指。   这小黑莲算不算她自己又混了个金手指?   就在碰触的瞬间,她身体里的木之力立刻便有了波动,炎颜清晰感受到了莲蕊中蕴含的勃勃生机。   收回手,炎颜浅浅一笑。   这颗雷蕊虽是獬豸送的,可她只承沧华的情。   这颗雷蕊是沧华开口跟獬豸要来的,刚才沧华催獬豸送礼的时候她就听出来了。   沧华这个人啊。   虽然表面上对啥都清清淡淡的,看上去就是位吃饭不爱管闲事的主儿,但是只要经他过手的事儿,一准儿吃不了亏。   尤其对她……   想起沧华给吨巴亲手疗伤时温和的模样……炎颜眼底有暖意流淌。   不管吨巴表现的怎样出色,就算吨巴已经跟她签下血契,沧华也始终不喜欢它。就因为它是饕餮。   可是,吨巴受了重伤,她把它抱到沧华面前的时候,沧华什么也没说就把吨巴接了过去。   就是因为须弥境里有个沧华,炎颜看到吨巴伤得那样重的时候,依然没有彻底崩溃。   不知不觉间,沧华,已成为他们整个群体的底气。   然后炎颜一咧嘴,笑得没心没肺。   他们这一帮的底气还挺足!   炎颜出须弥境的时候,吨巴的伤势已经被沧华治的差不多了,被丝丝送回它自己的窝里修养去了。   炎颜心里惦记钜燕堡那边和兔子石的下落,便匆忙赶回了契府。   才走到正门前,炎颜的神识力量便出现轻微波动。   附近有人!   她转身看向旁边的树林,就看见有个修士靠坐在一颗树下,表情有点奇怪。   炎颜略微打量,有些意外。   修士身上的修士服,前襟上用褚色绣线绣着个“苗”字。   竟是苗府的修士。   炎颜转身向苗府修士走去。   修士安静坐在大树下,一动不动。   等走得近了炎颜才看清,这人竟不是靠在树上,身体绷地紧紧的,坐地挺直,炎颜刚才以为这人受了伤,这会儿看这人的模样,分明是被吓坏了。   她伸出手,在修士空洞无神的眼前晃了晃。   修士猛地打了个激灵,慢吞吞地抬起头,眼珠就像不会转似得,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炎颜皱眉:“你怎么坐这儿?”   她回来的时候,在钜燕堡上方绕了一圈,发现城中的混乱已经基本平定下来。   来契府的路上,看见函湘宫拍卖场黑着灯,表面并没任何损伤。   这些都表明苗景辰折腾出来的这场混乱基本算是被平定了。   是以,炎颜在这里遇上苗府的修士,颇觉意外。   虽然她眼下还不清楚苗景辰的下落,可是至少苗府的修士此刻应是非死既逃。   折腾完这一场,苗府在整个钜燕堡的势力范围内是待不下去了。   眼前这苗府的修士明显是被吓坏了。   炎颜打算先从这人身上打听点她离开之后的消息。   修士用力摇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全活的,全活的,全是……活的……”   炎颜皱眉:“什么全是活的?”   修士猛地抬起头,突然用一双眼死死盯住炎颜。   炎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修士突然暴跳而起,用手指着不远处契府安静的大门,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那里头,那里头所有的,房子,园子,亭子,回廊,全,全活的……”   炎颜黛眉深蹙,扭头看了眼契府紧闭着的,一派宁静祥和的大门。 第774章 跑路   收回目光,再次落在修士充满惊恐的脸上,炎颜并拢二指,一缕青木之力自指尖流淌而出,她轻轻在修士眉心处一点。   纯净的青木之力有镇定安神的功效。   修士的表情果然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看清楚了炎颜的模样,表情变得异常痛苦,口齿艰涩:“苗,苗府的人,全,全没了。”   炎颜挑眉:“全死在契府里了?”   修士用力点头,干涸蜕皮的嘴唇哆哆嗦嗦地说出了他亲眼看见的一切……   跨步迈上台阶,炎颜没敲门,径自伸手去推契府的大门。   契府的门仍旧没上栓,轻轻一推就开了。   炎颜跨步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契府的这个正门其实从来不上栓,只不过外人都不知道,以为契府的大门整天栓得严严实实。   这个秘密这些年一直没人发现,是因为在整个钜燕堡,没人敢来直接推契府的门。   站在门内,炎颜四下打量面前的庭院。   契府仍旧跟她住了这么长时间,每天看见的环境布局一模一样。   可是,刚才那个苗府的修士说这些房舍全都是活的,自己还会换地方……   炎颜看向那些平静矗立的房舍,有地基,有砖瓦,墙角还有岁月留下的斑驳旧苔……   跟普通富贵宅邸的建筑完全无异。   但是炎颜相信那个修士说的是真的。   他说苗府,包括苗景辰在内所有苗府的人全都进了这府邸。   至于是不是全都死了,那修士没亲眼看见,他是临时逃出来的。   炎颜问清楚之后,就放他逃离开了。   她相信苗府的修士说的是真的。   这座契府里的确藏着太多她尚未探知的秘密。   这些可随时移动的房子;   那只巨大的独眼怪兽;   频繁出现的时空缝隙;   还有笼罩这整个契府的,用空间力量布置的蜂巢结界。   契府的空间力量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些疑问累在一起,炎颜总觉的这里头好像有某种关联,可是她一时又想不出是什么。   炎颜径自向温泉小院走。   她其实并不太关心苗景辰或者整个苗家人的命运。   炎颜清楚,凭契无忌的个性,一定不会放过苗景辰。   钜燕堡是契无忌的心血,苗景辰给他玩儿坏了,他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苗景辰,或者苗家的头上。   獬豸虽然是法兽,却跟所有神祇一样不掺合人族事。   这方山海世界,人族没有天朝皇帝,只有称霸一方的诸多势力或者宗门。   这些势力宗门就是那一方的法度规章。   在这个世界,各方势力之间有暗斗亦有战争,有地盘之争,也有商贾之战。   具体到钜燕堡城中这次的事件,苗家满门被契无忌灭,同样也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弱肉强食,在山海世界体现更淋漓尽致。   之所以牵扯进来整个苗家炎颜一点不稀奇。   她觉得凭苗岳清的精明,根本不可能一点没察觉他儿子干的这些事儿,说不定他这当老子还默默支持呢。   还有苗绮烟,苗含烟,苗三……   炎颜想起苗家人那一双双或贪婪,或阴毒的眼神就觉得这家人没个好东西,死了活该!   都死了兰姐姐的婚事正好省得退了。   顺带把苗家的产业折算折算给空府填补上……   正好!   心里随意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炎颜跨步进了温泉小院。   外头乱哄哄的,幸好这地方安静无恙。   前日的拍卖会最后一场,邵云心身体不适,便将她独自留在这院子里调养身体。   斧头还挺热心地找来两个小丫鬟帮忙照看。   炎颜离开的时候,这小院子里被安置的妥妥帖帖。   虽然契无忌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炎颜相信邵云心在他府上不会出事,契无忌不至于对一个女孩儿家怎样。   可是推开房门,邵云心住的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屋子里拾掇的干干净净,床上的被褥也叠地整整齐齐。   炎颜在屋内扫了一圈,走到床前,附身将手掌按在床榻上。   有金色的流光从她掌心里散逸出来,铺开向整个床榻延伸而去……   炎颜闭上眼,仔细感受床上遗留下的属于邵云心的气息。   金色的气息慢慢向外散逸,不过片刻就飘出了门窗。   慢慢睁开眼,炎颜轻轻挑了下眉。   邵云心已经离开了契府。   不过从她感受的空间里留存的气息来看,邵云心走的时候很平静,并且气息久聚不散,说明她此刻依然安然无恙。   既是邵云心自愿离开,且她人没事,炎颜便也放了心。   如今苗府已没,轮回堂自顾不暇,邵云心即便独自外出,也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她自然又恢复了来去自由之身。   离开温泉小院,炎颜直奔契无忌的寝院。   她现在要解决最后一件事,也是最关键的一件事,取回兔子石。   之所以说是“取回”是因为,炎颜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怀疑,兔子石就在契无忌的手里。   最后的那场拍卖会,完全就是契无忌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至于他导演给谁看炎颜不知,但是她知道,契无忌大约也是猜到了她想参与最后一场竞拍。   因此,他才会在拍卖之前送来那满桌子价值连城的绝品灵石。   契无忌挺聪明。   他既想骗拍兔子石,还不想让她记他的仇,就提前送了她好多多绝品灵石,好让她在拍卖的当天也能有拿得出手的资本。   好让她在事后,即便失去了兔子石,看在那些他赞助的绝品灵石的情分上不会与他翻脸。   只是契无忌没想到,拍卖的当天,炎颜根本就没打算用他送的那些灵石。   这让契无忌有些意外。   炎颜等待捕捉的就是他意外的眼神。   显然契无忌也没想到炎颜的胆子会这么大。   更没想到她对兔子石这么执着。   他完全没料到,炎颜从一开始就抱着拍得着就拍,拍不着就直接抢的姿态。   她是彻底的势在必得!   所以,炎颜在拉开拍卖雅间门的时候,突然那回头,就看见了契无忌意外和猝不及防的眼神。   那一刻,她就全明白了。   而最后主持人那个挑衅的表情,更证实了炎颜的猜测。   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而能在函湘宫布这大局的人,除了契无忌不可能还有别人。   所以,她接下来要面对的人,就是契无忌。 第775章 拦住她   等会儿见了契无忌,要如何说,才能应对那个心思诡谲的少年……   心思辗转间,炎颜进了契无忌的寝院。   契无忌的寝院房舍布局简单明朗,高大的厅堂,通透的大门大窗一眼就能望进里头,这风格炎颜其实挺喜欢,有点唐式建筑大开大合的开阔。   只是这个大院子此刻跟温泉她住的小院一样,静悄悄的……   空无一人!   望着眼前空落的庭院,炎颜眉心压了压。   跑了?   契无忌这是怕她回来跟他抢,先跑路了。   转身,御剑,身形疏忽已至半空。   炎颜没出契府就直接御剑而起。   经过契府上空时,她眼角余光无疑瞥见了那个院子。   是那个绘制有传送阵法的石头仓库。   这院子自从她夜闯一回之后就被契无忌藏了起来,没想到这回竟然又给放出来了。   那个大仓库里,就住着那头只有一只眼的大怪物。   凤目微眯,炎颜抬手一记炁凌就砸向那个石头仓库。   下方的仓库立时砖瓦分崩,土石横飞,不光仓库,连带整个院子被毁了个一塌糊涂。   毁掉院子的炎颜此刻已经飞出契府,远远地只余一粒耀眼金光。   契无忌,你等着!   与此同时,某条开阔的大路上,数头犀兕拖着的大正缓缓前行。   被众车轿拱卫在最中央的,华丽高大的车轿里,佩戴宝蓝抹额的少年单手撑腮,正斜倚在软枕上打瞌睡。   少年面前精致的紫铜小几上,还放着几包已经拆了封的各式糖果。   车轿行进十分平稳,小憩的少年却像突然受惊,猛地睁开双眼。   少年痛苦地蹙紧英挺剑眉,目光落在锦榻旁好端端摆放着的大粗石和石头兔子身上。   闭了闭眼,略稳住心神,少年无奈苦笑摇头,曲指轻轻叩了两下锦榻。   锦帘被掀开,裹着凌冽的西风,披着银色毛氅的危魑跨步进来,躬身行礼:“少主,您唤我?”   契无忌慵懒地直起身,叹气道:“姐姐可能很快就要追来,我不想与她正面争执。”   危魑拧眉:“少主是让属下去拦住炎姑娘?”   契无忌摇头:“你拦不住她。”   危魑眉头紧了紧,心头却悄悄松了口气。   主子自己都不愿意得罪的姑娘,他更不想去,这种事儿,办好办怀都讨不着好。   契无忌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些精致可人的糖果上,目光放柔了些:“姐姐这人虽性子倔强,心却软。现在唯一能牵制住她追来的,就只有她的人。”   危魑立刻就想到了:“少主的意思是,开启那个大炉子?”   外人只以为那天地熔炉大符箓出了问题,其实,没人知晓那大炉子还另有机关。   这个机关,早在当初苗景辰自那人手中接过这枚符箓的时候就已经被种入了其中。   甚至,就连当初给苗景辰符箓的那个人,都不清楚。   苗景辰,自然更不知道。   契无忌点头,自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块玉璧。   玉璧呈橙黄色,透明状,中间有一颗水滴状的红色珀芯。   如果炎颜在此定能一眼认出,这橙玉令跟当初契无忌赠与她的那枚函湘宫入门徽章一模一样,这枚玉璧的里面也同样封着契无忌的一滴血。   危魑知道这东西的重要,双手小心翼翼接下,仔细揣入怀中。   契无忌嘱咐:“打开大衍咒之后马上离开,切不可久待,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行踪,目睹者一律杀无赦!”   危魑拱手:“属下明白!”   带着橙玉令,危魑转身离开了车轿,车轿外,一只大仙鹤不知从何处飞来,已侯在车门前。   危魑纵身跃上鹤背,大仙鹤一声长长的鹤唳,腾空而起。   ——   钜燕堡,空府   炎颜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面是沈煜云,毕承,华畅一众商队首领。   除了炎颜,所有商队首领的都一副如临大敌的严肃表情。   等了半晌,见一个个全都低着头闷不做声,炎颜又好气又好笑,曲指敲了敲桌面:“干啥呢这是,跟死了掌柜的似得!”   这句话说完,对面的一帮全都齐刷刷抬起头怒瞪她。   毕承一本正经:“师父,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炎颜笑吟吟的:“没事,你师父我八字儿硬着呢,阎王都不敢来圈我。”   说完,妙目扫过众人,炎颜的表情也严肃了些:“就照我刚才说的,你们各自回去安排,路线我已经标注好交给沈爷了,等所有商队准备妥当就出发。”   沈煜云踌躇问:“你当真要自己去追那兔子石?”   炎颜刚才已经跟他们交了底,她非要那块石头不可。   炎颜笑靥轻松:“怎么是自己呢,我还有吨巴呢。”   华畅:“你骗人,吨巴那天跟那老怪打架,好不晓得怎样了,我都看见了!哄鬼呢你!”   炎颜笑眼一撇:“你眼神儿好,你狠!那你咋没看见吨巴把那老怪给吃了呢?”   华畅翻了记白眼,嘴里小声嘟囔一句:“死鸭子嘴硬!”   毕承:“是啊,师父,要不让俺那群师弟们跟着您一起去,好歹叫俺们能放心些。”   沈煜云立马跟着点头。   炎颜却摇头:“白雾殿刚经历大动荡,再折腾一回就得散架,就去追个契无忌,他手底下又没千军万马的,我一个人就够了。人去多了反倒不好说话。”   说完,炎颜看向众人,安抚道:“我虽脾气不好,可你们知道我不是莽撞的性子,我争取不动手解决了。”   沈煜云一听炎颜这么说,就知道她主意已经拿定,便也不再多劝,只温和道:“你且放心去做你的事,商队这边有我等。”   炎颜对上沈煜云沉稳平静的目光,用力点头,心下安定。   有这些人,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商队的事物安排妥当,炎颜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商队众人全都送了出来。   一踏出房门,炎颜身边的空间一阵波澜荡漾,吨巴出现她身边。   壁上的摩诃洛伽银光一晃,半空就多了条鳞光烁烁的蟒首银舟。   炎颜纵身上船,对毕承等人微笑摆手:“商队就交给你们啦,回头在约定的地方见!”   说完,凌空一道银光划过,一舟一兽便没了踪影。 第776章 风云再起,了不起的宗主   才刚御剑起来,炎颜正欲向沧华指引的方向去追,神识里突然响起沧华的声音。   “天地熔炉有异!”   炎颜心头一凌,身下的蛇首银舟跟着骤停。   炎颜容色紧张,脱口就问:“天地熔炉怎么了?”   沧华的声音也难得的有些沉:“天地熔炉突然开始运转,爱染的术法恐难制止,里面的人恐有性命之虞。”   听着沧华的话,炎颜脸上虽没甚特别的表情,可是握住舟沿的手越来越紧,早已绷地骨节泛白。   沉默数息,炎颜闭上眼,低低地说了句:“沧华,对不起!”   对不起,她没办法放着白雾殿众弟子的性命不管。   沧华,对不起,人命关天。   等救出白雾殿的众弟子,她定将兔子石追回!   摩诃洛伽随炎颜的神识而动,炎颜心念一起,摩诃洛伽就如白炼在天空划过一线弧,调转舟头向轮回堂方向疾奔而去。   才走到一半,就遇上急匆匆赶来的白雾殿弟子。   率领弟子赶来的正是副宗主右长清。   几人同样为了突然发生变故的天地熔炉而来。   右长清率领几个弟子与炎颜行过礼,炎颜便将人全都唤上舟,边赶路边听几人回报具体情况。   右长清:“弟子听从宗主吩咐,隔天就调换弟子前去轮回堂看守。钜燕堡出事过后,爱染神君又来过一回,给天地熔炉又加固过术法,那大炉其实已不再吸取人精魂。”   “虽未彻底停止运转却也十分平静,弟子以为挨到宗主办事儿归来再处置,应无大碍。且那日爱染神君到来。说炉中弟子的精魂尚存,并无损伤。”   炎颜皱眉:“为何今日突然发动异变?”   右长清摇头:“弟子们不知。这几位是今日负责前往白雾殿看守的弟子,据他几人所言,清晨还好好的,过了晌午,那巨炉毫无征兆的突然就周身火焰大炽,就连下方镇守阵眼的凌虚子都快经受不住。”   “弟子们赶回来报信的时候,巨炉的异变已惊动了爱染神君,神君此刻已经赶去正勉励维持局面,是神君嘱咐我等,速来请宗主您前去。”   说至此,右长清看向炎颜的目光里有难掩的激动:“神君大人说,到了此刻,唯有请宗主您前往才能了此大劫。”   说到最后,右长清的语气都因为太过兴奋而微微有些颤抖。   能不兴奋么。   连神祇都解决不了的事儿,还得请他们宗主出面,难怪他们宗主上回见了爱染神君都不跪拜行礼。   今日他们总算知道了,敢情爱染神君的本事还没他们宗主本事大呢,自然不用跪!   他们宗主太能干了!   比神祇都能干!   难怪能率领他们宗门众弟子抚平整整一座城的叛乱。   这样大的功业,以往他们白雾殿这样的小宗门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宗主她后来是没看见,城中暴乱平息之后,街头巷尾的老百姓拉住他们激动的热泪盈眶。   还有好些当场就把自家娃娃推到他面前,就要拜入白雾殿修行的。   还有许多从前高攀不起的大宗门的长老殿主,纷纷主动与他寒暄攀谈,并表示希望日后能结交往来……   这些年白雾殿每年开宗门收徒,能收上来的弟子越来越少,因为宗门的名声已大不如前。   但是右长清知道,这种被动凄凉的局面截止今年将会彻底扭转。   自从炎宗主担任宗主那日,白雾殿上空有紫气升腾,就有不少散修纷纷赶来投奔,附近有孩子的人家也纷纷上山来打听。   尤其这两日,已有不少家庭整户整户搬到白雾殿宗门山脚下来落户,皆是准备来年等自家孩子拜入山门修行,父母就近在山下陪着孩子修行。   如此一来,连带的白雾殿的供奉也增加了不少添头。   所有这些,全是自炎宗主为宗门带来的福音。   现在宗门内气象已与从前截然不同,上至长老,下至弟子,空前未有的团结上进,整个宗门的氛围一派欣欣向荣。   哦,还有一件,白雾殿众弟子离开钜燕堡的时候,百姓们嚷嚷着要给炎宗主立生祠。   不知道宗主她听闻会有什么想法。   被立生祠的炎颜,此刻一脸严肃。   右长清有点尴尬。   每回想起宗主她继位之后,发生的这些令人振奋的事他就忍不住内心激动。   刚才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又激动起来,都忘了此刻宗门众弟子还被关在大炉子里头呢。   “咳!”右长清轻咳了一声,问:“弟子刚才见宗主也正要去轮回堂,宗主是如何得知此事?”   炎颜愣了愣,顺嘴道:“呃,是爱染神君传讯与我。”   果断甩锅给爱染。   反正不能暴露须弥境。   右长清立刻了然地点头。   神君传信自然要比他们这些凡人脚程快的得多,这没毛病。   看来爱染神君也是个急性子,等不到他们来请,自己就先说了。   说话间已到了轮回堂。   才飞到轮回堂附近,还没踏入宗门,炎颜就感觉到一股炙热的气息从宗门内扑出来。   不用走到附近已灼地令人窒息。   她骤然提高了蟒舟的高度,直接来到天地熔炉的上方。   爱染果然已经提前赶来这里。   爱染仍旧是九尾狐的原型,偌大的九条雪白长尾如扇形在其身后翻飞,自爱染口中吐出一缕缕淡粉色的丝线,源源不绝向天地熔炉缠绕而去。   可是那些丝线再与熔炉周身鲜红炙热的火焰相抗不过数息,就被灼烧地灰飞烟灭,完全无法靠近炉鼎的鼎身,只不过每次缠绕过去,能将原本灼烈的火焰稍微压制住一些。   看见炎颜到来,爱染漂亮的狐狸眼中立刻露出欣慰的光,猛地释放出一大股绵绵情思后,冲着炎颜道:“快请神君出手吧,我都快撑不住了。”   爱染此言一出,炎颜还尚未说什么,眼前突然一片赤白,神识里也空了一瞬。   等她视线重新恢复清明,仰头就看见头顶突然自虚空生长出一株巨大的肉粉色莲花。   莲花呈花苞状,此刻莲花的花瓣正层层叠叠展开。   在莲花的周围,有肉眼可见的,磅礴浩瀚的青木力量散逸而出…… 第777章 砸!   所有人的目光全被这突然出现的巨型莲花吸引,纷纷仰头看向虚空之上。   就连下方守在阵法旁的轮回堂的众人,也全都目露惊恐地看向这边……   只不过虚空的巨莲只晃了一瞬就不见了。   神力遮蔽了凡人眼目。   神祗真容,岂容轻易窥探。   距离莲苞最近的是炎颜。   她静静望着上方的巨大粉莲,缓缓飞至近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在莲花尚未完全打开的花瓣上。   花瓣触手温暖柔软,犹如新生儿的肌肤。   神奇的是其上并无花瓣经脉,天然生长着类似人皮肤的细腻纹理……   爱染也飞到了莲花的旁边,雪白美丽的九尾在身后飞扬。   她惊讶地大睁着狐狸眼叹息:“附身莲啊!难怪帝君能自宝境中出来,原来是有此冥府宝物相助。”   爱染刚说完,莲花中央尚未开启的花瓣突然完全绽放,巨大的青木之力如山呼海啸肆意张扬,瞬间漫溢天地间。   周遭树木受到本命力量加持,纷纷拔地而起,疯狂生长。   四面围拢的参差巨木招引八面来风,瞬间压制住了天地熔炉磅礴的火焰。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契无忌原本安静的车轿里,突然一股濯目青光自兔子石内部迸射而出。   斜倚榻上的契无忌惊地猛坐起身,就见原本安安静静的兔子石身上,毫无征兆地出现道道龟裂。   自裂痕里散发出的青色光芒越来越盛,终于“砰!”地一声彻底撑爆了原石粗粝的表面。   飞溅的碎石将承载的车轿砸了个四分五裂。   拱卫在华丽车轿周围的黑袍侍卫纷纷赶来护主,然后众人就看见一团青色光华腾飞而起。   石头崩开的瞬间,契无忌抬臂护住了头脸,等他再睁眼,就见那青色光华已升至中天,体积疏而庞大,竟幻做一匹长着翅膀的飞马。   飞马四蹄翻腾,身体两侧巨大的青翼猛力震了两震,仰头一声悠长嘶鸣,向着某个方位飞奔离去……   《尔雅·释天》:“天驷,房也。龙为天马,故房四星谓之天驷。”   契无忌立在车辕上,仰头看着眨眼消失在天边的青光飞马,缓缓低喃:“那是轮回堂的方向。”   ————   粉莲彻底绽开,托举起的青碧莲台上,端然而坐一位玉面神君。   深紫的长发被风吹起,在身后如泼墨飞扬,神君容色清隽,微阖双目,宁静看向下方吞吐烈焰的大炉。   刚才莲花绽放的瞬间,炎颜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就像巨大威能的炮弹爆破发出的冲击波。   她都不及撑开结界,身体几乎被轰飞。   几乎同时,一股温和的青木之力,就像个巨型的大泡泡将她裹了起来。   炎颜的身体被拢在由青木炁息凝结的结界里,只晃了晃就站稳了脚。   可是另一外那只就没她幸运了。   白狐狸爱染刚才跟炎颜站在一起,被那股罡风刮地横空翻滚一串跟头,在炎颜目瞪口呆中,那堆大尾巴团在一起就像个大雪球,这会儿都不晓得给轰哪儿去了。   等到莲花彻底绽放,爱染才不知打哪儿爬回来。   那身原本毛茸茸的蓬松狐狸毛,被吹地一缕一缕炸开,就跟刚从洗衣机甩干桶里捞出来的一模一样。   “噗嗤!”   炎颜连嘴都没来得及捂就笑出声来。   爱染没好气瞪着莲花座上的沧华:“帝君你也忒厚此薄彼了,就不能顺带也给我弄一个结界。”   上万年的老同僚了都,太寒心了这也!   沧华眸色浅淡,撇向爱染;“堂堂掌印神祇,连个结界都需本君赏赐,你那个神格是不是该重新考过?”   爱染狐狸嘴立马闭得紧紧的,乖乖悄悄地并拢前爪,做小伏低状:“帝君训诫的很是,方才是小神一时大意,往后再不敢了。”   天大的委屈也得咽回去。   她忘了,这位是五帝之首的沧华,惹恼了连她神祗的神格都能给抹了。   沧华转目投向天地熔炉。   悬浮在轮回堂上空的大鼎仍在灼灼燃烧,徐徐旋转的鼎身不断自周遭疯狂吸取灵炁,仿佛要将这一方世界熔炼。   沧华抬手轻轻一招,周围笔挺参天的巨树就如一张张巨大的蒲扇,招揽飓风压向烈焰大鼎。   鼎身上的热浪顷刻被罡风强势压下,渐渐露出塔鼎顶端一个六棱形的炉盖。   沧华手捻伽印,轻轻弹落在炉盖上。   炎颜知道沧华这是要开炉了。   这关系到她宗门弟子生死,她几乎把一张脸贴在结界壁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   然后,炎颜就看见沧华弹落的那枚青光团子一样的伽印,先在炉盖上磕了一下……   炉盖没反应。   然后青团子伽印又稍加重力道磕了一下……   这回鼎身轻轻晃了两下,鼎盖还是没反应。   青团子伽印在空中停了两秒,好像对这结果有些意外。   炎颜挑了挑眉。   这是……   弄不开?   她脑子里刚迸出这个念头,就见那青团子上下缓缓地弹了两弹,像是积蓄力道,而后突然加速,快地几乎跟空气擦出火星,拖着青红相间的长尾狠狠砸向鼎盖。   “轰隆——”   震天裂地一声巨响,半空腾起一片完整的蘑菇云……   眼睛死死瞪住大鼎……炎颜张开的嘴都忘了合上。   这回……开了!   这回不光鼎盖开了,连塔鼎上头那两层都给砸了个稀碎。   炎颜瞠目看向旁边的沧华。   沧华神色清淡,垂目望着下方……   就跟他素日在须弥境里一个表情。   再扭头看另一边已经自己撑开结界,顺带理好毛的爱染……   爱染跟沧华一样,表情淡定极了。   这本来就是沧华素日的风格,爱染以往看惯了。   大概是被砸地有点狠,天地熔炉整个鼎身猛地向下一撮,轮回堂一个山头瞬间被压地土崩瓦解。   下方远远传来轮回堂众人的哀嚎。   可惜这会儿没人能顾得上轮回堂的人。   炎颜也只冷冷一撇。   受罪么?   那先受着吧。   谁叫这帮孙子欺负她的白雾殿呢!   她现在只关注自家弟子的死活。   鼎是开了,可是炎颜看沧华却没啥反应了。   不是还得救人呢?   沧华咋不动弹了?   他是不是给忘了? 第778章 沧华的手腕   爱染也疑惑地看向沧华……   沧华始终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看着下方被砸烂了的大鼎。   就在炎颜和爱染大眼瞪小眼等着沧华再次出手救人的时候,自砸碎的鼎口里,缓缓浮出一团青碧色的光团。   光团笼罩其中,隐约可见许多小黑点。   炎颜和爱染蓦地瞪大眼。   光晕徐徐向两人面前飞来,等飞得近了她俩才看清。   那些小黑点,正是白雾殿众多被囚入鼎中的弟子。   其实沧华刚才出手砸鼎的时候就顺手救人了。   只是那会儿的动静实在太大,炎颜和爱染还以为那团青光跟着鼎盖一齐砸碎了呢。   她俩谁都没看见,那团青光在开鼎的瞬间,顺势就沉进了鼎身里头。   青色光晕笼住白雾殿昏迷中的众弟子,飘飘忽忽直停在爱染的面前。   看着面前这么多晕厥的人族弟子,爱染就觉脑壳疼。   她正欲开口,抬眼对上沧华淡淡瞥来的清隽紫眸,立马紧紧闭上了嘴。   沧华:“这些人的残魂本君已用生命之力暂且护住,他们的那一魄既然保存在你手里,就由你为他们补进去吧。”   爱染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揉了揉脸:“那个……小神法力毕竟有限,神君的万物生能活死人肉白骨,神君要不您……”   沧华不疾不徐地打断爱染:“这是你狐族造的业,也是你狐族弥补罪业的一个机会,你若要放弃便也罢了,改日本君修书一封与鬼域阎君……”   “我愿意!人我救!”   爱染突然提高声量急吼吼地喊了一嗓子,把炎颜都唬了一跳。   然后炎颜扭头就看见爱染并着两只前爪伏在地上,用力摇晃着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这模样跟吨巴跟她撒娇乞食儿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炎颜一脑门黑线……   爱染你这忘了你是青丘的神君,狐族的共主了吧?   你可早不是只单纯的狐狸了。   可是爱染却没半点不好意思的觉悟。   见沧华没再说话,爱染欢天喜地地抬起爪子,将那团光里笼罩的白雾殿弟子全收进它自己的秘境里去了。   收完还人立起来,用两只前爪作了几个揖。   简直跟泰迪作揖一模一样。   这狗腿样儿啊,炎颜觉得要是沧华不这么高冷,这狐狸八成得跳过去舔他几口。   哦,好像不行。   爱染是只母狐狸,沧华这条九尾龙……公的。   放出鼎里关的人,爱染在这边的事儿算是彻底了结,只等救活那些人送回白雾殿,便能回青丘去了。   再三道谢,爱染转身就要走,却听沧华淡淡道:“你家晚辈惹出这事儿至此虽算了结,但阴司鬼域到底因为这件事添了许多麻烦,回头叫你家里那只小狐狸去阎君那边帮忙打个下手。日后本君见他,也方便为你狐族说话。”   爱染愣了一瞬,立马红了眼圈,重重向沧华叩首行礼:“多谢帝君,小神这就打发不肖子孙前往阴司鬼域,帝君对我狐族大恩,爱染没齿不忘。日后帝君有何差遣,爱染一定肝脑涂地……”   又叩了三叩,爱染倒退着身子恭恭敬敬去了。   炎颜默默地看向沧华。   最后那番话她听明白了,沧华叫爱染打发小狐狸去阴司鬼域帮工,这是为以后他亲自出面给狐族求情埋个伏笔,也是对天下狐族网开一面。   沧华虽是执掌这一方道证的大神祇,却也有法外柔情的一面。   若一味打压狐族,当真千年不令这一族得道,自另有别的妖族趁机起势,势力不均,纷争必起。   上位者哪个不懂权衡之术?   尤其沧华执政那数万年间,她听白泽说当时山海大界河清海晏,昌泰兴隆,可见沧华之手腕。   若只懂得一味打压,早成了尸山血海,三界炼狱。   “余下这个,你打算怎样处置?”   就在炎颜走神的时候,听见沧华温和询问。   炎颜回神,低头看向下方。   见那破破烂烂的大鼎竟仍灼浪翻滚,一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   炎颜皱眉:“这路子都烂了咋还不熄?它这是自己不会灭么?”   这大炉子八成坏了。   沧华摇头:“这天地熔炉是朱雀的不错,但其中禁制已被动过手脚,否则不会连爱染都无法制约。”   说完,沧华顿了顿:“它内里那个禁制封印的能量耗光,自会停歇,只不过届时下方这山头恐怕就不复存在了。这宗门与你的白雾殿有旧日恩怨,如何处置,你自己拿主意罢。”   炎颜立马就明白了,沧华这是给她留个报仇的机会。   只要她点个头,沧华便转身离去,任由这大鼎压垮轮回堂整个山头。   至此往后,不光先前白雾殿死去那些弟子的仇全部得报,就连日后跟白雾殿竞争的对手,也彻底一笔勾销。   可谓一了百了!   可是,炎颜却轻轻摇了摇头:“还是停了吧,毕竟轮回堂多数弟子是无辜的。少造杀业,也算给我白雾殿积阴德啦。”   沧华看了炎颜一眼,什么也没说,缓缓将手伸到了她面前。   炎颜低头看着沧华伸过来的手掌,沉默了半晌,问:“……收拾这鼎……还要额外收费?”   她有些犹豫了。   刚才那番话说的大义凛然的,这会儿再收回来倒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沧华的出场费肯定便宜不了,她要实在出不起,不行就……   “烈山鼎拿来!”   沧华语气里少有地带着明显的不耐,还有点恼。   他就特好奇炎颜从前到底是在什么环境里长这大的。   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挺识大体顾大局,甚至比一些神祇都想得通透。   可是只要跟她要钱,就像跟她要命似得!   沧华实在难以理解她一个拥有须弥境的人,为何偏生把这些世间俗物看得这般要紧。   沧华成天听她将一个叫做“价值观”的玩意儿挂嘴上,可是沧华深觉,炎颜的价值观才真该好生矫正一下。   就在沧华琢磨抽空给炎颜上堂山海界价值观课的时候,炎颜已经干脆利落地把烈山鼎摆在了沧华的面前。   沧华呡了呡唇。   除了拿钱,要其他的这姑娘一向都特利落。   难得见天日的烈山鼎一出来就显得特别兴奋。   “哎呀,鼎爷终于又见天日啦……哎呀,这儿还有一个鼎……” 第779章 大鼎怼大鼎   这儿还有一个鼎……   所以,这两个人把它弄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看见天地熔炉的那一刻,一向话痨的烈山鼎眨巴着青铜鼎身上的大兽眼,突然不吭声了。   因为它心里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然后,沧华开口了:“吞了它。”   烈山鼎:“吞……谁?”   咣噹!   烈山鼎的一条小短腿儿崴了一下。   鼎腿有点软。   帝君能不能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是让谁吞谁啊喂!   不带吓唬鼎的。   可是帝君一向话少,只吩咐一句就不再说别的了。   烈山鼎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旁边的炎颜……   然后它发现炎颜居然在偷笑。   烈山鼎的内心瞬间崩溃,忍不住就嚷嚷起来:“都啥时候了,炎丫头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还有没有良心!”   “老鼎平日里可没少在帝君跟前替你说好话,以往也没少替你解围,还帮着你炼丹,给狌狌们授业。眼下这种关键时候你居然笑,你也忍心……”   死丫头太没心没肺了!   这一刻,烈山鼎觉得自己那颗本就不太热乎的心更凉了,透透的!   被老鼎吼出来,炎颜才强忍住笑,把裂开的嘴角收了收。   伸手轻轻抚摸烈山鼎篆着萱草纹的古拙鼎缘,炎颜温和乖哄:“别怕,请你出来自然是让你收拾那个不听话的大家伙,怎么可能让它吞掉你?我们都这么喜欢你,肯定舍不得啊。”   她刚才之所以笑,是因为烈山鼎平日在须弥经里嚣张跋扈惯了,实在难得看见它底虚发怂的样子,突然觉得这老鼎还挺可爱。   听炎颜这么说,烈山鼎悄悄地松口气,但碍于面子却挺着鼎身硬气道:“谁,谁害怕了?我那是害怕么?我那是伤心好不好。这要是别人也便罢了,炎丫头你要这么对老鼎,老鼎可真太伤心啦,人间不值了都……”   前半句是硬气话,说到最烈山鼎却是带了几分真性情的。   自打被炎颜带回须弥境,烈山鼎也算看着炎颜一步步走过来。   老鼎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性格爽落,聪明能干的女娃娃。   不然就凭它备懒挑剔又爱嚼毛的性子,想让它主动帮着炼丹?门儿都没有!   但凡能修出器灵的宝器神兵,哪件没点脾性?   不过今天可不是它老鼎故意备懒,实在是眼前这位,啊不,这鼎,它也是个不一般的鼎。   这鼎虽也不常露面,可是在诸神仙里头,可比他烈山的名头还要响亮!   这可是堂堂朱雀大人的神兵。   烈山鼎颇忌惮地瞥了眼熊熊燃烧的天地熔炉,赫然发现鼎上的盖子连带最上头的两层全都给砸没了。   它虽有些吃惊谁这大胆子把这鼎盖给砸个稀烂,可是它还是不敢贸然上前招惹。   沧华:“且去无妨。你体内熔的是本君的焚天火,透出的气息自然也是本君的气息,就算朱雀亲自找来,也找不到你头上。”   听见沧华这么说,烈山鼎马上就有了底气,嘿笑:“得嘞!有帝君这句话,鼎爷今儿就给你们亮一亮鼎爷的本事!”   炎颜两只手扒着青色的结界璧,兴奋地几乎把鼻尖都贴到上头。   她也挺好奇,收拾这大炉子为啥要用另个大炉子?   本来想靠近些看,可惜刚才烈山鼎那话刚说完,沧华就又弄了个泡泡把她给关了起来。   这明显是对她能力的彻底不信任。   不过炎颜这时候特别乖,她晓得自己的本事,要不给她罩上,估计待会儿两个鼎打起来,鼎没事呢,她先就灰飞烟灭了。   烈山鼎刚说完,青铜鼎身骤然暴涨,眨眼与那撑天立地的天地熔炉一般大小。   自鼎口喷出青紫色火焰熊熊然呈泼天之势。   天地熔炉似乎感受到了来自烈山鼎的威胁,原本被青木之力压制的火焰也开始暴涨,几乎与烈山鼎成对立之势。   见对方抬起势头,烈山鼎把庞大的鼎身一晃:“嘿嘿,这是跟你鼎爷叫上板了!”   说话间,鼎口烈焰再次拔高,同时烈山鼎已经十分庞大的鼎身竟再次猛长。   “法天象地!”   自烈山鼎的鼎口中发出闷雷沉沉的轰隆声。   此时的烈山鼎,庞大的鼎身在天地熔炉面前也已成了一座巍峨山岳。   鼎身上的兽面已经不再活动,整个鼎身沐浴在青紫色的烈焰中。   青铜的鼎身上所有斑斑锈痕皆被炙烈火焰彻底洗炼,整个大鼎犹如浴火重生。   鼎口处的紫色火焰翻滚如云舒云卷,渐渐形成一个火焰旋涡,涡口正对着天地熔炉。   肉眼可见的,裹挟在天地熔炉周身的赤红烈焰被吸入鼎腹,天地熔炉的气势瞬间被压制了一大截。   炎颜怔怔地望着身形庞大的烈山鼎。   沧华没出手,这全是烈山鼎自己的本事。   难怪被誉为神器,平时大大咧咧还话痨的老鼎,真正上场时竟是这般霸气侧漏。   被压制的天地熔炉也不服气,鼎身虽然没长大,却明显比刚才旋转速度快了许多,周围气息疯狂向敞开的鼎口翻滚涌入。   甚至刚才被沧华神力催生的参天巨树,也被强大气流裹挟连根拔起,一股脑全被吞入烈焰磅礴的鼎腹中。   天地熔炉的焰头再一次恢复了最初的炽烈。   炎颜惊恐地瞪大眼,因为她看见周围群山峻岭中的植物大片大片枯竭死亡,动物也成群死去。   原本的葱茏沃野,顷刻化作千里赤壁……   “天地熔炉在急剧吸取这一方的炁息,再这么下去,这一片大陆都得被它毁了!”   炎颜的声音有些急促。   对抗中的烈山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震撼天地的轰隆声再次自鼎腹中传出来:“此物吸取灵炁太过霸道,这么下去要祸害一方啊!”   沧华容色平静,缓缓道:“既无法收拾,那就打烂吧。”   “得令!”烈山鼎一声暴喝,庞大的鼎身猛然倾斜,朝着天地熔炉就撞了上去。   此时的烈山鼎比天地熔炉大出许多,这拼尽全力的一撞,炎颜觉得天地熔炉估计就得给压扁了。   烈山鼎自己也是信心满满,横着鼎身就狠狠撞在天地熔炉的塔身上。 第780章 再砸!   炎颜兴奋地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着两个剧烈相撞的大鼎。   然后,她就看见天地熔炉剧烈晃了好几下。   然后,啥事儿没有!   炎颜愣!   靠在天地熔炉上的烈山鼎也愣了!   这货怎么硬的么?   而就在烈山鼎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地熔炉的周身突然有褚红色的夺目直焰喷薄而出。   直焰喷射犹如一条刚猛的火舌,添上烈山鼎的瞬间,半个鼎身霎时变得赤红透明,竟有铜汁自烈山鼎的边缘缓缓流淌。   烈山鼎一声哀嚎,赶紧挪开了扛在天地熔炉上的鼎身。   炎颜都看呆了   这家伙的火焰竟然把烈山鼎直接烤熔了。   不愧是朱雀的本命法器。   太厉害了!   烈山鼎口中发出轰隆哀嚎:“帝君不行啊,这是南帝的涅槃业火,这焰太硬,老鼎扛不住啊!”   天空“轰轰”一阵巨大的嗡鸣,是大烈山鼎痛苦的叫声。   因为鼎身太庞大,下面的炎颜听这说话声感觉像打雷,耳鼓难受极了。   亲眼目睹了天地熔炉的厉害,炎颜至此方知,沧华刚才那看似轻而易举的一击,其中蕴含着怎样难以想象的霸道威能。   沧华眉宇间终于显出几分不耐烦,对烈山鼎道:“回来吧。”   “嗳!”   烈山鼎答地特干脆利落,鼎身迅速缩回原来的大小,脚步欢快地一溜小跑就蹦跶回沧华身边。   恢复到原先的大小,烈山鼎身上的青铜兽面又恢复了平日的活泛,兽嘴一瘪满脸遗憾:   “太可惜了,帝君想让我吞掉这鼎,借以增强实力,可惜啊,朱雀大人的火种太强,我老鼎眼下恢复的这点修为还差些火候。”   感慨完,烈山鼎充满期待地望向沧华:“帝君打算如何应对这颗烫手的山芋?”   炎颜也好奇看向沧华。   沧华长眉微挑:“如何应对?本君方才不是已经说了。”   沧华的尾音还没落,烈山鼎突然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好像被人给倒着提溜了起来。   等被抡到半空,烈山鼎才后知后觉发现,是沧华刚才说话的时候顺手握住了它的一条鼎腿儿。   然后,在炎颜目瞪口呆中,沧华握着烈山鼎的一条腿儿,抡圆了照着下面的天地熔炉就拍了下去。   看沧华那轻松的表情,炎颜觉得就跟拿砖头砸个核桃似得。   “哐!”横空一声爆响。   巨大的天地熔炉就像一只被砸爆的巨型炮弹,瞬间化作一团炙热的大火球,烈焰和黑烟一起翻滚腾起,几乎遮蔽半边天。   炎颜抬头看向直冲九霄的浓黑火光,喃喃道:“这么厉害的大家伙,居然真的没有实质。”   沧华:“天地熔炉是朱雀的法器不假,但这只是她绘的一个符箓,其内有朱雀注入的她自身的精血,这符箓有天地熔炉之功,却并无其质。”   炎颜慢悠悠点了下头。   意思她听懂了,就是说这大炉子虽然也是个真的,只不过是个一次性的。   但这一次性的威力也够生猛的了。   这要是南方帝君的大炉子真身爆发起来,还不得把整个山海界都点着了?   沧华顺手把烈山鼎一丢:“砸烂了,这回能收了!”   “没问题帝君!谢谢帝君!”   烈山鼎再次幻化出刚才的火龙卷,将天地熔炉爆出的熊熊火团全部收入鼎腹。   最后一缕火焰收尽,天空终于恢复了一片晴朗风清。   大概是今天吸收的火焰太多,烈山鼎重重打了个嗝,鼎口冒出一缕黑烟。   烈山鼎抖了抖鼎身,炉火内原本不相容的焚天紫火和涅槃业火就好像没搅拌匀的蜂蜜和水,很快被调停地平静和谐。   这也是烈山鼎的本事之一。   甭管多少种厉害的火,只要被它收进去就都能给糅在一起,最后变成属于它自己的火。   就在两种火焰结合的时候,鼎身上刚才被融化的那一角也迅速恢复,很快恢复了本来模样。   只不过刚买回来时候那一身斑斑锈迹已不复存在,此刻的烈山鼎已焕然一新,周身泛着青铜特有的墨蓝色厚重的金属光泽,端庄又大气,漂亮极了。   烈山鼎晃着鼎身对炎颜咧嘴笑道:“小炎颜,经今日一战,往后你就更不缺丹药啦!”   “有了帝君的焚天紫火和朱雀大人涅槃业火这两个大火种的加持,你就是再收几个宗门,老鼎也能给你供得上丹药!”   烈山鼎今天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虽然它自身的势力尚未恢复到当年的巅峰状态,可是眼下拥有的火种,却比当年跟在烈山氏大神身边那会儿还要厉害。   同时融合青帝的焚天紫火和朱雀大人的涅槃业火,它腹中火焰绝对算得上山海界头独份儿。   炎颜曾说过一句话,烈山鼎当时听了觉得特有道理,炎颜说:觉得自己特牛逼的人都是傻逼。   可是今天,烈山鼎觉得自己身为一个鼎,绝对算此界最牛逼的鼎。   但它绝对不是傻逼!   收拾完天地熔炉,这边的事儿也算彻底了结了,炎颜见沧华仍没进须弥境的意思,轻声提点:“沧华,该去追兔子石了。”   沧华垂下眼帘,面色带着些微的不渝,语声凉薄:“事儿都完了还不赶紧出来,还要本君亲自请么?”   沧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把炎颜和烈山鼎唬地大眼瞪小眼。   谁?   这大胆子?   居然还得沧华亲自请!   炎颜和烈山鼎皆好奇四下寻找,发现不远处一处特别茂盛的树林里,有几棵参天巨木齐齐晃了几下,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然后,俩人就看见自林地的边缘,慢吞吞伸出一截浅青色的翅膀……   炎颜:“这是啥鸟?”   烈山鼎摇头:“不清楚,不过既然是个鸟形,为何不飞,要在地上爬?”   两人这会儿的注意力全被那突兀出现的一截翅膀吸引,都没发现沧华的脸又沉了沉。   “这些年你倒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沧华刚说完,炎颜就看见那伸出一截翅膀的地方,又伸出一只同色系的蹄子……   炎颜和烈山鼎:“……”   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比大姑娘上花轿还磨蹭,就特么想过去一把拽出来。   沧华长眉一拧:“有完没完!” 第781章 说好的兔子呢?   “刷!”   炎颜和烈山鼎只觉眼前一道青光呈月牙形划过,然后面前就多了只长着翅膀的马……   天马!   炎颜和烈山鼎吃惊地瞪大眼。   在两人惊异的目光中,天马小心翼翼迈着精致纤细的四蹄,行至沧华座前。   抖了抖整齐柔软的马鬃,马头深深低垂下去:“房日兔见过大人。”   房……房日兔?!   炎颜和烈山鼎再一次瞪大眼。   房日兔不是兔么?   怎么成马了?   说好的兔子呢?   看着眼前跟兔子半毛关系没有的天马……   炎颜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沧华倚在莲台上,长眸微睨:“你这一觉睡的倒酣。”   房日兔两只前蹄直打颤,想跪下可是此刻是原身又特别扭,只得哆嗦着蹄子战战兢兢回话:“是……呃,不是!其实,属下这些日也隐约察觉到帝君的气息。只是,属下,属下不敢……”   已经从大泡泡里被放出来的炎颜,走过来拍了把天马的大翅膀:“喂!你不会变成人形么?”   人家豪迈可一露脸就是人呢。   天马回头吃惊地看了炎颜一眼,继而目露恍然,随后周身突然泛起一层青光……   青光褪去,自光影里现出一位斯文隽秀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生得面皮儿白皙,修眉长目,束发以黛青的文生公子巾,身着紫藤暗纹的锦绣长袍,腰间缀着一块青碧色的玉佩,上面古体镌刻着“房日兔”的星宿名号。   幻回了人形,房日兔撩前襟在沧华面前恭敬跪拜:“房日兔参见帝君。”   沧华垂目,语气清清淡淡的:“不敢?她身上的青木气息与本君的有异?”   沧华没让起来,房日兔跪在地上没敢动,只扭头看向炎颜,眼神有点复杂。   这姑娘他见过。   他记得有天晚上,她在函湘宫拍卖行里不知道干什么,从她身上散逸出来过帝君的气息。   那天晚上他也曾悄悄放出神识去查看,可是却看见她使用空间之力。   最重要的是,这姑娘一看见他的那缕神识就开始拼命狂追。   房日兔吓地赶紧遁了,以后就彻底不敢露面了。   对上房日兔看向自己的目光,炎颜拧眉:“你怕我。”   是个肯定句。   房日兔赶紧收回目光,低着头恭恭敬敬:“不敢。”   炎颜气笑了:“不敢怕我?”   房日兔拧了下眉头:“是不敢出来。”   炎颜无语:“怎么说你也是个堂堂星宿,且还是沧华的副星。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你咋这么怂?你好意思这么怂!”   房日兔被说的有点挂不住,红了脸,小声怼了一句:“这跟怂不怂有什么关系?”   然后又嫌弃地扫了炎颜一眼:“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窝囊兔子还看不起人了,炎颜秀目一瞪:“我是不懂,要不是你睡得死沉死沉的,我们能费这大周折?你晓不晓得为把你找回来,我们费了多大事!”   “你个堂堂的星宿,星辰之力还是须尾俱全的,你多试试,我能把你吃了?”   想起无端经历这么多糟心事,还耽搁了那么久,全是为了把这家伙找出来,炎颜就一肚子火。   这家伙明明一点星辰力量都没损失,而且还保留着完整的星辰之力,就是胆子太小了,死活不肯露面。   要不是沧华亲自现身,这货怕还窝在那石头壳子里睡觉呢。   房日兔显然是个脸皮儿薄的,被炎颜数落的耳朵都红了,却明显带着不服气,突然大声反驳:“事情根本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   炎颜愣了愣,也看出房日兔这是明显有隐情。   她正准备开口问,烈山鼎用一个角轻轻捧了下她的胳膊。   炎颜准备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烈山鼎给她传音:“虽说房日兔是有点胆小,可能升为副星,都不是简单人物。他此刻不说大约有他的隐情,或是不便此刻说出来,莫要再问。”   炎颜应了一声,侧目看向莲台上的沧华。   果然见沧华面上的不悦也缓和了不少,炎颜立刻就明白了,沧华心理肯定也知道房日兔有隐情。   瞥了眼不远处的山头,沧华道:“这些事就由你来处理吧,活干完了随颜来见本君。”   房日兔终于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应声。   沧华说完,莲花就开始缓缓闭合,渐渐消弭于虚空。   炎颜望着沧华消失的地方,轻轻叹了一声:“真希望沧华能早日出须弥境。”   有沧华在,安全感简直爆棚。   炎颜觉得不光她自己有安全感,大概这方世界都有与她有同感。   烈山鼎青铜兽目静静望着炎颜:“炎丫头,老鼎想问你句真心话。”   炎颜侧目看向烈山鼎:“有话直说嘛,这么客气干啥。”   烈山鼎青铜兽面虽然不是特别严肃,但这会儿看上去也是难得的一本正经。   “炎丫头,老鼎一直想问你句掏心窝子话,等将来到了归墟,把帝君的魂识自须弥境里放出去之后,你有何打算?”   烈山鼎其实早就知道炎颜要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它并没说出来。   就算懦弱一回,不想面对事实,可是它忍不住还是想知道炎颜的想法。   主要还是实在舍不得。   炎颜转过身,随意往老鼎身上一靠,缓缓道:“在须弥境里待了这么久,想必你早就知道我来历了。”   烈山鼎没吭声。   炎颜低下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划拉脚下的土地:“我的家人,还有我自己,全都在那个世界……”   话说到这儿炎颜没往下说。   她知道,凭烈山鼎的聪明,它肯定知道了她的想法。   烈山鼎果然也没再问,只慢慢地说了句:“炎,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拥有须弥境?”   炎颜:“……”   难道不是穿越标配金手指?   不过她肯定不能跟烈山鼎说这个。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烈山鼎,啥也没说。   烈山鼎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事儿吧,可能没你想的这么简单,反正往归墟尚有一程,且等到时候再说罢。”   炎颜微蹙黛眉,转过身,手撑着烈山鼎的鼎沿,语气显得有些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782章 释厄族   就在炎颜质问烈山鼎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悠扬的嘶鸣。   炎颜和烈山鼎同时侧目看去,就见房日兔四蹄翻腾,偌大的翅膀完全展开,绕着附近几个山头飞腾了几圈。   在它的身后,有浓郁的木之力泼洒向崇山峻岭……   刚才还赤壁千里的焦土,顷刻恢复了原本的馥郁葱茏,林间又现鸟飞兽走,欣欣向荣。   这就是木之力。   给万物以生的希望。   是名:万物生。   收拾完天地熔炉造下的烂摊子,飞马扑腾着青白羽翼向炎颜和烈山鼎这边飞来。   烈山鼎也不愿与炎颜多说,毕竟中间还隔着沧华。   看见房日兔折返归来,烈山鼎便闭了嘴。   它怕炎颜心里存着事,呲开兽口露出平日里皮了吧唧的笑:“反正是好事,等日后帝君他老人家自会说与你。你也别多想,老鼎这么问,就是舍不得你。”   说完,烈山鼎转过鼎身,背对着炎颜:“哎,人都说越老越没出息,大约鼎也是这样吧。”   炎颜心升暖意,伸手抱住烈山鼎半边凸出的鼎耳:“我也舍不得你们。”   “嗒嗒!”   清脆的蹄音落地,房日兔再次由天马变回少年公子。   炎颜便将一马一鼎带入了须弥境。   这边的事情已经了解,房日兔也已回归,炎颜不必再去追契无忌,便着急去追赶商队。   毕承和沈煜云他们还在为她提心吊胆呢。   炎颜在须弥境里没多待,把两只领进来就出去了。   星辰龛前就只剩下房日兔和烈山鼎。   沧华示意房日兔在茶桌对面坐在。   他身下斜倚的老木兰树就像伸懒腰似得,偌大的树枝慢慢延伸,将星辰龛与须弥境阻隔开。   烈山鼎知道,这其实就是沧华已经布下了结界,丝丝和邓文明他们便都听不见这树墙内的动静。   这同时说明,沧华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房日兔有隐情。   此刻的房日兔正襟危坐,容色肃然,目色清明,与刚才在外面初见炎颜时候的气质已既然不同。   整个人透着一股精明仔细的干练。   房日兔拱手:“望帝君宽恕,属下确实早感应到帝君的气息,也曾多次试探,只是,因属下降落之处实在特殊,属下实不敢轻举妄动。”   沧华轻轻颔首:“说吧。”   房日兔盘膝而坐,后背挺地笔直:“回帝君,钜燕堡与别处,这座城中有多处细碎的空间缝隙,相信帝君若能感应外物,定也有所觉察。”   沧华轻轻颔首。   房日兔继续道:“属下早年间坠落此地时,并无此异状,因此,属下为了守护星辰之力不逸散,本心不被凡尘遮蔽,属下便进入了沉睡状态。”   “等到属下再次转醒,就发现城中有了细微的空间裂痕。”   烈山鼎赶紧问:“你那次睡了多久?兴许能从你睡醒的时间推演时空裂痕产生的原因。”   房日兔略微沉吟,道:“那一次,我沉睡了……一千五百年。”   烈山鼎:“……”   烈山鼎现在已经不想再跟着只名叫兔子的马唠嗑了。   帝君他老人家统共就陨了三千年,这兔子一觉就说过去一半,这搁别的星宿都转世轮回好几遍了。   烈山鼎觉得兔子这已经不是睡觉了,这简直就是睡死过去了。   他现在看待这兔子,它就是死而复生的。   房日兔也知道自己头一觉睡的有点离谱,辩解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保存实力么?这不是帝君他老人家一露面我就能感应到了。”   “这要是我没睡着,混迹尘世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没准帝君他们来寻我更困难了呢。”   烈山鼎朝天翻了记白眼:“你当这回就不困难么?你这话可千万别叫炎丫头听见,当心她拿鞭子抽你。”   房日兔自然不知这个中的所有缘故,被烈山鼎抢白,当着帝君的面又不敢反驳,一脸委屈地继续往下说。   “属下当时察觉到那处空间裂痕,知不能令其扩大,便用灵炁暂时将其封住。之后没过多久,属下便又陷入了沉睡……”   这回老鼎不等房日兔说完就打断了它的话:   “行了!我知道了,你这一觉又睡过去一千五百年,两觉加一起正好三千年。得,帝君去了的这三千年,就被你直接睡过去了,等你一觉再醒来,正好,帝君回来了!”   这回,连沧华也若有所思看过来。   房日兔虽说怯懦,人却极精明,以往归墟的内务他没少帮着沧华料理,偶尔有外事,沧华也很放心交给他去办。   可这办事稳妥归稳妥,睡了整整三千年……这确实有点离谱。   沧华觉得这已经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怯懦,这就有点窝囊了。   嗯,往后得了机会,房日兔这胆识还是得好生锤炼锤炼!   房日兔也察觉到了沧华的表情变化,又涨红了脸,急切反驳:“第二次我没睡一千五百年!”   烈山鼎挑眉:“哦,那你说说你第二觉睡了多少年。”   房日兔:“我第二觉只睡了一千四百九十五年!”   烈山鼎:“……”   就比上一觉少了五年!   这嗑彻底没法唠了!   房日兔见烈山鼎瞪眼看着自己没吭声,立马一脸嘚瑟:“怎么样?你猜错了!”   烈山鼎:“嗯,你可真有出息!这须弥境塌了我都不服,我就服你!”   房日兔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继续对上座的沧华回禀:“可是这一次属下再醒来,就发现钜燕堡城中的空间裂痕更多了,而且比先前的好要大了许多!”   沧华面无表情:“会不会跟你在此地有关?毕竟你身上携带有完整的东方星宿之力,如此强大的青木之力,与此界中其他地域的青木之力出现不均衡的状态,故此拉扯空间出现裂痕。”   说完,沧华缓缓道:“毕竟春去已久,大结界眼下已变得十分脆弱。”   房日兔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最初属下也是这么认为,是以,属下这一次并没再睡。空间裂痕非同小可,属下需仔细镇守此地。”   烈山鼎:“嗯,算你还有点心眼儿。”   这次房日兔没顾上理会烈山鼎的挖苦,严肃道:“属下这次感应到了当年释厄族的气息!” 第783章 总想方设法干掉对方的父子俩   这嗑是彻底没法唠了!   烈山鼎已经懒得再搭理房日兔。   房日兔见烈山鼎瞪眼看着自己不言语了,立马就开始嘚瑟:“怎么样?你猜错了吧!”   烈山鼎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嗯,你可真有出息!须弥境塌了我都不扶,就服你!”   房日兔也听不太懂这句话到底是褒还是贬,得意地下巴抬得高高的,转回头继续与沧华恭敬回话:   “这次属下再醒来,就发现钜燕堡这地方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首先这地方多出一个城,许多人族世家迁移到城中居住,且属下还发现城中竟然又多了好几处空间裂痕!”   沧华面无表情:“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跟你这个星宿降落在此地有关?”   房日兔一脸懵逼。   他还修补过空间裂痕呢,这事儿咋还怪他头了?   沧华:“你身上有完整的东方星宿力量,如此强大的青木之力,与此界中其他地域的青木之力会出现明显的灵力属性蕴含不均状态。”   “而大结界本身自带均衡界内灵力的作用,因此,与其他地域的结界常年相互拉扯,便有可能出现裂痕。”   解释完,沧华轻声说了句:“毕竟春去已久,大结界眼下已十分脆弱。”   房日兔显然没想到这一点,顿时一脸恍然,随即又表情严肃道:“帝君说的这一点属下倒是没想到,不过属下这一次很谨慎,没再睡觉。”   烈山鼎嗤笑:“呵呵,这还像个话,亏你还记得自己身负星宿重任,算有点心眼儿。”   房日兔满脸自豪:“那是当然,本星君一向最能拎得清孰重孰轻!”   烈山鼎撇了撇嘴。   这就是个糠萝卜,禁不得一点刮(夸),典型的给点颜色就灿烂的玩意。   房日兔没留意烈山鼎鄙视的眼神,转回头继续向沧华汇报:“属下没沉睡的这些年,发现此地果然有蹊跷。首先就是建造此城的契府那个小孩子……”   烈山鼎一下就听出了关键点,顺着话追问:“你是说,把钜燕堡打造地这么繁华的并非契府的势力?是契府那个毛孩子契无忌?”   房日兔重重点头:“没错,是契无忌!且据我所知,契无忌打造钜燕堡几乎没动用契府的财势,基本就他自己建起来的。”   “并且契无忌似与他父亲关系不睦。契府老爷是前二年间才得知此地,契府老爷也是那年才头一次涉足钜燕堡。”   烈山鼎有些意外:“我头回见那小子就觉得这小毛孩子家的心眼儿忒多,倒是个能干的。”   房日兔点头:“契府的这个小孩子的确心思诡诈,他背着他老子不知在钜燕堡鼓捣什么。上回他老子过来搜查了多日也没找出他藏的东西,倒是发现了我故意显化的兔子石。”   “他们大约是感应到了我显化那石头上散逸出来的星辰气息,就打算把我带回契府去。只是他们并不清楚我无法离开陨落之地,更没想到我能自己回来。”   说道最后,房日兔又忍不住感慨:“要说还是契无忌这小子脑子好使,他居然想到我可能回来了这里,并且还找到了我当年陨落时的那块粝石。他老子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沧华:“所以,这次契无忌来钜燕堡,是专程冲着你来的?”   房日兔皱眉:“他是不是专门冲属下来的属下不知,但从这次之事来看,他一方面确实想把我带走,另一方面好像也是为了引他父亲的眼线上钩。”   说完,房日兔摇头叹息:“这父子俩也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总是想方设法干掉对方。”   最后房日兔还忍不住感慨:“所以人族的世界不能待久,待久了我们这些星辰的心性必然被蒙蔽,这些乱糟糟的关系琢磨起来实在太耗费心神,还是归墟清净,没这等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烈山鼎斜眼看着房日兔:“说来说去,除了契府父子不睦这点破事儿,我也没听出啥有用的玩意。一小孩子就把你吓地不敢过来找帝君了?那炎丫头刚才说的没错呀,你是挺怂的。”   房日兔脸又红了:“本星君话还没说完呢,你能不能别老打岔!”   烈山鼎:“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房日兔瞪着烈山鼎,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总觉得这老鼎说出的话怪怪的,且还特气人。   对,就跟刚才带他们进来的那个姑娘一模一样!   狠狠瞪了烈山鼎一眼,房日兔继续说:“契无忌府上不知有什么人会空间术法,能将生灵困入其府内,就连我这拥有星辰力量的星宿都出不去,若非这一次契无忌带我离开契府,我亦无可奈何。我最多只能从契府进入函湘宫,不然属下也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沧华眉心微动:“你的意思是,契府的结界用的也是空间力量,并且还很强大。”   契府的蜂巢结界其实沧华第一次接触就有所察觉,只是他无法确定,今日总算得以印证。   房日兔立刻点头:“帝君圣明!契府内确实有可操控空间力量之物,只是属下始终未见过那物,不知是人还是妖。”   烈山鼎总算彻底了然:“所以,你第一次见到炎丫头,发现她也拥有空间力量,以为她跟契府那小子是一伙儿的,才不敢再去找她。”   房日兔点头:“既然我脱不得身,就说明契府的空间力量在我星辰力量之上,我不得已,只得按兵不动,伺机脱出契府。”   听完房日兔说的这些,沧华没说话。   他忽而想起炎颜闯石头仓库的那晚,在结界附近出现的那只独眼兽……   就在沧华沉默的时候,房日兔又开口了:“还有一事。某日晚间,我在契府里感应到了释厄族的气息。”   房日兔这句一出口,烈山鼎的鼎身都禁不住晃了两下。   鼎身上青铜兽目瞪地浑圆:“这可不是说着耍的!”   房日兔点头,目光跟老鼎同样沉重:“是,我怎会忘掉这个族类的气息!”   说这句话的时候,房日兔原本白皙斯文的面孔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眼睛里有抑制不住的愤怒火焰,仿佛跟这个族类有血海深仇……   烈山鼎惊恐地望向沧华。   沧华容色清淡,阖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第784章 天地熔炉再次点燃   “少爷,在那边!”   危魑指着山脚下不远处惊喜叫道。   立在山崖另一侧的契无忌闻言,转身疾步走过来,向危魑手指的方向眺望。   果然看见薄霭笼罩下若隐若现的轮回堂山门。   找到了轮回堂,契无忌却并没马上过去,而是站在原地向四下逡巡。   轮回堂他来过不知多少回,位置绝对不会弄错。   刚才他们寻来的方向分明没错,却在这一带山岭中寻找了许多遍不见其踪。   轮回堂就像整个宗门凭空消失了,此刻又突然莫名出现……   契无忌眉头紧锁:“刚才肯定是有什么遮蔽了轮回堂,导致我们这么久没找到。”   危魑惊诧:“莫不是咱们遇到会鬼打墙的大妖怪了?”   斧头拧着眉头摇头:“应当不是,我并没感受到妖气。”   斧头面色严肃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   不光没感应到妖气,他也没感应到修士的气息。   这就有点麻烦了……   斧头看向契无忌,果然见契无忌也同样少见的神态严肃。   他们都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是修士,对方比斧头的修为还要高,肯定在化神后期大圆满之上。   对方很有可能是合道期的修为。   可是整个东方大陆,合道期的修士就那数得着的那几位,全是不太好惹的几方势力……   如果兔子石被这几方势力其中之一夺走,是契无忌最不愿面对的结果。   契无忌阴着脸不说话,唤来大仙鹤,踏上鹤背直奔轮回堂。   轮回堂此时宗门一片寂静。   这些天不眠不休守在天地熔炉阵法旁边的宗主邵嘉应,众长老弟子,还有一直坐镇阵眼的化神境凌虚子,此刻正全瘫在大阵旁边休息。   连各人的居处都懒得挪回去,众人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个个面带菜色,瘦骨嶙峋,憔悴不堪。   就连契无忌乍见轮回堂的这群修士,都有些意外。   他觉得自己这不像进了修仙宗门,倒有点像踏进丐帮的意思。   邵嘉应显然也没想到契无忌会这个时候亲临轮回堂。   尽管累地一步都不想动,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过来与契无忌相见。   “不知少主亲临,有失远迎。不知少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邵嘉应掸了掸身上的微灰,向前抱拳拱手,脸上同时带着温和谦逊的笑。   尽管脸色难看了点,不过邵嘉应的礼数倒是做得足足的,一点没堕轮回堂宗主的体面。   危魑和斧头其实都挺讨厌邵嘉应,总觉得这人一点不实诚。   用炎姑娘的话就是挺能装。   契无忌朝阵法上空看了一眼,问:“天地熔炉哪儿去了?”   邵嘉应:“……”   这位爷倒是直接,连句寒暄都没有,没看见他们这帮人都累得没人样了!   “这个,不清楚。”邵嘉应低低地说了句。   听出邵嘉应话里有点不高兴,危魑冷嗤:“邵宗主这是挑理了?嫌我家少主没先问候你宗门境况。”   邵嘉应脸上的笑始终谦和有礼:“不敢,我这小宗岂敢劳动契府少主人挂怀。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俩人说话的时候,契无忌踱步向不远处的大阵走去。   此时的大阵已经熄灭,地上空留着阵法灼烧过的痕迹。   契无忌走到大阵的旁边,就站在阵法灼出来的痕迹的旁边,目光平静地打量面前仍旧形态完整的大阵。   然后,契无忌伸出一根手指,开始慢吞吞地写字……   危魑冷哼:“你最好是实话实说,不然,当心我家少主再给你把这才熄灭的大阵重新点燃了。”   听见这话,邵嘉应立马变了脸色,转身就要去追契无忌。   他刚转过身,目睹眼前一幕,腿脚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   邵嘉应转回身的时候,契无忌凌空书写的东西正好落下最后一笔。   那是个形态十分特殊的符,跟修士常写的符文有点不太一样,并且周身有黑煞气息裹挟。   身为元婴修士,又是一宗之主,邵嘉应一眼就认出来了,契无忌写的这根本就不是符,那分明是个“咒”   咒虽也是由一笔一划组成,只不过那些构成咒的笔画弯弯曲曲,不似字符看上去横平竖直,刚正不阿。   咒的笔画看上去有点像虫子,并且咒在书写的过程中会有黑色烟雾笼罩,还不停扭曲摆动,仿若被阴邪气息催动缠绕,如同活物,看上去阴森可怖,透着股邪气。   邵嘉应出声制止的时候,契无忌刚好把写完的咒推出去。   散发着浓重黑气的咒徐徐向大阵中央的阵眼飞去,落入阵眼的瞬间,已经熄灭的大阵再次腾起炽烈火焰,一点不逊最初的磅礴气焰。   邵嘉应眼中瞬间被深深绝望替代。   到了这一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宗主颜面,巨大的紧张惊恐导致腿脚无法正常行走,他就手脚并用爬到契无忌脚边,一把将契无忌黑皮薄底靴的靴筒死死抱住。   “少主您行行好绕了我轮回堂,我刚才说的全是真的,刚才横空一声闷雷,那大鼎化作一团火云,眨眼就被大风给刮散了。”   “至于那大鼎哪儿去了,我等当真不知啊!”   契无忌身体被邵嘉应晃地微微摆动,却无动于衷,目光静静望着面前再次被点燃的大阵。   过了片刻,自中央的阵眼里渐渐升腾起一个跟天地熔炉一模一样的塔型鼎。   只不过这一只比先前那个小的多。   周围轮回堂的众人一看又复原了一个,吓地个个面色惨白,就要拔腿逃离,却发现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斧头冷眼扫向众人:“少主允许你们走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斧头的存在。   并惊恐地发现,就连凌虚子都无法感知斧头的修为。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如坠冰窟,彻底绝望。   契无忌面无表情静静凝视大阵中央出现的天地熔炉。   其实,如果此刻轮回堂众人尚存一丝理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天地熔炉并不是真正的天地熔炉。   这只不过是掬了天地熔炉存在时的一抹幻象。   天地熔炉的幻象在阵法中央缓慢地旋转,就如同它早先那样,不疾不徐,很稳,而后的某一刻,天地熔炉的旋转速度陡然开始加速。   此刻的契无忌目光仍旧平和,可是,下一息,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因为它看见天地熔炉的鼎盖突然迸裂,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狠狠砸烂。   跟着他就看见有什么东西,被一团无法看清的青色云雾包裹,自天地熔炉破掉的鼎盖里飘了出去。   契无忌黑瞳眯起。   里面的人被救走了……   姐姐! 第785章 没有人血,何以止咒   危魑和斧头来到契无忌身边的时候,见契无忌的表情比先前显得轻松了不少。   “少主找到那石头的下落了?”   危魑问的声音不大,仍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尽管契无忌的脸没刚才那么阴沉吓人,可是能将整个宗门的位置和气息完全遮蔽,连斧头都感应不到任何的修士或者妖怪,这可实在太可怕了。   面对这种对手,就算危魑也不敢掉以轻心。   斧头脸上的表情也同样严凝重   如果对手的修为连他都无法感知得到,的确有点棘手。   契无忌却没说什么,低下头,目光落在死死抱住他靴筒的邵嘉应身上……笑了。   “邵宗主真想救你的宗门?”   契无忌的语气低低地,听上去温和无害,感觉就像跟亲密好友闲话家常。   邵嘉应的神经却一点不敢松懈,毫不犹豫猛点头:“求少主开恩收回这咒,阵法千万不能再启动了,它再来一回,我轮回堂就完了!”   契无忌笑问:“邵宗主见识广博,可知这是什么?”   邵嘉应不明白契无忌为什么问这个。   契无忌既然能再次启动这阵法,邵嘉应觉得他肯定早知这是个什么阵。   都知道了为啥还要明知故问。   仰头看着唇角带笑的契无忌,邵嘉应咽了咽口水,老实回答:“是……天地熔炉。”   这是苗景辰跟他说的。   契无忌轻轻摇了摇头:“你都认出我刚才画的是个咒,怎么可能是朱雀大人的天地熔炉?你这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契无忌的表情始终很轻松,就像在随意说笑。   可是邵嘉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望着契无忌这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只觉后背寒意蹭蹭往上窜,整个身子透心的凉。   契无忌微俯下身,含笑看着邵嘉应充满惊恐的眼睛:“这个咒你不认识也正常,因为它本就不是你们人族的咒。我来告诉你他的名。”   邵嘉应此刻一颗心全都悬在契无忌的言语间,听见这话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他此刻根本就没心思仔细琢磨契无忌话里的细节。   听见说要告诉自己什么,邵嘉应赶紧殷勤点头:“少主请说,您说什么我都认真听着!”   契无忌压了声,仿若耳语:“这个咒啊,它的名字叫做‘衍’”   “衍?”   邵嘉应仰着,呆呆看着契无忌的脸,眼里尽是迷茫,随着对方的语调也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契无忌知道邵嘉应这会儿没心思仔细琢磨,浓黑的眸子里笑意更深:“还没想起来么?那我再多提醒你几个字,大衍咒,可听说过?”   大衍咒……   这个咒名邵嘉应听着像有些耳熟。   可是他此刻一心全吊在眼前的大阵上,根本就没心思琢磨与大阵无关的别的东西,径自摇头:“恕我才疏学浅,实未听闻如此高深咒法,还望少主不吝赐教。”   契无忌仰天大笑,突然猛一抬腿。   他本就力气巨大,又刻意往腿上灌了些力道,邵嘉应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狠狠甩向大阵中央的阵眼。   邵嘉应瞳孔骤缩,正要拼命调运灵炁挣扎逃脱,大阵中天地熔炉的虚影突然升起,有黑色的煞气自鼎下喷薄而出,裹挟住邵嘉应的身体就往鼎里拖拽而去。   邵嘉应周身灵炁运转,拼命抵御天地熔炉庞大的吸力。   他惊恐地瞪大眼,死死盯住契无忌。   他想说话,可是又怕绷住的一股气力,一张口就泄了,只能死死地盯着契无忌,运转全部灵炁跟背后恐怖的吸附力量拼命抗衡。   就在邵嘉应感觉体内灵炁正在迅速流失,渐渐被拖拽到大鼎底下的时候,忽而看见契无忌的嘴又动了。   契无忌的声音就响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异常清晰:“这个咒的全名叫做‘人血大衍咒’这回想起来了么?”   人血大衍咒!   这五个字,仿若一声晴天雷光轰砸在邵嘉应的神识里。   刚才他记忆里模模糊糊的记忆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邵嘉应的瞳孔瞬间充血,赤红如魔,怒瞪契无忌:“你是……异邦恶狄……蚩……”   最后一个字未来得及出口,邵嘉应身体猛地被倒卷而起,脚上头下被吸进了大鼎的底部。   就在即将没顶的一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扳住鼎底的边缘,用尽最后的力气露出整个头颅。   因为太过用力,眼珠几乎凸出。死死瞪着站在大阵边的契无忌,邵嘉应突然大吼:“与尔异邦,不共戴天!”   吼声余音还在,整个人就被彻底吸进了大鼎里。   契无忌浅浅勾着半边唇角,黑瞳始终蕴着纯净还带着几分稚气的浅笑:“都不共戴天了到现在才想起来,呵呵,你们人族的不共戴天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转回身,不再看阵法旁边那一双双惊恐的眼,对着斧头轻轻摆了摆手。   斧头双臂一震,周围狂风四起,裹住众人一股脑全抛进了大阵里。   落进大阵的轮回堂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黑煞气息席卷进了大鼎。   这一幕,仿若当初白雾殿弟子被夺命之情景重现。   只不过这一次是轮回堂。   彷如冥冥之中,轮回自有定数。   整个轮回堂终于彻底寂静。   契无忌慢慢地往外走,边走边自言自语:“人血大衍咒,不见人血,如何止咒?这些人族呵,好天真。难怪姐姐讨厌他们。姐姐那么聪明,自会厌恶这般愚蠢的人。姐姐讨厌的我也讨厌!”   跟在后面的斧头和危魑相互对视一眼,回头看向逐渐熄灭的阵法,两人皆无奈一笑。   少主这分明就是故意屠轮回堂。   这么做,多半也是为了给炎姑娘,和她的白雾殿出口气。   人血大衍咒虽可怖,可少主刚才也只是用了大衍咒中的‘光阴重述’一咒。   若当真使出大衍咒百分百的力量,那就不是轮回堂这区区几苗人能填饱的了。   不然怎会让人族修士世世代代,数千年已过仍就提及此咒恨意难平。   当年,在那座大阵中,曾祭过这方世界中一位威名赫赫的神祇的鲜血……   “少主,咱们现在还要去追那块石头么?” 第786章 话本子全是骗人的!   危魑的话打断了契无忌的思绪。   契无忌抬起头,大仙鹤正向着这边盘桓飞来……   契无忌点头,目色温柔:“那块石头在姐姐手里,我与姐姐到底有缘,少不得还需再见上一面。”   斧头皱眉:“少主何以肯定那石头就在炎姑娘的手里?”   那石头明明是自己跑的。   而且斧头私心是极不愿意看见这俩人闹别扭。   他随侍契无忌身侧这么多年,难得见他遇上一个肯放进心里的人儿。   斧头其实是很乐见其成的。   尽管炎姑娘跟少主待在一起的时日短,可是有炎姑娘在契府的这阵子,少主会欢喜,会懊恼,会心疼,会失落……总算活得真正像个少年人。   平时的少主就只是少主。   别信话本子,话本子上全是骗人的,太冷静太聪明的小孩子其实一点都不招人疼,只会叫人头疼。   契无忌盘膝坐在大仙鹤宽敞柔软的背上,眼底始终掬着温暖笑意:“姐姐一向最在乎她的人,这也是我让危魑过来开启大衍咒的缘故。”   说完,他又轻叹:“我就是不舍得跟她争抢,才不想她追来。可是她砸鼎救人的时候,整个轮回堂连带整个天地熔炉全部被遮蔽,这样强大的力量很可能就来源于那块石头,毕竟它并非一块真正的石头。”   危魑皱眉:“可是炎姑娘为何会吸引那块石头?”呃,或者说那匹马……   话说那到底是个啥玩意,危魑到现在都没搞清。   契无忌摇头。   这个问题眼下尚无解。   斧头:“另有件事……少爷还忘了个人。”   说话的时候,斧头看了契无忌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继续说:“苗绮烟。”   契无忌面无表情,就好像不认得:“人找着了?”   斧头如实回话:“我让人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地方。据紫衣说现场有挣扎过的痕迹,苗绮烟很有可能被人强行带走了。”   危魑:“不会有人真以为她那孩子是少主的吧?”   斧头眉头紧皱:“不管是不是真的,她跟少主扯上关系,就会有人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这女人和她腹中孩子全不能留,我已经吩咐了红衣和紫衣,让她俩务必找到苗绮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直没开口的契无忌突然问了句:“上回说的那个内鬼可有眉目了?”   斧头不知道契无忌为啥这个时候突然换了话题,摇头:“那鬼只上回漏了次马脚之后再没出过手,我仍在暗中查访。”   契无忌轻轻点了下头:“既然他没再出手,你也别跟的太近,省得狗急跳墙。”   斧头目光一亮:“少爷是不是有怀疑的人了?”   契无忌一只手撑着腮像有些犯困,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跟着就闭上了眼。   还在等着话的斧头,见契无忌像已经开始打瞌睡了,便也不好再问,只是心里痒痒的难受。   ————   炎颜赶上商队的时候,沈煜云他们还没抵达约好的地方。   见炎颜毫发无伤,还提前归来,众人都很开心。   只是出乎炎颜意料的是,跟商队一起出发的,竟然有这么多人。   除了沈煜云,毕承,华畅的几只商队之外,空楠天,金凤娇和金兰娇,甚至虞昕竹……   钜燕堡的一帮朋友几乎全都跟商队一道来了。   另外还有右长清率领的白雾殿所有长老们……浩浩荡荡各色人等一大群。   见炎颜平安归来,众人总算放下了心。   因为走的匆忙,炎颜没顾上跟空楠天和金家姊妹告别,她心里一直有些遗憾。   在此能见到众人,炎颜是真心高兴。   她头一个就最先跟空楠天打招呼。   商队在钜燕堡的这段时日,多亏空楠天照顾,炎颜对这位性格爽朗大方的大当家既钦佩又欣赏。   “空府如今一切可安好?”   炎颜之所以提起空府,是因为见空楠天气色明显好多了,她猜想大概契无忌处理完苗家之后,给了空府不少赔偿。   空楠天点头:“前几日契府的大总管刚命人送去了些苗家的产业,空府这回的损失算是得到了些补偿。契府在这些方面向来公允。”   炎颜轻轻点头。   契无忌那小子虽然脾气有点不着调,可这些大事上还是很能拎得清。   空楠天笑道:“这次钜燕堡遭此浩劫,亏得听了你的精心安排布局,府中才不至于损失惨重。”   说完,他又重重一叹:“如今整个钜燕堡,除了我家,金家,还有你白雾殿的产业尚保存完好,其余好些中小商号全无防备,损失极其惨重。这次钜燕堡元气损伤的有点重啊!”   “这些迟早会好起来,现可有桩大好事,我四妹妹日后可要得长生啦!”   听见这声娇笑的说话声,炎颜扭头就看见金凤娇和金兰娇不知何时策马赶了过来。   炎颜笑嗔:“当着桂叔和雅姨两个大化神的面,二姐可别胡说。就我这修为,跟长生还隔着四个大境界呢!”   金兰娇却道:“这回二姐可没胡说,这事儿约莫空大当家也听闻了,钜燕堡的老百姓要给你修生祠,立长生牌位呢!”   空楠天点头笑道:“嗯,这事是真的,我前日听府中下人说,市井百姓自发捐银钱劳力,已经开始选址了。我便叫人送去了三百金,先给他们建着用,等过阵子,我再差人送去些。”   金凤娇点头:“嗯,那就更快了,前阵子大姐和三妹也送去了几百金,我琢磨要不要暗中雇人找个风水好地方。”   “这可千万使不得!”   赶上来的白雾殿大长老齐浩广立时开口制止:“我宗主挽救全城百姓,得了这样的机缘,原是好事,这种事需百姓自发自愿最好。信众越虔诚,积累的愿力才越厚重,若有人为干预反倒折损了宗主的功德。”   二长老詹良也立声附和:“没错,积累的愿力越厚重,将来我宗主渡劫时抵御雷劫时效用才明显,此时我等皆不干预,全交由那些城中百姓自发自愿而为。”   白雾殿的众位长老现在就怕有人干预炎颜的生祠牌位。   他们前任宗主就死于渡劫,这些长老们现在一提起渡劫,心里阴影面积可大了。   炎颜倒是对这些并不在意。   在她看来,自己在这个世界都不一定能待到渡劫那会儿。   众人说笑间,前面出现一线峡谷。   出了这个峡谷,就出了钜燕堡的地界。 第787章 关于毕承的辈分问题   避风峡   跨坐在雚疏兽背上的炎颜,远远看见崖口石壁上刀劈斧凿的三个大字,勒住了坐骑。   雚疏兽蹄声清脆杂踏,驮着炎颜慢慢转身。   毕承,华畅和沈煜云,仨个商队首领她一个也没看见。   炎颜皱了下眉,只得吩咐洪玉修和邓江,邓海领着商队先行赶往前方峡谷。   金兰娇策马上前,眼圈嵌着红边:“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   金兰娇不是爱煽情,她确实是金家三个姑娘里最重情义的一个,不然当初也不会对章壁痴成那样。   炎颜知道,遇上这样伤别离的场面,金兰娇控制不住她自己。   握了握她的手,炎颜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她跟金兰娇正好相反,最不愿面对离别感伤。   这种场合,要换成别人她差不多转身就走了。   话不多还有另一个缘故。   炎颜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除了这两个字,再多的她不敢说。   金凤娇过来,把金兰娇的缰绳拽过来,笑斥:“别哭,四儿跟你不一样,她骨子里生就不是守在闺阁里的命,连我都不及她。你大大方方的与她道个别,别叫她心里搁不下,这才是正经为她。”   金凤娇话说的干脆爽落,却把炎颜说的心里滚热。   二姐是真懂她。   金兰娇赶紧拿帕子压住眼角的泪,抽着鼻子用力点头:“正是二姐这个话!咱姐儿几个里头,就数我没出息。”   说完,还红着眼呢,自己先掩着帕子又哭又笑起来。   金凤娇笑嗔:“你放心,她在这一方的塑料生意全交给我操持,她断舍不得咱这个家。你还怕她出嫁的时候不接咱姐儿几个去给她操办?”   说完,金凤娇笑觑炎颜:“这妮子若当真敢如此凉薄,看姐姐我不闹腾的她那新郎官儿入不得洞房!”   周围众人全被金凤娇这一番话逗地哄笑起来。   离别的伤感揉在这笑声里头,叫风一吹,全散了。   商队已经走出了炎颜他们站的小丘,远远听见雚疏兽高亢悠扬的嘶鸣。   炎颜看向后头还在磨蹭的一群人,催促道:“话说的差不多就该上路啦,天底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毕承你嚷嚷什么?”   沈煜云跟虞昕竹三人依依惜别人家那是常情。   炎颜突然发现毕承跟白雾殿的几位长老不知在争论什么。   这小子跟白雾殿的众人认都不认识,有啥好争的。   华畅也在,却不劝,站在旁边摇着扇子看热闹。   听见炎颜问话,毕承和白雾殿的众位长老赶紧上前。   白雾殿的众长老与弟子们先走过来,毕恭毕敬与炎颜行礼。   然后炎颜就发现右长清,齐浩广和詹良几位大长老表情有点不对劲。   炎颜看向一过来就端立在她身边的毕承,挑眉:“你刚才跟副宗主他几人说什么呢?”   毕承赶紧毕恭毕敬行礼,如实回话:“徒弟在给他们排辈分,免得他们分不清辈分高低,不成体统。”   果然,毕承这话说完,右长清三人的眉头立马拧起来,显然对毕承这话有些不满。   炎颜笑了:“白雾殿自创立宗门至今都好几百年了,辈分一直清楚明白,用得着你替人家排!”   毕承拧着浓眉一本正经:“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师父不是他们的宗主,他们的事自然与徒弟无关。”   “如今,师父成了他们的宗主,这么多人一下子全成了师父的弟子,我自然得跟他们把话讲清楚。”   说完,毕承巴巴向炎颜瞅过来:“师父当初收下阿承做弟子的时候,身边可是一个徒弟都没有呢。如今师父一下成了这么多人的师父,就算这些人的修为比我厉害,可这大师兄的地位可得非徒弟莫属!”   毕承一向性格敦厚实诚,说这番话的时候竟难得争红了脸,显然是认了真的。   炎颜憋不住笑了。   毕承这样子,活像个拈酸吃醋的小媳妇儿,炎颜忍不住就想逗他。   抬起一根纤细的指头,炎颜指向对面端立的右长清几人:“阿承啊,为师别的也不想多说,你就光看着副殿主这修为,还有他那岁数,人家跟你叫声大师兄,你好意思应不?”   毕承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尽管特别难为情,毕承却仍忍不住小声维护自己的地位:“这种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也不能光看修为和年岁。”   说完这句话,感觉好像没有说服力,毕承又补了一句:“娶妻纳妾,可全都是按着进门先后排尊卑呢!”   右长清几人的表情越来越别扭。   堂堂宗门里的长幼尊卑,怎么能跟娶妻纳妾这种事家长里短的事相提并论!   “毕首领,这二者可不能放在一处说!”   开口反驳的是齐浩广。   这种时候,性格一板一眼的右长清说不出口,齐浩广可不管这些。   他从前主要负责宗门里对外事宜。见得人多,练就得好口才,话赶得也利落。   齐浩广笑眯眯对毕承道:“毕大首领这个比喻欠妥当。寻常人家娶妻,娶进了门,过几年还能寻个由头休出门去,偏房妾室也能抬做正房。”   “可堂堂修仙宗门里的一宗之主,总不是说免就免了的,对吧?修仙宗门规矩严苛,不光需要对内震慑阖宗子弟,对外还要顾及宗门的体统,这些才是首当要务。”   詹良也点头:“对啊,让咱们全都喊你大师兄,往后若有旁的宗门问询起来,只当咱们白雾殿顶好的修为就只有区区筑基期呢!”   毕承本不是厚脸皮儿的人,被这两人当着炎颜的面说出这番话,当即给臊的脸皮儿紫涨。   他低着头不做声,可是绷在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   显然仍旧不肯退步。   没想到毕承态度这样坚定,炎颜又始终没表态,轮回堂的长老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见轮回堂众人不再说话了,炎颜才将目光投向毕承,这一次,她收拾起了面上的玩笑,问的认真:“刚才齐长老和詹长老的话,阿承你可听明白了?”   毕承垂着头,重重地点了下头。   炎颜:“既然听明白了,你当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毕承咬着唇,脸皮绷地更紧了,又重重地点了下头。   可就是不松口。 第788章 榨干那只老狐狸   炎颜的态度齐浩广几人听明白了。   白雾殿一众长老们心里全都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他们故意挤兑刁难毕承,实在是他修为太低,说出去瞬间就拉低了白雾殿的地位。   一个只有筑基期的修士,让他们这些元婴后期大圆满的管他叫大师兄,他们实在也喊不出口,另外也是打心眼儿里不服气。   就算毕承是宗主的大徒弟,可既然进了修仙宗门,就得凭各自修为说话。   堂堂宗门的大师兄,这位置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听见炎颜最后这句话,毕承沉默了半晌,走到炎颜正对面,向上拱手:“师父,徒弟知道了。阿承不配当大师兄,方才是阿承不懂事,阿承……”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毕承躬下身,就要在炎颜的坐骑前下跪赔罪。   可是他才弯了下膝盖,炎颜指尖一弹,一团小小的炁凌就磕在他膝盖上。   把毕承正欲下跪的身子又给磕了回去。   毕承直愣愣站着,猛地抬起头,诧异地望着炎颜。   炎颜此刻却不再看他。   炎颜的目光落在白雾殿众长老和弟子身上,缓缓道:“刚才齐长老和詹长老话说的有理,毕承虽然是本宗主的亲传徒弟,可是凭他眼下的修为,的确无法担当你们的大师兄。”   齐浩广和詹良等长老整齐拱手行礼,虽然没说话,但肢体语言已经表示了对炎颜这话的认同。   “但”   炎颜话锋一转,原本温和的表情中就带了几分肃然:“毕承的确是本宗主正式收入门下的第一个徒弟,这事实任何时候,任何人,不论放在哪儿,都不能改变!”   说完,炎颜的目光再次落在毕承的身上,目色多了几分温和:“他的本事全由本宗主亲手传授,感情自然与旁人不同。他是本宗主的徒弟,亦是本宗主的亲人。”   毕承仰头望着炎颜,目光火热隐有水光,深深的孺慕之情无遮无拦。   他刚才以为师父因他修为浅,嫌弃他多事,他的心中愧疚极了。若非他非要争大师兄的名,也不会给师父招来这些麻烦。   可是他没想到炎颜会当着白雾殿众长老弟子们,当众承认他的身份地位……毕承胸中情感翻腾。   原来师父待他从来都没有变。   炎颜继续对白雾殿众人道;“你们可以不唤他大师兄,可是必须对他绝对的尊重。”   齐浩广和詹良面面相觑,目中皆有意外。   他们也没想到一个只有筑基期的小修士,在炎颜心里的地位竟然这么特殊。   他们觉得,宗主从前只有商队,现在已经拥有他们整个白雾殿了,这么重视一个区区的筑基期修士完全没必要。   筑基期的修士,在宗门里一抓一大把。   他们觉得宗主的想法有点匪夷所思。   但炎颜毕竟是宗主,亲口说出这样的话,白雾殿众人只得恭敬垂首应答。   目光扫过所有人,炎颜继续道:“对外,你们可以不提毕承的名号。但是,在宗门内,他,就是所有人的大师兄!”   “弟子谨遵宗主旨意!”   这一回,带头行礼回话的是副宗主右长清。在众人尚没反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右长清的声音高亢洪亮,语气坚定自然,丝毫不因毕承的修为有半分不恭,反倒态度上对炎颜越发敬仰。   齐浩广和詹良也感受到了右长清态度的变化,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皆有不解。   可是炎颜当众表明态度,毕承在白雾殿宗门内的地位就算定下来了,对这件事,其他人不敢再置喙。   右长清上前一步,恭敬询问:“宗主此行路遥山远,商队中伙计大多数皆是凡人,不如带一些宗门弟子,一方面随侍宗主,另一方面也可下山历练。”   炎颜看了眼几位长老身后站立的几位白雾殿大弟子,粗略一打量,基本都是金丹修为的内门。   想了想,炎颜点头:“既然是你挑选出来的弟子,便留在商队吧。”   虽然之前炎颜将宗门里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米号面号布行全都盘了出去,并主张宗门主要以清修为主,即便经营应声,也只经营丹方符箓,其余一概不涉及。   她是希望白雾殿众弟子能把精力全部放在提升修为上,如此才能迅速提升宗门的整体实力。   更何况她有商队和须弥境,白雾殿从前那些小打小闹的生意压根就入不了她的眼。   可是,下山历练却又不同。   下山历练,可接触世情冷暖,磨练的是心性,同样于将来的修为提升有裨益。   且将这些弟子带在身边,炎颜也可顺带观察白雾殿在宗门弟子教育方面有无鄙陋,方便加以指教。   还有就是商队如今人数比从前翻了数倍,确实大多数都是修为浅薄,甚至没修为的普通人,有白雾殿弟子跟随走商,也可增加商队伙计们的安全感。   将这些弟子留下,炎颜对右长清继续嘱咐:“过些时日,爱染神君会前往宗门。”   右长清惊诧:“只神君一人么?宗主可要赶回来?”   后头的齐浩广几人也全都吃惊地望着炎颜。   炎颜摇头:“我不回来,接待神君的事你们几人商议安排。神君这次来宗门,是专程传授你等丹道术法。”   这是便是炎颜讨得的爱染还沧华人情的那个交换条件。   要爱染亲自传授白雾殿丹道。   众长老顿时眼睛一亮。   丹道是一向是白雾殿的短板,没想到宗主一出面就直接请了一尊大神来亲自教导他们炼丹。   宗主实在太能干了!   无视众长老一张张激动地红扑扑的老脸,炎颜表情平静继续嘱咐:“这次回去,你们需用心寻找宗门内有炼丹天赋的弟子,神君难得亲临指教,择弟子时可多多益善,机会难得,务必勤勉!”   炎颜说到“多多益善”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   齐浩广的精明再次排上了用场,马上朗声应道:“请宗主放心,我等必多择弟子,力求将神君的丹道神法颖悟透彻!”   行礼的时候,齐浩广悄悄抬头去看炎颜。   与炎颜的目光对上,上司和下属之间同时露出默契的微笑。   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一个意思……   榨干那只老狐狸!   ————   刚回到青丘的爱染,才在自家蒲团上坐定。   狐狸爪刚捧起茶盏,还没来得及喝,突然狠狠打了个刁钻的喷嚏。   看着抖洒了大半的盏中茶,爱染心里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第789章 追来了   白雾殿众人再次与炎颜郑重拜别,炎颜看见众人眼中有真诚的不舍。   她还看见右长清转身的时候,手里牵着个身穿簇新修士服小孩子。   是小铃铛。   被传闻华畅与一个章台女的私生子。   炎这孩子虽然跟着华畅走南闯北居无定所,性情却养得很好,颜挺喜欢小铃铛。   华畅待他也有几分亲儿子的样。   难怪华畅刚才不在商队里,原来是干这个去了。   小铃铛留在白雾殿,对孩子确实是个不错的安排。   华畅这便宜爹还算靠谱。   炎颜浅浅一笑。   小铃铛回转身,正巧对上炎颜的笑眼,也跟着笑起来,露出少了一颗的两排小白牙。   另一边,与沈煜云话别的虞昕竹,再三提醒炎颜一定要去参加天悲岛的开宗论道。   小阁主重义话却不多,也不会煽情,叮嘱完便与阿桂和月雅先一步离开了。   金家姊和空府众人送到了这里,便也不再向前。   雚疏兽飞扬如火的烈鬃,载着炎颜终于赶上商队。   紧紧跟随在炎颜身边的毕承,在追上商队的时候,突然低低地说了句:“师父放心,总有一天,阿承会成为他们名符其实的大师兄!”   说完,高扬起马鞭,奔向他自己的商队。   看着毕承跨坐马上挺直的脊背,炎颜笑了。   抬头看向商队前方茂密的山岭。   天色尚早,炎颜进了自己的车轿,摊开地图查看下一段地势。   不知道走了多久,炎颜已经收起地图,随手翻看木几上堆的账簿子,车轿轻轻晃了晃慢慢地停下来。   外厢有马蹄声靠近,继而炎颜就听见了沈煜云的声音。   “刚才路探回来说,前方峡谷昏暗幽深,若商队全部走过,再扎营恐就彻底天黑了,要不今晚在这边住一宿,明日再过岭。”   隔着轿帘子,沈煜云跟炎颜请示。   抬手一掀轿帘,炎颜低身走了出来,站在车辕上,眺望不远处的避风峡。   过了这个峡口,就算彻底走出了钜燕堡的地界。   此处已经到了碧峰峡的山脚下。   这是一处深邃的谷口,因为林深茂密,即便大白天也罕见人迹,幽深的谷口仰头只能看见一线天空。   看看前头长长的商队,炎颜再看向不远处,被葱郁树木遮蔽几乎看不见的狭窄幽谷,正欲点头,耳朵微微一动。   凤目一眯,炎颜突然纵身御剑而起。   身影如梭划过商队上空,对着停留在山谷前的所有人朗声命令:“商队全速挺进山谷,马上!”   炎颜的声音中掺入了灵炁,仿若直接灌入商队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原本准备安营扎寨的商队霎时人声鼎沸,马兽嘶鸣,闹哄哄行动起来。   沈煜云三人虽不清楚炎颜为何突然下令进谷,可凭几人的经验和默契,猜到肯定是出事了。   沈煜云当机立断,下令丢弃锅灶行囊,只带上马匹和雚疏兽,以及随行旅客的车轿,连载货的大车都弃之不顾。   路过炎颜和他自己的车轿时,沈煜云果断手起刀落,束缚雚疏兽的缰绳被齐齐割断。   头兽长嘶一声,率领兽群和马匹托载着商队的伙计们撒蹄向谷中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   天际外传来悠长高亢的鹤唳……   周围空间一阵水波漾开,吨巴自波澜中踏空而出。   “嗷呜吼吼……”   仰起头,吨巴向着鹤鸣的方向发出深沉的兽啸,就要冲上去打架。   炎颜甩手掷出炁凌鞭卷住吨巴的腰:“你不能去,你打不过他们!”   吨巴全胜时顶多只能勉强纠缠住契无忌,打是打不过的。   更何况吨巴的伤还未痊愈,冰蓝色的兽目底边还隐约有一线猩红。   而且契无忌亲自追来,身边至少跟着斧头和危魑。   危魑从未出过手,那少年到底有多厉害炎颜不清楚,可是斧头她知道,那是个连阿桂都打不过的老怪物。   就她认识的人里,目前无人知晓斧头的修为。   只这三人,吨巴去了就是白给。   这也是炎颜让商队众人进入须弥境的原因。   自兔子石自己飞回来的那一刻,炎颜就已经做好了契无忌随时追来的心里准备。   这宝贝石头还是还不回去了,打又打不过,炎颜只能硬着头皮面对契无忌的暴怒。   契无忌手狠,炎颜心里清楚,当真怒了,血洗她的商队几乎没悬念。   她自己虽有须弥境,自爆没问题,可是她不能把这么多人全部带进去。   她无法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保守须弥境的秘密。   尽管炎颜知道,即便躲进峡谷也没啥用。   可是深邃幽暗两侧是山峦峻岭,可形成天然屏障,等会儿一旦动起手来,多少可替商队众人抵挡强大的灵炁冲激。   炎颜此刻能做的,就只有充分利用地势优势将商队人马遮蔽起来。   吨巴被炎颜制止,只得掉转头回来护在炎颜身侧,镶着红边的冰蓝兽瞳死死盯住虚空的某处,浑身亮银的皮毛炸开,准备好了随时投入恶战。   身为饕餮,吨巴倒是不惧打架。   沈煜云已提前策马赶到了谷口,在他的周围有五彩斑斓的光华缓慢扩大……   招司甲撑开,几乎将整个山谷包裹起来。   经过呵护保养,招司甲的结界现在变得更加坚韧,肉眼可见的光壁形同实质。   毕承和华畅一人在队伍中间,一人断后,有条不紊组织商队向山谷中奔逃。   落在后面的一个小伙计奔跑时脚下被石头绊倒,猛地向前扑出去,带倒了前面的几个同样年纪小的伙计。   几人很快被大部队远远甩开。   这些都是头回跟着商队出门的孩子,急地立马就哭起来。   就在此时,头顶一片黑云压下,一只巨大的黑烟凝成的大鸟自黑云里探出巨大的鸟爪,一个爪勾勾住一个小伙计的腰带,提起几人向着前方山谷振翅而去。   出手捞人的正是拔汗那的食魂黑栎精。   无论领队,还是普通的小伙计,只要进了炎家商队,就一个都不能少。   就在所有人匆忙避入山谷的时候,百余条雪白身影逆着人群飞出,眨眼聚在炎颜的周围。 第790章 玩个捉迷藏   “宗主,弟子随时待命!”   开口的是右长清的几大弟子之一博承贤,算是这班下山历练弟子的领队。   这次下山的这些弟子中,绝大多数是右长清的弟子。   下山历练必然会耽搁修炼,危险也比山门中大得多。   这个提议是右长清提出来的,大概他怕人说闲话,第一波跟随炎颜的弟子中,多半选的都是他自己的弟子。   天空之上,大仙鹤还没见踪影,巨大的狂风已呼啸而来,强风形成的压迫力自上空摁下来,地面上的树木霎时被压折一大片。   幸亏炎颜让众人躲进了狭谷里,要是暴露在外头,这会儿恐要被树木砸伤。   夺宝灭口!   嗯哼,看来契无忌这厮是动真格的了。   众白雾殿弟子纷纷撑开结界,将炎颜拱卫在中央。   所有弟子表情严肃观察天空的动静。   可是,等待命令的弟子们却惊奇发现,刚才还还紧张下令的宗主,这儿唇角噙笑,反倒不急了。   炎颜抬起头,看着比刚才暗下来好几档的天,对身边的众弟子晏晏一笑:“等会儿花花草草开始生长的时候,咱们跟契少主玩儿个捉迷藏……”   玩儿捉迷藏?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然后整齐摆出一脸懵逼看着他们的宗主。   炎颜长得好,那张脸平日看着就已赏心悦目般般入画。这会儿笑起来越发撩人,竟有潋潋初弄月的韵致……   一众比炎颜还要年长的弟子们,突然就不好意思再说别的了。   他们觉得自家这位小宗主可能还是年纪太小的过。   这玩儿心可真重。   难怪下山时候师父特地叮嘱他们好生照顾宗主。   这小宗主欸,简直就是个小祖宗。   可是炎颜却对周围众弟子的着急担心完全无视。   身上同样是一袭雪白的素锦宽衫,被狂风卷起如乱云翻飞,唇角噙着笑,抬起头,轻轻地说了句:“听,花木生长的声音……”   话音落,自她的头顶有青光咋起冲天,周围的树木花草仿佛得到了懿旨,跟随着那道冲起的青光呼啦啦拔地而起。   白雾殿众弟子惊恐地瞪大眼。   真,真的长了!   眨眼众人又惊异地发现,那些疯狂生长的树木好像生有灵智,笔直刺向天空的同时,竟然还会巧妙地躲避开他们这些挡在它们生长轨迹上的人。   炎颜的青丝白裙被疯长的花树带地轻舞翻飞,那些树木眨眼就长过了她停留的高度,将她,将她的弟子,她的商队,全部遮蔽在茂盛如墙的深林之城里。   眨眼,此地仿若经历了沧海桑田。   嘿嘿,房日兔这催生的本事,还不错!   炎颜缓缓提起双手,金光夺目的炁息在掌中翻腾,渐渐幻出阴阳双鱼的模样。   众白雾殿弟子一见这对鱼,立马纷纷露出激动之色,手上开始运功。   炎颜微微含笑,轻柔说了句:“白雾起……”   白雾起……   契无忌踏在大仙鹤的背上,自茂盛的山岭上空极速飞掠而过。   可是刚飞过去,契无忌却突然猛地抬了下手臂。   脚下的大仙鹤迅速拍了几下翅膀,双翼长长伸展,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弧,又原路折了回去。   “少主,怎么不追了?”   御剑紧随的斧头疑惑看向契无忌。   契无忌眉头紧锁,低头看着下方雾霭蒸腾的密林:“这里就是避风峡!”   斧头和危魑同时惊愕的瞪大眼看向下方。   两人同时在心里呐喊:不可能!   这地方分明是个林木茂盛的平川,哪里有峡谷?   少主是不是最近糖吃的太多,眼神吃坏了。   大仙鹤止步不前,在这一片茂密的林地上空来回盘旋。   斧头和危魑表情复杂地看着契无忌。   契无忌表情……   契无忌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密林。   主子不说话,斧头和危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揣着满肚子的疑问陪着看林子。   嗯,这块林子长的倒着实不错,枝叶茂盛,欣欣向荣,就是……   渐渐地,斧头和危魑就发现不对劲了。   大仙鹤的翅膀扑扇出巨大的风,打着旋儿卷进林子里,那风劲儿又猛又刚,树枝叶子都刮地东倒西歪。   可是那弥漫在林间的浓雾,却像凝固住了一样,一丝儿都吹不散。   “困云阵!”   危魑和斧头几乎异口同声。   契无忌养的这四只大仙鹤可不是寻常的鹤,那大长嘴啄死元婴以下的修士妥妥的。振翅八千里,扇出的风也弱不到哪儿去。   不可能连点雾气都吹不散。   斧头和危魑全都变了脸色。   这浓雾既然是困云阵,那就说明炎颜和她的商队在这里。   按照脚程计算,商队不可能这么快走出钜燕堡的地界。   那么,不管他们眼前是什么样的地形,这里就是避风峡。   大仙鹤终于不飞了,落在林地边缘最高的一根树枝上。   契无忌站在粗壮的树枝上,低头看向下方的密林:“一点都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是吧?”   斧头躬身回话:“是。”   他的确感受不到下面的林地有人的气息,这对于化神境界大圆满的修士,简直就是耻辱。   斧头此刻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契无忌轻声一叹:“姐姐和她的商队就在这里,但是我们却找不到。打开困云阵,是姐姐故意告诉我她的位置。”   危魑皱眉:“炎姑娘这是挑衅!”   契无忌却摇头,目色温柔:“呵呵,她这分明就是要我自己死心。”   你就在这里,近在咫尺,我却永远找不到你。   无论我追到天涯海角,结果都是一样……   契无忌抬手捏了捏眉心,脸上浮出些无奈。   手指轻轻放在身侧裂痕斑驳的树干上,契无忌声音沉缓:“兔子石在姐姐手上便也罢了,我本就不愿与姐姐分彼此。你喜欢便拿去,我不再过问。”   斧头和危魑惊异地瞪大眼。   为得到这石头少主费了多少心思,这会儿碰上炎姑娘,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一刻,斧头和危魑这两只纯种单身狗,仿佛瞬间嗅到了一种叫做溺爱的味道……   少主这回绝对动真格的了!   然而,他俩还没从契无忌这粘牙的宠爱里拔出来,就听见契无忌再次开口了:“石头可以给姐姐,不过姐姐需答应我一件事。” 第791章 来了个姑娘   危魑和斧头觉得他家少主这次是真仁慈……   然后,他们就看见契无忌万恶又温柔的笑了:“姐姐此去需努力加餐。若再相见时姐姐瘦了,我亏的才狠呢。”   契无忌这话说的声量不大,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山谷中的毕承等人全都听得真切。   贴在峡谷壁上的小柳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臭不要脸!说的好像咱们东家跟他有什么似得!”   邓海也忍不住爆粗:“这孙子,癞蛤蟆惦记天鹅肉!”   林地边缘,就在契无忌站立的同一颗树下不过几丈,炎颜姿态闲适地倚坐在枝头。   垂下的双足一下一下荡着,听见契无忌最后的那句,炎颜也忍不住骂了句:“狗男人可真苟,明知讨不着便宜,也要在嘴上找补回来!”   不过骂归骂,炎颜心里到底狠狠松了口气。   虽然房日兔用木之力将商队的气息遮蔽,可是如果契无忌非要认真找起来,恐怕这林子再密实也拦不住他。   现在契无忌主动放弃,对她对她的商队,都是最好的了局。   炎颜心里也清楚,他这是故意放她。   这就说明,契无忌嘴上倒是没说假话,在他的心里,可能确实不愿与她为敌。   尽管不清楚契无忌要拿房日兔去干什么用,但炎颜亦能看得出他之前的势在必得。   可是他放手放的这样干脆利落,着实让炎颜都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这次,契无忌这位向来蛮不讲理的富贵少爷,在她跟前倒是实实在在大方了一回。   头顶再次掀起嘹亮的鹤唳,炎颜以为契无忌要走了。   可是当她抬起眼,却看见对面的道路中央,缓步走来一个人。   来人是位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袭浅紫色的女修士服穿在身上,简简单单却衬出女子娴静的气质,叫人瞧着很舒服。   炎颜的目光定在少女身上,垂下的两条腿突然就不晃了,脊背紧绷,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因为来的这姑娘她认得。   邵云心。   自最后一场拍卖会结束,到城中大乱的这些日,炎颜再没见过邵云心。   尽管心中惦记她的去向,可是邵云心如今已是金丹修士,只要不遇到大麻烦,自保完全没问题。   何况轮回堂如今已自身难保,苗家彻底覆灭,再无人顾得上追杀她,这姑娘算是真正自由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邵云心,炎颜有些意外。   炎颜猜这姑娘可能是听说了她要离开的消息,大约也是为送她而来。   只是来晚了,误打误撞追到了这里,遇上了契无忌。   炎颜抬起头,看向高高的树顶。   契无忌就站在那里。   刚才的那声鹤鸣是大仙鹤在预警,显然,上头那三个人也发现了邵云心。   邵云心这会儿想走也来不及了,契无忌如果拿邵云心当饵逼她露面怎么办?   炎颜心里琢磨要如何给邵姑娘个暗示,让她进林中来。   只要进了林子,气息马上就会被房日兔掩盖,再加上困云阵,契无忌原本就打算放弃了,大约也不会执着。   可是就在炎颜费尽心思给邵云心想脱身之法的时候,邵云心走到距离密林不远处的路中央,却不再向前走了。   炎颜眉心一拧。   这个距离,如果给邵云心暗示有点太明显了,邵姑娘,再走近点啊喂……   炎颜这边还没想好对策呢,头顶上的契无忌先开口了:“邵大小姐这个时候赶来这里,是专程给姐姐送行的吧。”   邵云心立在原地,抬起头,看向枝头上,居高临下瞰向自己的契无忌,素颜带笑:“契少主想差了,我今日赶来此地,不是为见炎姑娘来的。我是特地为了少主而来。”   契无忌挑眉:“哦?”   邵云心浅浅福了福身,抬起头,望着契无忌,声音不疾不徐:“这阵子事多,少主可能忘了,我俩尚有婚约。”   听邵云心提起这个,契无忌抱着臂的手轻轻抬起来摸了摸下巴,不着痕迹地把唇角一勾。   林中的炎颜也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表情有些意外。   邵云心一向胆怯,最害怕契无忌,可是今日她独自面对契无忌,好像比从前从容多了。   这姑娘成长了。   炎颜眸中含笑,心下稍安。   既然邵云心敢跟契无忌直接开口,这姑娘必定是有备而来。   炎颜按下紧张的心情,静静等着看接下来邵云心打算如何应对契无忌。   邵云心语气缓慢继续道:“如今我轮回堂已不复从前辉煌,我父亲一时糊涂冒犯少主,得罪了钜燕堡诸贵府,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我如今身份形同孤女,不配再高攀契府门庭,还望少主将我与贵府的婚约退掉。”   终于说出早就预备好的话,邵云心深深呼出一口气,仰头看向契无忌,目中充满期待。   契无忌一只手捏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磕着手肘:“你说的倒是没错,凭你现今的身份,的确不配做本少爷的未婚妻。”   邵云心轻轻咬住唇,脸颊略微有些泛红。   尽管是事实,可她自己说出来是一回事,自契无忌口中说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契无忌这是明摆着讽刺。   这要是搁从前,邵云心肯定会羞愤难当转身就走。   可是现在的邵云心,心态跟从前,已有了很大的转变。   她不再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轮回堂堂主独生女。   现在在邵云心的心里,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修士,甚至是个连宗门都没有的散修。   除了这身修为,她是真正一无所有。   这么一想,邵云心的心情霍然就开朗起来。   本来就一无所有,自然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少女原本娇红的脸颊渐渐恢复了平静,再次抬起头,目光坦荡看向契无忌。   邵云心的变化同样落入契无忌的眼里。   契无忌也明显感觉到了这个女子,跟以往见他时不一样了。   浅浅一笑,契无忌继而问:“邵云心,你现在好像不怕本少主了。我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量,敢独自一人来本少主跟前退亲。”   邵云心没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脑中浮现的是炎颜自信又从容爱笑的模样。 第792章 坚强,都是柔软生的茧   想起炎颜的笑,邵云心的脸上也跟着露出温和的微笑,她再次抬头,目色坚定:“每个人的坚强,都是柔软生的茧。”   说完这句话,邵云心看见契无忌。   见对方眼中明显的意外,她笑靥加深:“这是炎颜告诉我的。她也曾是柔弱女子,可是她如今已然成为那么多人的脊梁。作为她的朋友,我没有道理不坚强!”   每个人的坚强,都是柔软生的茧。   这句话的确是炎颜说的。   是炎颜曾经鼓励她的时候说的,邵云心一直都牢牢记在心里。   她曾经日日惶恐不安,寸步不肯离那少女的身畔。而后,那个目如明烛的少女便对她说了这番话。   听见邵云心提起炎颜,契无忌原本戏谑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缓缓转动左手大指上的橙玉扳指,契无忌道:“我这个人向来见不得别人好,我晓得你想退亲,若换做以往,我定不会让你遂心。”   邵云心脸色一变,就要说话……   “可是”   契无忌话锋一转,语气里就多了几分深沉:“姐姐跟我说过你的事。她跟我提过好几次说你想退亲。并且,她希望我能成全你。”   邵云心安静听着,慢慢垂下眼,掩去眼底深深的内疚。   颜,对不起。   炎颜待她一向坦荡真诚,可是,她却跑到契无忌的跟前说了那样的话。   此刻亲耳听见契无忌说炎颜曾多次替她在契无忌面前提及退亲的事,邵云心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蠢货。   邵云心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眼睛有些红……   邵云心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脸再见炎颜。   只是她没想到,炎颜就在对面的树林子里。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可是这点距离对金丹期的修士而言,已经完全不是问题。   邵云心的神态变化尽数落入炎颜的眼里。   炎颜很懵很郁闷。   内疚?   这姑娘退个亲,内疚个鬼啊!   这桩婚事原本就不是你情我愿,早该退,早退早踏实!   又不是她自己上赶着要跟契无忌定亲的,老子犯的错,这姑娘内疚个啥。   炎颜觉得自己此刻要是在邵云心身边,肯定要赏她个爆栗子,把这姑娘敲开窍了。   契无忌仍在继续说:“既然姐姐希望我跟你退亲,我便与你退掉这门亲事。你需记住,本少主今日这么做,看得是姐姐的颜面,凭你,凭你轮回堂,在本少爷跟前可没这么大的脸!”   对面的邵云心终于得偿所愿,忍不住喜极而泣,满口道谢。   炎颜却忍不住抬头看向上头。   虽然听契无忌答应退亲,她也很开心,可是这厮又把她给扯进来了。   如此不光让邵云心平白欠了她个人情,也让炎颜突然觉得自己又欠了这厮个人情。   炎颜最不愿意欠的就是人情。   尤其欠契无忌的。   就很烦!   对面的邵云心也清楚,契无忌最后这句是故意在拿话敲打她。   之前在契府,她跟他说的那番话,契无忌一定猜到了她当时的目的。   想起那天在契无忌面前说的那些话,邵云心只觉脸颊滚过一阵烧灼。   她分明清楚地知道炎对契无忌的态度,可是在情感的考验面前,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情感,背叛炎颜。   她根本就没资格做炎颜的朋友。   她不配有像炎那样品格高华,爽落大气的朋友!   今日这个情,她仍是欠的炎颜的。   她欠她的还很多……   略微欠身,邵云心真诚道:“多谢少主成全,这份情,我日后定当报偿与颜。”   她话音刚落,头顶突然投下来一片巨大的阴影,她猛地抬头去看。   大仙鹤腾空而起。   巨大的翅膀扇起一阵狂风,邵云心下意识抬起手臂遮住眼。   等到眼前尘埃落定,天空中早已不见了契无忌的踪影。   可是契无忌的声音却在她神识中响起:“离姐姐远点,她不需要你这样背信弃义的朋友。”   邵云心怔怔地立在原地,突然听见背后有破空之声,紧跟着便传来一个熟悉笑声:“云心!”   邵云心心头一紧,她没想到炎颜居然也在这里。   慌乱抬手抹了把腮边泪,邵云心御纵身而起。   炎颜追出来的时候,天空中早已没了邵云心的影子。   炎颜纳闷地拧起眉:这姑娘干什么躲着她?   莫非没听见?   炎颜四下张望,入眼的全是葱郁高大的树木,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抬手,掌中青碧磷光骤然涌现,炎颜双臂向下一压,周围原本高耸参天的巨木全部迅速缩小。   很快就让出一大片开阔的视野。   可是,炎颜释放出去的神识却始终没找到邵云心的踪影。   青木炁息能遮掩商队不被契无忌发现,却不会遮蔽炎颜的感官。   邵云心这家伙居然真的走了!   炎颜有些遗憾,还有点被人躲着的不开心,抬脚狠狠将一颗石子踢出老远。   “好端端的,云心躲我干什么?”她小声咕哝了一句。   “或许她有不愿见你的隐情。”   沈煜云不知何时走过来,温和安慰。   炎颜叹了口气,继而又笑起来:“不管怎么说,契无忌那小子送算是把婚事退掉了,这回我离开彻底没有遗憾啦!”   她说话时,甩着胳膊大大咧咧转身就走。   沈煜云看她这吊儿郎当的背影,就忍不住拧眉:“你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   炎颜回转头,懵一脸:“我该有啥想法?”   沈煜云:“你该不会没看出来,契家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炎颜大喇喇一摆手:“有他的去呗,对本姑娘有意思的多了,每个我都认真?又不是我儿子,我可没义务挨个耗心神。”   沈煜云:“……”   这都什么歪理邪说!   喜欢上这么没皮没脸又没心没肺的姑娘,契家那小子也是倒霉!   沈煜云突然有点同情契无忌。   等到沈煜云再扭头,炎颜已经回了她的车轿。   只是沈煜云没看见的是,炎颜一进车轿就不见了。   进了须弥境,炎颜谁也没搭理,径自向不远处狌狌居住的宿舍楼走。   被她顺手带进来的房日兔一脸懵逼看着炎颜渐渐走远的背影:“这姑娘怎么了?她好像有点不高兴。” 第793章 想看沧华的身子   “叮咣叮咣……”   烈山鼎走过来,站在房日兔的身边。   掀了掀鼎身,烈山鼎看了眼有些阴沉的天空,说了句:“嗯,须弥境里变天了,炎丫头确实有心事。”   房日兔理解不了女人的心思,转身走向星辰龛。   来到龛下,房日兔恭敬向沧华行礼:“帝君的吩咐属下已完成,回来复命。”   “嗯”   沧华淡淡地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房日兔见沧华没再吩咐别的事,便小心请旨:“帝君若无其他差遣,属下这就回去了。”   沧华自书卷里抬起头,并未去看面前躬身端立的房日兔,眸光却投向不远处,已经走进阿吉家灶房的炎颜。   然后,沧华语气随意地问了句:“自己能回去不?”   房日兔赶紧回话:“能!”   他的星辰力量一点没损失,自行回归东方星宿完全没问题。   房日兔这点的确比豪迈省事,那么多年觉到底没白睡。   沧华垂下眼帘继续看书,不再理会房日兔,只淡淡地抛出俩字:“等着。”   等着?   等什么?   房日兔不解看向旁边的烈山鼎。   烈山鼎白他一眼:“让你等着你就等着,哪儿来的十万个为什么!”   房日兔拧眉:“我没问那么多个!”   房日兔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睡太久了,为啥须弥境里这些人说的话,他听着有点费劲。   还有帝君到底让他等什么啊?   可是帝君只说让等,他不敢去问沧华,更不敢走,就只能乖乖等着。   约莫两个刻钟之后,炎颜提着两个大号的食盒朝这边走过来。   到了近前,炎颜径自走到房日兔面前,把手上的食盒往前一递。   彼端飘过一阵酒菜的馨香,食盒入手沉甸甸的,房日兔心里有点美:“哎呀,姑娘太客气了,我等星君原是不用进食的。姑娘费心了,多谢姑娘,多谢帝君……”   原来帝君让他等着,是有吃食给他带回去。   房日兔突然觉得重生归来的帝君,比从前可有人情味儿多了。   炎颜愣了愣,不好意思地呡了下唇:“内个……兔子星君你误会了。”   兔子星君!   房日兔对炎颜对自己的这个称呼有点不太满意,不过看在两个大食盒的份上,他没计较,乐呵呵地问:“姑娘还有什么事儿?”   就见炎颜一本正经地说:“这两个食盒不是送星君的。劳烦星君回去的时候,顺路帮我把这两个食盒给契无忌送去。”   房日兔:“……”   敢情不是送他的,刚才那声谢道的有点草率了。   就挺尴尬的。   炎颜大约也感觉气氛有点尴尬,抬头对房日兔浅浅一笑:“这次星君要回归星位,有些仓促,等我到了归墟,再亲手给你们操持一桌好的。”   饭菜香韵还在鼻间挑逗房日兔的味蕾,房日兔狠狠咽了口涂抹,有点不甘心地数落:“你是不是缺心眼?那家伙刚追来,差点就要了你的命,你还给他做吃食!”   房日兔说完这话,烈山鼎和邓文明也都诧异地看向炎颜。   显然,一人一鼎都无法理解炎颜的行为。   炎颜的表情却很平静:“这桌亲手烧的菜是我欠契无忌的,我这人最不爱欠别人的情。”   房日兔:“就算你欠他一桌菜,他还跟你争我呢!这也算扯平了吧,你居然又做了菜巴巴地给他送去,你不知道那小子喜欢你吗?你是不是想跟人家藕断丝连!”   炎颜抬起头看过来,漂亮的眸冷了几分。   看出炎颜不高兴了,房日兔嗅着食盒里的菜香,忍不住又道:“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那小白脸儿,你要也喜欢人家就明说,这欲拒还迎的……”   “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淡的询问。   房日兔梗着的脖子立马缩了回去,赶紧回身恭敬回话:“属下不敢!”   沧华懒散地捻起茶盅:“本君让你等着,允许你问了?”   房日兔额角的汗立马冒出来:“没,没有。”   沧华:“还不快滚。”   房日兔:“是,属下这就滚!”   说完,房日兔忍不住偷眼看向沧华。   却见沧华又执起书卷……   帝君这是明显骄纵啊!   帝君居然这么惯着这个小丫头!   房日兔再次回身去看炎颜,满眼的不可思议。   正对上那双含笑晏晏的弯眸子,炎颜笑道:“这可不叫欲拒还迎,这叫不拖泥带水。情还完了,下回再见他架才能打地干脆利落,不必瞻前顾后!”   房日兔:“……”   烈山鼎:没错,这是炎姑娘的正确打开方式。   房日兔再次向沧华端端正正磕过头,周身腾起一团青光,人便在原地渐渐消失了。   这回离开,用不着炎颜带出去。   回归神位的神仙都不用她带,就像上回的白泽。   这一点,须弥境倒是很智能。   大约是房日兔的实力保存的比较好,这颗星宿的回归没有上回氐土貉的阵仗那么大,主要是不用沧华出手。   可是……   低头认真看书的沧华莫名感觉空间突然变得有些拥挤。   宁静的目光自书中慢慢抬起……   然后,他就看见了围拢在身边的一圈儿眼睛……   两个人,一只蜃,一个鼎,一只饕餮,还有两只大狌狌带着一串狌狌……啥玩意儿都有。   沧华长眉微颦:“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炎颜笑得一脸春波荡漾:“看你变形!”   刚说完,腰眼就被个硬东西戳了一下。   炎颜回头正要怼人,就看见众人全都瞪着她。   炎颜挑眉:“我说错了?”   烈山鼎蹦跶过来,把炎颜往旁边挤了挤:“行了,不会说话旁边去,别在帝君跟前碍眼。”   说完,欢快地转过鼎身上一脸谄媚的青铜兽脸:“帝君,咱们是来瞻仰神祇尊容的。”   炎颜翻了记白眼:“切!说直白点,还不是看沧华的身子。”   她这话说完,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龛台前刚才还围地密不透风,“哗!”地一下全散个干净。   只剩炎颜一个笑地直打跌。   然后等她再抬眼,就对上沧华邃如星河的眼……   “咕噜”炎颜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沧华:“你刚才说……看什么?”   炎颜:“……我,忘了。” 第794章 美人的身子果然很好看   沧华入鬓长眉轻轻挑了一下。   炎颜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下。   沧华长得好,这个自打见他头一眼的时候,炎颜就在心里下了定论。   沧华是她古往今来,两颗星球合在一起见过的长的最美的男子。   不过平日里见多了,也就看习惯了。   这会儿冷不防板板正正地盯她一眼,炎颜突然就觉得坠了漫天的星光,只余下眼前这一双墨紫清浅的瞳,还有这张筑脂刻玉的脸。   妖孽,果然。   最厉害的大妖都最美。   所以,美色,从来都是最狠的毒药!   炎颜擦了擦嘴角,老老实实,谨小慎微地应对面前的“毒药”:   “上回豪迈回去的时候,我们都见了你的原身幻象,实话实话,太好看,没看够,这回就提前守着,准备好生过一过眼瘾。”   她说完,好几颗脑袋同时从各处探出来,整齐而用力地点头。   好好的瞻仰神容,被这丫头说的那般不堪入耳,炎丫头知道她自己死不了,她这就是嫌它们命太长。   沧华面无表情,侧目看了眼星辰龛:“尚早。”   众人见沧华并没生气,才小心翼翼自各自的房舍里出来,又听说尚早,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可是,就在众人转过身,正要走开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悠长的龙吟……   “哤呜~”   众人惊喜地转回身,就看见沧华身后,一只怒爪喷张的青龙虚影盘在茂若华盖的三桑神树上。   苍龙出现,龙腹星位忽而明亮起来。   炎颜仰望苍龙虚影,发现龙的胸星和腹星亮起来之后就没再黯下去。   这说明东方星宿有两个星星已经回归。   尽管中间经历许多波折,可是这一刻,望着那两颗被点亮的苍星,炎颜心底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欢喜和欣慰。   能送星星上天,真的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呢!   “哤呜~”   亹亹巨龙昂首,再一次发出悠长吟啸,随后竟自三桑神木上腾空而起。   炎颜惊喜地瞪大眼。   巨龙长身腾曲,在须弥境的上空辗转翱翔,歕长苍鬣随着龙身游曳洒然摆动,青鳞怒张开,电目如注,巍巍峨峨如横空山岳。   这一回,须弥境里所有的生灵都饱览东方苍龙的伟岸姿态。   炎颜仰着头,看着沧华原身的巨龙形象,胸中畅意翻腾。   这就是东方苍龙。   这山河大地的脊梁。   腾挪云上的苍龙仿佛感应到了炎颜内心的激动,垂下雄伟龙首,与炎颜对视……片刻,突然昂起头,龙口张开,磅礴的青木之力泼天洒下。   刹时,整个须弥境万花怒放,千树峥嵘,草木精灵纷飞而起,仙草园中硕果累累……   炎颜被眼前的画面美呆了。   须弥境里所有人生灵都呆了。   千红一窟,万紫争藤,这一刻的须弥境真正成了世外神仙境。   巨龙幻象在云中翻转一圈,又盘回三桑神树上,渐渐消失不见了。   抬手拭去眼角激动的泪,炎颜自花海里转回身,望向不远处,宁静倚在老玉兰树下的沧华。   她突然抑制不住,大声喊了一嗓子:“沧华,我一定会尽快点亮你身上所有的星星!”   沧华自书卷中抬头,朗朗风华全掩在那双深潭紫眸里,继而复又垂下眼去看书。   那样宁静的人,举手投足胜李泌九仙之骨、周身散逸堪何郎十日之香。   沧华美得她都词穷了。   这样美的人儿;   这样可爱的人儿;   这样善解人意的人儿;   难道不该早些放出去?   善解人意不明白?   没看出来么?大伙儿上次没看够沧华的身子……啊呸!沧华的原身,人家这次直接来个横空亮相,叫尔等看个够!   多么大方,多么善解人意!   天,亮了   已经翻过碧峰峡的商队再一次踏上东去的行途。   前方,太阳明耀耀地照着大地,盛夏时节的山道两旁连野花都含着明媚的笑。   远远地,有嗓门儿好的商队伙计唱起嘹亮的山歌儿:“清水清来清水清,清水照见鲤鱼鳞;清水照出妹的脸,俺催妈姆请媒人……”   后头商队里马上有不甘示弱的尬起歌儿来,引得众人一片欢快的掌声。   沈煜云和毕承并排骑在雚疏兽上,听着伙计们唱歌看热闹。   “嗨呦!哥哥嗳!等一等喽喂……”   远远的传来一个豪放的嗓门儿。   毕承现下的修为已经超过了沈煜云,他勒了下马缰,皱眉:“这谁唱歌么?我听着咋这么耳熟。”   沈煜云倒没太听清,笑道:“大约是山中的樵夫,叫咱们的伙计勾起了兴致。”   后面上来的华畅,摇着扇子笑道:“还别说,山中樵夫自有那能耐的,一把好嗓子能唱得飞禽走兽都跟着他……”   “哞!”   华畅的话还没说完,冷不防一声高亢悠长的牛叫打断。   毕承立马把缰绳一勒:“就算山樵有赛过咱伙计的好嗓子,可他断然不会有这好的牛!”   这回,沈煜云和华畅也全都听见了,三人同时喝住坐骑,转身……   远远地,一匹毛色锃亮的大黑牛四蹄飞奔,粗壮的牛蹄拍击地地面“啪嗒”做响。   牛背上,一个腰间别着紫金双捶的络腮胡大汗,挥舞着蒲扇一样的大手,一边招呼一边激动地哭鼻子。   “艾玛,可算追上你们啦……呜呜呜……可担心坏俺老牛啦……呜呜呜”   络腮胡子奔到跟前,还用袖子抹了把泪,揉着红鼻头哽咽:“俺昨天刚回的钜燕堡,听俺大哥说你们走啦,俺就,呜呜呜……俺连觉都没顾上睡呀……呜呜呜……叫大哥连夜给俺开的城门……呜呜呜……拔腿就追来啦!”   然后络腮胡子一回头,又激动地哭起来:“唉呀妈呀,炎大闺女,啊,不对大哥不让俺这么叫你,炎大东家,咱又见面啦,你还认得俺不……呜呜呜……”   炎颜听见动静自车轿里出来,大黑牛一看见她,立马挣开主人手里的缰绳,已经走到了她的车辕跟前。   络腮胡子打众人招呼的时候,兕合兽摇晃着大脑袋,殷勤地把嘴伸过来在炎颜的裙子上拱了又拱。   追来的人,正是牛能淦。 第795章 又添虎将   在壶中境里,所有人都被下了蛊,清醒的只剩炎颜跟黑笨笨。   那时,一人一兽面对昔日最亲的伙伴,面对癫狂可怖的绝望境地,相互为伴,把对方作为唯一的支撑和倚靠,颇有几分相依为命的意思。   自那场经历之后,黑笨笨就对炎颜产生了特别的情感,每次见了她都会主动过来打招呼。   炎颜俯下身,手掌轻轻放在黑笨笨脑门的独角上,在它头顶上光滑圆润的独角来回揉。黑笨笨轻轻摇晃着大脑袋,表情显得特别满足。   边揉笨笨的头顶,炎颜边问牛能淦:“空大当家说你从前不走这条道,你怎的追到这儿来了?”   出了避风峡就过了钜燕堡,如果牛能淦往常不走这条商道便不好过来。   掌管这方的势力不是契府不同,牛能淦就需兑换新的通行商牒。   牛能淦嘴咧开,笑的又憨又直:“俺是不走这条道,俺从前只走俺大哥那块地儿。可是打今儿起,俺就要走这条道啦。往后你们走哪儿,俺就也走哪儿,哈哈哈哈……”   牛能淦说得很得意,笑地也特别爽朗痛快。   可是只有他一个笑得豪爽,炎颜和沈煜云几人全没笑。   沈煜云皱眉看着牛能淦:“你的意思是……往后准备跟着我们一起走商?”   毕承和华畅也全用意外的目光看着牛能淦。   “昂!”   牛能淦回答的嗓门儿干脆又响亮,连个磕巴都没打。   回答完了他才发现炎颜几人的表情跟他预期的有点不一样……   这几个人咋没欢迎他捏?   牛能淦有点不高兴:“咋啦?不欢迎俺加入你们商队呗!”   见牛能淦误会了,炎颜赶紧解释:“不是……”   “不欢迎也不行!”   炎颜话才开了个头,就被大嗓门儿给怼了回去。   牛能淦把环豹大眼瞪地溜圆:“俺不管,反正俺就跟定你家商队啦。你们走那俺就跟着往哪走,天底下那多条商道,你们走得,别人也走得!”   炎颜:得!甭劝,劝了也没用,牛脾气上来了这位是。   华畅和毕承都忍不住笑起来。   沈煜云上前拍了拍牛能淦的肩膀,笑道:“牛兄莫误会,你想加入炎氏商队我们自然欢迎,只是我们的商队跟别的商队不同,我家不走回头路,这一点需与你言明。”   牛能淦跟空楠天是拜把子兄弟,他们把空楠天的兄弟给领走了,回头空大家主跟前不好交代。   牛能淦一听不是不要他,立马又咧开大嘴笑起来:“嗐,早说,吓死俺老牛了,俺还以为你们不收俺呢!”   说完,他把胸脯拍地邦邦响:“俺大哥知道俺要跟你们走,俺追来还是大哥给俺指的道儿呢!”   听见牛能淦说空楠天知晓此事,炎颜算放了心。   炎颜大方笑道:“既然空大哥已经知晓,欢迎加入炎氏商队!”   炎颜此言一出,三大商队齐声欢呼。   牛能淦爽朗大笑:“哈哈哈,俺就稀罕你们商队这爽快劲儿,说来遗憾,钜燕堡出事儿那会儿俺出城走商不在城里,没见识到炎大东家的厉害。”   “可是回来以后,炎大当家干的那些漂亮事儿俺可听了满耳朵,那酒肆里的店家小二,提起炎大当家的都恨不得跪地下磕头。说得俺心里痒痒的,就很腿脚慢,没赶上。”   牛能淦说到激动处,把大腿使劲一拍:“人这辈子图个啥,他不就图个快活嘛!俺觉着,能跟着你们这样的商队,痛痛快快走它一回商,天涯海角他也值了!”   他的话说得众人皆认同点头。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放歌走马,无羁天涯,别问是劫是缘。   为了欢迎牛能淦加入,炎颜传令商队暂歇半日,起灶开火,为牛能淦的商队兄弟摆酒庆贺。   毕承高兴,领着邓江邓海众人亲自下厨,馥郁菜香眨眼飘荡四野。   商队规矩不能饮酒,炎颜就把用葡萄酒勾兑的花果酒拿出来给众人助兴。   这种果酒只有几度,即便以往在地球上小姑娘都喝不醉,这些走南闯北的爷们儿跟前就基本等同于饮料。   众人边吃边聊,畅言团聚,整个商队因为有新人加入格外喧嚣。   就在众人吃酒聊天的时候,旁边树林里突然蹿过无数道迅捷的黑影。   博承贤十分警觉,感受到异样气息,领着白雾殿的弟子们迅速一字排开,护在商队前面。   众伙计也一脸警惕地看着林中的动静。   沈煜云皱眉:“是妖!”   “嗖嗖嗖……”   他话音刚落,跟着又有好几十道黑影蹿过去。   炎颜和沈煜云几人也全都被林中的动静吸引,起身过去查看。   华畅腰间的玉竹笛子感应到浓烈的妖气,发出“嗡嗡”的鸣响。   华畅皱眉:“大白天的,怎的这山岭间如此多妖物行走?”   炎颜眼尖,看见众妖最前头有白衣一晃,急声道:“有人!”   她开口的同时,博承贤率领众弟子已飞掠而去,白链纷纷祭出,如锋锐剑芒刺向林中妖兽。   疯狂追赶的妖兽被裹挟着修士刚劲灵炁的白链逼迫,迅速停下了追赶的脚步。   无数双碧绿如珠的眼睛整齐转过来,警惕地瞪着商队的众人。   炎颜此刻已经看清了林中的妖兽,竟是一大群狐妖。   刚才被妖兽袭击的修士,此刻也感受到了商队的善意出手,猛地越出林子,跌跌撞撞向商队方向奔逃过来。   修士嗓音嘶哑,高声哭喊:“救,救命,妖兽袭人啦!救命啊!”   奔跑到距离商队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修士腿脚一软猛地栽倒在地,显然是累得狠了。   听说妖兽袭击人,毕承,华畅和牛能淦也纷纷亮出各自的兵器,就准备出手上前救人。   炎颜却突然说了句:“且慢出手!”   众人疑惑地纷纷看向炎颜。   大东家虽然算不得特别好的人,可也从来不会见死不救。   今日这是怎么了?   被袭击的修士见大家没过来,连滚带爬主动扑到了商队众人跟前,满脸满糊的全是黑红的血渍,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林中妖兽的,已经彻底看不出本来的容貌。   那些袭击他的妖兽看见他跑向商队,也全都不追了,就安静埋伏在林子里,。   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盯住这边,好像就等着这修士再次落单。 第796章 狐妖也不容易   修士显然是被妖兽吓坏了,身体也已到了精疲崩溃的边缘,手脚并用地爬到几个商队大首领的面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哭:“求求诸位老爷救我啊,妖兽要吃人,求求诸位救我……”   炎颜眯了眯眼,目光自修士颈上一块玉牌扫过,笑了:“果然有缘,咱们又见面了。”   炎颜话一出口,几人全是一愣。   扑在地上哭嚎哀求的男人突然停止了哭嚎,猛地抬起头。   听炎颜说居然是旧相识,毕承和华畅全都围了过来,仔细端详趴在地上的男人。   可刚才还拼命呼唤救命的男人,再看清众人之后,突然就闭上了嘴,头也深深地低了下去。   毕承皱眉:“这糊的满头满脸都是血,师父你咋瞧出这是个熟人?”   炎颜晏晏一笑:“画人画虎难画骨,识人识的不是皮囊,而是骨像,这个人你们也都认得,且等着瞧。”   说罢,炎颜吩咐身边一个弟子取水来。   那弟子很快拎来满满一大桶清水。   炎颜拿下巴一指地上的人:“泼!”   弟子很听话,籀起水桶就全倒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原本被妖兽折磨地几乎耗光了力气,这会儿被冷水一激,突地打了个寒战,愤怒地抬起头。   刚才那桶水洗刷掉了男人头脸上的糊血渍,这会儿尽管有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粘在脸上,可是五官轮廓总算是显出来了。   沈煜云几人此刻才真正看清这人模样,众人颇感意外。   牛能淦指着地上的人哈哈大笑:“这不是那个章郎,就勾引金家三娘的那位。嘿,你跟咱们还真有缘,来时候遇上你,咱们要走了,又遇上你小子啦!”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章壁。   正如牛能淦所言,来时候遇上这个人,走时候还是同一个人。   这缘分当真不浅呢。   当初事情前因后果今日已见分明。   物是人却非。   连炎颜都跟金家姊妹结了兰晋。   这会儿沈煜云几人再看章壁,面上就带了几分不善。   毕承冷哼:“早知道是这个东西就不救了,真扫兴,走了走了,继续喝咱的酒去!”   牛能淦搓着蒲扇大手笑道:“就这么撂下不管太便宜这小子了,要我说,不如咱再把他还给那群妖兽算了。”   华畅摇着扇子点头:“嗯,牛兄这个主意不错,毕竟那群妖兽把他折磨到这个地步,妖兽也挺不容易。”   章壁:艹!   这说的是人话?   可是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应对眼前这几个人,就好像为了配合华畅几人的话,后头的林子里立马传来妖兽群充满喜悦的欢呼。   章壁身子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   那群狐妖居然没走!   它们居然还等着呢!   现在的狐妖实在太可怕了,根本就不怕他这个修士,也不往死里咬,就明摆着折磨他,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回。   章壁趴在地上的身子猛地圈起来。   他一动,白雾殿的弟子还有几个大首领立马挡在炎颜身前,一个个怒目而视。   章壁却重重地磕了个头,身子一抖一抖地抽泣起来,态度跟刚才截然不同:   “求诸位生慈悲心,我也是个可怜人,如今事情已经落实,你们就知我也是受人利用,不得已才这么干……”   分开众人,炎颜从后面走过来,低头看着章壁:“我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了,你若当真无辜,我便出手救你。”   章壁赶紧猛磕几个头,一脸虔诚:“姑娘有话尽管问,我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炎颜面无表情:“你到底是哪个宗门的?”   当初在白雾殿,右长清并没查到有章壁这个外门弟子,后来也一直没找着这个人。   炎颜对章壁的身份一直很好奇。   章壁立刻回话:“回姑娘,我是轮回堂的。我是被苗家二公子利用了才去诱拐金家三娘。这全是受了苗二公子的唆使。”   炎颜继续问:“既然你是轮回堂的弟子,想必也清楚三姐是苗景辰的未婚妻。”   章壁点头:“这事满钜燕堡全都知晓啊,我自然也知。可是苗家二公子我不敢得罪啊,他与邵堂主关系亲密,我若违背他的意思,他要杀我灭口简直易如反掌。”   炎颜挑眉:“当初你与苗景辰到底是如何定下的交易,你如实说来。”   章壁垂下头:“苗二公子说我长得好,让我伺机接近金家三小姐,等到时机成熟便诱她同我私奔。”   话只说至此,章壁便不再往下说了。   炎颜:“私奔之后呢?”   “之后……”   章壁低着头,眼皮快速眨了几下:“苗二公子让我带三小姐离开钜燕堡,说让我领着她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再也别会来。”   炎颜目色渐深:“是这样的么?”   章壁立刻点头:“绝无虚言,他还交代,如果金家三小姐要回来了,就……就……”   “就让你杀人灭口,对不?”炎颜替他续上了后头的话。   章壁立马重重点头:“对,苗二公子他就是这个意思,姑娘明鉴!”   炎颜笑了,轻轻摆了下手:“行了,我的话问完了,把这个人还给那些狐妖吧。刚才华畅说的没错,狐妖们的确挺不容易。”   炎颜一发话,博承贤等几个弟子提溜起章壁就要往林子里头扔。   章壁吓地大叫:“我句句属实,半个字不敢欺瞒姑娘啊,我全是被人威逼利用,我当真冤枉……”   已经回转身的炎颜听见章壁满嘴喊冤,停下脚步,回眸冷冷撇去:“狼心贼子,难怪你会干这种缺德事,你与苗景辰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章壁已经被提到了半空,拼命扑腾着手脚呼喊:“我冤枉,我当真冤枉啊,设计陷害三小姐的是苗景辰,与我何干?”   沈煜云阴沉着脸:“你明知金三小姐是苗景辰的未婚夫,还替那厮行如此无耻之事,便是该死!”   毕承:“偷人钱财的叫贼,帮着贼偷人钱财的同是贼。师父说的没错,你跟姓苗的没区别,都该死!”   章壁却仍拼命挣扎高呼:“我不过是个被人指使的蝼蚁,我若不从,他们便要害我性命,难道我为求生也有错?”   章壁说的振振有词,沈煜云和毕承几人倒被他反驳的说不出话来。   炎颜却笑了:“果然好口才,难怪会被苗景辰相中。本姑娘刀下不杀无由鬼,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 第797章 天道好轮回   “果然好口才,难怪会被苗景辰相中。本姑娘刀下不杀无由鬼,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炎颜原本带笑的眸子也凌厉起来:“方才我问你话,叫你老实回答,可你开口就扯谎!”   章壁惊惧猛抬盯住炎颜。   炎颜容色清冷,一字一顿:“事实的真相是:苗景辰根本就没让你带走金兰娇!”   章壁瞳孔一缩,就要开口争辩。   炎颜却已不再给他机会:“在整个计划里,苗景辰是想利用私奔这事羞辱金兰娇,羞辱金家,而后他再佯装大度迎娶金兰娇过门,继而达到通过掌控金兰娇挟持金家的目的。金兰娇对他有用,他不可能让你把人带走。”   “但是出乎你意料的是,半路上三姐识破了你之嘴脸,决意返回钜燕堡。导致你的计划彻底失败。而你,才是真正害怕金兰娇回来的那个人!”   “你怕三姐将你想真正与她私奔的打算告知苗景辰,你怕你私心败露,情急之下便于当晚雇佣几个修士,假扮白雾殿弟子,欲杀金兰娇灭口!”   当所有事情都水落石出的时候,进城那晚,炎颜跟金兰娇在楼顶看烟花时,遇到的刺客便也顺着这个线捋了出来。   华畅点头笑道:“如此方说得通嘛。我刚才还琢磨呢,苗景辰放着好好的名门贵女不娶,平白雇你给他戴这么大顶绿帽子,他怕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话说完,顿时引来周围众人一通哄笑。   章壁气地脸色紫涨。   他到了这一刻才明白,敢情这些人早就知道了事实真相,这半天跟他问长问短,是拿他耍着玩呢。   太坏了!   牛能淦笑道:“哦,苗家那小子还等着他的未婚娘子呢,你这孙子是真正见色起意,就打算正经拐走金家小姐了,你真真儿不是个好玩意儿。”   炎颜摇头:“他干的缺德事还不只这些。”   众人立马全朝炎颜看过来,显然都盼着她的下文。   炎颜耐心给众人继续剖析:“其实在破神庙当晚,他是真心想带着三姐远走高飞。三姐有钱有宝物,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他得这样一个绝色娇娘,再寻个没人认得的地方,置办田产安生度日,这绝对是个如意算盘。那时候,他对三姐大约也有几分真心。”   毕承叹气:“若当真如此,也不枉三小姐当初对这厮一片痴情。”   众人纷纷点头。   毕竟当初金兰娇确实真心喜欢过章壁,若非真心,金兰娇那样蕙质兰心的人儿,怎会做出如此大胆荒唐之事。   炎颜摇头叹息:“可惜,三姐所托非人,壶中境就是个试金石。”   说至此,炎颜望向章壁的眼睛里全是嫌弃:“像这种卑鄙之人,一帆风顺时他不显山不露水,你瞧不出他好歹。可一旦遇上点风浪,他那副天生的下贱心肠即刻暴露无余。”   “壶中境里,他害怕三姐连累他无法自魔境脱身,便偷偷骗三姐摘下护身宝物,自那时起,他就动了卷走财宝撇下三姐自己跑路的心思。也是自那时起,三姐才真正看透了他这个人。”   毕承平生最恨这种背信弃义之人,冲上去就狠狠一记窝心脚:“看你干这缺德事,你他妈你还算个男人!”   金兰娇那么好的人,抛家舍业跟这男人出来。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份儿上,她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个男人了。   众人都觉得毕承说得没错,这厮不算个爷们儿!   这厮简直不是人!   被炎颜道出真相原委,章壁彻底无言以辩。   赤红双眼,章壁朝众人咆哮:“就算我有天大的错,我毕竟是个修士,是天道施以恩惠的人族。你们今日将我丢给妖兽折磨,必然折损尔等道心,待得将来飞升时必遭五雷罚身,灰飞烟灭!”   没想到章壁临死居然口吐如此恶毒诅咒,这对所有修士而言,已是至极的毒咒。   就连拖着他往林子里丢的几个修士也停下了动作。   如此毒咒关系到宗主未来的气运福泽,他们不敢冒失行动,万一应验了咋办。   炎颜却笑颜潋滟:“我说蟑螂啊,你除了哄骗心思单纯的姑娘,就不能长点正经心。你都被妖兽欺负成这般模样,竟然还不明其中缘由,我也实是高估了你的智商。”   章壁赤红着眼,死死盯住炎颜:“妖女休要胡扯,人修天赋降妖职责,你今日将我丢弃与妖物,日后逼遭报应!”   炎颜摇头,啧啧叹息:“那林子候着你的全是狐狸,并没别的妖物,这些狐狸不找别人麻烦,偏就寻你的不是,你就不想想这是为啥?”   章壁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为啥?”   他也想不通呢。   这群狐狸就跟疯了似得,从前也没这样过,自打前几日起,突然见了他就穷追猛咬。   甚至不光狐妖,就连普通的小狐狸崽子都冲他呲牙,好像他成了天下狐狸的公敌。   炎颜这回一本正经:“因为苗景辰干的缺德事,连累了天下所有狐狸不得修为,现在他死了,可是你还活着。你也在他的计划之内,跟他算是同伙。”   看见章壁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炎颜笑道:“你诅咒我也没用,这些狐狸凌辱你,折磨你,不能算我等见死不救,而是冤,有,头;债,有,主!”   说完,炎颜同情地看着章壁。   他的目光瞬间黯淡,里头只剩一片绝望的灰败。   炎颜缓缓道:“所以,不光我们救不了你,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这世上还有狐狸,你就一日不得安宁。”   炎颜的话刚说完,提着章壁的几个弟子突然觉得手里的人重重一坠。   众弟子惊讶低头,发现章壁身子已经彻底失去了挣扎,污秽之物全自身体里流了出来……   人已是死了。   他到底是被炎颜的话吓死的,还是彻底泯灭了生的希望自行了断了,众人不得而知。   炎颜脸上丝毫没半分同情,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弟子将章壁的尸身放在原地。   牛能淦看了眼那尸体,小声道:“要不咱挖个坑给他埋了吧,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曝尸荒野的不像样。”   沈煜云摇头:“没用,你这会儿给他埋了,等咱们一走,那群狐狸还得给他抛出来。”   牛能淦点了下头,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林子里妖气冲天,就算人已经没了,那群狐妖还在那儿守着不肯散去。   华畅摇着扇子,悠悠叹息:“其实东家吓唬他,他这样死了也未尝不是好事,不然还得被狐妖无休止地折磨,更痛苦。”   走在最前面的炎颜平静道:“我没吓唬他,我说的全是真的。”   天道对狐族的惩罚,凡人不知,可她当日就在獬豸跟前,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只要章壁活着,确实会遭受狐妖无休止的折磨。   说话间,几人已经回到了商队。   看着面前众多商队伙计,还有跟随下山历练的白雾殿众弟子们,炎颜道:“天道好轮回,从未饶过谁。尔等需记得,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往后遇到行事不决时先问问良心。”   “谨遵大东家教诲!”商队众人一齐应答,声音整齐铿锵。   须弥境中,烈山鼎喃喃自语:“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反复咀嚼炎颜这句话,半晌烈山鼎咂摸着嘴,悠悠一叹:“这话……绝了!”   须弥境外又迎来新的清晨。   伙计们迎着朝阳整理行囊,牛能淦一把扯下插在车子上的旧商旗,换上炎家商队的旗子。   绣金边的黑色牙旗迎着晨风猎猎招展。   绣金牙旗下,严家商队齐声高亢:   “吃最甜的糖”   “睡最软的床”   “吻最爱的姑娘”   “当最野的狼!”   “嗷呜……”   吨巴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很适时地仰头吼了一嗓子。   牛能淦拍着大腿,听着队伍整齐的呼喝,兴奋地直嚷嚷:“知道俺为啥非要跟着你们不,俺就喜欢这个调调,它就算一分钱赚不上也高兴的紧!哈哈哈哈……”   沈煜云几人相视大笑。   这也是他们愿意跟着炎颜走南闯北的原因。    荒城,水中棺 第798章 消化不良   昏暗的房间静谧温暖,天然大石垒砌的壁炉里,火苗跃动的光阴投在对面石墙上,柴偶尔发出噼啪的脆响。   古朴的木台上摆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白水晶球,一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碧色丝线悬在白水晶里。   白水晶球中,不时有银色光芒翻转,淅零零的透着几分灵性,仿若活物。   突然“啪!”地一声轻响,水晶球里的碧丝断了,毫无征兆。   不远处,烛晕如豆,昏暗光影里,正埋首翻阅兽皮古籍的黑袍老人猛地抬起头,炯炯目光落在正对面的白水晶球上。   目光在水晶球上停了数息,老人垂目看了眼桌角的更漏。   子时初刻。   老人缓缓站起身向石台走过去。   才在水晶球前站定,外面就传进来沉闷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挺的中年男人掀开厚重的黑丝绒帘,跨步走了进来。   看见老人站在水晶球跟前,男人径自走过来,目光落在球体上,沉声问:“出了什么事?”   老人缓缓躬身,恭恭敬敬行了个异邦礼仪:“回王的话,王吩咐看着的那块石头,不知因何缘故,突然消失了。”   男人英挺俊朗的眉微微轩起:“可知那物去了何处?”   老人躬身着身,原本就有些驼的背几乎拱成个半圆,脸上堆叠的皱纹也更深了,轻轻摇头:“不知。”   男人神态严肃,随后问了句:“少主这些日在干什么?”   “少主最近一直待在府中,并未外出。”   老人说完,嘴唇快速蠕动,口中低低地念诵旁人听不懂的咒词。   他唇边的皱纹随着嘴唇的快速蠕动,看上去就像无数只细小的虫。   随着老人念动的咒语,水晶球内泛起风云一样翻滚的银色白芒,待到光芒散开,水晶球内显出契无忌被放大的脸。   水晶球里的契无忌正懒洋洋倚在树下,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看见契无忌果然安生待在府里,男人严肃的表情缓和了几分,叹道:“既然寻不到便暂时作罢。”   说话时转回身,男人向对面点着烛台的书案走过去。   伸手拿起桌面上那本兽皮订制的古书看了一眼,沉声吩咐:“你准备一下,过些日随我回契府……”   老人没说话,枯如干枝的手轻轻在水晶球上一拂,水晶球再次银雾翻涌,继而复归平静。   老人慢慢地问了句:“王此番亲自前往那边,可是为了寻找那个姑娘?”   ————   葱白的指尖儿点在地图上标了红色印迹的地方。   众人探头看过去,就见被圈住的地方正是“天悲岛”   “咱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天悲岛!”   说完,炎颜直起腰身,目光逡巡一圈,最后落在沈煜云的身上,笑起来:“大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有没有激动到打算以身相许?”   临时搭的大帐里立刻爆出一群爷们儿爽朗的大笑。   沈煜云表情复杂看着炎颜:“别总跟爷开这种玩笑,万一爷哪天当真了看你咋办!”   炎颜嘿嘿一笑,伸手就要去卷桌上的地图。   她的手指刚碰到地图,大帐里突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连地图带帐篷,木桌板凳一股脑儿全掀上了天。   与此同时,一声暴躁的兽吼自炎颜身边咋响。   “嗷吼……”   空间几乎扭曲,突然冲出来的吨巴瞪着猩红的双眼,自炎颜和众人身边一阵风似得掠过,眨眼就消失不见。   炎颜眉头紧拧,撂下一句“地图别弄丢了!”人紧随吨巴消失的方向便追了去。   商队众人默默看了眼一人一兽消失的方向,淡定地把大风刮走的东西挨个捡回来。   牛能淦从笨笨身上解下水囊灌了一大口,笑道:“东家养的这小家伙可越来越不听话啦,三天两头乱跑,也就东家脾气好,这要俺的妖宠,狠狠抽一顿保管老实。”   华畅笑道:“抽?算了吧,东家把吨巴宝贝的什么似得,比毕承这大徒弟还疼的紧!”   毕承拧眉:“去你的,师父肯定最疼俺!”   几人说笑的时候,空间再一次波澜荡漾,炎颜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怀里抱着的吨巴疲惫不堪,又缩回大猫一般大小。   炎颜的脸色有点不太好,也没跟众人说话,抱着吨巴就上了自己的车轿。   一上车轿,她就进了须弥境。   炎颜在须弥境中一出现,邓文明,丝丝和烈山鼎全都围了过来。   邓文明伸手轻轻抚摸团在炎颜怀里,虚弱可怜的吨巴,皱眉:“吨巴最近到底怎么了,这都折腾好几次了。”   炎颜抱着吨巴跃上龛台,盘起腿在沧华对面坐下,小心翼翼把吨巴软绵绵的身子放在自己怀里。   边给吨巴顺毛,边一脸紧张望向沧华:“自从上次吞掉那只顒,吨巴就一直这样,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这到底怎么回事?”   沧华自书中抬起头,扫了眼炎颜怀里有气无力的吨巴,语气平静说了四个字:“消化不良。”   炎颜盯了沧华一眼,低下头去没吭声。   沧华见炎颜不说话,侧目去看她。   就见炎颜低着头,前额的刘海全垂下来,软软地挡住眼睫,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是整个人看上去却是难得的柔弱又无助。   轻轻放下手中书卷,沧华低低地解释:“刚才那般说不是敷衍你,是真话。”   他刚说完,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悄悄伸到吨巴的鼻尖前头。   小手上还握着串亮晶晶的冰糖葫芦。   炎颜低下头,严肃的表情在看见阿指和它手里的糖葫芦时,不自觉就暖起来。   伸出手,摸了摸阿指的小脑袋,炎颜温和道:“今天吨巴不能驮着你们玩了,它生病了。”   阿指点点头:“我方才听帝君说了,吨巴得了消化不良症,阿娘说山楂可消食理气,所以我拿糖葫芦给它吃。”   说完,阿指又把手里的糖葫芦往高举了举:“这个送给吨巴,这儿还有一个送姐姐。”   炎颜伸手接过阿指手里的糖葫芦,冲它温和微笑,道了声谢。   阿指扭头,正巧对上沧华看过来的目光。   见沧华的目光落在炎颜手里捏的糖葫芦上,阿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糖葫芦就只剩下两个,鼎爷爷说帝君不吃零嘴。” 第799章 这算道德绑架   阿指说完,看沧华仍将目光看过来,似是有些过意不去,扭身跑了。   沧华本没在意,但听见阿指这般说,目光不由自主又在炎颜手里的糖葫芦上顿了顿。   炎颜憋不住,笑起来。将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这根我没吃呢,送你吧。”   沧华便自她手上接过糖葫芦,也没吃,正欲开口,就见炎颜拿起阿指留下的另一根糖葫芦,喂到吨巴鼻子前。   她的动作和神态都很自然,仿佛经常这般惯了。   吨巴趴在炎颜腿上,湿漉漉的黑鼻头抽了几下,嗅到甜香的味道,伸出粉嫩嫩的舌头,在糖葫芦上舔了一口,然后又舔了一口……   沧华看着吨巴添的那根糖葫芦,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糖葫芦……   轻轻将糖葫芦放在一只空茶盘里,沧华解释:“那只顒修行的寿数有些长,按照吨巴现在这个寿数和修为,尽管它是饕餮,可吞下那只顒仍有些勉强。”   “顒的妖丹灵力太强大,若是一般的妖兽,大约会储存在体内慢慢吸收。可饕餮的吞噬天性导致它势必要调配体内能力强行笑话,间接便也强行催升了它的修为。”   “修为提升到一定阶段,饕餮便会魔化,转变成为真正的恶灵。目前从吨巴反复出现癫狂症状来看,大约它是要提前堕魔了。”   听见后头这句,炎颜脸色瞬间苍白:“堕魔……是不是就要……”   漆黑的眼睛睁地大大的,炎颜后头的话不敢说出口,只觉喉口干涩,望着沧华,眼睛里是难得的慌乱无措。   沧华点头:“若它彻底魔化,要么诛之,要么永久囚禁。不得再在世间露面。”   沧华说的直白且语气肯定。   显然,在消灭饕餮祸乱这种事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炎颜清楚,如果吨巴真堕魔,即便她自己不忍心,沧华也必定会亲自动手将吨巴封印,甚至诛杀。   身为这一方世界的守护神祇,沧华绝对不会允许一只魔化的饕餮在世上横行。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让炎颜有些措手不及。   在认识吨巴之前,它就已经活过了漫长的三百年,却仍是那样小小的一只。   当初跟吨巴订立血契,炎颜只觉岁月绵长,距离吨巴长大,魔化成真正的饕餮,还遥远地漫漫无期。   却没想到,眨眼便大限将至。   炎颜心疼地抱紧吨巴,下巴抵在吨巴柔软的头顶蹭了又蹭:“有没有,有没有办法阻止吨巴堕魔?”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甚至罕见地有些卑微,带着明显的祈求的意思   丝丝都不忍心听了,心疼地用所有的手环抱住炎颜。   用那张汤圆儿一样的脸温柔地蹭炎颜的背:“你别难过,我们会跟你一起想办法。吨巴这么可爱,帝君肯定也不忍心它堕魔,帝君更不忍心你伤心难过。”   说完,丝丝扬起脸,巴巴地望向对面的沧华:“对吧帝君?”   旁边的邓文明默默地看了眼丝丝。   这算道德绑架吧?   是的吧?   他突然觉得这只小蜃灵其实也很心机。   须弥经里这一只只的,全被炎姑娘度化的不简单了。   沧华垂目看了眼盘中的糖葫芦,缓缓道:“饕餮堕魔,是其自然生长至一定寿数或者修为的必然结局。它是天生的恶灵,此事,无解。”   炎颜抬起头,静静地望着沧华不说话。   当初跟吨巴订立血契的时候沧华就说过,饕餮迟早会变成恶灵,这是每一只饕餮生就无法改变的命运。   沧华说的这些她早知道。   她现在想听的不是这些,她就想听那个“不通常”   沧华沉默与炎颜对视。   从她眼中,他看见了那种一贯的倔强。   这姑娘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屈服为何物。   想了想,沧华道:“按照我以往斩杀饕餮的经验和所闻,饕餮在堕魔之前,其实并不会出现过度阶段,它的修为到了,体内的恶灵自然会释放并主宰身体和意识。所以,饕餮之都是突然就在某个时段,某个地方出现。”   烈山鼎也赶紧点头:“帝君说的没错,俺曾跟随烈山神四海尝药时,就曾在一个村落遇到过一只饕餮便是如此。”   “那饕餮毫无征兆地戕害全村数十人性命,被烈山神擒杀后,听被救的村民说,那饕餮已在村子附近的山岭间生活了几百年,往常还时常帮助村民驱赶山中恶兽,村民甚至以为它是山神。”   听完沧华和烈山鼎的话,炎颜湿润的眸子马上绽出浓浓的期颐,兴奋道:“但是吨巴是不同的!”   “它跟以往那些饕餮不同,吨巴体内的恶灵虽然也会觉醒,可是它的善灵也同时存在,并且还能够被我唤醒。而且,吨巴是这世上唯一一只跟人族订立血契的妖兽。以往不是也没有这样的经验吗?”   炎颜再一次将殷切的目光投向沧华:“既然能订立血契,或许,或许吨巴有救治的希望。”   沧华沉吟:“如果可以将善灵和恶灵区分出来,或许可救……”   “不过”沧华继而话锋一转:“现在的关键,是我们没办法搞清楚,吨巴身体里的恶灵跟它现在的灵智到底是什么关系。”   沧华说完,再次看向炎颜:“如果二者的关系密不可分,冒然压制,会连它现在的神识也一并打压?兴许会适得其反。到时候吨巴可能再也不认识你,彻底被恶灵主宰。如果是这样,它就成了真正的饕餮。”   兴奋僵在炎颜脸上,她紧拧着眉,不说话。   沧华知道她现在没办法拿主意,也不催促她,等她自己慢慢拿主意。   吨巴身体里的这两个神识到底是什么关系,除了它自己,没人能知道。   可是吨巴又不会说话。   炎颜眼中生出深深的无奈和心疼。   她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吨巴,却发现吨巴这会儿也正仰着头,拿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吨巴那双天空蓝色得眼睛此刻亮晶晶的,炎颜与这双眼睛对视的时候,她觉得吨巴好像听明白他们刚才对话的意思。   当天晚上,炎颜做了个梦。 第800章 两只吨巴?   炎颜走在一大片不辨东西的,雪白的莽莽浓霭中。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道要去何处,亦不知身在何处。   面前的浓雾出现一阵轻微的翻腾,炎颜无法用神识探知来者,她警觉地向后退,然后就看见翻腾的浓雾里,吨巴甩着大尾巴跑了过来。   跑到炎颜的脚边,吨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腿,好像在安抚她的不安,然后用嘴衔住她的裙角往某个方向拽。   炎颜知道它的意思,这是想带她去什么地方。   附身轻轻拍了下吨巴的头顶,炎颜温和道:“我知道了,我跟着你走。”   “吨巴!”   吨巴仰起头,软软糯糯地朝着炎颜叫了一嗓子,摇着大尾巴在她身前带路。   周围始终是浓稠不散的白雾,无际白雾中炎颜只能看见吨巴,她便只能跟着吨巴走。   庆幸的是,炎颜发现吨巴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它丝毫不受白雾的困扰,目标明确地领着炎颜向着某处走去。   就在一人一兽赶路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暴躁的兽吼:“嗷呜吼吼!”   炎颜面前的吨巴立刻背毛乍起,警惕地死死盯住某处。   炎颜下意识向着吨巴盯的方向看去,可是她却除了白雾什么也看不见。   炎颜试图将神识释放出去探查,可是她的神识好像也被融化在这浓重的雾霭里,什么也感知不到。   她始终只能看见吨巴,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那暴躁的兽吼却越来越清晰,那东西好像正在靠近。   吨巴的身体紧紧贴在地面,寸步不离守在炎颜的脚边,背部弓一样弯起,高高竖立的尾巴毛根根直立,摆出猫科动物典型的准备战斗的姿势。   突然,旁边的白雾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忽闪而过,炎颜警戒地向侧滑步避开,同时用神识召唤摩诃洛伽。   可是,圈在她壁上的蛇形臂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炎颜心头大惊,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地方。   她本身就是空间力量,在任何地方都拥有被常人更强大的空间掌控力。   可是在这个奇异的白雾空间里,她竟连摩诃洛伽也无法支配,或者说,她的灵炁彻底失效,她现在就是个手无负极之力的凡人!   可是眼前的情形不容炎颜发愣,因为伏在地上的吨巴已经高高跃起,伸出利爪用力挠向隐在雾气中的影子,口中同时发出沙哑的“呜呜……”声,似在警告来犯者。   在吨巴扑出去的位置,白雾一阵剧烈翻滚,散开些许视线。   然后,炎颜看见了另一只吨巴。   另外的那只吨巴毛色,形态大小完全一样,只是猩红的兽瞳中充满嗜血,贪婪和邪恶。   恶狠狠与炎颜身前的吨巴相互对望。   猩红邪恶的瞳慢慢向上移,对上炎颜的眼睛。   那只吨巴伸出舌头舔了舔牙,竟然一点不遮掩对炎颜吞噬的渴望。   “嗷吼……”   红瞳吨巴的这个姿态触怒了炎颜脚下的吨巴。   吨巴喉咙里发出低吼警告,箭矢般迅猛扑出,眨眼便与对面的红瞳吨巴滚战做一团。   炎颜彻底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两只吨巴,毛色,姿态,眯眼的表情……甚至身手出招完全一模一样!   除了瞳色一红一蓝,看不出任何区别,甚至给她一种错觉,眼前这分明就是一只吨巴分裂成了了两个。   可是这两只一模一样的吨巴此刻却厮打地互不相让,生死搏杀,当真拼了命的想要干掉对方。   炎颜只能通过瞳孔的颜色判断,蓝色的那只是刚才带领她过来的吨巴。   另外那只红瞳的吨巴是哪儿来的?   还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还有另一只饕餮……   炎颜边在脑中琢磨这些问题边紧张观战。   渐渐地她就看出问题来了。   刚开始还不是很明显,可是渐渐地两只吨巴的性情区别就暴露了出来。   蓝瞳吨巴比较憨直,打架的姿态也是猛扑猛咬,以孔武有力的打发为主。   而红瞳的吨巴则显得奸猾狡诈,看到蓝瞳直接扑上来的势头猛,它便不正面交锋而是伺机偷袭或者用阴损招式。   可是,不论是蓝瞳的胜还是红瞳的败,在旁边观战的炎颜的眼里,都止不住地心疼。   因为即便是红瞳吨巴,疼痛时的模样都是她平日里见惯的吨巴的样子,完全没区别!   炎颜内心和着急,她不想再看着这两只吨巴无休止地争斗下去。   可是她此刻只能瞪眼看着,灵炁试不出来,连摩诃洛伽都无法变幻,她是当真一点没办法也没有。   拉架?   不可能的!   这就跟大街上两只狗子打架,在没有拴狗链的状态下,狗子的主人只能瞪眼干着急是一个道理。   狗子急眼,爪牙无情,就算是主人也难保不被抓伤咬伤。   更何况两只饕餮打架,这简直就是谁拦谁找死!   “吨巴!”   眼看两只打急眼了,炎颜一着急,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就在她喊出“吨巴”名字的同时,蓝瞳的吨巴周身泛起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仿佛受到力量加持,蓝瞳吨巴猛扑过去,轻易就把红瞳吨巴按翻在地。   金光环绕周身,蓝瞳吨巴显得比刚才气力大了很多,攻击异常勇猛,明显比红瞳吨巴占上风。   可是金色光晕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当身上的金光渐渐消散,蓝瞳吨巴又变得跟红瞳吨巴势力相当,扭打再次变成势均力敌的胶着缠斗。   这个意外的变化让炎颜惊奇,她若有所思,跟着又唤了一声。   跟上次一样,名字从她口中喊出的同时,蓝瞳吨巴的周身再次泛起浅金色的光晕。   红瞳吨巴同样没有任何变化。   蓝瞳吨巴再次变得勇猛起来,翻身一记耳光爪就把红瞳吨巴自自己身上扇了下去,这一次,红瞳吨巴的势气更弱了,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看着因为自己召唤,一次次变得强大起来的蓝瞳吨巴,炎颜好像渐渐摸到了一些规律。   她的召唤只能召唤蓝瞳吨巴,对红瞳吨巴基本没用。   这就跟吨巴每次彻底堕魔时候的情况一模一样。   每次吨巴彻底堕魔都会变得不认得她,每次它彻底堕魔,兽瞳也都会变成红色……   炎颜灵台中闪过一丝清明,她突然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了。 第801章 沧华震怒   炎颜对着两只拼命撕咬的吨巴再次大喊:“吨巴!”   果然,蓝瞳的吨巴马上有金色光芒加持,劈掌盖上红瞳吨巴的头顶。   这次大概是炎颜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带的蓝瞳吨巴的加持力量也大了很多,这一爪不光把红瞳吨巴扇出去,对方还一连打了好几个滚。   红瞳吨巴爬起来的时候,嘴里发出痛苦地低吼,显然被揍地有些疼了。   这一次它不敢再冲过来,而是向后蹿出老远,彻底跳出了蓝瞳吨巴的攻击范围。团起身子匍匐在地,一连戒备地瞪着蓝瞳吨巴和炎颜。   蓝瞳吨巴并没追过去继续打,而是紧紧贴护在炎颜的面前,寸步不离,兽瞳里充满警惕。   尽管正在经历激烈的战斗,可是很明显,蓝瞳吨巴始终将炎颜的安全放在首要。   小家伙很能拎得清。   炎颜附身,轻轻摸了摸吨巴的背毛:“吨巴,你想告诉我的,现在我已经明白了,现在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吨巴!”   吨巴叫了一声,冲着不远处仍怒视这边的红瞳吨巴呲了呲牙,以示警告,然后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周围的浓雾再次裹上来,视线再次变得狭窄。   炎颜赶紧跟在吨巴的身后。   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去看,浓重的雾霭中,另一只吨巴已经渐渐无法看清轮廓。但是那双充满敌意的红瞳却始终盯住他们。   它并没再追来。   炎颜转回身,面前的吨巴已经停驻了脚步。   在她的面前出现一扇双开的高大的门。   两扇门上各雕有半张形态古拙的兽面,合在一起就拼成了一张完整的兽面古纹。   这种纹饰炎颜曾在外公负责的考古项目的拓片里看到过,正是地球申华殷商时期的饕餮兽面纹。   饕餮在殷商时期,是权利,地位和力量的象征,通常会出现在比较贵重的祭祀用青铜器上。   只不过这里的两扇门并非青铜锻造,炎颜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有点像白色的大理石,但质地比大理石温良细腻的多。   就在炎颜打量面前饕餮兽面门的时候,吨巴突然纵身向着门跃去,门并未开启,只是它的身体很自然地直接穿门而过。   炎颜还在发怔,身体像被某种力量牵扯,也跟着向门撞过去,炎颜吓地下意识用手臂格挡。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触到石门的时候,周身泛起一层浅金色的光芒。   然后……   她醒了。   睁开眼,入目是车轿顶上色泽深沉的木梁。   炎颜定了定神,撑身坐起。   车轿窗遮着青纱帘,皎洁月色打在白帘子上像极了刚融开的白奶油。   正是更深露浓时,夜色尚早   炎颜侧身,就看见吨巴乖巧蹲坐在床旁,水汪汪的蓝眼睛像掬了月色,温柔又剔透,漂亮极了。   炎颜伸出手臂,搂住吨巴的脖子,下巴抵在毛茸茸的大脑袋上,蹭了又蹭:   “宝贝,我明白了。刚才那个梦境,是你带我入了你的神识,对不对?另外那只吨巴,就是跟你共同使用这具身体的恶灵。”   “吨巴~”   吨巴软绵绵地叫了一嗓子,欣慰又满足地闭上眼,大脑袋在炎颜脖子上拱了几下,算是回应炎颜的猜测。   刚才的战斗激烈又拼命,炎颜此刻抱着吨巴温热的身子,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抱了一会儿,她直起身,拍拍吨巴的头顶:“聪明孩子,有了这个信息,咱们就能找沧华去想法子了。”   一刻都不想耽搁,炎颜随即带着吨巴进了须弥境。   一进须弥境,炎颜就迫不及待冲上龛台:“沧华,沧华你肯定想象不到,我去了吨巴的神识,沧华,那里头……”   炎颜说得气劲,周围静悄悄鸦雀无声。   就连平日里唠叨不停的烈山鼎都乖乖靠墙站着……   炎颜越说越觉得气氛不对,她抬眼去看沧华,跟着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沧华紫眸深邃冷厉,正静静地凝着她。   尽管沧华此刻仍面无表情,就与他平日里大多数时候一样,可是他身上散逸的那股劲儿,就跟漠北子夜的漠漠寒月,孤的至极,冷的至极。   冷地叫人心肝儿打颤……炎颜只瞄了一眼,就觉得如芒在背,起一身毛栗子。   沧华的眼神绝对能杀人!   她一点不怀疑有被他直接吓死的妖兽。   可是他为啥生这大气?   炎颜想了想,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没做过特别出格的事。   沧华很少用这样幽深冷清的目光看她,面对这样的沧华,饶是炎颜胆子够大,也当真有点怵。   “凭你现在这点修为,就敢进饕餮的神识,简直找死!”   他最后四个字基本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须弥境里晴空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狂风呼啸。   吨巴吓地缩在炎颜背后瑟瑟发抖,连远处耕种读书的狌狌们都吓地全部停止了动作,呆呆地看向这边。   炎颜感觉一阵不适,然后她就看见沧华的手臂上,隔着雪白宽袍,那个火焰状的封印徐徐泛起金芒。   炎颜心头震惊。   沧华这次真动了怒,连封印都给刺激地启动了。   “叮咣叮咣!”   烈山鼎见沧华脾气闹的有点大,赶紧过来打圆场。   “炎丫头啊,不怪帝君动这么大火气,你实在忒也胡闹!你现下这个修为,才能堪堪进入人家的神识世界,就这还是仗着你身负的空间力量。若非如此,你身为人族,需进入化神境界才能真正做到进出神识来去自如。”   炎颜皱眉:“就算利用空间力量,还是我凭本事进去的,这有什么错?”   她又没伤天害理,进个神识就得挨训?   炎颜这会儿缓过神来,倔强性子也被激了出来,仰着下巴就怼了回去。   烈山鼎跺脚叹:“你咋还不明白呢,你现在进入神识根本使不出灵炁,也就是说,你进入人家的神识里,就彻底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如果对方想害你,趁着你进入对方神识直接将你那一缕神魂在神识中抹杀,你就完啦!”   这次烈山鼎没有在中间和稀泥,却是一心向着沧华。   炎颜不说话了。 第802章 吨巴的药方   她记起自己在吨巴的神识里确实使不出灵炁,甚至连摩诃洛伽都无法召唤。   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个隐情她真不知,这会儿听完烈山鼎的解释,炎颜自己也有点后怕。   好像她干的确实有点冒失。   烈山鼎叹了口气:“幸亏你跟吨巴订立过血契,它现在还听凭你的召唤,若是它彻底堕魔,就在神识里咬死你,咱就直接完结了!”   烈山鼎说的是事实,不过刻意带了点诙谐,虽然显然是为了缓解沧华刚才带给大家的紧张气氛。   炎颜低低地一笑,偷眼看对面的沧华。   表情依旧冰冻中……   炎颜欠了欠身,对沧华轻轻颔首:“我记住啦,以后不敢啦!”   虽然没有道歉,但是炎颜的态度已是百分百的恭顺谦逊。   沧华容色不着痕迹地缓和了些,目光落在藏在炎颜背后的吨巴身上。   吨巴吓地立马缩回头脸,趴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捂住眼,挨着炎颜的小身子几乎团成个球,抖的特别厉害。   炎颜心疼极了,赶紧替吨巴开解:“帝君莫恼了,吨巴也知道错了,它下回也不敢了。我俩都不知道这事儿,而且它进神识以后很护着我的。”   为了替吨巴求情,炎颜直接把对沧华的称呼都改了,居然也喊了“帝君”   要知道炎颜自打进来须弥境见到沧华,就一直直接叫他的名。   绝对是整个山海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炎颜肯为吨巴这样,沧华也有点意外。   他记得上回炎颜这样做小伏低地求他,好像也是为了吨巴。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撇向炎颜的背后……   吨巴已经缩地只剩条尾巴露在外头,尾巴尖儿这会儿还在抖。   收回视线,沧华捻起面前的茶盏:“虽然这次它带你如梦确实有些冒失,不过我倒有些意外,这对于吨巴来说实是好事,说明它的修为比从前又精进一成。”   “叮咣叮咣……”   烈山鼎立刻点头:“没错!”   “能随意进入你的梦境,还能带着你的一缕神识进入它自己的神识,这说明吨巴的确在空间方面的修为精进了一大截,这绝对是很厉害的本事呀!”   “就算人族的化神境界修为,也只能自身随意进出神识,入梦还要更困难一些。比吨巴这本事可差远了!”   听说跟空间力量相关,炎颜立马来了兴致:“神识不是精神力主要的活动空间吗?梦境也属于精神力的空间范围。既然能进神识,为何无法入梦?”   “……这个……”   烈山鼎被问住了,掉转身向沧华求助:“这么高深的学问还得请教帝君。”   炎颜又把目光转向沧华。   沧华语气已平静:“其实不难理解。梦境虽然也算精神力活动的空间,只不过它并不存在于神识里,梦境跟神识的关系就相当于正厅和耳室。”   沧华说话的时候,将两只茶盏并排放在一齐,指着其中的一个道:“刚才烈山鼎提到的化神境修士,能进入的只是正厅,却不一定能打开耳室。”   炎颜立马就明白了,兴奋道:“就是说,吨巴不光能登堂入室,还能带着人家内宅里的主人回它自己家里去做客!”   这就牛逼多了!   沧华轻轻颔首:“嗯,可是这么理解。”   旁边听得一知半解的邓文明和丝丝瞅着炎颜,表情有点复杂。   为啥他们觉得这么高深的学问,被炎姑娘说出来就像唠嗑,还登堂入室,还串门子……   炎颜转身把吨巴团着的小身子捞进怀里,下巴在毛茸茸的大脑袋上蹭了又蹭:“我的小可爱太能干了!”   虽然担心吨巴堕魔,可是也有福利,毕竟吨巴的实力提升了一大截,也是实实在在的好事。   至少往后打架更有底气了。   吨巴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轻轻舔着炎颜环住它的胳膊。   主人开心兽兽也开心。   只是想起神识里那只家伙越来越不安分,吨巴蓝色的大眼睛又浮出薄薄的水气。   它其实不怕被封印,它只是舍不得离开主人。   见沧华不恼了,炎颜重将昨晚的梦境又仔细说了一遍。   沧华听完,颔首:“既然如此,说明吨巴的神识里,善灵和恶灵是分开的两个神识体,如此便可单独将其一封印。”   炎颜兴奋地两眼放光:“是不是只要封印了恶灵,吨巴就再也不会堕魔了?”   沧华颔首:“原理上是这样,不过饕餮毕竟是道生恶灵的汇集,能不能永持善念尚不能确定,不过暂时维持现状应该可以。”   炎颜立刻点头:“那需要怎么做?需要什么东西,我这就去准备!”   她现在已经不奢望什么永恒,只要暂时能控制住吨巴这时好时坏的状态,她就很满足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沧华想了想,道:“三桑叶净化灵魂的功效比较显著,对于这种恶灵也有压制的效用,只是……”   “只是那颗神树只长在归墟!”烈山鼎接过话,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   表情意思分明:帝君您这说跟没说没区别。   炎颜一听,眼里刚生出的希望小火苗“噗”地一下,灭了。   烈山鼎不忍心,好言慰藉:“帝君一下就想到三桑神树也是常情,他以往经手的全是这世间顶级的宝物神株,他能想到的自然也全是这种凡间不可得的东西。”   “炎颜你当理解,帝君他老人家的地位在那儿摆着,他的见识眼界一般的神祇无法企及,他拿出手的也全是别人望尘莫及之物,就比如神树三桑这种一般神仙都摸不着的东西。”   说至此,烈山鼎轻咳了一声:“帝君是高高在上的大神祇,极少纡尊降贵去寻找那些犄角旮旯生长的灵物仙草。这是帝君跟烈山神最大的区别。”   “烈山神那可是一步一步地拿脚丫子亲自丈量大地,啥脏的臭的仙草毒药都得找找看看尝尝,见识的东西虽然没有帝君那么高大上,可是犄角旮旯的好东西也能发现不少。像这种散落民间的方子,炎丫头你问帝君,还不如问俺老鼎呐。” 第803章 梦,魇   烈山鼎说得倒是实话。   当年烈山氏尝百草,烈山鼎就跟在烈山氏的身边,的确各种神草毒草千奇百怪见识过不少。   沧华也曾说过,就单草药种类及炼丹药理方面,烈山鼎比沧华也不遑多让。   炎颜听出烈山鼎并没把话说死,兴奋道:“鼎爷你快说,我知道你一定想到法子了!”   烈山鼎摇晃着鼎身,有些得意:“办法的确有,只是这个办法有点铤而走险。”   “你快说!险就险,我不怕。”炎颜疾声催促。   烈山鼎正欲开口,沧华却突然打断了烈山鼎的话:“这段时日,你且不要限制吨巴的行动,尤其它魔化后逃离,莫要阻拦,你只跟着它便,或许可寻到解药。”   炎颜并没留意沧华突然抢话这个细节,只是满眼不解地看向他。   沧华将目光投向她怀里,这会儿已经睡熟的吨巴身上:“它善灵未泯,并求生欲强烈,自会去寻找压制恶灵解药。兽生长于天地,奔走于狂野,没有医馆,伤痛自会寻找解决的办法。”   炎颜先听得有些怔,等沧华说完,她才慢慢点头:“哦,我知道了。”   自然界的动物的确会自己寻找病痛的草药。   可是像吨巴这种特殊案例,也会寻找解药吗?   炎颜有些怀疑。   还有吨巴的解药到底是什么?说了半天,烈山鼎和沧华都没说清楚。   炎颜发呆的时候,没留意旁边烈山鼎看向沧华的表情若有所思。   一直等到炎颜离开,烈山鼎才憋不住问出口:“帝君您这算不算诓炎丫头?”   沧华表情如常:“此物可压制饕餮恶灵,怎能算诓?”   烈山鼎笑的有点狡黠:“想得此物,对空间力量的掌控需十分精巧,实是考验炎丫头的修为和力量。凭炎丫头现在的修为远不能与那东西对抗,帝君这分明是在故意为难炎丫头啊。”   说完,烈山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可是能压制那小饕餮恶灵的可不只这一种东西。且凭帝君的手段,此事更轻而易举。”   沧华面无表情:“那是她的兽宠,又不是本君的。想救自要凭她自己的本事,有何不妥?”   一句话把烈山鼎怼得无言以对。   然后烈山鼎投向沧华的目光就带了明显的崇拜。   能把坑人的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除了帝君怕也没谁了。   帝君这厮,宁可放着自己的星星不急着要,也要狠狠坑炎丫头一把,不知道炎丫头知道了真相会作何感想。   难怪能当此界老大,烈山鼎是真服了。   腹黑,真腹黑!   ————   “来呀,进来啊,孩子,孩子天真无邪,我最喜欢小孩子,哈哈哈哈……”   男孩子惊恐地瞪圆了眼,望着山脚下巨大的骷髅。   声音是从骷髅那对只剩下黑窟窿的眼睛里发出来的,声音虚幻缥缈不辨雌雄。   男孩子消瘦的脸颜色惨白,清瘦的身体不住颤抖,伸出胳膊死死抱住身边的树,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被那恐怖的声召唤进那只巨大的,恐怖的骷髅里。   “噹噹噹噹……”   一串清脆的云板声突然传来,男孩子猛地睁开了双眼。   屋子里亮堂堂的,明晃晃的日头自窗户上照进来,男孩子躺在床上,胸脯却仍在剧烈欺负,满额都是汗,连身上的麻布薄衫都被汗浸透。   抬起胳膊擦去额上的汗,男孩子撑身下了床。   推开门,刚才清脆的云板声突兀地拔高了一个调门,变得有些刺耳。   跟着刺耳的云板声传进来的,还有隔壁私塾先生尖着嗓子唤骂:“不求上进的懒东西,日头照屁|股了还不起床,想夫子我当年求学时……”   在夫子骂骂咧咧的唤声里,男孩子不慌不忙地从门后面的木桶中舀了清水,倒进木架上的脸盆里。   仔细洗过脸,又用猪鬃做的小刷子蘸着盐巴漱完口,将临窗木桌上散落的毛笔砚台,还有几本已经磨掉了皮的旧课本工工整整收捡进书箱。   整了整身上早已浆洗地发旧的粗布衫,提起书箱走出草舍。   走过不算宽敞的院落,穿过热气蒸腾的厨房,前面临街的是个糕点铺面。   围着兰花粗布围裙的年轻妇人,正在灶台和前台之间来回忙活。   看见男孩子提着书箱出来,妇人两只手往围裙上一抹,利落地捻了两张油纸,掀开热气腾腾的笼屉。   一份包了两个包子,一份包了三个包子,小心翼翼掀开男孩子手里的书箱,把两份热包子放进去,又仔细扣上书箱的盖子,温柔地摸了摸男孩子黝黑发亮的发鬓,抬手指了指隔壁,然后一笑。   男孩子朝妇人挥了挥手:“阿娘,孩儿去私塾了。”   妇人微笑颔首,目送男孩子走出铺子,走向不远处一间两扇街门敞开的院子。   “噹噹噹噹……”   男孩子刚走过街角,院子里再次传出云板敲击的声响,刚停歇不久的夫子叫骂声再次响起来。   男孩子迈开腿儿,一溜小跑进了院子。   妇人目送孩子跑进了院子,又是温和一笑,转回身,微微错愕。   她看见包子铺门前站着位眉目澄澈,容貌清绝的年轻姑娘。   姑娘晏晏含笑。   “吧嗒”   一颗碎银子轻轻放在笼屉旁边的桌案上,炎颜浅笑:“老板娘,来两份包子。”   妇人只怔了一瞬,随即眯眼笑开,习惯性地把手在碎花布围裙上擦了擦,捻两张油纸,掀开热气蒸腾的大笼屉,行动熟稔利落地拿包子。   妇人取包子的时候,炎颜站在店铺门前无聊,笑问:“刚才那孩子是你儿子吧?”   妇人转头对着炎颜微笑,笑容温和含蓄,轻轻点了下头,口中却只发出“啊啊”两个单调的音节。   炎颜诧异地一愣。   才瞧出这包子店的老板娘竟是个哑巴。   妇人手脚麻利地装好包子,又用纸绳将两个包包子仔细系在一起,在最上贴心地面扎了方便手提的环套,温柔递到炎颜的面前。   炎颜接过包子,对妇人温和笑道:“孩子长得随娘,蛮好看。”   妇人眯眼笑起来,底下头去。   炎颜拎着包子才转身,就听见背后传来“啊啊”的声音。 第804章 哑妇   她转回头,就看见妇人手中提着两吊大钱,向炎颜伸过来。   炎颜摆手:“不用找零了,给孩子买糖吃吧。”   说完,从一个纸包里掏出个包子叼在嘴上,转身走向热闹的集市。   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不远处的摊子跟前围了不少人。   “你这就是坑人!”   人群里传出年轻男子愤怒的吼声。   听见这个声音,炎颜提着包子向人群走去。   她还没挤进人群,就听见中年商贩不屑的言辞:“老子这摊子上就这价,你爱买不买,不买滚蛋!别在这儿搅扰老子做生意……”   摊贩后头还带着不干不净的话把子,炎颜皱了下眉,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人群围拢的中间,一个身穿青白修士袍的年轻修士,面红耳赤对着摊贩怒目而视。   炎颜看了眼地上摆着的摊子。   倒扣的箩筐上架着两块木板,摆放了几小堆新鲜的水栗子。   这是个普通的卖水栗子的地摊。   那水栗子一看就是现挖出来的,皮儿上还吊着亮晶晶的水珠,紫黑色的果壳饱满又光鲜。   水栗子长得倒是好看,就是摊子后头的摊贩不怎么样。   “怎么了?”   炎颜走到修士身边,问了句。   博承贤看见炎颜有些尴尬,本已被气红的脸更涨红了些。。   拱手行礼,博承贤给炎颜解释:   “我刚才分明看见有人付给他两串大钱,买下一包水栗子。我瞧这水栗子新鲜便也想买些,可是轮到我买,他就抬成二角银子,他这分明就是欺负外地生客。这价也抬的太离谱了,他咋不去抢呢!”   炎颜听完博承贤的话,淡淡一笑,抬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拍下去的时候,手掌还不着痕迹地压了一下。   躬身行礼的博承贤抬起头,不解地看向炎颜。   炎颜没看他,已经走到摊子前。   自绣花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放在摆着水栗子的木板上,炎颜挑了一份水栗子,对老板微微一笑:“就要这份,帮我包起来吧。”   老板嗤笑,嘲讽地撇了眼旁边的博承贤,将炎颜选好的那包水栗子包起来递给她。   炎颜接过水栗子,对身边仍脸色难看的博承贤温和道:“走吧。”   两人刚转身,还没走出几步,后头的摊贩狠狠啐了一口:“哼!还修士呢,两角银子都要斤斤计较,真他妈穷酸!”   博承贤猛地转身:“你说谁呢?嘴放干净点!”   炎颜一把拉住博承贤的胳膊:“他就个卖水栗子的,咱犯不上,走啦走啦!”   听炎颜这般说,博承贤狠狠瞪了那摊贩一眼,极不情愿地转回了身。   卖水栗子的商贩仍在身后骂骂咧咧,博承贤年轻气盛,又是个修士,被个小商贩辱骂自是气不过太阳穴都气地鼓胀。   只是碍于炎颜面前,只得忍着怒意,终究忍不住辩解:   “弟子不是不想付银子,弟子就是看不惯他这明显宰外来客的做派,这种人就欠揍!”   炎颜把新买来的热包子塞给博承贤一份,从纸包里抠出个水栗子拿牙咬开:“宰外来客很正常啊,人家是本地的贩子坐地起价,路过的客商有需求就必须得照人家的价钱给,明知是坑也的照付不误。”   “可是……”   炎颜摆手制止他:“没什么好可是的,这就叫出门在外。等你以后跟着商队走的地方多了,自然就见惯啦。”   炎颜话刚说完,就听见背后传来“啊,啊”的熟悉的单音节。   炎颜回转身,就看见刚才那卖包子的妇人追了来,气喘吁吁地把手伸到炎颜的面前。   在她白皙的手掌心里,躺着刚才炎颜付给水栗子老板的那一角银子。   炎颜看着妇人手里的银子呆了一瞬。   妇人却已抓起她的手,把银子塞进她手里,扭身匆匆忙忙地跑了。   博承贤见炎颜发呆,又看看跑远的小妇人,皱眉问:“宗主,刚才那个哑妇是谁啊?你认识?”   炎颜呐呐回了句:“包子铺的老板娘。”   博承贤看着炎颜手里捏的那角银子:“那她咋把咱们刚才买水栗子的银子给还回来啦?”   炎颜抬起手,看了眼手心里静静躺着的一角银子,笑容柔和:“总有意外,哪儿都有良心未泯的人呢!”   抬头看见博承贤仍旧不明所以,炎颜便将买包子没要老板娘找钱的事简单说了。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老板娘会如此有心,竟用她没收的那两吊天,替她付了水栗子钱,还把她多付的银子给还了回来。   博承贤笑起来:“宗主您看,还是有不欺负外地客的良心商贩。这哑妇虽然身有疾,心眼儿却比那卖水栗子的人好太多了。”   炎颜掂着手里的银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正走着,旁边传来一阵鼓掌叫好声,两人扭头看过去,就见路边挂着华丽幌子的茶馆里,传出来一阵惊堂木的声音。   原来茶肆里有先生说书。   隔着雕花大木窗,能看见里面几乎坐满了听书的客人。   炎颜往茶肆两边看去,其他的铺面生意都生意一般,只有这茶肆客满盈门。   在这不大的镇子主街上,这间茶肆就显得特别招摇惹眼。   炎颜抬了抬下巴:“走,咱们也去听会儿书。”   博承贤奇怪地看了炎颜一眼。   见炎颜跨步走向街对面热闹的茶肆,博承贤只得揣着满腹疑问跟过去。   话说宗主她突然打发走商队,自己一个人跑来这个偏院的镇子上来,到底是为干啥来的?   可炎颜是宗主,她自己不说,博承贤也不敢问。   他只守着临下山时师父的交代,好生保护宗主。   茶肆门口站满了蹭听说书的百姓,店家倒也仁义,摆了好几张条凳在门前,给前来蹭听书的街坊邻里坐。   却把自家的门面挡了个严严实实。   炎颜绕过好几张条凳,才跟博承贤一前一后走进了茶肆。   立刻有搭着白手巾的伙计迎上来招呼:“二位里面请,二位喝茶听书还是用饭……”   炎颜扫了眼人座无虚席的一楼厅堂,发现一楼厅堂里坐的大多是本地人。   她抬头看了眼二楼,对伙计道:“我们上二楼。” 第805章 我叫陈真   伙计热情地将俩人引向楼梯。   二楼明显比一楼人少的多,虽然也是一张一张摆放着方茶桌,但间距明显大很多。   炎颜和博承贤捡了张靠栏杆的桌子坐下。   伙计利落地把桌面抹了一遍,便跑下楼去准备茶水点心。   他俩刚坐下,楼梯口那边又上来几个人。   听见脚步声,炎颜侧眸去打量。   这次上来的,是三位衣着光鲜的青年,后头还跟着两个仆侍。   几人中间簇拥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男子。   男人岁数虽然不大,唇上却续了胡子,他本来生得容色严肃,原本白净斯文的面皮就显得越发沉稳。   男子头戴纱笼冠,身上穿着黑色的窄袖的方领纹锦袍子,腰间扎着帛鱼侧腰的金钩上,挂着柄精致小巧的随身佩剑。   几人在挨着炎颜他们的邻桌坐了下来。   正巧炎颜点的茶水果子端上桌。   打发了伙计,博承贤端起茶壶给炎颜洗杯斟茶。   氤氲的热茶汤扑在脸上,炎颜的耳朵动了动。   就见邻桌一个男子压的有些低沉的声音问:“少城主此番亲自从沧浪城出来,就来这么个小镇子?这小镇不到半日功夫能逛好几遍,到底有啥只得少城主牵挂的物什?”   光听口音,炎颜就知道这些人不是来自商队走过的地方。   并且她自这些人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地名——沧浪城。   她记得第一次去白雾殿就听过这个地方,后来又听虞昕竹和邵云心简单提及。   沧浪城是东方大陆上跟天悲岛齐名的几方势力之一。   炎颜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不起眼的小镇遇上沧浪城的人。   她忍不住侧目打量几人……   三人中另一男子立刻开口:“让你跟来是少城主看得起你,问馁多干什么?少城主行事自有少城主的思量,你老实跟着便是。”   被数落的男子有点不服气:“问问怎么了?问清楚了方便配合少城主行事,也可相助少城主尽快觅得宝物回城,有何错处?总比两眼一摸黑强。”   开口数落人的男子被怼的一时无话,不悦道:“少城主不说,自然有少城主不说的道理,需要你配合的时候少城主自然会讲与你,你急什么!”   被数落的男子冷嗤:“少城主跟前专捡好听的说,当真用得上你时却未必能成事,哼!马屁精!”   “你说谁马屁精!”开口数落人的男子面子上挂不住了,忍不住提高了声量。   此时,一直没说过话的,被换做“少城主”的男子开口了:“嚷什么,听书!”   男子一开口,两只杠精立时全闭上了嘴。   炎颜拆开包着菱角的新鲜荷叶,就听楼下传来“啪!”一声脆响。   铺着大红绸布的桌案后头,说书先生用力拍下惊堂木,厅堂内众人霎时鸦雀无声。   说书先生声音朗朗,中气十足:“话说,许久之前,人族尚未诞生,天地之间尚只有神明,有两位顶厉害的神仙,一位住在南海,其名为儵,另一位居与北海,其名为忽……”   听见说书先生的这段开场白,炎颜挑了下眉,笑了:“这个故事,有点意思。”   “两位大神盛名远播,尽管居住在世界的两个极端,却早已互闻对方大名,可惜,因路途实在太过遥远,两位大神终究不得相见,为此,二神甚是抱憾。”   “中央之地有神,其名曰浑沌。性情练达而好客,常邀诸方神圣至自己神宫中,烹以琼浆仙果热情款待……”   说书先生说得摇头晃脑声情并茂。   茶肆里的客官们聚精会神落针可闻。   可是听着听着,炎颜就觉有些不对劲。   除了说书先生的声音,她还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自说书先生身上收回视线,炎颜扭头向旁边搜寻另一个声音的出处。   然后她就看见不远处垂着的帘帏后,有个小小的身子靠坐在地上,正跟说书先生一样,摇头晃脑口若悬河……   炎颜挑眉。   这男孩子她见过,是哑妇包子铺的那孩子。   她早晨买包子的时候,这孩子正提着书箱自铺子里出来,进了街对面的私塾。   孩子很随意地坐在帘帏后头,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神态,语气,声调,顿挫学的一模一样。   似乎感觉到了炎颜投向这边的目光,男孩住了口,扭头看过来。   黑亮的眼睛与炎颜的目光对上,有一瞬的愣怔,然后男孩子先笑起来。   炎颜也笑了,朝他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桌上的水栗子,用口型说了句:“过来吃。”   男孩子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略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大大方方向炎颜这边走过来。   从炎颜手里接过水栗子,小孩子道了声谢,捧着水栗子就打算转身再回刚才的角落。   炎颜却唤住了孩子:“就坐这儿吃吧。”说罢,顺手给孩子倒了杯茶。   男孩子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在炎颜和博承贤的茶桌上坐下来,又道了谢,端起炎颜放在自己面前的茶盏一口气灌下去,就开始剥水栗子。   博承贤看着普通凡人的孩子,坐在自己跟炎颜两个修士中间,竟丝毫没半分拘谨,不禁笑道:“这当真是点心铺长大的孩子么?性格倒是难得的沉稳,就是不知根骨如何。”   博承贤没掩饰对男孩子的欣赏,这是有意收徒了。   孩子仰起头,对着博承贤露出个清澈的笑,黑亮的眼睛弯弯的,利落应话:“我不能修行,从前跟我爹上山狩猎时候伤了丹田,山里的老修士说治不了。”   博承贤目露惋惜之色:“可惜了,这孩子言语清楚,若是能入山门,应是个不错的苗子。”   身为修士,又是右长清的大弟子,博承贤只要出门就习惯替宗门搜罗人才。   炎颜笑道:“好人得善缘,你刚才不是说那卖包子的哑老板娘人好心善,可惜不能开口。她自己不能开口,却生得如此乖巧聪慧的孩子,未尝不是老天对她的报偿。”   博承贤立刻点头:“正是呢,宗主此前教诲我等说天道公允,当真公允。”   炎颜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嘴里含着半颗水栗子,低着头认真剥剩下的半颗,含含糊糊回道:“陈真。” 第806章 从未讲完的故事   “陈真啊,好名字。你怎的不好好待在私塾里上学,跑到这里来听书,当心叫先生知道了打你手板心。”   说话间炎颜又给陈真添上茶。   听炎颜问起这个,陈真一脸无奈:“打手板心就算了吧,先生只要喝了酒,今儿一整天是指定醒不来了,别说打手板心了,好好得连今日的课业都教不成。”   稚气的小脸上一副恨其不争的小大人样儿,煞是可爱。   炎颜觉得这孩子有意思,挺喜欢跟他说话。只是逃课出来毕竟不是好事。   想起他娘无法开口,又是靠包子供孩子读书,炎颜便将桌上的水栗子用荷叶重新包起来。   把水栗子推到陈真跟前,炎颜笑道:“我看你刚才坐在那里跟着先生说书,今日讲的故事你大约早就听得烦了,既然如此不如早些回去。”   说话间,炎颜已经把包着水栗子的荷叶包塞进孩子的手里:“先生喝醉了,你自己看看书也是好,须知温故而知新,也是求学之重要法门。这些水栗子送你了,吃不了的叫你娘剥出栗子米给你蒸在镆镆里,又脆又香,很好吃的。”   陈真却将荷叶包放回桌上,摇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听书。”   炎颜对这倔强的孩子有些无语:“可是你都听得能背出来了,还有什么好听的。”   陈真却一本正经摇头:“这故事虽然天天都讲,可是我从来都没听过结局,我要在这里等着,看看今天能不能听到结局。”   炎颜心头一震。   天天都讲?   可是为何从来都没讲到结局?   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下方听书的众人……   下面的人绝大部分是这个镇上住着的百姓,可是从他们的神态上看,却全都听得一本正经……   这些镇子上的人个个脸上兴奋异常,目光紧紧盯着台上说书的老先生,那样充满期待的表情绝对不可能集体装出来。   这些人好像从都没听过这个故事。   可是刚才陈真口若悬河地跟着说书先生学,是她亲眼看见了。这孩子已经能将先生的书学得声情并茂,显然不是听了一日两日。   难不成整个镇上的人全都集体失忆了?   炎颜觉得这事不对劲。   她侧目看向边剥水栗子,边时不时看一眼楼下说书先生的陈真。   陈真现在的注意力大半在水栗子上,这段书他听过,只等着后头的故事……   然后炎颜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博承贤。   然后她就发现博承贤表情痴迷,似乎完全被吸引进了故事里。   楼下的说书先生,仍在滔滔不绝地讲……   “这一日,混沌大神又请了忽神来神宫中做客,美酒佳肴款待过之后,忽神突然放声痛哭……”   故事仍在继续,整个书场的客人全都深深陷入了故事里,整个茶肆安静的有些诡异。   炎颜的目光自博承贤专注的表情上移开,又扭头看向旁边的几张桌子。   她发现几乎与他们同时进来的那张桌子,那三个男子,此刻也全都专注听书。   两只杠精的表情就跟博承贤一模一样,一副痴迷沉溺的样子……   可是,就在炎颜打算收回目光的时候,那位被唤做“少城主”的男子突然转回头,目光对上炎颜的。   炎颜心头微惊。   这位少城主显然并没有被楼下的故事彻底吸引。   男子瞳孔漆黑,目光炯炯,向炎颜看过来的时候,炎颜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充沛的灵炁波动。   这人也有修为,且在她之上。   炎颜粗略感受了一下,这个人的修为大约在元婴初级,对方身上散逸的灵炁明显比她自己的厚重许多。   男子的目光并未在炎颜身上停留很久,似乎刚才看她,只是察觉到她的探视。   此刻见她并无别的动作,便收回目光,继续听故事。   炎颜也收回视线,继而又去打量其他桌的客人……   然后她就看见楼下倚靠在楼梯口的小二,柜台后面的店掌柜……   全都跟博承贤,跟楼下那些听书的百姓表情一模一样,听得异常专注……   炎颜皱眉。   此刻在这座偌大的茶肆里,少说也有百余客人,这些认好像全都沉溺在说书人的故事里。   只剩下她,陈真,还有邻桌那位少城主,并未彻底被说书人的故事吸引。   炎颜的目光下意识转移到了楼下说书先生的身上。   说书的先生是个普通的老人……至少她感应不到老人身上有灵炁波动。   老人身上穿着浆洗发旧的灰布长衫,上头还有几块布丁。面前摆放着一块惊堂木,一把折扇和一块白帕子。   跟所有说书人差不多,端坐在书案后头,随着故事的内容声情并茂。   炎颜眉皱地更紧了。   书是正常的书。   人是正常的人。   何以说出来的故事,就像施了咒术,把所有人全都深深吸引了去?   就在炎颜纳闷的时候,身边一直专注剥水栗子的陈真放下了手里的水栗子,眼睛开始一眨不眨地看着说书先生。   炎颜看他:“怎么不剥了?”   此刻的陈真已经顾不上看炎颜,只随口应了句:“以前就是说到这里。”   炎颜皱眉问:“这故事每次都是讲到这里吗?”   男孩子点头,只“嗯”了一声,神色十分专注。   炎颜便也将目光,再次投向楼下的说书先生……   “有了混沌大神的盛情相邀,疏和忽两位居住在世界两个极端的两位大神,终于在混沌的神宫中见到了彼此,终于圆上了久不能见的夙愿,”   “两位大神一见如故,立刻将对方引为知己,并约好每年此时,同赶来混沌大神的宫中相见。就这样,又过了万八千年。疏大神与大神忽也在混沌的宫中见了万八千年,”   “疏和忽彼此已经成了非常要好的至交好友,并且由于每年都前往混沌大神的神宫相会,两位大神与混沌大神的交情也变得异常深厚。”   “可是,每年的聚会都是在混沌大神的神宫中,他们年年都接受混沌大神的热情招待,两位大神就有些过意不去,他俩商议,打算回报混沌大神的款待之请。于是,两位大神想到了一个主意……”   说书先生刚讲至此,大街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走水啦!走水啦……” 第807章 重新活过来的茶肆   “走水啦!”   这一声叫嚷仿佛钢针,刺破了凝滞不动的空间。   茶楼中听书的人们仿佛被人从梦中唤醒,纷纷起身向外面看,整个茶楼中也变得有生气起来。   甚至当看见街上有浓烟滚滚自某个方向传来时,立时有几个桌上的客人拔腿便往外冲。   “浓烟好像自我家巷子刮过来的,莫不是我家那条的巷子走了水……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着急跑出去救火的人和趁着脖子往外瞧热闹的人吵哄哄一起嚷嚷。   楼上的客人也纷纷推开雕花的木窗向下看……   一时间整个茶肆里混乱异常。   却比刚才听书时有了人气儿。   旁边那张茶桌上,那位少城主和两只杠精也全站了起身,随身的仆侍小心护在那位少城主的身侧,充满戒备地看着周围突然乱起来的茶客。   先前训人的杠精道:“既然起火了,恐烧到这茶肆里来,咱们还是早些离开。少城主身子矜贵,出门在外需仔细些。”   另一只冷嗤:“哼,少拿少城主做挡箭牌。少城主可比你沉稳有担当,我看是你自己害怕了想回去。你若想回去尽管自去,我在这里陪着少城主候着故事开场。”   爱训人的杠精瞪眼:“我是担心少城主的安危,谁怕谁是孙子!”   另一只杠精立马道:“孙子,赶紧叫爷爷。”   爱训人杠精:“找打!”说话间,手掌中有白光一晃,就要动手……   炎颜眼尖瞧清楚了这人手中的兵刃,凤目微眯,目光盯住这人那张完全陌生的脸。   只是这人的兵器尚未亮出来,少城主敛眉低斥:“你俩若要惹事,现下就滚回沧浪城去!”   爱训人杠精立马收起外散的炁息,与对面的另一只杠精全收敛锋芒,向少城主行礼赔罪。   博承贤此时也自刚才的故事中回过神来,站起身看向窗外。   见街上锣鼓声急,浓烟翻滚,博承贤对炎颜道:“这火像已成势了,宗主且在这里稍等,弟子出去看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炎颜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博承贤应了一声,御剑径自二楼窗户去了。   陌生的地方,跟前又没有商队跟着,白链标志性太强,炎颜便嘱咐博承贤将以往随身的白链收起来,只用常见的银剑。   茶楼中的动静太大,没人留意博承贤离开。   旁边的桌上,仨人静坐下喝茶,耐心等着评书再次开始。   楼下的伙计和掌柜的已经开始忙碌收茶钱,招呼客人,维护书场秩序……   好像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一场火重新活了过来。   炎颜明显感觉到了刚才说书时的不对劲,只是面上仍旧从容平和。   剥完手里的菱角,陈真站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拦腰。   炎颜见他打算走了,笑问:“怎么不等了?后头的故事你不是没听过么?”   陈真摇摇头:“今天不会讲了。”   炎颜挑眉,看了眼楼下,说书先生仍就在书案后头坐着没动。   陈真知她不信,道“每次都是这样,差不多就今天断掉的这里,总有各种事打断,我都已经习惯了。”   说完,陈真将桌上的菱角皮收进喝光了的空茶碗里,转身就要走。   炎颜唤住他,指了指桌上的水栗子:“这些送你了。”   陈真眯眼一笑,又折回来,分出一小半水栗子,用手一捧,对着炎颜再次道了谢。   炎颜笑道:“都拿去吃吧,吃不了的让你娘给你做菱角馍馍。”   陈真却摇头:“我爹说,做人不可太贪。我今日已经吃姐姐许多,这些便带回去给我娘做馍馍用,足矣。”   炎颜诧异这孩子的家教竟。   陈真已经转身跑下楼去了。   炎颜的目光投向楼下,就看见陈真手里捧着水栗子,利落地穿过熙攘的人群,很快消失在茶楼门口。   邻桌那位少城主也终于站起身,缓缓道:“看来今日的故事听不成了,改日再来吧。”   他说完,长腿跨出条凳,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两只杠精也赶紧跟着起身向外走。   少城主经过炎颜茶桌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脚步并未停留,几人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炎颜没起身。   她将目光投向下方,果然见那说书的先生已经将简单的几件行头收了起来。   只是仍坐在书案后头,并没急着走,好像在歇息。   小二端了一盏茶与先生。   先生起身接过茶,与小二寒暄两句,仍坐下慢慢地喝茶,好像在等着这场大火引起的骚乱平息。   葱白的指尖自桌上捡了颗水栗子轻轻一捏,水栗子的皮裂开,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   炎颜取出果肉放进嘴里,唇齿间瞬间充斥渗透了水汽的清爽甜香,就像咬开一颗晨露。   这水栗子真不错!   炎颜又剥了几个吃了,博承贤还没回来,等她再抬眼才发现,茶肆里原本满座的宾客此刻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说书先生碗中茶也已喝完。   先生轻轻把茶碗放在桌面上,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了头。   老人明亮的目光投向炎颜,然后笑了。   不期老人看向自己,炎颜怔了一瞬,随即微笑。   “今日已不再讲书,姑娘为何还不走?”   老人说话的声量不大,坐在二楼上的炎颜却听得清楚。   这老人没用灵力,大约是常年说书练就的好嗓子。   炎颜浅浅一笑:“没书听还可以喝茶。”说话时举了举手中茶盏。   说书先生呵笑:“姑娘好性情,只是世人皆畏惧祸患,姑娘就不怕火烧到这茶肆中来。”   炎颜摇头:“我不怕火,我就想听书。”   先生收回视线,拿起面前的竹篮:“今日不讲了,姑娘若爱听书,明日再来吧。”   炎颜:“反正故事每天都讲不完,就更不用急着走了。”   老人不抬头,提着竹篮走下说书的台子,走向茶肆的大门。背对着炎颜,只留下一句:“做人呵,活得太明白未必是好事。”   在炎颜的目光里,说书先生提着竹篮,步履平缓出了茶肆。   炎颜也站起,将桌上吃剩的水栗子随意拿油纸一包,飞身跃下栏杆,周身有浅金光芒缠绕。   下一息,人已出了茶肆,站在了街道中央。   街上车来人往,已经恢复如常,刚才大火引起的骚乱已经平复。   可是炎颜站在街中央左右看,却并没看见说书老人的身影。 第808章 你不行   她刚才用了空间力量,几乎缩地成寸,那老人的脚程不可能比她快。   这就没影了?   炎颜黛眉紧蹙。   帮忙救火去的博承贤也赶了回来,干净的修士袍子上沾了些灰。   博承贤释放了个清洁术,行礼回话:“有户人家的灶台不稳,正烧饭呢塌了半边,点着了灶边的柴垛。这会儿火已经熄灭了。”   炎颜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回客栈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博承贤忍不住问:“宗主明日还不回去么?”   跟随炎颜已经出来两日了,可是博承贤看炎颜似是仍没回商队的意思。   他有些担心。   毕竟这次出来,别的师兄弟全都留下保护商队,只有他一个跟着炎颜出来。   他一直谨遵师父教诲,好好保护宗主,生怕宗主有什么闪失。   炎颜却连想都没想就点头:“嗯,不回。”   博承贤皱眉:“宗主来此地到底是为什么?”   炎颜容色平静:“找个东西。”   博承贤道:“要不宗主告诉弟子您要寻什么,您先回去,弟子留下替宗主寻找。”   炎颜摇头:“你不行。”   博承贤脸色有点别扭。   他想说自己行,可是又觉得这么回话有些欠妥,本欲再多问问到底是啥,却见炎颜已经低下头,似在想心事,便没再继续问。   刚才博承贤问她的时候,炎颜答的有点心不在焉。   她的脑子里此刻仍在想刚才书场的事……   浑敦镇不大,他们步行走过两条街到了居住的客栈。   这客栈是个二层的小木楼。外带前后两个小跨院子,虽然不算大却拾掇的干干净净。   门上悬着黑漆的木匾,鲜亮的朱漆写就客栈名:来升客栈   尽管客栈质朴,但是在这人口本就不算多的浑敦镇,这间已经是规模最大的客栈。   炎颜和博承贤的客房在二楼。   沿着木梯上去,并排十几间客房,是整个客栈的上房。   先经过博承贤的房门,炎颜就住隔壁。   刚走到自己房门前,炎颜还没推开门,就听隔壁传出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居然是茶楼里,邻桌那两只杠精。   这会儿又在房间里抬杠呢。   她有些意外。   沧浪城来的这几位居然也跟她住在同一间客栈。   不过向来这几位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儿,住最好的客栈也正常。   炎颜没甚在意,推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炎颜就把吨巴唤了出来。   揉揉吨巴的大脑袋,炎颜问:“你有没有感觉到那个东西?”   吨巴眨巴眨巴水蓝色的大眼睛,失落地摇了摇头:“吨巴~”   没有!   见吨巴失望,炎颜有些心疼地给它顺毛:“别急,我陪你慢慢找。”   说完,炎颜见天色尚早,便对吨巴道:“此刻尚早,我去修炼会儿,你替我守着门。”   “吨巴!”   吨巴乖乖地拢着小爪子,用力应声。   进入须弥境,炎颜就看见烈山鼎的鼎腹中已经燃起熊熊烈焰。   在烈山鼎的面前,摆放着成堆的各种成色不一的灵石。其中还有契无忌送她的那些绝品灵石。   炎颜兴奋地搓了搓手:“就要开始提炼了吗?”   烈山鼎晃了晃鼎身:“等到火候到了就开始。”   炎颜伸手抓了把灵石:“也不知道这么多灵石,能提炼出多少我能用的补炁丹。”   离开钜燕堡之后,没了聚灵池,她提升修除了平时的日常修炼,主要还是靠灵石。   炎颜现在是的修为是金丹期初期,日常修炼除了一遍一遍用灵炁洗刷经脉,自本界内吸取的灵炁对她基本是杯水车薪。   她特殊的空间力量,修炼需用的灵炁几乎是普通修士的四倍。   也就是说,她修炼到金丹中期所需要的灵石,是普通修士修炼道同等境界所需灵石的四倍。   她这是绝对的烧钱体质!   看着面前这些灵石,说实话炎颜狠心疼。   这几乎是她除了日常供养商队和宗门预留之外的全部家当。   这些灵石若放在外人眼里,绝对算得上巨款,打着滚儿花都花不完,就算再养活两个白雾殿那样的宗门都够了。   可惜等会被烈山鼎回炉重新炼化,提纯成她能直接吸收的灵石,还不晓得能练出多少玩意儿。   未来她还不晓得要消耗多少灵石……   她自身提升修为本就缓慢,何况还带着个须弥境。   须弥境虽然可以吸收一部分自然界的灵炁自己修行,可是它的成长和提升,确跟炎颜的修为提升有密切联系。   炎颜心中正感慨,突然感觉旁边一阵热浪滚过来,她扭头去看,就见烈山鼎的鼎腹中突然腾出一条纯白的火舌。   火舌焰头生猛,瑰丽艳绝……炎颜还是头回看见这样纯净得几乎透明的白焰。   “你的火焰不是紫色的么?怎么变白了?”   烈山鼎被她带回来的时候,因为太过孱弱,鼎中自身的火焰早已熄灭,它炼丹一直用的是沧华送它的焚天紫火,是琉璃紫色的焰头。   烈山鼎笑得很开心:“小炎颜不知,这才是俺老鼎的本命火焰呀!”   炎颜惊喜:“老鼎你的火焰重新点燃了?”   烈山鼎也显得很兴奋,顶着满头“呼呼”燃烧的火苗子蹦跳:“叮咣叮咣,这次幸而帝君帮忙,助我吞噬了天地熔炉大鼎,我用那鼎火做引子,终于引燃了我的本命真火,鼎爷我的火终于回来啦!”   说完,烈山鼎激动笑道:“到了这会儿,俺老鼎才算是真正重新活回来啦!哈哈哈哈……”   说话间,烈山鼎纯白的火焰旋风一样帅气地一甩,面前成堆的灵石尽数被卷入腹中。   那控火的姿态潇洒极了!   从前用沧华的焚天紫火,那火虽然威力霸道,可毕竟不是自己的火,对于像烈山鼎这种高智商的灵器,那种感觉总像借鸡下蛋。   蛋虽然能出来,可鸡不是自己的,总觉不爽。   直到今日,烈山鼎总算又新寻回了昔年丰姿。   炎颜也很开心。   尽管钜燕堡一行遭逢诸多变故,吨巴,烈山鼎还有她自己,诸多经历险象重重。   可是吨巴,老鼎和她同时也都有各自的收获。   现在回头想想,炎颜觉得经历的那些磨难,其实挺值。 第809章 没掌握好火候   说话间,炎颜看见鼎口上原本温和的火焰瞬间变得刚猛炽烈。   因为灵石数量太多,还有一部分灵石没有完全没入鼎腹中,全部堆在鼎口上,看上去像个大号聚宝盆。   可是烈山鼎的威力完全不受灵石过多的影响。火焰的温度感骤然拉升,露在外面的,还没沉入鼎腹中的灵石就像雪球遇到了炭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蒸腾……   这一幕把旁边的邓文明看的两眼直发光:“全部都收进去了,这么多灵石一口气全部炼化啊,鼎爷果然霸气威武!我的鼎最多只能熔炼三百颗灵石就顶天了,再多就要爆炉。”   烈山鼎稳稳站在原地,鼎口顶着巨大的火焰,一点压力都没有。   听邓文明感慨,烈山鼎笑道:“小文明你那可算不上提纯。你练出的东西还是个晶石疙瘩,只是比先前的杂质少了点,可炎丫头她又不能吃石头,所以你弄出那东西她照样不能直接用。”   说完,烈山鼎晃了晃大肚子,呵呵笑道:“你那手法顶多就能算融合。等会儿鼎爷给你们看看,啥叫真正的提纯!”   炎颜和邓文明全笑起来。   重新点燃本命火焰的烈山鼎比从前更有自信了。   炎颜默默看向不远处,完全不受这边影响,仍在安静看书的沧华。   沧华让烈山鼎吞掉天地熔炉符,或许本就不是单纯帮她救出白雾殿的弟子,或许也有帮烈山鼎重燃本体火焰的意思。   毕竟沧华行事重来深沉内敛,但只要他亲自出手干的活,几乎每一次都是利益最大化。   沧华呵,真的是个能干又会算计的神君。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鼎身上的兽面突然表情鼓胀,感觉有点像便秘,自兽口中闷沉发出一个字:“压!”   鼎口的火焰就跟能听懂话似得,原本高高的白色火焰立时向鼎腹盖下去,与此同时,自鼎腹中传出“砰,砰,砰”仿若玻璃爆破的闷响。   白色的长焰最终尽数压进鼎腹,那些堆放地小山一样的灵石竟然全部消失。   在炎颜和邓文明惊骇又充满期待的目里,烈山鼎腹中的火焰,渐渐改变了形态。   火焰的形状彻底消散,如水一样铺满整个鼎腹,鼎口上还时不时有火波翻溅“啪!”地一声弹出来,炸开一朵火焰小浪花。   炎颜好奇地想凑过去看。   可是还没靠近鼎身,立马就被灼热的气浪推开。   “好热!”   炎颜揉了揉脸,感觉那一瞬间皮肤里的水份都快被烤干了。   这温度都能炼钢了。   烈山鼎笑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俺老鼎这炉中火堪比三昧真火,又吞了朱雀大人的熔炉火,莫说你只有金丹修为,就算化神境丢进来连声都来不及吭,就能给他火化了。”   炎颜咂舌。   不愧灵兵。   下回再遇上打不过的,就放烈山鼎出去烧烤!   说话的功夫,时香又燃去了两寸。   烈山鼎口满溢的白火焰渐渐沉下去,看上去就像水被放光了似得。   裹在鼎周身的灼热感也迅速褪尽,炎颜和邓文明迫不及待冲到鼎旁边,探身往里头看。   然后炎颜就不吭声了。   邓文明瞪眼瞅了半天,然后抬起头,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炎颜。   炎颜咬了咬牙,不甘心,把手伸进炉鼎底去摸。   触手温暖,摸到的只有带着余温的坚硬的金属鼎壁,可就算是鼎壁,炎颜也摸了好几遍……   啥也没摸到!   这回炎颜的脸色彻底不好看了。   直起身,她退后几步,表情一本正经地看着烈山鼎:“你是不是刚找回自己的火,太兴奋了,没掌握好火候儿,把我的灵石全给烧没了?”   邓文明默默挪回自己的炉鼎旁边。   刚才炎颜问话的时候,他感觉到了,须弥境里的气温一下低了好几度。   不过炎颜生气他能理解,毕竟那么多灵石,全烧没了,就算再大方的人也受不了。   这不光是钱的问题,还有大家的心血。   然后邓文明一脸复杂地看着烈山鼎。   鼎爷这回玩大了,把炎丫头的钱全烧没了。   这姑娘不得跟它玩儿命?   把烈山鼎直接报废回炉不至于,但炎颜肯定不容易过了这个坎儿。   须弥境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咣当咣当……”   烈山鼎晃了晃鼎身,笑起来:“嘿嘿,吓着了?”   炎颜蹙着黛眉,面无表情,与鼎身上那对大个兽眼相对而视,不吭声。   “咣当咣当……”   烈山鼎又晃了晃鼎身,然后闭上眼,鼎腹中渐渐有云雾蒸腾,云雾中央慢吞吞浮出一团白雾凝成的团。   白雾团周围隐有光华缠绕,如皎月出云端,静静悬在鼎口翻腾的白雾上。   须弥境里,风止歇。   沧华自书卷慢慢抬起头,长眸投过来。   炎颜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伸出手,将那一团月华掬在掌心。   刚才悄悄躲开的邓文明也跑了回来,盯着炎颜手里的白雾光团。大气儿都不敢喘。   “炼,炼成气态了?!”   那么多,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灵石!   这个结果已经彻底超出了邓文明的认知。   “叮咣叮咣……”   烈山鼎得意洋洋活动了一下筋骨:“小文明这会儿知道啥叫真正的提纯了?所以之前,我说你那个顶多叫融合,服气不服气?”   邓文明叹猛点头,眼里全是崇拜敬仰的小星星   炎颜手里掬着悬不散的白雾月华,激动地脸颊泛红。   虽然那么多灵石就提炼出这样一团气,可是炎颜此刻近距离仔细欣赏,已能明显感受到其上散逸的,令人身心愉悦的力量。   欣赏完了,她开始有些不知所措问:“这个东西怎么用?”   烈山鼎道:“这已经是最精纯的灵炁,你就像平日修炼那样直接吸入体内就可以拉。”   炎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灵炁,有些不太确定,她回转头看向沧华。   沧华:“这世上恐怕再寻不出这般精纯的炁云,你照烈山鼎的话做便是。”   嘱咐完炎颜,沧华目光投向烈山鼎:“这此提炼的不错!”   都得了沧华的一句夸奖,炎颜惊讶地看向烈山鼎:“老鼎,你刚才肯定耗费了很多气力!” 第810章 老炉子的小心思   沧华:“炼成如此境界的炁云,需消耗本源火的焰芯之力,对任何成灵的炉鼎都消耗不小。”   焰芯之力。   这个词炎颜听沧华给邓文明传授丹道经验的时候听过。   焰芯之力对于成灵的炉鼎而言,就相当于人修丹田里的那条灵根,是一只成灵炉鼎火源之力的根本,也是一般不会动用到的力量源泉。   除非这只炉鼎要炼制极高难度的丹药,或者被逼无奈,才会动用的力量。   炎颜没象到烈山鼎给自己炼化修炼用灵炁,竟然会使用它自己的焰心之力。   炎颜皱眉看向烈山鼎:“你的火焰才刚引燃,还需好好调养,不应该动用你的焰心之力。”   她这不是特别要紧的丹药,只是提纯出来灵石中的灵炁为修炼方便而已,就算不是特别纯净,炎颜觉得也无所谓。   烈山鼎这样做,炎颜心里很过意不去。   “叮咣叮咣……”烈山鼎没想到沧华会把这个说出来,转动四条小短腿儿,竟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其实这也没啥,不就用了点儿火捻子么,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炎颜松开手,白雾光团自己浮着,她走到烈山鼎跟前,手轻轻搭在鼎沿上。   都凉半天了鼎身还有余温,炎颜的心情也温乎乎的:“老鼎,谢谢你啦!”   烈山鼎的鼎身轻轻动了一下,兽面露出难得的慈祥微笑:“其实,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若不是你不嫌弃我破烂,把我捡回来,再过几年,别说点燃我的本命火焰,我可能真就变成一堆废铁疙瘩了。”   一只鼎角轻轻蹭了蹭炎颜的手,烈山鼎笑道:“我想报答,可是从前连用的火都是帝君赏的,这一次,总算了结老鼎我的心愿,你就受了吧,这样我心里还好受些。”   炎颜拍了拍鼎沿,笑道:“收!当然要收!你这样珍重的心意我怎能不收。”   烈山鼎咧嘴:“这就对啦,别婆婆妈妈的,这才是你的正确打开方式!”   炎颜挑眉:“不过下不为例哦!”   烈山鼎瘪了瘪嘴:“回回如此,俺也受不了啊!”   众人全都笑起来。   邓文明催促炎颜:“你快用,让我们看看效果如何。”   炎颜自己其实也很期待效果。   抛开烈山鼎的巨大付出不提,就是那堆灵石也是好大一笔巨款呢。   这么大的投资,现在终于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刻了。   炎颜回转身,那团月华般经营的白雾团仍安静地悬浮在空气里。   炎颜走过去,把鼻息凑近,就像正常呼吸一样,那团白雾肉眼可见的被吸进鼻子里。   在整个吸收的过程中,炎颜没感觉到任何阻滞,就像空气一样顺畅被吸入了体内,   那么大一堆真材实料的石头,最终化成可以直接用鼻子吸收的气态,这提纯的水平也是绝了!   邓文明和烈山鼎都眼巴巴看着炎颜,等着看她会有什么变化。   烈山鼎虽然能把灵石车队提纯,可是作用到炎颜身上到底有多大的功效,它其实也不清楚,所以,跟邓文明一样期待。   气团吸入体内,炎颜还是安安静静站在原地。   众人全都看着她。   她也看着众人。   这回换烈山鼎崩溃了:“咋没反应呢?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   炎颜内疚地呡了呡唇。   这会儿烈山鼎的心情她特别能理解。   就跟刚才她没找着提炼完的东西一模一样。   可是气体她刚才确实吸入身体里了……   这一次,就连沧华也不看书了。   抬眸向炎颜看过来。   “烈山鼎提纯的气息无性无质,任何属性的体质皆可取用。你吸入其入体自然会化作你的空间之力,这也是烈山鼎不同于其他宝鼎的最大好处。”   言外之意就相当于给炎颜熔了个小型的聚灵池放在她体内。   可是如此磅礴的能力,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着面前不见任何异常的炎颜,沧华也不禁皱眉   胃口这么大么?   这种分量都喂不饱……   炎颜有点尴尬,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   尤其老鼎付出了这么多,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点对不起大家……   就在炎颜打算调运灵炁试试看,能不能强行突破的时候,神识里突然传来吨巴急促的叫声。   炎颜皱眉:“外面有事,我出气看看。”   出了须弥境,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吨巴满眼警惕地守在门边,看见炎颜出现,冲着她低低地叫了一声。   炎颜听见外面的走廊里有嘈杂的脚步声来回奔跑,好像出了什么事。   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   炎颜看了眼吨巴:“知道外面怎么了吗?”   吨巴摇摇头,叫了一声。   炎颜听懂了,外头的纷乱刚开始。   就在此时,门板被人敲响,外面传进来博承贤有点急切的声音:“宗主?您在里面修炼吗?”   炎颜把门拉开,就看见博承贤站在门口一脸担心,还有些急切。   看见炎颜好端端待在房里,博承贤表情顿时轻松不少,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炎颜身边的吨巴。   博承贤愣了愣。   吨巴他见过。   炎颜第一次来白雾殿,只带着这一只兽就震慑住了他们整个宗门,从那次起,博承贤就对炎颜身边的这只兽特别好奇。   只不过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这到底是只什么品种的妖兽。   另外就是他有点好奇,这妖兽宗主到底是如何把它带在身边的,他貌似从来没见过它跟着炎颜。   知道博承贤是自己人吨巴就没隐身,炎颜跨步走出房门,就看见站了满院子的人。   “出了什么事?”她好奇问。   博承贤皱眉:“听说是出了人命。弟子便过来这厢看看。宗主这边无事就好。其余的弟子也不清楚。”   炎颜挑眉:“怎么出的人命?”   博承贤摇头:“弟子不知,弟子也是听见外厢有动静才出来看,听店里伙计说,住店的旅客少了人,到现在还没找着呢。”   炎颜看见满院子人举着火把到处寻找,问:“人还没找到,怎么就知道是出了人命?”   博承贤皱眉:“伙计这么说。”   炎颜挑眉看他,博承贤也是一脸纳闷:“伙计说晚上少了的人,多半活不成了。” 第811章 天黑别出门   只听博承贤说了这一句,炎颜就垂眸笑开:“既是少了,人没见着呢不一定就是死了。”   博承贤正欲开口,炎颜已跨步走到了外厢的木栏杆前。   立在廊下,她垂眸打量院子里站着的十几根火把,缓缓道:“既然遇这样的事,大家都出门在外的,咱们也帮着去找找吧。”   博承贤有些意外,看着炎颜。   火光摇曳,将炎颜倾城的貌映照得越发清滟出尘,点朱的唇习惯地浅浅弯起,有点魅,还有点厉。   这样美艳孤绝的女子博承贤以前从没见过,此刻看在眼里,他只觉眼前的炎颜比平日里那个爱说笑,偶尔还不轻不重敲爆栗训人的宗主要厉害的多。   不过敬畏归敬畏,博承贤可没忘了自己的使命,伸手臂阻在炎颜面前,温和劝道:“客栈这边入夜已是不太平,又是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场子,商队和弟子们亦不在身边,宗主还是莫理会这等闲事。”   炎颜轻轻推开博承贤拦在面前的胳膊,浅浅一笑:“我心中坦荡,不怕夜里有鬼。”   博承贤只觉得炎颜这话说的奇怪,只是一时也没想见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见她已飞身跃下楼台,只得赶紧跟过去。   此时的院中,人头攒动火把摇曳,松油燃烧冒出的黑烟充斥鼻端,让原本平静的小客栈显出几分躁动不安。   在众多火把里,炎颜一眼就看见看见原中央站立的熟悉背影。   沧浪城的少城主。   此时他裹着件藏青的披风,站在几个火把围拢的中央,炎颜此刻也是站着,并且就在这人身后不远,才发现这男人身量奇长,粗略打量大约有一米九了。   脊梁挺直,肩背开阔,虽然身量高,但颈和腿都修长匀称,丝毫没有粗旷形态,骨像生得着实不赖。   一看就是自幼长于钟鸣鼎食之家。   炎颜浅浅弯起唇角,随手拦下自面匆匆路过的伙计:“是谁家的人丢了?”   炎颜问话的时候,两根葱白的手指往小伙计手中一探。   伙计只觉手心里多了块硌手的硬疙瘩,赶紧把手往袖子里一缩,   朝四下里扫了一眼,小伙计见没人留意他,又偷偷瞄了眼不远处背对着这边的男子,小声道:“您看见没,那边那位裹着蓝斗篷的爷,是跟那位爷同行的一位客人不见了。”   炎颜挑眉:“什么时候的事?”   小伙计立马摇头:“不知道啊!问那位客官,只说同屋里住着的人夜里起来发现的,人到底啥时候没的,就连跟他住同一屋的人都不知。”   说完,伙计见炎颜还没回房的意思,好心劝道:“姑娘莫管这等闲事,趁早回去歇息吧。”   说完伙计就要离开,炎颜又问:“店家差人出去寻人了没?”   伙计回转身,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炎颜,就像看见了怪物:“出去寻人?姑娘可真会说笑。这大半夜的,丢了的人是人,咱们店里的人也是人啊。客人怕死,咱们开店的就不怕死了?”   炎颜挑眉:“出去寻个人怎就能死?莫非这镇上夜里有食人的妖怪?”   伙计脸色变了变:“这是姑娘说的,我可没说这话。”   炎颜却笑:“客人是在这店里丢的,照理,店家当负主要责任。”   伙计还没说话,自旁边传来一声呵笑:“既然姑娘这么说,那某敢问姑娘,你们住店付多少银子?一条人命又值多少银子?”   炎颜回头,就见店掌柜站在一片火光映衬的阴影里,他的身边没有人举火把,这人啥时候站在这里的,炎颜刚才只顾跟伙计说话,竟然没留意。   店掌柜身量不高,身材些微发福,大概因为胖,圆脸上冒了些油出来,被光照得发亮,虽然深更半夜还没睡,可气倒还显得不错。   问话的时候,店掌柜笑呵呵看着炎颜。   炎颜回的干脆利落:“一间上房,纹银三两;一条人命,价值连城。”   “啪!啪!啪!”   店掌柜抚掌笑赞;“年纪不大,账却算得明白,小贵人是个明白人啊。诚如您所言,为了区区三两银子,我们开店的总不能赔上性命,大半夜的出去寻人。这笔帐显然不划算,您说对吧?”   炎颜也笑:“店掌柜这话说的可不占理。客人来住店,虽然付的银钱有限,可买的却是份安全保障。倘若住在店里好端端的动不动就住丢了人,那我们这些留宿的客人倒不如去露宿荒野,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说完,炎颜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头,笑得更甜了些:“还有我这条命,这玩意儿可是要跟着我长长久久的,对我而言,自是价值连城。”   然后,她清眸微侧,瞥看了眼面前跟奢华全不沾边的小木楼,晏晏一笑:“客栈至多不过伴我三五日,怎好与我的性命相比?”   掌柜的被炎颜说哑口无言,收敛起刚才的和善笑容,低低一嗤:“小贵人倒是长了条好舌头,可惜来了我浑敦镇,如小贵人这般聪慧伶俐的,恐怕落不得好下场。”   掌柜的说完,伸手一把扯住刚才跟炎颜说话的伙计,把人拎到近前。   当着炎颜的面,掌柜的劈手在伙计脸上抽了记耳光:“我叫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博承贤刚才就站在旁边,知道炎颜给这伙计塞过银子,此刻见他被掌柜揪出来挨打,立刻怒目上前:“好端端的,你凭甚打人!”   掌柜的冷笑:“好端端么?哼,本掌柜为何打他,你们俩人当真不知?”   博承贤仍要开口争辩,那伙计突然跪在地上,高高举起手,手里正是炎颜刚才塞给他的银子:“掌柜的,这是刚才他们给的银子,小的不敢藏私,小的全交给掌柜的!”   掌柜的劈手抢过伙计手上的银子,斜眼瞥着炎颜:“哼哼,想买通我店里的伙计套别的客官的消息,这是大忌呀,这可怪不得我。”   说完,他冲着炎颜一瞪眼:“自明日起,你们住的那两个房间涨房钱,由原先的三两,涨到九两!” 第812章 对方在乎啥,你就用啥打他的脸   博承贤一听就怒了,抬手指着掌柜的:“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就你这破店,一间客房收九两银子,你以为你这是神仙洞府呢!”   掌柜的冷笑:“你有本事住神仙洞府自管去,想在我这儿住店就这个价,想住就照价给钱,不想住,滚蛋!”   博承贤正要争执,炎颜伸臂拦住他。   被莫名太高两成房价,炎颜一点不恼,面上仍带着笑:“九两银子是吧?好呀,九两就九两。只要本姑娘住的舒坦,一颗灵石都成!”   她这话一说出来,对面的掌柜的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伙计立马全不吭声,都转过脸来看着她。   灵石,对像浑敦这样地处偏远的小镇,绝对算得上稀罕物。   看着掌柜和伙计跟演戏似得表情变化,炎颜心里觉得好笑。   区区一颗灵石,好像立马就把炎颜的地位跟这满院子的人都区分开来。   掌柜慢慢拱下腰背,向前走了两步,拱着手,对炎颜笑的时候,脸上的谄媚都不带遮掩的。   “打今夜起,小贵人就拿某这小店当成您自己家,这店里的东西,店里的人,您随便差遣,包括某在内。”   掌柜的嘴脸变幻的实在太快,刚才还跟对方争执的博承贤当即呆在原地。   这种完全没底线的操作他还是头回经历,有点接受不了。   眼看自家宗门的小弟子三观就要被这店家给彻底颠覆,炎颜传音给他:“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你想收拾谁,只要拿捏住对方的短处,绝对手到擒来。”   “比如刚才这掌柜的说了半天话,是看出咱俩身上有银子,他就想敲个竹杠,反正咱也不差这点银子,不如就用银子掌他嘴巴,顺带给咱们自己行个方便。”   博承贤顿时一脸恍然,然后目中充满崇拜地看向自家宗主。   宗主太厉害了,手段简直层出不穷。   然后博承贤就见炎颜又向那店掌柜笑道:“别的都还好,就是刚才你说的话本姑娘不爱听。”   “啪!”店掌柜狠狠一记嘴巴抽在自己的脸上。   在博承贤瞪大了眼。   真的掌嘴了,宗主果然说话算话,说到做到!   看着店掌柜自己打自己嘴巴,博承贤觉得很解气,更崇拜炎颜了,并在心里默默发奋,一定要向宗主好生学习!   店掌柜仰起头看向炎颜:“如此,姑娘可还满意?”   扫了眼掌柜的白胖脸蛋子上泛着油光的鲜红巴掌印,炎颜点了下头:“嗯,满意!”   掌柜的立马笑逐颜开:“小贵人开心就好,那小贵人随意,某先行退下,小贵人有使唤随时召唤,随时恭候。”   然后在博承贤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掌柜得带着伙计离开了。   炎颜笑问:“是不是颠覆了你的认知?”   博承贤很诚实地狠狠点了下头:“弟子从未见过,如此,如此……”   “如此不要脸的人。”   炎颜知道他说不出口,便替他说了出来。   博承贤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博承贤看着炎颜平静的脸,有些意外,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又涨红了脸。   经历了今日镇上发生的事,博承贤觉得宗主跟他从前认识的,正义凌然的宗主又有点不太一样。   甚至他觉得宗主她刚才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神态,比那个完全不讲仁义道德的店家还要狡猾。   只是有一点不同,那店家的狡猾令人厌恶至极。   宗主的狡猾非但不令人讨厌,还叫他有些佩服。   炎颜附身摸了摸吨巴的头顶,眼波慈祥:“这也正常。兽一直是兽,人却经常不是人。”   博承贤怔了怔。   他觉得宗主这句话中含义深深有物。   博承贤心下正细细琢磨,炎颜已迈步向那个少城主走过去。   刚才她与店家的对话虽显得长,其实也不过须臾,此刻,裹着蓝披风的男子仍立在院子里,沉默看着院子里,随着火把来回跑动的人。   那些人是这男人的侍卫,大约有五六个人的样子,正里里外外翻找客栈院落各处。   听见脚步声,男人猛地转回身,斗篷也随着他的动作甩开,显出几分心浮气躁。   人丢了,心情自然好不了。   看见是炎颜,男子微愣了愣,没理会,又转身继续指挥人马继续寻找。   男人的身边站着个人,举着火把,正是白日间那两只杠精中的一只。   是爱训人的那一只。   也是炎颜特别关注的那只。   炎颜彻底无视少城主傲慢的姿态,径自走过去,看了眼四下晃动的火把:“这小客栈就就这么大点地方,这么久早翻遍了,少城主何不出去找找?”   听见炎颜开口直呼“少城主”男子诧异地侧目看她。   忽而想起日间在茶肆跟炎颜就坐邻桌,大约是那时候她听见了属下对自己的称呼。   收回目光,男子眉头紧锁,目光继续盯住那些在院中搜找的属下,显然不打算理会炎颜的搭讪。   举着火把的杠精却转过头来,当看见炎颜的时候,那人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不知是不是觉得在客栈里遇上有些意外。   显然,他也认出了炎颜是日间在茶肆中遇见的姑娘。   不过杠精没有他身边的男子性格深沉,听见炎颜询问,习惯性就怼人:“我们找我们的人,又没碍着姑娘,我们干什么,店家都没说话,姑娘何来权利置喙!”   炎颜扬了扬下巴:“本姑娘也在这儿住店,你们这么大动静吵着本姑娘了,还不能问一声?”   说完,炎颜回头看向不远处,站在廊檐下看热闹的店掌柜,朗声问:“掌柜的,你说本姑娘能不能问啊?”   店掌柜立马笑呵呵大声道:“能,能问啊。姑娘随便问,问的不高兴了您揍都成啊,只要您能揍得过,随便!”   炎颜转回身,笑嘻嘻觑着杠精:“听见了没?店家说了,本姑娘揍都行呢。”   杠精惊怒,一副不敢置信地瞪着炎颜:“你,你简直胆大得小命都不想要了,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爷是谁?”   炎颜带笑的眉眼抬起来,看向少城主。   少城主显然也觉炎颜有些无力,脸色比刚才更沉了几分,但他的注意力仍在找人上,并不像理会杠精和炎颜。   炎颜笑问:“谁啊?报上名字来吓吓本姑娘,看能不能唬住我!” 第813章 找到人归你?   杠精就要开口,少城主突然低斥:“找人要紧,莫再多话!再敢多言,你便出去寻!”   被少城主呵斥,杠精立马闭了嘴,举着火把老老实实恭顺站在旁边。   炎颜带笑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若有所思地投向黑黢黢的大门。   客栈的大门没有关,就那样大喇喇地敞开着。   就像只怪兽的巨口,候着出去的人等待吞噬。   外头到底有什么?   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特别害怕出去?   难不成外面真有吃人的妖?   此时,在客栈里前院后院寻人的属下陆续回来,纷纷聚集在少城主面前复命。   这回炎颜都不用问,结果一目了然。   人没找到!   面对属下们的回复,少城主高大的背脊有点僵,显然因为手下人的失踪,这男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变得越发凝重。   炎颜正在听这些人说话。   少城主突然转身,目光投向廊檐下站着的店掌柜:“可否借两个店中的伙计随我出外寻人?”   店掌柜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袖着手笑道:“咱们浑敦镇的规矩想必这位贵人已知晓,刚才那位姑娘才说过,人的命价值连城。”   他说完,向身后左右的伙计们看了一眼,转回身,对着少城主笑嘻嘻道:“要不爷自己问问,看他们谁愿意跟您出去找人。”   掌柜的说完把两手一摊,一脸无辜:“反正,我是做不得这价值连城的主。”   炎颜挑眉。   掌柜的话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晚上跨出客栈就有可能死人。   莫非晚上这镇上当真有妖怪?   炎颜的心情突然就兴奋起来。   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吨巴。   吨巴倒是没啥特别反应,静静地坐着,好像比她还淡定。   见吨巴没反应,炎颜心里有点失望。   她抬起头,就看见男子阴沉的脸色被周围摇曳的火把映照地森冷,就如他此刻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   扫了眼掌柜身边的那些伙计,男子语气肃冷:“愿意随我出去寻人者,赏灵石一枚!”   炎颜挑眉,继而笑开。   刚才她跟掌柜的话这位爷显然是听见了,行情摸的倒挺准。   只可惜这次,他这一颗灵石没炎颜的那一颗好使。   站在掌柜身后的伙计们并不为所动,没一个站出来的。   炎颜从袖袋里摸出颗菱角,拿牙咬开个缝,边剥边道:“我那是住店,你这是要命,一颗灵石肯定不好使呀!”   男子一愣,随即朗声:“五颗!愿意与我出去找人者,每人赏赐五颗灵石!”   这话一说出来,立时有两个伙计被利益驱动,从店掌柜身后走出来:“我等愿意跟大人出去寻人。”   男子挥手:“前头带路!”   可是众人还没跨出院子,就听檐下传来一句:“且慢着!”   男子回头,怒瞪向店家:“刚才你说只要我喊得动便可,为何又要阻拦。”   店掌柜呵呵一笑:“客官莫要误会,我不是拦着您出去找人,只是您这会儿把人带走了,我这店里的人手就少了,他们的活计少不得安排旁人去干,别人无故加工自要另算银钱,我的亏空要找谁补偿呢?”   男子沉着脸:“借你两个伙计,每人给你五个灵石的赁钱!”   店掌柜向前走几步,伸出胖乎乎的手掌:“多谢贵人!”   没想到这人此刻就要钱,男子扬了扬下巴示意属下将灵石给他,他自己一甩斗篷,带着人转身走向大门。   炎颜看了眼男子的背影,突然开口:“贵人可否还要雇人?我愿同去找人。”   炎颜话一出口,院子里静了一瞬。   炎颜的声音娇嫩嫩,甜丝丝,在这满院火把,全是爷们儿的阵仗里就显得格外清泠悦耳。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刚收了灵石的店老板袖着手,听见炎颜这话,斜看着她,一笑,转身向里头走去。   少城主回转身看向炎颜。   就见炎颜安安静静立在院子里。   少女身姿娉婷纤巧,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浅浅笑痕,姿态娇柔中还带着几分慵懒,那双眸子却亮的惊人。手轻轻抚摸着脚边一只模样类猫,约莫有狮子大小的一只圆毛长耳妖兽。   男子与她对视稍刻,语气比刚才对待店家缓和些:“姑娘若想同去找人,我也付你十颗灵石做报偿。”   炎颜笑忖:刚才付给掌柜和伙计每人一共十颗灵石,她独自一人,也照付十个灵石。此人行事倒是公平合理。   嗯,没小家子气。   炎颜却摇头:“我不要灵石。”   男子挑眉:“那你要什么?”   炎颜:“我要找到的东西都归我!”   没想到她会这么回话,男子一愣。   旁边的杠精立刻呵斥:“简直胡说什么,我们要出去找人,莫非找到的人要归你不成!”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表情怪异看着炎颜。   少城主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迅速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炎颜一遍。   炎颜看男子这眼神觉得有点好笑。   他那表情里的意思好像在说:小姑娘竟然看中了那位,难道不觉得本公子比他帅?   炎颜才不管众人是何表情,神情坦荡:“我本就是出去帮忙找人的,找到了人我自然不要,不过若遇到其他东西,你们不许跟我抢!”   众人都变了脸色。   那两个愿意领路的伙计更是被炎颜这话吓地脸煞白,看样子腿肚子都快要转筋了。   这一回,连廊檐下站着的店掌柜都看过来。   店掌柜微微眯起眼,目光深深看着炎颜。   众人本就畏惧出门,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胆大到一语戳破。   少城主却始终神色沉肃,目光定定睃着炎颜,然后轻轻点了下头:“好!”   炎颜甜甜笑开,大大方方迈步走到男子身边:“既然谈妥了,那就出发吧!”   她的身量比男子矮很多,这样走得近了,比较起来几乎只能到对方的胸口。   男子低下头,再次看了眼走到身侧的女子,什么也没说,对着身边众人吩咐:“走!”   博承贤刚才一直没说话,此刻见炎颜竟真要跟着出去找人,就有些着急。 第814章 荒城   博承贤快步走到炎颜的身边,传音:“刚才那些人对话,弟子觉得这镇上夜里恐有厉害的妖物,宗主还是不要出去吧。”   炎颜:“我本就是来找东西的,光待在客栈里怎么寻?”   炎颜的语气虽轻松却也不像开玩笑。   博承贤皱眉:“要不宗主回去,弟子替宗主出去找。”   炎颜语气平和:“那东西你找不到。”   博承贤愣了愣,眼神里带出几分不甘:“宗主到底要找什么?您不说弟子如何能知,您说出来说不定弟子能找到呢!”   炎颜却不再开口,快走几步跟上寻人队伍的火把。   等到出了客栈的院门,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炎颜才缓缓道:“那东西,不能让你去找。”   博承贤愣了愣,心中突然热血翻涌。   宗主一直不肯说,原来是不愿让他涉险!   他竟然还误会宗主不跟他道明此行目的,竟是他误解了宗主的善意!   宗主她总是这样温和宽厚,时时处处呵护宗内弟子。   博承贤愧疚极了,不再问,默默地,却步履坚定地跟上炎颜:“弟子明白了,宗主请放心,弟子不再多问,弟子会一直陪在宗主的身边,不论遇到任何危险,誓死护宗主安全!”   突然听见博承贤赌咒发誓似得冒出这么一句,炎颜回头表情怪异扫他一眼。   这孩子为啥突然变得有点中二。   是她让这孩子误会什么了?   炎颜回顾刚才说过的话,觉得自己没说什么。   说不让能博承贤去找,是因为那个东西,没有空间力量的修士根本找不到。   她那么说没毛病啊。   浑敦镇不算大,可是看上去却像经了许多岁月。   青石板街上有重车碾过时留下的下的辙,夜里被火光映照,泛着夜露潮湿的光,一根一根的,有点像……肋骨   寂静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商户门前没有照应牌匾的灯笼,就连值夜的更夫都没有。   只有炎颜他们一行出来寻人的小队伍,举着的火把就像暗夜黑海中的一叶孤帆,脚步踩在光滑的石板路上,发出细碎杂踏的声音。   听上去有些渗人。   寻人队伍的最前面是随侍高高举着火把,另外还有那另个引路的客栈伙计。   火把后面跟着少城主,杠精始终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也同样举着火把。   炎颜就跟在少城主的身后。   众人沿着街道边走边往两边看。   入夜的街跟白天的街差别很大。   少了人的生气儿,斑驳的木门,泛旧发黄的幌子,好像连风都吹不到这城里来。   整个浑敦镇就像座废弃的死城。   走出一段路,杠精忍不住问:“咱就这么干走么?这县城虽然不大,可是要想找一个人也不容易,又是大晚上黑灯瞎火的,没准儿人藏在那个犄角旮旯,咱们就错过了。”   少城主皱着眉,目光仔细向周围查看,却立刻否了杠精的说法:“曲离不可能藏在犄角旮旯!曲离从前未来过这地方,又是半夜,他不可能不打招呼就独自跑出来,还故意躲起来。凭曲离的性格,他不会这么做。”   听少城主这般说,杠精不再开口,老实跟着继续找人。   炎颜跟在两人身后,将他俩的对话听得清楚,忍不住抬眸看了眼面前的男子。   这男子年岁不大心思却细腻,对属下的脾气秉性亦十分了解,果然是久居上位者。   少城主沉默向前走了一段,吩咐:“先沿着主街找找看,若寻不到人,再往巷中寻找。”   这些人本就是跟着他出来的,此刻听他如此安排,便尽皆沉默往前走。   又走出一段,脚下的这条长街便走到了尽头。   众人面前出现一个丁字路口。   站在丁字中央,众人向左右看了看,两侧的街道全都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就像两只面对面张开巨口的饿兽,正等待他们这些人择口而入。   大约是因为地处路口的缘故,这里有穿街而过的夜风,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时令虽已近五月,天气已十分炎热,可站在这路口,夜风吹到身上,带了几分沁人的凉,再配合周围一点动静没有的城,就有点阴森鬼气的意思。   炎颜和博承贤身上穿着单衣,但因他俩有修为,即便夜风寒也不觉冷,可前头带路的两个伙计却明显唇色有点发白。   也不知冻的还是吓的。   “啊——”   一行人站在街口,正犹豫不觉往那边走时,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女人声音本就尖锐,又是这样深邃寂静的夜,猝不及防乍然响起,立马就激得人起一身毛栗子。   众人的视线齐齐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少城主皱眉吩咐道:“去那边看看!”   前头举着火把的立刻向那边走去。   火把一动,后头的人也全都跟上去。   可是等到众人走到了近前,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却黑漆漆一片,看不见一户亮灯的人家。   刚才那惊叫的女子也再没发出动静。   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个漆黑的门窗,就像一个个巨大的,被掏空眼珠子的骷髅,瞪着黑洞洞的眼眶看着他们这些人。   少城主沉冷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屋舍。   这一大片基本都是普通民宅,每一户看上去都差不多。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站在火把下的伙计赶紧弓身回话:“回客官老爷的话,这片街坊叫妄巷。”   忘巷?   炎颜觉得这街坊名字起的好生怪异。   少城主继而问:“刚才发声的那女子,你可知是这里哪户人家的?”   伙计立刻摇头:“就听见一声,实在分辨不出。”   少城主不说话了,又看了眼面前黑漆漆的街巷,抬手一挥,示意众人继续向前走。   炎颜跟在少城主身后,正要迈步,裙角却被什么勾出。   她低头看,发现是吨巴咬住了自己的裤腿。   其实从房间里出来,吨巴几一直寸步不离跟在炎颜脚边。   只是它最近神识力量出了问题,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出现就特别醒目的大个头。   吨巴现在的体型仅比幼狮略大些。   除了它那对特别惹眼的长耳朵,其他的特征基本跟猫没啥区别,因此,方才并没人留意它。 第815章 挑拨离间谁不会   吨巴乖巧安静的紧,不吵不闹的。   就是刚才寻人一路跟过来,它连走路都没丁点动静。   因此,寻人的队伍其他人几乎忽略了这只妖兽的存在。   其实这对炎颜来说是好事,至少说明没人认得吨巴是饕餮,吨巴比较安全。   这会儿突然被小家伙咬住裙角,炎颜脚下一拌,低头看吨巴。   吨巴也抬起蓝汪汪的大眼睛望炎颜。   它眼瞳的颜色在暗夜里格外醒目,冲着炎颜低低叫了一声:“吨巴吨巴!”   炎颜眨了眨眼。   吨巴的兽语炎颜现在理解起来已经没有任何难度。   吨巴叫唤的意思便是:它知道刚才女子的尖叫出自哪户人家。   炎颜抬起头,看向前面的众人。   刚才她停下脚步的时候,除了博承贤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其他人都脚步不停地跟着火把往前走,根本没人理会她走不走。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少城主,也并没留意炎颜有没有跟上队伍。   看着前面已经走出有五六米众人,炎颜有点纠结要不要喊住这些人。   毕竟她自己也是出来找东西的,万一吨巴找到的这玩意儿对她有用,有这么多人在旁边反倒碍事……   可她还没琢磨好要不要喊人呢,举着火把的众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炎颜诧异抬头看过去,就见是少城主停下了脚步。   男子转回身,被火把映照的漆黑目光笔直向她看过来。   众人显然都是跟着他停下的脚步,此刻,见他回身,众人才关注到炎颜。   那双冷沉的目光定定落入炎颜的眼里,坚毅冰冷,炎颜怔了一瞬。   这种猝不及防的对视,就像两根钢针突然甩过来。   炎颜下意识眨了眨眼。   这家伙眼神可真冷。   能有这样眼神的男人还如此年轻,这人必定自幼长于权柄之府。   自己打江山的人,既要权衡手下的势力还要笼络人心为自己卖命,断不会如此孤绝高冷,典型的就如汉高祖刘邦。   莫非这位真是沧浪城的少城主邢玉堂?   如果真能遇上邢玉堂……这么小的地方,居然能遇上这么大个人物,炎颜觉得自己这运气实在妙极了。   虽然心思婉转,可是炎颜表情却淡定得可以,唇角始终带着标志性微笑,看上去无害又单纯。   男子目光落在炎颜平静的脸上……   他们距离少女已有十几步的距离,少女身边的光线已十分黯淡,可即便只有微弱的光,却依旧无法遮掩少女白的发光的肤色。   夜风吹动火光微曳,少女清艳的脸上有橘色晕开,比白日相见时少了几分伶俐,添了几分温柔。   “怎么突然不走了?”男子质问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炎颜低头看向自己的脚:“我的兽宠不让我走。”   众人:“……”   所以他们这些人突然停下,是被这姑娘的兽宠给叫住的!   杠精怒斥:“你这女娃怎么说话呢,没个尊卑大小。跟少城主回话安敢如此无礼!”   炎颜一脸无辜:“少城主?谁是少城主?我不认得。”   说完,炎颜看向男子:“你是少城主么?”   杠精立刻大怒:“你这女娃贫贱贱出身自是没见识,你眼前这位便是沧浪城的邢少城主!”   听见“邢少城主”这几个字,炎颜身边的博承贤立马变了脸色,诧异地打量对方。   一脸的不敢置信。   博承贤的反应落在杠精眼里,对方立马显出几分得意,就跟他自己是少城主似得。   炎颜却表情平静,不急不缓地抬手一抱拳:“哦,失敬。”   原来真是邢玉堂,没想到这么快就看见活的了。   杠精没想到炎颜听闻邢玉堂的名号,居然还能这么淡定,有点憋不住,怒斥:“既然知道是贵人莅临,还不赶紧行礼赔罪!”   炎颜挑眉:“赔罪,凭啥?”   杠精:“就凭你刚才同少城主说话未用敬语!”   炎颜笑了:“就算是沧浪城的少城主,可本姑娘不是沧浪城的人,他便不是我的少城主,我凭甚非得跟他用敬语?”   说完,炎颜顺带朝天翻了个白眼,低低地冷笑:“呵呵,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趋炎附势,谄媚权贵的软骨头么。”   杠精立马又绷不住了:“我看你这没大没小的女娃子就欠管教,既然你爹没教好你,今日你爷爷我便替你爹管教管教你!”   说话间,杠精手上气势生猛的灵炁喷薄而出。   见对方要打架,博承贤和吨巴一人一兽立马横眉怒目亘在炎颜的身前。   一个厉着眉,一个呲着呀,架势拉地足足的就准备跟对方干仗了。   尤其博承贤,在听闻对方是沧浪城的人,身上明显带着不友善。   杠精看着面前一人一兽,冷笑:“哼,你的这些玩意儿,在别处逞威风可能还能唬住人,此刻在少城主跟前,却由不得你!”   炎颜抱臂翻了记白眼:“不是出来找人么?若是打架,大晚上的本姑娘可不奉陪!哼,冷风嗖嗖的跑出来打架,你自己脑子不好使,可别过给本姑娘!”   她说完,转身就要往回走。   杠精不依不饶:“想走,没门儿!”   “闭嘴!”   杠精正欲对炎颜出手,邢玉堂突然开口呵斥:“你到底来干什么的!若再惹事就滚回去!”   杠精赶紧垂下头:“属下出来找人,不敢惹事!”   说完,忍不住辩解:“是他们口无遮掩,先对少城主您不敬,属下才……”   他说到一半感受到头上有点冷飕飕,再抬起脸正对上邢玉堂充满警告的冷厉目光,立马紧紧闭了嘴   邢玉堂扫杠精一眼,再次抬眼看向炎颜:“姑娘的妖兽突然不向前走,可是能寻到刚才发出声音的女子?”   炎颜浅笑:“还是少城主靠谱。开口就问到了正经地方。”   说完,她瞥了眼旁边的乖顺的杠精:“你这属下可不行,这种动不动就跑题的思维,实在难堪大用哦。”   杠精猛抬起头,目光狠毒。却因为刚才邢玉堂的呵斥,不敢再开口,只拿眼死死瞪住炎颜。   见杠精气得要命,炎颜立马笑逐颜开。   不就挑拨离间么,谁不会似得! 第816章 骂了畜生也得道歉   可是她身边的博承贤却一直沉着脸,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脸色却很不好看。   明显在得知邢玉堂的身份后,对这位身份显赫的少城主竟生出些敌意。   右长清的这位大徒弟自打跟着炎颜出门到现在,不管在商队里还是对待宗门师兄师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有耐性。   就连炎颜半路突然要跑来这里,博承贤也是二话不说就跟来,虽然偶尔提醒一两句,也只是为着她的安全着想,从未见他真正动怒。   今晚,这孩子生气了。   炎颜看出博承贤心情不好,给他传音:“好孩子,别着急,我心里有数。”   博承贤聪明,炎颜一点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行有点露出来了,赶紧收敛神色,垂下眼:“是,弟子明白。”   说完,博承贤表情立马又恢复平日的平和安静。   炎颜心里赞叹:难怪右长清让这孩子担当领队,真是个听话省心又聪明的好孩子,小小年纪比毕承还沉得住气。   炎颜对这个小徒弟越来越满意。   邢玉堂自然不会没留意到博承贤微妙的表情变化。   听炎颜承认,邢玉堂向目光下移,落在少女脚边那只生着冰蓝兽瞳的“长耳猫”身上。   说实话,他刚才看见炎颜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姑娘身边这只小兽宠。   神兽妖怪他见过不少,可长成这样的邢玉堂当真没见过,书上也没见过。   目光在吨巴身上停了停,邢玉堂又抬头望向炎颜:“劳请姑娘让你的兽宠为我等引路。”   炎颜附身轻轻抚了抚吨巴的头顶:“宝,带个路呗。”   看她跟自己的兽宠说话竟然不是命令,却有商有量的,众人皆有些莫名。   “吨巴!”   吨巴冲炎颜软绵绵地叫了一嗓子。   众人:这东西居然懂人话!   除了情商超群的几类妖兽,绝大多数尚未化形的妖兽都听不懂人言,或者只能听懂简单的几句常用语,像炎颜和吨巴这种交流完全无障碍的,极其罕见。   这次连邢玉堂都对吨巴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们不知,饕餮除了拥有天生恶灵的强大技能,智商也远高于普通妖兽。   吨巴经常跟随炎颜进出须弥境,须弥境里又有传授狌狌课业的父子和讲堂,它耳宣目染现在对人族语言的理解力甚至比没上过学的人都强。   听懂完全无障碍。   吨巴摇了摇大尾巴就准备带路,却突然扭头,对着刚才跟炎颜吵嘴的杠精喷了喷鼻子,充满鄙视的小眼神儿狠狠翻了对方一眼。   被妖兽鄙视!   杠精一看立马又受不了了,撸胳膊就骂:“嘿,你个狗畜生!你主人惯着你,你以为就能蹬鼻子上脸了?不老实带路,当心你爷爷我剥了你的皮!”   杠精话刚落,原本在前头走的好端端的吨巴突然停住。   转回身,蓝汪汪的大眼睛斜睨着杠精,跟着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走了!   见吨巴突然不走了,邢玉堂皱眉问炎颜:“它怎么了?”   炎颜抱臂:“生气了呗。这还用问?”   邢玉堂沉下脸来:“休要胡搅蛮缠!既已答应出来寻人,即刻快寻!”   炎颜笑道:“我这兽宠能听得懂人话,你的属下刚才骂了它,它不高兴了这也是常理。若你挨了骂,你还能心平气和办事儿不?又不是缺心眼儿。”   眼见得邢玉堂脸色越来越阴沉,炎颜就像没看见,仍继续说:“再者,刚才答应跟着出来找人的是我,我这兽宠可没答应。它带你们去寻,全是看在我的颜面,这一点,你们需搞清楚。”   炎颜虽然看上去像在无理取闹,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也占了些理,邢玉堂竟无言以对。   看了眼坐在地上一脸不屑的兽,邢玉堂沉声:“该如何才能让它带路?”   炎颜妙目撇向杠精:“简单啊,让他给我的兽宠道个歉。”   “你找死!”   杠精怒吼,体内的灵炁骤然外放。   可是还没等他气势做足,左边脸上突然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啪!”   耳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又脆又响。   嘶——   炎颜呲牙。   听声就知道抽的挺狠,她都替对方疼的慌。   邢玉堂这一巴掌不光打掉了杠精的气焰,连带他刚调运起来的一身的灵炁也给抽了回去。   “本少主刚才已警告过,再多话滚回沧浪城去!”   “是,属下不敢!”杠精捂着脸,低着头不敢再吭声。   “去道歉!”邢玉堂命令。   杠精抬起头,委屈不甘望着邢玉堂:“少城主,您当真要属下去跟只畜生赔礼道歉?属下是您的人,这姑娘她如此羞辱属下,就相当于对您不敬啊!”   杠精还在涛涛不绝,可是邢玉堂已经对他彻底失去了耐性。抬起脚照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杠精低着头只顾说话,完全没防备,弓着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栽,直直就杵到了吨巴的面前。   “道歉,敢再多说一个字,割了你的舌头!”   杠精赶紧把嘴巴闭地死死的,头垂下,正对上吨巴水蓝水蓝的圆眼睛。   摇了摇大尾巴,吨巴蓝眼睛睁地圆溜溜地,里头满是期待望着杠精,嘴巴两边的胡子还翘了两下,看上去就有点像在笑。   杠精本就憋着的一肚子火立马窜上来。   这畜生不光等着他道歉,居然还嘲笑他。   杠精觉得胸口气地又闷又疼,真想掐死这狗东西!   可是旁边邢玉堂的怒火未消,他不敢说别的,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方才得罪了!”   “吨巴!”   吨巴应了一声,好像接受了道歉,轻快起身,毛茸茸的大尾巴又一甩,迈步向前走。   杠精道歉的时候弯着腰身,此刻他身体还没来得及直起来呢,突然被大尾巴抽在右脸上,顿时疼地直呲牙。   杠精不敢置信地盯着吨巴那条竖起的,看上去毛茸茸,绵呼呼的尾巴。   这是尾巴?   这特么就是把钢刷!   尾巴扫在他脸上那瞬间,就像有人握着一把钢针从他脸皮上蹭过去。   这特么到底是个啥品种!   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邪性! 第817章 屋里的动静……   然后杠精捂着脸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来,走在前头的吨巴突然扭头看过来,蓝眼睛眯了眯,胡子又翘了起来……   这妖兽又笑话他!   这货刚才绝对故意的!   他居然被妖兽给扇了个耳光!   杠精此刻才反应过来,内心无比崩溃。   打了人还笑话人,太缺德了也!   世上居然有这么坏的妖兽!   可是这会儿没人顾得上照顾杠精的情绪,以为吨巴已经跑进了巷子里。   所有人都专注跟在吨巴身后,向黑暗深邃的巷子深处走去。   没人留意吨巴回头看杠精这个小动作,更没人留意跟在炎颜身边的,一直没说话的博承贤,看向杠精的异样目光。   博承贤总觉这人身上有种他熟悉的气息。   可是刚才他仔细打量,这个金丹修士他又确实没见过。   这一行人除了领路的两个客栈伙计,其余人全都是修士。因此虽然人多,行走在这样寂静的暗夜深巷,却并没有嘈杂的脚步声。   吨巴走了一段路,突然在一户普通人家木门前停了下来。   看了眼面前普通的院门,邢玉堂问:“刚才的声音是自此处发出的?”   炎颜低头看向吨巴。   “吨巴!”吨巴不理别人,只朝炎颜叫了一声。   炎颜抬头对邢玉堂点头:“没错,就是这里。”   他俩说话的时候,随行的几人中有两个自木板上的门缝往里窥。   院子里是并排三间不算宽敞的正房,旁边搭了个小灶房,还有个喂牲口的柴草棚。   整个院子黑漆漆的,跟所有普通的民宅一样没一点烛光。   “二爷,没发现里面有什么动静。”   跟随邢玉堂的一个随侍低声说了句。   炎颜看了眼开口的人。   说话的这个人是金丹中期修为。从这人的称呼判断,炎颜猜他应是跟邢玉堂比较亲近的侍从。   邢玉堂凝神片刻,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房里有东西!”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随手拍了下一名随侍的肩膀,纵身便跃入院中。   杠精见状也赶紧弃了火把,飞身跟上。   炎颜叮嘱博承贤:“你在外面守着。”   说话间,她周身泛起一阵金色涟漪,同吨巴一人一兽步履从容地迈步走向这户人家的大门。   在留守的几个修士目瞪口呆中,直接穿门而过。   望着炎颜穿行而过之后,仍好端端关闭的木门,守在门外的几个修士纷纷惊异地回头看向博承贤。   这会儿,这些人再看博承贤的目光跟刚才比就有点不一样了,明显多了些敬意。   刚才这些人只以为他俩只是普通的一个金丹境,一个元婴境的修士   原来这二位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博承贤自然也感受到了眼前这些人态度的微妙变化,可是他性格向来沉稳,垂下眼不炫耀也不解释,默默放出神识感受院子里的变化。   其实就炎颜的具体修为,博承贤也有点拿捏不准。   炎颜所表现出来的,一直都只是金丹期修为境界,可是炎颜操控困云阵的时候,所体现的能力,绝对不可能是区区金丹期修士能办到的。   炎颜坐镇困云阵阵眼的两次,博承贤都在场,那样的境界就连宗门里元婴后期大圆满的几位长老都办不到。   所以,博承贤猜想宗主她很可能刻意降低修为。   但这是宗主的私事,他这种都隔了一辈的晚辈弟子绝对不敢问。   其实炎颜现在的修为,就只有金丹境。   但是她的确可以直接穿越一些普通的物体,这是自她修为增长后,空间力量体现的另一个优势。   任何实质的物体,在普通人眼里就只是物体。   可是在炎颜的空间力量面前,这些物体就变成了一个个排列组合不同的空间。   炎颜在穿越这些物体的时候,空间力量会自动改变这些物体内部细微的空间布局,从而使得炎颜身体毫无阻滞的从物体上穿过去。   当然,她的这项技能目前还仅限于像木门,石墙这种死物,修士的结界不包括在内。   修士的结界属于有意识和外力控制的空间,虽然也有细微空间布局,但是因为受到人为操控,因此炎颜目前的修为还无法畅行自如。   炎颜自院门直接穿越而过。   等进了院子里,她周身环绕的空间力量便消散了。   因此,已经先她进入院中的邢玉堂几人留意她灵炁颜色的与众不同。   见邢玉堂几人全都蹲伏在靠东侧的窗下,炎颜也悄无声息地跟过去,在邢玉堂的身边蹲下来。   邢玉堂侧目看炎颜一眼,传音:“在这间屋里。 ”   炎颜没看他,神识完全放在屋里的动静上,随口应了句:“我知道。”   邢玉堂看了她一眼。   刚才他那个金丹中期的属下都感应不到这东西,炎颜这个只有金丹初期修为的居然能听见。   邢玉堂觉得炎颜这个金丹初期的小修士很有可能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炎颜没骗人,她确实能感受到。   这也是她空间力量的另一个优势。   有空间移动,她就能感应得到。   只要是物体就有空间,树木,花草,动物,妖或者人皆是同理。   炎颜管这种感觉叫“空间气息”   不过比炎颜修为高的妖兽或者人,她无法准确感应到对方的气息,尤其对方在刻意隐匿自身气息之后。   所以,炎颜的空间力量最大的壁垒还是修为。   这房里的东西炎颜其实感应不到具体是什么,但她能明显感应到还有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气息。   并且这房里除了那只她无法具体感应到的东西之外,还有个女子。   那个女子这会儿还在配合着那个东西反复做着同一个动作。   炎颜猜守在门外的那个金丹期修士,肯定也感受到了这屋里正在做运动的女子,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好意思说破。   而此刻在院子里蹲守的几个男人,全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炎颜……   这种特殊运动,在场又只她一个姑娘家,肯定躁得慌。   可惜没有火把,看不见炎颜羞窘的表情。   尤其杠精,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第818章 你还没听够?   刚才被这女人和她那只可恶的妖兽鄙视,憋了一肚子火气,此刻他巴不得拿个火把照亮炎颜出糗丢人的窘态。   杠精正暗自得意。   可是,下一息,几个大男人就同时收到炎颜的传音:“刚才发声的就是屋里这女子。”   她的语调自然平和,完全听不出一点不自在,甚至比他们这几个爷们儿还平静,就跟这种奇妙的场合对她是家常便饭。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炎颜不用看都知道众人的表情。   不过这屋里的声音对炎颜,还真没啥杀伤力。   炎颜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蓝星,已经是影音技术和网络超级发达的时代,什么片子没看过?   比这更专业的电影她都看过。   电影院里人可比这儿多多了。   炎颜鄙夷地看了眼杠精,表情意思文明:呵,没见识。   杠精岁数明显比炎颜大的多,又是个男人,被炎颜这样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鄙视,而且还是这种事……杠精这绝对平生头一遭,自己先臊个老脸通红。   其他几人也全没想到炎颜竟会是如此大胆……其实还有点默默敬佩她的处世大方。   且有了杠精的前车之鉴,没人再敢对她露出戏谑的表情。   毕竟这种事,只要是男人就不愿意被个女人鄙视。   邢玉堂沉默看了炎颜一眼,继而将注意力又投入房中的动静上。   他们进来这会儿功夫,屋里的声音一直在持续。   炎颜有点佩服。   这只妖还挺能干。   别问她为啥确定是个妖,就冲这耐力这时长,炎颜就算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但她也敢可定那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个男人。   “少城主,要不属下杀进去!”   跟随邢玉堂进来的那个修士突然传声。   话是对邢玉堂说的,可是炎颜几人却全也全都听见了。   这人大概是为了几人能更好配合行动,一看就是个机敏之人。   邢玉堂也全员传音:“再等等,里头那东西比你修为高。”   炎颜惊异。   显然邢玉堂知道屋里是只什么妖,并且他还能感应到妖的修为。   可是炎颜却探不到邢玉堂的底。   不过这一点炎颜却一点也不意外。   不论邢玉堂修为高低,一般人都不容易探出他的底。   像他这样富贵人家的少爷,就如金家三姐妹一样,身上少不得各色防身宝物,就算比他们修为高的人也未必能轻易探知他们的修为。   可是此刻,邢玉堂能说出里面那只妖的品种甚至修为,就说明邢玉堂的修为比跟随他进来的那个元婴修士还要高。   炎颜不禁对邢玉堂有些侧目。   从这男人的瞳色来看,炎颜判断他最多不过二十出头,虽然修士能将自己的容貌固定在某个年龄段,可是瞳色却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   炎颜猜邢玉堂的修为至少在元婴往上,他这个年纪,修为已算得上资质非凡。   其实刚才听邢玉堂提这妖的时候,炎颜就有点好奇这屋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正打算问,屋里的女子突然开口说话了。   “奴的祖宗哎,求你放过奴,你让奴做甚都行,只是别行这等事,奴要被你害死啦……”   这显然是受不了了。   女子话音落,屋里传出一个沉闷还有点含糊的声:“我非害汝,不过爱汝姿色,有甚可惧!”   说得虽是人言,可是这声音听上像闷在口袋里发出来的,颇怪异,听不出是男是女。   听窗根儿的几人面面相觑,显然都听出另一个声音不是人。   床板摇动的“吱呀”声仍在继续,女子又开口了。   大约是听闻这东西对自己无害,女子这次的语调比刚才缓和了些,竟与对方商量起来:“某家女比奴更姣美,汝何不往缠之,却独苦我。”   那东西喘气比刚才略有粗重,大约是到了关键时候,回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某家女样貌虽美……可人品刚正……我……不敢犯。”   女子怒,骂道:“彼刚正,偏奴不刚正?”   妖:“汝某月日,烧香城隍庙,路有男子方走,汝躲在车内暗窥,见其美貌,心窃慕之,此得为刚正?”   妖这话说完,房中只剩下比刚才更为急促的床板摇晃声,却再不闻女子的声音。   这是被说破心思,心虚以无言以对了?   “呵呵!”   寂静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女子的娇笑,听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其余几人猝不及防炎颜会发出声音,皆诧异瞪向她。   炎颜却表情轻松,神态恬然,笑赞:“倒是个有道义的妖。”   众人:“……”   杠精传音:“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炎颜却是一脸无辜:“你们作甚都这般瞪着我,我哪里说错了?”   众人:你没说错,可是你扰人鸳帐了!   谁都没再开口,因为屋子里床板摇晃的声音已经停了。   杠精憋不住,直接吼出声来:“都是你,打草惊了蛇。待会儿惹出什么事来你自己扛,莫连累我等!”   炎颜挑眉:“扰就扰了呗,不然呢?继续蹲在这里听窗根儿么?还是要等里头办完事儿?”   说完这话,炎颜别有深意地看向杠精:“哦,我知道了,原来你还没听够,这是嫌我败了你的好兴致!”   众人果然把目光全都投向杠精。   这次就连邢玉堂都侧目看过去。   杠精脸上一阵燥热:“我听你姥姥!”   炎颜:“我可没这么没羞没臊的姥姥,你弄错啦!”   杠精彻底不吭声了。   众人听见“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气声。   天黑,谁也看不清杠精的表情,凭这声音猜这人大约也气得不轻。   只有炎颜,撑着膝盖站起身,笑吟吟看着仍缩在墙根儿下的几个人:“还蹲着打算继续听么?人家都办完事儿出来啦!”   “呼哧,呼哧……”   炎颜话音落,寂静的小院里立马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众人此刻才意识到,刚才那喘气声并非杠精发出来的。   是妖怪!   炎颜不疾不徐转过身,就对上一只高三丈有余,浑身生着数不清的丝线般纤细的虫足的大虫妖。 第819章 嘴够贱   虫妖头上生着两只巨大的钳状口器,甩在身后的尾部高高翘起,竖着一根尖刺状的,虫子特有的抱握器。   在抱握器的器身上,串着个未着寸缕的年轻女子。   女子的身体被虫妖巨锥一样的尖刺自会阴笔直刺入,又从头顶百汇贯穿而出,整个身体被刺了个对穿,鲜红刺目的血浆沿着粗壮的尖刺汩汩往下淌。   女子显然已彻底死透了。   众人乍见如此巨大只虫妖竟皆骇然,纷纷御剑而起。   跟进院子里的全是修士,之所以惊骇倒不是害怕妖怪,主要是这大虫子长得实在太丑了,让人感官上有点难以接受。   妖物现身,几个御空而起的修士周身纷纷亮起各色不同属性的炁凌。   杠精一直紧跟在邢玉堂身边,却忍不住扭头斥责站在另一端的炎颜:“若非你刚才惊动这妖怪,这女子也不必葬身在虫妖手上,可惜这女子好端端一条年轻性命间接死于你手,你这分明就是草菅人命!”   炎颜笑了:“你这对罩子是生来用做喘气的么?眼前摆着事实非说人是我害的。难不成若非没我扰它鸳帐,你当这被虫妖睡过的姑娘还能活千秋万载呢?”   “若是这样,恐也用不着这虫妖下山来寻姑娘了,进山找它的姑娘早就把它的虫洞给填满啦!”   炎颜话说的直白又诙谐,把其他几个修士逗地闷声直笑,忍不住转头看杠精。   众人觉得这姑娘大方不扭捏,说话行事干脆磊落,倒有点喜欢她的率直,但也看出炎颜有点不太好惹。   又觉杠精实在不长记性,处处与这姑娘作对却没落得一点好,偏生非要招惹人家小姑娘,那嘴就有点贱。   杠精正欲反驳,邢玉堂突然开口了:“即便刚才不打扰,这女子也活不成了。”   杠精不说话了,其他修士纷纷看过来,显然有人对这虫妖并不了解。   邢玉堂:“这是只囊囊。此妖寻常不会出现,只在需要繁衍时才会涉足有人居住之处,它们会将虫卵注入人的身子里孵化,完成产卵过程囊囊自会离开。通常不会杀掉寄生主。”   “即便虫妖当时不会杀掉虫卵宿主,待她体内的虫卵孵成,幼虫便要破体而出,这女子的身体会被破卵的幼虫活生生撕开,她的死尸亦为幼虫口粮。”   杠精彻底不做声了。   炎颜笑吟吟嗤他;“自己不学无术,还有脸笑话别人。”   杠精气地咬牙切齿却也实在说不出什么。   其余几人听得毛骨悚然,皆为这虫妖残忍霸道的行径愤慨。   守在外头的几个修士也已听见了里面的动静,纷纷御剑赶来支援。在看见这只巨大的囊囊妖时,也皆惊诧。   博承贤御剑飞到炎颜身边,给她传音:“这便是宗主要寻找的东西?”   囊囊妖博承贤虽然没亲眼见过,可是他读《庶物异名疏》时在上面看见过这妖的相关介绍。   书上还附有这妖的小象,就跟眼前这东西一模一样。   炎颜给博承贤传音笑道:“这虽不是我要找的东西,可是遇上这玩意儿,说明我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地方。”   博承贤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来不及细问,注意力全放在面前丑陋的大虫子身上。   她这边正与博承贤说话,旁边已有修士的剑向虫妖飞击而去。   飞剑擦过虫妖的庞大的身躯,发出“叮”声嗡鸣,直接被震飞。   元婴修士的一击竟对虫妖完全没有杀伤力。   众人越发惊异。   虫妖挥舞着满身钢丝般闪闪发亮的细足,直接朝向攻击它的修士就扑身而去。   邢玉堂指挥众人迅速后撤,提醒道:“囊囊体表生有尖针状的厚甲,尤其这只已修炼成势,不易硬攻,莫轻率动手。”   邢玉堂一下令,众人纷纷向后撤。   刚才发动攻击的修士也迅速御剑飞快逃避。   可是囊囊此刻却笔直向他一人扑追而去,显见一副不依不饶的姿态。   修士御剑飞行速度极快,囊囊庞大的身形就显得有些憨笨,眼见追不上那修士,囊囊直立起的头突然向后仰,钳状口器同时张开,一股浓稠的黏液如箭般向着修士的后背就追射而去。   黏液吐出,立刻散发出浓郁的恶臭。   炎颜下意识用胳膊掩住鼻子。   囊囊这口水的味道实在太销魂了,就跟喝醉酒的人呕出的秽物那味儿一模一样,浓度却比那个还要高几个倍数。   炎颜这会儿就想掉头走人。   流血流汗她都不怕,她最怕遇上这种自带生化武器攻击的东西。   太恶心了。   其他几个修士虽然也觉这虫妖释放的气味难闻,可是见同伴被虫妖追赶,纷纷抛出各种灵符向虫体攻击。   灵符撞在巨大的虫身上,迸射出五光十色的各种元素灵炁,可是对虫体表面的坚硬躯壳几乎没什么作用,反而激地虫妖越发暴躁。   将肥硕庞大的虫身猛然一甩,囊囊身体表面无数仿若细针的脚竟突然脱离身体,被甩飞出去。   那些脚就像一只只钢刺,密密麻麻向众修士飞射而来,顷刻便将围拢上来的修士向后推出十几米。   与此同时,众人听见一声惨呼,再看那个被口水攻击的修士,脚下御的银剑竟直接被腐蚀没了,后背的衣衫也被尽数腐蚀地全部烂掉,一部分肉皮外翻,几乎见骨。   若非这人及时撑开结界,恐此刻已成了一具白骨。   众人大骇。   没想到这虫妖的攻击力竟然如此强悍。   立刻有人赶过去接住受伤的修士,并自纳戒中取了随身的袍子与他更换。   被虫妖体液腐蚀的伤口显然不容易好,受伤的修士服下丹药,运转周身灵炁却不见那伤口有愈合迹象。   邢玉堂让人即刻送他回去。   刚一交手就有属下受了伤,邢玉堂皱眉:“通常囊囊产卵过后便会离开,不会立即杀死虫卵寄主。它今日反常直接杀死虫卵寄生体,说明它刚才已经在这女子体内产下了虫卵,因觉此地不安全,打算将虫卵一并带走。为了保护虫卵,它比平日更具攻击性。”   分析完虫妖的情况,邢玉堂提醒众人:“刚下完卵的囊囊为保护虫卵,脾气比寻常格外暴躁,切莫轻易激怒它!”   杠精这半天一直没开口,此刻听邢玉堂这话,恶狠狠将目光投向炎颜:“都是这可恶的女人冒失说话,才惹怒虫妖。既然事由她挑起,自当由她负责善后!” 第820章 蠢女人!   杠精这话一出口,其他众修士也全都将目光转向炎颜。   这些修士全都是邢玉堂的属下,算是一拨人马。   只有炎颜和博承贤是单独跟出来找人的。   因此,杠精挑唆的话一出口,众修士看向炎颜的目光便也变得不太友善。   邢玉堂没开口。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虫妖身上。   由于刚才攻击没将那修士毙命,虫妖比刚才更暴躁,庞大的虫身用力一摆,又一波虫刺向众人击发过来。   邢玉堂单手一扬,以他为中心,一道淡蓝色的结界立时扩散开,将所有人笼罩在结界内。   其中也包括炎颜,博承贤和吨巴。   炎颜看了邢玉堂一眼。   发现男人始终全部注意力全在虫妖身上,完全没理会这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他属下说的话。   可是他那些属下却坐不住了。   见主子亲自出手,还将这女子也护在结界中,且刚才确实是这女子出言打扰了虫妖,她此刻还跟没事儿似得看热闹,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另一修士不悦道:“向先生说得没错,最初便是这女子贸然激怒虫妖,才招此祸患,我等出来寻人并非降妖除魔,且这位姑娘临来时也曾提过条件,除了要找的人,遇到的其他东西尽皆归她所有……”   修士话还没说完,杠精立马接过话:“没错!她确实说过这话。既然她想要,这大虫子便归她了吧!”   这下其余修士七嘴八舌,开始纷纷附和杠精。   终于得到众人的支持,杠精幸灾乐祸睨着炎颜,一脸得意。   没人留意这位向先生在看向炎颜的时候,眼底有强烈的恨意。   博承贤持剑护在炎颜身前,怒怼:“刚才出来的时候,我师父说帮忙出来找人,你们没一个反对的,答应的倒痛快,如今遇到困难,就像将我师父推出去做替罪羊,尔等如此没得担当还算什么修士,还算不算男人!”   人前,炎颜不让博承贤称宗主,改称师父。   杠精嬉笑:“小伙子,话不是这么个说法,出来时是你师父她自己说遇到东西都归她,你问问她是不是说过这话。她自己说的,总不能赖我们,对吧……”   “全力击溃虫妖,都给我闭嘴!”邢玉堂突然转过头打断杠精的话,沉声吩咐。   邢玉堂一声厉喝,众人立刻不敢再说别的,纷纷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对付虫妖上。   “这只囊囊已经彻底被激怒,这块防御甲撑不了多久,你们随时准备接应,伺机撤退!”   邢玉堂说话的时候,顺带取了丹药塞入口中,自掌中输出的灵炁骤然提升,被他撑开的防御甲罩光芒再次提升。   可是甲胄的防御力量刚提升起来,虫妖又将身子一抖,一股磅礴如箭浪的虫刺再次向防御甲罩攻击过来。   防御甲猛地忽闪几下,突然发出“砰!”地一声响,面向虫刺攻击最密集的位置被冲开一个洞。   一大片虫刺自破损的结界攻击进来,瞬间就击伤两个修士的胳膊。   另外几个修士赶紧撑开各自的防御结界。   炎颜就见邢玉堂手中有一片白色的亮片碎裂,碎片被他随手丢弃。   这甲片她认得,模样有点像招司甲,但不是。   这种甲罩也是一种防御用的灵炁,炼器师寻到一些生有防御甲胄之类的妖物便可炼制,只不过效果没有沈煜云的招司甲好,这些基本属于一次性消耗品。   只是这类结界甲胄虽然使用次数不多,却价格不菲。   她在函湘宫拍卖场上看到的低等的,一块也要几十枚中品灵石,一般修士可不舍得用。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随手十几块中品灵石就扔了。   由别的修士撑开自身结界阻挡虫刺的攻击,两三个结界再次撑起来,所有人全都笼罩在结界内,就独独撇下炎颜和博承贤,吨巴被晾在外头。   博承贤气的脸煞白,撑开结界护住炎颜,赌气道:“要我说咱们不如回去,管他们找不找人,左右不与咱们相干”   炎颜瞥了眼另外那几个结界里的人,那些人且打且退,显然打算瞅准时机跑路,已是彻底不打算管他们这两人一兽的死活。   炎颜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的城,仍旧死一般寂静。   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人出来看看,果然如客栈掌柜所言,这城中入夜便无人敢出来。   空气里,臭气熏天的味道仍在……   轻叹一声,炎颜道:“看来这些人确实指望不上。”   她又瞥了眼面前仍旧暴躁的虫妖:“这东西咱家不稀罕,要不就依你,咱回吧……”   话音刚落,面前蓝光一晃,一道凌厉的灵炁如浪头推来,炎颜耳中听得一声“排山裂岸!”就见气势磅礴的水灵炁向着对面的虫妖狠狠拍击而去。   气势强悍的攻击也顺带将攻击到他们面前的虫刺全挡了回去。   跟着,一道人影飞快略至二人身前,水蓝色的光罩再次亮起,将两人一兽笼入结界中。   炎颜愣了愣。   她没想到邢玉堂会亲自过来保护他们。   结界撑开,邢玉堂回头瞪着炎颜:“愣在这里干什么,没本事就别惹事,既然惹了事打不过也不懂得跑么?”   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完了,邢玉堂鄙视地瞪了炎颜一眼,转回身的时候口中低低地骂了句:“蠢女人!”   炎颜蓦地瞪大眼,深深呼一口气。   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说她。   蠢女人!   这男人可真有种!   炎颜本来打算走了,被邢玉堂骂完突然就又不想走了。   往前走了一步,炎颜走到邢玉堂身边与他并排而立。   看了眼结界外如雨点般密密实实的虫刺,目光转向身边的男人,眸底潋滟带笑:“少城主之所以训我,大约是因我只有区区金丹期的修为。我这个修为在少城主的眼里,面对此时的境况,就是个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是不是?”   邢玉堂没吭声,只冷漠地瞥了炎颜一眼。   他眼神意思已很明显:难道不是?   炎颜唇角笑意微深,手突然向邢玉堂握住防御甲的那只手伸过去…… 第821章 这妖反应迟钝   此时外面虫妖攻击正悍。   邢玉堂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支撑结界和观察虫妖的状况上,面前冷不防横过来只白皙小手,速度飞快径直朝他握着防护甲的那只手就拍了上去。   邢玉堂完全没料到炎颜会这么不管死活,大惊怒呵:“干什么?你疯了!”   炎颜就跟没听见,小手一抬,再一落……   “啪!”   一巴掌就把邢玉堂手上那枚刚打开还没咋用,价值好几十中品灵石的防护甲给拍成了好几块,护持在他们几人头顶的结界瞬间消失。   强大的虫刺攻击裹着怒风剧烈的呼啸,其中还掺杂虫妖恶心的气味,铺天盖地向三人一兽压过来。   另外几个修士见状全都变了脸色,一个个周身灵炁乍亮,以各自最快的速度向炎颜几人扑过去准备护驾。   可是急飞的虫刺比他们更快,几乎在结界消失的瞬间就逼到三人的眼前。   这一刻,就算神仙也来不及。   邢玉堂也来不及再取出一块防御甲,他怒目瞪炎颜:“你找死!”   骂人的同时却没撑开他自己的水属性结界,而是再一次使出刚才那招“排山裂岸”将虫刺拍回去。   炎颜有点意外邢玉堂竟然没撑开结界。   她怪异地看了邢玉堂一眼。   这厮莫不是不会撑结界?   可撑开结界这招根本不用学,炼气期的小修士都会,会释放灵炁就会这个。   炎颜突然有点想笑。   邢玉堂刚击溃一波虫刺攻势,回头就看见炎颜忍笑忍地很辛苦的别扭表情,狠狠瞪着她。   炎颜对上邢玉堂想吃人的眼神,愣是把已经弯起来的嘴角又给拉直。   收回目光,炎颜神态轻松,附身拍了拍吨巴毛茸茸的头顶:“宝,他们搞不定,该轮到你表现了,去吧!”   “吨巴!”   吨巴摇着大尾巴,欢快地叫了一嗓子,迎着铺天盖地的虫刺向着囊囊就飞奔过去……   囊囊这会儿仍在威风八面地抖擞浑身虫刺。   尤其刚才看见已经戳破了一个防御泡泡,顿时觉得特别有成就感,虫刺就甩地更起劲儿了。   正卖力扭身子呢,囊囊冷不防就看见一只长着长耳朵的猫,逆着它甩出去的虫刺向这这边飞扑而来。   几乎是看见这长耳猫的同时,一个镌刻在囊囊虫妖血脉中的,古老的,极度疯狂的恐怖感,瞬间自虫妖的心底疯狂涌出。   一个令世间妖兽威风丧胆的名字在脑中生成——饕餮!   尽管从来没见过,但身为妖,见到吨巴的第一面就辨识出了它那自体内散发出来的强悍霸道的饕餮气息。   然后,众人眼中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刚才还威风八面抖虫刺的囊囊,原地呆滞一瞬,然后根本就没过招,想都没想疯狂挥舞浑身腿脚转身就跑。   逃跑速度比它抖下来的虫刺还快呢。   一虫,一妖,眨眼……不见了!   原地只余几个修士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表情都有点呆萌。   炎颜拍拍手,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行了,虫妖解决了,继续找人吧。”   众人:“……”   打完了?   这就走了?   所以,刚才这姑娘一直不放她的兽宠,很有可能是故意看他们的笑话吧?   肯定是的吧!   邢玉堂眼神复杂看着炎颜。   面对众人或惊艳,或质疑,或不解的各种眼神,炎颜的笑,潋滟中带了点嘚瑟:“咳,是不是有点意外?”   说完,她还特地盯了邢玉堂一眼。   刚才这厮还骂她“蠢女人”来着。   现在,大麻烦被她这“蠢女人”给解决了。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她就像知道这男人有没有觉得脸被刮的有点疼。   众人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邢玉堂先开的口:“既然你的妖兽能震慑这虫妖,你为何不早出手,便不必有伤亡。”   邢玉堂质问,明显对炎颜刚才站干岸儿看热闹的态度有点不满。   他觉得大家既然一起出来,遇到困难就该相互帮助不分彼此。这姑娘既然知道她的妖兽能打过囊囊,就该早放出去,也就不用有人受伤了。   炎颜一脸无辜:“是你的人先出手的呀,他们又不听我的话,我不让他们出手他们听话么?这也怪我喽?”   刚才炎颜的确没反应过来,邢玉堂那个手下就突然对虫妖发动了攻击。   还有个让炎颜没想到的是,那只囊囊竟然没认出吨巴是饕餮。   通常别的妖遇到吨巴的第一反应,都是它只负责露面,其他的啥都不用干,妖自己就跑了。   刚才这虫子甩刺甩的那么开心,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吨巴的存在。   弄得炎颜还以为那大虫子比吨巴还厉害呢,就是把吨巴放出去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有点打鼓。   直到看见囊囊转身飞奔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感情这货刚才是没认出吨巴来。   头回遇到这个品种的妖,炎颜不知道这种虫子反应居然迟钝到这个地步。   经炎颜一提,邢玉堂也回想起来,的确是刚才受伤的那个修士先出手攻击虫妖,才惹怒虫妖针对他一个人进行疯狂追击。   这的确不能怪炎颜。   邢玉堂面上缓和了些,顿了顿,道:“刚才我属下出言无状,对姑娘有些冒犯,姑娘若不想继续随我们寻人,可自便。出门时议妥的价,待我回客栈,会全数兑与姑娘。”   刚才邢玉堂虽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囊囊身上,可是杠精和其他人对炎颜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   刚才他属下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邢玉堂猜炎颜定已对这些人心生不满,与其别别扭扭的,还不如先打发她回去。   炎颜没吭声。   邢玉堂回身对众属下吩咐:“都下去找找,看刚才虫妖出没的地方有没有曲先生。”   “是!”众修士才应声,正准备下去找人,   炎颜的声音自邢玉堂身后传来:“刚才你们跟虫子打架的时候,我已经让我的兽宠下去看过,没有你要找的人。不用浪费时间了,去别处找吧。”   邢玉堂回身,见炎颜仍站在原地没动,显然是没打算离开的意思。   邢玉堂有些意外:“你不走么?” 第822章 小事不忍,大事得狠,没人扶,自己稳   炎颜淡笑:“在院子里的确是我最先惊动了虫妖,这个责任自当由我来付。”   邢玉堂的表情有些错愕,忍不住仔细打量炎颜。   这个女子自一露面,给他的印象就有点不拘一格。   邢玉堂原以为她的性情应是放浪无羁,爱出风头的女子。却没想到这般磊落坦荡的胸襟竟不输须眉。   邢玉堂突然想起刚才他替这姑娘撑结界的时候,还骂她蠢女人……   一想起这个,他表情就有些不自然,垂目传音:“方才,邢某对姑娘言辞不当,还望姑娘见谅。”   此时,所有人都落下来,炎颜已转身向巷外走,听见邢玉堂这句道歉,头也没回,笑着摆了摆手:“我任性惯了。少城主不了解我的脾气性情,怪不得你。”   说完,她转身眨了下眼:“小事不忍,大事得狠,没人扶,自己稳。”   邢玉堂微微一怔。   这姑娘的性情确实桀骜,但也确实有本事。   邢玉堂心中对炎颜生出几分佩服。   望着炎颜窈窕挺直的背影,邢玉堂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位姑母。   心头一震,他再看炎颜,就觉她越看越有点像姑母的气质,虽然模样不算太像,却也是一样的风华绝代。   邢玉堂看得有些出神……   此时,被派去找人的修士已陆续回来复命。   寻找结果跟炎颜刚才说的一样,没有任何跟曲先生相关的蛛丝马迹。   还有那只囊囊。   它果然是专程进城来产卵的,只害了那个女子,就连她睡在隔壁的家人还好端端的。   另有修士回禀,大概刚才打斗的时候闹出了些动静,巷中居住的百姓有些窗户亮起了灯烛。   他们怕惊动百姓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撤了出来。   邢玉堂也走出了巷子,边走边听属下讲找人的情况。   杠精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跟在了邢玉堂的身边。   他也不知亲自去过找人没,听见众人这般说,面上显出几分焦虑:“这样匆忙寻找又黑灯瞎火的,能找得到人吗?”   邢玉堂没说话。   其他众修士也全都默不作声。   大晚上找人这种事,又不可能把城里的百姓全喊出来,一寸一寸刮地皮翻找。本来就没办法保证一定能找得到。   可众人都清楚,曲先生是少城主此行专门请来的人,少城主对其人很看重,以往跟少城主私交亦不错。   眼下人尚未找到,少城主正中着急,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是不敢随便应对。   炎颜已经跟博承贤带着两位引路的客栈伙计侯在巷口。   邢玉堂跟众属下出来的时候,她正站在巷口跟两个伙计不知说什么。   刚才杠精的话炎颜和博承贤全听见了。   炎颜本来不打算多嘴。   她虽是出来帮忙找人的,可这说到底是人家的私事。   可是听见杠精说完那话,邢玉堂又半晌没说话,炎颜不想在这里干站着浪费时间,便回头嗤了句:“这还用得着想么?人肯定不在这儿!”   说完炎颜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顺手将两个不知什么东西给了两个客栈的伙计,转身就打算走。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挨家挨户都找了?你知道的这么确定,莫不是刚才那虫妖与你是一伙儿的!”   杠精马上开启标志属性,第一个跳出来怼炎颜。   炎颜回头笑觑杠精:“被你说着了,那虫妖就跟我是一伙儿的,要不要我把它喊回来再甩你几针?”   杠精脸立马煞白:“你,你,你个妖女,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好人!”   说完,杠精立马跟邢玉堂告状:“少城主,您刚才都亲耳听见了吧,这妖女她自己承认了她跟那只祸害人的虫妖是一伙儿的,您还不赶紧打杀了她,她分明就是个妖女!”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所有的聒噪,夜寂静。   杠精懵!   捂着被抽肿的半边脸,眼睛直勾勾盯着邢玉堂,杠精不敢置信:“少,少堂主,她都亲口承认了,您为何还要打我……”   邢玉堂面上带着明显的不耐:“嫌吵!”   杠精捂着脸委屈巴巴地闭上了嘴。   他没留意,邢玉堂自巷子里出来之后,看炎颜的目光就与之前有些不同。   邢玉堂快走几步,与炎颜并排向前走:“姑娘刚才说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人,姑娘言辞笃定可有何凭证?”   炎颜呡了呡唇:“这还用得着凭证?刚才你们全看见了,囊囊那么大的本事,它要存心害人,恐怕这一大片住的人都得被它戳死。可是它却连这女子的家人都没伤。”   “而且咱们方才途径此地时,并没感应到它的气息。这就说明它是故意收敛起了妖气,不想惹事。”   “光凭这点就说明这只囊囊今夜入城的目的很明确,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跑到咱们的客栈里去杀个人?这已经很明显了,你们丢的人肯定不会在这里。”   杠精不知啥时候又跟到了邢玉堂的身边,冷不防突然开口:“就算不是囊囊干的,也有可能是别的妖干的,这地方也有可能还藏着别的妖,你咋就笃定没有呢?”   炎颜冷撇杠精,眼神就像看白痴:“你大概是忘了刚才这囊囊是谁找着的了。你自己蠢,不代表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   众人立刻全都面露恍然。   人家小姑娘有神宠!   众人同情地看向再次被怼地彻底无语的杠精。   他们觉得向先生今晚肯定是杠魔上头了,出门还忘了带记性,两个耳光挨地纯属活该!   博承贤出门时就看这杠精很不顺眼,忍到这会儿早忍够了,见自家宗主出了气,便冷声道:“跟这样的废物共事,事办不成还怄一肚子气。师父,咱不如趁早回去!”   炎颜没说话,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邢玉堂,继续向前走。   已经走到前面带路的那两个客栈伙计却眼巴巴瞅着炎颜,手里还捧着她刚送给的东西,明显舍不得她走。   邢玉堂的目光扫过两个伙计手里的丹药。   那是刚才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炎颜送给两个伙计的。 第823章 姑娘还缺徒弟不?   那两枚皆是初级灵炁丹。   虽然这两个客栈伙计只是普通人,但补气丹亦可帮助他们快速恢复体能。   邢玉堂猜她大概是看这两个伙计刚才被妖怪吓地够呛。   虽然只是初级丹药,丹药的表面却有清晰浓郁的灵炁波动,显然丹药的品质不错。   就这两枚补气丹的价值,早已超过这两伙计出来带路挣的那五颗初级灵石了。   邢玉堂目光自伙计的手上收回,向前迈出一步,对炎颜道:“玉堂恳请姑娘留下相助寻人。姑娘的报酬在原先的十枚灵石上再加四十枚。若姑娘还有别的要求可再商议。”   众人尽皆诧异。   果然有本事的人,走到哪儿都好赚钱,佣金一会儿功夫就涨了好几倍   这一晚上下来,这师徒俩在这镇上的花销就全叫他家爷包圆儿了。   杠精这次倒没说话,只用复杂的目光盯着炎颜。   炎颜淡笑:“我帮忙不过是看在同住一个店的缘分,灵石倒无所谓,全凭个人喜欢而已。”   邢玉堂颔首:“姑娘说的是,刚才我属下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   炎颜摆手:“既然出都出来了,走吧,继续找人要紧。”   火把重新聚拢在一起。   两个修士和伙计仍走在前面,邢玉堂和炎颜跟在领头的火把后面,队形基本跟原来保持不变,众人再次踏上阴沉寂静的青石板街。   一行人沿着另一道街道寻了一遍,再换一条,这次再无任何奇异动静,众人谁也没再说话……   正向前行走,突然有狂风自高空掠下,迎着众人就卷过来,火把剧烈晃动,明灭间有道白影自最前面四人的身体直接穿行而过。   修士感觉有异,吓地惊呼:“当心!有妖怪!有妖怪出现了!”   两个伙计吓地齐齐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后头的修士也全都迅速亮出各自的兵器法宝。   邢玉堂的手里又多了块防御甲……   炎颜就站在邢玉堂身边,表情复杂地看见他手里捏着的防御甲。   这厮莫非当真不会撑结界?   她觉得匪夷所思,却并没做出任何防御妖怪的动作。   等所有人把干仗的架势拉地足足的……风突然停了。   炎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误会,误会,不是妖怪,是我家小宠降妖回来啦。”   炎颜话音落,她脚边的空间一阵晃动波澜,身披漂亮银毛的长耳妖兽徐徐现出身形。   众人见状收起兵器,暗暗松口气。   就纳闷呢,这小镇子里的妖怪咋这么多。   吨巴一出现就仰起头,眨巴着蓝汪汪的大眼睛,身后的大尾巴摇地几乎飞起,一脸谄媚地望着炎颜。   炎颜见吨巴鼓着腮也不叫唤,只拿眼睛着急地望自己,炎颜就知道这小家伙又给她带礼物回来了。   目光立刻掬满温柔,炎颜附身抚了抚吨巴的脑袋:“你又带回什么了?”   吨巴的尾巴摇地更欢实,抬起两只前爪人立起来,抱住炎颜的手,嘴一张,一枚浅褐色,散发着浓郁灵炁的妖丹就落在炎颜的手心里。   “吨巴!”   吐出口里含的妖丹,吨巴立刻欢快地朝着炎颜叫了一嗓子。   空气中一阵浓郁纯净的土灵炁波动,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众人的目光立即被炎颜手中的妖丹吸引,就连行进中的火把队伍也停了下来。   两个伙计从来没见过妖丹,还以为是啥稀罕的宝物,只觉煞是好看,跪在地上看得痴了,连站起来都忘了……   黑夜寂寂,微弱的火把根本就无法遮掩妖丹释放的灵炁光芒,妖丹的光芒几乎照亮了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   浅褐色,温柔中充满力量,这光晕让人感觉很舒服,安全。   众人静静地欣赏炎颜手掌中品相完美的妖丹。   有修士忍不住低声赞叹:“好美的妖丹啊!”   囊囊属于土系虫妖,这妖丹的光芒便呈深沉内敛的棕色,亦有点像茶色,看上去就像一枚剔透无杂质的茶晶,很有点高级感。   炎颜也挺意外。   那么丑的虫子,妖丹居然长得这么漂亮。   邢玉堂看着妖丹道:“从这妖丹的品相和丹纹来看,这只囊囊至少也有三百岁寿龄。”   妖丹上天然生长的纹路跟树木的年轮差不多,有疏有密,形态各异。年龄越长的妖兽,妖丹的纹路越密集,圈数也就越多。由其中可得知这妖的寿数。   邢玉堂说完,其他人惊讶的目光立刻又全变成了艳羡。   三百岁寿龄的妖丹,拿到宗门收灵药的铺子去买,至少也要七百往上中品灵石。   这小姑娘今晚当真没白出来一趟,赚狠了。   就连杠精盯着炎颜手上的妖丹,忍不住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博承贤也没想到炎颜的妖宠不光这么能干,还这么懂事。   看着众人羡慕的目光,博承贤也一脸骄傲,与有荣焉。   邢玉堂:“姑娘可否愿意割爱?我愿收购你这妖丹,出价八百中品灵石。”   这下博承贤彻底震惊了,没想到刚才那只臭虫子竟然帮他们赚了这么多灵石。   他兴奋地附身去摸吨巴,笑道:“嘿,你可真厉害!”   “吨巴!”   吨巴把头一偏,躲开博承贤伸过来的手,朝他叫了一嗓子。   夸奖受了,不让摸。   博承贤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却一点不生气,对着吨巴笑得阳光灿烂。   除了炎颜,吨巴谁都不让碰。   炎颜心里清楚,邢玉堂给的价比那些宗门设立的,专门收购灵植仙草的仙药铺多了不少,算很不错的价位了。   只是炎颜却摇头,对邢玉堂浅浅一笑:“少城主给的价钱确实合理公道,不过我家不缺这东西,也用不着拿这妖丹换钱,就给我徒弟拿去随便当灵炁丹用了。”   说罢,随手将妖丹抛给博承贤。   博承贤接住炎颜丢来的妖丹,赶紧躬身:“谢师父。”说完,忍不住又仔细打量手里的妖丹   嘿,这上头的灵炁可好浓郁啊!   博承贤还是头回得着品相完美的三百龄妖丹,兴奋的合不拢嘴。   跟着宗主出门虽然操心多了点,可也却是能捞着不少好处。他得好好收着,等突破时候肯定能轻松不少。   众人:姑娘你还缺徒弟不?   这么慷慨的师父,他们也想来一位。 第824章 这里当真有大妖?   其实炎颜说的是事实。   想要妖丹,只要入夜把吨巴放出去,这玩意儿多得是。   只是妖丹是妖兽天生之物,里面的妖息不容易彻底炼化干净,吸收时还要在经脉中过几遍,有点不方便。   炎颜有灵石,一般不用妖丹。   见炎颜不为所动,邢玉堂也没甚在意,吩咐队伍继续寻人。   等到队伍开始继续走了,博承贤忍不住传音给炎颜:“宗主要寻的到底是什么?这三百龄的虫妖已经十分罕见,难道这小小的镇子上还有比这更厉害的妖?”   炎颜轻轻点了点头,语气肯定:“有!”   博承贤表情又严肃起来。   眼里刚得了妖丹的欢喜立时被浓郁的担心取代。   虽然他知道宗主有本事。   他现在还知道宗主的兽宠也很有本事。   可是,遇到特别厉害的妖毕竟是特别危险的事儿,他操心宗主的安全。   博承贤犹豫又犹豫,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妖,宗主是一定要降伏么?”   炎颜:“一定!”   只回答问题,炎颜却并没做过多的解释。   其实刚才遇到囊囊的时候,邢玉堂只给众人解释了这虫妖的名字和产卵习性,他却并没说明囊囊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其实,这个才是重点。   囊囊,就是蓑衣虫。   这种虫修炼成的虫妖,属于典型的低级虫类。   这种虫子天生很难生出高级灵智,修炼成虫妖便比蜂,蝶等虫要困难许多。通常只有在长期浓郁的阴邪炁息聚集地,像蓑衣虫这种低等的虫妖才会生出灵智,继而修成妖灵。   因为这类虫妖天生智商低,再加上修行困难,一旦修成妖物便比常见的狐妖,猫妖等温血动物更残忍暴虐,容易制造大规模屠戮事件。   只是囊囊这类虫妖虽然残暴,却并不爱接近人族聚集的城镇,它们不像狐狸和猫这些温血动物天生与人有亲近感,它们只有在有需求的时候才会进入人类聚集的地方。   而且它们不会进入像钜燕堡那样人口密集,人族气运旺盛的大城。通常会选择修炼附近的,较为偏僻荒凉的城镇。   因为这些城镇的气运衰败,更容易吸引和聚集其他邪灵,恶灵盘踞。   虫妖借这些浓郁的阴邪气息遮掩自身妖息,令这些智商低等的妖类更有安全感。   这个地方有成妖三百年的囊囊,炎颜便更加笃定她要寻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听炎颜语气不带一点商榷的余地,显然是早拿定了主意,博承贤也把心一横。   罢了,不管宗主她要抓啥样的大妖,大不了陪宗主粉身碎骨!   博承贤给炎颜传音:“宗主安心寻找,不论刀山火海,弟子甘愿粉身碎骨侍奉宗主!”   跟着这么好的宗主,死也值了!   炎颜侧目。   不明白这孩子之前明明好端端的,怎得来了这里就有点间歇性中二。   火把队伍安静行走在夜风寂寂的街道上。   最后一条长街两侧的宽巷走完,转过弯,就看见了街角彼端的来升客栈。   整个浑敦镇,就只有三条主要长街,跟这三条长街相连的宽巷纵横密布,他们也全走遍了。   他们已经绕着整个镇子找过一遍了,却没找到要找的人。   博承贤从怀里取出恒晷看了一眼,对炎颜道:“眼下已是四更末,过了五更,天就该明了。”   恒晷是炎颜商队看时间的必备神器,看时间,测距离比这个世界的那些什么灵炁天体仪,灵炁水晶球可好使太多了。   博承贤一拿出恒晷,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经乔先生精致改良设计,现在的恒晷只有半个手掌大,镶嵌在一块完整的灵石上,夜里使用时,用灵炁催动,灵石会散发天然的灵炁光芒,又精致又方便,不懂的看上去就像件美妙的艺术品。   在场这些人全都没见过恒晷,看见博承贤自怀里取出来,拿在手上用灵炁一催,蓝色水灵炁灵石上镶嵌的那小东西上就有个细细的指针开始缓缓挪移。   然后博承贤只数了数上面的小光点,立刻就知道精准时辰,这玩意可比沙漏滴漏方便多了。   有修士抬头观看星象运行,发现基本跟星象一致,可星象只能看个大概,人家这个能精确计算到几时几刻,这就高级多了。   见众人眼巴巴瞅自己手里的恒晷,博承贤赶紧宝贝似得揣进怀里,然后一脸戒备瞪着众人,眼神里中还带着几分嘚瑟。   他一进商队毕承留送了个恒晷给他,不过他最近才学会用,主要是他之前没学过物理和算术。这在炎颜的商队里是必须得学会两门课业。   每日走商吃过晚饭,由柳郎负责授课半个时辰。   两个月有一考,考试成绩优异者有赏,连续三个月成绩优异者可获得商队的提拔资格。   博承贤和白雾殿众弟子进了商队之后也被安排跟伙计们学习物理学和算术学。   其实从前他刚入宗门时也学过数术,只是那会儿学的只是皮毛,跟炎家商队的物理学和算术学相比,差得远了。   不过他们这些白雾殿的弟子学习课业,不跟商队伙计一起参与考核,这样对伙计们不公平。   他们由炎颜亲自来考。   身为修士有个好处就是记忆力和理解力都超强,在加上博承贤勤快好学,没多久功课就学的差不多,恒晷很快也会使了。   自打学会用恒晷,博承贤觉得这东西实在太好用了,简直就是神物。   只要有个参照物,不管多远都能准确计算出路程,再结合自身的御剑速度,要赶路去任何地方都能准确计算,很多事情都能提前安排的妥妥当当,方便极了。   最关键的是,这么好用的神器,是宗主她老人家琢磨出来的。   现在在他们白雾殿弟子的心里,炎颜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   有修士忍不住好奇,跟博承贤打听恒晷的用处。   已经半晌没说话的杠精,暗窥炎颜,复杂的眼神中,阴狠更甚。   听见具体时间,两个伙计立马就变了脸色。 第825章 夜雾荒野   说起这个话题,炎颜和邢玉堂也敏锐地同时发现,伙计的表情明显变得比刚才紧张,眼神里还有深深的恐怖。   邢玉堂皱眉:“如果夜里失了人,是不是必须在天亮前找到?”   两个伙计几乎是同时点头。   炎颜挑眉:“那如果人找不到呢?”   两个伙计的眼中的恐惧更深,直勾勾地瞪着她,好像不敢置信这种问题炎颜竟然问得这么直接。   可是俩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摇头。   炎颜扬了下眉:“不敢说。”   两人立马垂同时下头脸,其中一个就像没听见,明显在装傻。   另外一个像有些过意不去,闷闷地点了下头。   炎颜笑了。   她对这个奇怪的小镇越来越感兴趣了。   不过,那个点头的伙计突然又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向炎颜:“其实,还有个地方没找……”   另一个伙计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狠狠推了先前说话的那伙计一把:“你失心疯了!那地方去了还能回得来?”   点头的伙计被推地身体一个踉跄却没吭声,伙计的手紧紧握成拳,好像在心理挣扎。   他看上去明显比另一个老实些。   炎颜和邢玉堂不约而同将手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他俩都知道,这个人手里攥着的是刚才炎颜送他的那颗补炁丹。   老实伙计脸上的犹豫很明显,表情还有些痛苦显然这个决定让他十分为难,那只握着灵气丹的手攥地骨节都翻了白。   炎颜看了眼身边的邢玉堂。   邢玉堂面色仍旧严肃深沉,看着有点叫人生畏。   可是他也只是站在着耐心等待,对方自己做选择,并没催促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   安静的氛围突然暴出一声指责。   杠精走到犹豫的那个伙计跟前,眉眼一横:“少城主让你俩跟着出来,就是为了叫你们带路,还付给你俩每人五个灵石的报酬。”   “你们答应的时候倒是爽快,遇上点困难就这儿不去那儿不去的,哪儿都不去还要你们出来干啥?”   “既然答应了就必须带路,磨磨蹭蹭的等会儿天都亮了,赶紧走!”   刚才斥责对方的伙计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爷开恩,求求爷饶小的这条贱命,那地方当真去不得,要闹出人命的呀!”   大概是真害怕,这伙计说话的时候没忍住就哭起来,他本身穿的衣裳就单薄,此刻瑟缩在地上,显得十分可怜。   “不行!”   杠精把手一挥,厉声呵斥:“是你们自己答应跟出来找人,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敢再多嘴……”说话抬起腿照着跪在地上的伙计头顶就要踩下。   炎颜曲指轻弹,一枚小炁凌狠狠撞在杠精的脚踝上。   杠精没防备,半边身子猛地往旁边一歪,险些摔倒。   回头怒瞪炎颜:“你敢对我动手。”   炎颜笑:“这只是桩普通的买卖,又不是签压了卖身文书,谁说做生意就不能反悔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没听说过么?你们也只付了五个下品灵石,犯不上把人往死里逼,五颗下品灵石就想买人家的命,是不是忒抠了点。”   杠精:“你骂谁抠?你竟敢侮辱少城主。”   炎颜:“谁接话我骂谁!”   杠精:“……”   众人:又给怼哑火了。   对付这小姑娘,向先生这战斗力明显不行啊。   炎颜回身对跪在地上的伙计道:“起来说话。”   伙计用袖子摸着眼角站起身,对炎颜拱手作揖:“多谢姑娘体恤,那地方实在去不得,天黑去了那地方的人,就从来没见活着回来的。”   炎颜挑眉:“为何回不来?”   伙计咽了口涂抹,抽咽着回话:“那地方一到天黑就起雾,雾浓的根本看不见路,连风都刮不散。一到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它自己就散了。等到雾散开再走进去就啥事儿都没有了。您说奇不奇。”   炎颜:“天天夜里都如此?”   伙计点头:“自打我记事儿起,天天如此!”   邢玉堂:“那些没回来的人,全是自己走进去的么?”   他言外之意就是想问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伙计摇头:“全是进去之后消失的。咋进去的咱也不知道,没活口问啊。”   听说起雾,博承贤也来了兴致,他们白雾殿就专门玩儿雾的。   博承贤问:“那雾消散之后呢,可见过那些失踪之人的尸身?”   伙计摇头:“没见过!”   邢玉堂:“所以,那些走进浓雾里的人,下落如何皆不可知。”   伙计点头:“是啊,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哪儿去了,您说吓人不。所以,我劝几位贵人别去,要是你们丢的那个人进了那雾里头,我劝您们也不用找了。”   邢玉堂眉心微沉,语气坚持:“人必须得找,活要见人,死得见尸。”   听见这话,伙计一脸绝望地看向炎颜,眼神里满是乞求。   他想求邢玉堂,可是这位主子爷威压太盛,伙计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炎颜正欲开口,另一个一直没做声的伙计突然说话了。   他摊开手,露出掌心里刚才炎颜送的那枚灵炁丹。   伙计看向邢玉堂:“这样的丹药,再给我两个,我带你们去夜雾荒野。”   夜雾荒野   听见这个地名,炎颜双眉一轩。   名字起的还挺形象。   不过这伙计没跟炎颜要丹药,却跟邢玉堂开的口。   邢玉堂看了眼他手里的补炁丹,几乎想都没想,痛快点头:“好!带路!”   刚才下跪的伙计猛摇头:“我不去那地方,给再多钱我也不去!”   说完,伙计对着几人深深作揖:“求贵人们行行好,放我回去吧。”   邢玉堂摆手:“你去吧!”   那伙计一听这话如蒙大赦,嘴里头连声道谢,转身就往客栈方向跑。   邢玉堂对留下的伙计道:“走吧!”   伙计却摇头,将手伸到邢玉堂的面前:“先给丹药才带路。”   没想到这伙计竟这么直接,炎颜有点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伙计紧紧地绷着脸,太阳穴的青筋都能看得清晰。   他内心分明紧张到了极致,可是他看向邢玉堂的目光却异常坚持。 第826章 哪也不许去!   邢玉堂看了伙计一眼,唤:“陆七!”   立时有个修士自他身后走过来,垂首:“少主。”   邢玉堂:“给他两颗初级补炁丹。”   “是!”   名叫陆七的随侍应声,自纳戒里取了两个丹药放在伙计的掌心里。   伙计将陆七给的两枚丹药托在掌心,眼睛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然后他又将炎颜给的那颗,跟这两个放在一起。   邢玉堂不再理会伙计,回头对众人道:“继续找人!”   可是伙计突然嚷嚷起来:“不对!你们骗人,这丹药不对!”   伙计突然激动地大叫。   正准备出发的修士们被他的叫嚷惊动,全都回头看向他。   陆七皱眉:“你手里的是初级补炁丹,我给你的也是初级补炁丹,有何不对?”   说完,陆七又补充道:“你没有修为,就算给你更好品阶的补炁丹,你也不能用。”   众人目光扫向那几枚丹药。   陆七给对方的两颗的确是初级补炁丹。   陆七没哄他,凡人也确实只能用初级补炁丹,没毛病。   伙计却情绪特别激动,将手中三枚一股脑全举到陆七眼跟前:“你给丹药表面没有纹,跟这位姑娘给的不一样!”   陆七仔细查看,然后就皱起眉,一脸纠结地看着伙计:“我给你的也是初级补炁丹,跟那颗是一样的,只我的丹药没有丹纹而已,又不影响效用。”   伙计却不肯松口:“不行!我只要这种有纹的,你给的这种我不要。”   陆七自纳戒里取出个装丹药的匣子,翻了半天,一脸为难地抬头看向邢玉堂:“少主,我今日出门身上没带着极品补炁丹。”   邢玉堂抬头看向炎颜:“姑娘手中可还有极品丹药,玉堂愿以灵石购买。”   炎颜:“有呀,我这儿多得是!”   说罢,手掌一翻,掌中躺着三枚泛着漂亮丹纹的极品初级补炁丹。   炎颜捻起两枚放在伙计手上,笑眯眯问:“这回够数了,可以带我们去了吧?”   伙计很痛快,立刻点头,并将手中陆七给的那两枚又还给他。   陆七皱眉,犹豫接不接。   其实这种初级的补炁丹他们并不稀罕,随身带着还有中品和高品的,即便再送他几十也不打紧。   见陆七没动,伙计把丹药往陆七手上一塞:“这位姑娘已经给我了,你的我便不能再要。说好三个就三个。”   说完,他利落地将三枚丹药全都揣进怀里,举着火把对众人道:“跟我走吧。”   邢玉堂看了伙计一眼,挥手吩咐众人:“跟上!”   这一回,伙计带着众人向来升客栈相反方向走。   走出约莫有三四百米的距离,伙计向右边一拐,进了一个深巷。   一走进这巷口,立刻有修士低声道:“这条路刚才好像走过了。”   另一个人也附和:“嗯,我也有印象。”   伙计举着火把头也不回往前走,却道:“再往前就没走过了。”   说话间,他领着众人已经穿出了深巷,却并没沿着另一条街道走,而是继续向前,又穿进了一条又深又长的狭巷。   众人心中疑惑更甚。   因为这条巷子他们刚才也走过。   只是众人看伙计举着火吧毫不迟疑地一直往前走,似乎对行走的路线很笃定,众人谁也没开口问。   跟在伙计身后的炎颜和邢玉堂互相对视一眼。   两人也察觉出伙计行走的路线有点不对劲。   炎颜向前一步,与伙计并肩,看着伙计绷地紧紧的苍白的脸,笑问:“我这里还有一颗丹药,你想不想要?”   伙计僵硬地扭动脖子,白地几乎失去血色的脸转向炎颜:“你……有什么……条件?”   他说话有点卡顿,听着断断续续的,表情也很僵硬,尤其那双眼珠子,就跟不会转似得,直勾勾地盯着炎颜的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的,伙计此刻看上去就有点渗人。   炎颜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伙计的异样,仍言语带笑与他说话:“你只需回答我三个问题,这枚补炁丹我就送给你。”   伙计僵硬地点了下头,脖子竟然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听上去就像生了锈的轴承。   炎颜没去看伙计,只将补炁丹递到他面前。   伙计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去捻炎颜掌心里那枚小小的丹丸,他举手投足的动作也同样僵硬,看上去就像个僵硬的木偶,慢吞吞地自炎颜手中捻起那颗丹药,又僵硬地收进掌心里。   然后,伙计自口中僵硬地吐出几个字:“你,你问吧。”   走在他俩背后的邢玉堂拧了拧眉,目光沉肃看着面前伙计的背影。   炎颜却似全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盈盈笑道:“小哥听好了,现在我问你第一个问题,敢问小哥叫什么名字?”   伙计此刻连行走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慢了很多,他的脚步很迟钝,抬腿,迈步,每个动作都像被机械地分解开,张嘴回答炎颜问题的时候,下颌骨几乎是一顿一顿,像生锈的齿轮一样慢吞吞地开合。   他整个人就像肌肉筋骨被渐冻,每个动作都是分解开的。   看在炎颜的眼里,他就像个许久没保养上油,行动有些不灵便的机器人。   因为形动太过迟缓,伙计半天才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何、几。”   回答完第一个问题,何几突然停驻了已经变得十分迟钝的脚步,一字一顿地说:“到,了。”   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被浓雾遮蔽的密林:“这,里,就,是,夜,雾,荒,野。”   炎颜的目光投向前方充满未知的迷雾,轻轻拍了下何几的肩膀,笑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吧,不用跟进去啦。”   何几一顿一顿地转过脸,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炎颜:“还,有,两,个,问,题。”   炎颜却没再继续问,已经迈开脚步向浓雾走去。   听见何几的询问,她回转头,正对上何几已经几乎失去生机的眼睛,笑眯眯道:“剩下的两个问题等我回来再问。记住,你要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哪儿也不能去哦。你还欠我两个问题,记住了!” 第827章 雾中生诡   炎颜最后叮咛的语调有点重。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肉眼不可见的浅金色炁息,混合着她的声音一并灌入何几的耳朵里。   何几呆呆地盯住炎颜的背影,举着火把站在林地边缘,口中机械式不断重复:“我欠你两个问题,我哪儿也不去……我欠你两个问题,我哪儿也不去……两个问题,哪儿也不去……”   他就这样磕磕绊绊地不断重复这句话,就好像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   “我欠你两个问题,我哪儿也不去……我欠你两个问题,我哪儿也不去……两个问题,哪儿也不去……”   在这样漆黑的夜,面前是诡异的浓雾,再听着何几重复的毫无任何语气变化的声音,众人只觉一阵阵毛骨悚然。   炎颜和邢玉堂带着众人已经走进夜雾荒原,并且走了一段距离,仍能听见何几磕磕绊绊地重复那句话。   博承贤忍不住低声道:“这人咋没完没了的,肯定中邪了。师父,要不要我回去看看他?”   博承贤问话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何几站的地方。   可是他们此刻已经踏入了浓雾之中,何几已经彻底自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博承贤揉了揉眼,灵炁再次灌输瞳仁,还是没见人。   他心头一惊!   身为白雾殿的弟子,没有人比他对雾更熟悉的。   白炼功法中专门有一招就叫做“透雾见山”,其主要修炼的就是目力,不论再浓郁的雾,都能身在其中视物如常。   其中也包括被各类妖幻化出来的,专门用来迷惑人的妖雾。   因此,刚才博承贤听何几说起这里有夜聚不散的浓雾时,立马就来了兴致。   遇到会使用雾气做迷幻阵的妖,对别人可能是大麻烦,但对白雾殿的弟子却是难得的修炼场。   正好可以皆其锻炼目力。   因此,刚才听见这边有夜雾,博承贤原本打算折返的心思立马就打消了,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兴奋。   可是此时此刻,身临这浓郁的雾境中,博承贤才惊觉,这地方的雾比他想象的凶险的多。   此刻他尚能听见何几的声音,并且从声音的清晰度来分辨,他们进入迷雾的距离并不远,可是他却已完全看不见何几。   即便使用白炼功法,将神识彻底外放,也无法看见任何东西。   “师父,我居然看不见何几!这雾太厉害了,连我都不能……”   博承贤一面惊恐地给炎颜传音,一面回头用力盯向何几声音传来的方向。   可却始终没听见炎颜的回复。   博承贤心头巨震,猛地回转身。   在他的面前,只余莽莽深雾,哪里还有炎颜。   “师父!”   博承贤惊恐地大吼。   可是他目及之处,只有仿若凝滞般稠如浓浆的灰白浓雾,无边无际……   博承贤心底瞬间如坠寒潭,周身灵炁汹涌而出,身体纵然而起,融在身体里的白链同时出现在掌心。   白链被甩地嚯嚯生风,博承贤向着厚重的浓雾疯狂抽去:“还我宗主,该死的老妖物给爷出来,还我宗主……”   可是,他仿佛彻底陷入一个只有浓雾的世界,没有炎颜,没有别人,他手中白链卷起的冽冽罡风却无法撼动这缥缈雾气分毫……   而此刻,密林边缘。   举着火把等待的何几,口中仍在磕磕绊绊地念着炎颜最后留给他的那两句话:   “我欠你两个问题,我哪儿也不去……我欠你两个问题,我哪儿也不去……两个问题,我哪儿也不去……”   何几的全部意识仿若只剩下这两句话,浑然未觉原本在林中的雾气已经渐渐向他这边蔓延过来。   雾就像被空气微澜扯动的灰白纱幔,悄无声息地伸展过来……   覆盖了何几脚下的荒草地。   吞没了他的小腿。   渐渐将他整个人都浸没其中。   何几双眼空洞无神地注视着前方,口中不停重复着相同的话,手里仍举着那根早已熄灭的火把。   就在雾将他整个人吞没的时候,火把就灭了,可是何几却像完全没有感知,仍旧举地笔直。   很快,他面前的雾也变成浓得完全不可视物,跟刚才还清晰可辩的林地边缘彻底融成一片。   何几却仍在重复着那句话。   在他前方的雾气中,晃晃悠悠飘来两团幽蓝如阴司鬼火一样光。   幽蓝的光距离何几越来越近,浓雾里同时传来阴恻的低笑。   “桀桀桀……既然来了,站在这里干什么,请君随怒来啊,来啊……”   声音柔魅如轻薄绸缎,听得叫人心软骨酥,意马心猿。   可是何几却像听不见这声音,口中始终重复那两句话。   两团幽光仿若软若无骨,飘忽游移至近前,轻渺渺地绕着何几的周身旋转,最终停在他的身后,伏在他的半边耳畔,用缠绵悦耳的声音温柔乖哄:“走嘛,跟奴来啊……”   何几:“哪儿都不能去,我欠你两个问题,我哪儿都不能去……”   见何几完全不为所动,幽光徐徐晃动,声音更加妩媚:“我准你离开,来吧,随奴来啊……”   何几呢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木桩般站立的双足僵硬地抬起一只,向前踏出半步。   可是他的身体刚动,自神识深处便传来炎颜的声音:“你还欠我两个问题哦,等我回来再问你……哪儿也不许去!”   炎颜在他脑中响起的声音就像个定身的咒,何几正欲迈出的第二只脚蓦地僵住,口中再次开始重复刚才的话:“哪儿都不能去,我欠你两个问题,我哪儿都不能去……”   那两团幽光好像没料到何几会停下来,猛地摇晃了两下又迅速缠上来,继续用刚才那样柔软娇媚的声音蛊惑。   可是何几每当要迈出脚步的时候,嘴里却突然开始大声重复那句话,在他的脑中亦会同时响起炎颜清脆悦耳的声音……   如此三番五次,幽光好像终于彻底失去了耐性,两个团光猛地分开,突然自何几的头颅两侧极速飞掠而过。   就在光飞过去的瞬间,何几的瞳孔骤缩,原本漆黑的眼珠收缩成只有绿豆大的两个黑点,身体剧烈地开始颤抖。 第828章 长草的骷髅   可就算牙齿抖地咯咯作响,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何几的嘴里仍旧絮絮不停地念那两句话:“哪儿都不能去……咯咯咯……欠你两个问题……咯咯咯……哪儿都不能去……咯咯咯咯”   在穿过何几身体的瞬间,两团幽光又猛地合在一起,停在正对着何几双眼的位置,剧烈晃了好几下,最后负气一般迅速飞入雾中。   随着两团幽光的离开,缠绕在何几周身的雾气也开始变淡,很快迅速收缩进了密林里。   “噗!”   何几手中的火把自己燃起,刚才缩成绿豆大小的眼瞳慢慢恢复成原来浑圆漆黑的模样。   只是他的嘴里,仍在絮絮不绝地重复着那两句话。   其实。   在进入夜雾荒野不久,炎颜就发现博承贤不见了。   只是她并没表现出来,只将目光投注于林间,专注寻人。   因为不光博承贤不见了,就连杠精和邢玉堂那些属下也全都不见了。   何几没跟进来,炎颜和邢玉堂的前头就没有了引路的火把。   但其实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有没有火把并没多大作用。   尤其进入这样浓稠的迷雾里,就算彻底释放出神识也无法探查到周围的环境,火把更成了摆设。   邢玉堂一直紧紧跟在炎颜身侧。   大概是进来之后精神力太集中,他是察觉到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有异才发现人全都不见了的。   邢玉堂快步追上仍在继续往向前走的炎颜,语气有些急促:“他们都不见了。”   炎颜并没看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嗯,我知道。”   见她平静无澜的表情,邢玉堂有点意外,忍不住补充了句:“你徒弟也不见了。”   “他不会有事。”炎颜说得很平静,语气特别笃定。   随后她转回身,目光平静看向邢玉堂:“如果你从现在开始在意那些失踪在雾中的人,你很快也会从我面前消失。”   邢玉堂一怔。   炎颜认真看了他一眼:“不论遇到什么事,牢牢记住你进来的目的,才不会迷失在这雾气里。”   邢玉堂惊诧的表情顷刻变得肃然。   他目光炯亮,显然已经领悟了炎颜话里的深意。   快步走到她的身边,邢玉堂轻轻点头:“知道了,继续找人吧。”   炎颜转身,低头看了眼脚便安静等待的吨巴,轻轻点了下头。   吨巴竖起毛茸茸的大尾巴,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又走出一段,吨巴突然叫了一声,向某个方向飞奔而去。   炎颜沉声提醒:“跟上!”   随即周身泛起浅金色光芒,臂上的摩诃洛伽化作一片柳叶垫在她的脚下,倏然向前赶上奔跑的吨巴。   邢玉堂也御剑紧紧跟在后头。   自刚才之后,他便再也没开口。   只是看见炎颜金黄的炁息颜色时,邢玉堂的表情有些意外。   金色炁息的属性,他还是头回看见。   因为速度太快,周围又全是无边无际的浓雾,没有任何参照物,两人都不清楚去到底飞奔出去多远,吨巴突然在一颗树下停了下来。   绕着树干走了半圈,站在树背后,吨巴探出脑袋,冲着赶上来的炎颜叫了一声:“吨巴!”   炎颜和邢玉堂几乎同时落地,两人对视一眼,向吨巴走过去。   绕过树干,看见了吨巴面前的东西,两人皆是一愣。   炎颜下意识看向邢玉堂。   就见他脸色阴沉,继而用力摇头,矢口否认:“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曲离先生。”   炎颜又看了地上那东西一眼,然后眼神复杂地看向蹲坐在对面的吨巴。   吨巴不会为了应付差事,随便找颗人头糊弄差事吧。   别说邢玉堂不信,就算她也不信。   尽管在树下发现的是颗人的骷髅骨,可是这骷髅的头盖骨已经不见,从骷髅的里面,还有两个眼眶里,已经长出了一扎深的野草。   这就说明这颗骷髅被丢弃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长草了都。   之前何几他们就说过,这林中夜雾吞噬过很多人,在这里见到枯骨其实很正常。   可是,邢玉堂要找的人,白日间炎颜还在茶肆里见过,就算死了,这会儿骷髅也肯定来不及长草呢。   “吨巴!”   见炎颜和邢玉堂不信它,吨巴暴躁地用前爪猛刨了几下土地,又朝炎颜叫了两声。   炎颜自然看出吨巴是认真的,尽管满心疑惑,却蹲下身,揉了揉吨巴的头顶:“既然你辛苦找到的,那我就看一看。”   “吨巴吨巴!”吨巴朝她叫了两声,晃了晃大脑袋,胡子一翘一翘的,因为炎颜对它质疑表示不满。   邢玉堂看了眼吨巴,皱眉:“你的兽宠知道我们要找的人什么样?”   炎颜正低头查看那枚长草的头盖骨,随口应声:“它知道的。”   吨巴跟她寸步不离,她见过的人吨巴自然也见过,甚至吨巴很可能都嗅过他们身上的味儿。   只是它看得见别人,别人看不见它。   见炎颜说得笃定,邢玉堂尽管满心疑惑,但想起刚才这妖兽对付囊囊时的本事,便也没再多问。   他垂下眼,目光正落在炎颜那双手上。   炎颜的肤质异常白皙,即便在这样只可勉强视物的暗夜里,她的一双纤手仍白的发光。   虽然修士可以通过修行提升身体原有的素质,可是这样惹人注意的肤色,邢玉堂知道这是天生的。   邢玉堂能看得出,即便不修炼,炎颜的肤质显然在她同龄的女子中绝对算得极好的。   可是,此刻,那双纤白漂亮的手,却正在拨弄地上的长草的骷髅头骨,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   邢玉堂不自觉看向炎颜。   她蹲着身,低头正在仔细查看骷髅,领口露出细细的一截颈子,跟她手上的肌肤同样白的发光。   炎颜查看得特别认真,不知道是不是受雾气的干扰影响了视觉,她的腰身略微弯下去,距离骷髅特别近。   但她的神态却没半分嫌弃,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骷髅上,甚至雪衫缎带垂落泥土地亦全不在意,灵巧的手指在覆盖着骷髅的荒草上翻来翻去。   看着炎颜白皙的手指来回拨弄一颗骷髅脑袋,邢玉堂就觉得有点别别扭扭的。   他也蹲在了少女的旁边,正准备开口,忽而听炎颜惊呼:“不对!这不是个旧骷髅,是新死的人!” 第829章 荒雾中的脚步声   邢玉堂的注意力立刻被炎颜的发现吸引,刚到嘴边的话立马咽了回去,探身过去查看。   炎颜将骷髅里生长出的荒草三把两把全部薅光,露出了整颗完整的骷髅。   她薅骷髅上的草的时候做的干脆利落,一点儿不像她身着穿戴那样矜持贵气。   邢玉堂忍不住看她一眼。   等所有草都拔光,炎颜指着露出的骨骼对邢玉堂道:“你来看这骨骼。”   邢玉堂再次探身近前,这一次颅骨的情况看得十分清晰。   尽管已经长了茂盛的草,可是暴露出来的骷髅表面依旧能看清楚,是白皙平滑的新骨。   如果是已死经年的骨骼,由于风化的作用,表面的颜色会发灰黯淡,并且在骨骼的表面会出现风雨侵蚀产生的细孔。   可是呈现在他们面前的这巨骷髅,却光洁白皙,骨表干净,很明显是个新死之人。   新死之人的骨骼,为何会自起头骨中生出这样茂盛的荒草。   炎颜手掌一拂纳戒,手中就多了柄刨铲。   邢玉堂皱眉不解:“拿铲子做什么?”   炎颜没看他,只顾绾自己的袖管,顺嘴道:“刚才我拔草的时候,发现这颅骨下面连着身子,你不是不确定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么?挖出来看看没准儿就知道了。”   主要是炎颜也很好奇,这草到底如何长得这么快。   她撸起袖子就准备刨骷髅周围的土,邢玉堂伸手拿走她手里的铲子:“我来。”   说完,他也学炎颜的样子把锦袍袖子往上一卷,开始挥舞铲子。   邢玉堂看上去像个五体不勤,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可是铲子挥地倒是挺利落。   不过片刻,沿着骷髅往下延伸的土壤就被他给彻底刨开。   随着土被挖开,炎颜和邢玉堂彻底被眼前所见震惊了。   完整的尸体呈现在两人的面前,直至这一刻,邢玉堂终于确定,这个头骨已经长出荒草的死尸,确实是他要找的曲离。   因为头骨下面的尸身保存完整,就连尸身上的衣服都还好端端地穿着。   看见这身衣裳,邢玉堂一眼就辨认出来。   可是,眼前的情景却让人又震惊又骇然。   因为整个尸体已经彻底被新发的草根穿透。   那些自曲离头骨中生长出的草,地皮下的根系异常发达,已经彻底将曲离整个身体的皮肤,甚至外袍全部洞穿,无数白色的毛细草根自曲离的躯干,四肢各处生产出来,延伸入尸体周围的土壤里。   被挖出来的时候,有些草根还没有铲断,那些草根已将他的身体完全跟土壤紧密地生长在了一起。尸体竟就那样直挺挺地被草根揪扯着站立着。   这情形看上去就像有人在曲离的脑子里撒了把种子,然后把他整个人插在这土壤里,作为种子的培植肥料。   看上去诡异又不可思议。   炎颜趴在坑边,仔细打量尸身,皱眉:“这是什么妖草,竟然长这么快。”   她这句话听着像在问面前的邢玉堂,其实她是在问须弥境里的沧华。   可是她却没等到沧华的回答。   炎颜挑眉。   进入这个夜雾荒野,连她的须弥境都失去作用了?   这地方这么厉害?   邢玉堂只以为炎颜在跟他说话,紧锁着眉心摇头:“不清楚,这种妖物戕人的怪法我也头回遇见。”   炎颜:“就算妖物害人,可是这手段也太清奇了。往人家脑子里种草,这妖是得多变态啊,这是嫌人家的脑子比它聪明,嫉妒的?”   她话音刚落,头顶的树冠突然“哗啦啦”一阵无风自晃。   炎颜睁大眼抬起头,正对上邢玉堂同样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们俩走进这雾中这么久了,没感受到一丝风吹的动静,炎颜这话刚说完,头上的树叶就无风自动。   所以,她这是……说对了?   妖怪承认了!   就在两人面对这离奇死亡尸体的时候,自无边浓雾里传来“嚓嚓嚓嚓”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并且从声音传到的方向判断,脚步声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因为这浓雾场实在太安静,脚步声就显得特别清晰,带着人行走时发出的明显的节奏感,在寂静的夜雾中“嚓,嚓,嚓,嚓……”地响声。   炎颜和邢玉堂警觉地同时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刚才他们跟进来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而他俩进来这么久,也没见到一个人。   此刻突然有脚步声,在完全无法用神识查探的前提下,炎颜和邢玉堂没办法淡定地认为进来的会是个人。   谁知道放雾的是个什么品种的妖。   “嚓嚓嚓……”   脚步声始终不急不缓,却也越来越近,炎颜和邢玉堂的神经几乎完全紧绷。   在这样不可视物的,完全未知的世界,这样单调又直奔自己而来的声音,几乎瞬间就能将一个人内心的恐怖提升到极致。   尤其像炎颜和邢玉堂这种理智异常清醒的状态,就更加恐怖。   在这弥漫无边的浓雾里,就算拥有空间力量的炎颜,也无法探知这个白雾组成的空间的边界,不可能有人能这么精准地找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除非是这片浓雾的主人!   所以,这大妖终于要现身了?   炎颜和邢玉堂显然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人充满戒备地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饶是炎颜胆子大,如今又有修为,还有须弥境傍身,听着这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也头发根儿也直往起竖。   邢玉堂的脸色也难看极了,额角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   这种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实在很容易叫人神境紧绷到抓狂的地步。   “嚓,嚓,嚓,嚓……”   脚步声仍旧不间断,亦不急不缓,对方好像并不着急赶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逗弄它的猎物。   可越是这样光听声不出现,越叫人心头发慌,恐怖感越强烈。   浓稠的雾霭始终聚而不散,彻底遮蔽了发出脚步声的那东西。   炎颜和邢玉堂只能全神贯注从脚步声上判断对方距离的远近。   直到那脚步声已经十分清晰。   清晰到炎颜觉得这脚步声随时都有可能踏破浓雾,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第830章 是人家太虎,还是他们太怂   臂上的摩诃洛伽银光一闪,炎颜手中多了把三尺斩妖剑。   然后……   她突然发现,深沉的雾霭中,飘忽出现一团朦胧的光。   光伴随着脚步声,晃晃悠悠向这边飘来。   邢玉堂也看见了光,他手握佩剑,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攥了枚防御甲片。   又是防御甲片!   炎颜在看见这东西时目光先是一滞,随即表情复杂看了眼邢玉堂。   这位居然真的不会撑防御结界!   邢玉堂似乎对自己的不能撑结界这个事有点敏感,看见炎颜看他,脸微红,将握着防御甲片的手掌向背后藏了藏,目光转向雾中的光影,故意避开炎颜投过来的目光。   那团光明显是跟脚步声同步向两人这边飘来,周围浓雾依旧沉腻浓重,突然出现的光就显得格外诡异。   不过这一次越来越近光倒是能给炎颜和邢玉堂一个距离上的参考。   两人都是浑身肌肉紧绷,掌间灵炁流转,做足了伺机待发的战斗准备。   等到那团光基本已经走到了可以攻击的范围,邢玉堂眼睛一眯,掌中一道凌厉的冰蓝水炁凌突然向那光影轰击而去。   炎颜余光突然扫见光影下面露出一截的东西,眼皮一跳,大声急喝:“他不是妖!”   与此同时,手中摩诃洛伽迅速由剑化为长蛇鞭,猛力抽向邢玉堂抛出的水炁凌。   邢玉堂没想到炎颜会拦截他的攻击,怒道:“你干什么!”   炎颜手中的蛇骨鞭缠裹着黄金的空间炁浪速度迅疾,一鞭子狠狠抽在水系炁凌上。   邢玉堂这一击只是试探性攻击,因为不知对方的虚实,速度并不是很快,鞭梢赶到空气中发出“砰!”地爆破声响。   “啊!”   自雾气后面传来一声人的惊呼。   听见人的叫声,邢玉堂也是一愣。   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个人。   邢玉堂皱眉向那团橘色光晕走去,此时,那团橘色的光已经停止不动。   明显受到了刚才攻击的影响。   炎颜也赶了过去。   当看清楚摔倒在地上的人,炎颜心中一惊:“怎么是你?”   邢玉堂狐疑地看向炎颜:“这个人你认得?”   炎颜点头:“他叫陈真,是街上点心铺子家的孩子。我昨日在茶肆听书时还遇到过他。”   陈真此刻也自臂弯里抬起头,看见眼前的炎颜,深深喘了口气:“刚才吓死我了。”   在他的脚步,倒着个还燃着个灯笼。刚才他们看见的的光晕,就是这灯笼发出来的。   炎颜上前把跌坐在地上的陈真拉起来,问:“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陈真:“我看见你在这里,就过来找你了呀。”   炎颜吃惊盯住他:“这里是夜雾荒野,你怎么可能看见我,你是妖怪吗?”   没想到炎颜张口就说他是妖怪,陈真也用奇怪的眼光瞪着她:“我有灯啊,我眼睛又没病,怎会看不见你?”   炎颜正欲开口,忽而远远地传来一声悠长的鸡啼。   炎颜和邢玉堂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抬起头。   天,亮了。   空气中有拂过晨露的风,带着微寒的水汽,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   原本凝滞的浓雾终于因为晨风渗入一丝活气儿。   裹在三个人周围的浓雾开始变得稀薄。   然后,炎颜,邢玉堂和陈真就看见了周围上蹿下跳的另外几人……   那些上蹿下跳的正是寻找炎颜的博承贤,还有寻找邢玉堂的陆七等几个邢玉堂的属下。   之所以说是上蹿下跳,是因为那几位也彼此看不见对方,又不敢乱走,还着急找人,只能御剑往高处飞。   思维其实没问题,但是当雾气散开,彼此都能看得见对方的时候,就显得有点诙谐。   博承贤第一个跑到炎颜的面前,上下打量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师父您没事吧?”   炎颜拍拍博承贤的肩,温和安抚:“为师无妨。”   博承贤急地几乎要跳出腔子的一颗心,在听见炎颜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总算安放回原位。   然后,博承贤就看见吨巴蹲坐在炎颜脚边悠闲地摇摆着大尾巴,好像这一晚上啥事儿都没发生。   博承贤竟突然有些羡慕这只妖兽。   啥时候都得有真本事!   看看人家吨巴,比他可强多了。   他要是有吨巴这大的本事,也不会这般没用,一进来就走丢。   得刻苦,不能每次有事都让宗主她老人家指望妖兽。   他身为堂堂修士,不能窝囊到连只妖兽都不如!   博承贤身体挺地笔直,突然朗声震震:“徒儿保证,今日此事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徒弟定加倍刻苦,更加尽职尽责地保护师父!”   炎颜默默地看着博承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一阵一阵的总犯中二病,也不知病根儿落在何处。   其实要博承贤知道了他输给的是只饕餮,他指定一点儿不觉得难为情。   邢玉堂的一众属下正与他回禀昨日晚间始终后的境遇,众人冷不防听见博承贤宣誓一样的言辞,全都诧异扭过头朝炎颜师徒看过去。   就连邢玉堂也拿疑问的目光在炎颜和博承贤两人之间来回流转。   出门在外遇上麻烦不都师父保护徒儿吗?   这师徒俩明显不对劲啊。   徒弟保护师父?   那到底谁是师父?   接受到众人质疑的目光,博承贤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把头脸垂地低低的。   自己简直笨死!   炎颜却一脸无所谓。   走到陈真面前,她附身笑眯眯问:“黑灯瞎火的,你打着灯笼跑出来干啥?”   陈真抬起小脸,漆黑的眼睛望着炎颜,一本正经:“我来给你送点心。”   众人又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齐刷刷盯着孩子。   他们要请人出来带路,得出五个灵石也才雇得两个伙计,半路上还跑了一个。   人家孩子就为送个点心,就敢大半夜一个人跑出来……   众人心情复杂。   也不知是这孩子太虎,还是他们这帮人太怂。   这孩子怕不是这浑敦镇上的人吧。   炎颜也有些不敢置信:“送点心?你冒着生命危险黑灯瞎火的跑出来,就为给我送点心?”   关键还把点心送到夜雾荒野里头来了!   看着面前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炎颜觉得再好吃的点心她都吃不下去了。   这哪儿是给她送点心啊,这差点送小命! 第831章 专吃人脑子的草   面对众人异样的表情,陈真却好像没看见。   孩子一脸无辜,反问炎颜:“送吃食怎得?又没谁规定晚上不许出门送吃食。再者我娘蒸的糕点这会儿刚出笼,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提到糕点,陈真把一本正经的小表情一收,眉眼笑弯起来。   将手里的食盒往前炎颜跟前一递,陈真笑道:“还热乎着呢,赶紧尝尝,当真好吃!”   “这是姐姐昨天送我那些水栗子,我带回去给了我娘。我娘剥了壳儿,切成馅儿,一半伴着梅干菜做成咸点心,另一半伴着黄糖做了甜的,今日早上一出笼就打发我给姐姐送来尝尝。”   炎颜听出这娘俩的一片真诚,便没推辞,大大方方接下陈真手里的提盒。   入手沉甸甸的,才发现竟是个上下两层的大食盒。   炎颜猜陈真回去必定跟他娘说了他们是师徒两个,心眼儿实在的陈家娘子就给带了这么多。   笼屉一掀开,腾腾的热乎气儿扑上炎颜的脸,一夜的凄寒恐怖,被馒头的热气冲了个干净。   白胖胖的发面馍馍整整齐齐排了一笼屉,看着就叫人喜欢。   炎颜甜味咸味的各样拿了一个,便将笼屉递给身边的博承贤,让他分与众人去食。   炎颜摸出一角银子塞进陈真手里。   陈真不肯收。   炎颜:“收着吧,我要在镇上住些日子呢,你娘的馍馍我爱吃,这是提前付的馍馍钱。”   陈真拗不过她只得将银子收下。   此刻天光已大明,陈真吹熄了笼烛,也不回去,好奇探头往炎颜背后看。   “姐姐,他们干啥呢?”   炎颜把身子一侧,挡住陈真的视线。   这会儿邢玉堂正带着人刨曲离的那具长在土里的尸体。   场面太诡异可怖,她不愿被孩子瞧见。   陈真的视线被炎颜挡住,他仰头看向炎颜:“姐姐,是不是这林子里昨夜又死人了?”   炎颜惊诧:“你晓得这地方晚上会死人?”   这孩子进来的太淡定,她还以为陈真年岁小,家里大人没告诉他这地方有鬼呢。   陈真点头:“晓得呀。夜雾荒野晚上常死人,镇上的人全都知道的呀。”   “那你还敢来!”   炎颜一激动,差点被嘴里的馒头噎住。   这孩子明知道这夜雾荒野常死人还敢来!   熊孩子胆儿可真肥!   陈真小脸儿却淡定极了:“有啥不敢的?别胡思乱想就没事啦!”   说话的时候,陈真伸手进怀里,摸出本《礼记正义》笑道:“辰时我若醒得早,便帮我娘给镇上的馆子送馍馍,夫子嘱咐我走夜路的时候边走边背书,我就送馍馍的路上顺便温习功课,从来都没遇上过夜里食人的妖。”   炎颜把最后一块甜馒头塞进嘴里,半边腮鼓着,边嚼边接过陈真手里的《礼记正义》翻看。   《礼记正义》是开蒙必读的课业,上学的小孩子都得读。   陈真的这本也跟寻常孩子读的书没甚区别,就是本普通的课本。   简单翻完,炎颜把书还给陈真,问:“你夫子还说什么了?”   提起夫子,陈真立刻收敛容色,端正严肃道:“夫子言:孤山守静心澄彻,悟彻菩提般若音。心静守城,便不得外邪入侵。”   炎颜表情复杂听着,若有所思。   回答完炎颜的问题,见她未开口,陈真又忍不住自炎颜身侧探头过去。   看邢玉堂他们刨尸,陈真好奇:“姐姐,那个人是怎么死的?不同的死法可是有讲究的哦。”   炎颜心头一震,低头对上孩子淡定中带着好奇的目光,问:“陈真你不怕见死人?”   陈真摇头:“我见过死人,我不怕。”   炎颜想了想,点头道:“那你随我过来吧。”   陈真兴奋地一串,与炎颜并排往正在刨尸的众人走去。   他俩过来的时候,曲离的尸体刚从地里刨出来,满身的根须触目惊心。   最奇怪的是,尸体身上的肌肤都是完好的,甚至连衣衫上都没有打斗撕扯的痕迹,只有头骨上的血肉被剃没了……   头上的肉也不知是怎么弄掉的,干干净净一条血丝儿都不剩。   看见炎颜把陈真带过来,邢玉堂皱眉:“你怎把小儿带来此地!”   显然他也觉小孩子看这些东西不太合适。   没想到邢玉堂会关注这个,炎颜倒是有些意外。   她抬眸撇了邢玉堂一眼。   这人面上看着冷冰冰不讲情面,但看他寻人和此刻对待小孩子的态度,这位倒是个有原则的人。   炎颜低头看了眼陈真,见孩子探着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死尸看。   当真神色淡定,一点畏惧都不见。   炎颜给邢玉堂解释:“这孩子说他不怕见死人。”   说完,她顿了顿,继续道:“这孩子还说,知道不同死法都有哪些讲究。”   听见炎颜怎么说,众人全都拿疑惑的目光投向陈真。   妖孽害人不全凭喜好?还有讲究?   这说法倒是新鲜。   可是孩子此刻却已经开始一本正经打量自土里刨出来的尸身。   看了会儿,陈真小眉头皱地紧紧的:“脑中生草,此种死法的暗示是‘荒’”   炎颜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听陈真讲述,眸光闪烁。   众人也全都静默,只等听陈真的解释。   陈真继续说:“此人死因有两种。其一,为不学无术亦不求上进之人,脑中空空如也就如此荒草,便被雾妖在脑子里种下了噬颅草。”   “噬颅草?”炎颜重复。   还有这么邪门的草?   专门吃人的脑子么?   陈真点头:“被种下噬颅草还有另一个缘故,那就是此人聪慧异常,遇到雾妖令妖生嫉妒,加害之。亦会为其种下噬颅草。”   陈真这句话说完,炎颜猛地抬起头看向邢玉堂。   邢玉堂也正向她这边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皆自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触动。   他俩都记得,刚发现尸体的时候,炎颜说过一句类似的话,当时头上的树冠无风而动。   他俩还以为只是巧合,炎颜当时还诙谐调侃。   看来当时炎颜无心调侃的那句话,竟是被她说中了真相。   人已经找到,邢玉堂吩咐众属下将尸体收起来带走。   众人正欲回去,突然有人说了句:“向先生不见了!” 第832章 杠精不见了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尸体上,没人留意周围的人。   这会儿准备离开,经这一声提醒,众人环顾周围才发现,的确少了人。   他们口中的“向先生”就是整晚总针对炎颜的那只杠精。   陆七担心道:“此刻天光已然大亮,向先生却还没回来,这林中昨晚诡谲异常,先生很可能遇上什么麻烦了。”   邢玉堂目光扫向密林,皱眉下令:“即刻找人!”   几个属下立刻应声,很快散入林中去了。   邢玉堂向炎颜看过来。   炎颜还没开口,博承贤先说话了:“师父,咱回去吧。这会儿天也亮了,这林子里的雾气也散了,也没有妖怪了,让他们自己找人去吧。”   要是丢的是别人,博承贤也不会说这个话,毕竟大家都是一起出来的,他不是那般小心眼儿的人。   可丢的是杠精,博承贤立马就不想去找了。   这人不光嘴上无德,而且处处故意针对宗主,不是诬陷就是抹黑,丢了活该!   何况宗主答应他们帮忙出来找人,最后还是宗主帮着他们找着的,已经算是很够意思了。   没必要陪着他们继续找了。   听博承贤这么说,炎颜轻轻点头:“走吧。”   她也不愿意找杠精。   “姑娘请留步。”   炎颜刚迈出脚步,背后就传来邢玉堂的声音。   炎颜回身。   邢玉堂端立原地,抬臂抱拳。   他容色虽然仍旧深沉,却带了几分尊重:“向先生之前言辞对姑娘多有冒犯,某心知姑娘必已对他生厌。可是眼下人已失踪,生死不明。还望姑娘尽弃前嫌,帮忙寻找。毕竟性命攸关。”   邢玉堂最后说出“性命攸关”几个字的时候拱手垂眸,言辞很是郑重诚恳。   他只提事,不说人。   炎颜略一沉吟,折回脚步:“走吧。”   这次博承贤没再制止。   因为他清楚记得,炎颜第一次上白雾殿,救下那些低阶弟子的时候,就曾说过“众生面前,生命平等”。   那件事之后,师父曾私底下对他说过,宗主是个珍惜尊重生命的人,这样的人胸怀广阔,心怀众生,是有大境界之人。   有大境界才能有大修为。   这是宗主值得他们尊重的地方。   但是宗主也同样有她的喜怒厌恶,她讨厌杠精,并且讨厌的不遮不掩。   所以,如果单就杠精其人,她不会出手。   但如果看在挽救一套性命的情面上,她定会相助。   炎颜,邢玉堂和博承贤正欲往密林深处去寻人,刚才一直没开口的陈真突然说了句:“你们不如去断念崖那边看看,兴许人在那里呢。”   炎颜回头看向陈真:“断念崖在哪个方向?”   陈真欢喜蹦到她面前:“我认得路,我带你们去。”   炎颜面容严肃:“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上私塾!你只要指给我们位置,我等自会过去。与你而言,念书最是要紧。”   陈娘子身残还要开铺子供养孩子念书,很不容易。   就算找人再要紧,也不能耽搁陈真上私塾。   陈真撅起嘴,小声道:“就算我去了私塾,没准儿夫子又喝多了呢。”   炎颜:“夫子喝没喝多是夫子的事,你去不去是你的态度问题,你只需管好你自己即可,赶紧回去!”   她的语调严肃,完全不容反驳的态度。   陈真抬头看了眼天色:“距离念书还有半个时辰呢,断念崖距离此地不远,我带你们去了再赶回去也来得及。”   说完,孩子眼巴巴看着炎颜,拿软乎话跟他缠磨:“好姐姐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到了地方就乖乖回去念书。”   陈真说话的时候,手里的食盒还一晃一晃的。   想到这孩子还没亮就出门来给他们送热馍馍,博承贤有点不落忍。   他向炎颜低声道:“既然还有半个时辰,师父就容这孩子引个路。等会儿到了地方,弟子送他回去念书。”   听博承贤这般说,又见陈真眼睛里充满期待,炎颜只得勉为其难点头应了。   “谢谢姐姐!谢谢哥哥!你们跟我来……”   陈真嘴甜地连声道谢,到底是小孩子,喜欢看热闹,一溜烟儿就跑到前头去了。   看孩子跑得急,博承贤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炎颜和邢玉堂走在最后。   邢玉堂问:“你觉得刚才这孩子说尸身上长出草的那个原因可信么?”   很明显,邢玉堂对陈真的话有质疑。   炎颜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可信。”   见她说得笃定,邢玉堂拧眉:“你听闻过此间事?”   炎颜摇头:“没有。”   邢玉堂不解地扭头看她:“那你为何这么笃信一个小孩子的话?”   炎颜:“没有原因。”   邢玉堂看向她。   炎颜就像长了侧眼,不用看就知道邢玉堂用质疑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的目光落在前面带路的陈真身上,语调平静:“暂时没办法搞懂的问题,我通常信直觉。”   邢玉堂眉头拧地更紧了。   这姑娘的想法实在有点怪。   邢玉堂不信直觉。   他只信事实。   如果暂时没办法搞懂的事,他就会想尽办法去搞懂。   炎颜却突然问:“一起出来那么多人,除了我和你找到人之外,你的属下还有我的徒弟全都没事,就只与你同行的那位向先生出了事。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是他?”   问完,炎颜扭头看向邢玉堂。   邢玉堂没回答炎颜的问题,他只是低垂着冷峻的眉目。   但是他的脸色却不着痕迹沉下来些。   炎颜的视线自邢玉堂的脸上收回来,唇角勾出浅浅的笑:“你既然质疑陈真刚才那话,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邢玉堂挑眉,有些意外看向她:“打赌?赌什么?”   炎颜一笑:“赌等会儿找到了那位向先生,便能证明孩子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说完,她看着邢玉堂的眼睛,笑道:“我押,可信!”   邢玉堂与炎颜对视几秒,痛快点头:“好!赌注为何?”   炎颜:“赌注便是:我在这镇上所遇,不论何物,皆归我所有。公子不得与我夺之。”   邢玉堂笑了:“姑娘来此地是有所图。” 第833章 到底谁输谁赢?   邢玉堂笑了:“姑娘来此地是有所图。”   炎颜也笑了:“公子若是无所图,特地来此偏僻小镇又是所为何故?”   邢玉堂大笑:“姑娘当真冰雪聪明。好!我答应你,若是姑娘先发现之物,我不与你争。但若是我先发现的东西,姑娘也需手下留情。”   邢玉堂只说了“手下留情”,并没说不允许炎颜与他相争,其实意思便是能否夺得宝贝各凭本事,但不伤及对方人马。   他表这个态度也算是退让了一步。   炎颜亦痛快点头:“好!”   两人议定了打赌之事,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陈真和博承贤。   其实炎颜心里清楚,邢玉堂刚才岔开话题,后来也绝口不提向先生失踪这事,事实上他心里已经有所怀疑。   没想到进入夜雾荒野之后杠精会走丢,这个突发的状况虽然同样出乎炎颜的意料,但是她却很高兴。   经过今晚,杠精在邢玉堂心里的信赖程度一定会大打折扣。   邢玉堂开始怀疑杠精,炎颜觉得这是个意外的收获。   大约走了有一刻钟,绕过一片特别茂盛的矮灌木,树木渐渐稀疏,大片大片的山岩裸露出来。   踩在坚硬的岩石地上,炎颜好奇地低头看向脚下。   这片区域有点奇怪,坚硬的岩体呈现一种不同于普通石头的灰白色,表面像是被严重风化,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坑洞。   炎颜拿脚用力去跺那些坑洞,发现其质地异常坚硬。   “这么硬,难怪无法踩踏磨平。”   她喃喃自语了一句,引来邢玉堂好奇的目光:“这地面怎么?有哪里不对么?”   炎颜点头,用脚点了点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这些坑洞明显是岩体风化形成的,这种形状叫做蜂窝状内层风化体,是表面的岩釉被大自然彻底腐蚀掉露出来的内层松动部分。”   这些知识全是仰赖她考古学教授的外公。   地质层考古亦是考古学的一项重要研究项目,炎颜曾跟随外公去过很多地方,专门做不同的地质层研究,也是因此,她对不同土壤和岩体的形成很熟悉。   由于说话的时候注意力高度集中,炎颜不自觉蹲下身,用手指着那些坑洞解释:“因为是内层松动部分,所以质地相对与表面的釉体要疏松的多,才会形成这些大大小小的坑洞。”   “这种东西其实很容易被磨平,通常不会出现在有人兽经常行走的路面上,一般会在悬崖侧面的崖壁上。”   尽管炎颜说话时用的很多词邢玉堂听不太懂,但是全部内容听下来,再结合日常的生活常识,连猜带理解,邢玉堂基本弄懂了大概意思。   他原本并没留意这里的地貌,此刻被炎颜特地说出来,也觉得有些怪异。   刚才走开的博承贤其实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炎颜。   听见炎颜与邢玉堂讲地貌状况的时候,他也默默走了回来,站在旁边安静听炎颜分析。   尽管博承贤的年岁比邢玉堂还要大几岁,可是他的眼界毕竟不如沧浪城少城主见多识广,对炎颜话中含义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不过听不懂,一点不妨碍他对炎颜的崇拜又抵达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宗主太厉害了!   不光修炼厉害,书也读的厉害,大千世界无所不知。   看着频频点头,听得入神的邢玉堂,博承贤一脸傲娇。   就在他们观察地面异状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陈真突然喊了一声:“快来,这里有个人!”   陈真的声音立刻引起这边三人的注意,三人立时向陈真的位置赶过去。   等走到了近前,就见陈真站的位置是一处崖边。   孩子指着崖下对三人急道:“人就在下面,幸好还没死。”   听说“还没死”邢玉堂暗自松了口气。   炎颜先一步走到悬崖旁,向下看去……   她先是一愣,随后就笑起来:“你这个全乎,这怕是好几种死法的融合体吧。”   这会儿邢玉堂和博承贤也看见了悬崖下的人。   正是杠精没错。   人确实没死,这是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倾斜姿势被挂在悬崖壁上。   从他的后颈和右侧手臂中,也生长出许多白色的须根,正是这些须根,将杠精的整个人牵绊在崖壁上,才令他不至于滚落山崖。   而在他的心窝处,也破了个口子,里面还有活着的虫子蠕蠕而动,看上去既恶心又渗人。   博承贤笑道:“你这脑子又长草,心上又生蛆的,你说,这是不是说明你这人简直坏透啦!要给你脚底板戳两个窟窿,没准儿都能流出脓来呐!”   博承贤说话就要持剑上去捅杠精的脚心。   杠精的确没死,不光没死,他的神识其实还很清楚,只是被头上和后颈生出的草根紧紧栓在悬崖上,没办法挣脱。   听见博承贤这么说,以为他当真要拿剑捅自己的脚心,吓地大叫:“少城主救我,少城主救我啊……”   杠精呼救的时候,邢玉堂跟炎颜他们一样,也站在悬崖的旁边向下看。   显然他也看见了杠精的状态。   但是,邢玉堂却并没马上出手把人救上来。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吊在悬崖壁上的人。   就算杠精开口求救,他也没任何反应。   炎颜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沉默的邢玉堂,笑问:“怎么样,你觉得这场赌注,你是输了,还是赢?”   炎颜这个问题,问的其实是邢玉堂的良心。   他自己带出来的人,他自然对这二人的品行和能力都有了解。   从发生在这两人身上的变化,凭邢玉堂的敏锐,应该能对应上刚才陈真说的话。   见邢玉堂不说话,也没出手救人,炎颜大约已经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她回头问陈真:“这地方就是断念崖?”   陈真点头:“嗯,这里就是。”   说完陈真低头看着悬挂在崖壁上的人,慢慢地道:“这个人身上长了噬颅草,暗示为‘荒’说明他要么愚昧无知,要么聪慧过人。跟刚才那人的状况一样。”   炎颜挑眉又问:“那这人胸口长出的那恶心的虫子是什么意思?” 第834章 心上生虫   陈真看了眼杠精的胸口,道:“他的心上生的这个叫‘噬心蛆’,生了这种虫子,说明这个人行事有违良知,噬心蛆的暗示便是‘昧’,自私,无良,品行不端者是为‘昧’”   听完陈真所言,炎颜浅浅地牵起唇角,再将母光转向崖壁上悬挂的杠精,笑道:“我觉得,这妖怪虽然是害了人,可给被害之人的定义可准的很呢!”   邢玉堂始终没出手救向先生。   他自是也将陈真刚才的解释听得分明。   看着悬挂在崖壁上的杠精,邢玉堂表情沉肃,看不出去他内心的情绪。   邢玉堂看了向先生片刻,自纳戒中取出一个碧绿的玉牌。   手指一拢“啪!”玉牌在他的掌心被捏地粉碎。   一圈无形的淡蓝色水灵炁涟漪以邢玉堂为中心迅速散开,不过片刻,陆七和几个去别处寻人的属下就纷纷赶了过来。   看见悬崖下斜挂着的向先生,众属下也尽皆面露诧异。   邢玉堂面无表情地吩咐:“把人弄上来。”   陆七应声,朝其他几人一挥手,说了句:“下去救人!”便带头御剑而下。   炎颜便让博承贤把陈真先送回去。   营救杠精的时间耗用远比挖曲离尸体用的时间长。   主要是曲离已经死了,怎么刨都不要紧。   这位虽然也同样是脑子往外长草,可人还是活的,搞不好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给弄死。   “哎呦,哎呦呦……轻点……轻点挖……别扯断那个草根……嘶……疼疼疼疼疼……”   几个修士御剑围拢在杠精的周围,刚开始还用工具刨土,可是只要一碰到那些自杠精身体里生长出来的草根,杠精就疼地哭爹喊娘。   众人便不敢用工具,只得用手一点点把土里的根须刨出来。   但草根入土,密密麻麻的毛细根就像铺在人经脉中的毛细血管,就算再仔细也得碰断几根。   因此,坐在崖上等待的炎颜和邢玉堂,虽然眼睛看不见山崖下救人的场面,却满耳朵都是杠精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嚎。   虽然吵了点,但炎颜觉得挺过瘾。   她笑看向对面石头上端坐的邢玉堂:“刚才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觉得赢了,还是输了?”   邢玉堂侧眸看她一眼:“你这算不算明知故问?”   炎颜嘴一咧,满口小白牙格外亮眼:“毕竟是赌局,我自然要赢得你心服口服才行。”   邢玉堂没说话,脸色仍旧冷峻严肃,把他的情绪掩地严严实实的。   就算看不出来,炎颜也知道邢玉堂心情不美丽。   因为杠精遇害的这个情况实在太明显了。   刚才博承贤和陆七几人同时进来这片树林,人家全都没事,就已经说明,那些人全都在认真专注寻找她和邢玉堂。   心思专注的人便不会出问题,就如走夜路的陈真一样。   而独独杠精出了问题,他首先不是邢玉堂的手下。   虽然炎颜不清楚杠精在邢玉堂这一行人的队伍中扮演什么角色,但他显然不如邢玉堂的属下那般绝对忠诚。   这是杠精会遇到雾妖的原因。   这人肯定也不笨,所以才有机会跟随邢玉堂出这趟门。   这是他身上长出噬颅草的原因。   而他既然不忠便有私心,他的身上正好还同时长了噬心蛆,说明这人的私心非常重,可能还带着些良心不太周正。   正好,全部都解释通了。   所以,邢玉堂不替杠精辩解,直接认输。   这男人的性子还算光明磊落。   沉默了会儿,邢玉堂正欲开口,悬崖下方突然传来一阵痛哭声,陆七指挥着几个修士把人给抬了上来。   邢玉堂欲言又止,起身向众人走去。   炎颜也跟了过去。   看见杠精,她忍不住又笑起来。   杠精此刻已全不复昨晚跟她抬杠时那倍儿足的精神头儿。   人念头耷拉脑地斜着半边身子趴在地上,因为刚被人从崖壁刨出来,整个人灰头土脸,头上还生着刚冒茬子的清脆小草。   炎颜觉得这顶“绿帽子”戴得可真新鲜水灵。   由于挨着悬崖的半边身子和手臂外侧全都长出了须根,那些根一碰就疼,杠精只能以扭曲的姿态侧着身趴伏在地上,看上去就像长了白毛的松花蛋。   炎颜忍不住“咯咯咯”就笑起来。   听见笑声,杠精抬头狠狠瞪过来:“再敢笑有你好看。”   炎颜叉腰笑着摆手:“你现在确实……就挺好看!”   她说完,蹲下身,用手拨了一下那些生有一掌长的草根,顿时惹得杠精一阵连哭带骂的嚎。   炎颜也不理他,抬头看向邢玉堂:“他身上这草和虫子我能带走几根么?我想回头找人看看是啥玩意儿。”   邢玉堂想都没想便点头:“可”   “不行!”   杠精扯着嗓子制止:“不能碰,太疼了,你这是要我命……啊……”   然后就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因为炎颜只征求了邢玉堂的意见,根本就不管杠精啥感觉,直接从他耳朵后头,距离皮肤最浅的位置,用刀子隔开表皮,干脆利落地连根取出几株草来。   又自杠精的胸口位置拿小镊子捻了了几根噬心蛆,撞进一个白瓷小瓶子封起来收好。   取完了样本,炎颜看了眼歪在地上的杠精,掌中银光一闪,就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剃刀。   掂着手里摩诃洛伽幻化的剃刀,炎颜呲牙一笑:“我说你这一身的白毛根,总这么吊着也不是回事儿,不如我给你剃了吧,你也能好生歇歇。”   “别,不要,别剃……啊……啊……啊……”   又是一连串杀猪般的嚎叫。   邢玉堂,陆七众人全都表情复杂看着麻溜挥刀的炎颜……   这姑娘,可真狠!   炎颜的动作干脆利落,不过片刻便将那些挂在杠精身体外的白色草根全都剃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过程中,杠精的痛吼听着有点让人汗毛倒竖,可是等所有须根都剃光,杠精马上就能像正常人那样平躺下来。   不用别别扭扭地拧着身子趴伏在地,他整个人也放轻松不少,虽然头顶依旧顶着“一片大草原”总归能恢复正常体态了。 第835章 求女神仙成全   等到浑身的白毛根全被炎颜剃光,杠精不嚷嚷了,也不骂人了。   虽然依旧没好气儿瞪了炎颜一眼,却能舒坦地闭会儿眼了。   陆七和几个修士很快弄好一副单架把杠精放上去先行送回客栈。   炎颜和邢玉堂却并没急着离开。   两人沿着来时路慢慢地往回走。   白日的林间静谧安详,地上有阳光投下来的斑驳树影,偶有鸟兽鸣啼,就只是个寻常的林子,与夜晚的诡异截然两个世界。   炎颜和邢玉堂边走边四下打量,谁也不说话。   两人显然都在想各自的心事。   走到距离林地边缘不远处的时候,忽而看见林地边缘站着个人。   看见那人,炎颜和邢玉堂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   没想到何几还等在这地方。   火把早已熄灭,何几一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候。   炎颜觉得他站的位置好像都是他们分开时候的位置。   这人大半天就这样连地方都不挪地等着,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着实不容易。   炎颜对这个诚实的伙计生出几分欣赏。   走到近前,炎颜笑道:“还等呢呀,说好的天黑找你出来带路,这会儿天早亮了,你可以回去了。”   炎颜说话的时候仔细打量何几。   昨晚分开的时候,她明显察觉他已经被那妖雾影响了神识,最后分别时候,这个人已经几乎失去了自己意识。   这会儿看何几眼神清明,神态正常,总算人没事。   炎颜松了口气。   何几手里拄着那根烧灭了的松油火把当,走路的时候腿脚有点僵硬,大概是站太久了。   炎颜和邢玉堂都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   何几跟上来,走在炎颜的身侧,低垂着眉眼,言辞里带着恭敬和小心:“昨日贵人赏赐丹药,还欠了贵两个问题,不敢轻易离开。”   “嗯?”炎颜一愣。   随即恍然,昨晚进林子前,她的确说过,留下两个问题等出来时候再问。   其实临别时剩下的那两个没问的问题,她当时就随口诌的,根本就没当真。   一颗初级丹药而已,炎颜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当时情形特殊,又见何几一个凡人等在这诡异之地着实危险,她便临时想了那样一个办法。   事后接连遇上两个离奇遇险的人,她的关注度全被林中昨晚发生的事情牵扯,落在何几身上那一枚丹药和两个问题的事儿她自己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自然更没想过到底要问何几什么问题。   此刻被人家突然提到眼跟前,炎颜自然有些懵。   安静行走在另一边的邢玉堂原本低垂眉目,听见那声疑问的回答,侧目看了炎颜一眼。   炎颜恰回转头,对上邢玉堂的目光,她自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明显的戏谑。   邢玉堂看出来她把先前问问题的事儿给忘了!   咧嘴一笑,炎颜掩饰自己的尴尬,扭头问何几:“呃,昨晚上你跟我说你叫啥来着?”   “鄙名叫何几。”何几恭恭敬敬地回话。   炎颜抽了下嘴角。   为啥不叫几何,听着多顺耳。   炎颜继而道:“你家里都有哪些人?”   何几微弓着背,垂目道:“我家里只我一个人。因不知身世,亦不知姓氏。故而,起名何几。”   何,疑问代词。   几,表示不定的数目。   两个字合在一起,这个名字的意思便是不知身为何人,不知家中排行第几。   听了这番解释,炎颜对何几的身世生出几分唏嘘。   她继而问:“你昨晚提出报酬的时候,不要金银却只要丹药,是为何?”   这个问题何几并没马上回答。   他沉默了会儿,声音低低地说了句:“我想成为修士。”   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炎颜的意料,她下意识看向另一边的邢玉堂。   果然见邢玉堂也同样目露意外,朝她看来。   炎颜再次看向何几:“你想当修士,所以要三颗补气丹,是想借用丹药里面的灵炁修炼?”   听炎颜提到修炼的事,何几的眼神明亮起来。   他用力点头:“是!我知道你们修士的身体里都有灵炁,而普通凡人的身体里没有灵炁。”   “这种丹药我从前也看见修士服用过,他们说这种丹药就可以补充灵炁,服下这样的丹药身体里就会有灵炁,就能当修士了。”   炎颜一听就知道,何几这完全是道听途说,根本就没人与他讲过正经的修炼法门。   炎颜耐心与他解释:“只服用补炁丹是没办法成为修士的,想要成为真正的修士,首先需要唤醒你身体里的灵根……”   “噗通——”   炎颜话说了一半,就听见膝盖重重碰撞地面的声音。   她诧异低头,就见何几已经恭恭敬敬双膝跪在她的面前。   炎颜皱眉;“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   何几非但没起来,反倒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求女神仙传授何几修炼法门,何几愿意给女神仙当牛做马,以命相报女神仙大恩。”   说完,又是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炎颜笑道:“我不需要牛马,想修炼也并非难事,你且先起来说话。”   何几很顺从,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膝上的尘土,躬身对炎颜恭敬行了一礼:“何几真心诚意,万望女神仙成全!”   炎颜点头:“你也是一心求得上进,等我徒儿回来,我让他传授你修炼法门。”   何几再三拜谢,自怀中取出昨夜里挣得的四颗补炁丹。   他自己留了一颗,将其中的三颗奉到炎颜面前:“女神仙的大恩何几无以为报,这三颗丹药便算作我与神仙求求学的束脩。”   炎颜看了眼何几手中的三颗补气丹,没收。   何几对炎颜的目光很敏感,赶紧解释:“我自幼无父无母,全凭街坊周济才得长这大,邻家孙婆婆近日病的厉害,我想将那颗丹药带回去给她养病用。”   炎颜点头:“你有这份反哺之心亦算有情之人,这几颗丹药我不要,你都留着吧。若能开启灵根便能用得上了。”   他几人边说边走,不觉已走到了距离来升客栈当街的路口。   这个路口正是昨晚何几领着他们转向夜雾荒野的那个路口,再往前不远就是来升客栈。   不远处的路边上围拢着一群人,正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 第836章 这个死的啥讲究?   一个矮胖男人自人群中挤出来,一脸悲切地抹着眼角。   炎颜和邢玉堂一看这人皆是一惊。   自人群里挤出来的胖男人,正是来升客栈的掌柜。   看见炎颜和邢玉堂,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立马站住不动了。   站在人群边上,一边拿袖管擦眼泪,一边拍着大腿哭喊:“哎呦我的冯二诶,我来升客栈最能干的伙计诶,我还等着你回来给我照应客栈呐,你怎得就突然走了诶……”   他哭的声调宛转悠扬,嗓门儿洪亮,顺风能传出五六里地,炎颜和邢玉堂就算想装看不家都不行了。   来升客栈掌柜的嘴里哭的“冯二”就是昨晚上带路,下回去的那个伙计。   走到这个路口冯二不愿去夜雾荒野,便与炎颜众人分别,独自回客栈去了。   炎颜和邢玉堂原确实不打算进人群去看热闹,听见来升客栈掌柜当街哭嚎的竟是冯二,俩人同时停驻了脚步。   炎颜和邢玉堂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惊疑。   冯二死了?!   昨晚在这里分别的时候,他们分明没有感受到任何妖息。   连吨巴都没反应。   而且只有这么短的路程,冯二从这个路口走到来升客栈,最多用不了半刻钟,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感觉到了炎颜和邢玉堂的特殊气质,他俩走到跟前的时候,围拢看热闹的百姓自动让开一条路。   炎颜和邢玉堂并没跟哭天抢地的来升客栈掌柜的说话,径自走进了人群里。   何几跟在两人后头。   见炎颜和邢玉堂进去,来升客栈掌柜也赶紧跟了进去。   众位围拢的中央,一个年轻伙计打扮的男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体呈特殊的诡异的扭曲姿态。   伙计浑身上下的衣裳干干净净不见打斗的痕迹,只有扭过去的头下方洇出好大一摊浓稠的血浆。   从穿着打扮就能轻易分辨,死者的确是来升客栈的伙计冯二。   邢玉堂走上前,蹲下身,伸手捏住冯二的下巴,将尸体已经彻底僵硬的头脸转过来。   炎颜也走了过来。   邢玉堂把冯二糊满血的头脸转过来的时候,她恰瞧得清楚,不由惊叹:“他的眼!”   冯二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甚至干净的衣服上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   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没了。   连带眼皮一起被挖走,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都能一眼看到颅腔子里头去。   血从空洞的眼框子里流出来,已经彻底干涸,黏糊糊地沾了满脸,配上两个空洞的黑眼眶子,就像痛哭过的泪,看上去血腥又诡异。   “这个人是被挖目而死的呀!”   就在炎颜和邢玉堂观察尸体的时候,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异常耳熟。   炎颜回身,就看见博承贤和陈真一大一小两只,不知啥时候回来的,此刻就站在自己背后。   炎颜额角青筋挑了挑,没看陈真,瞪向博承贤:“我不是让你送他去私塾么,怎么又给领回来了?”   博承贤一脸无辜:“徒弟确实把他送回去了,我还陪着他回家取了书箱,亲自把他送到包子铺斜对面的私塾门口。”   听这位置描述,炎颜知道博承贤没说谎,她没做声,只拿眼睨着。   炎颜的眼神自带威压,看得博承贤没来由就有点紧张。   他咽了咽吐沫,继续说:“这孩子刚进私塾就又出来了,我问他咋回事儿,他就把我领进了私塾,然后我就看见他师父,呃,不对,应该叫夫子。那位夫子喝得烂醉,坐在地上,靠着课堂的书桌腿儿鼾声比打雷还响……”   炎颜挑眉。   如果她没记错,昨天陈真去听书,理由就是夫子喝多了。   今天这位夫子又多了!   炎颜有点怀疑陈家娘子是不是叫这夫子给坑了……   见炎颜没做声,博承贤松口气,继续道:“徒弟见这孩子留在课堂上也无益,他还想上昨日那茶肆去听书,徒弟便带着他去听了书,散场后,这孩子也没地方玩儿就又跟着徒弟回来了。”   博承贤给炎颜讲述送陈真上学又回来的整个经过,陈真却好像对夫子醉没醉酒并不在意。   绕过炎颜,孩子凑到了冯二尸体的跟前。   蹲在邢玉堂身边,陈真就着他的手打量死掉的冯二,边打量边说:“这人的死法是丢了眼睛,应是叫噬眼鸟给啄去了!”   邢玉堂松开死尸的下巴,扭头看蹲在自己身边的孩子,虽然没说话,却皱了下眉,然后抬眼看向炎颜。   显然,他对这孩子的再次出现有点意外,同时也因为与这孩子不熟,并没打算亲自询问孩子刚才他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接收到邢玉堂询问的目光,炎颜笑起来,道:“他夫子喝多了,所以他没去念书。”   邢玉堂的严肃的目光凝着炎颜,眉心又拧地紧了些。   谁要问这个!   这女人……   他怀疑炎颜是故意的。   炎颜的确故意的。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管跟谁,只要看对方一本正经她就想逗逗人家。   有点皮,有点痞,没恶意。   看见邢玉堂果然脸更沉了,炎颜笑开,撑着膝盖,附身问陈真:“这个死法有何讲究?”   陈真一本正经地解释:“噬眼鸟专门食人眼睛,目之所见,眼前的荣华富贵。暗示“贪”就是所谓的贪得无厌,见钱眼开。”   听完陈真的解释,炎颜轻轻颔首:“所以,这个人的死法跟夜雾荒野里那些遇害的人的死法,都一样,同样是有缘故的死法。”   陈真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可以这么说。”   “可是”   一直未开口的邢玉堂突然说话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看了眼周围:“那两个人遇害,皆是在夜雾荒野。而此地,却并非夜雾荒野。”   邢玉堂说完这句话,就连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炎颜看他一眼:“所以,这具尸体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妖怪不光在夜雾荒野里害人,在这镇上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害人。”   她此言一出,原本平静的围观人群顿了几秒,突然所有人都惊恐乱叫着四下跑开了……   整条街上,除了他几人和地上一具尸体,一苗人都没了。   风吹过,显出几分萧瑟之象。 第837章 今天故事讲完了吗?   望着突然空空寂寥的街道……   炎颜:“……”   她没想吓唬人来着,是真的!   她就是刚才说话的时候,忘加了个“夜里”表明时间段。   她想说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不知道这些人信不信。   炎颜一脸无辜看着面前的几人。   所有人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这姑娘是不是忒皮了点。   炎颜自然知道他们眼神里的意思,眨巴眨巴眼,她表情淡定看向地上的冯二。   然后表情淡定地说了句:“之前的噬颅草和噬心蛆都看见活的了,这回的噬睛鸟没见着,有点可惜。”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炎姑娘向来内心强大,尴尬这种事,最多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就停留几秒。   不过炎颜的话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众人又把目光投向地上的冯二死尸身上。   邢玉堂看了眼地上的冯二,问身后的来升客栈掌柜:“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来升客栈掌柜的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邢玉堂的意思,忙不迭把冯二家里的情况悉数道来。   冯二尚没未娶妻,来升客栈掌柜把冯二从前跟哪条街,哪个胡同的谁家姑娘眉来眼去过,全都说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炎颜觉得这掌柜的能当到这个水平着实真够格了。能挣到这笔银子,凭的算是他自家本事。   冯二人已死,邢玉堂询问清楚他家里状况,加倍赔了些银子。   来升客栈掌柜帮忙买棺椁将人成殓下葬,将冯二家人安置一应事务料理皆由他接手张罗,邢玉堂不差钱,掌柜的自然也赚了笔丰厚的跑腿费。   折腾了一宿,几人终于回到客栈。   上了二楼,博承贤怕小孩子吵着炎颜,便打算带陈真回自己屋里玩。   炎颜已经走过了博承贤的房门,却突然停驻脚步。   她回身看向博承贤和陈真:“今天茶肆里那个故事讲完了么?”   原本准备进门的博承贤和陈真,听见炎颜的问话,一大一小两只整齐摇头:“没讲完!”   炎颜笑起来,摆了摆手,示意他俩随意。   等她再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就见走廊的过道里安静站着邢玉堂。   邢玉堂的房间就在炎颜隔壁。   他从另一边走过来,显然是刚去看过杠精,这会儿也正打算回房。   炎颜对他微微颔首,就准备推开门进自己的房间。   冷不防邢玉堂突然开口:“你昨晚是故意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可是炎颜却知道邢玉堂说的是什么。   他指的是她故意留下两个没问完的问题给何几。   已经一脚跨进门的炎颜,听见这句话又退了出来。   立在门前,她侧脸看向邢玉堂,大大方方点头:“我是故意的。少城主想问什么?”   邢玉堂见她开诚布公,便也直言问道:“你怎会知道,不问完所有问题就能救下何几的命?”   问这句话的时候,邢玉堂一双深沉炯亮的眼逼视着炎颜。好像想要自她的眼睛里,看见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昨晚跟去的两个伙计,冯二并没跟去夜雾荒野都丢了性命,可是等在林地边缘的何几却毫发无伤。   邢玉堂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炎颜笑了:“少城主是因为何几安然无恙度过昨晚,所以才以为是我的那两个问题救了他么?”   “昨晚没出事的人占大多数,除了我和你,我徒弟和你的几个属下,还有陈真全都没事,何几能平安度过一夜,不一定就跟我留下没问的那两个问题有关,对吧?”   炎颜反问,浅笑晏晏的眉眼看着邢玉堂。   邢玉堂却并没被炎颜的言辞带偏了思维,他的目光始终锐利冷静:“昨晚靠近夜雾荒野的时候,何几就已经开始被妖雾影响,姑娘当时正在与他交谈,你应最早察觉出他的异样。”   邢玉堂说至此,看着炎颜顿了顿,继续道:“虽然与姑娘相处不久,但凭对姑娘的了解,以姑娘的性情,大概不会随意将那伙计丢在荒野之外任由他被妖物加害。”   炎颜笑起来:“少城主睿智机敏,旁人行事丝毫逃不脱你的眼。”   “你说的没错,我昨晚的确看出了何几有异,才临时想出了那个问问题的法子。只是灵光不灵光我不知道,只能试试看。”   见邢玉堂皱眉看过来,炎颜笑道:“这个道理其实很容易理解。”   “人为何有意愿活下去,不就是凭着心里头惦记的那点念想么。因为有所期待,所以才有留恋。如果一个人彻底没了念想,活着对他而言,也就彻底失去了意义。这样的人相当于陌海孤舟,只能随风飘零,就算没妖诱惑本身也很危险。”   “何几是个重信义的人,我留下两个问题让他等在哪里,便是与他订下一个将他的人禁锢在哪地方的约定。”   “他既重信,他的心里便会时时刻刻谨记与我的交易尚未完成,为了履约,他潜意识会提醒他要做的事。我徒弟和你的属下,他们是修士,妖物不容易侵入他们的神识,所以,进入夜雾荒野后依然能保持清醒状态。”   “可是何几只是个普通人,很容易被妖迷诱。但是他的心里如果有个坚定的信念,便不会轻易被外物动摇,如此或可保他一命。”   说至此,炎颜忍不住打趣:“有个明确的目标,黑灯瞎火的等也算有了个盼头,总比站在那里胡思乱想强。事实证明,胡思乱想的确容易出事。”   炎颜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邢玉堂自然听出她暗喻的是向先生。   但是关于向先生这个人,他不愿与炎颜谈论过多。   邢玉堂目光深沉,凝住炎颜的笑眼,再次发问:“姑娘这么做,是否与茶肆里那说书先生一直未讲完的故事有关。”   炎颜眸色清浅,笑靥渐深:“少城主怎么突然提到昨日茶肆那个没讲完的故事?”   邢玉堂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昨日在茶肆,那个孩子与你说的话我听见了。”   炎颜挑眉,脸上现出惊讶:“少城主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第838章 死相亦由心生   炎颜说完,拿斜眼睖着邢玉堂,眼神意思:原来你是这样的少城主。   邢玉堂眉头拧了拧,被她目光看的一贯冷硬的表情显出几分不自然:“我,并非故意。”   说完他就看见炎颜眼睛里狐狸一样狡黠的笑意,才反应过来被这姑娘给耍了。   邢玉堂眉心紧紧拧起:“那孩子说那个故事一直没讲完。”   说完,邢玉堂向前跨了步,目光一直凝住炎颜的眼睛:“姑娘留给何几的两个问题,是否与茶肆那个一只没说完的故事有关?”   炎颜挑起半边黛眉,反而满眼疑惑看向邢玉堂:“哦,那个没说完的故事啊,那故事怎么了?没讲完也没什么大不了啊,我本来就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   我本来就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炎颜毫无悬念地看见了邢玉堂眼里的惊异。   牵起的唇角一收,炎颜神色清淡,推开房门,跨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留邢玉堂一个人独自站在廊上。   他静静望着已经炎颜房间关闭的门扉,脑中再次浮现出一个画中的女子。   真像,她跟那张画上的女子,实在太像了!   不是长相,是性情。   邢玉堂的表情有些怔忪,目色游离,仿佛回到久远的童年。   关上房门,炎颜放出神识,察觉到邢玉堂在外面走廊里独自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他的房间。   炎颜并没动作,直到对方已经回房她才撑开防御,将房间内的声息与外界彻底隔绝,唤出吨巴守在房中,闪身进了须弥境。   一进须弥境,耳边就传来朗朗读书声。   炎颜转头看过去。   半山坡上,烈山鼎扯着公鸭嗓子正带着一群小狌狌坐在青草地上念书。   阿吉指挥成年狌狌正在塑料车间里忙活。   在他的身边,还有几只成年狌狌摊开几张类似图纸的大卷纸张,正与他商议新筹备厂房的事宜。   小狌狌们念书的山坡侧面,阿祥和成年的雌狌狌们有说有笑打理药田……   跟此刻他们身处的波云诡谲的浑敦镇相比,须弥境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炎颜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进来这里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了。   沧华仍旧倚着老玉兰花树烹茶,看书。   跃上龛台,炎颜在茶席对面坐下。   亲手倒掉壶中残茶还上新茶,挑开红泥小炉的风门,煮上水,又向茶铣中去淘盅……   整个料理茶事的过程,炎颜做得手法娴熟,从容安静。   尽管煮水沏茶这些活儿都可以使用灵炁完成,省事又便捷。   可是沧华说,凡事都倚靠灵炁会失去许多事物本身的乐趣。   事无巨细,亲手为之,方显其中滋味,尤其雅事。   就如烹茶。   这话乍听上去很有点禅意的味道,其实炎颜觉得,沧华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的他的寿数太长,日子过的太无聊。   不过茶事原本就是炎颜挚爱,她做这些倒是出于一番真喜欢。   泡好茶,炎颜将盏置于沧华面前的时候,沧华恰放下书卷。   垂眸看了眼盏中茶,又抬眸向她看过来:“可都看清楚了,准备何时动手?”   炎颜皱眉:“这只妖有点意思,它用妖法给每个人的批注,虽然是戕害人命,却也恰如其分。此妖难得聪明!”   经历了昨晚,炎颜难得对一只妖生出几分佩服来。   那些生长在人身上的草,蛆虫,还有那只她没见着的鸟,都出现的那么恰当,这只妖好像能洞彻人心。   这事很不容易,人都看不懂人心,更何况是妖。   炎颜当真对这只妖有些欣赏。   沧华捻盏,眸光清淡:“也不见得这东西多聪明,不过是它的本事与别的妖不同而已,是你想多了。”   炎颜有些不服气,放下盏,自纳戒里取出一只小布袋和一个小瓷瓶。   “昨晚我在夜雾荒野里问你,你不理我,不也不知是在那里头你听不见我的话,还是听见了不愿意搭理我。我将这两样东西带来了,当面请教!”   不知是因为昨晚沧华没应声,还是沧华刚才说她“想多了”的时候,语气里带点轻慢,炎颜的表情和语气都带了点赌气的意思。   沧华看她一眼,将喝了半盏的茶盅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炎颜带回来的噬颅草和噬心蛆上。   炎颜用的储物袋和小瓷瓶都是灌了灵炁的,她又是空间力量,可将这些小储物器的时间调转地缓慢,保存在其中的草和蛆虫都活的好端端的,连草尖儿上的露水还留着。   炎颜取出东西的时候,丝丝自它的小阁楼里走了出来。   看见炎颜坐在沧华的对面,丝丝想了想,满身的手突然伸长了一只,自轩窗伸进屋子里,从绣架上拿了块新茶巾,扭腰摆臀向着龛台走了过去。   这会儿,炎颜和沧华正在打量面前水灵灵的小草和又白又胖的虫子。   丝丝过来的时候,两人谁也没抬头。   丝丝瞄了俩人一眼,在炎颜身边坐下。   它娴熟地将小几上的茶巾换了,新铺上的茶巾是墨绿色的,上头用金线绣了两片荷叶和一朵探出水面,半开的荷包。   然后丝丝也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草和虫上头。   端详了一会儿,它见面前的俩人都不做声,小声道:“听那孩子说这叫噬颅草,看昨晚那情形,这草就长在人的脑子里,好像当真专门吸食人的脑髓生根一样,怎会有这样恶毒的草!”   说完,丝丝抬头看向沧华:“帝君掌管木之力,这样邪恶的草木当将它收了。”   炎颜看向沧华:“当真有能辨别善恶的虫草?如此神奇的草,怎会是妖?”   炎颜的语气带了质问。   听丝丝的语气,昨晚他们都看见夜雾荒野的情况了。   所以沧华是故意不搭理她。   炎颜有点恼他。   沧华眸光清浅看着炎颜,语气平和:“雾非雾,象非象。如果你只凭眼睛所见试图寻找到那东西,你恐要吃大亏。”   说完,沧华的目光又转回面前的噬颅草和噬心蛆上:“哪有妖物如此通晓人的七情六欲,这草非真正的草,虫也不是真正的虫,所谓‘相由心生’,死相亦由心生。”   沧华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炎颜的灵台里瞬间闪过一线清明,仿佛有一扇关闭的门扉被推开。 第839章 最大的恐怖就是未知   炎颜心头恍然,她再低头看面前的噬颅草和噬心蛆。   就见噬颅草和噬心蛆的周围,渐渐腾起一团黑色浓重的雾气。   黑雾翻转升腾,渐渐升至炎颜的眼前,忽而两团雾气聚拢,汇集成一个黑雾幻化的骷髅。   炎颜心头一震,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骷髅。   骷髅嘴开开合合,像在说话又像在讥笑。   黑洞洞的眼眶对视炎颜的眼,这一幕让炎颜觉得分外熟悉……   就像昨晚上在夜雾荒野中,被草吃光了脑髓的,曲离的头颅。   与黑雾骷髅对视了片刻,炎颜突然感觉眉心一阵强烈的刺痛,仿佛被尖刺狠狠戳了一下。   她心头一凌,猛地闭上眼,用力摇了摇头。   等到炎颜再睁开眼,再看面前,哪里还见什么黑雾骷髅。   她低头去看茶几。   什么草,什么虫,分明什么都没有。   炎颜心头巨震,抬头看向沧华:“所以,这些其实全都是假象?”   “你自己好好想想。”   并没直接给炎颜确切的答案,沧华只用沉如古潭的目光望着她。   炎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喉口发涩的厉害,她小心翼翼望着沧华求证:“昨晚,昨晚我们所有人看到的……其实……全是假象?”   沧华没说话,随意捞起身边扣着的书。   沧华不再提点就说明她说对了。   所以,昨晚其实他们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中了妖物的蛊惑,已经完全丧失了辨别真伪的能力。   他们全都中了夜雾荒野里雾妖的幻术。   他们甚至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中招的,到底是进入夜雾荒野的时候,还是遇到那只囊囊的时候,还是在跨出来升客栈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被妖蛊惑。   他们根本就没任何意识。   最令人恐怖的就是未知的恐怖。   炎颜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来,这只妖,远比她预想的厉害的多。   不过炎颜的心里很快生出一个疑惑。   如果昨晚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那早晨呢?   早晨踏雾而来的陈真,是不是也是假的?   想到此,炎颜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寒凉,她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丝丝见炎颜脸色不好看,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帕子赶紧替她擦拭苍白的脸。   边照顾炎颜,丝丝顺带嗔怪地瞥了沧华一眼:“帝君莫吓坏了炎姑娘,凭它再厉害的妖,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还怕了它不成!”   丝丝习惯把须弥境里的所有人称“一大家子人”   丝丝用浑身的手把炎颜抱成只缠丝兔,温柔小意地哄她:“莫怕,这妖孽我帮着你去逮它,它不就有点空间力量么。哼!打量咱们没有呢!”   炎颜猛地抬起头,盯住丝丝:“丝丝你感应到它的存在了?”   丝丝被她突然一问吓了一跳。   再端详炎颜的脸,刚才的紧张尽数不见,这会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充满期待地看着它。   丝丝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跟不上炎颜情绪转换的节奏。   炎姑娘分明没半点害怕的意思。   丝丝收回“捆”在炎颜身上的手,把刚才给她擦脸用的帕子整整齐齐叠起来揣好。   然后,丝丝看着炎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感受到了,咱们一到这个镇子上来我就感受到了,你没感受到吗?”   炎颜摇头:“如果我感受到,就不会把那根草和那条虫子带回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又有些情绪沮丧。   身为蜃妖,丝丝也是典型的具备空间力量的妖类。   丝丝,吨巴和她全都具备空间力量,可是当遇到空间力量出现的时候,她总是最后一个感知到。   这说明她的空间力量比起丝丝和吨巴差很多。   炎颜怀疑是不是因为丝丝和吨巴都是天生具备空间力量,而她是后天种的灵根。   这就相当于人家的是亲生的,她的是抱养的,怎么赶也赶不上。   炎颜这样让丝丝心疼极了,又用它满身的手缠绕上来:“颜你别难过,咱们还要分彼此吗,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   丝丝正要往下说,冷不防感觉空气有点嗖嗖的凉,然后抬头就对上沧华似是无意淡淡瞥来的一眼。   丝丝打了个哆嗦,舌头下意识就跟着拐了个弯:“你的还是你的!”   它要是照着原来的说出来,就相当于把青帝他老人家也归自己了。   这种事绝对没人敢干!   沧华将目光投向炎颜:“不必气馁,虽然你眼下的空间感应尚不如丝丝它们敏感,皆因它俩皆同为妖类,而你与它们不同。”   解释完原因,沧华又道:“不过你不是寻到了此地的几个怪异之处么?不必着急,继续按照你的思路寻找便是。”   听沧华这么说,丝丝悄悄地收回裹在炎颜身上的手。   沧华的意思丝丝听懂了,帝君不想别人插手这件事。   帝君这是又打算打磨炎姑娘呢。   听见沧华肯定的语气,炎颜终于笑起来:“嗯,我迟早会揪出那玩意儿!”   看见炎颜眼中重燃希望,沧华颔首:“经历此番,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跟沧华聊完,炎颜又跟阿吉聊了会儿扩建塑料厂房的事。   阿吉根据生产的实际需求,把自己设计的厂房图纸拿给炎颜看。   阿吉是典型的理科思维,尤其物理学的相当不错,对土木建筑方面做了不少功课,拿出来的图纸让炎颜都眼前一亮。   布局结构完全没问题,炎颜当即就定下了图纸,并让阿吉列出采购清单。   她打算等这边的事情办完,回头就吩咐沈煜云他们去采买新厂房的建筑材料。   炎颜与众狌狌们又商讨了些塑料的加工事宜,等到阿祥提着食盒过来的时候,炎颜才发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打开食盒,四荤四素,色美味佳,阿祥烧菜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当初炎颜采购的那些屏蓬,通过精心喂养,现在已变成了初具规模的猪肉养殖场。   另外还建了两个养鸡棚。   狌狌们以前只吃素,炎颜以为狌狌原本天生就是吃素的。   獬豸上回进来,看见狌兽群被炎颜救入秘境,对炎颜的此行善举颇有赞誉。   又因獬豸了解沧华不是个会主动开口过问苍生俗事是上神,便与她讲了好些狌狌的生活习性。 第840章 吃肉的重要意义   炎颜也是自那时起才晓得,其实狌狌跟其他灵长类动物一样,也是杂食动物。   除了蔬菜瓜果,狌狌原本是食肉的。   但因为狌兽群的战斗力实在太弱,跟山海界那些千奇百怪的妖兽相比,遇上就是给人家送快餐的。   长期居于食物链底层,只能依靠躲避风险勉强维持族群的繁衍,所以,渐渐地,它们就变得只吃素食。   这也是直接导致狌兽群繁殖能力大规模降低的主要原因,主要是营养不良。   炎颜在须弥境里养猪养鸡,原本是为方便供应商队伙计的口粮和改善伙食,听獬豸说狌狌原本就吃肉,马上就亲手传授阿祥厨艺。   虽然狌狌是妖兽,但是炎颜不想在让它们过茹毛饮血吃生肉的生活。   主要是她觉得生肉实在不卫生,对狌狌的健康没好处。   尽管心里这么想,不过真正实行的时候,炎颜却并没有勉强狌狌。   给狌狌开荤那日,炎颜弄的特别隆重,她事先做了许多准备。   亲手料理了一些肉类的熟食,清淡软硬的都有。   另外她也准备了完全没料理过的生肉。   她想让狌狌们自己选择吃什么肉食,怎么吃,或者吃不吃肉。   狌狌再聪明再类人,它们还是兽,不是真正的人。   炎颜虽然救了整个狌兽群,但她从未将狌兽群当成自己的附属物。   它们迟早要回归自然,它们是独立的种群,得尊重它们的生活习惯。   经过尝试,狌兽群最终接受了熟肉烹饪,这其中主要的原因大概是炎颜做的肉食太好吃。   不过炎颜却很开心。   这样日后照顾狌狌会更方便。   她亲自编了本肉食食谱,还特地分出来适合小狌狌的,成年狌狌和老年狌狌的,甚至包括怀了小宝宝的狌狌准妈妈适合的健康绿色肉食菜肴。   阿祥做事勤快又麻利,捧着食谱跟丝丝研究了个把月,竟将里面的各种菜肴尽皆掌握。   阿祥随之就开起了厨艺培训班,拿炎颜的菜谱作为教科书,正经培训狌兽群烹饪肉食。   狌兽群的生活习惯跟人类似,同样是以家庭为单位的集体生活。   尽管每个狌狌家庭同样有狌爸狌妈和狌宝,但狌狌们却没有人族的男尊卑女的思想,更没有时下人族奉行的君子远庖厨的保守观念。   因此,来阿祥厨艺培训班学习的狌狌雌雄皆有。   有的两口子全都过来听课,回家还一通研究如何烹饪各种食材。   肉食在狌兽群中很快推广开,小狌狌们因为营养良好,身体都长得比从前结实许多。   就连怀孕的母狌狌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肉食的引入,对整个狌兽群的未来有很大的意义。   在阿祥的家里,阿吉和阿祥都会做饭。   阿祥对烹饪尤其热爱。   经过这段时日的练习,普通菜肴已经做得相当不错。   今日难得炎颜留下吃饭,阿祥做了好几个拿手小菜,还特地取来些果子酒。   阿祥知道炎颜性格洒脱,就将饭桌安置在葡萄架旁的草亭里。   丝丝难得跟炎颜相处,见炎颜留下吃饭,它虽不吃东西,却也跑过去帮着阿祥端菜烫酒凑热闹。   烈山鼎授课归来,炎颜往老鼎的炉膛里倒了半壶酒,烈山鼎便也跟着炎颜在阿吉一家蹭了顿饭。   炎颜信手招来一片云,就有细如绣针的雨丝丝缕缕落下来,洒在葡萄架上发出蚕食般的“沙沙”声,伴着草亭上茅草尖儿上的雨珠低落下来。   外厢细雨微尘,亭内小炉温酒,菜肴飘香,好友相伴……   在须弥境里,不用担心有妖出没,没有人过来打扰,是真正的自在惬意。   这一餐,炎颜吃的舒服极了。   须弥境里的时辰跟外界同步,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很晚,炎颜就打算出去了。   阿祥打包了些饭菜让炎颜带给吨巴解馋。   临出来的时候,丝丝不放心,拉着炎颜再三叮嘱:“这妖身上有空间力量,手段也不一般,你若应对不来一定要记得带我出去。”   “叮咣叮咣……”   烈山鼎也走过来,晃了晃鼎身:“丝丝说的没错,这只妖不好对付,切莫掉以轻心。”   炎颜点头:“你们放心,我要打不过,肯定找你们帮忙。”   等从须弥境里出来,客栈的房间里黑漆漆的。   卧在门边的吨巴感受到炎颜的气息出现,立马起身跑了过来。   炎颜将桌上的灯烛点亮,把食盒放在桌上,揉了揉吨巴毛茸茸的大脑袋:“这是阿祥专门带给你的。”   吨巴毛茸茸的大尾巴立马竖起来。   把食盒放在地上,将里面的菜取出来摆在吨巴的面前。   不知道为啥,狌狌虽然也是妖兽,但整个狌兽群都特别喜欢吨巴,大概因为吨巴曾经咬开笼子救出了阿响的哥哥。   吨巴虽然是让所有妖物惧怕的饕餮,小狌狌们却一点不怕它身上的气息。   每次吨巴进须弥境,一大群小狌狌跟在它后头撒欢,总玩儿的乐不思蜀。   阿祥做的几牒小菜在吨巴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舌头一卷就没了。   直起身,吨巴粉嫩嫩的舌头舔了舔嘴,蓝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炎颜,水汪汪的全是意犹未尽。   炎颜伸手拍了拍吨巴毛茸茸的头顶,笑嗔:“这菜不是我做的,是阿祥做好特地让我带给你的,解解馋就算啦,你的胃口哪里是阿祥能喂饱的。”   “吨巴!”吨巴欢快地叫了一声,竖起毛茸茸的大尾巴欢快地左右扫了两下。   炎颜柔和一笑,翻开自须弥境中带出的书,就着烛火翻看。   她虽然没有打坐修炼,可是在她丹田的位置,隐隐有一股暖流破元关,出石门,上行过神阙,玉堂,印堂…   安静地在她周身经脉缓慢游移。   那团清气中蕴含的蓬勃又精纯的力量,在她专心看书的时候,一遍一遍洗刷她的经脉。   那些被清气游走过的地方,经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渐渐舒展,扩充……   那团自行游走的纯净清炁,无色无相,纯净内敛,这便是烈山鼎自灵石中提纯的那团纯净的灵炁。 第841章 老鼎的良苦用心   自那日烈山鼎给灵石提纯之后,众人都觉那么大一堆灵石,最后就提纯了那么小一团炁息,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私下里跟炎颜说觉得有点亏。   其实当日炎颜自己也是有点肉疼的。   可是等到炎颜真正将那一小团不起眼的灵息其吸入身体里,开始取用的时候,才知其中蕴含的无穷奥妙。   这团灵炁虽然体积不大,但因内含太过磅礴的炁息能量,即便被吸入身体内,其实并不能立刻就被吸收。   炎颜开始对这个已经进入她身体里,但又没办法吸收的灵炁团颇感无助。   不过沧华教了她一个打开炁海的办法,直接将这个力量磅礴的灵炁团子,整个放进了她的炁海里。   炁海里还能放进去无法吸收的一团灵炁,炎颜觉得特别新奇。   又因为她自己是空间力量,她就利用自己的便利条件偷偷内视自己的炁海。   然后她赫然发现,这灵炁团子居然就安安静静地漂浮在炁海里存续的灵炁上。那种感觉就像平静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座冰山。   这灵炁团子跟她自己的灵炁既相安无事又相辅相成。   冰山慢慢消融,融化的力量融入炁海,正好与她修炼的速度保持一致。   这就相当于在她的身体里安置了一个聚灵池,冰山时时刻刻都在消融,而她随时随地都能沉溺在庞大的炁海中修炼,洗刷自己的经脉。   后来她将沧华传授的打开炁海的方法逆运转试了一下,竟然将那枚灵炁团子又自炁海中调了出来。   因为灵炁提纯的精纯度极高,与炎颜身体里的灵炁没有一丝相冲的迹象,便用神池很容易控制这股强大的灵炁。   炎颜就直接用神识控制着灵炁团子洗刷自己的经脉,这个修炼方法也可以随时随地进行,方便又省事,而且效果非常明显。   灵炁团子沿着炎颜的经脉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并一个大周天,经脉缓慢被纯净的灵炁洗刷变粗,变得强壮。炎颜的周身同时泛起粼粼金光。   这是她身为空间力量的修为一点点精进的体现。   而炎颜却用不着像从前那样专门打坐吸取灵炁进行修炼。   慢慢地体会出这灵炁团的妙处,炎颜不禁由心底感慨烈山鼎身为灵兵的强悍功力。   同时也感动老鼎的一片良苦用心。   炎颜端坐在烛火前,垂目落在面前书卷上,手不疾不徐地翻书,神态安静而专注。   “呼呼……”   耳边传来异样的低吼,炎颜警觉抬头,发现刚才一直安静卧在门口的吨巴,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情绪亦显得有些暴躁。   “吨巴!”   炎颜心知吨巴体内另外的一只恶灵每逢夜晚容易躁动难安,便低低地温声唤它名字。   听见炎颜的声音,吨巴停下焦躁不安的脚步,扭转头向炎颜看过来。   吨巴的眼睛仍是水蓝色的,只是竖瞳中央有一道明显的红线。   那道红线就是它体内那只被压制的恶灵。   每逢夜晚,吨巴体内的另外那只恶灵都会变得活跃。   吨巴也会因此焦躁不安。   炎颜心疼,起身下了床榻。   走到吨巴跟前,伸手将吨巴毛茸茸的大脑袋抱进怀里,温声安抚:“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会尽快帮你抓到那个东西帮你疗疾。安心,我不会让你堕魔,你会慢慢好起来……”   在炎颜耐心安抚的温柔言语中,躁动的吨巴渐渐停止了粗重的喘息,伸出热乎乎的舌头轻轻舔了舔炎颜的脖子。   炎颜直起身看向吨巴的眼睛。   那条红色的血线仍旧存在,但是吨巴的情绪明显比刚才平静了很多。   炎颜估计吨巴可能已经控制住了另外的那只恶灵,只是一时间没办法彻底把对方打压下去。   稍微放松了些,炎颜拍拍吨巴毛茸茸的大脑袋:“咱们今天还去茶肆,去找找线索,天亮就走!”   炎颜刚说完,就觉背后有朦胧的光透进来,她起身回头去看,惊异地发现天竟然已经亮了。   这么快就天亮了?   炎颜觉得这一夜过的好快。   她低头看了眼吨巴。   吨巴也仰着头看向它,它的眼睛里那条红线仍然清晰明,但是吨巴的目光却充满期待。   显然它也想自己能早日好起来。   炎颜跟店家要了热水简单洗漱完开门走了出去。   来升客栈里已经有伙计开始洒扫庭院,早起的客人陆陆续续赶往设在一楼的大堂去吃早饭。   昨夜没有人走丢,也没人失踪,这是个宁静祥和的清晨。   炎颜走出房间,来到隔壁博承贤的房门前,停下脚步敲了两下门板。   里面没人应。   炎颜皱了下眉,直接将神识探入房间内,才发现房中没人。   炎颜眉头拧地更紧了几分,低头看吨巴:“昨日我不在,阿贤可曾过来寻我?”   吨巴拿那双中间带着条红线的眼睛望着炎颜,摇了摇头:“吨巴!”   吨巴的意思是:没有。   看来昨天博承贤一直没来找过自己,如果他来过,即便在须弥境里,吨巴也能知会她。   她和吨巴有血契,进入须弥境不会影响跟吨巴神识交流。   炎颜想了想,猜博承贤昨天照顾陈真,今日与陈真约好出去了。   又想起那一大一小两只都喜欢听书,如果陈真那个不靠谱的夫子今日又酗酒,俩人很可能又去听那个没讲完的故事了。   恰炎颜也要去茶肆,便径自下了楼。   浑敦镇是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大概因为不太富裕,清晨的集市也不是很热闹,途径这里的商队也不多。   怕太惹眼,炎颜没有御剑,混沌镇子不大,她便徒步而行。   茶肆刚开张,伙计还在擦大堂的桌椅。   说书先生也才来,还提着炎颜上回见过的那个掉了色的夏布袋子。   先生一袭长衫,倒是打理的干干净净。从袋子里将一块雪白的巾子,惊堂木,折扇……挨个取出来,整整齐齐摆放在铺着红绒布的条案上。   炎颜进入茶肆的时候,说书先生低着头正专注做自己的事,并未留意到她。   炎颜也没甚在意。   她往大堂里扫了一眼,没看见博承贤和陈真,便轻车熟路自己上了二楼。   二楼的桌椅摆设仍旧与上回一模一样,大概今日她来的太早,二楼上一个客人都没有。 第842章 又见面了   炎颜琢磨大概博承贤送陈真去上学,兴许今天夫子没喝多呢。   她仍在上次来时坐过的那张茶桌上坐下,目光下意识投向下方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也已经张罗好随身的物件,在条案后端坐下来。   一楼厅堂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位零星的茶客。   说书先生并不着急开讲,只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喝茶。   没有小二上来招呼炎颜,炎颜闲来无事,便用手撑着下巴,安静打量下面端坐的说书先生。   因是自上而下打量,从她这个角度,其实只能看见说书先生侧面的头顶,看不见对方的正面。   看着看着,炎颜觉得这先生跟昨天她见过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正当炎颜仔细打量说书先生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入耳朵里。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为何还要来听我讲的书?”   炎颜心头一惊。   除了邢玉堂,她并没跟别人说过她知道故事的结局。   莫非邢玉堂与这位先生过过话……   正当炎颜心中猜测时,冷不防垂眸,就见下方原本正端正喝茶的说书先生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茶盏,此刻正仰着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对上那双幽深猩红充满邪性的目光,炎颜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逆流。   威廉!   炎颜几乎在看清对方容貌的同时霍然起身,赤红着双眼就向下方的飞跃而去。   “正愁寻你不见!”   炎颜口中低喝,壁上的摩诃洛伽已经幻化成两条凌厉的银鞭。   炎颜奋力挥鞭抽向威廉。   威廉不接炎颜的招式,也不说话。   他只用那双邪恶的猩红眼瞳盯着炎颜,随即冷冷一笑。   这个样子,就如他那日与她在会馆里对决时候的眼神和表情一模一样。   炎颜的攻击转瞬逼到眼前,威廉身形迅速后撤速度极快,躲开炎颜的一击,等到她出手时,威廉已退到了门前。   炎颜压下眉心,快步向门口追去。   威廉回头撇了炎颜一眼,见她追来,唇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身形一晃,就在茶肆热闹的门前消失了。   炎颜心头一紧,调运体内的灵炁赋于足下,捻诀使出缩地功夫,眨眼就追出了茶肆大门。   街上行人往来,炎颜站在街道中央,左右四顾。   远远看见威廉的背影正沿着主街迅速逃离。   炎颜没空多想,运灵炁追了过去。   两人速度飞快,眨眼就出了镇子,不知往前追了多远,周围开始渐渐有薄雾弥漫。   这一次,威廉虽然逃的及时,可是他的身影却始终没逃离炎颜的视线。   炎颜心中发急却又暗自庆幸,大概是她的修为提升,威廉才不容易甩掉她。   只要抓住威廉,哪怕他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至少能揭开当初她被带到这个世界的谜团。   炎颜满心想的都是这些,兼顾紧追威廉的身形,就没顾上留意周围的环境。   弥漫的雾气越来越浓,前面威廉奔逃的背影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炎颜心头急切,努力发足,生怕一个不留神把威廉给跟丢了。   正在追赶,前方突然闪出一片茂盛的密林,威廉纵身一跃,钻进林中不见了踪迹。   炎颜心头一紧,正欲跟进去,却突然刹住了脚步。   她此时才恍然察觉,此刻置身的密林正是昨日晚间来过的夜雾荒野。   眼下是白天,可是夜雾荒野却仍雾气浓郁,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这情形有点怪。   炎颜记得昨日清晨太阳初升时雾气就散开了。   可是炎颜此刻没心思琢磨那些细节的不对劲,她一心惦记刚才逃入其中的威廉。   那是她一直苦寻一直无果,又很重要的人。   好不容易再次遇上威廉,尽管知道夜雾荒野危险,可是炎颜不舍得放弃。   “吨巴!”   她唤了一声。   有吨巴跟着,就算有雾妖也有一拼之力。   可是炎颜唤了一声,周围却并没有熟悉的空间波动。   炎颜皱眉,又唤了一声:“吨巴?”   仍旧是安安静静的,没有熟悉的吼声,亦没有熟悉的气息。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大白只能依稀看见林地边缘的几棵树。   稍微往深处一些的地方,隐约立着威廉熟悉的身影。   威廉好像笃定她不敢追进去,竟也不跑了,就站在林地边缘,还是恰好炎颜可以看见的地方。   尽管雾重,但炎颜依旧肯定那就是威廉。   那是刻在她灵魂里的身影,挫骨扬灰她也不会认错!   可是,吨巴为什么没有跟来?   炎颜有些担心。   吨巴现在的情况不稳定,清晨出门时它的兽瞳里还带着那根明显的红线,就说明它身体里的那只邪恶灵魂一直没有停止折腾。   刚才从茶肆里追出来时太过匆忙,炎颜就没顾上留意吨巴。而且吨巴平时一直都是默默跟在她的身边。   吨巴的空间力量比她还要强大,它又经常隐身,又有饕餮特殊的身份气息,一般也没人或者妖兽主动招惹它。   重要的是吨巴跟她订有血契,它不会跑丢,所以炎颜通常不会刻意留心吨巴的行踪。   可是此刻,炎颜一连唤了好几声,空气中除了诡异流澜的浓雾再没任何动静。……   就在炎颜站在树林边唤吨巴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威廉低哑的狞笑:   “呵呵呵呵,炎大小姐,炎少总裁,这是怎么了?来了这个世界,成了修士,反而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说话的时候,雾林中威廉的身影动了一下。   炎颜怕他跑了,紧张地跟着向前跨出一步。   声音略微停顿,炎颜的耳边再次响起威廉的嘲讽:“你不是一直想找到我么?这会儿我就在你的眼前,你怎么不来追我了?你不想再回地球去了么?不想再见到你的家人了?”   炎颜不说话,一双目光死死盯住林中模糊不清的人影,神识却悄悄在周围寻找吨巴。   “啧啧啧,果然,长生的诱惑没有几个人能抗拒,就算是你炎少总也没办法抵抗吧,哈哈哈……你现在已经成了修士,将来会拥有无量的寿数和无限的可能,自然不想再回地球去,重活回无聊又普通的凡人。我说的没错吧?” 第843章 炎颜堕魔   “家人,你爸爸死后留下的公司,这些跟长生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你现在又不缺钱,那些对你当然就不再重要了,对吧?我的山海界塑料女王,桀桀桀桀……”   威廉的话如尖锐的刺刀,几乎一字一句都狠狠剜在炎颜最疼痛的地方。   温柔的妈妈,弟弟炎洛铭,爸爸留下的公司……   这些全都是她想拼命保护的。   可她现在,却只能被迫待在这个跟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世界……   炎颜赤红着双眼,目光紧紧地盯住林中不远威廉处的身影,额角青筋隐隐浮现。   她知道威廉是在拿话激她,目的便是把她诓入夜雾荒野。   可是炎颜心里也清楚,遇到威廉的机会太难得了,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遇到他。   吨巴是饕餮,虽然目前它状态不是很好,可也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吨巴与她有血契,如果吨巴有事,她马上就会有感应。   此刻她的神识并没接收到任何吨巴的消息,就说明小家伙平安无事。   将纷乱的思绪捋清晰,炎颜再睁开眼,双眸已经恢复素日清明澄澈。   迈开脚步,炎颜独自走向夜雾荒野。   “桀桀桀,炎少总怎么又来追我了?不担心你那只小宠物的安危了?炎少总还真是个善变的女人呵,”   “还是在炎少总的心里,不论是你的家人,还是你爸爸留下的公司,还是那只几次三番不顾性命救下你的小宠物,都不如你自己的喜好重要。”   炎颜一步步逼近林中威廉。   听着对方的字字嘲讽,炎颜笑道:“你说对了,本姑娘干什么全凭个喜好。你知道此刻我的喜好是什么?”   威廉的嘲讽略微停了停:“什么?”   炎颜邪魅地勾起唇:“此刻,本姑娘最大的喜好就是,弄,死,你!”   说话间,炎颜臂上的摩诃洛伽已经化成手中尖锐锋利的蛇骨六棱峨眉刺。   兔起鹘落间,炎颜已经纵身跃至威廉的身前,手中峨眉刺的刺尖闪烁锐利寒芒,向着威廉眉心狠狠刺入。   威廉的眼中倒映出炎颜果敢狠戾的身影,如一只悍猛的鹏鸟,扑身向着他的头顶猛掼而下。   可是,威廉的眼睛里却并没丝毫惧色。   望着炎颜的那双猩红诡异的眼睛里,有的只是深深的嘲讽。   “杀了我好啊,炎少总,你杀了我,就真的再也回不去地球了哦。”   威廉的语气轻飘飘的,不见他唇形动作,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晰响在炎颜的耳边。   炎颜薄唇微哂,目寒如冰:“回不回得去是姑奶奶的事,不劳孙子费心。眼下宰了你,得偿你所愿才要紧!”   冰冷的笑意夹裹着锋刃刺下,劲道的风声呼啸划过耳际,炎颜鬓边的碎发被风刃撩拨起,半遮住她的眼。   峨眉刺刺尖入肉入骨的触感清晰自手心传来,炎颜握着峨眉刺的手微微一滞。   被刺中的身体僵硬挺直地站在原地,炎颜轻轻松开手,峨眉刺仍旧插在对方的身体里。   她杀了威廉。   竟如此地轻松?   炎颜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抬手拨开覆在眼上的乱发,炎颜没有先去拔峨眉刺,而是看向被刺杀的威廉。   随后,她的双目蓦地睁大,死死盯住面前的尸体,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哪里有威廉。   她哪里刺中了威廉。   被她亲手用峨眉刺刺入眉心的,正是刚才一直唤不来的吨巴。   吨巴前额仍插着峨眉刺。   鲜红的血从额上被峨眉刺堵住的口子里汩汩往外淌,模糊了吨巴的兽脸。   那双猩红的眼渐渐变成温柔的水蓝,而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此刻正绝望地看着她。   炎颜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伸出手,想去抱吨巴。   可是伸过去的手上瞬间染满了吨巴的鲜血,触目惊魂,也刺痛了炎颜的心。   不远处,威廉的身影仍旧站在浓重的雾里,仍旧看不清他的脸。   可是他的声音却再次清晰地响在炎颜的耳边:“干得漂亮炎少总,亲手杀掉爱宠的滋味妙不可言吧?呵呵呵,炎少总果然与众不同,够狠,也够阴险。”   “其实你心里,早就不想要这只小饕餮了吧。吨巴再可爱,也改变不了它是饕餮的命运,聪明如炎少总你比谁都清楚,随着这只小饕餮的长大,它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其实在你的心里,早就想除掉吨巴了。”   “不用拒绝承认,其实这没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至理名言啊。这下好了,炎少总算是得偿所愿,彻底了却了一桩心事。”   “啧啧啧,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动手的是你自己,可没有人逼你哦,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干的。既然干了,为何还要羞于承认,做人何必如此虚伪……”   “去死——”   炎颜突然暴喝一声,飞身而起,抽出插在吨巴额上的峨眉刺,甩手就向着威廉站立的方向甩去。   可是就在峨眉刺穿透威廉身体的瞬间,他的人却突然自原地消失。   “哎呦,恼羞成怒啦,炎少总是杀小饕餮杀后悔了?”   声音自炎颜的背后传来,猛地回身,炎颜手中已经变做一柄赤银锃亮的三尖两刃刀。   澎湃的灵炁裹挟着锋锐的刀锋,炎颜后腿猛地一跺,纵身高高跃起,手中长刀在半空划开一道金色半弧,大片树木被齐根砍断,密林顷刻变平原,整整齐齐的断茬正推到威廉的跟前。   可是炎颜却连喘息都无,手腕一抖,长刀发出嗡鸣呼啸,尖锋直逼威廉头顶。   眼看刀尖儿就要扎中威廉,他的身形再次鬼魅般移开,眨眼又在炎颜的背后出现。   这样的威廉明显不对劲,可是炎颜却像是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双眼赤红,目眦欲裂,显然已经杀红了双眼,杀荒了神智。   此刻的炎颜已近狂魔,大片大片的林地被齐根砍断,束发的缎带早被利刃卷起的狂风扯断。   炎颜披头散发,手中银枪舞动生风……   早忘了什么招式步法,什么咒语符箓,一双眼赤如帝流之夜的红月亮,神鬼望之皆胆颤。   单凭手中枪,   造个修罗场。   她自己无知无觉,不知缠绕自己周身的,原本金色纯净的空气息,渐渐开始泛出猩红的妖芒…… 第844章 谁在梦里召唤   “铮,铮,铮……铛!”   耳畔突然想起铮铮弦音,声色铿锵,直击心神。   这琴声起的太突兀,炎颜没丝毫反被,感觉一阵果敢的杀伐之气直逼入识海深处,她周身的猩红光芒顷刻被琴音搅碎,就连澎湃的灵炁也如退潮的洪水迅速溃散。   “铮铮铮……”   琴声仍旧响亮,并越来快,越来越湍,仿若阵前点兵转眼已血溅沙场……   炎颜只觉胸口气息被这琴音搅动地剧烈震荡,一股郁结之气堵在喉口,丹田翻涌,舌底一僵,一个没忍住“哇”地大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来。   倏地睁开眼。   她醒了。   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炎颜躺在床上,感觉浑身肌肉僵硬,身上穿着的衣衫前胸后背尽皆湿透……   原来是个梦。   可是她的感觉就像真的狠狠干了一仗。   缓了老半天神,炎颜才撑着床板坐起身,看了眼窗外。   天还没亮。   炎颜低头看见身上搭的凌乱的被子,一看就知道是她睡着后吨巴替她盖上的。   炎颜最后看向旁边。   吨巴坐在床边上,眨巴着水蓝色漂亮的圆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吨巴~”   见炎颜醒来,吨巴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舔了舔她撑在床沿的手背,软软地唤了她一声。   炎颜伸手把吨巴抱上床,放在自己的腿上,捧着它毛茸茸的脸,仔仔细细打量吨巴水汪汪的蓝眼睛。   确定吨巴的眼睛里没有那一丝猩红的竖线,炎颜突然伸手揽住吨巴的脖子,把整只兽紧紧地抱在怀里。   刚才梦中的情形太真实了……   峨眉刺插入吨巴前额的那一瞬,她几乎疼的肝胆欲裂。   此刻醒来,看见吨巴好端端地守在身边,炎颜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后怕。   因为实在太伤心,炎颜抱住吨巴的身子微微颤抖,整个脸都埋进吨巴长长的颈毛里,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   吨巴仿佛感受到了炎颜的心情,它想伸出爪子去抚炎颜,可是整个身体被炎颜的手臂死死圈住没办法动弹。   只能伸出舌头,轻轻去舔炎颜的脖子,喉咙里同时发出“呜呜”的地呼   那音调温柔婉转,就像在哄吓坏了的小孩子。   炎颜的脸一直埋在吨巴脖子里不舍得出来,就这样抱着吨巴许久,才闷闷地说了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一定要治好你,吨巴,我会一直保护你……”   梦里的疼也是疼。   还疼地那样撕扯心扉。   她再也不要经历第二回!   等到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炎颜才松开吨巴。   拿手背拭了下眼角,炎颜问:“你知道我刚才做噩梦了是吗?”   “吨巴!”   吨巴叫了一声,表示知道。   炎颜又问:“你可听见琴音?”   梦中炎颜险些堕魔,最后那一刻她的状态连她自己都无法自控,此刻想来后怕不已。   而关键时候唤醒她的,是那含着杀伐气息的古琴音。   是谁在她的梦中抚琴,将她自堕魔的边缘挽救回来?   炎颜对那琴音的出处很好奇。   她想过可能是沧华。   可是沧华相处这么久,她从未见沧华动手时抚琴。   沧华的风格通常是直接动手揍人。   他人长得风雅,打起架来可一点不含糊,跟风雅完全扯不上关系。   那是怎一个狠字了得。   吨巴没吭声,偏着头看她。   炎颜皱眉,有点没明白吨巴的意思。   此时,窗外天蒙蒙亮起。   “铮——”   寂静的房中,凭空乍响一声琴音。   炎颜看见面前浮出一团银光……   ————   “来啊,过来啊,我最喜欢孩子了,尤其像你这样聪慧纯真的孩子……”   声音温软,幽幽地自后方传来。   陈真加快脚步,拼命向声音传来相反的方向跑。   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晰,陈真的脚步跑地也更急切,仿佛怕被那呼唤他的声音追上。   漆黑的密林中不见一只鸟兽,周围弥漫着薄薄的雾霭,看不太清晰前方的路,只有脚下湿滑的,盘根错节如血管一样纵横交错的树木虬根。   “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陈真一边往前飞跑,口中默念《礼记》。   他想用这种方式转移那个如魔音贯耳一般的召唤。   可是那个声音却如跗骨之蛆,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就好像已经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来啊,我已在这里等你许久,我最喜欢你这样单纯干净的孩子……来啊,孩子……”   那魔音依旧清晰灌入耳中,陈真口中默诵课业的声音也念地更大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瑕不掩瑜、瑜不掩瑕……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来啊,你躲不掉的,迟早都要来,何不早早地来,孩子……”那声音仿佛在跟陈真的声音比赛。   陈真诵读课业的声音变大,那魔音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更大,总是能轻易压过陈真朗诵课业的声音。   陈真累地上气不接下气,脚步却丝毫不敢迟疑地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奔跑。   他的前面好像无边的密林,怎么也跑不出去。   可是背后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跑着跑着,陈真的眼睛突然一亮。   前面出现一颗枝干粗壮,枝叶茂盛的大树。   陈真紧绷的小脸在看见大树的那一刻终于放松下来,他毫不迟疑地朝那粗壮的大树跑过去。   每次见到这颗树,他就会听见夫子敲响云板催促他起床的声音。   这个可怕的梦境就会跟着醒来。   没错,此刻他在做梦。   并且陈真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奇怪的梦了,隔三差五,只要他凌晨时分睡熟,都会做这个被魔音贯耳的梦境。   每次梦里的情形都一样,就连那个不便男女的声音,呼唤他的内容也总是不变。   只不过那个声音从之前的若有似无,变得越来越大。   以前陈真背书,很快就能压制住那吵人的魔音钻进耳朵里。   可是最近他发现那魔音好像越来越聒噪,他背书的效果也越来越差。   他隐约觉得那只梦中的妖可能变厉害了。 第845章 骷髅中城   从前《礼记》对这魔音很好使,最近渐渐开始不好使了。   陈真猜是不是妖孽光听这一本腻了,他考虑要不要换一本背,不晓得效果好不好……   思索间,陈真已经跑到了林边那颗粗壮的老树前。   背靠在粗大结实的树干上,陈真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走到了这里,他的心就踏实多了。   这虽然是他自己的梦境,可是他却没办法自己做主清醒过来,每次清醒都得借助外力。   基本上每次唤醒他的,都是隔壁夫子催促上学堂的云板声。   这也是陈真明知梦中有妖,却一点都不怕的原因。   因为他清楚,等他跑到了这颗大树跟前,也就距离这个噩梦醒来的时候不远了。   虽然噩梦可怖,但如果清楚自己一定会醒来就没有了未知,没有了悬念。   噩梦也便不再那么令人可怖。   等歇的差不多了,陈真才不疾不徐地扶着树干直起身。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把身子小心翼翼贴在树干上,探出头脸悄悄往树后看过去。   老树生长在这片荒野密林的边缘,树的后面是个矮坡,坡下不远有条浅浅的小溪。   在小溪的对面,立着颗巨大的骷髅。   陈真心里清楚,呼唤他的那个魔音是从这个巨大的骷髅里传出来的。   可奇怪的是,每次他在听见魔音召唤的声音时,明明是背着魔音传来的方向奔跑。   可是每晚梦境的最后,他又都会不由自主地跑到这个大骷髅的跟前,这种感觉有点像鬼打墙,就好像不论他往哪个方向,都无法躲开最终走到这里的结局。   隐约让陈真生出几分宿命的意思。   陈真不知道那巨大的头骨是谁遗留在此地的,但是他能感觉到那骷髅里有可怕的东西。   他虽然年纪不大,胆量却明显比同龄的孩子大很多,他一点不害怕见死人。   但是他却本能地对这巨大的骷髅头骨充满畏惧。   手臂紧紧抱着粗糙的老树干,陈真按捺住心头的恐惧,探出脸去看那小溪对面的巨型骷髅。   “啊!”   当看见今日对面情形的瞬间,陈真吓地忍不住惊叫出声。   他赫然发现,那颗一直立在小溪对面的巨型骷髅,今晚竟然跨过了小溪,距离他藏身的老树近了许多。   那骷髅本就巨大无比,一只眼眶都有半个镇子那么大。   这样近的距离,几乎能一眼看到骷髅的里头去。   尽管陈真害怕的要命,双手死死搂住树干,可是,他没办法抑制住心头浓浓的好奇心。   他想看看那只每夜召唤他的妖,是不是住在这个巨大的骷髅里,那妖怪到底长什么样子。   尽管陈真性格冷静比同龄孩子懂事的多,可是毕竟是小孩子,无法管住强烈的好奇心。   他悄悄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出去,踮起脚,往黑漆漆的巨大的骷髅眼眶里看进去……   当他看清楚骷髅漆黑的眼洞里的东西的时候,陈真惊诧地瞪大了双眼,一脸地不敢置信。   不是惊恐,是惊诧。   因为他在那充满恐怖的邪恶的大骷髅的黑眼洞里,竟然看见了星星点点的民居灯火,看见了炊烟袅袅的灶舍人家……   竟然会有人居住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骷髅头骨里!   而且好像还不只一户。   在那巨大可怖的骷髅里,好像有座小城。   住在骷髅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或者,那些房舍里住着的是人?还是妖?   “叮叮叮叮叮……”   就在陈真琢磨这些的时候,耳畔突然想起一阵响亮的云板声。   云板敲地有点急,拉回了陈真充满疑问的思绪,连带他绷紧的心弦也终于松缓下来。   陈真的表情恢复了宁静,尽管目光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看向那黑洞洞的骷髅里,但因为云板的声音,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云诡波谲的一切,终究只是梦境,都是假象。   有了这个意识,陈真便不再如刚才那般惶恐紧张,神态从容地等待眼前梦境消失。   “叮叮叮叮叮……”   云板声越敲响,越敲越急,紧密如雨点声声敲击在陈真的耳膜上。   陈真倚着树干,望着眼前清晰如真实的梦境,刚才舒缓的眉心又渐渐拧紧。   不对劲!   云板已经响了许久,眼前这个诡异的梦境却丝毫没有出现碎裂的迹象。   渐渐地,陈真额角渗出了冷汗。   夫子的云板声虽然能传入他的梦中,却好像已经没办法再将他从这邪恶的梦中唤醒。   “叮叮叮叮叮……”原本有间隙的敲击声明显比刚才更加急,原本一下一下的声音快得几乎要连在一起。   可是眼前的梦境,不远处那只巨大的骷髅,却依然清晰地立在他的面前。   这个梦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陈真一咬牙,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惊讶地瞳孔骤缩。   居然没有疼痛感。   陈真觉得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的双手……   他已经开始怀疑,眼前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梦境。   如果他是在梦里,为何夫子的云板叫不醒他?   为何感受不到疼痛?   除非……   他已经死了!   只有死人,才在也不会醒来。   只有死人,才感知不到疼痛!   陈真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彻底震惊了,他瘫软地倚靠在旁边的老树上,惊恐地瞪视不远处,已经跨过小溪的大骷髅。   在骷髅黑漆漆的眼睛里,城镇灯火依稀可见,映入陈真的眼里,恍惚就像骷髅漆黑的眼眶里渐渐生出两个眼珠子。   陈真盯着骷髅看。   骷髅好像也在盯着他看。   就这样与大骷髅对视,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还是陈真此刻的心理原因,他感觉得那巨大恐怖的骷髅距离他比刚才好像又近了些。   “来呀,孩子,我在这里已经等待你许久,为何你还不来……”   耳边再次响起那不辨雌雄,妖媚婉转的召唤。   这回,魔音清晰入耳,仿若近在咫尺,与他轻喃。   陈真这半晌心思惊惶不定,早忘了背书,忽地听见这魔音,惊地心头一震。   不过紧跟着他就听见了急促的云板声:“叮叮叮叮叮……”   这云板声仿佛在追逐驱赶魔音。 第846章 那是浑敦镇   只要魔音来干扰陈真的心智,云板声跟着就会响起。   可是,云板声虽能提神唤智,却始终无法彻底驱除魔音对陈真的干扰。   在急促的云板声里,婉转鬼魅的魔音依旧能清晰地传入陈真耳朵里。   “来啊,孩子,我就喜欢你这样干净又纯粹的孩子,等你许久啦……”   “叮叮叮叮叮……”   魔音和云板声交错响个不停,轮番不断地冲激陈真的耳膜。   陈真心里越来越烦躁,越来越举得心绪不宁。   他突然猛地松开树干,用手死死捂住耳朵,紧紧闭上双眼不去看对面那可怕的大骷髅。   然后口中开始大声诵读《礼记》:   “君子虑胜气,思而后动,论而后行,行必思言之,言之必思复之,思复之必思无悔言,亦可谓慎矣……”   当大声背书的时候,脑子里只能回忆书中的内容,心神开始再一次专注,耳中的魔音立刻明显比刚才低了下去。   陈真的心绪也终于能真正得到些许安宁。   他心中欢喜。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静,能定心。   陈真开始不停歇地大声朗读。   耳中渐渐只剩自己的读书声。   可是这样一直大声诵读也有个很明显的弊端。   那就是很费口水。   读了没多久,陈真就觉口干舌燥,嗓子就跟被点着了似得火辣辣的疼,背书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而那声声召唤他的魔音,就好像无时无刻不盯着他。   只要背书的声音一低,那魔音立刻反扑袭来,陈真又被搅扰地心神烦乱,没办法只能再次提高声量,口不停歇地开始背书。   陈真就这样站在老树下,双手死死捂着耳朵,口中滔滔不绝大声背书。   “叮叮叮叮叮……”   每当他提高背书音量的时候,夫子的云板声也会变得格外清晰。   云板声音清脆伶俐,仿佛能敲碎陈真心头笼罩的诡霾,让他忘掉眼前诡谲的梦境,心思清明,思维清晰,课业也能清晰。   每到这个时候,陈真就觉得平静安详,笼罩在心头的深深的恐怖也会减轻不少,可是等他累得背不动书,那道魔音马上就会卷土重来。如此反复,此消彼长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真觉得自己的体力在不断地下降,声音也越来越沙哑。   陈真感觉喉咙里有淡淡的腥咸气,喉咙已经疼的很厉害。   陈真知道是自己的喉咙喊破了,可是他却一刻都不敢停。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停止背书,心神就会立刻受到魔音干扰。   他害怕自己就此沉入这个可怕的梦境,再也无法醒转过来。   “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立义以为土地;不祈多积,多文以……咳咳咳……”   咽喉剧烈的疼痛惹来一阵咳嗽。   一刻不停地说话,陈真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好像有钢针戳刺一般疼痛。   他费力地张着嘴,嘴唇拼命地翕动,可是最终,他的嘴里却只能发出“呵呵”的虚声,再也发不出最初时候那朗朗的读书声。   干涩的嘴唇无助地开合,就像一尾被抛上案的鱼,徒劳又无用地挣扎。   夫子的云板声也越来越远,魔音的召唤清晰地仿佛近在咫尺。   大骷髅眼眶里忽明忽暗的小镇烛火,好像在嘲笑他的徒劳。   陈真终于坚持不住了,沮丧又疲惫地垂下捂住耳朵的双手。   等陈真无力地抬起头,惊异地发现,那巨大的骷髅竟然已经近在眼前。   那对空洞的眼眶正对着陈真,其中那星星点点百姓灯火也映入陈真的眼里。   这一刻,咫尺之间,骷髅眼眶里的具体情景,陈真几乎看得清晰分明。   当他看清楚大骷髅中景致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那大的骷髅里星火人家,袅袅炊烟,不是别处。   正是他居住的浑敦镇!   大骷髅里的小镇竟然是自己居住的浑敦镇!   当真正看清楚小镇的真实模样,陈真感觉浑身如坠冰窟般寒凉。   浑敦镇为什么会在诡异的大骷髅里?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陈真的心一阵慌乱。   开始怀疑此刻自己置身的所在。   “来啊,孩子,你看见的没错,这里就是你居住的地方,来啊,孩子,你该回家啦……”   魔音再次缥缈传来,灌入陈真的耳朵里。   这一次,陈真忘记了背书,耳畔也没有了夫子的云板声。   那个缥缈诡异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钻进了他的神识。   “回家……”   陈真的目光开始渐渐变得涣散,口中恍惚跟着魔音低喃。   “对啊,回家,好孩子,你就住在这里呀,快回家啊……”   魔音适时响起,飘忽不定,不辨远近,却诡异地直灌入陈真的脑子里,瞬间占据了他全部意识。   陈真的瞳孔开始急剧收缩,随着魔音的诱导,轻轻地点了下头:“嗯,我是住在这里,我该……回家了……”   “没错,孩子。你该回来了,来啊,你的家就在这里,快回来啊……”   魔音声声低唤,婉转如轻柔的耳语,仿佛能窥见陈真内心所想一样,一点点引诱。   陈真蹒跚的脚步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前迈出去。   陈真的瞳孔越缩越小,只剩下针孔般大小,一双眼空洞无神,机械地迈步向前走。   一步一步,绕过老树,走出树林,走向晦暗诡异的大骷髅。   “叮叮叮叮叮……”   云板敲击的声音响彻整个充满诡异浓雾的茂密树林,始终在急切督促。   可是当云板的声音穿过密林,传到林外荒原上,立刻就会被呼嚎的夜风吹散,变得飘忽渺小,最终被陈真彻底忽略。   陈真机械地向前迈步,口中僵硬地重复:“回,回家……我要回……家……”   如果此刻炎颜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此刻的陈真,就跟带他们去夜雾荒野那晚的何几一模一样。   空旷的寂夜,浓雾流澜,在密林和大骷髅之间,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行动僵硬如尸。   少年走出密林,踏入荒原,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张着黑漆漆的空洞大口的骷髅…… 第847章 光阴于你如草纸   夜风呼啸吹动少年单薄的衣摆,划过漆黑乌沉的虚空发出怨鬼哭嚎般的呜咽,哪里有什么娇软低柔的呼唤。   对面的大骷髅,那双空洞的眼眶里隐约有猩红妖冶的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在那空洞诡异的眼眶中,同样,也没有陈真看见的人间烟火。   巨大的骷髅张开黑漆漆的大口,就那样静静地等待陈真一步一步走进去……   可是在陈真的意识里,温柔娇软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来啊,孩子,你终于要回家啦……”   夫子急切的云板声响在陈真的身后,距离一步一步迈向骷髅的孩子越来越远,被狂风卷入凄凉的狂野,最终消弭   就在陈真几乎走到巨大骷髅的跟前,他的身影已经彻底被骷髅的暗影吞没覆盖的时候。   “铮——”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铿锵琴音。   陈真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下,猛地顿住了脚步。   “铮——”   又是一声相同的琴音。   脑中温柔软语的呼唤被琴音顷刻击碎,陈真原本收缩的只剩针尖儿大的黑瞳忽而恢复了些。   僵硬地抬起了下巴,陈真好像想要寻找琴音传来的方向。   “铮——”   琴音再次响起。   陈真缩小的瞳孔突然撑开,他的神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被拍碎。   然后,陈真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巨大狰狞的骷髅。   “铮——”   琴音铿锵果敢,裹挟着明显的杀伐气息,带着强大的威压自头顶逼迫而来。   在陈真混合着恐怖和惊诧的目光里,面前巨大的骷髅被这激如疾雨的琴音震开道道裂痕,终于彻底粉碎。   ……   梦,醒了。   陈真猛地睁开眼,那带着杀伐气质的铿锵琴音,还有那巨大骷髅碎成齑粉的震撼瞬间仍历历在目,就像他仍身陷梦之囹圄。   可是他眼前实景却已经变成了熟悉的,落了尘埃的小青瓦,旧木梁……   “呼……”   陈真重重地喘呼出一口胸中浊气,撑着木板床坐起身。   “哗啦啦……”   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陈真侧目看过去,窗外已经天色大明。   木窗开着半扇,摊在桌面上,昨晚读过的那本《礼记》被风吹动书页缓缓翻动。   清爽的风拂入屋中,陈真觉得前额有点凉,他抬头抹了一把,手心摸到一层冰凉的透汗。   是被昨晚的梦吓出来的。   陈真叹了口气:“幸亏只是梦。”   起床理好衣衫,陈真仍旧像平日一样走到门边。   门后的木桶中已经蓄满清水,是娘每日早起做点心的时候为他准备的。   陈真提起木桶,将里面的清水倒进木架上的脸盆里,拧了块清凉的湿帕子覆在脸上。   毛巾上有清晨井水特有的新鲜清冽的气息,昨晚梦中的惊骇被这舒服的水汽扫去,少年的目色又恢复了平日的清明平静。   只是今日做这些熟悉的事情时,陈真的动作比平时显得有点慢,精神头也没平日那样积极。   昨晚的梦境对他的影响有点大。   虽然是场梦,但是每次做这个梦的时候,他就像亲身经历过梦境一样充满真实感。   甚至梦中的许多细节,他在醒来之后都记忆犹新,或者说那种感觉就是他的真实经历过一遍。   尤其昨晚,他想起来大骷髅里看见的情形,那温馨的烛火,那熟悉的袅袅炊烟……   为什么浑敦镇会出现在大骷髅里?   “陈真!你小子还没起?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平日老夫教导你那些圣人经论,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啦……”   自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粗鲁的叫骂声,瞬间把陈真从昨晚诡异的梦境回忆里拉回。   他还来不及迎出去,房门就被人“砰!”地一声重重从外面踢开。   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儿,翘着撮儿同样干枯花白的山羊胡子,气鼓鼓地打外头冲进来。   老头顶多就一米五左右的身量,生得瘦小可嗓门儿却特别大。   冲进屋中,老头儿一眼看见站在脸盆架旁边正在洗脸的陈真,表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却一个健步冲上来,老头干瘦,手也快,陈真还站着没反应呢,老头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陈真被吼得脑子嗡嗡响,根本来不及解释,耳朵就被一只长得跟干柴火棍儿似得手指一把揪住,跟着就是使劲儿一拧。   陈真疼地呲牙咧嘴:“夫子,学生并非故意晚起,夫子手下留情啊……疼啊疼,嘶……”   老头儿根本搭理陈真满口求饶,提溜着耳朵就把孩子往门外拽,边拽嘴上还边骂:“个小崽子,天天懒床,不懂用功,还要夫子天天叫你起床。”   “如今你越发长进了,夫子我的云板都叫不醒你了是不?人家是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你个龟儿子倒好,日上三竿还不起,光阴于你如草纸……”   炎颜正在门前买包子,就听见了后头那句“光阴于你如草纸……”   她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这谁家老爷子,训孩子词儿用的还挺富有创意。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翘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儿,揪着陈真的耳朵自陈家包子铺后院里出来。   见了门前有人老头也不顾,照旧揪着陈真的耳朵,好像根本没看见陈真他亲妈就站在铺子门前,拧着陈真的耳朵就往对面私塾去了。   瞅着老头儿那架势……炎颜光看着都替陈真疼得慌。   看着一老一小进了街对面的草庐,炎颜忍不住问陈真他娘:“这就是那位成天醉的不省人事,任由陈真翘课去听书的夫子?”   陈家娘子把包好的热气腾腾的包子递到炎颜面前,笑吟吟地对她比划手势。   陈家娘子一只手指着对面,另一只手竖起根大拇指。   她手势比划简单利落,炎颜一看就明白了。   陈家娘子说:这夫子是个好夫子。   炎颜笑了笑,没说啥。   山海世界的夫子就跟申华封建年代的夫子有点像,尊卑划分亦为天、地、君、亲、师。   师者为大。   夫子打学生,在地球那叫体罚,在这个世界是家常便饭,比老子打儿子还打的勤。   炎颜没甚在意,拿了包子又跟陈家娘子寒暄两句,边吃边沿着长街往前走。   她途径草庐时,忽而听见自敞开的草庐门里传出陈真着急辩解的声音:“夫子的云板叫不醒学生了,学生今日清晨是被一阵琴音唤醒的。” 第848章 弦机   “夫子的云板叫不醒学生了,学生是被一阵琴音唤醒的。”   陈真的声音自草庐院中传出来,最后的那句“琴音”硬生拽住了炎颜的脚步。   炎颜原本已经走了过去,又了折回来。   她静立在草庐敞开的院门前往里听。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夫子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很安静。   沉默了稍刻,还是陈真先开口的:“学生清晨时做梦时常无法自己转醒,以往都是夫子以云板唤学生起床……”   “废话!”夫子粗暴打断陈真的话:“还不是因你备懒!夫子我要不敲云板,你得睡到明日晌午去!”   老头儿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夫子——”陈真抬高了些声量道:“夫子可还记得,学生曾与夫子说过学生做的那个梦,就那个……”   “行了行了行了!”   夫子不耐烦地摆手:“什么梦不梦的,谁晚上睡觉不做梦啊?别说做梦了,你师娘晚上还踢被子,说梦话,撒癔症呢!早晨不照样天不亮就爬起来拾掇饭菜。”   “甭给我找那些有的没的借口,打明日起,早晨五更我就敲云板把你小子拎起来!”   “夫子!您的云板已经没办法把学生从那个梦中叫醒了,我在梦里听见了夫子的云板声,可是我醒不来!”   孩子的语气明显很着急,还有深深的无助。   炎颜悄悄探身自敞开的院门看进去,就见陈真急的一张白皙小脸儿涨地通红。   可是陈真对面的夫子却显然没把孩子的话当回事。   把耷拉着眼角的三角眼一瞪,夫子斥:“醒不来?醒不来你今日早晨咋起来的?还不是夫子我把你叫起来的!你小子,越来越懒不说借口还越来越多,我看你是三天不打要上房揭瓦了……”   陈真却仍在努力辩解:“学生刚才说了,学生不是被夫子的云板叫醒的,学生是被琴声叫醒的!”   陈真说话时的语气一本正经,眼巴巴地望着面前凶巴巴的夫子。   夫子瞪着发黄浑浊的眼珠盯住陈真,就好像完全看不见孩子眼中的急切和恳求。   暴跳起来,夫子高声呵斥:“你个不学无术的毛小子,你还听见了琴音,你莫不是开了荤窍,想学那些纨绔子弟眠花宿柳,尽想那些丝竹糜音。”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竟然动此歪念,你竟忘了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你竟如此不思上进,看夫子我今日不打断你的腿……”   院子里随即传出一阵脚步杂踏,中间夹杂着陈真的哀求声和断断续续,却始终没机会说清楚的解释。   站在庐堂门前的炎颜实在听不下去了,抬腿跨进院子。   枯瘦的小老头儿精气神还挺足,挥舞着木棍子正往陈真屁股上招呼。   木棍子刚抡过去,眼前突然横过来条穿着束腿蝉锦灯笼裤的大长腿。   夫子一愣怔的功夫,一只云白的绣花鞋就踩在了棒子上。   炎颜顺势把陈真拉到自己身后,斜睨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小老头儿:“差不多就行了,就算孩子有十分的不对,你这当夫子就得占八分。”   夫子一瞪眼:“你谁啊你,本夫子教训学生你跑来插什么嘴,妇道人家少多管闲事,出去出去出去……”   夫子一把将棒子从炎颜脚底下抽出来,抡圆了就往她身上招呼,全没一点为人师表的端庄姿态,根本就是村野莽汉,粗鲁至极。   炎颜闪身躲开一击,利落地把老头儿甩过来的棒子抓在了手里。   老头扯了半天扯不动,气地跟炎颜吹胡子瞪眼。   炎颜不理老头儿,继续怼:“你成天烂醉如泥,这孩子能把《礼记》背得烂熟已经很不容易,你还好意思打他呢,罚他之前你该自罚一顿板子才公平合理!”   老头儿翘着山羊胡子就要跟炎颜掰扯,炎颜秀目一瞪,不耐烦道:“我懒得陪你无理取闹,刚才这孩子说他梦里听见琴音,他的确被琴音唤醒的,唤醒他的那张琴,就是我的!”   乍闻这话,夫子猛地撩开起眼,一双泛黄的眼珠子死死盯住炎颜的眼。   夫子薄薄的嘴唇呡着,唇角下垂,拉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脸色看上去比刚才更阴沉了些。   炎颜心下暗惊。   她从这枯瘦老头的眼底深处看见了杀意。   炎颜想不通,为何她说琴音能唤醒陈真,这夫子竟然会对她起杀心。   可是这夫子敲云板不也同样是为了叫醒陈真?   她的琴把人叫醒,跟夫子行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炎颜多敏锐的心思,一看老头儿这反应就知道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可是刚才话已经出口,夫子已经知道她跟陈真梦里琴音有关,她就算此刻收口也已经来不及。   望着夫子紧紧盯住自己的目光,炎颜压抑住内心的惊诧,神色如常道:“本姑娘来此就是为与这孩子作证。陈真没骗你,他确实是被琴声唤醒的。唤醒他那把琴就是本姑娘的!”   没想到炎颜会这么说,就连旁边的陈真也瞪大了眼看向她。   夫子背着手,上下打量炎颜,呵然冷笑:“姑娘说,我这学生是被你的琴唤醒的,可有凭据?”   炎颜淡笑,手轻轻抚了下胳膊上的臂环,掌中银光一晃,在她的面前便凭空出现一张曲线流畅的伏羲七弦琴。   只不过琴音的材质并非寻常琴的檀或老桐。   炎颜面前的这张琴,连弦带身全由亮银制成,器型古朴醇厚,浑然一体。   在琴的面板上,赫然嵌刻一条青鳞喷张的独角大蛇,碧瞳森森,长信如血。   夫子的目光落在悬在炎颜面前的七弦琴上,背着手,半晌无语。   陈真也诧异地看着炎颜幻出的古琴。   庭院中再次复归寂静。   片刻,夫子将目光转向盯着琴,表情呆愣的陈真脸上,皱着花白的眉,沉着声问:“真儿,这张琴,可是唤醒你魇症的琴?”   陈真被问得愣住。   他看看师父,又看看炎颜,再看看面前这张漂亮的不像话的琴…… 第849章 香不香,呡一口   陈真的确不知眼前该如何应对。   在梦里他的确听见了弦音铮鸣。   可他却并没见到琴,甚至连琴音自哪个方向传来都没弄清楚,当然更没看见抚琴的人。   但是通过这两日的相处,陈真知道炎颜是个性情直爽的姐姐。   他猜这个姐姐之所以会进来帮他说话,十有八九是看见夫子要打他,来帮忙劝解的。   所以,这会儿陈真也分不清炎颜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有点为难。   姐姐是为了他不挨打,特地进来为他解围。   如果他实话实话,自己只听见声,没看见琴,以夫子的脾气,定要连这位姐姐一并为难。   可是如果他承认了就是被这姐姐的琴音唤醒的,他又当真没看见。   他便是对师父说了慌,是欺师之罪……   陈真左右为难,眉头越拧越紧。   恰在此时,自门外的街上传来一串清脆的小鼓声:   “咚咚……梆……打渔的(那个)上网的,东游的(那个)西逛的,常年四处流浪的,我劝各位别乱走,因为老汉来卖酒,香不香,呡一口,富贵生死抛脑后,人生一醉解千愁喽……”   听见这声洪亮富有节奏感的吆喝声,陈真皱在一起的小脸立马就放松下来。   他也不急着回夫子的话了,反而好整以暇看着夫子。   陈真的反应太过明显,把炎颜都给搞懵了。   刚才这孩子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愁楚样儿,这会儿突然就不拿夫子的问话当回事儿了。   炎颜也好奇随着陈真的目光看向夫子……   然后她就看见刚才还瞪着他俩凶巴巴的夫子,这会儿抓耳挠腮,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夫子那对眼珠子早不看她跟陈真了,滴溜乱转,还时不时往院墙外头瞟……   隔着院墙,街上那洪亮富有节奏感的买酒吆喝声,也距离这边越来越近。   炎颜突然想起来了,这夫子经常醉的不省人事,再看眼前夫子这幅双目发直的表情……立马她就明白咋回事儿了。   敢情这是给买酒的勾起馋虫了。   炎颜悄悄地呡了下嘴唇,看向旁边的陈真。   果然见陈真正对她挤眉弄眼。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不吭声跟陈真一起乖乖站着。   耳听得买酒郎君的吆喝声越来越近,老头儿实在憋不住了,扭头瞪住陈真和炎颜:“本夫子去出个恭,你俩哪儿也不许去,都给我在这儿好生站着,等我回来再继续问话!”   说完,不待炎颜和陈真说话,老头儿已经一个箭步冲向庐门,眨眼就不见了。   “炎姐姐,里面请坐吧。”   听见陈真唤自己,炎颜把目光自草庐门前收回来,再看孩子已经站在了学堂的门前。   炎颜笑嗔:“你也不等等。你夫子刚出去打酒可还没醉呢,等会儿回来看你不在院子里又要揍你,好歹等他醉了你再溜也保险些。”   陈真笑道:“放心吧,夫子今日不会回来了。夫子嗜酒如命,可是酒量却实在不成,一沾就倒,这会儿怕已经醉在门前了。”   炎颜笑了:“都这把岁数了酒量还没练出来,怕你夫子的酒量不行也是天生的。”   说笑间,炎颜抬头,就看见学堂前的房檐下,悬着块生铁打的云板。   云板像有些年头了,上头已生了斑斑锈痕,旁边用麻绳吊着个细长柄的小铁锤儿。   想来夫子每日便是用这个云板唤醒被噩梦魇住的陈真……   她正在望着云板出神,陈真已经自学堂里出来。   他今日因是被夫子拎着耳朵提来的,并没带书箱,手里却拿了卷课本出来。   陈真走到炎颜面前的时候,炎颜正收回目光,低头就见他手上拿了卷《大学》。   炎颜牵唇:“那本《礼记》读完了?”   陈真:“其实这几本开蒙的课业夫子早都教过。”   炎颜有些意外。   那老夫子表面挺不着调,传道受业倒也不算含糊。   随后听陈真又补充道:“虽然夫子经常喝多,可是他清醒的时候课业却授的极好,那些奥义繁复的文章,夫子都能讲得浅显易懂,还十分有趣。”   “夫子其实有满腹的好学问,从前也是达官贵胄府中座上宾,只可惜太贪杯,落得晚景凄凉。”   说至最后,陈真垂下长长的眉睫落在手中半旧的书卷上,慢慢地说了句:“那《礼记》本背得久了,换一本书背,新鲜些。”   看出陈真说到最后情绪有些低落,炎颜低问:“是不是跟噩梦有关?”   陈真点了下头:“嗯。”   看着孩子抑郁的模样,炎颜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走,听书去。”   陈真抬起头:“都这个时辰了,书场怕也快散了。”   炎颜笑道:“反正那个故事前头的都听过了,咱们这会儿过去岂不正好,没准儿正好能赶上听结局呢。”   陈真觉得炎颜说的有道理,把书往怀里一塞,两人同往院外走。   脚刚跨出门槛,冷不防一个大活人横在门前,炎颜根本没留神,差点踩到人身上去。幸亏她反应快及时收住了脚。   再低头看,就见夫子怀里抱着个红漆大葫芦,趴在门前睡得正香,口水从嘴角淌出来,顺着葫芦流到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   跟陈真对视一眼,俩人同时悄没声笑起来。   陈真把一根手指竖起来放在唇上,给炎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领着她自夫子身边绕过去,向热闹的大街上走去。   两人走出一段,炎颜忍不住回头看仍趴在草庐门前熟睡的夫子,皱眉:“要不咱俩还是把你夫子抬回去睡吧,别回头他再给人踩着。”   陈真笑道:“不用,这个时辰我师娘就快买菜回来了,师娘会把师父弄回去的,咱俩要是这会儿把他弄醒了,就得听他说醉话听到天黑去。”   炎颜听得直咂舌。   那还是算了,她可不想听醉鬼絮叨一整天,得疯。   陈真笑得有点坏:“夫子每次喝多,就只有师娘整治得了他。”   孩子边说边往前走,他并没回头看酒醉当街的夫子,好像一点都不但心。   回头看的炎颜,不过片刻,果然见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老妇走到草庐前停下,嘴里骂骂咧咧几句,然后却俯下身,连拖带拽地把夫子弄回草庐里去了。   炎颜收回视线,再看身边从容带笑的孩子。   她突然觉得这处处透着诡异的小镇,偶见这一隅烟火气息,还挺温馨。 第850章 众人皆醉你独醒   “你常做那个梦吗?”   两人沿着长街走向茶肆的方向,炎颜问身边的陈真。   陈真点头:“嗯。只要凌晨时候睡着都会做相同的梦。”   炎颜皱了下眉,有点同情地看向身边安静行走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噩梦缠身的缘故,炎颜能感觉到陈真比跟他同龄的男孩子明显要稳重些。   “所以,你宁愿天不亮就出去帮你娘送点心,也不愿意睡觉,就是因为噩梦吧。”   “嗯”陈真点头应了一声。   沉默了会儿,炎颜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   陈真想了想,轻轻摇头:“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不清了,现在是经常做这个梦。”   说完,陈真抬起头,说了句:“茶肆到了,书还没讲完。”   炎颜压下心头的疑惑没有再问,同陈真一同向茶肆里走。   “师父!”   茶肆旁边传来熟悉的一声唤。   炎颜扭头就见博承贤从茶肆旁边的巷子里走出来。   “你怎在这里?”炎颜问。   她清晨出来的时候途径博承贤的房门前,原本打算唤他同来,可是察觉到他房间周围有平和的灵炁波动,便知他还在修炼,便没打扰他,自己出来了。   没想到博承贤竟会猜到她今日来茶肆,还提前来这里候着。   右长清这徒弟果然是个聪慧又心细的孩子。   博承贤恭敬行礼:“徒弟清晨修炼完,上隔壁去寻师父不见,想师父今日可能还会来听书,便来这里等候。”   炎颜点头:“既然你来了,就在门前继续等吧。”   博承贤一愣。   人不是已经等来了,为啥还让他接着等呢?   他刚才分明见炎颜和陈真是打算进去听书的,怎么轮到他就成了在门口接着等了?   是不是他早晨修炼耽误了跟宗主出门的时辰,宗主她不高兴了?   所以这是故意惩戒他?   博承贤有点委屈,可是他不敢问。   炎颜也不解释,带着陈真径自向茶肆里走。   博承贤无辜又没别的办法,只得乖乖立在茶肆门前,耷拉着脑袋很沮丧。   眼看两人就要走进茶肆里了,博承贤突然听见炎颜的传音:“你在外面守着,等会儿说书先生出来,跟上他。”   博承贤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   原来宗主把他留在外面,是另有安排的。   宗主并没恼他。   博承贤立马又恢复了精神,赶紧应声:“徒弟领命,请宗主放心!”   说话的时候身子站的笔直,神采奕奕地开始密切关注茶肆里头的说书先生。   茶肆里仍旧如平日一样座无虚席,茶客盈门。   尽管人多,整个书场却很安静,所有茶客都听得聚精会神,无一闲谈。   连店伙计和掌柜的尽皆被说书先生的故事吸引,炎颜和陈真走进茶肆的时候,竟然没人过来招呼他俩。   俩人倒也不在意,见一楼座满了,轻车熟路往楼上去。   二楼仍旧人不多,等他俩上得楼来,炎颜赫然发现,邢玉堂今日凑巧也在这里听书。   他同桌仍坐着那只杠精。   只是少了那位叫曲离的先生。   炎颜上回坐过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了,炎颜便带着陈真向靠里面的一张空茶桌走过去。   经过邢玉堂身侧时,邢玉堂侧首向炎颜看过来。   两人皆微微颔首,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而与邢玉堂同桌的杠精,此刻正聚精会神听故事,好像完全沉溺在了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根本就不知道炎颜和陈真的到来。   看着杠精以及其他人不正常的呆滞表情,炎颜皱了下眉。   这一刻,仿佛整个偌大的茶肆中,神智清醒的人只剩她,陈真和邢玉堂。   呃,还有留下声音朗朗的说书先生。   炎颜和陈真在与邢玉堂相隔了两张茶桌的一张空桌前坐下来。   没人过来招呼他俩点茶水果品,两人就只得干巴巴地听书。   今日讲的仍旧是上回炎颜来时听过的那个疏神,忽神,和混沌大神的故事。   故事正讲到“疏神”和“忽神”将与彼此不得相见的痛苦,述说与居住在中央天宫的混沌大神。   炎颜坐在桌前,她并没有听故事内容,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楼下的说书先生。   因为她昨晚也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在她的梦里,说书先生变成了威廉。   此时,她再看说书先生,情绪就有点特殊,炎颜总想看这先生的正脸。   大概昨晚的梦多少给她留下些心理阴影。   可是此刻是现实世界,任凭炎颜如何盯着人家看,说书先生还是上回见过的,穿着浆洗发白的旧色青布长衫的先生。   盯着说书先生的脸看了会儿,炎颜又将目光转向其他人。   她黛眉微颦。   这些人全都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就好像整个神识已经被吸进了故事里,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   这场景实在有些诡异。   炎颜双目半阖,悄悄放出神识。   茶肆里的气息悠然安详,不见半分灵炁波动的迹象,更没有妖媚阴邪之气。   说书的先生只是在说书,也没释放任何法术。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疏神和忽神到底送了什么礼给混沌大神。”   炎颜正看说书先生呢,旁边安静听故事的陈真突然冒出一句。   炎颜看向陈真。   发现孩子的眼睛也正看着说书的先生,只是那眼神里充满切切期待。   几乎天天都来听书,却从来都没听到过结局,这样的体验对任何人都是一种煎熬吧。   小孩子的好奇心本就远胜于成人,尤其还是像陈真这样,神智一直都清醒的孩子。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炎颜突然感觉灵台中好像被这个念头瞬间照得雪亮。   清醒,会为迟迟等不到故事的结局而痛苦。   就比如陈真。   反之……   她猛地抬起头,将目光扫向此刻书场中的其他人……   沉沦,沉溺在永远都不会讲完的故事里浑浑噩噩,所有的感官知觉完全被故事主宰,就会觉得每天听的都是新故事。   新故事听不完很正常,今日听不完还有明日,明日复明日。   这样,即便永远听不到故事的结局也不会痛苦,反而能乐在其中。   清醒等于痛苦。   浑噩等于快乐。   这就是这个书场此刻的众生状态。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是智者,而此刻的书场,抛开她跟邢玉堂两个外来之人,独醒的只有陈真。   炎颜突然觉得,或许陈真跟这个永远都讲不完的故事有什么联系…… 第851章 神秘的说书匠   所以,陈真跟这个故事,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炎颜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她揭晓了这个故事的结局,会怎样?   这个念头在炎颜脑海中一生成,她的眼睛里立刻释放出充满期待的兴奋光芒。   她侧头看向陈真,笑吟吟问:“陈真,你想不想听这个故事的结局?”   炎颜自己没感觉,她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活像诱拐小朋友的狼外婆。   陈真立刻转过脸看向她,几乎毫不迟疑就猛点头:“想听!”   炎颜正准备将故事的结局告诉陈真,楼下突然传上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俩人同时向楼下看去,就见一辆车轿不知怎的惊了马匹,马儿拖着车轿居然径自冲进了茶肆里来。   门口被撞翻了好几张条凳和茶桌,被撞伤的茶客的呻|吟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   原本安静的书场,立刻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搅成一锅沸粥,听书的茶客也全都出去挤着瞧热闹。   书,自是讲不下去了。   看着眼前闹哄哄的场景,炎颜跟陈真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同是一副:就知道会这样。   陈真虽然是小孩子,可他对门口的热闹一点不感兴趣,扭头只盯着炎颜,两眼烁烁放光:“姐姐,你刚才问我想不想知道故事的结局,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你知道吗?”   炎颜正欲开口,动作却突然顿住。   她发鬓中佩戴的,一直安安静静的空间匙突然轻微震颤了一下。   炎颜下意识往四下里看了一眼,然后她的目光又死死盯住面前的陈真。   陈真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在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炎颜甚至看见了那满满的期待,还有她自己的倒映……   可是,炎颜却没再继续俩人刚才的话题。   炎颜看着陈真,然后抬起手,在陈真的面前轻轻晃了几下。   她的手指距离陈真的眼睛只有不到半根手指的距离,可是她晃动的时候,陈真的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孩子真实脸孔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炎颜悚然站起。   面前的陈真是真实的,活的,可是他整个人却一动不动。   陈真被定格在了刚才他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   炎颜猛地转回身,扭头看向周遭……   整个茶肆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因为受惊马匹引起的骚动,喧嚣叫嚷的茶客,全部都被定格在了已经过往的某个瞬间。   这一刻,时间和空间同时被按下了暂停键,仍在继续的,只剩下炎颜。   这种感觉惊悚又充满诡异。   “小姑娘,讲故事容易,可是故事讲完的后果却不是谁都能承担的了的。”   洪亮的声音自楼下传来,炎颜猛地低头,就见说书的先生正向她这边看过来。   炎颜与说书先生对视,发现对方生着一双十分炯亮的瞳仁。   先生约莫四十开外的模样,双鬓和胡子有些微斑白,但面庞红润气色上佳,并不似大多数说书人仅凭薪资微薄勉强度日的落魄窘态。   显然,眼前这位先生并非普通的说书先生。   炎颜站起身,隔着栏杆,对楼下的先生拱手一礼:“先生既然能洞悉我的行止,想必对这小镇的异状有所察觉。刚才先生说故事结局轻易不可说,炎不明所以,还望先生指教,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说书先生拿起桌上的盖碗轻轻掀开杯盖。   里面的水也跟周围的人一样清澈光鲜却静止不动,就连浮在盖碗上的缕缕热气儿都静静地悬在茶碗的上方。   可那原本静止不动的茶水,在接触到说书先生嘴唇的瞬间立刻开始正常流动,冒着热气被他呷入口中。   身为金丹修士,炎颜将这一微末细节看得仔细分明。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就让炎颜明白了。   此刻时空的停驻,操控者正是这位说书的先生。   她静静地看着说书先生喝茶,不再说话。   说书先生喝完了茶,将盖碗轻轻放回茶碟里,才慢慢地抬起头再次看向炎颜:“此地之事不与姑娘相干,姑娘不应有所作为,当速速离去。”   说话的时候,说书先生已经站起身,如上回一样将桌上几样说书的器物,一一收进随身的夏布袋子里,将袋子随意往臂上一挎,随即便向门外走去。   “先生!”   见人要走,炎颜有些急,唤了一声,纵身自二楼飞跃而下。   可是说书先生的身形比她更快,不见他周身有灵炁波动,人就已经出了茶肆的门。   周围始终寂静无声,说书先生那一袭素色长衫无风轻摆,轻松洒然。   绕开定格在门前的口目怒张的马匹,周围神色各异的人群,眨眼就消失在了门前。   描述嫌长,炎颜追出来时也不过数息。   等到她站在当街环顾往来,早已不见了说书先生的踪影。   而就当炎颜在当街站定的时候,周围被住的时空像是瞬间解冻,顷刻恢复平日的模样。   行人往来熙熙攘攘,茶肆门前马匹嘶鸣间伴有掌柜的和伙计与车主的争执一齐灌进炎颜的耳朵里。   炎颜发间的空间匙在那一瞬再次发出一阵颤动。   炎颜心里清楚,那人已经离开了。   “师父!”   背后传来博承贤仓促的唤声。   追至炎颜身侧,博承贤见炎颜神态严肃,搓着手有些无辜:“师父,刚才徒弟谨遵师父之命,寸步未离守在茶肆门前丝毫不敢松懈,就等那说书先生出来。可是……”   “可是”后头的话博承贤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主要是他自己也不清楚咋回事,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里头的书场早就散了,说书先生也没了踪影。   就连炎颜都已经站在了当街上。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博承贤就像失忆了一样,他完全没一点印象。   见博承贤言辞间充满自责,炎颜安抚:“此事不与你相干,这位先生非一般人物。”   见炎颜没责备,博承贤更内疚,道:“徒弟今日便去查访,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这位说书先生的住处。他每日都来这茶肆里说书,料想应就住在这镇子上。” 第852章 公子有请   炎颜点了下头,博承贤便闪身进了旁边的巷子。   才转身,她就见陈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茶肆的门前,静静地看着她。   见炎颜看过来,陈真黑亮的眼睛充满期待:“姐姐,你当真知道先生讲的这个故事的结局吗?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望着陈真纯净如黑琉璃一样的眼睛里充满期待……这个故事的结局她的确知道。   可是炎颜想起刚才说书先生定住时空时的话。   沉默片刻,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陈真拧起小眉头:“姐姐是不愿意告诉我结局,还是不知道?”   炎颜轻叹,问:“你既然想知道结局,为何不自己去问说书的那位先生,让他讲给你听。”   陈真却摇头:“我不是不想去问,可是我不知道先生住哪儿。”   炎颜皱眉:“你是浑敦镇的人,先生每日来茶肆说书,你竟也不知这位先生的居处?”   陈真撅起嘴:“不知道,我也打听过,可是整个镇上都没人知道这位先生到底住在哪里。”   炎颜心头一凌。   看来这位神秘的说书先生确实跟这个奇怪的镇子有关。   不过炎颜心里虽然惊异,面上却仍神色淡然,对陈真笑道:“既然这位先生讲了这个故事,他一定会讲完的,故事不是我讲的,我告诉你结局也没意思。既然你昨晚没睡好,不如这会儿回去好好歇息,我也该回去啦。”   说完,炎颜转身要走,却听背后陈真再次问起:“姐姐,昨晚我在梦里听见的琴声,真的是你弹奏的吗?”   炎颜回头看向陈真,这次。她认真并肯定地点了下头:“是。”   陈真惊奇地瞪大眼,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炎颜:“真是姐姐弹琴啊!刚才夫子问起,我以为姐姐是为拦住夫子打我,才故意那般说的。”   炎颜微笑:“我没有对你夫子说谎,的确是我的琴唤醒了你。”   陈真星子一样干净的黑眼睛里露出兴奋的光芒,对着炎颜深深一礼:“谢谢姐姐救命大恩!”   炎颜轻轻摇头。   她知道,陈真虽然知道琴音出自她这里,却以为是她弹奏。   其实并不是。   不过这个事实炎颜没办法跟陈真解释清楚,她觉得也没必要。   但见陈真直起身,刚才带笑的小脸上又露出些愁楚:   “以前夫子的云板就能把我从噩梦中叫醒,可是现在那个梦好像越来越厉害了,昨晚如果没有姐姐弹奏的琴声,我怕再也无法醒来了。”   炎颜听出孩子的苦恼。   她不是这个镇上的人,陈真是担心她离开后没了琴音,他会永远深陷噩梦无法醒来。   炎颜俯下身,与陈真的眼睛平时,认真道:“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会把你纠缠你的噩梦彻底铲除掉。”   陈真再一次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再次期骥:“你是不是专程为捉拿妖怪而来的?”   炎颜用力点头,直起身,双手叉腰,呲出半边小虎牙,笑得明媚光鲜:“说的没错,姐姐我就是冲妖怪来的!”   陈真的眼睛更亮了:“那是不是也会把夜雾荒野的雾妖也一并除掉,往后,浑敦镇就再也不会有妖怪了。”   这次不等炎颜回答,陈真一双黑眼器眯起来,整张小脸都笑开:“不论能不能捉住妖怪,我先替整个浑敦镇的人谢谢姐姐。姐姐若真能捉住这大妖怪,需要我帮忙时尽管……”   “陈真!”   打街上传来的一声暴喝,突然打断了陈真的话。   炎颜和陈真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熙熙攘攘的街市上,夫子干枯瘦小的身形却显得格外惹眼。   老头儿背着手,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两条小短腿儿倒腾地飞快,笔直向炎颜和陈真这边赶来。   陈真吐了吐舌,与炎颜低声叹息:“没想到夫子今日酒醒的这样早,看来今天我是没好日子受用啦。”   害怕夫子为难炎颜,不等夫子走到近前,陈真就先迎过去,笑嘻嘻问候:“夫子您酒醒啦?夫子今日酒醒的好早……疼……能不能不每回都揪耳朵啊……嘶……夫子这还在大街上呢,您能不能不拧……疼啊……”   夫子仍旧扯着嗓门骂骂咧咧:“夫子我就打个盹儿的功夫,你小子就跑没人影了。个懒东西,回去罚礼记默抄五十遍!外加一百张大字,一百张小字,看你小子还偷跑不偷跑……”   “学生抄,学生抄还不行么……夫子您先松开手……这还在大街上呢……疼啊……”   陈真求饶声几乎响彻整条大街,被小老头拧着一路回去了。   炎颜站在茶肆门前,看着陈真和夫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浅笑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闲逛无趣,她便只身回了客栈。才上了二楼,就看见邢玉堂站在房门前。   炎颜抬头时,邢玉堂也正向她看过来。   炎颜黛眉微颦,跟对方轻轻颔首,就准备去推自己的房门。   “姑娘请留步。”   炎颜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向邢玉堂。   邢玉堂的目光有些深,向左右寂静的廊道看了看,又看向炎颜:“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话时,邢玉堂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炎颜这才发现,邢玉堂的房门敞开着。   对方这分明就在等着她呢。   二人都是修士,不讲世俗的男女大防,炎颜浅浅一牵唇角,大大方方迈步进了邢玉堂的房间。   邢玉堂跟在后面走了进去,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只是他一转身,就看见炎颜的身边多了只长耳银毫的蓝瞳大猫妖。   正是那晚他见过的,能吞掉囊囊的那只妖宠。   炎颜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吨巴毛茸茸的头顶,对着邢玉堂浅浅一笑:“少城主莫怕,我这小宠只是担心我的安全才现身守护,它轻易不伤人。”   邢玉堂皱眉看了眼跟在炎颜脚边的长耳大猫妖。   妖宠护主不稀罕,可这只东西到底是咋进来的?   啥时候进来的?   就很迷!   炎颜全当看不见邢玉堂惊异的表情,径自在茶座的客席坐下,笑问:“有什么事,此时无外人,少城主但说无妨。”   邢玉堂亲手替炎颜斟了茶,略微沉吟,问道:“玉堂冒昧,敢问姑娘盘桓此地,可是为了捉妖?” 第853章 这姑娘不像好人   温热的茶盏拿在手心里慢慢地转,炎颜并没喝,浅笑晏晏觑向邢玉堂:“既然少城主开诚布公问出来,我也与你说实话吧。”   邢玉堂目色顿时亮起来,再次亲手过来给炎颜添茶。   将茶盅轻轻放在桌上,炎颜脸上始终带笑,然后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邢玉堂提着壶的手一顿,朗眉拧起:“我是一番诚意,若姑娘也是为那妖物而来,我们或可合作。”   炎颜的手轻轻抚上脚边吨巴毛茸茸的头顶,脸上的晏晏浅笑微深:“我说的,也是一番诚心。”   随后,炎颜看向邢玉堂的颜色略正了正,却仍旧带笑:“还有一事需叫少城主早些知晓。这东西我势在必得,倘若争夺时遇上少城主,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炎颜不再停留,转身向门外走。   猛地拉开门,守再外头的人躲避不及,差点跟炎颜撞个满怀。   炎颜利落地把身子一侧,呡了呡唇,一脸嫌弃:“堂堂修士,还用蹲在人家门外偷听,你那神识之力是拿来下饭的?”   杠精狼狈地站直了身子,脖子一梗:“谁,谁偷听,我本来就是要进去的,谁叫你突然拉开门,分明是你这人粗野无礼!”   炎颜“哦”了一声,并没理会杠精狡辩,径自越过他身侧向往外走。   杠精也没再搭理炎颜,迈腿往屋里去。   同吨巴错身而过的时候,吨巴貌似自然摇摆的大尾巴轻飘飘往杠精背上一扫。   杠精整个人猛地往屋里栽进去,头狠狠撞在正对门的一张方桌上,整张方桌顷刻撞了个稀碎。   杠精满脸是血,坐在一堆碎木头里,怒目瞪向已经走到门边的炎颜。   炎颜听见动静也转回身。   看见这一幕,她眼中先露出诧色,随即笑开;“向先生这是怎么了?不是正经场合,给少城主行个礼用不着这么隆重吧,瞅这脸撞的,你那护体灵炁怕不是也一并跟你那神识入了五谷轮回堂,克化的倒是挺干净。”   炎颜这话一出,就连一向冷峻不苟言笑的邢玉堂都忍不住以拳抵唇,不着痕迹掩去低笑。   这姑娘生得好一副伶牙俐齿。   杠精自满地碎木头里爬起来,掸去身上的木屑灰尘,回头恶狠狠瞪了炎颜一眼,却没再与炎颜抬杠。   见她跨步走出去,向先生收敛起脸上的情绪,走去门边关上房门,顺带取出一片防御甲以灵炁引动,把整个房间罩进结界里。   自从上次在夜雾荒野中了雾妖的噬颅草和噬心蛆之后,他就感觉体内原本的灵炁像被抽干了,尽管身体表面的伤势已经痊愈,可是修为却损伤的厉害。   他现在几乎只能勉强调运灵炁,顶多就剩炼炁后期的修为。   刚才之所以趴在门板上听,实是因为屋里的邢玉堂和炎颜一个元婴境,一个金丹境,两人身体自然散逸出来的护体灵炁都能轻易避开他的窥探。   练气境唉,跟这俩人修为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他那就是个渣。   他刚才不愿多言,也是不想被炎颜窥到他修为的折损。   等向先生关好门,撑开结界再转身时,邢玉堂已坐在床边小几旁,正喝茶。   向先生走过去,在茶桌对面坐下,轻轻执起提梁壶为邢玉堂添茶,声音低低地道:“刚才少城主与那姑娘谈,想必没有谈成。”   邢玉堂没说话,端起盏轻轻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   向先生悄悄抬眸察言观色,轻轻一笑:“少城主是豁达明朗之人,惯不会用心揣度旁人。少城主大约觉得这姑娘帮忙找到了曲先生,那晚还帮着赶走了囊囊妖,便觉这女子仗义。”   邢玉堂轻轻放下茶盏,刚才向先生给他添的茶却一口都没喝。   他抬眼看着向先生,问:“先生想说什么?”   向先生放下杯,阴阴地一笑:“既然这女子不识抬举不肯合作,而少城主又欲取那只妖,不如先干掉她,即可少一个竞争敌手。”   邢玉堂微微皱眉,正欲开口。   向先生却不给他机会,紧接着力劝:“丈夫行事当果敢坚决,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少城主以为这女子是好人么?我观察她行事诡谲狡诈,身边带的那只妖宠亦看不出是何种妖兽,人和妖都透着一股子邪性,可不像好东西。”   “少城主如今已跟她说破,她若也为这妖而来,说不定对少城主也已起杀心,少城主当先下手除之后安……”   隔壁   炎颜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趴在地中央打瞌睡的吨巴长长的耳朵抖了抖,懒洋洋直起身,耳朵转向邢玉堂房间的方向,抬起爪子舔了舔。   炎颜这会儿正坐在沧华的龛台上。   她对面是沧华,侧边立着烈山鼎。   在两人一鼎的正前方,虚空悬浮着一张周身泛着粼粼银光的古琴。   沧华问:“在梦里你可曾用神识召唤过摩诃洛伽?”   炎颜点头:“是召唤过,可梦中我只顾与对方争斗,召唤摩诃洛伽幻化的全是兵器,并没让它幻成琴。”   昨晚梦里那样的情形,面对威廉她恨不得跟对方拼命,哪有心情抚琴!   沧华继续问:“所以,昨夜你被梦魇住,是摩诃洛伽自己幻琴并调弦,将你自梦里唤醒?”   炎颜点头:“是,它不光唤醒了我的梦魇,陈真那孩子的噩梦也是它唤醒的。”   提起这事儿,炎颜的脸上就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   喝了口茶,她继续道:“昨天晚上是我先做的梦。梦中我与威廉打的正酣,我当时情况不好,情绪几乎失控,不晓得你这里有没有感知,就是那时突然就听见凭空一声琴音。”   “琴声初始不成调,但杀伐果决,声色凌厉,我当时只听了一声就好像被琴声穿透了神识,很快就醒了过来。”   炎颜说话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熠熠生辉:“但其实当时我醒来时,只对梦中的琴声记忆犹新,却并不清楚是谁弹琴,那时我也没看见摩诃洛伽。”   梦里那声琴音给炎颜的印象特别深,音域开阔铿锵,听之有叩击心门的惶惶之感。   虽然声调简单却是大气象,绝对是上乘的曲风。   炎颜对那支短而简的琴曲喜欢极了。<99.。.99. 第854章 罪神之躯   “你连看都没看见,又是如何得知就是摩诃洛伽发出的声音?”   烈山鼎听得一头雾水,觉得炎颜说的这事儿有点玄。   炎颜:“我是在陈真的梦里看见的。”   烈山鼎身上的青铜兽眼瞪地大大的:“你进陈真的梦里去了?”   炎颜摇头解释:“我醒来没多久,摩诃洛伽就再次自己幻化成了古琴。”   她说完,看向虚空悬浮的银琴:“那,就是它现在这个样子。然后我就看见琴上那七弦无人拨弄自颤发声,弹奏的曲子就与我梦中听见的琴曲一模一样。”   “可是我当时已经醒来,不知道摩诃洛伽因何又自化为琴,并演奏那首曲子。我只以为是它想为我解惑,告诉我梦中曲是它弹奏。”   “直到清晨我去陈家点心铺买包子,无意中听见陈真说他做噩梦被一阵琴音唤醒,我才知,原来摩诃洛伽第二次幻成琴鸣奏,是为了唤醒陈真……”   “这不可能!”   炎颜话还没说完呢,烈山鼎突然嚷了一嗓子,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炎颜看向它,表情有点莫名其妙。   老鼎突然这么激动干啥。   摩诃洛伽自被沧华炼为灵兵之后能幻化万物,幻成琴有啥好稀奇的。   烈山鼎却摇晃着鼎身,连声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摩诃洛伽被锻炼成灵兵才几天啊?绝对不可能出现自主行为,像你说的这种,有自主意识行事,这是灵兵即将修出器灵的典型表现。”   然后烈山鼎瞪着悬浮在当前的摩诃洛伽:“你这灵兵就算是沧帝君亲手炼制,可它到底成器的时日太短,再厉害的神器,也绝对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生出器灵,绝对不可能!”   老鼎遥想起自己当年。   它可是由古神烛阴以混元铁亲手锻造炼化,被烈山大神常年带在身边,拥有尊贵的出身,无上珍稀的材质,有天地滋养,又受了神祇的荫泽,就这还耗了几千年才修出器灵。   炎颜的这只臂环,它就算再是灵兵,也不可能短短数月就长出器灵来。   它不信!   听完烈山鼎这话,炎颜显然也很意外。   她将目光转向沧华,丝毫不掩饰眼睛里兴奋的光芒:“这是真的?是不是我的摩诃洛伽快要生出器灵了?”   沧华却轻轻点了下头;“如果确实是它的自主幻形并发声,那正如烈山鼎所言,这是灵器即将生出器灵的先兆。”   炎颜激动地差点挑起来,手一招就把摩诃洛唤过来宝贝地紧紧搂在怀里:“我可想死摩诃洛伽了,就盼着它早点幻成器灵呢。我还以为我等不到了呢,没想到它怎么争气,这么短时间就要生出器灵了!”   炎颜还记得鹰轨城时摩诃洛伽的模样,那个雪发白瞳,纤衣胜雪的少女,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可是却恩怨分明,杀伐果敢。   自第一眼见到摩诃洛伽,炎颜就喜欢它。   “叮咣叮咣!”   烈山鼎直跳脚:“不可能,这不可能。再有灵性的灵器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生出器灵,器物无孔无窍,比草木花树还不如,最是世间难成灵物的玩意儿!”   “摩诃洛伽炼炁成形满打满算还不够一年,怎么可能生出灵智,成妖还差不多……哎哟,炎丫头,你打我干啥!”   炎颜这会儿已将摩诃洛伽收回臂上,怒目瞪着烈山鼎:“谁叫你胡说,你说谁是妖,你才妖,你全家都是妖!”   烈山鼎也吹胡子瞪眼:“小炎颜你还别不信,你才见识过多少世面,你当灵器没有妖化的?染了邪气儿妖化的灵炁多了去了,我老鼎说这话可不是没根据,不信你问帝君。”   说完,烈山鼎扫了眼炎颜壁上的摩诃洛伽,冷哼:“就你这灵兵,成器前本就是个受天罚的玩意儿,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自己幻形,不见得是啥好事儿,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灵炁生出器灵不容易,它一旦成了就是千古珍宝。可若要是被邪祟沾染形成妖灵,到时候还得抽炁灭灵,搞不好还得回炉重塑。哼,小炎颜,你高兴的太早啦!”   炎颜一听就变了脸色,急切看向沧华。   刚才他二人争执,沧华一直没开口,这会儿见炎颜看过来,沧华略微点了下头:“嗯,烈山鼎说的确有此事。”   炎颜一听脸就白了。   手覆在壁上的银蛇臂环,炎颜问出口的话声调都变了:“沧华你也觉得摩诃洛伽是染了邪灵么?”   她可不想把摩诃洛伽回炉重炼。   摩诃洛伽自成器以来,陪着她出生入死,早已情感深厚。且这小银蛇变化无穷,实在是她认为无疑匹敌的完美兵刃。   甚至炎颜打内心里,从来没真正把它当成是件兵器,她觉得这就是一位可以生死相随的伙伴。   要是把摩诃洛伽回炉重炼,她得心疼死。   沧华扫了眼炎颜覆在摩诃洛伽臂环上的那只手,目光移到她因为太紧张有些苍白的脸上,入鬓长眉微微一蹙。   “器物而已,你竟至心绪皆乱,你这样的心性,如何能掌控此间时空力量?”   炎颜一愣。   没想到沧华突然提到空间力量。   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沧华刚才特地在前面加了个“此间”,这让炎颜几乎同时想到了茶肆里说书的那位先生。   炎颜不说话了,一双眸子却格外明亮地盯着沧华。   场面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哼!”   可是很快,安静就被烈山鼎的一声冷哼打破。   这一次,烈山鼎连沧华都没留情面,一对青铜兽眼朝天翻白,冷嗤:“就是帝君,在摩诃洛伽这事上也未免太自信了些,灵兵生器灵,就用不到一年的光景,呵呵,别说是炎丫头,就算带在羲神身边,它也成不了!”   “帝君不是不清楚,神器生邪灵的事儿又不是没有,这东西成天与炎丫头傍身,我劝你等还是切莫大意才好!”   说完,烈山鼎再次向炎颜手臂上的蛇形环看去,语气幽幽地:“摩诃洛伽生前就是正在被天罚惩戒的少神,用这样罪神的躯壳炼成的灵炁,它保不准就出啥状况呢。” 第855章 残茶要老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炎颜也看出来了,烈山鼎并非危言耸听,它是一番好意提醒。   原本炎颜是不信摩诃洛伽会生出邪灵的,可是见烈山鼎说的这样笃定,她也开始有些不确定,只得眼巴巴望向沧华。   沧华手里捻着个茶盅,里头剩下半盅残茶。   炎颜向他看过去的时候,沧华敛着清冷如画的眉眼,连那寒鸦一般的长睫都没闪,完全看不出内里的情绪。   可是下一息,沧华突然手腕一抖,盏中茶汤就朝着烈山鼎泼了过去。   烈山鼎毫无防备,几颗茶水珠子砸在鼎身上,没有水花飞溅却发出一阵“叮叮铛铛”如金属撞击的脆声。   然后炎颜就看见烈山鼎庞大的鼎身,被沧华几颗茶水珠撞地原地打横猛地飞出,重重磕在星辰龛的边缘上发出“咣!”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摩擦出一团刺目的火花。   “咣噹!”烈山鼎撞上星辰龛,又重重摔在龛台上。   庞大的青铜身躯倾倒下来,炎颜感觉自己坐的龛台都有些轻微的震颤。   头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风起云涌,隐约有龙吟般的怒雷阵阵。   不远处专心炼丹的邓文明。   闺房里引线功绣的丝丝。   还有远些各司其事的狌狌们……   众生全都停了手里的活计。   就连那颗琅玕神木都晃了好几下大树冠,抖落几片琅玕叶。   整个须弥境的生灵们全都忐忑向沧华的星辰龛这边看过来。   炎颜惊讶地睁大眼。   有点不明白沧华为何突然发这大脾气。   烈山鼎摔在原地半晌爬不起来   全场,唯有沧华仍旧是那副古井无澜的神态。   长眸微睐,沧华淡淡瞥向摔在旁边的烈山鼎:“你若再敢吓她,本君现在就把你回炉重炼了。”   烈山鼎颤巍巍抖了抖鼎身,其实它原本能爬起来的,却缩在角落里硬是没敢动。   炎颜被沧华这句无端的斥责彻底弄懵了。   放下手中茶盏,沧华语声和缓对炎颜道:“不用怀疑,摩诃洛伽有如此反应,正是它即将生出器灵的象征。你好生供养,可助它早日开启灵智。”   炎颜扭头看了眼烈山鼎,又看向沧华:“可是,老鼎它刚才说……”   沧华清淡的眼风向装死的烈山鼎撇过去:“烈山鼎成器之前是块铁疙瘩,摩诃洛伽一出生便是灵兽巴蛇;”   “烈山鼎经经过古神烛阴锻造菜成器形,摩诃洛伽却一出生就在冥河岸边听圣主讲经论道,度化八千岁才修得人形,先被司音上神收为弟子,后被圣主册封八部随从之一,前后修炼二万六千余年。”   “已被证得神位的少神,即便肉身泯灭,即便被炼化成器,它的前生记忆也永恒不灭。其神识之力何其强悍,岂是一般的灵器可比?”   沧华说至此,看向烈山鼎的眼风里就生出些幽幽凉意:“烈山鼎,你之灵力如何与摩诃洛伽少神之魂力相比?”   被沧华质问,烈山鼎巨大的鼎身颤巍巍抖了两下:“神君训诫的是,破炉子再也不敢了。”   沧华目色悠冷:“你妒摩诃洛伽本君不管,再敢以你狭隘之心扰乱颜之心性,本君绝不轻饶!”   “是是是,破炉子知错了,破炉子再也不敢了。”   烈山鼎连身份都不敢承认,直接自称破炉子,这次显然是怕的狠了。   炎颜捂着嘴偷笑。   自把老鼎捡回来,她还是头回见烈山鼎这么怂。   不过沧华也确实够狠,随手甩出的茶水底子就差点要了烈山鼎的老命。   这武力值悬殊的简直没眼看啊!   见沧华没说别的,烈山鼎才悄悄爬起来,又慢吞吞地挪回来,可终究不敢靠近沧华,只瑟缩在炎颜的身边。   不过它虽然害怕,却改不了话多的毛病,见炎颜并没恼它,又忍不住低低地说了句:“诚然刚才帝君的解释,破炉子心服口服。可是,就这件事,破炉子仍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   这回炎颜和沧华异口同声。   烈山鼎身子一抖,吓了一跳,显然还没从刚才挨训的心理阴影中缓过劲儿来。   炎颜抚了抚它的一只鼎角,温和笑慰:“别紧张,沧华也是为你好。他是怕你越来越膨胀,影响了未来修行的心性。”   烈山鼎连连点头:“是是是,是破炉子没揣透帝君的一番良苦教诲。”   说完,烈山鼎换了端庄神态,一本正经看向沧华:“即便摩诃洛伽即将生出器灵,可是她原身是巴蛇,修成之后接替的也是司音上神的神位,怎可能自由来去人之梦境?这分明是炎丫头才有的空间技能。”   被烈山鼎一提炎颜才反应过来。   她之前都没往这上头想,光顾着纠结摩诃洛伽到底是器灵还是邪灵了。   到底还是烈山鼎见多识广,看待事情也比她敏锐的多。   这次连沧华也微微颔首:“嗯,这次倒是问到了关键。”   得了沧华的夸奖,烈山鼎总算松悄悄口气儿,却不敢像平日那般嘚瑟,仍一副谦卑恭顺的姿态老老实实端立着。   沧华道:“若单凭摩诃洛伽,的确不可能令琴音入梦。”   “它之所以能将琴音直接灌入梦境,是因炎颜与它订立契约的时候,将她自己的精血注入到了摩诃洛伽的身体里。”   炎颜吃惊:“我将精血赠予它,它就有空间之力了?”   炎颜觉得不可思议,孟雁也曾受了她的一滴血,可是那家伙好像一点空间之力都没。   沧华摇头:“这倒并非。这大蛇悟性极强,修炼过程中逐渐参透了你那一滴精血中蕴含的空间之力的法门玄机,日久有所体悟,这次事发它便引曲入梦了。”   说白了,摩诃洛伽之所以开启入人梦境的能力,还是沾了炎颜这个主人的光。但是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这大巴蛇聪明绝顶,悟性极高。   炎颜挠了挠头,一脸惭愧。   人家摩诃洛伽都变成兵器了,比她这个正经主人的领悟的还到位。   她这个正经拥有空间之力灵根的人,到现在都没找到随意进出人家梦境的门道呢。   这脸被打的有忒狠了。   炎颜开始怀疑自己这遭穿越,拿的到底是主角剧本,还是废柴配角的剧本。 第856章 弱将手下全是强兵   沧华自是瞧出了炎颜的心思,道:“你不必自惭,摩诃洛伽过往的那些刻苦磨砺你不曾经历,修为参悟不如它亦是常情。不过摩诃洛伽能引曲如梦,对你此行倒是有些助益。”   炎颜点了下头,却没吭声。   她性格要强,修炼一直提升缓慢她嘴上啥也不说,内心其实很介意也很惭愧。   虽然知道沧华说的有道理,毕竟摩诃洛伽前世为妖时已修炼数万年,那么多岁月的沉淀功夫不可能白费,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沧华看她一眼,温和安抚:“若你是其他属性的灵根,我或可帮你寻些修炼的捷径,可你的灵根与旁人不同,这事急不得。”   安抚完,沧华继续道:“不过摩诃洛伽自行参悟空间法门,对你倒是有实在好处。”   炎颜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欣慰,点头:“行吧,人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我是弱将手下全是强兵。”   见炎颜自己调侃,沧华知道她心中并没因此留下心结,放下心,继续叮嘱:“既然摩诃洛伽有意参悟空间玄理,你索性不用神识约束它,由它自己去行事,说不定你会有意外收获。”   炎颜点头,忍不住又问:“今日在茶肆,当时那情形你可知晓了?”   沧华颔首:“我知道。”   炎颜赶紧问:“那个说书的先生,他当时可让时空静止,他用的是不是空间力量?”   能把事物定格在某个时间点上,这种术法曾经沧华在给她传授空间力量的时候就曾说过。   时空静止,甚至时空回溯,这些都是典型的空间术法。而且炎颜记得这几种都属于空间术法中比较高端的。   因此,炎颜在亲眼经历了说书先生操控时空静止的当时,尽管满心震撼,可是更多的却是激动。   她在修为道路上一直出于独自摸索状态,倍感孤单。   没有功法参考书,没有师承授业,虽然沧华会给她修为上的指引,对她的帮助很大,可沧华毕竟是木之力,始终没办法直接指引她空间术法的修炼法门。   炎颜一直在努力,却也始终只能自己一个人琢磨,有的时候就感觉特别无助。   如果能找到一个同为空间力量的人,对她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所以,她在问出口的时候,双目濯濯,充满期待。   对上炎颜殷切的目光,沧华菱唇呡了呡,却摇头:“他不是。”   听见沧华的答复,炎颜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   沧华解释:“来这里之前,我跟你说过这个是特别之处,主要在于它既存在于现实世界,却又不全是,你可还记得这话?”   炎颜轻轻点头,却不懂。   沧华:“这个说书人,他找到了与此界关联的那个特殊空间。他找到的那个空间,就是我要你寻找的。”   炎颜皱眉:“说书人就是因为找到了那个时空,所以才能控制浑敦镇的时空吗?”   沧华点头:“是。”   炎颜:“那这个说书人到底是不是住在这个时空里?”   沧华浅笑:“我不能告诉你,这需要你自己去找寻。”   炎颜一脸困惑看着沧华。   沧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双古潭一般深邃的紫眸里却暗含鼓励。   炎颜牵起唇角,轻快点头:“放心吧,我定会找到你说的那个空间,也定会替吨巴寻到压制体内邪灵解药,绝不会让你失望。”   沧华:“你有我,有须弥境,尽管放手去做,经此一事你定会在空间之术上有所体悟。”   炎颜重重点头:“嗯。时辰不早了,我出去了。”   沧华垂下眼帘,复又执起身侧的书。   自须弥境里出来,已是酉时三刻,天早黑透。   吨巴在炎颜出来须弥境的同时,就精准无误地寻到她现身的位置,毛茸茸的头顶蹭着她的裙摆,仰起头软着嗓子叫了一声。   炎颜知道小家伙馋了,这是想出去打野食。   吨巴虽然极少外出狩猎,也不需要靠捕食妖兽提升修为。可它到底是兽,有狩猎天性,时间久了不出去撒欢就浑身不舒服。   炎颜抚了抚吨巴的头顶,嘱咐:“去吧,你现在魂力不稳,别跑的太远。”   “吨巴!”吨巴糯糯地叫了一声,舔了下炎颜的手背,身形一跃,凭空消失。   炎颜在炕桌前坐下,取出笔墨纸砚,继续绘制浑敦镇的地形图。   图旁边有竖行工整的蝇头小楷,是这几日发生事情的记录。   每行一件事,炎颜都有用纸笔记录细节的习惯,这个习惯从地球一直保留到现在。   尽管她的记忆力一向极好,在地球时就格外出众,却始终有做笔记的习惯。   性格谨慎这个特点传承于她的外公。   才写了几行,炎颜就微皱了下眉。   她刚才无意间释放神识扫了一下,隔壁博承贤的房间里没人。   这孩子出去打听说书先生的住处,都这个时辰了还未回来?   炎颜抬头看了眼窗外已经黑透的天,犹豫要不要出去找人。   就在炎颜刚发现博承贤未归的时候,博承贤其实已经跨进客栈的院门。   晚间的客栈很安静。   院子里有今日路过镇子来住店的商队,马匹和骡子全拴在东边的大棚里,几个伙计正给骡马上草料。   看见博承贤进门,正同其他伙计忙活的何几立刻跑过来,恭恭敬敬地朝着博承贤行礼:“您回来啦,我特地为您二人留了饭菜。晚间女神仙没唤人,我不敢进去,您回来就顺带把饭菜带回去吧。”   博承贤原本想说他和师父是不用餐食,可看何几一番诚意已去了灶房,便没阻止,站在廊下等着。   就在此时,通往二楼的木楼梯传下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有点慢还有些发沉,博承贤下意识扭头看向楼梯口,看见一袭锦缎长衫出现在楼梯口。   楼上下来的人正是杠精。   博承贤有点意外,忍不住盯了杠精一眼。   杠精也看见了博承贤。   眼风森冷朝他扫过去,脚下并没停留,径自向后头的院子去了。   博承贤明显察觉到杠精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敌意。 第857章 半夜来了个老头子   看着向先生消失在后院的背影,博承贤皱起眉。   何几将重新热好的饭菜装在个大食盒里,交给博承贤的时候特地交代里面有一罐汤,让他仔细别洒了。   博承贤道了谢,提着食盒上了二楼。   走到炎颜的房门前轻叩了两下房门,里面很快传出炎颜的声音:“进来。”   博承贤提着食盒推开门走了进去。   将食盒放在床对面的方桌上,见炎颜在伏案书写,博承贤边布菜边道:“宗主歇息会儿再做事,这是何几刚才给弟子的食盒,宗主趁热尝尝这小店厨子手艺如何。”   没外人时,博承贤就会把对炎颜的称呼换回来,仍是唤她宗主。   没想到博承贤带回来个大食盒,炎颜挑了下眉。   炼炁后期的修士便已开始辟谷,但有时候为解馋或者兴趣爱好,还是会偶尔吃东西。   炎颜虽早已辟谷却从不拒绝美食。比如她喜欢陈家娘子的包子,每天必要去买一份不同馅料的当早点。   闻见饭菜香,炎颜放下笔,下床移到方桌旁坐下。   她一落座,博承贤赶紧把汤罐放在她面前,又用清洁术将汤匙筷子料理过,恭敬递到炎颜面前。   随后却垂下眼,博承贤一脸愧色:“弟子无能,没打听到宗主要找的那位先生居住何处。”   炎颜自己动又取了一只空碗,将自己面前的汤分出一碗来放在博承贤的面前。   “你也趁热尝尝,这乳鸽汤很鲜美,这食盒是何几给你的吧?”   博承贤站着没动,诧异地看向埋首喝汤的炎颜。   炎颜一脸饕足的表情,就好像她此刻情绪完全沉溺在面前那碗普通的乳鸽汤里。   博承贤甚至怀疑她根本就没听见他刚在说的话。   低头看看自己面前满满一碗色如牛乳的鸽子汤,博承贤忍不住再次开口:“宗主,我没打听到说书先生的住处,您……不恼么?”   炎颜一碗汤已经见了底。   见博承贤还站着,炎颜示意他坐下,笑道:“我自己都找不到的人,埋怨你做什么。快喝吧,这汤实在鲜的很。”   说完,炎颜又夹了一筷子菜品尝。   烧菜的水平自然与毕承没法相比,但胜在食材鲜美,可见烹饪之人的一番用心。   没想到炎颜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博承贤有点感动,喝了口汤,道:“宗主放心,明日弟子再去茶肆跟踪打探,就不信得不着那说书先生的下处。”   炎颜摇头:“你不用忙着找说书先生了,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得了空闲便把开启灵根的修行功法传授给何几,我看这小伙计性格诚实稳重,又是个知恩图报的。”   “今晚这餐食凭店家那抠搜贪婪的样儿,绝不会烧得这样精致够量。定是何几自己贴银子为咱们加餐,他大约是觉收我那三颗补炁丹过意不去。你若看他根骨不错,收做弟子亦可。”   博承贤赶紧道:“宗主果然慧眼。今日弟子回来时,正是何几唤住我,亲自取了这食盒来交与弟子。弟子明日便替他开启灵根,再为他测根骨。”   炎颜点头,与博承贤用过了晚饭,博承贤收拾碗筷便去了。   炎颜仍独自坐在烛下梳理这几日发生事情的头绪。   自从来了浑敦镇,沧华始终让她自己去寻找其中奥秘。   她之所以会暂别商队,带着博承贤独自来到这个偏院的浑敦镇,也是经由沧华的指引。   沧华说这里有能提升她术法的大妖怪。   亦有能扼制吨巴神识中那只恶灵的解药。   为了提升空间修为,为了吨巴,炎颜来了。   可是沧华除了告诉她这些,不肯再给她只字片语的提示。   从来到这里到现在,只有今日给她提醒了一点,便是解释空间术法的时候,提到书先生之所以能控制此间时空,便是他寻到了那个特殊的空间。   可是说书先生到底在哪里呢?   他找到的那处特殊的空间又到底是什么……   纸上不知不觉写了许多东西,炎颜的脑子里却成了一团乱麻,感觉越来越理不清头绪。   夜深沉,远远的不知哪座宗门撞响了晨钟。   炎颜自怀里取出恒晷看了一眼,时近丑时。   这个世界的晨钟暮鼓与现代地球上的寺院不同,这个世界的晨钟暮鼓仍遵循古老的习俗,山寺撞晨钟的时辰是自夜里子时起,一直到卯时末方歇。   每隔半个时辰击一声,每击一声禅印便被钟声唤醒,照亮阴司地府饿鬼道。   禅印的光,可令常年不得见光明的恶鬼得见光明。   亦可令地府里的读书人可以读书。   听着悠扬的钟声,炎颜直起腰身伸了个懒腰,觉得琢磨这些事琢磨的脑壳疼,便收拾起笔墨准备静心修行。   手刚卷起桌上的宣纸,她的动作突然顿住,浅浅弯起唇角,低笑道:“来都来了还守在外面做什么,请进来吧。”   她话音刚落,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头走了进来。   炎颜盘膝坐在炕桌前没动,偏头看向来人:“半夜三更夫子不歇息,跑来我这里,可是要传授我课业?”   来人正是陈真的夫子。   老头儿此时仍穿着日间的旧色长衫,可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却跟白天时候那眼珠浑浊,蛮不讲理又嗜酒如命的迂腐老头子全然不同。   老头虽形容瘦削枯干,可是那双眼睛却清澈明亮,神态迥异,这会儿看着炎颜,时不用开口已有摄人气势自身上散逸出来。   夫子背着手走到茶桌前坐下,双目与炎颜对视,花白的长眉渐渐皱起来:“你来这里果然是有目的。”   炎颜大大方方点头承认:“是啊,不然本姑娘放着好吃好喝的富贵日子不过,跑来这偏远小镇做什么。”   夫子面色微沉,表情自进屋就一直很严肃:“你来这镇上作甚我不管,但离陈真远一点,我不希望看见你再与我的学生有往来。”   炎颜挑眉:“陈真是你学生,又不是你儿子。他与我来不来往陈家娘子都不过问,夫子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夫子一双眼紧盯住炎颜的脸:“我今夜前来与你说这番话,并非商量而是告知,陈真既然唤我一声夫子,我就得对他有教养约束之职。我奉劝姑娘莫任性而为,若姑娘执意不肯听劝,老夫不吝取姑娘性命以护佑我学生。” 第858章 夫子的关心有水分   威胁!   老头儿急眼了。   炎颜笑了:“这么急吼吼的作甚,不招惹就不招惹呗。”   夫子一怔。   没想到炎颜这么好说话。   他狐疑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像小狐狸,笑得亦像小狐狸的姑娘。   炎颜却不紧不慢,端起面前的凉茶喝了一口:“既然夫子不乐意我招惹你的爱徒,我对小屁孩儿本也没甚兴趣,我不见他便是,那我来找夫子你如何?”   老头儿没想到炎颜话锋转的这么出人意料,脸上现出几分不自然,皱眉低斥:“老夫不是与你说笑!”   炎颜笑开:“好吧,既然夫子说正经,那我也说正经,夫子若肯答应我一个条件,若我便再不去找小陈真。”   夫子见她虽然俏皮,但神态却不似敷衍又有商量的余地,原本严肃的表情缓和了几分:“你说,若我能办到,依你也无妨。”   炎颜:“夫子若肯带我去寻说书先生的住处,我便答应你。”   夫子原本放松的表情,在听见炎颜这句话后立马就瞪圆了眼。   这夫子的表情差点把炎颜给逗乐了。   刚才还一板一眼表情严肃的紧,让炎颜以为这是个沉得住气的夫子,没想到她刚说了一句,这位就立马露馅儿。   自己就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   炎颜突然觉得这老头子其实挺可爱的,活到这把子年纪了,仍是一点城府都没有,是个性情中人。   不过对方这个反应,炎颜不用问就能肯定,她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个看上去粗鲁蛮横不讲理的夫子,行为举止完全不靠谱,根本不像个教书育人的学究。   但这老头儿却知道这个镇子的秘密。   夫子大半夜特地来客栈找她,除了阻止她接近陈真,炎颜尚不知对方还有什么目的,但这就更说明陈真跟这个诡异的镇子,同样有密切的关系。   其实关于陈真,炎颜自第一次在茶肆听书时遇到他,就知道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   说书先生说故事的时候,听故事的人甚至包括博承贤在内,好像整个人完全陷入了说书先生描述的故事世界里。   可是陈真却始终保持清醒,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故事天天讲,却从来没讲到结局。   还有前日凌晨,这孩子提着食盒去夜雾荒野给她送点心,竟一点都不畏惧那令人恐怖的妖雾。   甚至,为了凌晨时不陷入梦境,陈真甚至更喜欢夜里出门送点心……   想到此,炎颜突然生出些好奇。   陈真到底做的是怎样可怕的梦,让他宁愿冒着撞上雾妖的危险,也不愿意留在家里睡觉……   “不行!”   夫子突然拔高声量的反对打断了正出神的炎颜。   炎颜觑向夫子,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噢,今晚夫子特地来寻我,警告我不要靠近陈真,我还以为夫子是真心实意为你的学生着想呢。”   “没想到我不过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夫子想都不想就拒绝,看来夫子对你那小学生的担忧可掺了不少水分呐。”   夫子立马吹胡子瞪眼:“谁,谁的担忧掺水分啦!”   小老头儿好像被炎颜这句话戳中了肺管子,气鼓鼓地从椅子上蹿起来,背着手,烦躁地在地上来回走。   边走嘴里边念叨:“老夫不让你去见我学生,不光为陈真着想,也是为你好。”   “还有那个说书匠,你以为那是个便宜主儿?那一位可不是啥好相与的人物!老夫不带你去也是为着你好。你说说你这小丫头啊,咋这么不省事,还反过来说老夫没诚意,你简直就是不识好人心!”   说完,夫子不耐烦地甩了甩袍袖,一副恨其不争的表情指着炎颜的鼻尖儿:   “你一小丫头片子,不晓得世间险恶,跟你说多了你也不懂。看你穿着打扮,大约是哪个富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定是叫你爹娘捧着宠坏了,偷跑出来撒野的。”   “老夫奉劝你趁早回你闺阁去享你的清福,别待在这破地方搅稀稠!”   炎颜冷不丁问了句:“不让我见陈真为何说是为我着想?”   夫子正在气头上,顺嘴就答:“你以为陈真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这孩子可没那么简单,他干系着——”   突然猛地闭上嘴,然后夫子用那对泛黄的眼珠子死死瞪住炎颜,表情恶狠狠地:“好你个臭丫头,老夫一心为你,你却反过头来套老夫的话!你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也罢!”   夫子猛地把袍袖一抖:“你又不是老夫的学生,你既愿意去送死老夫也没责任拦着,你自去便是!”   话说至此,老头像是气得狠了,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可是刚走到门跟前,脚还没落地呢,身形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又折了回来。   刚才还恶狠狠的黄眼珠,这会儿直勾勾盯住炎颜……   的手。   炎颜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素陶小酒壶,她顺手招来桌上一只茶盏,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夫子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炎颜手上的动作,皮肉松弛的细脖子上喉结滚了好几下,用力抽了抽鼻子,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好酒!”   炎颜就像屋里没他这个人,径自向茶盏中满上清澈的酒水。   端起来凑到唇边,呡了一口,随后妙目像猫儿一样眯了起来:“这样清寂的夜,就该温一壶小酒暖暖身子,可真舒坦啊!”   说完,炎颜又呡了一口,然后似是无意间抬起头,看见直挺挺立在旁边的夫子。   炎颜像被唬了一跳:“欸?夫子还没走呢?我以为您老都走了呢。”   夫子这会儿早就顾不上搭理炎颜装傻卖萌。   一双眼睛直盯住那小酒壶,脚底下小碎步一点一点地从门口又挪了回来。   脸凑过来又狠狠嗅了几下酒香,笑地满脸褶子像盛开的菊花:“姑娘这是什么酒啊?这酒……嘶……可真够味儿,太香了!”   炎颜浅笑:“一听这话就知道老爷子您是个品酒的行家,要不要尝尝?”   夫子盯着炎颜手上那只小小的酒壶就差把舌头咽了,听见炎颜询问,连磕巴都不打,猛点头:“好好好,老夫就尝一口,就一口,多谢姑娘……” 第859章 赠酒   说话的功夫,夫子麻溜向方桌去亲手拿了只干净茶盏回来,将其端端正正摆在炎颜面前。   炎颜浅浅一笑,手持酒壶给老头倒了少半盏。   夫子小心翼翼端起来,先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酒香入鼻,老头子脸上立马浮现如痴如醉的神态。   炎颜觉得这老头儿有点夸张,东西还没喝到嘴里呢,至于么。   然后,老头把手里的盏一扬,酒液倾入喉口……   从始至终,炎颜一没多说话,就静静地看着。   夫子喝完了杯中的半盏酒,直棱着双眼,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深深低下了头。   “呜呜呜……”   直到听见低低的抽泣声,炎颜才诧异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干瘦老头。   老头站在灯烛笼罩的光影里,瘦削的身影因为抽泣而微微抖动,看上去很有几分悲戚。   炎颜没想到陈真这蛮横不讲理的夫子,竟然会当着自己的面哭起来,赶紧站起身。   夫子一哭她也慌了神。   老头儿酒量不行,莫不是才喝了半盏就醉了?   炎颜赶紧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老头的身后,同时还放缓了语气道:“老爷子您先坐下,别哭啊,有话说出来便是,不至于哭鼻子……”   炎颜长这么大,地球此界活了两个世界,平生还是头回哄哭鼻子的老头儿。   老头子在椅子上坐下,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此刻他略微抬起头炎颜才看得真切,老头子满脸泪痕。   当真哭的伤感。   炎颜砸了咂嘴,有点无语。   她就想拿酒馋馋这老头子,可没想把老人家欺负哭,她才没这么恶略。   夫子抽咽了会儿才渐渐好一些,泪眼婆娑地望着桌上那壶酒:“姑娘你莫多心,老夫并非怪姑娘,老夫哭是恨自己没出息啊!”   说完,夫子又是重重一叹:“唉,我心里清楚,你拿出酒是想引诱我,让我带着你去找那个说书的先生,或者你想继续接触小陈真。我这心里啥都清楚,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肚子里的馋虫。”   “说句实在话,我这辈子世间的酒不说全品过,剩下的也不过十之二三,就是那些神仙佳酿也享用无数。今日喝了你这酒,实在是万里难遇的美酒佳酿!”   炎颜得意地扬起小巧的下巴:“那是自然,我家的酒全是自酿的,又是自家家传的酿造工艺,选择酿酒的粮食精细严苛,一般酒水如何能比!”   夫子抬眼看向炎颜,委屈巴巴道:“嗯,选料当真严苛,你家这酒基料用的都是一般凡间没有的灵麦,一般的酒水可不比不得。”   炎颜呲牙一笑:“您老果然是行家,都不用我自己介绍,您自个儿就尝出来啦。”   炎颜给老头喝的酒,便是当日在鹰轨城当场救人后来大开销路的神酒。   须弥境里当初的灵田如今已经长成几十亩的麦田,除了狌狌们和商队伙计的口粮,其余用不完的炎颜就教给阿吉全部酿成酒。   最早的神酒是沧华鼓捣出来的,沧华酿酒的过程少不得要使用些自己的神力,酒液中就蕴含了青木的修复之力,对人的身体康复有十分明显的效用。   后来沧华的注意力被炎颜设计的塑料加工等机械原理吸引,开始对物理学感兴趣,就不怎么摆弄酿酒的事儿了。   但是因为神酒的生意一直特别好,炎颜舍不得关闭酿酒作坊,就交给了阿吉打理。   但是没有了沧华参与酿酒过程,自然也不会有他身上散逸的青木之力注入酒液,炎颜觉得神酒的治病效用必定会大打折扣。   她原本是打算把酒价降下来一些的。   须弥境中的灵田里种着许多神药仙草,许多仙草因为须弥境中生长环境适宜,土壤肥沃,在加之灵炁浓郁,又终日受沧华身上青木之力的影响,很快就生出了草木精。   其中紫神芝和仙参的草木精比别的草木精活泼,尤其喜欢闻酒香,经常三五相约偷偷溜进酒窖里,在酒坛子中间飘来荡去。   时间长了难免自它们身上落些仙草的精华入酒中。   这些仙草精华本就是草木所有,比沧华的神力其实更容易被凡人吸取,反而治病救人的效果更显著。   炎颜先前还担心神酒功效下降,卖高价有欺骗消费者的嫌疑,本来打算降价的,可是等到卖出去几波没掺合沧华神力的酒水,反馈回来的神酒效果反而比先前还要好,回头客也越来越多。   炎颜和阿吉一度也有些懵,搞不懂其中缘故,后来还是负责定期检查仙草园子的邓文明发现,时不时就有灵智仙参的小娃娃消失不见,不知偷偷溜到哪里去了。   直到众人在酒窖里发现一只贪婪闻酒太长,被酒气熏醉在酒窖里的人参娃娃,才知道原是这些草木精灵的缘故。   后来炎颜就索性不再关闭酒窖的大门,任由草木精灵们进进出出,酒窖里的酒水本来就由灵麦酿成,再掺入这些仙草神株的精华,仍旧保持了名符其实的神酒功效。   须弥经里的仙草虽然在有些宗门的灵药田里亦可寻见,可是灵炁的蕴含不同,药效比外界的同品阶的仙草要强悍的多,掺有这些草木精灵的酒水自然也非一般酒水可比。   尤其夫子这种嗜酒如命又兼品尝过许多好酒的行家,酒液一入喉就知道这酒是实难相遇的佳酿。   可是他心里对炎颜的心思门儿清,却又耐不住好酒的诱惑,前后为难,一时就急地哭起来。   见老爷红着眼圈儿,眼巴巴望着桌上的小酒壶,炎颜浅浅一笑,伸手将酒壶拿起来递在夫子的面前:“既然夫子喜欢,这壶酒就送夫子吧。”   夫子抬起头,望着炎颜被烛光映照的明亮的黑眼睛,问:“姑娘赠酒是想让老夫带你去找那说书的先生吧。”   炎颜却轻轻摇头:“区区一壶酒,就算赠与您老也无不可。”   说完,炎颜将酒壶往老人怀里一塞,笑道:“时辰不早啦,夫子拿着酒回去慢慢细品,不过我这酒可比一般的酒性烈,夫子等到了家再喝,免得大半夜的又醉在当街上。” 第860章 表里不一的小姑娘   夫子双手紧紧捧住怀里的酒壶,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住炎颜:“你…,你真的肯把这酒白送老夫?”   “嗯,白送!”   炎颜大大方方应了,已向书案前坐下,捞过枕边书卷准备夜读。   夫子看了眼她面前摊开的书,又看看灯下容色和婉的姑娘,喉结滚了滚,忍不住又问:“你……当真不让我带你去找说书匠?”   炎颜挑了下眉,抬眼看向夫子:“您老废话忒也多,趁本姑娘尚未反悔赶紧走。等会儿我后悔了,说不准还把酒要回来呢!”   说话,炎颜作势就要伸手去抢老头儿怀里的酒壶。   老头赶紧退后好几步,把酒壶死死捂在怀里,瞪着炎颜:“我走啦!你可不带反悔的!”   炎颜已经低下了头,目光复又落在面前摊开的书卷上,颇不耐烦地朝老头摆了摆手。   老头深深看了垂目看书的炎颜一眼,抱着怀里的酒壶大步流星就往门口走。   走到门板前,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老头的动作却顿住不动了。   半晌,老头重重一叹,抱着酒壶又折了回来。   炎颜自书上抬起头,看向老头:“怎么?不想要了?打算把酒还回来啊?”   说话的时候,炎颜伸手又要去拿老头怀里的酒壶。   老头赶紧把酒壶藏进袖筒子里,宝贝的什么似得。   炎颜笑起来:“您老既然不还酒,又回来作甚?莫不是还想再白顺我一壶?”   老头儿老脸一红,瞪圆了眼珠子下意识就要开怼。   可是当他对上炎颜那双清澈如山泉般的黑眼睛,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只发出重重地一叹:“白拿你小女娃一壶酒,就算喝到嘴里老夫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既然你想去寻那说书匠,老夫陪你走一遭便是!”   炎颜一双眼睛顿时亮起来:“您老答应带我去啦?太好了!那咱们现在就走……”   说话炎颜已经跳下床,跨步就往门口走。   可是老头却站在原地没动,脸上肉皮儿绷地紧紧的,表情严肃看着她。   “去之前,老夫有些话需与你说清楚。”   炎颜走回老头面前,望着老头儿炯炯有神的双目,一扫平日玩世不恭,认真点头:“您说。我认真听着。”   她这个态度让老头放下了些心,语气也较刚才平和了些,望着炎颜问:“你可知夜雾荒野?”   炎颜点头:“知道。”   老头道:“那里头晚上时常死人。”   炎颜再次点头:“这个我清楚。”   老头紧皱花白的双眉:“想要前往说书匠的住处,就需穿过夜雾荒野,你可敢前往?”   对上老头异常严肃的目光,炎颜表情沉静,轻轻点了下头,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坚持:“我敢!”   老头静静地盯了炎颜的眼睛。   少女的眼神始终澄澈明亮,望入其中并没有其表面表现出来的浮华跳脱,反而沉静内敛如夏月初荷,柔雅中含着出尘不染的坚毅,还稍带着些杀伐果决的意思。   望入她的双瞳,老头心头微微有些惊诧。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其实心思却坚毅并有静气,这样的心境,在她这个年纪的修士极少能企及。   老头不禁对炎颜生出几分佩服的好感。   轻轻颔首:“既然姑娘已经想好了,那就走吧。”   说完,老头先一步拉开门走了出去。   炎颜看一眼老头挺直的背脊,赶紧跟上。   出了房间,老头没走台阶,跨步便自门前的栏杆上踏空而下,脚下隐约有褐色的炁息翻涌。   老头是土灵根修士。   炎颜亲眼看见老头释放灵炁,对他是修士的身份一点不感到意外。   能把云板声敲进人家梦里的人物,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炎颜也释放空间力量,稳稳地跟在老头身后,走下客栈的木楼,走出客栈不高的篱笆院墙。   走进漆黑不见灯火的暗夜里。   他俩自房中出来,下楼,途经客栈的院落,直到走出了客栈,全程无一人察觉。   飞下木楼的时候,炎颜看见客栈的掌柜手里挑着一盏昏黄的纸灯笼,正自后院巡夜回来。   掌柜的沿着木回廊一路走过来,最后手里提着的灯笼光在楼梯口转了个弯,不加了。   而炎颜当时就自他的头顶飞掠而下,掌柜的却像根本就没看见她这么个人一样。   他俩途径院子时,就连旁边大草棚里栓的骡马都没发出动静。   这种感觉让炎颜觉得莫名诡异。   就好像她和前面带路的夫子,是两只现实中人根本看不见的鬼魂。   这一幕竟然让炎颜心头突生恍惚,分不清此刻是她在做梦,还是真。   出了了客栈,夫子就没再与炎颜说话,只踏着夜色沉默向前走。   炎颜跟在夫子身后,她感觉脚下的速度并不快,可是两边的房舍却速度飞快地向后退,快的炎颜根本看不清路两边的景致。   而在她的身前,夫子的脚步却始终不疾不徐,甚至有时候炎颜稍微落后一些,他的脚步便也相应地慢下来。   可是炎颜察觉,即便他们行路的速度变慢,街道两边的房舍也仍旧以极快的速度后退。   炎颜忽而恍然,此刻她前行看上去是她跟着夫子在走,其实是夫子在用术法带着她行走。   所以,不论她是否落后,俩人赶路的速度其实始终保持不变。   所以刚才在客栈里,掌柜的看不见他俩也是因为夫子那时候已经开始使用术法。   反应过来的炎颜,吃惊盯着面前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儿。   她一点都没感觉到任何术法加注在自己的身上,居然就被这老爷子带出来走了这么远。   即便跟化神境的阿桂,对方在她身上施术的时候,她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莫非这老头的修为还在阿桂之上……   就在炎颜愣怔的空挡,走在前面的瘦小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老头儿背对着炎颜,声音低沉:“到夜雾荒野里,这地方妖气重,我带着你走容易引起雾妖的注意,到了这里,你便需自己行走了。”   炎颜这才发现,周围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十分浓郁,而她此刻就站在那晚何几带领他们来找人的,那个被迷雾完全遮蔽的密林前。 第861章 夫子,你头上长草了   走在炎颜的身前,夫子虽然始终没回头。   他虽不看她,脚步却始终不疾不徐,甚至有时候炎颜稍微落后一些,他的脚步便也马上跟着慢下来。   可是炎颜敏锐地察觉到,不论他们行路的速度快慢,街道两边的房屋景致始终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   炎颜忽而恍然,此刻她前行看上去是她跟着夫子在走,其实是夫子在用术法带着她行走。   所以,不论她是否落后,俩人赶路的速度其实始终保持不变。   速度快慢可能只是她的错觉。   所以刚才在客栈里,掌柜的看不见他们,也是因为夫子自那时起,就已经开始使用术法了。   后知后觉的炎颜,吃惊盯着面前其貌不扬的小老头。   她一点都没感觉到任何术法加注在自己的身上,居然就被这老爷子带出了门,还走了这么远的路。   从前即便是化神境的阿桂,在她身上施术的时候,她也不会毫无察觉。   莫非这老头的修为还在阿桂之上……   就在炎颜被新的认知震惊的时候,走在前面的老头突然停下了脚步。   老头背对着炎颜,声音低沉:“到夜雾荒野了。这地方妖气重,我带着你走容易引来雾妖。进入夜雾荒野,你便自己走吧。”   炎颜这才发现,周围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十分浓郁。   他们此刻,就站在那晚何几带领他们来找人的那个,被迷雾完全遮蔽的密林边上。   老头侧目看了眼身边的炎颜,沉声问:“接下来的路程,就需穿过这片夜雾荒野,你可准备好了?”   与老人在夜色中更显炯亮的目光对视,炎颜平静地点了下头:“准备好了!”   老头不再多话,迈开脚步走进浓稠不可视物的荒凉雾原。   炎颜跟刚才一样,紧紧跟上老人的脚步。   夜雾荒野仍与她上次来时一样,雾气浓重凝聚不散,被浓雾笼罩的密林就像被罩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里,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这种绝对的静寂,叫人莫名心里发慌。   老头的脚步仍旧像刚才赶路那样不急不徐,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炎颜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她发现老头好像不用辨识方向,他们周围是完全无法分辨东西的浓雾,老头却根本不去分辨路线,一踏进夜雾荒野就笔直向前走。   后头的炎颜虽然一直紧紧跟着老头的脚步,却忍不住悄悄向两侧迷雾遮蔽的密林看去……   前后两次踏入夜雾荒野,炎颜始终没见过那只传说中会害人的雾妖。   说实话,她有点好奇。   她想看看那只雾妖到底是怎么给人脑子里种草的。   正思索间,炎颜恍惚看见不远处,两个幽幽的光团慢吞吞向她和老头这边飘过来。   与此同时,炎颜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   “呵呵呵呵,你终于来啦,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你叫我等的好生寂寞难捱……”   声音仿佛直接穿透了神识,响在灵魂深处。   炎颜跟在老头身后的脚步突然一滞,站在原地不走了。   老头就像后脑上长了眼睛,在炎颜停下脚步的瞬间,老头突然目光如炬,褐色灵炁自身体磅礴散逸,身体转向旁边密林。   在老人的视线里,并没有炎颜眼中那两团飘忽诡异的光影。   老人的眼中始终只有一片灰白莽莽的浓重雾气。   可是老人却向着浓稠雾气的深处,猛然发出一声暴喝:“砌尘成垒!”   随着老人呼喝,悬浮在两人周围空气中的细微尘埃,仿佛活物听见了指令,迅速在两人的周围竖起一道浅褐色的透明墙体,隐约有土灵炁在墙体上流转。   在墙体之内,原本无处不在的雾气被彻底驱散,那些浓稠的雾气全部被隔离在了用微尘修砌的土灵炁墙体之外。   炎颜已经开始些萎缩的瞳孔,在雾气被逼退的瞬间恢复了清明。   就像大梦初醒,炎颜猛地晃了晃脑袋,清澈目光地看向面前的老头:“我刚才是不是被雾妖蛊惑了?我听见它说话的声音了。”   老头阴沉着脸,狠狠瞪着炎颜:“走夜路心里要保持宁静,始终谨记你此行目的,不然很容易就被妖精迷幻心性。如你这般脑子里胡思乱想,雾妖寻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炎颜笑起来,好脾气地连连点头:“夫子训诫的是,我不胡思乱想啦!”   老头瞪了炎颜一眼,继续向前走。   刚才形成的土灵炁防护墙并不能跟随二人移动,当俩人继续向前赶路的时候,浓雾很快再次裹上来,充满两人周围的空间。   这次,炎颜没再往两侧的林中看。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老头挺直的脊背上,忍不住问:“夫子,刚才您有没有看见林子里有东西?”   刚才她听见那个呼唤的声音的时候,看见林中出现两个光团,那两个光团恍恍惚惚向他们这边飞来。   然后她就被老头唤醒,那两个光团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走在前面的老头,始终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沉声回答:“没看见。”   炎颜好像有点不死心,仍问:“可是我刚才看见了,两个光影团子,那东西是不是就是害人的雾妖?”   炎颜问话的时候,目光始终盯着夫子挺直的背脊。   夫子脚下赶路的步伐始终不停,几乎保持均匀的速度向前走。   这一次,夫子并没回答炎颜的问题。   没等到夫子的回复,炎颜有些不甘心,继续自顾自地问:“我刚才还听见了一个声音,你听见那个声音了没?”   夫子仍旧不吭声,也不回头,始终保持固定的速度向前走,好像不愿意搭理炎颜。   炎颜浑不在意夫子冷淡的态度,仍旧自顾自地问:“那个声音说它在这里等我许久了,还说我终于来了,说得就好像它认得我似得,夫子您说,说话的那个声音它是不是就是雾妖啊?”   夫子始终不一声不吭往前走,脚下的速度也始终不疾不徐。既不回答炎颜的问题,也不回头看她,就好像听不见炎颜的声音。   炎颜眉心微沉,伸出手打算去拍夫子的肩膀。   可是,她的手刚伸到一半却顿在了半途。   炎颜精亮的目光闪了闪,死死盯住走在自己前面的老头,低低地说了句:“夫子,你头上长草了。” 第862章 赶尸   “夫子?”   炎颜又唤了一声。   她在唤老头的时候,目光始终死死盯住老头的头顶。   在老头稀疏花白的发际里,正有细嫩的绿草冒出尖儿,以肉眼看去不太明显的速度缓慢生长。   炎颜目光幽深,低声提醒:“夫子,你的头上长草了。”   走在前面的老头脚步没停,就像根本听不见炎颜的话,就那样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周围始终弥漫着稠腻不散的浓雾,没有一丝风,又潮湿又阴冷,好像把人的整个身心全都深深地沉陷在这无边又令人绝望的诡秘雾境里。   此刻的炎颜,在这诡异又阴森的夜里,跟在老头的身后,完全摸不着头绪地行走在令人谈之色变的夜雾荒野里。   可是,这一刻的炎颜,眼睛却分外明亮。   美眸望着面前行走的枯瘦老头,炎颜慢慢地放缓了脚步。   她速度慢下来,前面行走的老头速度也同时慢下来,两个人之间就像有无形的线牵连。   这种步调诡异的完全一致,让炎颜忽而想起在湘西有种特殊的职业,名为“赶尸”。   赶尸人带着尸体在夜间行走,尸体与赶尸人的步调完全一致,就像她此刻跟老头一模一样。   可是炎颜没停下脚步,老头也没停下脚步,两人始终保持着一致的步调向前走。   老头发间的草还在缓慢生长,炎颜甚至看见老头侧脸的皮肤里,有细白的草根从他的肌肤里探出来。   这种亲眼所见的既视感,比那日看见曲离骷髅里生长出草更恐怖。   因为此刻老头的脸上还有血肉,表面还覆盖着人皮。   那些自他颅腔里发芽生长的草,须根就直接刺破他的皮肉,从身体里生长出来,刚开始有点像新生的胡茬。   可是随着草根越生长越长,越粗壮,老头的侧脸几乎变得满目全非。   老头却始终步履稳健向前走,行走速度丝毫没受影响身体的影响。   他自己也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身体已经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炎颜目光下移,看见老头的肩膀上,有只又粗又肥的肉虫子自他的身前爬上来,正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   这虫子炎颜在死了的伙计身上看见过,当时陈真给她说过。   这虫子叫噬心蛆。   炎颜挑了下眉,突然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追上了前面带路的老头。   “咔吧咔吧……”   老头僵硬地扭转头脸看向炎颜,他的脖子转动的时候,发出生锈齿轮一样僵硬刺耳的声音。   在看到老头正脸的瞬间,饶是炎颜有心里准备,心中也一阵恶寒。   老头正脸的五官已经彻底没了,前额骨像是被野兽啃食,自眉骨至发际线全部碎裂,颅腔里生长着茂盛的噬颅草。   一双眼睛也只剩下黑漆漆的空洞,嘴唇全部被撕掉,黑窟窿里同样生长着茂盛的荒草。   炎颜目光下移,看见在老头心脏的位置,有手指长的蛆虫爬进爬出,心脏完全被吃赶紧,能一眼看见里头。   老头的身体里面已经变成一个血肉模糊的肉窟窿。   还有更多的蛆虫,正在争相啃食心脏边缘那些连通身体的血管骨肉……   而此刻,老头就用那双长满野草,黑洞洞的眼眶子与炎颜对视。   炎颜强忍着胃里剧烈翻滚的呕吐冲动,目光死死注视着夫子长满荒草的黑眼眶:“夫子,你的身体……”   夫子两个黑洞的眼眶看着她,脚底下始终没有停留,白骨森森的下颌突然动了两下。   从只剩下黑窟窿的口中,炎颜再次听见了刚才那个雌雄难辨的声音:“嘿嘿嘿……你终于跟来啦……太好了,我在这里已等你许久,我好生寂寞难捱……”   强按下心中的不适,炎颜尽量维持住表面的平静,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夫子口中诡异的声音响起:“去你想去的地方啊,我要带你去,你向往的地方……”   炎颜眯起眼:“你知道我向往的是何处?”   “嘿嘿嘿嘿……你跟我来,就……到了……”   在这个声音说出最后“到了”的时候,炎颜抬头,就见前方不远处伫立着一颗树冠如伞的老树。   老树再往前,竟然隐约看见了林地的边缘。   炎颜惊奇地发现,林地之外居然没有雾。   也就是说,他们马上就走出这片夜雾荒野了。   此刻,面目诡异的老头带着她,就直奔那颗老树而去。   眼看就要走到老树的跟前,炎颜有点不死心,再次追问:“你知道我向往的是何处?”   老头却好像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炎颜的手腕:“嘿嘿嘿嘿,走吧,再不快赶路,就来不及啦!”   手腕猝不及防被枯骨一样的手握住,炎颜心头一惊,下意识就想揍人,可是心底的理智让她硬生生压下了动手的冲动。   炎颜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她,不能动手,不能畏惧。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她可能就再也无法找到想要的答案了。   强忍住心里的不适,炎颜任由老头白骨森森的手抓住自己的手腕。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就见有几只噬心蛆正沿着老头已经被啃食的千疮百孔的身体,正慢悠悠爬向她的手腕。   看着那拇指粗细的肉虫子,在自己手腕和老头的白骨爪之间来回徘徊……炎颜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要炸了。   她现在就想施展一个天朗气清,把眼前这诡异又令人恶心作呕的世界全部处理干净。   可是理智一直在不断地提醒她,忍住,忍住,还没到时候。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能干,只能由着那恶心的蛆虫爬上自己的手臂,往自己的袖管里爬……   炎颜的心里突然腾起一股强烈的怒火。   这该死的妖,等着!   等到能收拾这鬼东西的那天,看她折磨不死这破妖!   炎颜狠狠闭上眼,既然不能作为就索性眼不见为净。   就在她闭上眼的前一刻,爬满蛆虫的老头已经拉着她跑过了老树,跑出了雾气弥漫的夜雾荒野。   就在跨出夜雾荒野的瞬间,炎颜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在林子里快速奔跑。   可是此刻,老头仍旧拉着她不停歇地往前飞奔。   她忍不住回头,向那急促奔跑的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然后炎颜蓦地瞪大双眼。   她看清了那个追来的人。   是陈真! 第863章 夜雾荒原里的孩子   “陈真!是陈真!”   炎颜突然大叫一声,就要挣开钳住自己手腕的枯骨,折返回夜雾荒野。   “莫要胡说!老夫刚才怎么叮嘱你的,走夜路不可胡思乱想!”   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训斥。   炎颜猛地转回头,盯住身边的老头,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老头已经恢复了夫子的模样,须尾俱全地行走在自己的身边。   夫子已经放开了炎颜的手腕,表情依旧那般冷沉严肃,眼睛仍旧格外明亮。   “夫子,你刚才不是……不是……”   大概因为太过惊讶,炎颜说话有点磕巴。   夫子眼珠子一瞪,就跟他训斥陈真的时候一模一样,反斥:“老夫咋了?”   炎颜呡了呡唇:“坏了。”   夫子突然挑起来,一个爆栗子敲在炎颜额角。   “哎!”炎颜被敲地生疼,抬手捂住额头,瞪着夫子:“你打我干啥!”   夫子:“坏啦,说老夫坏啦,分明是你自己的脑壳坏啦!”   夫子没好气地大声嚷嚷,立马自动开启训人模式:   “老夫早跟你说过,走夜路一定要牢记目标,心中不可有杂念。你倒好,这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脑袋瓜子里没一刻消停,给雾妖可乘之机,迷幻了神智,还敢说老夫坏啦……”   炎颜呡着嘴儿不吭声,挨骂挨地特别乖巧。   老头说的是事实,她刚才经过夜雾荒野时的确琢磨过赶路以外的事,虽然没有老头说的这么夸张,不过炎颜知道,老头吹胡子瞪眼也是为了她好。   念就念几句吧,省得老人家憋出个好歹来。   老头数落了一阵,气儿顺了些,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哼道:“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了老夫头上长草了?”   炎颜赶紧应声:“是!”   长了满头呢,绿油油的。   不过这个话她不敢说出口,怕老头儿削她。   老头冷笑继续问:“呵呵,你是不是还看见老夫身上还生了蛆?”   炎颜立马点了一串儿头:“没错,满身都是蛆,可恶心人了!”   老头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朝她翻了记白眼:“那全是因你叫妖怪迷了心窍,老夫好端端啥事儿都没哩!”   挨了半天骂,炎颜出奇的乖顺,一个字都没反驳。   额角刚才被老头手指敲过的地方还有点疼,可是老头吹胡子瞪眼的鲜活模样,落在炎颜的眼里,突然就让她生出几分亲切感。   虽然这老夫子仍旧如刚见时一样粗暴蛮横不讲理,张口就骂人。   可是他却是真实的,在这云诡波谲的夜里,是她可以信赖的。   夫子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炎颜的心也彻底落定。   他俩已经走出了那面密林,周围笼罩的浓雾和幻觉全部消失,炎颜觉得他们应该算走出了夜雾荒野。   可是刚才那最后一眼看见的陈真,仍深深烙在炎颜的心头。   尽管老头说这些全是幻觉,可是炎颜还是忍不住悄悄回头,看向刚才他们途径的老树的方向。   然后,炎颜的身子一僵。   因为她看见粗壮的树干后,小心翼翼探出半张脸。   那是异常熟悉的面孔。   炎颜再次惊呼:“是陈真!”   她吃惊地一把抓住夫子宽敞的袍袖,急道:“夫子,真的是陈真,我看见他了,他在林子里!”   如果说刚出夜雾荒野时,她回头最后那一撇,看见奔跑而来的陈真是她自己的错觉。   可是此刻回头,她再次看见陈真,炎颜觉得这一次绝对不是错觉。   他们已经走出了荒野,周围已经没有了能迷惑人的妖雾,可是她仍旧真切地看见陈真出现在林子里。   而且这一次,她还看见了陈真已经跑到了林地的边缘,而且就躲藏在他们刚才途径的那颗,生长在夜雾荒野边缘的老树的背后。   她回头的时候,陈真也正探头探脑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炎颜甚至清晰地看见陈真眼里有深深的畏惧。   那孩子到底害怕什么不敢跟来?   炎颜手里抓住的粗糙布衫被猛地抽走,她一惊,扭头看向身边的夫子。   夫子不耐烦地冷冷扯回自己的袖管,狠狠瞪了炎颜一眼:“你还有完没完?刚才看见老夫又是长草又是生蛆,这会儿又说看见了陈真,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哪里有什么人!”   炎颜不甘心,又回头看。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陈真就站在树的背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向他俩行走的方向看过来。   炎颜咬牙:“我确实看见他了,他就藏在那颗老树后头。还往咱们这边看,他大概是怕你训斥才不敢跟来。不信你看啊!”   听炎颜这么说,老头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炎颜的眼睛。   从女孩清澈漂亮的大眼睛里,老头看见了真心实意的着急和担心。   这种真实的情感流露不会作假……老头眼皮微微沉了沉。   他终于慢吞吞地转回身,向炎颜说的那颗老树看去。   可是他看到的,哪里却空无一人。   老头默默地收回目光,没再看炎颜,低沉的声音说了句:“走吧。”   炎颜看了老头一眼,又回头看向老树,陈真仍旧在那树后头藏着。   甚至炎颜还能看清楚他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   老头已经迈步继续往前走,却没再训炎颜。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往前走。   炎颜悄悄观察身边的夫子。   她觉得刚才夫子回头看完之后,好像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出了林子,四周变成了空旷的山野,夜风呼嚎如神鬼泣诉,晦暗的荒原被彻底笼罩在浓稠的暗夜里,既无明月也无星。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炎颜突然听见身侧的夫子低低地问了句:“你刚才除了看见真儿躲在树后,还看见什么了?”   炎颜仔细回忆,道:“还看见他早先一直在飞奔,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他好像很害怕。”   沉默了片刻,夫子又问:“还有吗?”   炎颜:“他嘴里好像一直在说什么话,这是我听见。”   夫子却道:“我知道真儿说的是什么。”   炎颜惊喜:“你能听见他说的啥,那就说明你也能看见他呗!” 第864章 她走进去了   夫子扭头看向炎颜。   他的目光中充满探究,却并没说到底看没看见陈真。   炎颜觉得夫子有这样奇怪的表情肯定是他自己打脸,有点难为情,才变得这么沉默。   炎颜忍不住又扭头看向藏在大树后的陈真。   因为修士的目力极佳,她甚至能看见陈真看向她时不敢置信的惊惧表情。   不过孩子始终躲在那颗老树后头悄悄往他们这边看,不敢走出夜雾荒野。   炎颜收回目光,再看身边突然沉默,情绪明显比刚才还阴郁的夫子,炎颜突然反应过来。   陈真不敢跟来大约是惧怕夫子训斥。   他惊诧,很可能是猜到了夫子要带她去找说书人,所以才会露出那样吃惊的表情。   夫子这会儿气恼,大约也是因为被陈真发现他半夜来找她。   这么一想,陈真的反应和夫子的表现就全都解释通了。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阵,炎颜隐约听见有潺潺水声。   这地方还有河?   她有些意外。   夫子再没说过话,一直沉默向前走。   走了没多远,炎颜就闻到了水的气息,隐约可见黑乎乎的不宽的河水静静地沿着河床向下游流去。   过了河,炎颜往前看去,忍不住皱了下眉。   前面黑黢黢一片,又像被隐在了浓雾里,啥也看不清。   刚才经过夜雾荒野的经历实在太膈应人,炎颜有点反感起雾。   忍不住问:“夫子,咱们是不是还要经过一个夜雾荒野啊?这地方能见度比刚才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   夫子从来没听过“能见度”这个形容,不过他却一下就猜到了炎颜是形容面前的景致。   “这里的确有雾,但与夜雾荒野那里的雾不同,这边的雾不会有危险。”   夫子说话的语气有些沉。   炎颜忍不住侧目看了眼老头的侧脸。   她能明显察觉到夫子的心情不好,至于原因,她猜大约是因为陈真偷偷跟来的缘故。   陈真说过他也想找说书先生,他可能之前也跟夫子打听过。   这老头虽然脾气不好,对陈真却真不错。   连她都不想带来,肯定更不想陈真找来。   炎颜正习惯性走神,就没留意被夫子带着渐渐离开了地面。   两人越行越高,渐渐地,走进一团漆黑如墨的云团,云团的中间很突兀地有两个空洞。   透过浓云的空洞,炎颜隐约看见里面有房舍人家,只是同样黑漆漆的,有些看不真切。   可是,正当老头准备带着炎颜自黑云的空洞穿过去的时候,炎颜突然隐约听见一句:“别去!”   炎颜脚步一顿,猛地转回身向陈真的方向看去。   可是这里已经距离夜雾荒野有些远了,她只能看清楚远处一大片模模糊糊的莽莽白烟,却看不清楚陈真具体站立的那颗老树。   夫子见炎颜突然停下了脚步,炯亮的目光紧紧盯住炎颜,低问:“怎么突然不走了?”   炎颜低下头,表情有些不安,说话的气息也有些不稳,显出几分慌乱:“我刚才听见陈真的声音了!”   夫子紧紧注视着炎颜,眼底闪过一线不易察觉的精光:“你听见他说什么了?”   炎颜:“他说‘别去’”   夫子瞳孔一缩:“你当真听见真儿这么说的?”   炎颜用力点头:“我与陈真相处好几日,他的声音我不会认错,只是感觉距离有些远,听得不真切。”   夫子垂下眼,略微沉吟:“看,连真儿都劝你莫去,你可想清楚了,你还要去找那说书匠么?”   炎颜却好不犹豫地点头:“去!”   夫子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踏入黑云形成的巨大的窟窿里。   炎颜赶紧跟上。   在彻底进入黑云形成的云洞之前,炎颜忍不住回头再次看向夜雾荒野。   她直觉陈真就在夜雾荒野里,可是夫子为什么不去找他?   他就不担心他在夜雾荒原里出事?   揣着满腔的疑问,炎颜收回视线。   此刻,他们已经踏过了漆黑的云团,正慢慢向下降落。   然后,炎颜就惊奇地瞪大了眼……   因为她看见了浑敦镇!   又一个浑敦镇!   炎颜的心突然有些茫然,还有些莫名的惊悚。   她猛地扭头看向老头:“夫子!我们为何又回到了浑敦镇?”   ————   陈家后宅   躺在床上的少年紧闭着双眼,显然尚在沉睡,可是少年却眉头紧锁,口里不停地低唤:“不要,不要进去!不要啊——”   陈真的声音陡然拔高,一声惊呼,猛地睁开了双眼。   陈真大口大口地喘气,又黑又亮的眼睛里满是急切。   瞪着屋顶熟悉的房梁出了会儿神,陈真撑着床板坐起身,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还是黑漆漆的,陈真诧异地瞪大眼,看向临窗书案三的更漏。   还不到五更。   陈真不敢置信地又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   今晚他又做了那个噩梦,可是他居然自己醒了过来。   回想起刚才的梦境,陈真再次皱紧眉头。   今晚的梦境虽然跟以往一样,可是,他的梦里却第一次多了个人。   是那个姐姐。   他在树林里看见了姐姐。   这是他第一次在那个奇怪的梦境里看见另一人。   他看得真切,姐姐走向那个大骷髅,他当时拼命的呼喊她,试图阻止她。   他分明看见她停驻了脚步,她还转回头了头。   当时他开心极了,以为姐姐听见了他的呼唤,他呼喊得的声音更大。   可是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一脚踏进了那个恐怖的大骷髅的一只眼眶里。   她居然进了那个大骷髅!   梦回忆到此处,陈真浑身大了个激灵,伸手扯过搭在床头的衣衫穿戴好,脸也没顾上洗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前院的点心门面照旧亮着一盏昏黄的风灯,大笼屉冒着滚滚白气,被夜风刮地飘忽不定。   母亲早已起床,此刻不知去哪儿忙活,并不在店铺里。   陈真穿过热气腾腾的蒸笼,正准备跨步走出家门,脚下略迟疑。   他又折了回去,从后院的灶房里提了个大食盒出来,装了满满一食盒馒头包子,提在手里,走入夜色中…… 第865章 总算见着活的了   那个姐姐居然进了那个恐怖的大骷髅!   梦回忆到此处,陈真猛地打了个激灵,伸手扯过搭在床头的衣衫穿戴好,脸也没顾上洗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前院的点心门面照旧亮着一盏昏黄的风灯,大笼屉冒着滚滚白气,被夜风刮地飘忽不定。   母亲早已起床,此刻不知去哪儿忙活,并不在店铺里。   陈真穿过热气腾腾的蒸笼,正准备跨步走出家门,脚下略迟疑。   他又折了回去,从后院的灶房里提了个大食盒出来,装了满满一食盒馒头包子,提在手里,走入夜色中……   老头此刻也望着下方,目光幽幽的。   他没回答炎颜的疑问,可是炎颜却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悲恸。   又回到浑敦镇,夫子为何会如此伤感?   夫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你从未踏足过浑敦镇啊。”   炎颜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叫她从未踏足过浑敦镇?   那她这些天在哪儿?   老头却不再说话,带着她径自落在一条街道上。   炎颜四下打量,周围仍旧是日间熟悉的街道,只是黑乎乎没有一盏点亮的灯烛,就跟她那晚帮邢玉堂出来找人时候一模一样,诡异又阴冷。   不过这几日炎颜都在浑敦镇上逛,即便是夜里黑暗阴森的街道,她也很快分辨出,这正是茶肆坐落的那条街。   炎颜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夫子……   不是说好带她去找说书先生么?怎么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镇上来了。   这几个意思?   老头不是忽悠人呢吧?   炎颜忍不住又去看夫子。   夫子自刚才走进那团黑云窟窿一直到现在,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嘴角微微下沉,法令纹显得有些深,整个人看上去深沉阴郁。   可是脚步却一直很沉稳,领着炎颜直奔茶肆走过去。   从老头外表来看,倒不像在故意戏耍她。   炎颜默默地跟在旁边,开始悄悄打量周围的民居房舍。   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尽管房屋街道的坐落布局,跟日间看上去完全一样,可是炎颜却觉得这些房屋看上去明显比日间看着要陈旧,有的墙体甚至出现了裂痕……   唯一相同的,便是整条长街仍旧寂寞无声,也无灯,就像她跟邢玉堂出来找人的晚上,所看见的一模一样。   两人很快来到茶肆的门前,宽敞高大的门面挂着厚重的木板。   这个时点,茶肆肯定不会开张。   老头在厚重的木板前站定,垂着头,声音低沉:“到了,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炎颜诧异地看向老头:“说书先生就住在茶肆里?”   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看他每次都会走出茶肆,然后在大街上凭空消失。   夫子没说话,抬手握住面前一块颜色已经发黑陈旧的木板,用力向上一提,将木板顶端的的铁环自门楣上的挂钩里摘出来,轻轻地靠在旁边。   木板有近一人宽,只需摘下来一块就足够两人走进去。   炎颜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当老头将木板挪开的时候,她看见有昏黄的烛光自屋内映出来。   烛火很黯淡,但是却很清晰,还微微有些摇曳。   这寂寂无声亦无光的长街,突然就因为这一条昏暗的橘影,生出了几分人气儿。   炎颜突然恍惚生出一种错觉。   她觉得好像整个浑敦镇的人都消失了,唯独这间茶肆里,这盏灯照亮的地方,有生命的气息。   来到茶肆,老头反倒像是彻底消除了先前带炎颜过来的顾虑,一点不带迟疑,跨步就走了进去。   炎颜这会儿心头欧已经充满好奇,另外也因为马上就要见到说书先生,还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可是,当她跨入茶肆的瞬间,立马就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眼前的茶肆,根本就不是她白日听书的那间富丽堂皇,窗明几净,修葺精雅的大茶馆。   面前的茶肆,黑沉沉一片,破烂的座椅板凳被随意堆在角落,早已发霉发黑。四周的墙上亦有发了霉的斑驳黑印,层层叠叠,大片大片的铺染在墙上。   还有因为漏雨自房顶冲刷下来的一道一道笔直的水痕,与厚重的霉斑交叠晕在墙体上,看上去就像被洗过毛笔的水泼过。   期间还有深浅不一的脏痕,甚至还有血液喷溅的痕迹,只不过经了岁月,又被雨水冲刷,变成了黯淡的深紫色。   同往二楼的木头里早已自中间腐朽断开,二楼的木栏杆也倾倒了好几段,还有一部分摇摇欲坠悬在二楼平台上,仿佛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拐角的墙体有十分明显的裂痕,裸露出的里头的土坯的砖,被昏暗的烛光映照,就像妖怪扯开变形的嘴……   炎颜缓了半晌才自眼前破败的景象里回过神来,最后她把目光投向了烛光处。   在大厅的前台位置,长长的书案仍放置在原来的位置,书案上仍铺着台布,只不过台布的颜色也已不在光鲜明艳,旧台布上立着个造型古拙的豆陶灯。   橘色的光晕里,端坐着一位身材微胖,穿一袭半旧长衫却浆洗的很干净的说书先生。   在先生的面前,摊开一卷纸张泛黄的书卷。   听见两人行近的脚步声,说书先生才缓缓抬起头。   直到这一刻,炎颜才算近距离看清楚了说书先生的长相。   面容白皙脸盘微胖,花白的头发用木簪整整齐齐束于发顶,两道眉却全都白透了,像在额上卧了两道白蚕,最醒目的还是那双明亮的眼。   看见进来的两人,说书先生脸上并没意外,他的目光只在炎颜面上一扫,停在夫子的脸上。   “就为一壶酒,你就把人给带来了,昙湘子你是越活越出息了。”   被说书先生奚落,炎颜呡唇一笑,看向老头。   发现老头已经径自走到了书案的另一侧,哪里靠着廊柱摆了长条凳,老头很自来熟地一屁股坐在条凳上,还把两条腿盘来,那样子就跟上了自己的热炕头似得。   炎颜一看就知道,这俩老头子关系不错。   往前走一步,炎颜拱手行礼:“先生勿怪夫子,是我求夫子带我前来拜望。” 第866章 故事的结局   “来的有些唐突,冒昧打扰,还望先生见谅。”   炎颜态度十分恭敬,可是坐在书案后面的先生却始终没看她一眼。   只扭头看着盘腿儿坐在条凳上的夫子:“我说先前你是怎么答应的?你心里,是不是除了你那宝贝学生和酒,就再没别的了?”   夫子这会儿已经从怀里取出了炎颜送的那只小酒壶,宝贝似得用手来回摩挲。   听见说书先生的奚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得慌,管那多现实!老子就这点本事,别的,老子管不着,也不想管!”   说完,昙湘子侧过脸,扫了眼仍站在原地的炎颜,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担忧参半的复杂情绪。   这姑娘跟别人不一样。   早晨,她在草庐里亮出陈真指认的那把琴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   这个姑娘是空间力量。   他从来见过拥有这种力量的修士,当时感受到她身上那种特殊的灵炁波动时,他也着实吃了一惊。   她的琴声竟然能入陈真的梦境,这也同样着实令他深感意外。   他那时其实还有些半信半疑。   毕竟陈真的梦境,那已经不能完全算是梦境了,那样特殊又可怖的地方,怎会有人能介入其中?   更别说从那噩境里把陈真唤醒。   可是,刚才,就在两人走出夜雾荒野的时候,这姑娘突然说她看见了陈真。   她说出这话的那一刻,昙湘子虽然表面仍维持平静,可是他的内心早已激起惊涛骇浪。   尤其在进入这里之前,她再次说,听见了陈真的阻拦的声音。   他知道这姑娘没有说谎,她的琴可能真能唤醒陈真。   她的人,能看到陈真的梦里去。   而他自己,其实根本就没看见陈真……   想起刚才赶路的情形,昙湘子眼中燃起炙热的光,就忍不住扭头看向说书先生,哼斥:“我说你这白眉毛老怪物忒也不识好歹,人家姑娘大老远地赶来看你,又有礼貌嘴又甜,你个糟老头子拽什么!”   说书先生撩眼皮冷冷看了昙湘子一眼,才收回目光,落在面前恭敬端立的炎颜身上。   “老朽这里没有姑娘想要的东西,姑娘今晚怕是要白走一趟,时辰不早,姑娘早些回吧。”   听见说书先生这话,炎颜才不疾不徐地抬起头,目光自先生面前那卷发黄的古卷,转移到说书先生的脸上。   对上那双明亮沉静的目光,炎颜淡笑:“先生误会了,我来并非想求得何物,我特地来拜望先生,是想证实一件事。”   说书先生如雪白眉略微掀了掀,明亮的目光望着炎颜:“姑娘是想证实何事?”   炎颜眼光一垂,迅速自说书先生手中那卷书上再次扫过,笑意渐深:“我来,是想向先生求证,我所知的故事结局,与先生所讲的是不是一样。”   说完,炎颜顿了顿,眸中浮出晏晏笑意:“不过现在没必要了。”   说书先生眼睛眯起:“姑娘到底想说什么了?”   炎颜的表情坦坦荡荡:“没别的,就字面意思。之所以没必要再与先生求证,是因我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   说完,炎颜再次拱手行礼:“多有叨扰,告辞!”   话音落,炎颜果然片刻不再多待,转身就走。   说书先生的声音却自身后冷冷传来:“姑娘,做人不可太自负,世间万物尤存万象,君行万里窥不足一隅,姑娘小小年纪,当敏而好学,谦逊为尚,莫以蚊负山,反使己累!”   炎颜却头也没回,朗声对答:“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敦……”   “姑娘!”   炎颜最后一个字未出口,原本端坐在书案后的气定神闲的先生早已脸色大变,霍然起身,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炎颜停在原地,然后慢慢地转回身,脸上始终带着晏晏淡笑,望向已经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说书先生。   然后,淡淡地问了一句:“这个故事的结局,我说的可对?”   这一回,说书先生没再说任何训诫的言辞,他只静静地望了炎颜一眼,目中竟生出浓浓的悲戚。   抖袖拱手,竟对着炎颜深深一揖:“老朽昏目窥不见姑娘真容,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包涵。”   炎颜没再多言,静静看了说书先生一眼,转身继续向茶肆外走去。   说书先生再直起身,眼睛里已然有些湿润,语带哽咽,有浓浓地恳切之意:“姑娘既知故事结局,便令它烂在腹中吧,切莫与人道出啊!”   就连盘腿坐在条凳上的昙湘子都诧异地站了起来。   呆呆地看着炎颜往外走的背影,然后瞪圆了眼珠子问说书先生:“这小妮子真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到底啥啊?这么多年了,我都还不知道呢!”   说书先生却不理他,颓然地跌坐回凳子上,双肩胯下,脸上尽是绝望,通红的双眼呆滞地看着摊在面前的书卷,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一闭,两行浊泪自眼角慢慢地流淌下来。   昙湘子不说话了。   两人相处这么多年,这白眉老头给他的印象向来都是自负又沉稳,如今晚这般失态还是头一回。   两人虽然算不得朋友,可是昙湘子看见说书先生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终是有些不落忍。   他低头看了眼摊开在面前的书卷,叹气道:“你也别太较真了,毕竟都这么多年了,你苦苦地守着不是也一直每个结果么?你也算仁至义尽啦。”   说话的时候,昙湘子回头看了眼,见炎颜已经出了茶肆,又扭回头,目光定定地望着说书先生:“我带这姑娘来也并非全是为咳咳,酒。这姑娘没准儿就是咱们一直等着的那个转机呢。”   刚才踏入这里的那时候,炎颜跟他说的那些话,她激动的神态眉眼全都一丝不差被他收入眼里。   昙湘子这会儿所言算是真心话,就是那个时候,他突然就不后悔把这姑娘带到这里来了。   不是为了安慰面前哭鼻子的老头,他心里真这么觉得或许,兴许这姑娘真是他们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的契机。   他不知道陈真还能支撑多久。   他不知道那只妖还能忍耐多久……   但是,从陈真醒来越来越困难,他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867章 老家伙挺鸡贼   两人虽然算不上朋友,可是昙湘子看见说书先生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终是有些不落忍。   他低头看了眼摊开在桌面上,纸张早已发黄的书卷,叹了口气,劝道:“你也别太较真啦,毕竟都这么多过去了,你苦苦守在这里,办法早已穷尽,不也一直没守出个结果么?你也算仁至义尽了。”   说话的时候,昙湘子转回身看了一眼。   炎颜已经走出了茶肆。   他又扭回头,目光定定地望着说书先生:“我带这姑娘来也并非全是为……咳咳,酒……”   提起这个茬,他有点尴尬。   毕竟白眉老头儿落得今晚这样失魂落魄平的境地,到底与他嘴馋脱不开干系。   看对方没恼,昙湘子才继续压着嗓音道:“你别看这姑娘年纪不大,可本事却绝不一般。我觉得,没准儿她就是咱们一直等待的那个转机!”   刚才经过那片漆黑的大云洞的时候,炎颜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她激动的神态眉眼……都一丝不差被他收入眼里。   昙湘子这会儿与说书先生说出来的这些话,也算是他的一番真心想法。   也就是那个时候,炎颜那样的表现,让他突然就不后悔把这姑娘带到这里来了。   他这会儿这么说,还真不是为了安慰面前哭鼻子的老头。   他的内心其实也急。   他不知道陈真还能支撑多久。   他不知道那只妖还能忍耐多久……   但是,从陈真醒来越来越困难,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说书先生自怀中掏出块干净布帕轻轻地压了压眼角,深吸一口气,渐渐平复情绪。   抬起头看向昙湘子,说书先生又恢复了平日沉静肃然的神态:“你刚才说这个姑娘与旁人不同,仔细说说吧。”   昙湘子见他不哭了,总算松口气,回头又看了眼门口,见炎颜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回来,才压低了声继续道:   “这姑娘刚才是没在你跟前展现她的灵力,不然凭你的修为一定立时就能发现端倪。她的灵根,跟一般修士的灵根属性可不一样,她是空间灵根!”   昙湘子说起炎颜,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兴奋,将他与炎颜相处这几日发生的事,连带刚才经过夜雾荒野路上的情形,全都跟说书先生说了一遍。   他说完,果然就见对方那对卧雪蚕眉紧紧皱在了一起。   昙湘子不着痕迹地暗自一笑。   他就知道这老头会对他说的东西感兴趣。   沉默了半晌,说书先生道:“所以,你认为,这位姑娘拥有空间力量,可以帮助阿真和这镇子摆脱那东西的束缚?”   昙湘子赶紧点头:“我觉得这事儿可行!”   “首先她能看见真儿的梦境,这就十分难得,我敢说你听她这个本事也定十分意外;另外她弹琴还能把真儿自那境中唤醒,就冲这两点就值得咱们试试,对不?”   说书先生没说话。   昙湘子见状继续力劝:“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俩都没办法进入真儿的梦境,甚至连那地方在哪儿都弄不清。单凭咱俩,不管耗多久这都是个永远都无法解开的死局,还不如借助这姑娘的手段,试它一试!”   昙湘子说的目光精亮。   说书先生却始终紧皱双眉,显然并没如昙湘子如此乐观。   他捋着白髯想了片刻,却轻轻摇了摇头;“她能办到这些,大约的确与她是空间属性灵根有关,你可知道她修为怎样?”   被问到这个问题,昙湘子表情有点尴尬,挠头嘻笑:“你晓得我在那里边不能施展手段,自然没法看出她的修为。”   说书先生却道:“我知道。”   说书先生这会儿的情绪倒是比刚才镇定多了。   昙湘子一听这话眼睛立马贼亮贼亮地盯着说书先生,显然他也对炎颜的修为很好奇。   心中却暗笑:嘿嘿,敢情这老家伙也早就留意人家小姑娘啦,刚才还跟他装的挺像,弄的他还以为俩人头回见面呢。   嗯哼,老家伙挺鸡贼!   他先前还担心劝不动说书先生,这会儿倒松了口气。   既然他自己动了心思,自然会积极配合,有了眼前这位的支持,利用小姑娘的空间力量想办法就容易多了。   不过昙湘子面上却并没任何表现,仍是一副充满期待的模样:“这小丫头到底啥修为?她既能直接看见真儿的梦境,我估摸修为应该也低不了……”   可是说书先生却一脸凝重,再次摇头:“她的修为只有金丹境。”   昙湘子几乎整个表情都定格在了脸上,显然不太相信。   居然只有金丹境!   这么渣怎么可能混进真儿的梦里去!   老家伙是不是搞错了。   说书先生却道:“你无法使用修为,我却可以,事实上我早两日就留意到了这位姑娘,她的确太于众不同。”   她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跟他说知道故事结局的人。   他当然印象深刻。   略顿了顿,书先生望着昙湘子的表情格外严肃:“她数日前就曾来茶肆听过我说书,并且她即便在那边,也能完全不受那个空间诡异力量的干扰,自由使用灵力。就连我讲的故事对她也全无任何作用。”   昙湘子吃惊地睁大眼,表情终于也严肃起来:“她都能脱离你的掌控,不可能只有金丹境吧,你是不是弄错了?”   说书先生摇头:“我绝不会弄错。这些年我潜心研究这两边之间的联系,就是为了打开那妖孽造下的噩境,我如今既已能自主操控那个世界,就说明我探索到了这两处的其中玄妙。”   昙湘子立刻点头认同。   关于说书先生这些年对这诡异之所的探究成就,他完全认可,也打心眼儿里佩服。   说书先生道:“这位姑娘在那边是当真能自如使用修为力量,而并非她自身的幻觉。关于这点是我亲眼所见,因而我因因此才判定她修为只有金丹境。”   这下昙湘子不吭声了。   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只是语气已经没了刚才那般笃定:   “就算,就算这小姑娘只有金丹境的修为,倘若你将你这些年探究的那些东西全部传授给她,再加上咱俩从旁鼎力协助,兴许也有可能解开此地困局。” 第868章 突然出现的老太太   说话的时候,昙湘子一直眼巴巴望着说书先生。   他总有种预感,如果放弃了这次机会,他们可能再也没机会打破那只妖设下的壁垒了。   面前的先生,他自己,还有真儿,整个镇子……   可能就完了。   可是,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说书先生最终却仍是摇头。   昙湘子心头瞬间生出一股浓浓的悲凉。   “就,就不能试一试么?”   昙湘子的态度突然变得无比卑微,望着说书先生的目光已经从刚才的期待,变成了恳求,却始终不见半分强迫的意思。   见他这样,说书先生的表情也染上了几分伤感。   昙湘子的心情他能理解,可是最后却仍旧坚持地摇了摇头。   “这地方的情况别人不清楚,你却再清楚不过。这姑娘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咱们求助于她,就等于害她啊!若是如此,你我与妖又有何异?”   昙湘子的表情怔了怔,最后颓然低下了头:“我知道,可我……哎!”   他最后重重一叹,从怀里掏出炎颜送的那瓶酒,轻轻放在案上,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外走去。   说书先生伸出手,慢慢地将昙湘子留下的那瓶酒拿在手中。   酒壶因为被揣在怀里,壶身尚温,老人不禁再次眼眶微润。   抬头看向已经走到门前,同样佝偻瘦削的背影,目中渐渐水光模糊……   今晚一别,再见又不知是何日。   甚至,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迈过茶肆陈旧破败的门槛,烛光被木板隐去,昙湘子终于抑制不住扯住袖管狠狠抹了一把脸。   用力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头,他往左右街道上看,寻找炎颜的人影。   然后他就看见姑娘纤长的身影,正立在不远处,另一盏点亮的铺面前。   那是陈真家的点心铺子。   望着少女安静伫立的模样,昙湘子并没着急过去找人,身子往门板上重重一靠,就在原地默默地等着。   炎颜其实在刚才还没走进茶肆的时候,就已经留意到了陈家点心铺子。   主要是想不留意都不行。   整条街上都黑黢黢的,就这铺面跟前的一盏风灯亮着,就像苍茫海上的孤独伫立的灯塔。给这座死一般寂静的小城平添一点点声息和暖意。   炎颜几乎没多想,一走出茶肆就向着陈家点心铺走过去。   陈真说过,他娘每日寅时二刻就起床做点心,因此点心铺门前有灯光炎颜并不觉得意外。   走到点心铺跟前,门脸上的木板已经卸下,整整齐齐靠在铺面的旁边,。   门口两侧各一个大土灶,灶上座着两个摞大蒸笼,炉膛里火苗子生得很旺,笼屉上蒸腾的白气几乎要顶开竹条编的盖子。   铺面里没有人,炎颜猜陈家娘子大概在后头忙,便开口喊了一声:“老板娘,买包子喽……”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才听见自后院传出来细微的动静。   又过了片刻,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黑暗的,通往后宅的过道里,能明显出来正向这边走过来。   只是对方的脚步明显有些蹒跚。   炎颜有些意外,挑了下眉。   虽然过道里光线昏暗,可是凭炎颜的目力,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位颇有些年纪的老妪,绝对不是做事干脆利落的陈家娘子。   因为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便,对方好一会儿才自黑暗的走廊里行出来,来到门面前的灯光底下。   炎颜此刻看得更真切,面前是位身形佝偻的老太太,稀疏花白的头发裹在一块浆洗地发旧的蓝底白花头巾里。   头巾的花式跟老太太身上的围裙完全一样,就连洗旧的程度都一样。   这花布料的样式炎颜看着有些眼熟。   她隐约记得陈家娘子身上也穿着这样一身粗布的围裙,也扎着这样蓝布白花头巾,只是比老太太的这套新的多。   看见炎颜,老太太眯眼对她轻轻点了下头,没说话,手脚不太灵便地去搬动一个灶台上的大笼屉。   见老人家要去挪动大笼屉,炎颜赶紧绕过门前的柜台,先一步走到笼屉前,挪开了老人家准备搬的那几层。   然后,炎颜和老人的表情同时有一瞬的呆滞。   两人同时目露意外地看着笼屉里的馒头……   笼屉里,原本整整齐齐码放的粘豆包突兀地少了小半屉,一看就是才被人给拿走了。   炎颜抬起头,却发现老太太一点没生气,唇角弯起来,还露出个慈祥的笑。   这一笑,脸上的皱纹都随着她面部表情的动作伸展变化,看上去有些诙谐,却又让人看着倍感慈祥舒服。   老太太嘴唇翕动,却始终没说出什么来。   但是炎颜却从老人家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里都看见了满满的溺爱。   炎颜猜点心肯定是被陈真拿走的。   可是面前这位陌生的老妇人又是谁?   趁着老太太给她装豆包的时候,她忍不住仔细打量老人家。   老人家虽然年纪特别大了,骨骼也因为岁月的摧残变得佝偻甚至变形,可是对方的五官轮廓却仍依稀可见当初年轻时的模样。   她突然发现,老太太长得跟陈家娘子有点像。   她又察觉老太太自始至终没与她说过一句话。   炎颜瞬间恍然。   这老太太很可能是陈真的外婆!   清早没什么客人,陈家娘子大约在后厨忙活,顾不上前头,老太太心疼闺女,就出来帮忙照看生意。   这么大岁数了,还起早帮衬做事,这绝对是个勤快善良的老人家。   这么想着,炎颜对眼前的老人立刻生出好感。   接过包子的时候,将五个大子儿递给老太太,炎颜又偷偷曲指一弹,一块银疙瘩落进老太太花围裙上的口袋里。   炎颜朝着老人露出个灿烂的笑:“谢谢婆婆,我走啦!”   老太太反应有些迟钝,没看清她的唇形,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可是当看见炎颜弯弯的笑眼,脸上的褶子立马也跟着舒展开,再次露出那样慈祥的笑。   老太太安静地看着炎颜,笑得也很安静。   炎颜突然发现这老太太不光模样像陈家娘子,就连那笑容,那眼神……都跟陈家娘子一模一样。 第869章 陈真跟小镇到底啥关系   离开陈家点心铺,炎颜忍不住心下叹息。   陈家娘子的长相性格完全随她娘呀,简直就跟她娘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可惜性情这样温和美好的一对母女,却都不能说话。   炎颜觉得陈家娘子的哑症大约是遗传。   不过以往她去陈家买包子,倒是从来没见过这位婆婆。   炎颜猜大约是老人家不爱喧闹,白天时候多半都呆在内宅里。   炎颜嘴里咬着个粘豆包,沿着街道往回走,很快就回到了茶肆。   那块被卸下来的门板又被挂了上去,茶肆门前恢复了他们来时的寂静和黑暗。   这会儿,整条街上只剩下陈家点心铺亮着唯一的一盏灯。   炎颜觉得这大概也是全镇唯一亮着的一盏灯。   只是虽然夜色如墨,在茶肆门前的暗影里,炎颜仍能看见有一星红光忽明忽暗地静静闪动。   炎颜知道,那是昙湘子在等着她,老头儿正靠在门板上吸烟。   那一星红光便是他用烟叶子卷成的烟管上发出的亮光。   用整片烟叶卷成卷烟,以前炎颜在蓝星上就见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发现这里的人倒是极少吸烟。   就算吸烟的也是那种把烟叶铡成细小的干叶片,填进烟锅子里吸,就像申华国古时候常见的旱烟袋,只是没有那般精致讲究。   像昙湘子这种把整片烟叶子卷成烟管直接抽,看上去像极了蓝星当下时兴的香烟,这个吸法炎颜在此界还是头回见到,竟觉有些亲切。   炎颜走到近前,看了眼他手指间夹着的烟叶卷,从油纸包里拿了个包子递过去。   昙湘子直起身,手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一点不客气接过炎颜手里的包子一口咬掉半个,嘴里嚼着包子转身沿长街另一端往回走。   炎颜忍不住回头去看。   在他们的背后,整条长街晦暗冷寂仿若一座死城,只有陈真家点心铺,仍旧亮着那唯一的一盏孤灯。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陈真家那一盏孤灯,想起刚才给自己拿包子的婆婆……炎颜突然生出几分伤感。   明明她即将回到浑敦镇,可是这一刻,炎颜心头莫名生出分别的错觉。   “说了不让你来,非要来,失望乐吧?哼!我就知道你啥也套不出来,那老家伙嘴可紧着呢!”   听见昙湘子的话,炎颜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干瘦老头。   昙湘子的包子早吃完了,刚才那支烟也抽完了,他背着手,背仍旧挺得笔直,看上去倔强又不近人情。   炎颜却笑起来:“不管怎样,谢谢你陪我走这趟。”   “哼!”   昙湘子把脸别向旁边,显然不打算领炎颜的情。   可是他刚别开脸,却突然用力抽了几下鼻子,跟着又猛地扭回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猛地把脸给扳了回来,两眼直勾勾地盯住眼跟前……   在他的正前方,炎颜手掌中,托着个跟先前送他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小酒坛。   昙湘子下意识伸出双手就要去抱酒坛子,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猛咽了几下口水,老头再次扭头盯向炎颜:   “你,你这丫头片子,又拿酒来哄骗老夫,你又想叫老夫给你干什么!”   炎颜笑起来,把酒坛子往昙湘子怀里一塞:“你刚才把那坛酒送给说书的先生了,这坛算补偿你的。放心,我不找你讨酒资。”   酒到了手里,昙湘子就舍不得再还回去了。   手死死捧住酒坛子,嘿笑:“既然姑娘一番美意,老夫盛情难却,就收下啦,多谢多谢!”   两人说话的时候,昙湘子的脚步开始不着痕迹地向上升,炎颜也被他带着脚踏虚空。   两人越走越高,再次走向那团形态奇异的黑云。   炎颜:“尽管刚才见那位先生的时候,他对我的态度不是很友善,可我总觉他人不坏,就像你一样。”   昙湘子已经收起了酒坛,背着手往虚空走。   忽而听见炎颜冒出这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炎颜笑眼微眯:“其实您老没必要亲自陪着我走这一趟,你清楚我是空间力量,我自己也能找过来。但是你不放心我独自穿越夜雾荒野,才特地陪我过来。”   昙湘子低头一笑:“哼,小丫头片子还挺贼!”   炎颜也跟着笑。   可是昙湘子接着却重声一叹:“我虽不是歹人,可是跟玉眉先生比,实在惭愧。他才是真正的历冰霜、不变好风姿,品格高洁,温润如玉!”   炎颜至此才知,说书先生名为玉眉。   “玉眉先生刚才说你只顾陈真,好像对你很有意见呢。”炎颜道。   昙湘子却表情很平静:“他说的没错,我的心里确实只装着我的学生,不过倒也不能算我自私,我说我不如他,是因为他的心里装着的是天下苍生。”   炎颜吃惊。   能装下天下苍生的,那岂非圣人?   昙湘子却好像早料到炎颜会这么意外,表情仍平静:“他心里不光装着这浑敦镇的所有人,亦有我,有你!”   炎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真心觉得当圣人这活儿实在太累,这种活儿就不该人来干,能当圣人的都该是神。   就比如沧华那种。   呃,沧华已经证神,他大概早就算是圣了吧。   炎颜又习惯性走神的时候,就听昙湘子继续说:“不过玉眉先生责我却有些没道理,我知道他埋怨我自私,可他难道不知,倘若真儿活不成,所有人全都活不成!”   炎颜猛地瞪大眼,连脚下的步子都顿了顿。   昙湘子像是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猛地闭上嘴,扭头看向炎颜吃惊的表情,呵笑:“老夫一时没收住,话有点多,你可别往心里去。”   说完,昙湘子自己也笑起来:“这人上了岁数就爱说胡话,做不得数,做不得数啊……”   此时,两人已经跨过了小溪,再次走到了夜雾荒野跟前。   站在夜雾荒野的边缘,炎颜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不往前走,昙湘子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她。   炎颜静静望着昙湘子:“陈真的梦跟浑敦镇的异样,这二者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第870章 圣贤全是骗人的   昙湘子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欲张嘴,脑海中却突然想起刚才玉眉先生的话。   默默垂下眼,仔细隐藏起心底剧烈翻腾的情绪,昙湘子转回身,宽敞的袍袖一甩:   “问这多作甚,有关无关你小丫头片子也管不了此间事,行了,人你也见着啦,故事听完了,明日便家去吧!”   说完,只留给炎颜一个潇洒的背影,人已走进夜雾荒野。   炎颜知道这老头肯定知道,就不想告诉她。   可是她心里也明白,这样敏锐的老头儿,只要他自己不想说,套话耍赖都对他根本没用。   炎颜咬了咬唇,赌气地瞪了老头倔强的背影一眼。   此时,距离天明尚有一段时间,周围的灰白的浓郁越来越浓重。   有了来时的经验,炎颜不敢分神太久,赶紧赶上老头。   可是,就在俩人沉默专心赶路的时候,在她的头顶,突然一声弦音咋响:“铮——”   炎颜和老头齐齐停下了脚步。   两人同时抬头向上看去。   就见一床通体银光的古琴,正在炎颜的头顶徐徐旋转。   琴弦嗡鸣,无人自弄,整个银琴周身被粼粼金光包裹。   昙湘子惊诧地瞪大眼,仰头看向虚浮半空的古琴:“这琴……怎么自己弹奏起来了?”   炎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上臂,果然见盘在其上的摩诃洛伽不知何时已然不见。   仰起头,炎颜望向悬浮在自己头顶的古琴。   她没有说话,只将目光投去,银琴便徐徐落下,温顺地横在她身前。   昙湘子也走到了近前,盯着面前的通体银质的琴,满脸不敢置信。   他一看就知,这琴虽然是自己出现,自己弹奏,可这显然是炎颜的琴无疑。   可是炎颜并没任何动作,这琴却在自己弄弦调音……   盯着琴看了片刻,昙湘子忍不住用复杂的眼光看向炎颜。   难道这姑娘是在用意念操琴?   心里生出这个念头,他虽不敢相信,可见炎颜表情平静,又想起她那罕见的空间力量……   昙湘子突然就有点信了。   “铮——”   琴音铿锵,曲中充满杀伐气质,与那晚唤醒她和陈真的曲风基本相似。   可她现在人清醒着,那么,摩诃洛伽突然化琴现身,只有一个可能。   陈真又陷入了那个噩梦。   这一次,炎颜记住了沧华的话,彻底放开神识对摩诃洛伽的掌控,不再给摩诃洛伽任何束缚,凭它自己去自由发挥。   “铮,铮——”   曲声湍急如追星赶月,却并非逃避,隐约透着浓浓杀机。   炎颜眉心微动,慢慢地闭上了眼,开始用心倾听摩诃洛伽的琴曲。   见炎颜竟然闭上了眼,昙湘子静静地看了她几息,自袖管里摸出一枚防护甲,悄悄打开了防护结界,默默为炎颜和她的琴护法。   如果炎颜此刻睁眼便会发现,昙湘子虽然同为修士,可是他竟也跟邢玉堂一样没办法使用灵炁防御,同样需要借助防御类的法宝。   在这妖雾笼罩的诡异密林中,两个人,一张琴,静静地立在原地,谁也不说话,可是静谧之中却又有无形的默契。   炎颜刚开始只是仔细听摩诃洛伽演奏的琴曲,可听着听着,她恍惚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首曲子,她以往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又听了一阵,炎颜突然开口,随着琴曲轻轻地哼唱起来:   摩诃洛伽   古老而哀伤的侍从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八部随众的侍从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在西方冥河的岸边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世间所有的歌声因你而忧伤   摩诃洛伽   摩诃珞珈   命运之轮已经开启   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   啊……   随着炎颜的哼唱,琴弦颤动更加湍急,琴音也更加嘹亮……   周围浓稠不散的雾气开始出现波澜流动,   就连对面默默为一人一琴护持的昙湘子,都感觉有凌厉的杀伐之气随着琴声一波一波向自己侵袭而来。   他下意识调运灵根里为数不多的灵炁勉强护持住心脉。   却忍不住默默腹诽:小妮子好生凌厉的杀气,只这琴音不应该是对妖怪么?为何连他也这么难受。   昙湘子都快支撑不住了,脸色变得异常惨白。   他忍不住睁开眼看向对面……   然后他就发现炎颜和她那张琴还在那可劲儿地弹。   好像比刚才更起劲儿了,这姑娘还唱上了!   这俩根本就无视他老人家的痛苦。   这俩货该不会是无差别攻击吧!   娘的,很有可能!   老头突然后悔了。   早知道他刚在就悄悄走了,这会儿经脉被琴音震荡,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就知道不该烂好心。   这下好了,没死在妖精的手上,倒死在了自己多管闲事上。   果然圣贤书全是骗人的,好人全他娘的没好报!   炎颜此刻全身贯注跟随摩诃洛伽的音律,漫声唱出第一次见到摩诃洛伽时,它唱的那首歌。   这是摩诃洛伽的歌。   充满悲怆,又充满杀戮。   沧华曾经说过,摩诃洛伽生前虽然承的是司音上神的神位,可是它却实实在在是位能战的神。   这一点,从它挣脱出困住它的那个湖,从它与天罚相抗的时候炎颜就发现了。   这大蛇狠着呢!   并且因为与摩诃洛伽有血契,炎颜同时亦能感到,自她开始跟随曲子哼唱,摩诃洛伽的琴曲仿佛得到了力量的加持,琴音变得更有力度。   铮鸣如金石之音的琴声里,仿佛含着某种愤怒,还有锲而不舍的追逐……   追逐!   炎颜的灵台迅速闪过一线清明。   她好像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可就她准备仔细体悟的时候,摩诃洛伽的琴声七根琴弦突然发出一声惊雷般的震颤。   炎颜惊地猛睁开眼。   她刚才好像听见了巨物坍塌的声音。   与此同时,琴音也驻了。   炎颜猛地转身,撒腿就沿着刚才的路往回跑,一口气跑到那颗伫立在夜雾荒野边上的老树下。   她扶住树干剧烈的喘息,然后向树的对面看过去。   不远处,小河仍在欢快地流淌。   河的对面,被一大团漆黑的浓云完全遮挡住了视线。   只是此刻浓云翻滚,仿佛刚被风吹散。   根本就看不见浑敦镇。   也没有陈真。   就在此时,炎颜听见远远传来一阵响亮的鸡啼。   她抬头看天……   晨光微熹 第871章 我就试试看你是不是妖怪   炎颜突然感觉有点疲惫,后背沉沉靠在树干上。   默默地运转体内灵炁,她惊讶地发现经脉中的灵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耗掉了大半。   难怪她感觉没力气。   可是这么多灵炁消耗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分明摩诃洛伽自己在演奏,她就唱了会儿歌,怎么可能消耗掉这么多灵炁!   而且她自己一点都没察觉。   炎颜迅速运转体内灵炁,将封存在炁海中那团纯净的灵炁调运出来,沿着经脉运行了一周。   那团纯净灵气团运行经过那些干涸的经脉,就如旱禾奉春雨,立刻变得充盈饱满。   炎颜人也感觉精神多了。   炎颜这才想起摩诃洛伽和昙湘子还留在原地。   往手臂上一抹,摩诃洛伽还未回来,炎颜立刻往回赶去。   此刻的天空虽尚未大明,可是林中笼罩的浓雾已尽数散开,周围情形看得真切。   她尚未赶到近前,就看见摩诃洛伽仍悬在刚才离开时的位置。   而昙湘子却倒在了旁边的地上。   炎颜有些吃惊,快步赶到近前。   昙湘子脸朝下趴在地上,瘦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整个身体呈“弓”字型,这明显是受到过攻击后晕厥的体位特征。   炎颜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了眼仍旧悬浮在原地的摩诃洛伽。   她想不明白自己离开之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老头会突然受到攻击。   莫不是老头跟琴打起来了?   摩诃洛伽静静地浮在原位,此刻已经不再发声,缠绕在它周围的金色空间力量也变得极其浅淡微弱,看上去人畜无害。   炎颜刚才离开时走的匆忙,并没留意昙湘子那时候有无异状,所以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受到的攻击。   她没收回摩诃洛伽,先蹲身把昏迷的昙湘子小心翻过来,扶着他平躺在地上。   等翻过昙湘子的身体,炎颜看见正面,才发现昙湘子的脸白的几乎彻底失去血色,嘴唇却呈黑紫色,还有一只手死死按在胸口上。   昙湘子的面色跟心脏缺血症状而出现的供氧不足的病人表现几乎一模一样。   炎颜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这么厉害的修士怎么可能出现心脏缺血这种普通人才会有的病态?   而且还因为心脏缺血导致了窒息晕厥!   老头儿是不是太弱鸡了些。   就在炎颜诧异的时候,她目光一撇,看见昙湘子的另一只手握着个铁锈色的薄片。   炎颜伸手将那枚薄片从昙湘子的手心里抠出来,仔细打量,发现竟是枚防御类甲片。   就跟前阵子她看见邢玉堂用来防身的那种防御甲片类似,同属一次性的防御类灵器,同为炼器士炼制的低阶防御类灵器。   炎颜皱眉。   昙湘子是个修士,他使用灵她亲眼看见过,可是为何他也使用这种防御甲片?   难不成他也无法撑开防御结界?   炎颜突然就想到了邢玉堂。   昙湘子无法打开防御结界的原因,会不会跟邢玉堂的原因一样?   炎颜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防御甲片,又将它塞回了昙湘子的手里。   轻轻将二指搭在昙湘子的脉搏上,炎颜运了些灵炁在指尖,想查看下昙湘子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可是,当她感应昙湘子经脉的时候,越发怪异地低头盯住躺在地上的老人。   从昙湘子的经脉状况来看,他整个经脉中没有半点灵炁波动的痕迹,完全就跟普通人一模一样!   这人不是修士?   怎么可能!   昙湘子此刻昏厥的原因,便是炎颜所见的,经脉受到了巨大的外力冲激导致心脏出现异状,最终导致大脑供血不足。   病症也跟普通人的病症完全一致。   可是昨晚他分明还带着她去找了玉眉先生。   炎颜错愕地愣在原地。   整件事实在太诡异,存在太多的疑点,炎颜只觉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都有些分不清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到底是真实,还是梦一场。   自纳戒中取出一颗补炁丹给昙湘子服塞入口中。   补炁丹在口中融开的时候,昙湘子缓慢苏醒过来。   长长舒出胸中滞闷气,昙湘子浑浊的眼珠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明亮。   他看了眼身边的炎颜,表情平静,安抚道:“人上岁数了就是这样,精力不济啊,稍微熬夜就扛不住了,哦,天亮了啊,走吧……”   炎颜没说话,却留意到老头悄悄把手心里那块防御甲收了起来。   “为何不用灵炁护住心脉?”   炎颜突然问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老头没回头:“护了,没护住。技不如人,老夫也没辙!”   炎颜往前走,跟上昙湘子的脚步:“不可能!你的修为分明比我高,怎可能连心脉都护不住?”   她显得有些不依不饶。   在炎颜随着昙湘子向前走的时候,浮在原地的摩诃洛伽突然周身银光一晃,原地消失,复归炎颜手臂上。   炎颜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盯住走在前面的,昙湘子挺直的脊背。   昙湘子一直往前走,说活的时候始终没回头:“老夫刚才说了,护了,没护住,不然你当老夫愿意被你撂倒?”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加快脚步向密林的边缘走去。   此刻,天光已经大亮,林中景致看得十分清晰。   眼看昙湘子就要走出密林,炎颜的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上:“夫子,还是把话说清楚再走,不然……”   炎颜说话的同时,搭住昙湘子肩膀的那只手已开始灵炁翻涌。   昙湘子只觉仿若被一副铁钳死死捏住,整个人瞬间脸色惨白,赶路的步子也被逼停了下来。   猛地转身,老头恶狠狠瞪着炎颜:“你这丫头片子下手忒狠,老夫这大岁数的老人家,如何能经得住你这分筋错骨手!”   炎颜看见昙湘子疼地脸都变了形,额角黄豆大的汗珠子挂了满额,看样是真疼,不像装的,赶紧松开了手。   “您老莫误会,我以为……以为你是妖……”   炎颜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咳咳咳……”   昙湘子被她的话呛地一串猛咳,揉着几乎别炎颜捏裂的肩胛骨,狠狠翻她一眼:“老夫若是妖怪,还不趁夜黑风高邪气旺盛时害你性命,天亮了跑出来,是想找死么?哼,笨蛋!” 第872章 没脉   昙湘子说完,转身继续走。   炎颜叹了口气,跟在后头:“我刚才检查过你的经脉了,你突然就没了修为,我怎能不起疑?”   说话时,两人已经走出了密林。   明晃晃的太阳自东边升起来,把整个浑敦镇映照地生机勃勃。   背对着炎颜,面对街上来往熙攘的行人,昙湘子低低道:“老夫此刻失了灵炁自然另有缘故。”   他说话时顿了顿,最后用严肃的语气道:“既然玉眉先生劝你,你便听他言离去吧。此间事不是你这小丫头管得了的。”   说完,不再理炎颜,大跨步向正街上走去。   炎颜却突然问了句:“夫子,我还有一事相询。”   昙湘子虽然没回头,但他的脚步明显比刚才慢了下来。   炎颜赶紧问:“陈家是不是还有位同样不能说话的婆婆?”   她说完,就见昙湘子挺直的脊背明显一僵,随后好不耐烦地用力摆了摆手,大步流星走了。   炎颜拧眉。   摆手是几个意思?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没有这人啊?   可是她再抬起头,昙湘子瘦小干枯的身影已几乎没入来往的行人。   炎颜突然给老头灵力传音:“古语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说若我救了这么多人,岂不相当于安得广厦千万间,嘻嘻~”   昙湘子匆忙的脚步突然刹住,他猛地转身。   可是目光投去的地方,已经没了那个玲珑纤巧的姑娘。   虽然炎颜没明说,可昙湘子自然听出来了,她是不肯走。   昙湘子转回身,低着头往草庐走去。   那张原本冷肃不近人情的表情,渐渐浮出慈祥和笑。   可是转念想起玉眉先生说的炎颜修为……   昙湘子才浮在嘴角的笑立刻就消失了,又是重重一叹。   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惜本事太低了些……   炎颜独自回到客栈,从博承贤门前经过的时候,见里头好像有好几个人,便走了进去。   “怎么了?”   她一进屋,就看见博承贤跟何几两人全都守在床边上。   听见她的声音,站在床边的俩人同时转回身。   他俩一动,炎颜就看见了靠坐在床上的人。   “陈真?你怎么在这儿?”   炎颜有点意外。   陈真挠了挠头,表情有点不好意思:“我来给你送点心,见你门紧闭,天色尚早,我估计你还没起,就在你门口等,可是等着等着我就在走廊里睡着了。”   炎颜侧目,果然看见屋里的方桌上,放着上次陈真送水栗子糖包时拎的那个大食盒。   博承贤也帮忙解释:“辰时弟子正在房中修行,何几突然来敲门,弟子去打开门就见何几怀里抱着这孩子。他当时以为这孩子晕倒了。何几不敢惊动师父,便送来了弟子这边。”   炎颜没说话,走到床前仔细打量孩子的面色,关切询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问话的时候,炎颜顺便按住陈真的腕脉。   然后炎颜表情就呆了呆,突然低下头去认真查看陈真的手腕……   就在炎颜查看陈真手腕的时候,她没留意到陈真看向她的目光也与平日不太一样。   陈真在看向炎颜时眼里同样充满关切,不过很快又悄悄松了口气。   姐姐好像没出什么事。   他昨晚梦里看见她走进了那个巨大的黑色骷髅里,他也是因为这个,才一大早来看她。   他就想确定她是不是好好的。   尽管陈真不清楚他梦里看见的是不是真的,可因为隔三差五就在梦里见到那些东西,他甚至还能在梦里听见夫子敲云板的声音。   渐渐地,他开始觉得出现在梦里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那些真实存在的东西,只存在于他的梦境里。   而这一次,眼前这个姐姐居然也出现在了那个梦里,更笃定了陈真的猜测。   不过看炎颜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陈真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下来。   炎颜并没留意陈真的表情变化,她低着头手指按在陈真的腕脉上。   好一会儿,像有点懊恼地猛地转回身,炎颜看向身边的博承贤:“你来给他看脉象!”   “是,师父!”   炎颜说话的语气明显带点脾气,博承贤不敢怠慢,赶紧接过陈真的手腕开始给孩子诊脉。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号个脉突然就号出脾气来了,宗主这是昨晚没歇息好么?宗主平时不是这么暴躁的人,怎的今儿早晨有睡醒气了?   陈真一双眼始终落在炎颜身上。   他想问她昨晚是不是一直待在房间里,或者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   可是陈真眼光一撇,就看见敞开的门外走廊里,站着一个男子,也正向屋里看。   陈真默默收回目光,原本想问的话就没问出口。   关于他的梦,夫子曾跟他叮嘱过不可与人提起。   陈真也隐约觉得自己那个梦不大好,又牵连到眼前这个姐姐,他觉得还是找机会私下问炎颜比较好。   炎颜这会儿却注意力全在陈真的脉象上,拧眉盯着博承贤问:“这孩子的脉象你找着了么?”   博承贤奇怪地看了炎颜一眼:“找,找着了啊。”   宗主她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太看不起人了。   他好歹也是个元婴境的修士,就算不是专门给人瞧病的大夫,可是替人号个脉,治个头晕脑热肚子疼也不是事儿。   宗主她竟然问他找没找着脉,这就有点过分了。   炎颜却完全没搭理博承贤有点委屈的表情,见他点头,立马又把陈真的手腕拿过来,再次把两根手指搭在上面……   还是没找着!   炎颜磨了磨后槽牙。   这一次,博承贤清晰地看见了炎颜表情里的惊怒,其中还掺合着明显的不甘。   不甘?   博承贤恍然明白了什么,突然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炎颜。   莫非宗主她竟找不到脉象?   博承贤顿时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彻底颠覆了,一脸懵逼。   炎颜此刻已经顾不得心里的懊恼,又一把抓过陈真的另一只手,再次把手指按在孩子手腕上……   陈真也被搞的有些懵。   这姐姐干啥呢?   是找不找他的腕脉吗?   这个他自己都能找得着…… 第873章 少城主很乖   就连旁边一直没吭声的何几,也同样表情复杂看着炎颜……   就在满屋围观的懵逼眼神里,一直默默站在门外的邢玉堂走了进来。   “可以让我看看吗?”邢玉堂的声音不急不缓在身边响起。   炎颜抬头看了他一眼,起身让开位置。   邢玉堂撩袍摆在床边端坐,并拢二指轻轻按在陈真的手腕上。   因为他的突然到来,屋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几个人的目光全都注视着专注号脉的邢玉堂。   片刻后,邢玉堂收手起身,对炎颜轻轻颔首:“这孩子脉象平稳正常,身体无恙。”   陈真听见这话,悄悄地松了口气。   炎颜挑眉:“你也找得着他的脉?”   邢玉堂目色平和地与她对视,却没说话。   炎颜转身对博承贤和何几吩咐:“你俩好好照看这孩子,有什么事来隔壁寻我。”   说完,炎颜又看向邢玉堂:“你跟我来。”   炎颜说话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强势,博承贤和何几都知道这位青年公子的身份矜贵不凡,忍不住看了炎颜一眼。   宗主这个习惯性的语气会不会得罪贵人?   可是让他俩意外的是,邢玉堂好像一点不在意炎颜对待他的态度,表情顺从地跟着炎颜走了出去。   最后还顺手帮忙带上了房门。   留下屋里两个男人和一个孩子面面相觑。   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隔壁   炎颜带着邢玉堂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修士不在意男女大防,邢玉堂也很自然地跟在炎颜身后走了她的房间,照样顺手带上了房门。   让了座,炎颜边煮茶边问:“我有一事相询,还望少城主能如实告知。”   邢玉堂坐在对面,容色平静:“只要玉堂知晓,必定悉数奉告。”   轻轻将茶叶拨入提梁壶,炎颜抬头,目光落在邢玉堂脸上,突然问道:“少城主既是修士,那晚遇见为何不用自身的结界?而还需借助防御灵器?”   邢玉堂静静地看了炎颜几秒,突然把手伸了过来。   炎颜猝不及防被对方握住了手,下意识就要甩开。   可是下一秒,邢玉堂已经抓着炎颜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炎颜正欲反抗的动作突然停驻,一双眼睛瞪向邢玉堂,随即紧紧皱起眉心,脸色也变得格外严肃。   邢玉堂此刻已经放开了炎颜的手,自己的手腕却仍伸在炎颜的面前,耐心等她给自己问脉。   他也不说话,只面带浅笑看着炎颜越来越严肃的表情。   指尖在对方手腕上停了数息,炎颜收回手,定定望着邢玉堂:“从脉象上看,你并没修为。”   可是这绝对不可能。   堂堂的沧浪城少城主,怎么可能没修为。   鬼才信!   邢玉堂轻轻点了下头:“凭姑娘之聪敏,可能窥破个中玄机?”   “咕嘟,咕嘟……”   旁边的红泥小炉上,茶壶盖子被蒸气顶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邢玉堂见炎颜端坐垂目沉思,便由她去专心琢磨,径自起身将茶茶壶提起来,为俩人斟茶……   约莫半盏茶后,炎颜抬起眼,目中清明一片:“我明白了。”   邢玉堂轻轻放下茶盏,有些玩味斜睨着炎颜:“姑娘如此精细之人,来此之前竟没做功课。”   通过这两日明着接触和暗地观察,邢玉堂看出来了炎颜显然知道这里有妖,可是她却浑敦镇的情况了解的很少,基本相当于两眼一抹黑。   邢玉堂其实挺诧异的。   啥都不懂就敢闯到浑敦镇里来,他觉得这姑娘胆子是真够大,性子也是真够虎。   炎颜听出邢玉堂言辞间有戏谑之意,浑不在意一笑:“天底下的宝贝多得是,能不能得到全凭各人本事,准备妥当未必就真有用,不是还有俗语讲的一力降十会呢,你说对不?少城主。”   炎颜说完,对着邢玉堂晏晏一笑。   邢玉堂一怔。   这姑娘小小年纪却是好狂的口气!   他越发觉得这姑娘跟父亲给他看过的那位女子一样。   除了样貌一样的出色,从性格气质到行事作风,简直越看越像,只是年岁小了些……   邢玉堂心里有些兴奋,如果他当真找到了那位女子或者她的后人,父亲必定十分欢喜。   思及此,邢玉堂轻轻点头:“姑娘所言有理,如姑娘这般有能耐,自然不必做那么多准备,没准反倒成了累赘。”   将盏中茶喝光,邢玉堂道:“这个孩子的身份定不寻常,姑娘若寻找那东西,可自这孩子身上入手,或许能有所收获。”   说完,他再次提醒道:“另外夜雾荒野那边姑娘不必再费心思,凭我等,根本无法在那里捉住雾妖。”   炎颜挑眉:“少城主已经试过了?”   邢玉堂点头:“我这几日晚间皆带着人守在那片林子里,一连数日,除了满眼浓雾,什么收获也没有。”   炎颜眸色微凝:“昨晚你也带人去了?”   邢玉堂:“去了,可是仍旧一无所获。”   炎颜跟着问:“几时回的?”   邢玉堂看她一眼,答:“天明啼晓时分。”   刚才那一瞬间,炎颜脑子里原本出现一线清明的信息,再次出现无法连接的断点。   她知道邢玉堂没说谎,何几也曾提过,邢玉堂这几日夜间常带他的人晚出早归。   原来他是去了夜雾荒原,看来他对那东西也同样势在必得。   只是既然邢玉堂昨晚也在夜雾荒原,为何没遇见她和昙湘子?   他俩昨晚横穿过整个夜雾荒原,如果邢玉堂专门带过去,不可能他们两个大活人一点没察觉。   邢玉堂见炎颜神态异样,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炎颜抬头看向他:“你晚上进入夜雾荒野,会不会被雾妖迷惑?”   邢玉堂笑起来。   他的笑明朗又自信:“你说的这个,不可能!”   炎颜恍然想起来。   在茶肆听书时所有人全都沉溺进玉眉先生的故事里,当时只有她,陈真和邢玉堂三个人没有被玉眉先生的故事蛊惑。   所以,此刻听邢玉堂这么说,炎颜直觉他所言不假。   只是既然他们昨晚都去了夜雾荒野,为何他们却都没遇见彼此? 第874章 小姑娘挺坏   炎颜望着邢玉堂的眼睛。   邢玉堂似乎能读懂她的目光一般,原本已经喝光了盏中茶,却并没离开。   就好像知道炎颜心中还有疑问,只静静地等她问。   炎颜终于忍不住问:“你既每夜都去夜雾荒野,你可曾遇到过陈真?”   邢玉堂静静地看了炎颜几秒,低问:“你说的陈真,就是旁边那个孩子吧?”   炎颜轻轻地点了下头,目光一寸不离地盯住邢玉堂的眼睛。   这个男人此刻说的每一个字,对炎颜而言都至关重要,她要确定他没说谎。   炎颜感觉自己就站在了捅破谜底最后的那层薄纱前,只要再往前一步,她就能窥到整个浑敦镇的秘密。   她的心底有些热,感觉此刻自己的大脑在大量分泌多巴胺。   邢玉堂一双幽深的眼睛始终非常平静,与炎颜对视稍刻,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出两个字:“未曾。”   炎颜瞳孔一缩:果然!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邢玉堂的目光也一寸不离紧盯炎颜的神态。   他敏锐地发现炎颜在听到他答案的那一刻,炎颜的肩膀微微向下一垮,整个人明显比先前放松了些,表情也变得和缓下来。   好像瞬间解决掉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炎颜此刻的心情的确比刚才好了许多。   抬眼看向邢玉堂:“我的问题都问完了,多谢少堂主耐心回复!”   说话的时候,炎颜对着邢玉堂拱了拱手,模样竟很真诚。   邢玉堂挑眉看向炎颜,笑问:“这么说,浑敦镇的谜团姑娘已全部开解了?”   炎颜一点不谦虚:“没错。”   邢玉堂笑了。   小姑娘有点意思。   就问了自己几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困扰浑敦镇二百多年的谜云就解开了。   这姑娘不是太自负,就是脑子太简单。   邢玉堂本已打算离开,听见炎颜如此笃定的回答,他又不想走了。   邢玉堂笑问:“既然姑娘已解开迷局,玉堂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姑娘。”   炎颜歪着头,笑道:“少城主果然精明,刚才我问你问题,你回答的那样爽快,敢情是想与我做交易。”   邢玉堂朗声大笑:“你这姑娘必定是商贾出身,忒太精明了!”   炎颜却一本正色:“少城主说对了,本姑娘确是商贾出身。商家做生意,想赚大笔的买卖都需讲究个时机。我既然夺了头筹,要紧的商机就不方便透露了。”   邢玉堂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炎颜这意思是不愿与他分享信息。   不过邢玉堂对炎颜这样直言爽快的性格,还有这股伶俐劲儿倒是十分欣赏,也爽快点头:“行!姑娘既然言明,我自不会勉强。我提的问题姑娘若不愿回答,绕过去便是。”   炎颜没说话,垂眸去摆弄茶盏,表示默认。   邢玉堂开始提问:“姑娘既然知道我是修士,可知我为何是凡人的脉象?”   炎颜轻笑:“因为不光你,来到这里的修士,不论修为高低全都会变成普通人的脉象。你自然也不例外。”   邢玉堂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姑娘竟真想通了事实真像。   但凡进入浑敦镇的,不论何种修为,全都无法真正施展出自身的修为,并且连经脉也会变成凡人经脉。   这是他来之前早就知道的信息。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还是父亲私下里亲口告诉他的。   炎颜说出了第一个问题的正确答案,邢玉堂对她的话便认真的了几分。   忍不住问出他这些日一直好奇的问题:“为何在夜雾荒野遇不到雾妖?”   炎颜垂眸淡笑:“因为那只妖怪根本就不在你去的那个夜雾荒野。”   邢玉堂皱眉:“可是,镇上所有人都知道夜雾荒野里晚上闹妖,你为何说它不在哪里?”   炎颜摇头:“少城主没听明白,我没说它不在夜雾荒野,我说的是它不在你去的那一个。”   邢玉堂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另外一个夜雾荒野?”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没错!”   邢玉堂不敢置信,脱口就问:“那另一个夜雾荒野在什么地方?”   这一次,炎颜却轻轻摇头:“这个不能告诉你。”   邢玉堂突然皱紧眉头,脸憋得有些微红,眼睛死死盯住炎颜。   这章断的实在可恶!   他怀疑炎颜故意的。   可是炎颜此刻那双大眼睛却眨巴眨巴望着他,明显就是不想说,一点商榷的余地都没。   刚才提问之前说好的不强求,邢玉堂此刻不好多问,只得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你可知,茶肆里的说书先生跟这镇子有何关联?”   炎颜再次轻轻点了下头:“知!”   邢玉堂眼睛一亮:“可否告知?”   炎颜又把头一摇:“否!”   邢玉堂后槽牙磨地咯吱作响……   这姑娘吃啥养大的到底?   太会气人了这也!   邢玉堂看出来了,炎颜可能的确揣到了一些此间机密,她显然不打算告诉他。   阴恻恻地一笑,邢玉堂斜睨向炎颜,眼风里带着几分邪性:“姑娘怀璧已露又势单力薄,就不怕引火上身?”   炎颜也笑得有点痞:“你杀不了我。”   说话的时候,炎颜身边的空间突然漾起一圈涟漪,一只毛茸茸的蓝眼长耳妖兽出现在炎颜身边,亲昵地添了下炎颜的手背。   邢玉堂脸色突然就有点不好看。   这东西他当然记得,并且还保有特别清晰理性的认知,他打不过这只妖。   炎颜撸着吨巴毛茸茸的头顶,脸上始终带着一贯的晏晏笑痕:“你不光杀不了我,我还想奉劝少城主一句,最好也不要得罪我。说不准,关键时候我还能救你一命呢。”   邢玉堂愣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回有小姑娘跟他说这么大的话。   邢玉堂哈哈大笑:“行啊,本少城主是不是还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时间让你我相遇?我这是遇见贵人啦!”   他这话里明显带着讥嘲。   可是炎颜却一本正经地点头:“你说的没错,你的确应该感谢命运让你在这里,遇见了我。”   邢玉堂觉得炎颜可能是不太好意思直接开口下逐客令,就跟开始跟他这儿胡诌上了。   他也不是没眼力劲儿的人,当即起身告辞。   临走时候还忍不住笑道:“姑娘今日说的话可要信守承诺,我不得罪姑娘,到关键时候,姑娘可记得救我的命哦。”   炎颜仍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对着邢玉堂点头:“本姑娘向来说话算话。”   邢玉堂嗤然一笑,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炎颜正准备伸手去拿茶盅,眼角一撇,就见陈真站在门口。 第875章 又长出息了   陈真的手上还提着那个上次送水栗子糖包时用过的大食盒,静静站在门口。   炎颜发现陈真此刻望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这种眼神她形容不出来,有疑惑,有不信任,还有……兴奋和期待!   只是这些相互矛盾纠结的情绪,全部都被很好地关在他的眼神里,而他的整张脸的表情看上去依旧平静,只比平时稍微严肃了一点点。   陈真本来就不太爱笑,这种细微的差别其实在他身上一点都不明显。   但是炎颜天生就对别人的眼神特别敏感,好像能读懂别人眼神里想表达的意思,因此更多的时候,她比常人更容易看透一个人的真实想法。   她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在蓝星时就已经具备。   外公曾带她去看望过一个老友,那是位德高望重的心理学专家,外公的老友说炎颜这种能力有些类似读瞳术。   只不过目前蓝星上的读瞳术都是由计算机,通过配合高端的扫描和摄像设备完成。   而普通的人,本身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不过那位老专家又解释说,也有可能是炎颜这方面的思维比常人敏锐,体现在对眼神的变化格外敏感,究其原因还是性格敏感的缘故。   有医学研究表明,人眼的瞳孔确实会在人大脑意识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泄露一些内心的想法。   所以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个说法从医学方面来看,其实也算有理可依。   而人体眼睛的可视能力本身又精密于任何最高端的摄像仪器,只是绝大多数人无法开发并有效利用肉体百分百的能力。   炎颜这方面则表现的格外突出。   外公和妈妈的性格都比较开明豁达,对于她这种异于常人的表现并没有过多在意,炎颜自己也就更没当回事。   不过这种超乎常人的能力,在曾经的课堂和生意场上确实给她提供了很多帮助。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个能力虽然也保留了下来,只不过现在炎颜有了修为,多数时候她会采用更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比如拳头。   在这个文明和法治都相对滞后的社会环境里,有时候拳头比较更容易说服人。   可是此刻,尤其在炎颜已经猜到了陈真的真实状况之后,再面对这个孩子,她甚至比先前更谨小慎微。   因此,她很快就察觉到了陈真情绪的异样。   现在炎颜已经基本确定,解决这里问题和制服那只大妖的关键,就在面前的这个孩子身上。   可是,这个孩子的身上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可是目前,这对炎颜还是个谜。   而这个谜,只能靠她自己去解开。   尽管明显感受到了陈真内心的复杂情绪,可是炎颜的脸上仍旧是平日相处时,那种温和带笑的模样:“你起来了?感觉好些了吗?进来吧。”   跟陈真说话的时候,炎颜心里有点好奇。   不知道陈真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邢玉堂出去的时候,不知道看到陈真了没有。   邢玉堂显然也对陈真起了疑,她刚才忘了提醒邢玉堂,离这孩子也要远一点。   倒不是她刻意保护陈真,炎颜只是觉得邢玉堂如果冒失接近陈真,大概率会被昙湘子和玉眉先生那俩老头狠狠教训。   陈真很乖顺地走进房中,安安静静来走到炎颜面前。   把手里的食盒轻轻放在茶几上,取出里面的点心放在桌面上,又盖好食盒。   略微低下头,看向坐在茶几对面的炎颜,陈真的表情始终一本正经,却突然问道:“另一个夜雾荒野在哪里?”   炎颜默默地垂下眼,纤白的手指轻轻转动面前的青瓷小茶盏,缓缓道:“陈真啊,夫子有没有教导过你,大人说话小孩子莫偷听。”   她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站在面洽的陈真身子一僵。   炎颜抬手撑住额角,表情十分痛苦:“而且你不光偷听我与客人说话,你居然还跑来问我!亏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讲究仁义礼智信的好孩子。”   说完,炎颜捂住脸,言辞间充满浓浓的伤感:“陈真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真深深低下头,因为炎颜这番话,内疚的脸红的几乎渗出血来,嚅嗫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就是一时情急……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问了,我往后在也不偷听了……”   说道最后,陈真几乎声如蚊呐,语气也明显急促,还带着无助和做错了事的惶恐。   炎颜摆了摆手,叹道:“罢了,念你初犯,这次我暂且不告诉你夫子知晓,你需好自为之。若敢再犯,与这次并罚!”   “是!姐姐训诫的是,陈真记下了!”   老老实实地道完歉,直起身时,陈真见炎颜仍旧一脸的痛心疾首,似乎因为太失望伤心,甚至都不愿与他多话,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陈真再次给炎颜深深鞠躬,提起桌上的大食盒恭恭敬敬倒退着出去,临了还不忘把房门轻轻带上。   听见走廊里孩子慌张跑下楼的脚步声,炎颜肩膀一垮,无奈地叹了口气。   抬起头,炎颜用一根手指用力戳了下自己的额角,自言自语低骂:“你可真出息啊,为了糊弄个孩子,还演上戏了你!”   炎颜却是有点内疚,但她也并不是故意要忽悠小孩子。   陈真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实在太敏锐了。   她现在还需对几处线索进一步求证,陈真在这整个环节中是最重要的关键,没有完全敲定其他几个疑点之前,她不能贸然把推理得出的结论告诉这孩子。   尤其炎颜在知道陈真,其实已经不再是个正常的孩子之后,她再对待陈真,就变得特别谨慎。   趁着此刻没人打扰,炎颜把今天刚捋清楚的几个线索记录在之前的簿子上。   写到最后,等落笔记下“陈真询问另个夜雾荒原在何处”这句话的时候,炎颜手上握着的兼豪小楷迟疑了几秒,最后轻轻放在笔搁上。   这孩子的过往究竟发生过什么? 第876章 让我号个脉   炎颜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是一双质朴,善良,沉着,并特别明亮的眼睛,双眼睛一看就知这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   这样好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都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还会被魔鬼纠缠?   想起陈真现在真实的模样,炎颜坐不住了,收起纸笔起身走了出去。   隔壁关着门,炎颜能听见博承贤正认真传授何几修炼入门的功课。   她脚步轻盈地走过门前,下木楼梯的时候,迎面遇上客栈掌柜正自留下慢悠悠走上来。   看见炎颜,客栈掌柜立马露出特别热情的笑,拱手:“姑娘今日的房钱还没结算呐,您若方便,这会儿便结了吧。”   炎颜自袖袋里取出两枚下品灵石,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抛却没给对方,对客栈掌柜笑盈盈道:“让我号个脉,我就把灵石给你。”   客栈掌柜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露出商人惯有的和气笑容。   挽起自己的一只袖管大大方方伸到炎颜的面前,笑道:“呵呵呵,小东家可真淘气。行啊,号吧,只要您高兴就成啊!”   炎颜也不客气,直接就把自己的手指搭在了客栈掌柜的手腕上。   数息过后,炎颜一笑:“好了,这个拿去!”   说话间,她手指曲弹,两枚灵石已经飞到了客栈掌柜的面前。   掌柜将灵石接在手里,笑呵呵地再次拱手:“多谢小东家。”手腕一翻,两枚灵石顺势滑入袖袋里。   炎颜就要下楼,掌柜却又转回身,笑嘻嘻问:“小东家方才问脉,可看出有何症候?”   回眸俏皮地眨了下眼,炎颜一笑:“掌柜的身体倍儿棒,百岁无恙!”   掌柜笑起来:“呵呵呵,多谢小东家,借小东家吉言啦!”   炎颜也笑了笑,转身继续往楼下走。   只是转回身的瞬间,脸色迅速阴郁下来。   快步下了楼梯,炎颜连院子都没出脚下银光一晃,摩诃洛伽已经化作一柄银剑,载着她腾空而起。   而背后的客栈掌柜,却一步一步稳稳地径自上了楼,就好像根本就没看见有炎颜这么个人。   炎颜原本打算赶往茶肆,可是她想了想,脚下的御剑一转奔昙湘子的草庐而去。   她落在草庐院子里的时候,昙湘子正坐在私塾的书案后发呆。   老头儿的面前就摆着昨日那壶酒,酒坛的泥封还好端端的没一点开启的迹象。   炎颜走进去的时候,就见私塾里一个学生都没有,就昙湘子独自坐着。   看见她来,老头儿也一点不意外,就好像等着她来似得。   炎颜扫了眼私塾里摆着的几张书桌,在昙湘子正对面的一张书桌后面坐了下来。   昙湘子眼神古怪地看了炎颜一眼。   她坐的正是陈真平日上课的座位。   “说吧,又跑来作甚?”   昙湘子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躁地把面前的酒壶推到旁边,隔着两张桌子瞪向炎颜。   炎颜面无表情:“陈真是怎么死的?”   没想到她脱口就是这个话,昙湘子眼皮子猛地一跳,几乎下意识就往外看,好像怕被谁听见似得。   见院子里没人,老头才松口气,用更愤怒的眼神瞪住炎颜:“你胡说八道什么!”   炎颜却根本不理老头的吹胡子瞪眼,清澈的大眼笔直望着对面的昙湘子,再问:“陈真的死,是不是跟镇上的其他人有关?”   老头儿这回彻底坐不住了,跳起来跑出去把草庐的院门“砰”地一声用力关上,还上了栓,又跑回来把私塾的木门也关上。   背抵在门板上,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炎颜,压着声音愤怒咆哮:“你到底想说什么!”   炎颜却始终目光平静:“我都知道了。”   昙湘子死死盯着她的眼,过了片刻,突然大声嚷嚷起来:“你都知道什么?你除了胡说八道还能知道什么?滚滚滚,赶紧滚,自地方不欢迎你,再不走,老子可要亲手赶人了!”   昙湘子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动,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撸起袖管像要跟炎颜打架。   炎颜坐在陈真的座位上,连地方都没挪,始终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对面歇斯底里的昙湘子:“我知道了,陈真其实已经死了,这个镇上的其他人也死了,整个镇子根本就没活人。”   昙湘子的脸色在听完炎颜这话的时候,突然惨白一片,嘴唇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问完了这句话,昙湘子就像被人突然抽走了魂识一样,张着嘴呆愣盯住炎颜。   他好像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半晌,老头儿苍老的脸上终于流露出绝望的沮丧。   肩膀猛地往下一垮,整个紧绷的身体也顷刻瘫软在门板上。   昙湘子说话显得有气无力,去还是止不住心头的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个秘密?在这镇上,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出来……”   看着老人瞬间失去全部神采的模样,好像脸上的皱纹都一下子深了许多……   炎颜突然有点心酸。   一位老人,在这个全是死人的镇子上,苦苦守护着他学生的魂魄,既看不见未来,也不知道何时了结,他的心情其实比谁都凄苦吧。   站起身,炎颜拿起桌上那壶酒,拍开泥封,将酒坛递到昙湘子的面前。   昙湘子抬头看了眼面前站着的少女,目光不经意撞进一双澄澈真诚的眸子里。   老头儿伸手接过酒壶,灌了一口,苍白的脸上终于浮出些血色。   炎颜解释:“你说的没错,别人的确看不出这里的异样,但是我能。”   “因为你有空间力量。”   昙湘子这会儿情绪平静下来,反映也极快,炎颜话刚开了个头,他就已经想到了缘故。   炎颜点头:“没错,正如你所言,别人在这个镇上所经历的其实全是幻觉,因为这个空间早已被人篡改和控制。只要进入这里的人,其实全部使不住修为。”   “但是,我却并不受这里的制约,便是因为我本身就是空间力量。所以,我能够自动规避空间中存在的空间力量的挟制。”   昙湘子却立马摇头,打断炎颜的话:“不可能!” 第877章 你暴露了   昙湘子满脸大写的我不信。   “就算你能使用修为,也不可能发现这里的异样!”   昙湘子梗着脖子冲炎颜嚷,并且说话的时候语气异常自信:   “进来这里的修士同时也会出现修为方面的幻象,根本发现不了修为已经丧失。就比如跟你一道来的,你的那个弟子,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早就成普通人了。”   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人能看破浑敦镇的异常。就算外界有关于浑敦镇的传闻,也曾有修士来这里探求真相,最终尽皆无功而返。   就算已经知道了这镇子有幻象,也做了充足的准备,照样摸不清这其中门道。就比如住在这小姑娘隔壁的那个沧浪城的少城主。   这个秘密没人能堪破!   炎颜看着老头一脸迷之自信的表情,突然笑了:“修改这里时空法则的那个人,是玉眉先生吧?”   昙湘子一愣,跟着就露出平日里凶狠的表情。死死瞪着炎颜:“你这狡猾的死丫头,又想套老夫的话,哼!老夫才不上当呢!”   炎颜唇角弧度弯地更大了:“既不是你自己干的,你还这么自信,那就一定是值得你非常信赖的那个人干的。而在这个地方,让你打心里佩服又无比信赖的人,除了玉眉先生还有别人么?”   昙湘子一下不吭声了。   死丫头太聪明了,咋呼不住这孩子咋办?   昙湘子的内心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的模样看在老头儿眼里,就像只可恶又狡猾的小狐狸   炎颜却静静地看着老头笑。   嘴上说不上当,其实眼神和表情早就把事实真相暴露个彻彻底底。   这只钢铁老直男呀,还不如小陈真呢。   不过这样没心没肺的老头,倒挺可爱的。   玉眉先生修改此地空间法则这事儿,炎颜自上回在茶肆时,亲眼见他停驻时空想吓走她的那次就知道了真相。   沧华说过玉眉先生并没有空间力量,但是他却可以操控这个世界的时空停止,就只能解释为他破解了那只妖给这个幻境设下的禁制,并且反过来还修改了这个幻境的禁制为他所利用。   想通了这一点,其实炎颜也打心里佩服玉眉先生。   这老头的确研究出了不少成果呢。   此事已没有悬念,她不想说太多,便继续刚才的话题。   炎颜继续道:“你说的没错,一般的修士,包括你在内,确实无法规避这地方被修改过的空间法则。也正是因为所有人全都看不出来,那些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不正常,在我这个还说呢么都能看见的人的眼里,才会被无限放大,使得它们变得异常明显。”   说至此,炎颜稍顿了顿,突然笑地有点不怀好意:“就比如,暴露此地秘密的那个……你!”   昙湘子蓦地瞪大了眼,脱口就嚷嚷:“不可能!”   他突然变得很激动,显然无法接受炎颜这说法。   眼睛直勾勾盯着炎颜,昙湘子的眼神却没有焦距。   炎颜知道老头肯定是在回想昨天晚上两人说的话,他在找到底是哪里说漏了嘴。   “暴露的不是你说的话,而是你的行为和脉象。”   “行为和脉象?”   昙湘子眉头拧地紧紧的。   炎颜轻轻点头:“昨晚,你带我去拜望玉眉先生,踏出我房门的那一刻,你就开始使用灵炁。所以,当时的我们一出门,其实就已经离开了眼前的这个幻境。”   这就是为什么提着灯笼巡夜的客栈掌柜看不见他俩。   在夜雾荒野里找妖怪的邢玉堂也同样看不见他俩的原因。   因为那个时候,她和昙湘子虽然好像还在浑敦镇,但其实已经离开了这个幻境中的浑敦镇,进入了真正的浑敦镇。   这也是昙湘子突然恢复修为的原因。   只不过炎颜因为有空间力量,在她的眼里,同时看见了幻象和真实浑敦镇。   所以,那晚她的所见就显得既诡异又匪夷所思。   可是回到客栈,被邢玉堂一提醒,她马上就明白了,那是两个世界交错在一起的缘故。   昙湘子诧异炎颜的思维竟如此敏锐,居然一下就想到了埋藏地这么深的内幕。   眼前这个小姑娘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的多。   见对方没否认,炎颜继续解释:“回来的时候,进入这个幻象空间,你失去修为,意外被我的琴声攻击受伤,我为你诊脉的时候,发现你的脉象竟然是凡人的脉象。那时候,其实我就开始怀疑了。”   “在幻境里,修士无法使用修为,这恰证明了凡人脉象正是你在这个世界的真实脉象,因为在这个世界的你,本来就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昙湘子只是瞪着炎颜,却并没反驳,显然默认了炎颜的猜测。   然后,炎颜又补充了一句:“而就在刚才,我回到客栈之后,正好有机会诊了陈真的脉……”   昙湘子脸上表情瞬间变幻,不再像刚才那样只顾充满敌意地瞪着炎颜,而是变得复杂难明。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炎颜知道昙湘子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她的推理思路。   “如果我能诊出你的真实脉象,那么陈真的脉象也必然是真实的。而他,根本就没有脉。”   炎颜的语气比刚才更平静,一字一顿,语气笃定地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只有死去的人,才没有脉。”   揭开这个重要的真相,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炎颜才道:“我就想知道,陈真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昙湘子却像如梦初醒,突然剧烈地摇头:“不,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别问!我不会说!我什么也不会说!”   吼完,他突然抬起头,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激动眼珠变得血红。   突然挑起来,拉开门,回头死死瞪住炎颜:“你走!快走!不然我要动手了!”   炎颜静静凝视昙湘子青筋暴跳扭曲的脸,还有那双赤红的眼,什么也没再再说。   她缓缓站起身,向敞开的私塾门走过去。   途径昙湘子面前,炎颜停驻了脚步:“如果你想通了,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随时来客栈找我。”   说完,炎颜迈步走出了私塾。 第878章 最温情   炎颜前脚刚跨出门,昙湘子就大力推上了房门。   枯瘦的身体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全部力气,瘫软地倚靠着门慢慢地滑下去,跌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抱住头,肩膀开始颤抖,干枯的身体瑟缩成一团。   埋在手掌中脸,发出低低的,充满压抑的呜咽……   已经走到草庐门前的炎颜,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紧紧关闭门扉的私塾,轻轻叹息,走出了草庐。   来到外面的街道上,热烈的阳光映照着满街熙攘来往的车马行人。   这个被改变过时空规则的世界,从表面上看,的确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可是,炎颜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在她眼里,浑敦镇却充满诡异,虚幻,再也回不去先前的模样。   正打算往回走,炎颜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向陈家点心铺看过去。   陈家娘子正蹲在其中一个大土灶前,往炉膛里添柴。   炎颜看过来的时候,陈家娘子刚忙完站起身,正准备掀笼屉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炎颜站在私塾门口,也正向这边看过来。   陈家娘子微一愣,随即便对着炎颜笑开,朝她热情地招了招手。   望着陈家娘子温婉贤惠的笑脸,炎颜的脑中再次浮现出昨晚那个慈祥和蔼的婆婆,脚下的步子不自觉调转方向,朝着陈家点心铺走了过去。   她来到近前,陈家娘子指了指街对面的私塾,又指了指后院,轻轻摆了摆手,嘴里发出“啊,啊”的单音节。   炎颜看懂了,她的意思是陈真今天没去念书,在家。   陈家娘子见她从私塾出来,大约以为她是来找陈真的。   又对着炎颜笑了一下,用手语比划示意她稍等,陈家娘子转回身,麻利地掀开一个大土灶上的笼屉盖子,准备拿点心。   拿点心前,陈家娘子习惯性在浆洗干净的花围裙上擦手。   可是刚擦了一下,却紧皱起眉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炎颜见她表情有异,关切询问:“怎么了?”   陈家娘子掰着自己的手指检查,好像被什么东西刮疼了,皱起眉心,白净的脸上露出疑惑,随后低下头用手去摸自己的围裙。   炎颜就在旁边耐心地等着。   她看见陈家娘子先在围裙表面摸索了会儿,像是摸到了一块坚硬的小疙瘩,然后就把手伸进了围裙当面的大口袋里。   之后,炎颜就见陈家娘子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泛着白亮金属光泽的小疙瘩……   当看清楚陈家娘子从口袋里取出来的东西的瞬间,炎颜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   她瞳孔骤缩,死死盯住陈家娘子手里的东西。   那是角普通的银子,约莫有二两左右,是从整块官银上剪下来的碎银。   这样的碎银在浑敦镇的市面上方便流通,普通的小商摊贩手里几乎随处可见。   可是这角碎银子,炎颜却印象非常深。   因为这就是她的。   或者,是她昨晚上跟陈家的那位婆婆买包子的时候的,悄悄弹进婆婆口袋里的那角银子。   炎颜呆呆地盯着陈家娘子手里的银子,只是她复杂的目光却并没引起陈家娘子的注意。   因为陈家娘子此刻也同样被这角银子困惑。   她攥着银子,眉头紧锁,显然也想不起来这银子打哪儿来的。   炎颜此刻已经从惊异里缓过神。   上前用手比划:“是不是不记得这银子谁给的?”   陈家娘子立刻点头,用手比划道:“没人用这么大的银子买馒头,如果收了她会印象很深,可是这个一点印象都没有。”   炎颜微笑,比划手势道:“会不会是今早你家高堂替你守摊子时候收进来的?”   陈家娘子看着炎颜的手势表情有点懵,随后把头一摇,笑着连连摆手,又快速比划一串手势:“怎么会有别人替我守门面呢,自从陈真他爹过世,就只我娘俩守着这铺面度日。”   静静地看着陈家娘子边笑边比划的手语,炎颜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   没有别人!   那么昨晚她遇见的那位婆婆……   然后,在炎颜的眼里,昨晚上给她拿包子的慈祥老太太,跟眼前温柔的年轻妇人,两个人的身形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她全明白了。   可是窥破真相的这一刻,炎颜的心里却并没有解开谜底的兴奋。   她想起了昨夜里,孤城中那唯一的一盏风灯。   想起了孤独苦守店面,已然风烛残年的老妇。   想起那双颤巍巍,已经挪不动大蒸笼的粗糙的双手……   炎颜感觉自己的眼圈突然有点热。   时过境迁,当昔日的浑敦镇已经变成了坟茔一样的荒城,当这里的一切几乎被世人遗忘……   年迈的母亲,却依然陪伴着自己的儿,哪怕她的孩子已是一缕孤魂。   这就是世间最无私,最温暖,最伟大的爱!   炎颜猛地转回身,想遮掩自己的窘态,却不期看见了草庐门前不知何时走出来,正静静望着这边的昙湘子。   昙湘子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炎颜的情绪,他通红的眼底同样充满悲戚。   炎颜静静地望着昙湘子,无声传音:“陈家娘子还能等多久?”   昙湘子紧呡的嘴唇被问地开始微微颤抖。   他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炎颜此刻那双清澈凌目一直盯着昙湘子,继而问:“玉眉先还能等多久?”   昙湘子紧呡的嘴唇张了张,垂在两侧的双手渐渐攥成拳。   与炎颜隔街对望的目光里,渐渐浮出水雾……   炎颜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传音逼问:“夫子……你还能等多久?”   最后的这一问,昙湘子的整个身体都激地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双坚毅冷硬的眼睛里,终于抑制不住地悄悄涌出浊泪两行。   炎颜的眼圈也早已湿热。   她本欲离开,手腕却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握住。   炎颜赶紧运灵力逼回眼里的泪,转身,就看见温和带笑的陈家娘子,把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塞进自己手里。   她飞快地打着手语:“这是水栗子糖包。上回你送的那些真儿很喜欢,他回来说你也喜欢,我就又买了水栗子。这回多做了些,除了给你跟真儿的,还要送夫子些……” 第879章 找地方谈谈   正与炎颜说话间,陈家娘子眼光一撇,就看见了站在草庐门前的夫子。   她赶紧抬手招呼,嘴里发出“啊,啊……”的单音节。   可是昙湘子听进陈家娘子的唤声,却把身子一转,背着手回院子里去了。   陈家娘子举在半空的手突然停住,尴尬地对着炎颜笑了笑。   炎颜笑慰:“夫子脾气就这样。你放心,这水栗子糖包这么香,他定也爱吃!”   得了炎颜鼓励,陈家娘子欣然点了下头,快速比划手语:“你说的没错,夫子的性情就是这样的,但是他人确实不坏。我这就亲自把点心给夫子送过去。”   说完,陈家娘子又用油纸包包了满满一袋糖包,两手捧着走向街对面的草庐。   留在摊位前的炎颜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了句:“出来吧。”   她说完,目光投向铺面里。   通向后院内宅过道的阴影里,陈真慢吞吞走了出来。   走到点心铺门前,陈真站在距离炎颜一米左右的地方。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眼睫,脸微微有些泛红,表情里带着浓浓的歉意。   “我,我刚才不是故意偷听你跟母亲说话,我只是恰要出门,就……”   陈真说话的时候,垂在身体两侧的两只手,拇指食指一直在轻轻地搓,显然特别紧张,担心再次被炎颜责备,但是身体却始终站的笔直,神态端庄周正,   看着面前诚实稳重的孩子,炎颜轻轻一叹,温和道:“今日事不是你的错,对不起。”   炎颜没再替自己先前的行为做遮掩,大大方方向陈真道歉。   没想到炎颜会给自己道歉,陈真诧异地抬起头,望着炎颜眼中满是不解。   炎颜此刻与陈真对视的目光里,除了表面的平静,还有眼底不易察觉的伤感。   陈真这孩子,虽然没有特别出奇的表现,但跟他相处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就生出一种安心妥当,精神也会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隐隐还有种可以委以重任的信赖感。   这种感觉,炎颜在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其实就感受到了,因为这种舒服劲儿实在很特别。   不过她当时只把孩子身上这种优秀的品质归功为好的家庭教养。   因为陈家娘子就是个很温和,轻易就叫人喜欢的人。炎颜下意识觉得陈真这么讨喜,定是性格随他娘。   但是后来处的时间长了,炎颜发现陈真的身上除了承袭他母亲的温和善良,还有种很特别的沉稳端方。   这是一种高贵雅逸的气质。   想拥有这样的气质,对一个人的内在修养有极高的要求。这也是那些真正的名门望族家里养出来的孩子,与普通百姓家孩子本质上的区别。   这种性格的养成,不单是金钱权势所带来的自信,更重要的是浑厚的家学,成功学,管理学诸多方面长期潜移默化的熏陶。   这也是暴发户的家庭比较难教养出特别有出息的孩子的主要原因。   但是,这样高贵的气质却在陈真身上体现的十分明显。   炎颜就有些疑惑。   因为陈真的家庭,是没办法培养出这样出类拔萃的孩子的。   现在,陈真的真实状况炎颜已经清楚,就更为他惋惜。   甚至还有愤懑。   这么好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谁干的?!   见炎颜并没生气,陈真问道:“姐姐刚才为何那样问母亲?”   说完,他似有些难为情,又微红了脸,仔细解释:“恕我多问,只是,我觉得姐姐刚才跟母亲的交谈有些奇怪。”   炎颜看了眼街上息壤往来的人流,又看向陈真:“这里不适合说话,咱们找个安静地方谈谈。”   陈真轻轻点了下头,跟着炎颜出了点心铺。   经过私塾门口时,陈家娘子正巧从里面出来,她手上的油纸包已经不见了,显然夫子收下了糖包。   看见陈真跟炎颜外出,陈家娘子只是笑了笑,用手比划让陈真中午时带炎颜回家吃午饭。   “嗳!”陈真轻快地应声。   陈家娘子微笑回去了。   炎颜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瞥向私塾半掩的门扉。   她能感受到,昙湘子就站在院门背后。   他知道她带着陈真出门了。   可是这次,老头却并没出来阻止她带走陈真。   炎颜觉得,大概是她最后那一连三问触动了这个倔强的老头子。   其实她不用问也清楚,这三个人,都支撑不了多久了。   如果有办法对付那个东西,玉眉先生肯定早就动手了,怎会干耗在这里无所作为。   炎颜轻声叹息的时候,陈真侧目看她:“姐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他都听见她叹息好几声了。   “嗯!”炎颜没隐瞒,点了下头。   两人穿过了几条狭窄的巷道,不觉间已经走出了浑敦镇繁华的街区。   眼前一片开阔,风也变得肆意起来,尽管暑气正盛,但是一出城,就感觉空气清爽不少。   陈真看向前方,有些意外。没想到炎颜会带他来夜雾荒野。   可是见炎颜仍往前走,陈真便也安静跟着走了过去。   快走到荒野近前的时候,炎颜突然看着陈真:“怕吗?”   被问地突然,陈真表情有点懵。   不过他马上就反映过来,看向面前夜雾荒野,笑了,神态轻松:“不怕。”   炎颜也微笑,一步踏入夜雾荒野浓阴遮蔽的树林里。   “我说实话,你可能不信。”陈真突然继续道。   炎颜扭头看向他。   陈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我挺喜欢这地方。”   然后他就看见炎颜果然惊奇地瞪大了眼。   陈真赶紧解释:“不是喜欢这里的夜晚,是因为这里白天很安静,而且没有那些讨厌的浓雾,又凉快,是读书的好地方。”   炎颜轻轻点头:“嗯,我带你来这里,也是觉得在这里说话不会有人打扰。”   两人边走边聊,炎颜脚下没停,一路往密林深处走。   进入林中之后,炎颜的话明显少了。   她在琢磨,如何跟陈真开口。   陈真先问道:“姐姐既在浑敦镇遇到为难的事,若我能帮上忙,请尽管开口。”   炎颜慢慢地停下脚步,看着陈真,目光突然变得认真起来:“说实话,我的确在这里遇到一件很麻烦的事。”   陈真见她一脸正色,表情马上也跟着认真起来,皱眉问:“什么事?我可能相助?”   炎颜轻轻颔首:“我遇到的这个麻烦,只有你能帮我。” 第880章 真心话大冒险   没想到炎颜会这么说,陈真越发不解。   炎颜抬手一指:“去那边坐会儿吧。”   陈真沿着炎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前方不远处正是他上次带着他们来找人的“断念崖”   炎颜走过去的地方,是一个被锯去了树干,只余地上一截的粗壮树墩。   两人走到老树墩的近前,炎颜低头看向那截呈黑褐色的老树墩。   尽管已经被风雨侵蚀地表面斑驳,还有虫子啃食留下的创洞,但上面一圈圈排列细密的年轮却依然清晰可见。   目光停留在老树上,炎颜低低地说了句:“原来是颗迷谷树,难怪。”   陈真好奇:“姐姐认得这棵树?”   炎颜轻轻点了头:“认得。”   “《山海经·南山经》有山名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山有木焉,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   陈真惊异:“原来这树竟是古书有载的神树,我孤陋寡闻了。”   炎颜心里却感慨。   难怪陈真做梦总会跑到这个老树下,迷谷树天生有指引方向,防止行夜路之人被蛊惑之力。   这老迷谷树在真实世界里其实活得好好的,那晚,她跟着老头儿走出夜雾荒野,便是自这老迷谷树走出去的。   这个幻境里,这颗老神树却变成了一截枯死的树庄,大约这也是被玉眉先生故意修改的。   为得便是给夜里入梦的陈真留一线生机。   先生实在是煞费苦心。   炎颜坐在了迷谷树的木桩上,陈真就在断念崖边坐了下来,两条腿搭在崖壁外轻轻地一荡一荡。   下面就是百丈悬崖,他却像一点都不怕。   “姐姐到底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儿?”陈真再次问起。   刚才炎颜说“只有他能帮忙”这话倒勾起了陈真的好奇。   尽管炎颜并没在他面前展露过什么,可是陈真总感觉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姐姐是位很有本事的人。   她竟然有需要自己帮忙的事,这让陈真除了好奇,还有些意外和小兴奋。   炎颜看着陈真,突然道:“咱们来玩个游戏吧,相互问对方问题,一人问一个,轮流询问。但被问的人必须诚实回答。”   陈真的表情有些奇怪。   这小姐姐把他一本正经地从家里喊出来,说要找个地方谈谈,难道不是有正经事要跟他说?   约他出来居然是为了玩游戏?   不过看炎颜饶有兴致的样子,陈真只得好脾气地点了下头:“好,姐姐先问吧。”   炎颜:“刚才你已经问了我问题,就从你开始吧且我长你几岁,当让着你。”   陈真有点无奈,点头:“好吧,那你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吧。”   游戏开始,炎颜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注视着陈真的眼,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我需要你帮我找到这里的妖怪。”   陈真猛地瞪大眼:“你……”   炎颜见他脸都白了,笑道:“我为难的就是这件事,而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陈真皱眉:“可是我也找不到那个妖怪啊。”   炎颜摇头:“不需要你去找它,它不是常来找你么?”   陈真表情一僵,跟着突然瞠目望向炎颜:“姐姐指的是我的梦吗?”   在那个奇怪的梦里,的确有妖怪不停地喊他。   炎颜调皮一笑:“每人只能问一个问题哦,你刚才问过了,该轮到我问啦。”   陈真有些无语,只好点头:“好,你问吧。”   炎颜:“你肯帮我抓妖怪吗?”   陈真立马点头:“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如果妖怪在他梦里,那他要如何把小姐姐带进他的梦里去呢?   见陈真同意,炎颜悄悄松了口气:“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会想办法,只要你配合我就行。”   陈真跟着道:“该我问问题了。姐姐打算如何抓我梦里的妖怪?”   炎颜邪恶一笑:“当然是拿你当诱饵呗。”   陈真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可是炎颜却也严肃起来:“我说的是认真话。想要抓住那只妖怪,必须利用它希望得到的东西才能引诱它出来,它不是在梦里总呼唤你么?就说明它想得到你,所以只能拿你当诱饵。”   说道最后,炎颜还补充了一句:“这就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是一个道理。”   陈真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炎颜却笑眯眯地望过来:“刚才你既然答应帮我抓妖怪,那咱们就说好啦,下一次你再做梦的时候,我进你梦里去捉妖如何?”   陈真果断摇头:“不行!”   他可不想当拿来套狼的孩子。   炎颜皱眉:“为哈?你刚才不是答应帮忙吗?”   陈真拧紧小眉头:“该我问问题了!”   炎颜:“……”   好吧,小孩儿学精了。   陈真严肃看着炎颜:“我不是不能帮忙,我需知道姐姐抓住妖怪的把握有多大?”   炎颜歪着头开始认真琢磨,然后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把握。”   陈真身子一晃,差点从崖壁上栽下去。   “小心点欸,你别激动呀……”   炎颜伸手扶了他一把。   陈真把头一摇,果断回答:“不行,这个忙我不帮!”   炎颜:“你不想抓住那只妖怪吗?我把它抓走了,你往后就再也不用做噩梦了。”   陈真也一本正经地回答:“妖怪我想抓,也不想做噩梦,可是我不能拿我自己的性命,去打一个毫无胜算的赌注!”   炎颜愣了。   陈真看着她:“因为我还有母亲。我死不要紧,谁来为她养老送终?”   他垂下眼,语气自刚才的强硬渐渐放软下来:“噩梦尽管骇人,可是它暂时没影响到我的生活,它只是我一人人的事,我受些苦也不打紧。可我必须好好活着,因为我还有母亲,我还要好好照看她至终老。”   炎颜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从陈真的眼里,看到了对母亲深深的孺慕之情。   她难以想象,如果陈真知道自己现在其实已经死了,其实他的母亲已经变得老无所依,。   这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炎颜突然觉得告诉这孩子事实的真相,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   可是,如果不告诉他,这里的所有人,包括玉眉先生,陈家娘子还有夫子……全都将葬身妖腹。   炎颜做了好几番心理建设,终于把心一横,开口道:“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第881章 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   陈真的表情却有些沮丧。   他这会儿心情很复杂,掺杂着对捉妖无能为力的无奈和对炎颜爽约的内疚,却仍轻轻点了下头:“你问吧。”   炎颜:“在客栈时,你不是问过我,另一个夜雾荒野在哪里么?”   陈真诧异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他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又红了脸:“对不住,当时我的确不该听你跟那位公子谈话。我只是听见你说那话太意外,所以……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炎颜:“我现在可是告诉你,真正的夜雾荒野在哪里。”   陈真抬起头,眼睛里尽是强烈的好奇。   炎颜表情却出奇的平静。   她的语速很慢,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另一个夜雾荒原,就是,你的梦。”   说出了这个真相,炎颜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陈真的眼睛。   她想看看这孩子在知道这个事实后的真实想法。   但是,陈真的表现却并没有炎颜想象的意外。   陈真出奇的镇定。   炎颜拧眉……   她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根本没听清她刚才说的啥。   她正欲开口,陈真却低下了头,似在很认真地琢磨什么事。   想了会儿才抬起头,看向炎颜说的一本正经:“难怪我经常走夜路,却从来都没遇上过妖怪,原来它是跑到我的梦里去了。”   炎颜瞪着陈真,表情除了惊讶没别的了。   这孩子的表现实在太镇定了,都有点不像个孩子。   这也是炎颜总觉得陈真跟一般孩子不一样的原因。   她突然有种猜想,那只妖那么执着要得到陈真的魂体,这孩子其实可能是什么神祇的转世?   陈真始终表情平静,见炎颜不说话,便自顾继续道:“其实听见你说还有另一个夜雾荒野的时候,我回去也琢磨了这事,你说的大约与我猜测的差不多。”   炎颜这会儿的三观已经被这孩子的迷之镇定彻底碾碎。   正常人不是该好怕,然后着想辙怎么抓妖怪么,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儿?   可是陈真却仍一本正经地在跟炎颜分析这件事:   “那这件事它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这个妖怪原本在镇子上横行害人,后来它不知怎么搞的,意外钻到我的梦里去了,然后它就一直待在了我的梦境里。”   “虽然它隔三差五就会在梦里吓唬我,可事实上现在的浑敦镇,已经没有妖怪啦?”   陈真这一问,倒是把炎颜给问住了。   她只知道这个镇上现在满街行走的全是鬼魂,至于有没有妖怪,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呢。   玉眉先生篡改了妖怪制造出来的空间法则,能够控制这里的时空,也能暂时护住途径这里意外进入镇子的商队和行人。   可是那个妖怪还能不能进来,她也没顾上问。   陈真忽而笑起来,表情突然轻松下来:“既是这样,那其实挺好的,那就这样吧。”   “啥玩意儿就这样吧?”炎颜没明白孩子啥意思。   陈真先前对炎颜愧疚这会儿一点没了,还笑得挺开心:“姐姐不用费劲抓妖怪啦,就让它待在我的梦里吧。”   “啥?”   炎颜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后她就看见陈真朝自己笑的时候,眼底全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开心地道:“把妖怪关在我的梦里,它就不会出来伤害别人了,这不是很好吗?”   陈真说完,发现炎颜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又解释:“既然姐姐刚才说没有把握抓住妖怪,那也不用勉强自己了,那样你也会很危险。这样对大家都不好,对不对?”   然后,陈真的脸上又恢复了刚才轻松喜悦的模样:“就让它呆在我的梦里好了,我愿意牺牲梦境,把它囚禁在里头,反正被吓到现在我差不多都习惯了。就是早晨不好起床,需夫子敲云板叫我,回头我跟父子解释一下,量夫子他老人家也能理解……”   这一刻,陈真是心真释怀了,笑容格外灿烂。   他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了,跟恐怖的夜晚相比,牺牲他的梦境,能把妖怪关在自己的梦里,能保护全镇的人平安,这简直就是最小的代价,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炎颜咬着唇,眉头紧锁看着面前孩子灿烂无邪的小脸……   你夫子能理解你……你夫子能理解你个大头鬼!   她此刻的心情简直无语透了。   原本是想把事实真相告诉陈真,引导他帮助自己诱出大妖,谁能知道这孩子的脑回路这么清奇。   居然欢天喜地就决定把妖怪长长久久养在自己梦里了。   那可是吃光全镇人的大妖怪啊!   他以为那是啥,随便关在他家圈里的猪吗?   炎颜觉得陈真这个态度要是让苦哈哈支撑这里的玉眉先生,还有辛苦保护他的夫子,还有苦苦陪伴他的年迈老母亲听见,估计老头老太太能让这孩子直接气进棺材里去。   不过看陈真这会儿兴高采烈的模样,就好像秒变救世大英雄似得瓜兮兮的自豪感。   炎颜那些说服陈真的心思瞬间全没了。   这会儿她就算磨破嘴皮子,这孩子也不会答应跟她去引诱妖怪了。   他已经沉浸在拯救了全世界的美好错觉里彻底无法自拔了。   她才不想浪费自己的口水。   算了,再想别的办法吧。   谈话结果完全出乎炎颜的意料,她有点气恼,就打算回客栈去。   可是陈真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可是姐姐,我还是有个疑问。这妖怪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的梦境?是不是我跟别人不一样?”   炎颜本打算起身了,听见陈真这个问题,她心中再次升起新的希望。   这孩子总算还没彻底昏聩,炎颜再次引导性地道:“像我们修士捉妖都知道,妖其实是很聪明的,它既然会选中你,肯定有它的目的,或许你确实跟别人不一样。”   陈真自己不是修士,但是他听闻过修士降妖除魔的事,立马点头,对炎颜的话表示认同。   炎颜见靠谱,继续诱导:“那你自己有没有觉得你跟别人哪儿不一样?”   陈真仔细想了想,摇头:“没觉得我跟别人有啥不一样……”   他话还没说完,俩人头顶突然传来“铮”一声弦音。 第882章 遇见了你的钟子期   炎颜和陈真同时诧异地抬头向上看去。   就见摩诃洛伽不知何时再次幻成了古琴,在二人头顶上方徐徐旋转。   古琴周身裹偕淡金色的光芒,琴弦自弄,传下泠泠清音。   摩诃洛伽乍现,炎颜也有些意外。   自从上次沧华让她解开对摩诃洛伽的神识约束,炎颜就彻底松开了对摩诃洛伽的神识掌控,彻底给它自由。   所以,刚才摩诃洛伽自己幻出琴形的时候,她竟没察觉,也被唬了一跳。   陈真看见这张银琴,两眼兴奋地直放光,看向炎颜:“姐姐,你的琴怎么突然出现了?”   炎颜:“……”   你问姐,姐还不造该问谁呢!   不过没等炎颜开口,泠泠琴音很快就吸引去了陈真的注意力。   炎颜也仔细聆听。   她发现今日摩诃洛伽演奏的古琴曲,跟上回唤醒她和陈真梦境的那首曲子完全不同。   今日的曲风轻柔委婉,清泠如述,其中似蕴含青松朗月,泉入清涧的大自在,隐隐还有对未来美好的深切向往。   听之便叫人心生欢喜。   炎颜心思微动。   摩诃洛伽前世是司音之神,它表达意思几乎全都用曲调。   刚才他们正谈论陈真的与众不同,它突然现身抚琴,是不是想说什么?   虽然炎颜眼下没用神识控制摩诃洛伽,但炎颜相信摩诃洛伽不会随便就现身。   她觉得摩诃洛伽突然演奏这样一首曲子,而且在这个时候,它一定有目的。   听曲的时候,炎颜无意间侧目,突然发现陈真也听得格外认真。   原本是一首陌生的曲子,他此刻的双眼却一片空洞迷惘。   显然这孩子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沉溺进了摩诃洛伽的曲子里,整个表情呈现一种只有沉浸太深才会出现的呆滞。   他这会儿的状态,有点像玉眉先生说书时候那些茶客的精神状态。   可是就连玉眉先生都无法催眠陈真。   这一刻,他却被摩诃洛伽的曲子轻易就催眠了……   炎颜突然就不着急回去了。   摩诃洛伽此刻演奏的这首曲子,炎颜只能听出曲风,其中到底蕴含了什么意思她一时听不出来,但是炎颜已经可以肯定。   这首曲子,一定跟陈真有关!   空旷的山野里,夏风将被太阳烘烤的炙热气息吹进林间,搅动枝头的树叶发出青涧小瀑般的声响。   清泠的琴音就像自山中濯濯流出的泉,将夏风中的炎热无形消弭于幽雅音律之间。   银琴悬在斑驳的树荫里,太阳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在琴身上,折射的鳞光斑斑如水银倾洒,七弦震颤,琴声笼罩住下方静坐听琴的两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炎颜和陈真都闭上了眼,各自将神识完全沉浸在优美祥和的曲声里。   曲风清高雅致,平和安稳,没有大起大落的跌宕音却让人神思安详,既有安于当下的美好,还隐约有对未来无限可能的畅往……   炎颜不知不觉也听住了,直到一曲终了才缓缓睁开眼。   当看清眼前林中景致的时候,炎颜好像才自琴音营造的美好境界里回到眼前的浊世。   可是,当她看见对面的陈真,再次被彻底惊住。   此刻的陈真早已满脸泪痕。   孩子呆呆地仰起头,通红的眼睛向上望去,整个人安静不动,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就那样痴痴地向上看。   没想到一首曲子的功夫,孩子就变成而来这幅模样,炎颜可从来都没见过陈真情绪大起大悲的时候。   她也有些慌了,生怕这孩子有啥闪失,赶紧起身去推他。   毕竟她清楚,此刻的陈真可不是肉身完好的人,他只是个魂儿,经不起大折腾。   而摩诃洛伽可不是一般的琴。   这条大蛇的修为照沧华的说法比她可高的多,尤其神识力量。   而刚才那一曲音律,影响的正是人的神识。   陈真的魂儿,要叫摩诃洛伽不小心给弄没了,她怕不得叫昙湘子那暴躁老头儿给生吞活剥了。   “陈真!”   炎颜推了他一下,急切地低唤。   就在她靠近陈真的时候,陈真的眼睛终于轻轻眨了一下,眼中才渐渐有了焦距。   与此同时,在他的眼角,有一滴眼泪缓慢地滑下来。   炎颜这才发现,他的目光刚才是彻底放空的,并不是在看摩诃洛伽。   不过见他神识清醒过来,炎颜也跟长长松了口气。   “你怎么了?”   炎颜轻声询问,并仔细观察陈真的表情变化。   陈真收回目光,通红的双眼落在炎颜充满关切的脸上嘴角却向上弯出来一个温和浅淡浅的笑。   他感觉脸上痒痒的,抬起手往颊上摸了一把,当看到手心里全是水痕,自己也有些吃惊:“我竟然哭了!”   然后他抬起头又看向炎颜:“难怪你这么紧张。莫急,我无事,只是觉得这曲子听上去异常熟悉,就像……”   形容听曲感觉的时候,陈真显得有些迟疑。   他似乎找不到何时的词来形容刚才听曲子时候的感觉,努力想了一会儿,才认真道:“就像遇见了一位许久不曾见到的知己。”   “知己?”炎颜挑眉。   陈真却突然兴奋起来,用力点头:“没错,就是知己,那种独一无二的,就像俞伯牙和钟子期那样的,只有对方才懂得自己的知己。融洽,和谐,还有独特的熟悉的感觉。”   看着陈真兴奋的表情,炎颜的脸上却没半分笑意。   她语气平和询问:“那你的平生,可曾遇到过你的俞伯牙或钟子期?”   陈真不好意思地摇头:“我这小的年纪,既没出过门,见识也尚浅薄,遇见的人自然有限。怎会有这样的知己。我刚才那么说,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炎颜也微笑:“既然你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好友,怎么会有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陈真被炎颜问的呆住。   他仔细想了想,才不确定地答:“大概人的感情都有相通之处,我虽然没亲身经历过这样珍贵的情谊,可是我从刚才的那首曲子中听出来了,所以也就感受到了。”   炎颜却摇头:“这不可能!”   ※※※   关于俞伯牙和钟子期的典故:   俞伯牙与钟子期是一对千古传诵的至交典范。伯牙善于抚琴,钟子期善于欣赏。这便是“知音”一词的由来。后钟子期因病亡故,伯牙悲痛万分,认为天下再不会有人像钟子期一样能体会他琴音中的玄奥意境,便破琴绝弦,把自己从不离手的琴摔碎,自此终生不再弹琴。 第883章 被一个馒头激发的属性   她否定的斩钉截铁,陈真诧异地看着她。   炎颜眸色沉静望着陈真:“一个人,只有在经历过某些事物之后,才能真切体会到个中滋味。就比如一个小孩子,他从未失去过母亲,不论你如何说与他听,他都无法切身感受丧失母亲是怎样强烈的痛苦。”   “再比如,你从来都没吃过真正用面粉做的馒头,不论我如何与你形容,你都无法感受真正用面粉制成的馒头是何等美妙的滋味。”   陈真有些出神,显然在认真思索炎颜这些话。   炎颜继续道:“世间万事都需切身去体会,真正感受过各种滋味,再次相遇时,才会生出感同身受的熟悉,才能真正带入自身!”   说话时,她掌心翻转,多了个用灵麦面粉做的白馒头。   将馒头递给陈真,炎颜微笑:“你家就是开点心铺的,你成天吃馒头。我的这个,看上去与你家的馒头无异,可它却是用真正的面粉做的。你尝尝看与你吃惯了的馒头滋味可相同?”   陈真疑惑地伸手接过炎颜手里的馒头。   馒头给陈真,炎颜仍继续说:“你没有知己,我却有交情过命又互为知音的挚友,可是我刚才听那首曲子的时候,却并没听出你说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炎颜说的是实话。   刚才那首琴曲,她听得只觉心神宁和,身心舒展,甚至充满对未来美好的期许,却并没任何熟悉感。   她知其缘故。   她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因为这首曲不是她的。   这是陈真的。   尤其当陈真说出久逢知己的熟悉感,炎颜就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可惜,摩诃洛伽现在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以这种很抽象的音乐形式提醒她,提醒陈真。   不过炎颜的心里同时也生出个疑问。   摩诃洛伽为何会知道陈真的曲子?   她知道,如果是曾经还是司音之神的摩诃洛伽,能轻易看穿人的心灵世界,并可以用属于对方的歌声表达出来,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被炼化成兵器之后,摩诃洛伽就失去了这种能力。   至少这么久了炎颜从未见它施展过来,也或许是它之前积攒的修为还不够。   但是这次突然就出现了,炎颜觉得凭她对摩诃洛伽性格的了解,它不是轻易爱出头的个性。   除非……遇见了从前是熟人?   炎颜正努力琢磨这几件事情之间内在关联。   陈真已经开始品尝炎颜送给他的馒头。   只咬下了一口,他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馒头实在太好吃了!   嚼在嘴里不光香甜黏糯,还有淡淡的回甘,更重要的是这面粉里好像有种天然的韧性,比家里的杂粮掺合了米面做成的馒头有嚼劲的多。   炎颜说的一点都没错,尽管他天天吃馒头,可是像这样货真价实用面粉做成的馒头,如从未吃过,叫他凭空想象,他的确无法体会这般美好的滋味!   陈真兴奋地抬头看向炎颜,用力点头:“我觉得姐姐刚才的话确实有道理,没有真切感受过的事,确实无法有切身熟悉的感知!”   说完,他盯着手里咬了一半的馒头:“就比如这馒头,虽然与我家里坐的外表上看一模一样,可是口感却大相径庭!所以……”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特别亮,刚才的质疑也一扫而光。   炎颜的眼里也再次燃起希望的小火苗。   没想到她之前开口婆心说了那么多,这孩子始终不为所动,最后竟然被一个馒头给点醒了。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手段也有点奇葩,但是总算结果是好的。   炎颜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   这孩子果然悟性是极好的。   炎颜就准备趁热打铁,点醒陈真的身份,再重提让陈真引诱妖怪的话。   可是炎颜还没开口呢,陈真仍旧用那特别亮的眼睛看着她,兴奋道:“姐姐!能不能,能不能……再送我两个这样的馒头?”   炎颜卒!   刚才还夸悟性呢,结果什么性都不是,就是激活了吃货属性!   炎颜有点恼火。   陈真也看出来炎颜不高兴了,他也觉得自己吃了人家一个馒头不够,还跟人家讨要,这样的行为的确有点得寸进尺。   但是这馒头实在太好吃了,他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不过看炎颜的脸色眼见地阴下来,陈真赶紧解释:   “姐姐别怪我贪心,我就是觉得这馒头太好吃了,我娘做了这么多年馒头,连她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我就想带两个回去,一个给我娘,一个给夫子,叫他们也尝尝。”   大概脸皮儿薄,陈真解释的时候脸不自觉又红了。   看着陈真,炎颜心里感叹。   这么懂事的孩子,叫人如何能气得起来呢!   炎颜叹了口气,自纳戒里取出个两层的大食盒,直接塞进陈真怀里:“这里头全是这样的馒头,都送你了。”   说完,炎颜转身就往回走。   陈真抱着特大个的食盒追上来:“使不得,我怎能收这么多,我只拿两个就行……”   炎颜头也没回:“这不值什么,早晨你娘还送我点心呢,算我还她的礼吧。”   说话时炎颜脚下没停,出了密林就往客栈方向走。   后头陈真高喊:“姐,中午上我家吃饭啊,我娘临走时交代的……”   炎颜仍旧没回头,只摆了摆手:“我用不着吃饭,你娘的心意我领了,改日再去看她。”   陈真见炎颜似心情不好的样子,猜她大概是因为自己没答应帮她抓妖怪,有点不开心。   抱着怀里沉甸甸的食盒,陈真觉得这个姐姐真挺好的,心里越发过意不去,可也没别的办法,只得悻悻然独自往家去。   只是陈真的身影刚消失在街角,炎颜往旁边一条没人的僻巷一拐,人也原地消失了。   一进须弥境,她还没开口,就听见一曲清泠清泠的音律。   炎颜下意识摸自己的上臂。   摩诃洛伽还在。   向龛台看去,就见沧华膝头横陈一张半透明的青碧色古琴。   原来是沧华用木之力幻出来的琴。   沧华这会儿正调弦入弄,手底下弹的正是刚才摩诃洛伽弹奏给陈真听的那首曲子。 第884章 摩诃洛伽开口了   炎颜没有打扰沧华抚琴,静静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曲终,沧华轻落手掌叩停余音。同时,青木之力幻的琴亦在他的指间消散。   沧华伸手捻起面前的茶,淡淡说了句:“果然有些渊源。”   炎颜一耳朵就听出了沧华话里的弦外音,赶紧问:“这孩子是什么身份?”   沧华:“从曲中只能听出此人亦是西方冥河岸部众之一,同摩诃洛伽来自同一个地界。不过他的职衔大概没摩诃洛伽高。摩诃洛伽这次突然现身,大约也是因识出了他的身份。”   炎颜:“难怪这个妖怪非要吃掉他的魄儿呢,果然是大补的好东西啊。”   沧华:“你今日说服他失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炎颜往龛台的老木兰花枝上一摊,姿势标准的葛优躺:“另想辙呗,这孩子不愿意当诱饵,我又不能违背他的拳拳孝心,还能怎么办啊,总不能把人绑了去吧。”   “噗嗤!”不远处的邓文明偷笑。   炎颜正心情不好,瞪他一眼。   沧华眸色平静:“或许,你可以试着带他回去看看。”   炎颜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回去?回哪儿?”   “叮咣叮咣……回过去呗,还能回哪儿啊,不然回娘家吗?真笨……叮咣叮咣……”   烈山鼎蹦跶着四条小短腿儿凑过来,冷不丁怼了一句。   炎颜皱眉:“回过去?”   她显然还是没完全理解烈山鼎的意思。   烈山鼎摇晃着四四方方的大脑袋:“他不是想保护他娘和所有人吗?可是这些人事实上早就全死啦,对吧?”   炎颜立马矫正:“陈家娘子没死,夫子和说书先生也没死。”   烈山鼎朝天翻了记白眼:“我觉得你跟那孩子聊了会儿天,没影响人家孩子,反倒叫人家孩子把你给影响了。”   数落完,烈山鼎恨铁不成钢地用拐角轻轻戳了下炎颜的脑门:“你咋这轴呢,这孩子那么善良,你让他看见整个浑敦镇都被大妖怪害死的过程,他能没一点触动么?”   “你既然无法说服他,那就让他亲眼看见事实真相不就行啦!这道理不是跟你给他吃馒头一个样子,笨!”   炎颜顶着被戳出个圆圆的红印子的脑门,眼睛突然就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欸,老鼎说的很有道理呀,这主意不错!嘿,你这生铁疙瘩脑袋还挺聪明的!”   “叮咣叮咣……谁生铁疙瘩,咱这叫混元铁,先天灵铁懂不!”烈山鼎说话的时候语气里的骄傲都快溢出起来了。   炎颜拍着烈山鼎的大脑袋,笑眯眯地夸赞:“嗯!没错,全世界最聪明的生铁疙瘩!”   “不是生铁疙瘩!再强调一遍,叮咣叮咣……”   炎颜两只柔软白皙的小手抱着烈山鼎,老鼎顿时就发不起火来了。   炎颜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沧华:“可是我现在的修为还没激活回到过往的空间术法,没办法带他回去看见过去啊。”   如果能她早就回去了,何至于费这么大劲!   沧华平静紫眸淡淡瞥过她的手臂;“或许你可以考虑让摩诃洛伽帮你。”   这个提议让炎颜有些意外,她下意识低头看向安静伏在自己臂上的摩诃洛伽。   不知道是因为沧华的提醒,还是她自己出现的错觉,当她目光落在摩诃洛伽身上的时候,她好像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铮鸣。   她突然觉得,这么办,没准儿……   能成!   晚间,把自己关在客栈房间里,炎颜盘膝坐在床上,她面前就浮着摩诃洛伽幻化出来的那张琴。   炎颜的手指轻轻在七弦上钩,剔,打圆……   但如果这会儿有人在旁边,就会发现炎颜的眼神其实处于放空的游离状态。   她其实正走神。   她在琢磨沧华给的那个,用摩诃洛伽带陈真回过去的建议。   沧华只是提醒她可以让摩诃洛伽帮忙,却并没教给她具体怎么个帮法。   这实在是个很棘手的难题。   炎颜虽然知道摩诃洛伽的神识力量比自己强大的多,可是要回到过去,只有她的空间力量才能办到。这跟摩诃洛伽本身的神识力量强弱,其实没啥实质性联系。   摩诃洛伽的神识力量强大,顶多就打架的时候好用,给她的助力大一些。   就比如之前经常能变成小山一样的大蛇,帮助她成功吓唬住那些不知她底细的对手。   可是像这种得凭真本事穿梭时空的硬活儿,还得她自己上,并且就连摩诃洛伽能穿越陈真的梦境,都是借用的她的空间力量。   ……   就在炎颜走神的时候,她无意中按在第五弦的指尖,突然被弦的颤动弹了一下。   炎颜游走天外的神思瞬间被这个动静拉回现实。   目光落在面前的银琴上,然后她就看见琴上被她按住的那根弦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可是只有五弦发出一个悠长的散音,之后就再没别的动静了。   炎颜以为它又要奏乐了,充满期待地盯着琴面又等了会儿。   结果发现摩诃洛伽就只是动了一根弦,根本没要奏曲的意思。   炎颜皱眉:“就一声啊,你该不会就为了打断我走神吧。”   “箜铮——”   她话音刚落,安静的琴面四弦和七弦突然依次响了两声,竟像是在应和炎颜的话。   炎颜诧异地瞪着摩诃洛伽:“你能听懂我说话?”   “箜铮——”   四弦和七弦再次依次响起,跟刚才的应和声一模一样。   如果刚才摩诃洛伽的回应是偶然,这一次炎颜敢肯定,它就是在跟自己应答。   刚才那声要是相当于“是的”,那么,这次发出一模一样的音节,它就是清晰明确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你能听懂我说话了?太好了!”炎颜兴奋地把手轻轻扣在琴弦上。   “叮泠泠——”   弦音再次轻轻地颤动起来,摩诃洛伽竟然就着她轻轻搭在弦上的手,发出一串节奏轻快又空灵的按音。   这次炎颜彻底信了。   摩诃洛伽在用它自己的方式,用乐声跟她交谈,这说明它确实可以听懂她的话,并且能做出相应的回应。   炎颜稍一琢磨,问道:“你刚才唤我,是不是有了陈真这事的解决办法?   今天你2了没?   据说今天是两千年以来2最多的日子,希望大家都能好事成双哦! 第885章 入梦令   “叮叮咚咚,铮——”   摩诃洛伽几乎毫不迟疑就发出一串快节奏的音律。   炎颜一听就知道,是日间在林子里时,摩诃洛伽给陈真听的那首曲子。   炎颜想了想,又问:“这是陈真的过往吗?”   “箜铮——”   现在炎颜已经完全弄懂了,“箜铮”这个单音阶意思就是赞同。   炎颜兴奋地搓了搓手,继续问:“你刚才演奏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可以通过这首曲子回到他的过往?”   “咛嘤——”   这次,摩诃洛伽发出两个跟刚才完全不同的走手音。   因为妈妈曾习古琴的缘故,炎颜受妈妈影响也有点古琴底子,她知道走手音在古琴中属按音范畴。   古琴演奏指法中的“按音,散音,泛音”又被称为“天,地,人”三音。   其中按音又被称作“人音”。尤其走手音,在演奏过程中就似人喁喁低语,婉转灵动。   所以,这次虽然只有两个简单的音节,炎颜轻易就听懂了。   摩诃洛伽说的是:“不行。”   炎颜就挺郁闷。   不行你突然弹琴喊我啥意思?   逗闷子玩儿么?   就在炎颜费力琢磨摩诃洛伽想要跟自己表达的意思的时候,面前的古琴弦再次开始自己调弄起来。   这一次摩诃洛伽弹奏的曲子和缓轻盈,短小而优美。   炎颜一下就听出来了。   “是《如梦令》!”   炎颜心头突然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惊喜,还有些意外。   《如梦令》她曾在须弥境里弹过。   这首古琴曲是她在蓝星时曾学过的一首古琴曲。   之前给狌狌们教授古琴指法的时候,课余受不了狌狌学生们缠磨,她曾给它们弹过一首节奏明快的古琴曲,   她当时弹的就是如梦令。   当时摩诃洛伽只是一支完全没有任何感知的灵兵,以臂环的形态静静地伏卧在她的手臂上。   只是她没想到,摩诃洛伽虽然变成了灵兵,却仍旧分毫不差地记住了她弹的这首曲子,并且能完美弹奏出来。   炎颜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它前世身为司音之神,对音律的天赋一直保留了下来。   果然已经证道的神与普通众生不同,不论变幻成任何形态,它们那种烙印在基因里的天赋好像永远都不会消失。   欸?   听着摩诃洛伽弹奏《如梦令》炎颜突然生出另一个猜想。   摩诃洛伽为何会幻化成一张古琴?   按照摩诃洛伽的本事,它完全有可能幻化成所有乐器,比如笛,箫,箜篌……   可是它却偏偏幻成了古琴!   “你变作古琴是不是因为我弹过古琴的缘故?”炎颜忍不住脱口问道。   “箜铮——”   炎颜温柔一笑,手指轻轻地抚摸琴弦。   尽管触手只有冰冷的金属质感,可是,炎颜已经自摩诃洛伽简单的应答中,听出来了它对自己的想念。   不光她希望摩诃洛伽快些修出器灵,它也同样想早点与她再相见。   仿佛感受到了炎颜对自己的情感,当她的手指轻轻按住琴弦的时候,琴弦同时发出轻快地震颤,借由炎颜的手,发出轻柔空灵的按音。   就像风,吹过原野的风铃草。   “泠泠叮……”   炎颜的手一离开琴弦,悠悠弦音再次响起,仍旧是刚才那首《如梦令》   炎颜黛眉微蹙。   摩诃洛伽不能开口,它反复弹奏这首《如梦令》必定有它的缘故,它是想通过这首曲子表达什么?   炎颜闭上眼,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将神识试着沉入优雅轻盈的琴曲中……   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这首词词风轻快婉转,少年女词人寻寻觅觅不得归时路,徘徊柳汀荷堤岸,仿若恍惚如梦……   如梦……   如梦!   猛地睁开眼,炎颜澄澈美眸熠熠生辉:“你是让我入陈真的梦境?”   “箜铮——”   摩诃洛伽立刻做出回应。   炎颜心中一喜,继而却又笑得有些无奈:“可是我现在的空间力量,还没办法进入陈真的梦境。”   “叮,泠——”   摩诃洛伽再次发出两声清晰婉转的走手音。   随后,它不再等炎颜体会琴音的意思,便开始接续弹奏曲子。   这一次,它弹奏的,确实白日在夜雾荒野时,奏过的那首陈真的曲子。   炎颜虽然不懂摩诃洛伽打算干什么,但她明白,它是在帮助自己。   于是,炎颜便也不再思索其他,专注聆听琴曲。   摩诃洛伽也没再发出任何其他的音节,只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只奏这一支曲子……   不知不觉间,炎颜将全部的神识都沉入琴曲中,不知道是不是太专注的缘故,她开始随着曲子的律动,出现情绪的起伏波动……   此刻在炎颜微阖的眼睛里,好像徐徐翻开一本古旧的书卷,其中一竖行一竖行记录了一个人的生平历程……   炎颜耳中聆听着和缓的音律,目光一行一行扫过那些古拙质朴的文字,感觉就好像那些文字,随着耳中的音律,将她带回到曾经历历的那些,仿佛雕刻在旧色宣纸上的已经泛黄的光阴……   炎颜闭着眼,用神识触摸着那些文字,渐渐地,她的周身开始有浅金色的光华环绕,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弄起第一根弦……   就仿佛一首早已娴熟的曲谱篆刻在心间,炎颜手指灵动在七弦之间如萤蝶翻飞,照着神识所见的一阙减字谱,娴熟无误地弹奏出陈真的古曲。   而她所不知的是,就在她将神识完全沉入区中的时候,悬于身前的摩诃洛伽早已停止了演奏。   炎颜一直微阖双眸,手指却不停歇地轻快拨弄琴弦。   在她闭着的双眼前,能够清晰地看见面前横陈的银琴,还有面前虚浮的,由陈真一段一段生平幻化而成的减字琴谱。   随着琴声一遍一遍不停歇地演奏,笼罩炎颜周身的金色灵炁越来越盛大,已经将一人一琴完全笼罩其中。   当金光开始盛大的时候,整个琴身也开始微微颤抖,就好像不受自身控制一样。   可是炎颜抚弦的节奏却始终没有受到任何的打扰。   突然,古琴面上栩栩如生的独角巨蛇,一对原本闭合的蛇瞳猛然睁开—— 第886章 大蛇向前冲   炎颜此刻已经十指如飞,拨弦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琴身之上的独角大蛇幽碧色的竖瞳中突然金光大盛,整个蛇身自琴面上腾挪而起,虚幻的庞大的蛇身周身缠绕着与炎颜身上气息一模一样的金色光芒。   璀璨的金光将它原本银色的蛇身映照成了赤金的颜色。   炎颜仿若完全不知此刻眼前发生的这些变故,盘膝端坐在床上,手指在七弦之间勾,剔,挑,抹……运指如清风流云。   金色大蛇在炎颜的头顶徐徐盘桓了一圈,慢慢地,用庞大的身躯将炎颜和她面前的那张古琴,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最终将一人一琴完全隐在了盘曲的蛇身里。   可是蛇身却并没碰触到炎颜和古琴,在用蛇的身体缠绕而成的倒漏斗形的空间里,炎颜却没受到任何的干扰。   始终在不停歇地弹奏同一首曲子。   就在独角灵蛇彻底将炎颜笼入身躯中的时候,位于顶端的庞大蛇头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与此同时,仿佛心灵相通一般,炎颜弹奏陈真曲子的手突然停驻,大指和中指同时发力,奏出一个铿锵有力的大搓。   “铮——”   如金石撞击的声音响起,整个房间骤然金光大盛。   在盛大的光芒里,盘曲的大蛇带着炎颜和古琴忽儿原地消失。   而就在刚才那铿锵的琴音响起的同时,坐在破败茶肆的书案后,翻书的玉眉先生突然抬起头。   独坐在私塾里的昙湘子猛地睁开惺忪醉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片刻,猛地握住面前的酒壶,紧紧地握住,紧地手背青筋暴起……   那正炎颜赠他的那壶酒。   就在刚才那一声琴音咋响,整个浑敦镇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了一下,街道,房舍,商肆全都扭曲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而就在刚才变幻曲风的瞬间,炎颜黛眉也不由微颦。   她一直闭着眼,在她的神识所见中,刚才那一瞬,眼前的琴谱瞬间化作一只雄姿矫健的巨蛇。   巨蛇菱形的竖瞳向她望过来,继而忽地转身,猛然向着一团黑雾笼罩的,形状像个巨大的蛋壳一样的地方疾奔而去。   炎颜手指飞快地拨弦,巨蛇在前面引路,炎颜的琴音死死随在后面。   与此同时,炎颜感觉周身经脉中的灵炁仿佛烧开的沸水般开始翻腾,磅礴的灵炁自指尖怒涌而出,输入面前的琴里。   而前面带路的大蛇,仿佛能汲取琴中炎颜灌入的空间之力,缠绕在周身的金光越来越盛大,向前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炎颜此刻才知道,为何上次明明是摩诃洛伽入梦唤醒她和陈真,可是事后她自己的灵炁却几乎消耗殆尽。   原来摩诃洛伽要进入陈真的梦境,使用的正是她的空间力量。   只有空间力量才能自如往来于他人的梦境。   以往是摩诃洛伽自己进出陈真的梦境,它的神识力量本就强悍,并且也没有带着它的原身一同进入,相对就要容易的多。   而这一次,摩诃洛伽不光要带自己的原身进入,还要带着她的原身一并进入,更何况炎颜才只有区区金丹期的修为。   她此刻除了给摩诃洛伽源源不断输入灵炁之外,简直就是个巨型拖油瓶。   炎颜手指下的琴弦越绷越紧,声音都几乎变了调,冲在前方带路的大蛇,也同样怒目圆睁,周身鳞片扎起。   经脉中的灵炁越来越稀薄,炎颜已经能感受到身体内的灵炁即将被抽空的,那种尖锐的刺痛感。   但是她知道,这一刻自己不能松懈。   摩诃洛伽能带着她向前冲,它的全部力量都来源于她。   并且它此刻带着她闯梦之空间,就说明陈真今晚又做了那个梦。   这种紧要关头,一旦她松懈,先前的努力就会全部前功尽弃!   额上比黄豆还大的汗珠子沿着脸颊淌下来,一颗一颗落在炎颜运指如飞的手背上,砸碎在摩诃洛伽的琴面上……   因为灵炁消耗的实在太凶猛,很快炎颜经脉中的灵炁就已经彻底告罄。   可是巨大的输出仍在一刻不停地向古琴中涌入,如针扎的刺痛突然自丹田炁海传来。   炎颜毫无防备,疼地眼前突然一片金星,整个人差点栽倒在琴上。   她一出状况,专注向前冲的大蛇瞬间就感应到了,急急地停驻了身形,庞大的蛇头掉转看向炎颜。   那一双原本冰冷无情的幽碧竖瞳中,竟隐隐含着关切……   感受到了摩诃洛伽的停止,炎颜抬起头看向它,对上那双充满关切的绿眼睛,炎颜却用力点了下头,手指再次拨弄琴弦,属于摩诃洛伽充满战意的铿锵琴音再次响起。   “嘶——”   似乎感受到了炎颜坚强的意志力,摩诃洛伽仰头向着长空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翻卷庞大的蛇身再次向前冲去……   炎颜咬牙将整个炁海中的灵炁全部运往双手,再次向古琴灌入磅礴的灵炁。   可是她此刻的丹田炁海中,已经几乎见底,只剩下烈山鼎炼化灵石提取的那枚精纯灵炁团,浮在空荡荡的炁海里。   这灵炁团虽然能在段时间内迅速补充能量,可是架不住炎颜这会儿灵炁抽调的实在太生猛,这就好比一边是水龙头放进水,另一边却打开了泄洪闸放出水。   饶是灵气团补充的再快也无法跟上炎颜抽调灵炁的速度。   而就在此时,前方那团形状像蛋壳一样漆黑的墨云团子已经距离越来越近了。   炎颜隐约能察觉,那就是打开妖怪设施的空间屏障,进入陈真梦境的关键。   她狠狠一咬牙,将神识力量调入自己的丹田内。   停在丹田内,炎颜神识幻化的虚幻影像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柄锋口尖锐的匕首,抬头看向面前虚浮的巨大灵炁团。   她的目的已很明显,她要刺破这个灵气团。   须弥经里。   “叮咣叮咣!”烈山鼎急地直跳脚:“不能啊,小炎颜,这么用那就就相当于杀鸡取卵啦,这太不划算啦,哎呦……可真急死个人……”   沧华打开了投影壁,烈山鼎对着镜璧前的炎颜急地顿足捶胸。   而此刻,摩诃洛伽已经冲到了那团巨大的黑云前…… 第887章 身体里的青木   “嘶——”   庞大的蛇头仰天昂起,长长的蛇信吞吐间,摩诃洛伽再次发出悠长高亢的嘶鸣。   庞大的蛇身开始缓慢地折曲,仿佛要将自己的蛇身叠起来,巨大的尾巴慢慢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空间。   尽管摩诃洛伽蛇尾的敲打的动作很缓慢,但是每敲打在虚空一下,整个空间都微微地发出一次震颤。   就连挡在它面前的那团黑云,都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这条如小山一般庞然大蛇的威胁,从之前的死气沉沉,渐渐开始风起云涌。   “轰——轰——轰——”   蛇尾的敲击很有规律,也异常地缓慢,但是大蛇的整个身躯已经开始越折叠越短。   跟在摩诃洛伽身后的炎颜能感受到,手下整张琴抑制不住的轻颤。   折叠身体,这是蛇在蓄势,向对手发动强悍攻击之前的标准准备姿势。   已经到了这里,摩诃洛伽也准备拼尽最后的力量带着她冲进去。   炎颜知道,能不能成功进入陈真的梦境,成败就在当下。   炎颜双目紧闭,十指就像两只翩然飞舞的大蝴蝶,在琴弦之间灵活翻飞,快速勾挑琴弦。   湍急而充满战意的琴声将一人,一蛇,一琴紧紧环绕,随着琴弦的颤动,传送出来的琴音仿佛凝结成了实质,一缕一缕金色光芒自琴弦间散逸出来,缠绕住炎颜,摩诃洛伽和琴。   炎颜现在弹奏的是摩诃洛伽的琴曲,曲风明朗的节奏中充满杀伐的气息。   摩诃洛伽仿佛早已不存在的血液被琴曲鼓荡,沸腾,突然猛地高昂起庞大的蛇身,菱形如小山一样的头颅奋力向面前那团黑云笼罩的位置撞击下去。   几乎是同时,在丹田里,炎颜的神识幻象挥起手中尖锐的匕首,向面前的灵炁团狠狠刺下……   然而,就在炎颜的匕首即将落在灵炁团上的瞬间,整个丹田瞬间被强大的碧色光芒笼罩。   近在眼前的大灵炁团猛地向上升起。   确切的说不是向上升起,而是被一股力量给托举了起来。   这一刻,不光神识里的炎颜,就连她的真身都停止了弹奏。   炎颜被内视的情形完全震惊了。   自她的丹田里,突然生长出一株巨大的神树,神树周缠绕青碧色的光华。   炎颜能感受到自树身上散发出来的磅礴的青木之力。   光华流转间,原本幼小的树苗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刚才突然向上升起的清炁团,就是被这颗突然生长出来的灵炁之树给顶上去的。   眨眼间,灵炁之树就长满了炎颜的整个丹田,可是灵炁之树却并没有停止生长的意思。   那些细长的树枝细桠,沿着炎颜的身体,经脉仍在不停歇地疯狂生长,甚至在她的毛细血管里,都如树叶的叶脉那样生长了无形的纤细的枝桠。   此刻如果有人在炎颜的背后,就能看见她衣衫遮掩下的背部,一颗葱茏葳茂的大树几乎覆盖了她的整个身体。   炎颜突然感受到原本枯竭的经脉中,再次被充沛的灵炁充满。   这一次再次充满身体的灵炁,是她异常熟悉的,充满亲切的青木之力。   她知道,这是沧华的灵炁。   沧华,再次出手了。   她心头狂喜,手指重新开始拨弄琴弦。   而这一次,自她指尖散逸出来的灵炁已经由之前的金色,变成了碧色。   所不同的是,碧色的灵炁比先前金色灵炁更狂猛浩瀚,几乎瞬间灵炁就灌满了摩诃洛伽的身体。   摩诃洛伽仿佛也感受到了充沛灵炁,带来的无比舒爽的感觉,一双碧色的蛇瞳甚至舒服地微微眯起,仰头发出一声长嘶,原本折叠起来的庞大的蛇身,如弹簧一样,猛地弹射而出。   “咔嚓!”   就在大蛇的头颅猛地撞击在漆黑的浓云之上的的瞬间,整个天空,自大蛇撞击的位置,突然亮起一大片蛛网形状的闪电。   将原本漆黑的周遭映照地一片雪光骤亮。   在那雪色闪电亮起的瞬间,炎颜看清楚了巨大黑云的模样。   她看见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漆黑的浓云,那分明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骷髅。   而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炎颜还没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前方的摩诃洛伽,原本庞大的身体突然变小。   炎颜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极速变小,随后眼前有一道特别刺眼的白光一晃,她下意识地抬手挡在自己的眼前。   身体突然有点发沉,就好像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当炎颜体会到这种感觉的时候,她本能地拿下来遮在眼睛上的手臂,然后她就看见了她已经特别熟悉的……   夜雾荒野!   只不过这次炎颜的视角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之前不论是出来找人,还是跟昙湘子去拜望玉眉先生,每一次她都是置身在夜雾荒野中,而这一次,她却是出现在了整个夜雾荒野的上方。   这也是她第一次将整个夜雾荒野的全貌尽收眼底。   这是一大片生长茂密的森林,有一半的边缘呈现半弧形,而另外一边,也就是靠近断肠崖的那一边,形状有点不太规则。   但是整个从炎颜的位置,夜雾荒野的形容看上去却让她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总觉得这个形状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这里就是陈真的梦境么?”   炎颜问话的时候,向左右看去,并没看见摩诃洛伽那庞大的蛇身。   她突然非常担心。   刚才摩诃洛伽撞开那个巨大的骷髅幻境,带她闯进这里来的时候她因为强光刺目,并没看清楚摩诃洛伽当时具体的状况。   它该不会出问题了吧?   “铮——”   面前突然响起熟悉的琴声,炎颜赶紧低头,才发现古琴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在泛着银白的金属光泽的面板上,一条生有独角的大蛇蜿蜒盘曲,栩栩如生。   看见摩诃洛伽又回到了琴身里,炎颜总算松了口气。   她四下里看了一眼,目光突然被林间的某处吸引。   炎颜静静地向那里往过去,对上了那双同样仰起头,充满惊诧的目光。   是陈真。 第888章 跟时空赛跑   是陈真。   果然是陈真的梦境!   炎颜很兴奋,她把手轻轻搭在琴弦上。   摩诃洛伽本就与她心意相同,带着她便向着陈真所在的位置飞去。   炎颜始终保持着盘膝端坐的姿势,悬在她面前的古琴就像操控方向的舵盘,凭借着摩诃洛伽强大的神识,再结合她自身的空间力量。   炎颜轻易就能在陈真的梦中行动自由。   没错,此刻,凭借的是她的空间力量,因为笼罩住她和古琴的灵炁颜色是金黄色,而非沧华的木之力。   沧华的青木之力虽然此刻仍停留在体内,但是炎颜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刚才那股青木之力只是在破开幻界时候的那一瞬,发挥了主要的作用。   等到炎颜进入到了这里,她周身环绕的始终只有她自己的空间之力。   炎颜这回领悟的比较透彻。   沧华的青木之力只能用来打架和治病,因为青木之力还具备万物生的特定。   而她自己的空间力量则主要用来行走时空和对抗时空。   对抗时空虽然平时表现的不是太明显,但是在茶肆里听书时,出现明显的空间力量影响神识的时候,炎颜自觉就会表现出完好无恙的状态。   这个优势,曾经在壶中境的时候,炎颜其实就已经体验过。   当时所有人都被扭曲了认知,只有她和黑笨笨是情形的,其实那一次也是空间之力自动产生的,对抗其他空间时空的功能。   只不过那个时候炎颜的修为是在太渣,对空间之力的感悟也实在太浅显,根本就领悟不出来。   但是此刻,炎颜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当她的周身被自己的金色光芒笼罩住的时候,刚才进来时候那种仿佛陷入无形泥沼中的沉重滞闷感,几乎马上彻底消失。   她猜想那种让人不自觉就想要沉沦,令人极度不舒服的感觉,应该就是那妖怪制造的幻境对人的影响。   炎颜突然想起了行动扭曲不利落的何几,就像变成了完全被人控制的提线木偶。   如果她没有空间力量天然保护,大概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何几那个样子。   这么一想,炎颜身上立马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此时,一人一琴已经来到了陈真的上空。   陈真这会儿也停下了脚步。   仰起头,一双在夜里也同样黑湛湛的目光望着凌空突然出现的炎颜。   炎颜并没有降落,就那样静静地与陈真对视。   陈真的衣衫有些微的凌乱,裤脚有被草木刮破的痕迹,他的胸膛距离起伏,额角还有细密的一层汗。   显然他一直在匆忙赶路。   他赶去的方向炎颜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就是那颗老迷谷树所在的方向。   炎颜清晰记得,上次她跟昙湘子拜望玉眉先生的那一晚,也同样是在老迷谷树下见到的陈真。   炎颜猜或许是迷谷树本身有指引和接触迷幻的功用,所以陈真才会每次做噩梦都跑到那个方向。   可是那颗迷谷树是自己生长的么?   还是玉眉先生或者夫子刻意放在哪里,指引陈真前往的地方。   如果是那两位刻意而为,又为何要把陈真指引向哪个方向?   难道那个地方是梦境的出口?   望着陈真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炎颜其实很想降下去跟他说话,可是她想找找看能不能发现那只妖的踪迹。   正在此时,下方站着不动的陈真突然打了个寒颤,撒腿向前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炎颜面前一直安安静静的摩诃洛伽突然发出一声铿锵的铮鸣。   炎颜突然伸手按住震颤的琴弦,停止了摩诃洛伽的琴声吗。   “嘘,咱们如梦不就是来找那厮的?”   炎颜说话间,眼睛里掩饰不住兴奋的光芒,向四下的狂野望过去。   可是,就在炎颜准备寻找那只妖的踪迹的时候,在她的背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咔嚓”一声裂帛般的响动。   炎颜,猛然掉转身,就看见背后伫立的巨大骷髅,好像被一柄无形的重锤敲击,整体布满细细密密的裂痕。   “啵!”   炎颜仿佛听见一声轻响,那个巨大的骷颅开始一寸寸碎裂,坍塌……   可是裂痕却并没因为骷髅的坍塌毁损而消失,那一道道狰狞的裂痕自碎裂的骷髅开始,竟然向着周围的山川,河流,天空,大地开始蔓延……   好像这整个世界都受到了一股无形而强悍的外力击打。   这就是时空碎裂!   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炎颜一时只顾感受这种她从来没经历过的时空转变,都忘了要离开。   就在那些裂痕开始蔓延的时候,摩诃洛伽的蛇身再次从琴面板上腾空而起,巨大的蛇尾将炎颜和她面前的琴一卷,笔直向着高空冲去。   炎颜被摩诃洛伽迅速带离,这才想起来还在林子里奔跑的陈真。   可是她低头看去,发现林子里根本就没有陈真的身影。   刚才那个陈真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这个幻界里被妖怪变化出来引诱她的饵?   炎颜一时间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见过那妖怪的样子。   那妖怪到底在哪里?   炎颜以为进入陈真的梦境就能见到它,可是进来了,去比在外面还要惊现万分。   而此刻,摩诃洛伽正卷着炎颜飞速向高空中奔逃。   在她们的后面,无数巨大的裂痕就像无数个无形的怪兽,的长着形状怪异的大嘴,向着他们追逐过来。   那些裂痕蔓延的飞快,一路向着炎颜和摩诃洛伽的方向无限延伸。   这一刻,饶是炎颜胆子大,心里也生出害怕来。   可是她又很茫然,不清楚摩诃洛伽到底要带着她往哪里逃。   这整个世界都是那个妖怪幻化出来的,他们就相当于在人家造出来的玩具里,好像根本就没有地方可逃。   可是,摩诃洛伽却好像目标极其明确,直奔虚空中的某个方向疾飞而去。   炎颜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哪里竟然有一颗极其明亮的星星。   她转头看向整个天幕,好似完全被黑云笼罩,整个天空就只有那一颗星星!   身后的空间裂痕几乎已经赶上了炎颜,前端漆黑裂痕好像也在跟摩诃洛伽赛跑,想要从四面包抄,将他们永远留在这个碎裂的时空里。 第889章 又穿越了吗?   然后,炎颜就看见琴身上的摩诃洛伽竟然眨了下眼。   她笑了,眼睛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光芒,向四下旷野望过去。   可是,就在炎颜准备寻找那只妖的踪迹的时候,在她的背后,突然传来巨大的“咔嚓”一声裂帛般的响动。   炎颜猛然掉转身,就见背后原本伫立的巨大骷髅,好像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碎,瞬间整个布满细细密密的裂痕。   “啵!”   炎颜的耳朵里仿佛听见一声轻响,那个巨大的骷颅开始一寸寸碎裂,坍塌……   大骷髅迅速向下崩落,可是随着它碎裂产生的裂痕,却并没因为骷髅的坍塌毁损而消失。   那一道道狰狞的裂痕自碎裂的骷髅开始,竟然诡异地向着周围的山川,河流,天空,大地开始蔓延……   好像这整个世界都受到了一股无形而强悍的外力击打。   时空碎裂!   炎颜几乎瞬间反应过来。   她死死盯着那些不断快速蔓延的   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炎颜一时只顾感受这种她从来没经历过的时空转变,都忘了要逃离。   就在那些裂痕开始蔓延的时候,摩诃洛伽的蛇身再次从琴面板上腾空而起,巨大的蛇尾将炎颜和她面前的琴一卷,笔直向着高空的某个方向极速冲去。   速度快的就像一只被全力悠出的链锤,几乎拖出了残影。   炎颜被摩诃洛伽迅速带离,这才想起来还在林子里奔跑的陈真。   这个世界如果坍塌,陈真会不会有事……   她着急地低头去寻找,却发现林子里根本就没有陈真的身影。   刚才看见的,就像幻觉。   刚才那个陈真到底真的假的?   还是这个幻界里被妖怪变化出来引诱她的饵?   炎颜一时间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抬眼四下寻找,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见到那妖怪的样子。   那妖怪到底在哪里?   炎颜以为进入陈真的梦境就能见到它,可是进来了,情况比外面还要惊险,却始终没见到那只妖怪的踪迹。   炎颜很不甘心。   而此刻,摩诃洛伽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卷着炎颜飞速向高空中奔逃。   在她们的后面,无数巨大的裂痕就像无数个无形的怪物,长着形状怪异的大嘴,向着他们追逐过来,好想拼命地想将他们撕咬吞噬。   那些裂痕蔓延的飞快,一路向着炎颜和摩诃洛伽的方向无限延伸。   这一刻,饶是炎颜胆子大,心里也生出害怕来。   可是她又很茫然,不清楚摩诃洛伽到底要带着她往哪里逃。   这整个世界都是那个妖怪幻化出来的,他们就相当于在人家造出来的玩具里,好像根本就没有地方可逃。   可是,摩诃洛伽却好像目标极其明确,直奔虚空中的某个方向疾飞而去。   炎颜也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她赫然发现,那里竟然有一线几乎微不可查的星光。   她转头看向整个天幕。   整个天幕都漆黑一团,好似完全被黑云笼住的一个大罩子,完全没有半点星光月色。   满天就只有那一颗星星!   身后的空间裂痕一直在不停歇地疯狂扩张,速度明显比摩诃洛伽冲刺的速度还要快。   不过须臾,最前端的几道大裂痕几乎就要赶上缀在蛇尾的炎颜。   四面八方,狰狞诡异的裂痕好像在跟摩诃洛伽赛跑,迅速包抄。   炎颜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只妖怪是想将他们永远留在这个碎裂的时空里。   双手按在琴弦上,她十指再次飞快地弹奏起摩诃洛伽的战歌。   铿锵的声音响起,在她,古琴和巨蛇的周围,霎时有磅礴的青,金二色炁息怒涌而出。   炁息流一出现,便疯狂注入大蛇庞大的身体。   摩诃洛伽一双碧色的竖瞳突然光芒大盛,猛地张开大口,露出尖刀一样的獠牙,一边向那星光疾奔,一面向着周围追赶上来的空间裂痕发出恐吓的低嘶。   那些原本疯狂滋长的裂痕,好像感应到了炎颜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竟然有一瞬的停滞。   可是对方也只停了一瞬,便再次疯狂追赶上来。   虽然就只眨眼的功夫,有了青木之力加持的摩诃洛伽立刻甩开裂痕一大截。   蛇身几乎冲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直奔那一星光亮而去。   就在那些疯狂的裂痕即将形成最后的包抄势头的时候,炎颜眼前突然有一大团橘色的光芒骤然放大。   炎颜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星星是什么地方,摩诃洛伽却毫不犹豫就一头冲了进去……   这一次,炎颜眼睛瞪地大大的,就这么跟着摩诃洛伽一头扎了进去。   有那么一瞬,炎颜不得不承认,她被未知的恐怖吓地忘记了睁眼。   但是,当那一阙星光突然清晰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周围那些骇人的空间裂痕彻底消失了。   一切复归寂静……   炎颜望着眼前熟悉的书桌,熟悉的烛台,突然感觉身体一软,摔倒在客栈的床上。   原来那不是颗星子,是客栈房间里,她看书的那盏灯。   炎颜向窗外看了一眼。   天亮了。   她此刻只觉身体虚弱的一点力量都没有。   缓缓闭上眼,身体静静地自原地消失。   再睁开眼,炎颜已经躺在了须弥境的星辰龛前。   丝丝正仔细整理好一床丝制的柔软被褥,把她小心翼翼打横抱起来放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   邓文明用炼丹炉烤了两枚芝士布朗尼和一份热可可放在炎颜的枕边。   邓文明记得炎颜说过,她从前生病的时候,她的家人会给她准备一些甜食。   邓文明还记得炎颜说过,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得好起来。   摆放好甜点,他却不放心离开,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丝丝照顾炎颜。   丝丝用两只手替炎颜塞好被子,另外一只手捏着块棉布帕子给炎颜蘸额上的汗,另外还有两只手替她松开绑头发的缎带……   烈山鼎立在边上,这会儿倒是出奇的安静。   看众人这么仔细照顾炎颜,它知道自己走路声音重,倒是挺自觉,不敢像平时那样来回溜达。   不过看众人全都紧张兮兮的样子,烈山鼎终是憋不住问了句:“炎丫头以往打架小拳头挥地可从来没含糊过,今儿这是怎么了?” 第890章 吃饱了才有安全感   看着炎颜苍白到几乎褪尽血色的脸,烈山鼎有点想不通。   丝丝和邓文明都不吭声,只默默地照顾炎颜。   沧华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深沉紫眸落在少女苍白的脸上,长眉微拧。   “她是吓坏了。”   烈山鼎瞪眼盯着炎颜,表情明显特不可思议。   就这姑娘这性子……   还有她怕的时候?   似乎看出了烈山鼎的质疑,连一向温柔的丝丝都忍不住抬头翻了它一记白眼。   沧华缓缓道:“她来到此界的经历并不好,所以,对穿越到陌生的空间,她有天然的恐惧。”   烈山鼎顿时恍然。   它知道炎颜不是此界出生的人族,却不知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有这么曲折的过程。   经过丝丝和邓文明的照顾,炎颜的脸色很快恢复了许多。   撑身坐起来,靠在丝丝给她准备的大靠枕上,手里捧着暖暖的热可可,炎颜看向隔着茶桌,始终容色平静的沧华。   勉强牵动苍白的唇,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是不是特失望,你都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了,结果我还怂成这样。”   沧华的紫眸中始终古井无澜,只静静地凝住炎颜的双眼,似平淡如水,又似深深有物。   “往后不必惶恐。我既已醒来,不论你误入何处,必将你带回。”   炎颜一愣。   握着热可可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   尽管沧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随随意闲谈一样寻常,可是炎颜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手中捧着的热可可,温暖又熨帖。   好像有了他这句话,再大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了。   吸了吸鼻子,炎颜有点没出息的用力眨了下眼,然后嘿笑起来:“那说好了,你可不许食言!”   沧华:“嗯,不会!”   炎颜举起杯,一口气把手中香甜的热可可灌下去一大半,杯子往旁边一放,拿起布朗尼咬了一大口。   边嚼边跟对沧华道:“这回进入陈真的梦境虽然成功了,可惜没找到那只妖怪,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攒够灵炁再进去一回……”   她说话的时候,两口吃完蛋糕又喝光了剩下的少半杯热可可,瞬间就感觉整个人满血复活了。   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把嘴里甜腻腻的奶油味顺下去,炎颜满足地摸了摸肚皮。   尽管吃东西对她而言,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丹田里的灵炁仍在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一丁点,可是不得不承认,吃东西对人的精神安抚,有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绝佳效果。   从前在蓝星生活,炎颜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吃饱了才有安全感。   尽管她大多数时候都不缺少安全感,可是她却一直都觉得这句话是最靠谱的至理名言。   看着炎颜因为进食,很快就变得粉扑扑的小脸儿,沧华才道:“下一次再进那个梦境,不会如这次这般麻烦了。”   炎颜刚凑到嘴边的的茶盅顿住,挑眉问:“为何?”   沧华:“那个空间,被摩诃洛伽撞坏了。”   炎颜吃惊地张着嘴,已经端到了唇边的茶都忘了喝。   摩诃洛伽这是得多虎!   沧华继续:“其实带你入梦,凭摩诃洛伽的神识力量,原本用不着这么麻烦。它完全可以只带你的神识进入梦境,如此可轻松的多。”   炎颜马上反应过来:“就像上回吨巴带我进入它是神识那样吗?”   沧华颔首表示她的理解正确。   炎颜立刻点头:“的确,摩诃洛伽虽然现在只是灵器,可是它的神识力量其实比吨巴还要强大的多,吨巴都能办到,对摩诃洛伽而言更容易。如果它只带我的神识进入陈真的梦境,的确用不着这么麻烦。”   然后她跟着抛出问题:“可是它为啥要费劲把我的原身也带进去啊?”   这是炎颜无法理解的。   沧华看向她的手臂:“因为,它怕你进去之后会有危险。”   炎颜一愣。   沧华:“这便是摩诃洛伽思虑的精细之处。”   “它不会如吨巴那般贸然将你的神识自躯壳剥离,带你进入另一个空间,它首先想到的是你的安全。为了确保你的绝对安全,它决定带你的原身一同进去,这样一来,尽管困难添了数倍,但须弥境也会跟着你进入,你便绝对无后顾之忧。”   炎颜低下头,手轻轻覆盖在壁上安静盘曲的小银蛇。   虽然不能开口,但那个漂亮的精灵却处处替她着想……炎颜特别感动。   沧华静静看着炎颜这个动作。   这也是他放心让炎颜跟随摩诃洛伽的原因。   毕竟是曾经的司音之神,到底拥有两万多年的道行,是炎颜完全可以信赖的伙伴。   沧华:“摩诃洛伽这么做,从另一方面也证明它感应到了那个大妖的力量。”   炎颜抬起头:“那家伙很厉害?”   沧华毫不迟疑地点头:“是!”   炎颜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这一次沧华的回答很肯定,说明这只妖怪的确不好对付。   炎颜的态度变得格外认真:“是不是我打不过它?”   沧华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是!”   炎颜:“……”   要不咱们回去吧。   沧华这态度,分明就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嘛。   一直安静旁听的丝丝,立马挥舞浑身的手,激动道:“我我我,我可以帮忙打架!这东西是个会空间的,我们蜃,天生就是玩儿空间的祖宗!”   炎颜还没说话,突然觉得脚指有些痒痒的,她下意识伸手去挠,就摸到了一团手感极佳的绒毛。   吨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正用头顶蹭她露在被子外的脚指头。   看见炎颜伸手摸自己的头顶,吨巴朝她兴奋地吼了一声:“吨巴!”   很明显,这只小可爱也要帮忙。   炎颜一只手搭在丝丝肩膀上,一只手搂着吨巴,笑吟吟看向沧华:“单挑不行,我们就打群架!”   沧华平静的目光自三只不同品种的生物身上扫过去,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还是打不过。”   三只:“……”   炎颜无语:“难不成还得你亲自出手?”   上回关那个大炉子就已经用了一颗替身莲子了,她可舍不得再浪费一颗。   沧华轻轻摇头,然后轻轻地牵动唇角,竟然露出个神秘的笑:“这回不用我。” 第891章 玉眉先生想见你   炎颜盯着沧华的脸看了半晌……   除了心里很浓很浓的疑惑之外,她总觉得沧华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一向深沉的紫眸里,透着一股子前所未有……   狡黠!?   没错,就是狡黠!   当炎颜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感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懵了一瞬。   沧华,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让炎颜对沧华突然提到的,那个有可能会出来帮忙的什么玩意顿时充满强烈的好奇。   就在炎颜还想再多打听几句的时候,沧华突然提醒:“外面有人找,你去吧。”   炎颜一听,顾不得多问了,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就要赶出去。   不过临走时她还不忘把邓文明现烤的,另一块她没碰过的布朗尼蛋糕顺走。   出了须弥境,外面已经艳阳高悬。   炎颜看天色大约已有巳时二刻。   她一出须弥境果然感应到了门外的走廊上有气息。   简单洗漱过又换了身衣裳,炎颜拿起桌上的布朗尼小蛋糕笑吟吟往门外走。   昨晚的梦里,小陈真肯定被她吓了一跳,才会今天大早就跑来了自己这里堵门。   这小家伙肯定憋了一肚子话要问呢!   炎颜心里这么想着,突然很期待看看陈真今天会有怎样的反应。   这种感觉有点像恶作剧。   炎颜坏坏地一笑,拉开门的同时,顺手就先把点心递了出去。   “昨晚吓坏了吧,这是送你的小礼物,作为补……”   后头的“偿”硬生生噎在炎颜的喉咙里,没说出来。   因为这会儿她已经看清楚了门口等着的人。   昙湘子!   提着点心纸包的手僵硬地举在老头儿的面前,炎颜觉着这一刻简直尴尬死了。   可是点心已经送出去了,虽然不是陈真,可是都递到人家眼跟前的东西,她也不好意思再收回来了。   只好勉强扯出个特别不自然的笑:“呵,呵呵。夫子早啊。”   昙湘子显然也没想到,炎颜开门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黑乎乎的,形状怪异的陌生吃食上。   略微顿了几秒,昙湘子面无表情地接过来,道了声谢。   之后就像平日那样,习惯性地将两只手背在了身后,又表现出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严肃样子。   “昨晚上你干了什么?”   昙湘子问话的时候,那对泛黄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炎颜,就像要看到她的灵魂里去。   炎颜瞥了眼昙湘子的目光,皱了下眉:“我进了陈真梦里去了。”   她说的有点随意,感觉就像再说去隔壁穿了个门儿。   说完,炎颜实在没忍住,还又补了一句:“有没有人跟夫子你说过,你在这样的目光看女子显得很没礼貌。”   昙湘子表情明显呆滞了几秒,然后他居然没像平日那样大呼小叫地训人。   转过脸,昙湘子仍旧背着手,脊背挺地笔直,径自朝门楼梯口走去:“走吧,玉眉先生想见你。”   炎颜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今天第一个来找自己的会是陈真。   却没想到是玉眉先生。   不过炎颜反应很快,也只是刚听闻时有点意外,很快就想到了缘故。   玉眉先生既然破解了妖怪的幻境,现在这个幻境已经是由他来控制的,那她昨晚破开这个幻境前往陈真的梦里,玉眉先生肯定会有所感应。   就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反应。   炎颜的心里立刻对待会儿见玉眉先生充满期待。   她觉得,如果聊的不错,她还想顺带请教一下玉眉先生空间力量控制和修改的一些问题。   至少从眼下来看,能破解并修改空间法则,玉眉先生还是她遇见的第一个能办到这一点的修士。   炎颜觉得玉眉先生的修为,应该是她认识所有人里最厉害的。   思索间,两人穿过依旧看上去一切正常,行人喧嚣车马喧哗的街道,走进了平日里玉眉先生说书的茶肆。   就在炎颜的脚踏入茶肆的一刻,她明显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瞬的凝滞。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周围……   就发现原本喝茶听书的众人,全都被定格在了她踏进来的那一刻时间里。   整个茶肆里,只剩下玉眉先生一个人,慢吞吞地喝着茶。   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他把茶盏轻轻地放在桌面上,转过脸向炎颜看过来。   经历了上次亲眼目睹这位先生暂停时空,炎颜这回已经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仍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点怪异。   周围那些原本是活着的人,却全部被定格,看上去有点诡异。   她走进来的时候,昙湘子也跟了进来,然后顺手关上了茶肆雕花的木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炎颜回头,隔着木雕窗向外面的街上看去。   就见街上仍旧是行人熙攘往来,并没任何异样。   好像根本就没人看见这个茶肆里的异样。   炎颜恍然。   或许并非是这个茶肆里单独的一样,这整个浑敦镇的时空早就已经变得不正常。   此刻她看见的茶肆里,所有人都是静止不动的,或许在外面街上行走的人的眼里,这里的一切都与平常无异……   炎颜的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疑惑。   到底是这个世界的时空被玉眉先生篡改了?   还是因为这里的所有人,早就变成了根本就没了意识的游魂。   只要摸透了这个世界的空间法则,那么想让这些鬼魂看见什么,他们看见的就是什么?   那么,时空法则改变的,到底是这个世界的时空,还是这些人的脑子……   炎颜好像突然有关于时空的什么,在脑中灵光乍现一晃而过,就在她想要继续追寻那一缕灵光往深处思索的时候,对面的玉眉先生突然开口了。   “你怎还未离开!”   玉眉先生虽然听上去像询问,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却一点不像询问,明显是在斥责。   听见玉眉先生的口吻,已经随意找了张茶桌坐下,垂着眼皮的昙湘子抬起眼,沉默地看了玉眉先生一眼。   炎颜愣了愣。   她没想到玉眉先生一开口的态度就这么冷硬直接。   她正打算解释,玉眉先生突然脸色微变,猛咳了两声。   不过玉眉先生好像并没当回事,随手拿起面前说书道具里那块白手巾掩住嘴唇,之后顺手用毛巾蹭了嘴角。   随手把白毛巾丢在面前的书案上,再次扭头向炎颜看过来。   凌厉的目光中冷意丝毫未减:“为何还不走?那晚我同你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第892章 你没这个权利   炎颜静静地看着玉眉先生。   他的态度明显比上次冷硬的多,并且表现出了对她明显的敌意。   在原地站了会儿,炎颜才声音温和并恭敬地问了句:“先生是不是受伤了?”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昙湘子再次默默地抬起眼。   他看了炎颜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炎颜此刻全部的注意力全都在玉眉先生的身上。   她能明显感受到玉眉先生的脸色好像比上次难看的多。   又联想到他刚才突然剧烈的咳嗽,炎颜皱眉:“是不是我昨晚破开那个空间,伤到了先生?”   “咔嚓!”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木质脆裂的声响。   炎颜诧异地转头看过去,就见昙湘子刚才手臂搭的茶桌已经变成了一堆劈柴。   炎颜怪异地看了昙湘子一眼。   她觉得这老头儿都这把年纪了,脾气还这么暴躁,是不是有什么病?   昙湘子又开始用他那双发黄的眼珠子死死盯住炎颜:“果然是你,是你冒失打破了幻境,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事儿不用你管,你是没长脑子还是缺心眼!”   炎颜根本不搭理昙湘子的叫嚣,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玉眉先生的书案前。   静静地与玉眉先生严厉的目光对视稍刻,炎颜端端正正给对方行了个礼,声音温和,态度不卑不亢:   “我知道,是你凭借一己之力,在勉励维持这两个空间的平衡;”   “我也知道,你废了很大力气破解开妖怪的术法,修改了这个幻境的空间法则,保住了这些无辜的魂识;”   没想到炎颜会知道这些,玉眉先生严肃的目光里有一瞬的讶然。   炎颜继续道:“可是,你努力了这么多,你的目的是拯救这些灵魂,让这些人最终能平安步入轮回。这是你的善念,你觉得你做的没有错。”   听见这话,玉眉先生的表情有一瞬的错愕。   他听出来了,炎颜说这话的语气,尽管承认了他的初衷存有善念,可是对于他的做法,显然对方并不认同,并且最后还带着几分质疑。   玉眉先生的目光从刚才的严肃,渐渐转变为郑重。   一直注视着玉眉先生的炎颜知道,自己的话终于引起了眼前老人的关注。   就连旁边刚叫嚣完的昙湘子,也诧异地瞪着炎颜。   他觉得炎颜话虽然说得客客气气,可是她说的这些话里头,他总觉好像有点训斥玉眉先生的意思。   昙湘子突然对这个小姑娘生出几分佩服。   这丫头虽然干事儿鲁莽了点,可是这股敢作敢为的劲儿他还当真有点赏识。   炎颜容色平静,继续道:“做事情的初衷,过程说出来尽可冠冕堂皇,但其实并不特别重要,最重要的,是最终的结果。”   玉眉先生突然知道炎颜最终想说什么了。   老人的脸色再次变成了最初的严肃甚至有些冰冷   “我无法改变这个结局,你也同样改变不了!”   尽管玉眉先生的声色十分肯定,可是炎颜却笑了:“先生是想凭你的主观臆断,替这里这么多枉死的灵魂做最终的抉择吗?”   玉眉先生脸色突然一变,目光紧紧注视着炎颜的脸,情绪激动道:“你……你能如此说!”   炎颜面带浅笑:“我觉得我问的没错,你虽然出于一片好心,可是你,既没这个能力也同样,没这个权利。”   玉眉先生的眼睛紧紧凝视着炎颜,突然胸膛一阵剧烈起伏,猛烈咳嗽起来。   这一次,他没了刚才那样的镇定,慌乱地抓起桌上的白手巾掩住口鼻。   昙湘子蹭地站起来:“你这没大没小的东西,怎么能跟先生这般说话!”   炎颜却不为所动,甚至根本就没理会叫嚷不休的昙湘子,一双清湛湛的眸子只望着玉眉先生。   这一次,玉眉先生咳的比刚才厉害,也有些久,半晌才将手帕从嘴角移开。   他慢慢地把刚才捂住口鼻的那一面折叠在里头,然后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炎颜。   轻轻点了点头,玉眉先生道:“你刚才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权利替这里的人选择他们的结局。也不一定有能力解决这里的妖祸。可是,我无法解决,你也同样无法解决。”   说自此,他停下来,好像有些续不上气息似得,努力平复胸口的气息,才继续道:“降妖除魔虽然是我等修士的天职,可是这种事也需量力而为,何苦非要做无谓的牺牲呢?”   明显听出玉眉先生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不少,炎颜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下来。   “我知道,你这么说的原因大约是看我修为太低,你觉得凭我的实力,没办法对付这只妖。”   玉眉先生没说话,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顺了一口,入喉时,茶汤的味道有点腥。   炎颜:“凭我的实力,你这么想也正常,不过你大概也没见过真正拥有空间力量的修士吧。”   玉眉先生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   炎颜唇角的笑意渐深:“所以,你也没见识过真正的空间力量。既然如此,为何不给我,给你自己,给这里的所有人一个选择的机会呢?”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昙湘子也是先一愣,跟着目光调转,死死盯住玉眉先生,太阳穴的青筋微微跳动着。   昙湘子明显有话想说。   可是,他的目光落在玉眉先生那张比先前越发苍白的脸上,喉结滚了几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玉眉先生却摇头,神态始终如刚才那么坚定:“不论你是什么灵根,修为的巨大差距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弥补的,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做无谓的牺牲。”   说完,玉眉先生再次用那样严肃的目光向炎颜看过来:“如果你不自己离开,我要出手了。”   炎颜黛眉一拧:“你这老人家,怎的这么倔强,你不让我试试看,咋知道我不行!”   玉眉先生也一本正经地皱眉看着炎颜:“你刚才问我,我活至今时今日,的确从未没亲眼见过如姑娘这般拥有空间之力的修士。也正是因此,我更不会允许你轻易涉险!”   说完,玉眉先生的声调突然放缓下来,神态中竟然充满慈祥,谆谆劝道:“姑娘,你既是这世上唯一,更当自己珍重啊!” 第893章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颗赤胆画不成   “你是唯一的空间力量,理当被这个世界珍视。”   玉眉先生说完这句话,面前的三人彻底寂静下来。   炎颜静静望着脸色苍白的老人。   她先前只以为玉眉先生阻止她探究幻境,是为了守护这里尚未被妖吃掉的灵魂,为了扼制这只大妖横行。   当然,其中也有阻止她涉险的意思。   只是她没想到,玉眉先生还有这样一层深意。   因为她是唯一的空间力量,应当被这个世界所珍视。   玉眉先生除了站在她自己的立场看待整件事,同时也站在整个修士群体和这个世界的立场,对她发出这样的忠告。   炎颜突然觉得,他们这些人跟眼前这位老先生相比,思想境界确实差了好大一截。   难怪连昙湘子性格那么别扭的老头,都佩服这位先生。   旁边的昙湘子这会儿也悄悄涨红了脸。   果然是玉眉先生。   果然是与凡人不同的半圣!   心界决定眼界。   昙湘子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达到玉眉先生这样的修为,就是没有对方这样宽广的心境。   他突然觉得自己一心只为陈真,这种思想实在太狭隘了。   见炎颜和昙湘子的态度皆有些许动容,玉眉先生也不似刚才那般咄咄逼人。   他的神态又恢复到那晚初见时的沉静平和。   望着炎颜,玉眉先生显出几分无奈:“当日我劝你离开,不似今日这般迫切,主要的缘故是因在此幻界中,我尚有掌控之余力。而今……”   说自此,他又抑制不住地重重咳了两声:“我受了伤,这个幻境恐亦不如从前那般稳定。你趁着那妖物尚未察觉,赶紧离开吧。”   说完,他深深看了炎颜一眼:“你拥有空间力量,年纪尚小,离开之后好生修行,或可有望他日手刃此妖孽。”   炎颜惊诧:“先生——”   玉眉先生抬手止住她的话。   看出了炎颜目中的慌乱,先生只坦然一笑:“当初我意决守护此地,就早想到会有今日。可惜我修为参悟皆浅,无法降这恶妖,只能眼睁睁看它戕害这许多无辜。”   说完,玉眉先生又将目光投向昙湘子:“你也听我一句劝,尽早离开。你放心,它噬了你那徒儿的真灵,我不是还有颗内丹么。我总不会把我这份老家底留给那东西吧。”   昙湘子黄眼珠子瞪地滚圆:“爆丹谁不会啊?你以为就你这个白眉老怪物不怕事儿?他娘的老子也不怕!不就爆丹么,算俺一个。炸不烂那龟孙子半条命,老子也把眉毛染白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炎颜清晰看见老头眼中倔强的决绝,还有认真。   尽管爆丹这种对修士而言,彻彻底底连灵魂都抹杀干净的自杀式强悍御敌手段,从眼前这两个老头嘴里轻易就说了出来。   可是炎颜信这两位不是故意放狠话。   这俩老爷子都是认真的。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不为名,不图利,就如眼前这二位,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   世间无限丹青手,只这一颗赤胆画不成。   两个老头儿都不再说话,亦不再劝炎颜。   他们在彼此对视的目光里,找到了最对得住自己良心的死亡方式。   这一刻,他们成了真正的知音。   然后,两个老头子用同样劝慰的目光看向炎颜……   这回是昙湘子先开的口:“你是个好孩子。聪明,胆大也有骨气,可惜本事还没练到家。回去好好用功,过几年回来给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报仇雪恨,也让我俩有个盼头。”   玉眉先生没说话,微微颔首,望着炎颜的眼神里充满长辈慈祥和宽容。   炎颜站在原地没动。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两个已经彻底放下一切,比她刚来时明显变得坦荡轻松的老头。   她知道,他们的平和镇定来自对死亡的安放,和对未来的坦然凝视。   可是,平静的是俩老头,炎颜没办法平静!   她的目光从昙湘子的脸上,转移到玉眉先生的脸上,然后桃红的唇瓣一牵,冷冷地笑了。   “呵,呵呵。这么慷慨激昂,以为有勇气赴死就特了不起了?”   两个老头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拧起眉。   尽管刚听完两个老头那样大义凛然的言辞,可是炎颜此刻的表情却显得特别冷静,甚至在那双微冷的眸子里还带着些不屑。   她的这个反应让昙湘子又有点抑制不住心头火气往上撞。   炎颜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死亡,从来都不是最困难的。恰相反,在困难面前,选择死亡,其实是最懦弱的表现。”   昙湘子蹭地从凳子上蹦起来,瞪圆了黄眼珠就要吵架,却被玉眉先生制止。   见玉眉先生抬手示意,昙湘子只得按下心头的怒火,又重重坐回凳子上。   炎颜根本就没理会昙湘子的暴躁,语调沉静对玉眉先生道:“尽管,我佩服二位的胆识和勇气。但我并欣赏你们的处理方式。”   说完,炎颜抬起手,一份卷轴自纳戒里飞出浮在她的面前。   她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卷轴被一团柔和的金色光芒包裹,徐徐展开。   炎颜的手指就像在滑动触屏显示器,轻轻一拨,面前实体的卷轴同时分出另外两卷一模一样的半透明虚影,随着她的手势,分别浮于玉眉先生和昙湘子的面前。   炎颜:“这上面,是我自踏足浑敦镇以来的经历和记录,还有我个人的揣测,以及我目前设想的几套应对方案。”   果然,当炎颜拿出平日记录的卷轴时,玉眉先生和昙湘子的目光立刻被上面的内容吸引。   两人谁都不说话了,静静地看卷轴上的内容。   等两人都看完了上面的内容,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半晌,玉眉先生先开口了,他看向炎颜,低声问:“你真能回到过往?”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却并没有说话。   其实关于回溯时空,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她记得在钜燕堡时候,有一天晚上她在追踪兔子石的时候动用过时空力量。   当时恍惚间她看见许多陌生的景象从眼前飞速掠过,当时那种感觉有点像晕车。 第894章 玉眉点拨   事后炎颜问过沧华。   沧华说她看见的那些虚幻的景象,就是遗留在时空缝隙中的,已经发生的过往。   也是那个时候,炎颜才知道,她的空间力量有追溯过往的能力。   只是当时激发那种感觉只是一瞬,后来没有机会仔细揣摩。   这次,来浑敦镇,炎颜对时空力量的领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多。   其实在她的心里,一直有个想法打算尝试。   尽管她掌控术法尚不成熟,但是在这两个老头子面前,她只能很有底气地点头。   这种关键时候绝对不能露怯。   一旦被他们发现她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位玉眉先生肯定会不由分说把她赶出这个空间。   凭玉眉先生的修为和对这处空间的掌控,把她彻底驱逐简直易如反掌。   这也是炎颜不敢彻底得罪这俩老头的原因。   得到了炎颜的肯定答复,玉眉先生第一次陷入了沉思。   见这位老先生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炎颜解释道:“通过这几日对这个幻境的观察,以及与二位的接触,包括昨晚上我进入陈真的梦,我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炎颜说话的时候,玉眉先生和昙湘子同时向她看过来。   两人的表情此刻都变得异常认真专注。   炎颜看着两人,放缓了语调:“我觉得不论是我,还是玉眉先生,甚至以往来这里降妖伏魔的那些修士,都存在一个共同的困扰,那就是无法找到这个妖怪。”   “如果能找到这只妖,玉眉先生可能早就想出了对付它的手段。”   她话音刚落, 昙湘子就重重拍了下大腿:“嘿!要不咋说你聪明呢。”   他兴奋地两眼放光, 看向玉眉先生:“看见没,我跟你说啥来着,这小女娃脑子忒好使,这回你信了吧!”   玉眉先生看着昙湘子皱了下眉。   好像有点嫌弃他话多, 还爱一惊一乍的。   炎颜觉得昙湘子有点好笑, 还特别夸张。   这老头的性格实在太沉不住气了,一点不像个修士。   玉眉先生看着炎颜:“你有把握找到这只妖?”   炎颜点头:“我现在只需要说服一个人, 即可找到这只妖怪。”   两个老头表情同时一冷。   玉眉先生眉头再次紧紧皱起:“你是打算让陈真帮忙?”   炎颜点头:“没错, 我进入那个真实的梦境,利用陈真的魂识, 把那只妖怪引诱出来, 然后抓住它。”   这次玉眉先生眉头紧锁,没说话。   昙湘子却立马摇头:“不可能,真儿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干的,那孩子的性格我了解, 他不是一般的谨慎, 更何况这个幻境里有他娘, 他更不肯跟你冒这个险。”   炎颜心里不禁感慨:看来知学生者莫若夫子啊。   陈真的反应可不就跟昙湘子说的一模一样。   不过关于如何说服陈真这个问题, 炎颜事后已经仔细琢磨过, 已经想到了对策。   所以, 眼下面对昙湘子的否定, 炎颜道:“你们放心, 说服陈真这件事我负责去办。我一定会让他心甘情愿配合我引出妖怪。”   说完, 炎颜郑重地看向玉眉先生,真诚道:“等说服了陈真, 我便会亲自入他梦中世界去擒拿妖怪,到时候, 还望先生替我护法,稳固住那一方世界不被那妖怪为所欲为!”   玉眉先生点头, 却仍表情凝重:“可是,那妖怪修为深厚, 你的修为太浅, 尽管你拥有空间力量,在空间幻境较量中有优势,可是你跟它的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了。”   炎颜笑的轻松自然:“成功与否,主要的决定从来都不是看谁拳头硬, 而是看谁的准备更充分。”   看着炎颜充满自信的笑,玉眉先生终于没再说什么。   轻轻叹息, 他道:“既然无法说服你,并且我看你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说不得我舍出这条老命陪你一试吧。”   “不过我有话说在前头。还是我最初同你说的那些,你当仔细自身安危,毕竟你是极为罕见的拥有空间之力灵根的修士,你需好生珍重自己。”   说道最后,玉眉先生忍不住语气谆谆:“记住,天生一物,必有其份。倘若你是这天地间唯独的那一份,那么你肩上挑起的,必然是开创一番局面的重任,你的性命便需格外珍重。”   炎颜一愣。   怔怔地凝注玉眉先生宁静温和的目光,她的心里恍惚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   倘若,她是这天地之间唯独的那一份……   开创一番局面的重任……   炎颜突然想起沧华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沧华在顾虑什么?   会不会跟她特殊的灵根有关?   不过这么多的猜测也只是脑海里一个闪念,炎颜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回到当下。   望着面前两个表情难得一致凝重的老头,炎颜尽量放缓了语调, 态度稳健又诚恳:   “我虽然修为不高,但我并非性格冒失之人,关于这一点,相信你们从我刚才给你们的东西上就能看出来。”   “我来此之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而让我意外的是,来了这里之后,竟然还遇到了两位能够给我重要帮助的前辈,这对于我捉那只妖的底气又添了几成。请你们,给我一个机会。”   说完,炎颜微微躬身,郑重向两位老人抱拳拱手。   这一次,玉眉先生和昙湘子同时站起身。   两人对视一眼,皆自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动容。   昙湘子向玉眉先生轻轻点了下头。   玉眉先生上前两步,来到炎颜的面前,附身虚扶令她直起身。   “果然英雄出少年,姑娘巾帼风骨老朽佩服。请姑娘放心,降妖之日,玉眉必鼎力相助!”   炎颜脸上终于露出释然微笑,她轻轻点了下头,再次拱手道谢:“有二位前辈相助,颜行此事便再无后顾之忧。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在说服陈真之前,还有些事提前准备。”   玉眉先生的脸上带着慈祥微笑,轻轻点了下头。   转身重新坐回先前说书的位置。   “啪!”   惊堂木重重拍在书案上。   原本凝固的时空立时活过来,百态众生复又流露出众生百象。   玉眉先生的目光自炎颜身上收回来,又开始讲述那个千篇一律,却又特别引人入胜的,永远讲不到结局的故事…… 第895章 请别为难那孩子   炎颜此刻已经走到了茶肆的门前。   手扶在门框上,在跨步迈出茶肆的最后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向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端坐在书案后,眼睛明亮又生动,顾盼之间熠熠生辉。   显然,他这会儿已经完全进入了说书人的角色状态,神态鲜活,表情生动,甚至还有些眉飞色舞,跟刚才同她说话时候截然不同……   对面的所有茶客,在他精心安排的时空里,天天都在听新鲜有趣的故事,所有人的表情都津津有味,兴致盎然。   只有玉眉先生,却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天天都重复讲述着同一个故事。   可是,就是这样枯燥的几乎能把人逼疯的事,他却每天都会尽职尽责地表现出生动有趣的模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是怎样的毅力?   此刻回头的这一撇,饶是炎颜这么不爱煽情的姑娘,也差点泪目。   这位老人,确实值得世人尊重。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先生说故事。   希望下回再来时,就是故事的结局。   炎颜走出茶肆的时候,昙湘子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走上人流往来的大街,炎颜脚步没停,也没回头,只低低地问了句:“刚才话都已经说清楚了,夫子为何还要跟着我?”   走到炎颜的身侧,昙湘子默了稍刻,沉声问:“为何非要涉这个险?你来此地究极有何目的?”   炎颜表情平静:“我需要抓住那只妖。”   略顿了顿,她的声音变得低柔了些:“我一个很重要的伙伴,它需要这东西。”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感受到另一侧的空间不着痕迹地呈水波状晃了几下,自己的手背上同时有温热湿润的触感传来。   炎颜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吨巴在用舌头轻轻舔舐她的手背。   炎颜不着痕迹地侧目看向与昙湘子相反的另一边。   大概因为昙湘子在场的缘故,吨巴虽然出现,却并没有显出身形。   它只露出个只有炎颜能看见的虚影轮廓,整个身体几乎呈透明状态,甚至旁边有人自炎颜身边经过,都能直接从吨巴的身上穿过去。   看它这样炎颜也有些意外。   这说明吨巴的空间力量已经掌控的越发娴熟,这小家伙的实力又增长了。   炎颜又羡慕,又替吨巴高兴,还有些担心。   这会儿,吨巴正用那双漂亮的幽蓝大眼睛盯住自己。   炎颜从那双大眼睛里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深深的依赖。   她对着吨巴温柔地笑了一下。   走在另一侧的昙湘子,在听见炎颜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也明显流露出意外。   不过那种意外的表情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马上又恢复了平日那般严肃,甚至有点冷硬的姿态。   “你去说服陈真可以,但我不希望你强迫他。我希望是在他完全自愿的状态下去配合你,另外……”   提到陈真,昙湘子一贯冷硬倔强的表情难得流露出些许异样,语气也缓和了些:“请,不要伤害那孩子……”   没想到这个暴躁的老头竟然还会用了敬语。   炎颜诧异侧目看向昙湘子。   昙湘子仍旧像平日那样,走路背着手,脊背仍旧挺地笔直,目不斜视。   尽管表面看上去还是那个倔强的老头子,可是炎颜总觉得他此刻的神态间比平时多了些别的东西。   好像有些动容,还有些……   伤感?   因为炎颜一直没说话,昙湘子大约也察觉到了自己情绪有点反常,他极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刚才玉眉先生同你说的那些话,你也别不当回事。你年纪还小,往后还有无量前程,犯不上犯倔把性命陪在这种不相干的地方!”   炎颜边听老头说话边默默地往前走。   听他说完这句,炎颜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用劝,此事我既已介入,并且因为我的行为还导致玉眉先生受了伤,我便不可能一走了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不用再说走不走的话。”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稍微慢了些,甚至还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对着已经停驻脚步的老头摆了摆手,头也没回道:“走啦,你俩也别多想啦,就算我要走,也要带你们一起,我不会把你俩留给妖怪。”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炎颜周身泛起一圈浅金色的磷光,人也自原地消失了。   不知是不是玉眉先生给她专门开启了什么禁制,炎颜释放灵炁突然自当街消失,街上熙熙攘攘的往来行人竟好像没有人看见她。   看着炎颜离开的位置,昙湘子原本紧绷的表情终于缓和下。   轻轻叹了口气,他掉转身又向着茶肆走了回去。   等快走到茶肆跟前的时候,就听见里头一阵骚乱,好像有茶客厮打起来。   昙湘子一笑,自言自语:“看来白眉毛老怪今天的故事又讲完了。”   边说边踱着步子向着茶肆闹哄哄的大门走过去。   玉眉先生背着夏布包从茶肆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昙湘子靠着茶肆的门框,正仔仔细细地卷一张旱烟叶子。   似乎感受到了玉眉先生投来的目光,昙湘子抬起头,扬了扬手卷好的烟,嘿笑:“要不要来一杆?”   玉眉先生淡笑,轻轻摇头:“你今日怎不骂你的小徒弟或者喝酒?”   昙湘子眉毛一拧:“真儿又没犯错,我骂他作甚?”   玉眉先生一笑,脸上露出难得的诙谐调侃:“你每日必行三事,敲板,骂人,醉大觉。”   昙湘子把黄眼珠子一瞪:“谁说的,本夫子还传道,受业,解惑呢!”   玉眉先生笑着“哦”了一声,没往下说。   昙湘子莫名地被他这声“哦”弄的心里一阵发虚,老脸一红,猛吸了一口烟卷,赶紧岔开话题:“那个,我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你要不要上我那坐会儿。”   玉眉先生:“不必,就这儿说吧,他们听不见的。”   昙湘子侧目看了眼玉眉先生清淡的神态。   那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大从容,大淡定。   他其实特别羡慕玉眉身上这种仙气儿飘飘的感觉,越看越像个老神仙。   他自己也想修个这样的气度,可惜太爱喝酒了,就算平时能装出几分像来,可一醉就全露馅儿了。   喝酒真他娘的耽搁事儿,连装个逼都不行。   心里这么想着,昙湘子赌气似得狠狠吸了口烟卷,然后说了句:“我想让你帮个忙。”   玉眉:“什么忙?”   昙湘子:“把我的修为从我这幅壳子里头弄出来。” 第896章 你是个自私的女人   玉眉脚步一顿,扭头看向昙湘子,表情严肃:“你想把你的修为送给那位姑娘。”   语气并非询问,是肯定。   “咳咳咳……”   昙湘子眯起眼一阵剧烈地咳嗽。   也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一下就被玉眉点破了心思太过意外,弯着腰猛咳了一阵才缓过劲儿来。   把烟卷往地上一丢,昙湘子低着头,用脚尖一点点把烟卷踩灭。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还带着一股若无其事:“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有这样的胆量,本来就挺不容易了,人家还处处顾着咱们这两把老骨头,我送她这点玩意儿真算不上啥。别的我也没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儿啦。”   说完,他抬起头,呵呵一笑:“以前还有两样能拿得出手的宝贝,全换了酒啦,嘿嘿……”   玉眉先生静静地收回视线:“你不用这样,我会尽全力助她。”   “呵呵,呵呵呵……”   昙湘子低低地笑起来:“老子本事不如你,又是他娘的普通的土属性灵根,跟那妖孙子斗法占不着丁点便宜。老子就剩这身修为还勉强能看,怎的?你们帮着老子救徒弟,老子就想拿点东西出来意思意思,你们这还嫌弃上了?”   ————   自分昙湘子分别之后炎颜并没马上回客栈。   她嫌客栈里闹腾的慌,就一个人钻进夜雾荒野里呆了一整天。   仔仔细细把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发生的所有事全都捋了一遍。   最后,炎颜在白天给玉眉先生和昙湘子看过的那个卷轴上,补充记录上打破陈真的梦之幻境会伤到玉眉先生这一条。   她想了想,又翻到卷轴的最后部分,这一次把她目前现有的对付那只妖的条件,也全部罗列了出来。   这一部分上午给那两个老头看的时候,她还没写上,不是她故意藏私,主要是因为这部分如果给那二位看了,容易闹误会。   光吨巴这只饕餮,就那两个老爷子提心吊胆的,肯定又得啰嗦问一大堆问题。   她好不容易刷出来的好感搞不好就得全砸了。   等所有的东西全都理清楚了,天已向晚,夜雾荒野里也静静地升起幽幽薄雾。   炎颜才收起卷轴打道回府。   仰头看着夜幕上寥寥数颗不太明亮的星子,脑子里忍不住琢磨今晚陈真也不知道会不会做那个梦……   她晃着步子才踏进客栈院门,抬头就看见抱膝坐在二楼廊下的陈真。   陈真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客栈的院门。   炎颜跨进院门的时候,陈真几乎同时也站了起来。   站在楼下,炎颜仰头对上陈真通红的双眼。   她皱了下眉,想起临别时昙湘子的话。   请,别为难那个孩子。   炎颜呡了呡唇,纵身跃上二楼的走廊。   轻盈落在陈真的面前,她目光变得温和了些:“在这里等多久了?”   陈真眼睛一眨不眨地与炎颜对视,语气倒还平静:“早晨到现在。”   炎颜眨了下眼,显然很意外。   她猜想陈真可能是她早晨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过来了。   不过陈真这么迫切炎颜能理解。   毕竟有个熟人突然就闯进了自己的梦里去这种事,任谁第二天醒来都得去问问清楚。   炎颜:“吃饭了没有?”   说话的时候,她顺手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她这边刚有动静,隔壁房间的门就开了。   博承贤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   看见炎颜,博承贤立马露出个释怀的笑,叹道:“师父您老人家可算回来啦,这孩子打早上就来这儿等您了,徒弟咋劝他也不听,非要见着您不可。”   “我琢磨这孩子可能有啥事儿,就带他上街上找您,可是找了半天,茶肆啥的哪儿都找遍了,也没找着。”   炎颜眉心微动。   去茶肆也没找着么?   原来他们在茶肆里说话的时候,别人根本就看不见他们。   玉眉先生这次把空间修改的可够彻底的。   对面的博承贤还在说:“我猜师父可能有事儿出城去了,就问他有啥话我替他转达。可这孩子啥也不给徒弟讲,就在这儿等着,一副不见着师父不罢休的劲儿,咋劝也不管用。”   炎颜点头:“我知道了,你去让何几准备几个热菜送我房间来。”   “嗳!”   博承贤赶紧答应,跑下楼去了。   陈真跟着炎颜进了房间。   炎颜煮水烹茶。   陈真就坐在方桌旁边的木椅上安静地等着。   他在门口守了一整天,这会儿好不容易等到炎颜回来,却还能耐心等着她泡茶。   炎颜觉得这么大点的孩子性子沉稳到这个地步,真挺不容易。   这定力连毕承都不行。   何几干活儿的手脚很利落,炎颜的茶刚煮好,何几就端着个大托盘进来了。   三菜一汤轻轻放在方桌上,给炎颜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何几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   炎颜开口,何几赶紧转回身原地站定:“师祖还有何吩咐?”   他现在跟博承贤学习如何开启灵根,就拜师在了博承贤的门下,自然就随了博承贤的辈分,唤炎颜师祖。   炎颜:“你把手伸过来。”   何几不敢怠慢,更不敢多问,赶紧把自己的手伸到炎颜面前。   炎颜垂眸,并拢二指轻轻按在何几的腕脉上。   看见炎颜给何几问脉,旁边默默喝茶的陈真也忍不住看过来。   陈真的目光一刻不离炎颜的脸,好像想找到答案,脸上的肌肉崩地紧紧地,显然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   房间里静了数息,炎颜收回手,抬眸对何几颔首:“你去吧。”   何几再次行礼,恭敬退出了房间。   房门刚关上,陈真就忍不住问:“他可有脉?”   炎颜点头:“他有。”   陈真惊诧地瞪大眼,可是紧接着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愤怒:“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自私的之人!”   炎颜被这声突然的斥责给弄懵了,皱眉看着陈真:“我哪儿自私了?”   陈真:“你闯进我的梦里,你就是自私!”   “呵呵!”   炎颜笑起来:“我进你的梦我就是自私?也没哪条国法规定不能进别人的梦里去啊。”   “再者,你凭甚说我闯了你的梦境,你焉知我不是在做梦?怎的?许你做那样的梦,就不兴别人跟你做一样的梦了?你说这话都不觉脸红么?咱俩到底谁自私啊?” 第897章 你已经死了   炎颜跟陈真说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比以往显得认真。   她这番话说得听上去很有道理,竟把陈真给问了个大红脸。   连陈真自己都觉得,他刚才那么说炎颜好像的确有点过分。   不过陈真的性格一向条理分明,尽管被炎颜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有些懵,不过他很快就又找回了自己先前的思路。   他眼睛仍是那样安静清亮,望着炎颜的时候也同往常一样的专注,还带着些与人认真讲道理时,那种特有的一本正经。   “你说的不错,的确没有谁规定不允许进入他人梦里。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指责你。若是寻常时候,你进我的梦也便罢了,我不会恼你。可是此时与以往不同。”   炎颜挑眉:“就因为你梦里多了个妖怪,就不允许别人进去了?我想看看妖怪长啥样,不行呗?”   陈真一本正经地点头:“是!不行!我的梦里的确有妖怪,那么这个梦就与一般的梦境不同。所以,不论你怎么想,你打算做什么,我都不允许你再进入我的梦!”   他凝视着炎颜的双眼,虽然小小年纪,眼神却格外认真明澈,甚至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炎颜有些意外陈真此刻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   她暗暗心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度,这孩子长大了不得。   突然想起上回沧华抚琴,说过一句“果然有来历”炎颜对陈真的真实身份越发好奇。   不过心里虽然意外,可炎颜脸上却始终是玩味的淡笑。   听见陈真明显坚持的拒绝,炎颜反而笑意更深:“说说理由。”   稍事沉默,陈真的表情没了刚才那么强硬,又恢复了平日的安静,语气也放缓了些:“我知道你想帮助我。你觉得那只妖怪在我的梦里,可能会伤害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切换的特别快,居然目含感激地看了炎颜一眼。   炎颜却只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不见丝毫变化。   陈镇继续说:“可是,昨天在夜雾荒野,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如果这只妖怪被关在了我的梦里,那就让它待在里头好了,我不想再把它放出来,也希望你不要这么做。”   说到这里,陈真的情绪再次显得有些激动:“我刚才说你自私可能有点过分,对不住,毕竟你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可是如果你把它从我的梦里放出来,那全镇的人可能都会被妖怪所害,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再次重申我的观点,就算它会伤害到我也真的没有关系,只要能把它关在我的梦里,就算我损失掉什么,我觉得挺值得的,真的,我不怕它在梦中的恐吓,哪怕有一天我再也醒不来!”   陈真最后这番话说的有点决绝的意思,他的表情始终显得特别认真,就显得他的决绝之意更是下定了决心的。   炎颜眉心一蹙,看向陈真的目光却有点厉。   陈真下意识闭上了嘴。   他目中激动的情绪尚未褪去,可是对上炎颜也同样充满压迫感的凌厉目光,又抑制不住地带出几分乞求。   炎颜有些不忍,略微收敛情绪,却问:“你不是说你还要好好照顾你母亲么?要是你再也醒不来,你母亲怎么办?”   陈真默默垂下眼,嘴唇嚅嗫:“如果,如果我娘知道我是为了整个浑敦镇,把妖怪关进了自己的梦里,我娘她……一定也会理解我的。”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炎颜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也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昙湘子提起陈真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伤感。   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其实很难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一件事遇到两次,在没有过往记忆的前提下,处理方式往往与之前基本上一模一样。   所以,陈真到底是怎么死的……炎颜心里基本猜到了大概。   轻叹一声,炎颜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与陈真相处的温和:“先吃完饭再说。”   陈真温顺地点了下头,拿起面前的碗筷却没动,而是看向了炎颜。   炎颜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不用进食,陈真才开始安安静静地吃饭。   炎颜一边静静地喝茶一边看着陈真。   吃完饭,陈真把桌上的餐盘收拾进大食盒里,准备送出去。   炎颜打了个响指。   隔壁的博承贤好像就守在门外一样,听见动静立马推门进来提了食盒又很快退了出去。   炎颜倒了杯茶,手指轻轻一推,茶盏自己飘到了陈真的面前。   陈真略显诧异地看着自己飘过来的茶盏,稳稳当当地一滴都没洒,甚至里面的茶汤都没晃,就跟一直放在桌上没动过一样。   他唇角轻轻地动了一下,露出个毫不掩饰的羡慕的微笑。   刚才他还跟炎颜针锋相对,这会儿却笑得平静又纯粹。   炎颜的目光一直在陈真身上,她心里其实同时也在打腹稿,琢磨怎么组织语言才能恰当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陈真……   可是当她看见陈真像琉璃一样干净的笑,她的心突然被这个微笑刺了一下,有点疼。   炎颜垂下了眼:“陈真你说的没错,这个妖的确会害人。它不光害你,还害了这整个镇上的人。”   陈真已经把炎颜递过去的茶盏接在了手里。   他捧着热茶,听见炎颜这么说的时候,虽然觉得炎颜肯定的语气有些不妥当,至少现在妖怪还没害整个浑敦镇的人呢,不过炎颜眼下的态度,让他的心情比刚才放松了些。   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夜雾荒野已经困扰浑敦镇很多年了,镇上的人一到夜晚就不敢出门,还经常莫名其妙有人死去,整个镇子都因为这只妖而人心惶惶。”   “我是浑敦镇人,我的家在这里,我不希望我生活的地方变成这样,所以我要把这个妖怪关在我的梦里,一直关下去,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炎颜静静地听完,然后慢慢地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可是,如果你想守护的人其实已经都死了呢?”   陈真怔了怔,然后认真道:“可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死,趁他们还没死,我做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炎颜却摇头:“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脉吗?”   陈真不说话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炎颜。   炎颜也一眨不眨地看着陈真,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已经死了。” 第898章 以为要全村吃饭呢   “因为,你也已经死了。”   这句话说出来,炎颜自己都觉得自己残忍。   看着对面的陈真,她的心情也开始不由自主地紧张。   陈真今天来的时候情绪就比以往激动。   这孩子激动的时候,说实话,连炎颜也感觉有点无措。   虽然他还是个孩子,可是陈真的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就算炎颜这种心理承受力很强的人,面对陈真激动的时候,都有点发怵。   那种感觉不是怕,是被对方气质中某种强大的气场所压制的不得不重视的强迫感。   这也是有的人就算气地面红耳赤,暴怒叫嚣,周围的人也不拿他当回事。   而有的人发怒,哪怕隐忍不发,却已经无形中影响到了旁人,叫人忌惮。   陈真就是典型的后者。   可是,陈真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仍捧着炎颜刚才给他的那盏茶。   没有特别的表情,也没表现出任何激动的情绪。   可是陈真越这样,让炎颜反而更紧张,下意识握住了面前的茶盏。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陈真才慢慢地喝了一口手里的冷茶。   然后他像是经过了认真的思考,表情严肃看着炎颜:“你这么说,是不是就因为我没有脉?”   炎颜愣了愣。   她没想到陈真没有反驳,也没有坚持,而是突然重提这个话题。   不过炎颜眼中同时也流露出赞许的光芒。   这孩子是真的心思剔透。   她越来越欣赏陈真了,要不是知道这孩子只剩一缕魂识,她都想收他当徒弟。   炎颜轻轻点头:“是,但也不全是。”   陈真望过来,目光仍旧是安安静静的,就同他说话时候的语气一样:“是不是还有别人没脉?”   炎颜又沉默地点了下头。   陈真低着头想了想,问:“夫子有没有?”   炎颜表情稍微一顿,这次她点了下头。   陈真沉默地坐了片刻,然后慢慢地站起身,向炎颜走过来。   没想到他会突然走向自己,炎颜也坐直了身子,甚至手都放在了摩诃洛伽上。一副随时准备应付任何突发状况的戒备姿态。   这可不能怪她。   不是她胆小,主要是这整个幻境都跟这孩子有关。   万一这孩子因为情绪剧烈波动,有什么突发状况,她要面对的危机就是眼前的空间整个坍塌。   这种感觉,就像坐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烈式喷发的火山口上,你知道它能喷,却不知道啥时候喷,喷不喷……真特么惊险又刺激。   走到炎颜的面前,陈真低头看着她,然后把那只茶盅伸到了她的面前:“能再给我倒杯茶么?”   炎颜看了眼面前的空茶盅,又抬头看了眼面前表情特别认真的陈真……   她突然想骂人。   你特么就倒杯茶,至于把脸板的跟全村吃饭似得。   要不是了解陈真平日里就这性格,炎颜都怀疑这孩子是故意的。   重新倒上热茶,陈真端着茶杯又回到先前的位置坐下,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眼神却盯在某一个位置上,一动都不动。   喝了会儿茶,陈真抬起头问炎颜:“说书的先生也有脉吧?”   炎颜又是一愣,然后再次点了下头。   看见炎颜的答案,陈真明亮的黑眼睛里透出一种了然的神态,然后他轻轻放下手中已经见底的茶盅。   “我猜,这个镇子上的人,现在可能跟我一样,除了我刚才问的,剩下的全都没脉对不对?”   炎颜看着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陈真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炎颜:“我之前觉得你说的话不对。你说这个妖害了镇上的所有人,我觉得你说的不够准确。可是现在我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而问题出在我的身上。”   说完,陈真再次用那双清澈的眼神看过来:“你想让我帮你引诱那只妖怪出来,然后捉住它,我可以答应你。”   炎颜愣了,随即眼中生出欢喜:“你想通了?”   陈真却摇头:“我并没有。”   炎颜皱眉:“那你为何答应帮我?”   陈真想了想,认真回答:“我想保护的是浑敦镇的所有人,但是,如果他们如你所言,其实都已经死了,那我现在做的事也就失去了意义,倒不如帮助你抓住妖怪。”   炎颜点头,觉得孩子的逻辑思维贼清晰。   然后就听陈真继续说道:“可是,眼前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基于你跟我说的,还有我自己猜的,没有任何依据证明这些都是真实的。所以,我没办法相信你说的话。”   炎颜懵!   所以呢?   陈真似乎看出了炎颜的想法,继续道:“如果,你能让我亲眼看见曾经发生过的事,我就相信你并帮助你引出那只妖怪。”   炎颜定定地看着陈真。   陈真也同样用坚定的目光与她对视。   片刻,炎颜无力把身体往后仰,笑得有些无奈:“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回过去,亲眼看看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陈真认真点头。   然后看着炎颜:“我提这个要求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为难?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没办法相信你,就像我没办法相信此时镇上的人全都死了一样。我想我的心情和想法,你能理解。”   炎颜点头:“我能理解。”   陈真听她这么说,表情轻松了些,安慰道:“你是修士,你既然能进入我的梦境,说不定也有办法带我回到过去去看一眼。”   说完,陈真的眼中又隐隐流露出一些期待:“我觉得,你能办到。”   炎颜紧紧握着面前的茶盏,沉默不语。   陈真静静地看着她,低低地道:“其实我也是真的想回去看看,我想看看曾经的浑敦镇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完,他好像怕炎颜不答应,语气坚定地保证:“你放心,如果我亲眼看到了事情的真相,我一定会信守承诺,帮助你抓住那只妖怪!”   炎颜此刻眉头已经皱地死紧。   她知道,的确有空间术法可以回到过去,可是时光回溯的术法她还尚未开启,更别说还要带着陈真回到过去。   她自己都办不到的事儿,怎么答应孩子?   就在炎颜为难的时候,空气中突然想起“铮——”一声琴音。 第899章 你不对劲   乍闻琴音,炎颜心头一震,下意识抬眼看向面前。   可是摩诃洛伽却并没幻出琴形。   那它突然响起那一声是什么意思?   难道摩诃洛伽有办法带他们回到过去?   “箜铮——”   又是一声清晰的弦音传入炎颜的耳中!   这次她听懂了。   摩诃洛伽的意思是:“能!”   炎颜心头霎时涌起一阵狂喜。   然后她就发现,面前的陈真依然表情平静,没啥特别反应地看着自己。   显然陈真这次并没听见摩诃洛伽的琴声。   炎颜才反应过来。   难怪没幻出琴形,原来摩诃洛伽也是留个心眼儿,跟她神识传音说的悄悄话。   炎颜压制住心头的兴奋,面上仍旧崩出一脸为难。   她艰难地对陈真点了下头:“好,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需要准备一下。”   陈真这次也很干脆,点头道:“好,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陈真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炎颜看着他一贯平静的表情,憋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为何不问你的母亲?”   陈真面向门口向外走的脚步一顿,可是他却并没马上转身。   不过炎颜敏锐地察觉,陈真单薄的脊背,在听见她的问话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尽管只是个细微的小动作,可是炎颜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陈真因为她抛出的问题,内心在那一瞬发生的巨大变化。   炎颜突然有点后悔。   是不是有点唐突了,毕竟陈家娘子是陈真最珍视的亲人,她这么直接问出口,对孩子的打击可能有点大……   好像为了缓解情绪,陈真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回身。   等孩子再面对着炎颜的时候,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已经蓄了薄薄的水汽。   只是他的表情却依然平静:“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   说完,孩子用力咬住唇,转身跨步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炎颜错愕地愣在那儿。   炎颜脑子里努力回想,她什么时候跟他说这个了?   她没记得跟陈真提过陈家娘子有没有脉的事啊……   然后,炎颜在飞速回忆这两日发生的一切事情的时候,脑中突然一个灵光,记忆定格在了某个画面上。   她想起去找夫子的那个清晨,在陈家点心铺门前跟陈家娘子闲聊,她无意间询问陈家娘子帮忙守铺面的那位婆婆是谁。   当时她们说话的时候,陈真就在后头的走廊里。   她问陈家娘子的话,陈真当时也肯定听见了。   所以,陈真猜到了。   他自己已经死去,可是母亲却有可能依然活着。   那么,他死去的事实如果发生在过去,那么生活在现实中的母亲,她现在很可能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按照这个逻辑推理,陈真猜到了母亲依然活着,的确是她亲口告知的。   想到这里,就连炎颜都忍不住心生感慨。   这孩子实在太敏锐了,根本就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啊!   可惜……   不过感慨归感慨,炎颜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干。   她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如何带着陈真回到过去这件事。   这是个极具挑战的事情,不过炎颜内心也同样充满期待,毕竟对于空间力量这又是一次全新的尝试。   然,就在陈真前脚离开炎颜的房间,在门外漆黑的走廊上,一条隐在黑暗中的影子悄悄挪动了一下位置,随后,迅速钻进了她隔壁的房间。   房间内同样亮着灯。   案前,邢玉堂面前静静地铺开一个卷轴,手边还放着个打开了盖子的竹雕卷筒,显然正在处理事物。   门外的黑影进入房间的时候,在邢玉堂的周身,立刻有一阵奇异的五彩光斑闪动。   邢玉堂平静的目光自面前的卷轴上抬起来,投向门口的黑影。   黑影迅速晃了几下,慢慢地凝成个人形,那人从门口走廊的阴影里走进房中暖橘色的光影里。   在距离邢玉堂一米多的位置站住,恭敬行了个礼:“少城主。”   邢玉堂目光落在来人的脸上,神色平和:“向先生伤势才愈,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向先生上前拱手:“某忧心少城主此行之事,怎能安睡。”   听对方关切的言辞,邢玉堂脸上并无甚变化,正待开口,就看见向先生半隐在烛光阴影里的脸露出一个诡谲的笑。   向先生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压地极低,眼睛放着光,显然已掩饰不住内心的迫切和激动:   “刚才某守在隔壁门外,听见那个女娃跟那个叫陈真的孩子谈话,嘿嘿,少城主,咱们等待的机会终于到了……”   邢玉堂没说话,安静听向先生把从隔壁打听来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等全部说完,向先生的表情终于抑制不住露出得意之色:“少城主也是为这妖而来,这回正好,等到这女人把前头的活儿都干完了,咱们只需等那妖一出现,出手将其制服,东西就归咱们了,剩下的就让那女人忙活去吧。”   说到最后,向先生忍不住窃笑:“这蠢女人现在还费劲思量如何带那小孩子回去,怎样说服那小孩子帮她诱出妖怪,嘿嘿,她只以为所有事情都筹谋妥当,肯定做梦也想不到,螳螂捕蝉,还有咱们这只黄雀在后头候着她呢……”   他说的得意,可是邢玉堂脸上却并没表现出跟他一样的兴奋。   邢玉堂端起茶呷了一口,等他全部说完,才慢慢开口。   “我有件事,一直有些好奇。”   向先生此刻正在得意的兴头上,没顾上留意邢玉堂的神态,顺嘴就道:“少城主您说,向某定知无不言,言之必尽。”   邢玉堂略微沉吟,看着向先生问:“我总觉你似乎总爱针对隔壁那位姑娘,能告知原因吗?”   向先生没想到邢玉堂会突然问这个,警惕地看过去,几乎同时摇头道:“我……没刻意针对谁。”   说完,见邢玉堂的脸上并无异样表情,向先生悄悄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模样。   “大概这女人也是来捉妖的,跟咱们行的是同一件事,因此对她留意的比旁人就多了些。呵呵,知己知彼,才能克敌制胜,对吧……”   邢玉堂静静地看着向先生表情丰富的脸孔,又问了一句:“向先生此前可否与这位姑娘相识?” 第900章 何几有问题   向先生几乎想都没想就立马摇头:“不认识!绝对不认识!我怎么会认得她呢。”   回完话,向先生忍不住再次仔细偷偷观察邢玉堂的表情,眼光闪烁不定。   陈真离开后,炎颜原本准备进须弥境,跟沧华商量一下带着陈真回过去的事儿。   可是她人还没动,就有人敲门,门口同时传来博承贤的声音。   “师父,你歇了没?”   炎颜朗声:“进来吧”   话音刚落博承贤就推开门走了进来,转身时探身向外头的走廊里看了一眼,又随手将门带上。   炎颜看着博承贤警惕的背影,问:“你今日没修炼?”   她知道博承贤每晚必然打坐修行,日日不辍,修炼很认真刻苦。   博承贤皱眉:“这两日我总在附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具体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这气息老在师父这房屋周围,就刚才,那孩子刚走的时候,徒弟又感受到了那股气息,出来看却啥也没瞧见。”   说完,博承贤一脸担忧:“徒弟思来想去始终无法安心入定,就过师父这厢来看看,顺带跟您说一声,师父也好留个提防。”   炎颜脸上没啥特别表情,只点了一下头:“嗯,我知道了。”   博承贤没明白炎颜这句“知道了”啥意思。   也不清楚她到底是知道了自己说的,还会那气息师父她之前就知道了,就站着没动。   始终还是不放心炎颜。   炎颜抬头,见博承贤一脸懵逼站着,安抚道:“你说的这件事我之前就已经察觉,无妨,这事我心里有数。”   博承贤这回听明白了,放心地点了下头:“嗳,您知道这事儿徒弟也就放心了,那徒弟就不打扰师父了,徒弟回那厢去了。”   说话转身就往外走,炎颜却突然问了句:“你每日仍为何几传授修行功课么?”   博承贤赶紧转回身,点头应话:“是,自从上回师父吩咐了,徒弟就每日为何几传授修炼入门功法,只是……”   提起这件事,博承贤明显有话想说。   炎颜看出来了,问:“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博承贤搓着手,笑的有些别扭,挠头道:“何几这人倒是确实不赖,也勤快,性情没的说。就是,不晓得是不是年龄有点大的过,这人吧……有点笨。”   炎颜挑眉:“奔到什么程度?”   博承贤无奈笑了:“徒弟手把手地教了他这些天,到现在了连运炁都还不能呢。”   炎颜也有些意外。   运炁的法诀基本上不用学,只要灵根差不多没问题的,背会了运炁法诀,多熟悉几遍自然就会了。   宗门内收的新弟子,有悟性好的,都不用教自己就能学会运炁。   博承贤一个人专门传授,还手把手地教了这多天了,都还没学会运炁……   的确有点笨!   炎颜:“你看他灵根没问题吧?”   博承贤摇头:“灵根没问题,虽不是上乘资质,可比一般人还算不差。”   炎颜点头:“有可能是理解有误,你这几日闲来无事,就多费心吧。”   博承贤拱手:“徒弟既已收他做了弟子,便是分内之事,师父不必挂心,徒弟自知督促教导。”   炎颜点头,最后又说了句:“除了教他修炼,你也多盯着他些。”   博承贤有些诧异:“何几可是有什么问题?”   炎颜摇头:“没问题。只是我觉得他跟一般人有点不太一样。”   博承贤本来还想多问几句,可是看炎颜已经从纳戒里取出一个卷轴,又拿出笔墨砚台,一副打算做事的模样,只得行礼退了出去。   自此,博承贤对何几的教导更加兢兢业业。   炎颜这厢等博承贤一离开,马上唤出吨巴守着,进了须弥境。   至于何几。   这个人的确有点问题,是炎颜刚才诊脉时候发现的。   只不过炎颜现在也还没弄清楚何几身上的问题,暂时不好跟博承贤说的太多。   一进须弥境,炎颜就把摩诃洛伽给放了出来。   摩诃洛伽悬浮在沧华的面前,   炎颜则在沧华对面坐下,兴奋两眼直放光:“摩诃洛伽说它能带我回到过去,凭我现在的修为能回去么?”   沧华摇头:“你回不去。”   炎颜顿时一脸沮丧:“所以,摩诃洛伽刚才突然开口是安慰我的。”   沧华又摇头:“你回不去,但它能。”   炎颜瞪大眼:“是不是因为摩诃洛伽的神识力量比较强?”   沧华点头:“是”   炎颜又问:“那它回溯过去,还需要用我的空间力量吗?”   沧华:“需要”   炎颜把几个意思捏在一起,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沧华:“所以,这件事最后的处理方式,就是摩诃洛伽拿着我的空间力量,带陈真一个人回去?”   沧华点头:“没错”   这话说出来好像没啥问题,可是炎颜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策划一次美好的旅行,人是她的人,钱也是她的钱,全盘旅行也是她精心策划的。   然后她的人,拿着她的钱,照着她精心策划好的旅行,最后带着别人约会去了……   就没她啥事儿了。   炎颜脸上刚才的还兴致勃勃的表情,渐渐消失,嘴角不着痕迹地往下撇了撇。   沧华端起面前的茶盏,好像完全没看见炎颜不服气的样儿。   炎颜一个人安静坐了会儿,默默地站起身。   沧华轻轻放下茶盏,抬眼看过去:“干什么去?”   炎颜也不看他,语气淡淡的:“找老鼎去。”   烈山鼎这会儿正给小狌狌们讲山海界神话史,并不在这里。   沧华长眉微轩:“找它干什么?”   炎颜蔫耷耷的,老老实实回话:“问问它剩下的灵石还能提取多少纯净的灵炁。”   说完,好像特别委屈,小嘴儿又是一瘪:“诚然,我自己不能跟去,可总是得给他俩赶路预备盘缠,对吧。上回进了一趟梦境,我体内那颗灵炁团子消耗了不少。”   “这次要回过去,比上回进入梦境更不容易,需要消耗的空间力量更多。就算我自己不去,也得给他俩提前预备充足的灵炁。”   炎颜说话的时候表情特别真诚,一副温柔体恤的模样。   可是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又好像努力压抑着内心深极度的渴望。   那种感觉既无奈又无助,还带着几分认命的意思。   看上去可怜极了。 第901章 大佬开始脱马甲了   沧华沉默看着炎颜,漂亮的菱唇突然轻轻牵了一下。   “那你到底想不想去?”   炎颜原本都已经扭过去的身子,在听见沧华这句问话的时候,突然以一个极其诡异的速度转了回来。   下一秒,连沧华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手臂微微向下一缀。   低头,沧华就看见自己端着茶盏的那只胳膊上,莫名多个人形挂件。   “嘻嘻!”   人形挂件对着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有点皮。   沧华薄薄的漂亮的不像话的菱唇,微不可察地轻轻呡了一下,眼神里竟然有种得逞的小得意。   可是炎颜这会儿正为他刚才那句话兴奋的不得了,根本顾不上仔细看沧华的微表情。   她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勤奋的马屁精。   “我就知道沧华最好,最能干!天上地下,唯青帝大人独尊!啥事儿能难的住了不起的青帝大人啊,您一定有办法把我也送去对不对?”   “哎,这话还用问么?结果绝对是肯定的呀!不过尽管青帝大人本领盖世无双,可是小女子还是忍不住好奇,您到底打算用什么厉害术法,青帝大人怜悯小女子一颗好学上进之心,就告诉我吧……”   炎颜假装没看见沧华突然有些微微瞠大的眼。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至理名言的意思说直白一点就是:想办成事的人,就不能太要脸。   能跟着摩诃洛伽回到陈真的过去,这对于她这个空间力量的渣渣而言,是多么难得的一次历练啊?   炎颜肯定不想错过。   只要能跟着一起去,别说跟沧华撒个娇,耍个赖,就算亲他一口……   咳咳,这个好像不行。   炎颜自己倒觉得没啥,她主要是考虑到沧华好像对这方面有洁癖。   万一把沧华惹毛了,这事儿就彻底黄了。   炎颜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还有点嗲,听上去就像只可爱又可怜的小动物。   当沧华听见炎颜这番话的时候,一贯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表情都出现一瞬的裂痕。   他没想到,他就只问了那么一句,炎颜居然会说出这种几乎颠覆她人设的话来。   沧华微微眯了下眼,刚才暗自得逞的表情里又多了几分出乎意料和玩味,还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嗯,效果不错。   沧华低头看了眼仍挂在自己胳膊上的炎颜,其实原本已经打算告诉她了,可是他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突然就像再更进一步做个实验。   然后沧华低下头,看向手臂上的炎颜,呡了下唇,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沧华这个口型挺简单的,炎颜一下就看懂了。   笨?   笨!   炎颜原本笑靥弯弯的漂亮大眼睛蓦地瞪圆,手也同时松开了沧华的胳膊。   两只手往小蛮腰上一叉,大挂件瞬间就变了。   她这个转变有点太快,而且似乎超出了沧华的意料,沧华又不着痕迹地呡了呡唇。   沧华这一连串跟平日有点反常的小动作,炎颜全没留意,因为她真生气了。   她都已经做小伏低到当挂件的地步了,居然还被人嫌弃上了。   简直找死!   沧华也不行!   可是,吵架的姿势都摆好了,炎颜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时下的处境。   她好像还有求于人呢!   可是手都叉腰上了,这架如果不吵,是不是有点堕自家气场?   可是吵完就得罪了沧华……   炎颜有点为难地看了沧华一眼。   沧华这会儿眼皮儿都懒得撩,仍在哪儿慢条斯理地喝茶。   每次沧华摆出这幅姿态的时候,都表示他已经不太好说话了。   炎颜咬着唇,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冲动了。   她特想再把自己当大挂件挂了回去,可是觉得如果她这么干又显得有点太假,而且沧华也不一定买账。   主要是这么干实在太丢人了。   左右思量,炎颜觉得自己在沧华跟前实在没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本,最终只得无奈地再次挂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   恭恭敬敬在沧华对面坐下来,并主动又乖巧地给沧华添上茶,声音低低地还有点委屈:   “弟子愚钝,不解帝君所言之沉宏奥义,还望帝君不吝赐教。”   说完这句,炎颜心里默默地磨了磨后槽牙……   先去了再说,等回来再找丫的算账!   对面一直慢条斯理喝茶的沧华总算开口了,可是说出来的第一句却是;“过后不记仇,不翻旧账,本君就告诉你。”   炎颜:“!”   沧华绝对能一眼看进她神识里头去,就算玉皇大帝说不能她都不信!   沧华仍旧是平日那副没甚表情的表情,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好像在等着她回话。   炎颜也看着沧华,恋人谁也不吭声……   她还能说什么?   她有说不的权利么?   问题是沧华不是一直干啥都力挺她么?   啥时候他也这么腹黑了?   尽管炎颜觉得沧华其实一直都不像他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正儿八经的帝君。   可是以往,沧华好歹在她跟前还端一下正经帝君的架子。   这是连端都懒得端了?   可是沧华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一副不买账的样子,显然是非要等她点头答应了才肯说。   炎颜特无语。   果然大佬都不爱好好捂着自己的小马甲。   炎颜总觉得今天的沧华有点不对劲,尽管沧华的脾气的确算不上好的,可是也不算难缠。   今天的沧华突然感觉比平时拧巴,而且还有点主次不分倔劲儿。   跟她这儿矫情半天了都,正经话一句还没说呢。   炎颜最烦这种无故拿大的做派。   这样的沧华实在太讨厌了,她还是喜欢以往那个开口直奔主题的高冷帝君人设。   可是她找不着沧华突然变得不正常的缘故,最后只好妥协:“好吧,我答应不记仇,不找后账。现在可以说了吧?”   炎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俏生生的小脸儿上已经基本没表情了。   沧华瞥了炎颜一眼,还是没说话,他很认真地略微思量后,竟慢慢地又把刚才那只挂过炎颜的胳膊伸了出来……   炎颜卒!   她这是还得当回刚才那个大挂件! 第902章 就为刷一刷存在感   炎颜默默地看了沧华一眼,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可是刚才都已经妥协了,就剩最后这一步了,炎颜也只得乖乖地再把自己当挂件给挂回去。   低头看着胳膊上挂着的炎颜,沧华那对飞鬓长眉轻轻挑了一下,脸上似乎露出些许了然。   然后才慢吞吞地放下茶盅,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你想跟着摩诃洛伽一起回到过去,这事儿其实挺简单的,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消耗那么庞大的灵炁。”   炎颜沉默地挂在沧华胳膊上。   沧华说话的时候忍不住观察炎颜的表情,她的表情看上去……   呃,她没什么表情。   看来这次气她气地有点狠。   默默收回目光,沧华继续道:“因为回到过去,需要用的神识力量的确很强大,即便是摩诃洛伽,再加上你目前所有的空间之力也不可能跟上回一样,带着你的肉身一起回去。”   炎颜的表情开始有了些变化,她仍很安静,似乎在沉思。   沧华好像心里有了些谱,眼神里露出几分了然,不过嘴上没停,仍在继续:“所以,这次它只能带着你的神识过去。”   炎颜皱眉:“那陈真呢?”   不过她刚问完就反映过来,陈真已经死了,那他现在本来就是个魂体。   沧华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 便也没作答。   炎颜想了想, 问:“那我们怎么回去?”   沧华:“你目前没有打开时空通道的术法,修为也不够,要想回去就只有通过一个方式。”   炎颜反应很快,几乎在沧华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脱口而出:“梦境?”   沧华赞赏地点了下头:“而且这一次从梦境穿越回过去, 还需要穿过那个孩子的梦。”   听闻还要途径陈真的梦, 炎颜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疑问:“陈真的梦到底是不是真实世界?”   沧华摇头:“他的梦还是幻境,只是这个幻境比较特殊。”   炎颜:“可是上次我跟夫子去找玉眉先生, 就途径了陈真的梦境, 我以为他的梦境是真实世界。”   沧华摇头:“那是因为你是特殊的空间力量,所以能看到相同地方出现的另个幻境, 意思就是你跟那位夫子前往真实世界的时候, 途径的某处恰好与那孩子的梦境重叠,所以,你看到了,而当日与你同行的那位夫子, 却并没看见。”   炎颜点头, 听沧华继续解释:   “那只妖将这个地方的空间禁制设置在了那孩子的梦里, 因此, 不论想回到真正的浑敦镇还是回到过去, 都需要经过那个孩子的梦之幻境。”   说至此, 就连沧华也忍不住赞道:“这只妖的确很狡猾。竟能想到将时空禁制设在梦里。如果不刻意找寻, 就算神祇降临也不会发现, 可见它蓄谋已久, 并且对这个孩子的灵魂势在必得。”   说完,沧华抬起的紫眸幽幽地落在某处, 慢慢道:“如此煞费苦心,若成功, 这厮大概就修成了。”   炎颜心头一凌。   从沧华这句话她听出来了,这只妖的修为已经很接近一个大境界, 肯定很难对付。   不过她同时也想到了另一点。   这么厉害的妖怪,玉眉先生竟能凭一己之力与之抗衡这么久, 并且还篡改了妖怪设置的空间禁制, 玉眉先生的修为又到了何种境界。   细思极恐!   见炎颜沉默不语,沧华提醒:“此番摩诃洛伽带你和那个孩子回去,最危险之处,也同样是他的梦境。”   炎颜:“因为我是魂体穿回去的缘故么?”   沧华颔首:“上回你跟摩诃洛伽皆是真身进入那处梦境, 尽管那只妖察觉到了有陌生气息闯入,大约忌惮摩诃洛伽的气息, 不敢贸然现身。   “这次, 你与摩诃洛伽皆是魂体穿越,若被它察觉气息,必定会现身阻挠。”   炎颜有些紧张。   来这里这么久了,她还没见过那只妖,虽然内心很期待与之正面交锋,可是只有魂识的状态跟那它拼。   炎颜觉得自己这么干就是给人家送外卖去的。   这次,就连沧华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就算是你的魂识, 也绝对不能出事, 否则,你这具真身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明白?”   炎颜郑重点头:“嗯,我明白!”   不过炎颜忍不住又问:“可是我觉得那只妖好像没办法在陈真的梦里现出身形。”   如果它可以肆意妄为,应该早就在梦里把陈真的魂吞掉了吧。   沧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眼神里带着嫌弃:“你是记吃不记打么?上回的空间坍塌,你以为是那孩子梦做的不结实?”   炎颜被训地话都不敢接。   难道不是么?   她还真以为是这样呢。   主要是上次自梦中醒来之后,天就亮了,她还以为那次梦境坍塌是陈真睡醒的自然现象。   原来是妖怪在搞鬼。   炎颜默默地点了下头:“好的,我知道了。”   沧华看出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满意地点了下头,然后又提醒了句:“好了。你可以松开手了。”   “嗯?好的!”   炎颜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她一直都保持着大挂件的姿势。   从沧华的手臂上把自己卸下来,炎颜就准备离开。   不过临出去前,炎颜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口:“沧华,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你刚才那一出,到底为什么啊?”   炎颜现在也没想明白,沧华一进来就开始各种给自己为难。   虽然说好了不许找后账,可是她觉得这事儿要是不问清楚,心里憋屈的难受。   沧华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茶盏, 一本正经看过来:“烈山鼎说本君没有存在感。”   炎颜身子猛地一趔趄, 差点从星辰龛上一头栽下去。   炎颜瞪着眼:“所以?”   沧华一本正经:“所以本君那么干,是为了,呃……刷一刷存在感!”   他记得烈山鼎当时是用的这个词。   炎颜眼睛瞪眼:“就这?”   沧华一本正经:“就这,”   说完,沧华见炎颜鼓着腮,一张小脸涨地通红,连眼角都红了。   她这个表情,显然是对他的回答很不满。   沧华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跟烈山鼎的谈话完整告诉炎颜。   【下面是不正经的小剧场】   炎颜:玉箫你说你是不是水?   小玉:没!   炎颜:就为让沧华刷个存在感!   沧华:是因为有小伙伴留言说本君没有存在感!   小玉:是呢,还是沧华最体贴。我其实最爱推剧情了,我是体贴又能干的乖宝宝。   炎颜:脸皮厚的人通常都自我感觉良好,经鉴定你俩属于同一品种,鉴定完毕! 第903章 能不能放在平流层   “上回本君因为烈山鼎吓唬了你,揍了它一次,这事儿你可还记得?”   炎颜斜眯着眼,一双美目睖着沧华,点了下头。   沧华继续说:“被本君揍完之后,烈山鼎后来专门找本君谈了一次话。”   炎颜沉默地听着,感觉沧华要说到重点了。   沧华的语气很平静:“烈山鼎说,本君把你惯得有点狠。照此下去,恐日后难以对你加以约束。”   炎颜凤目不着痕迹地眯了眯。   沧华好像全无知觉,继续说:“另外烈山鼎还说,本君平日除了喝茶就是看书,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沧华停下来,略微歪着头,似在回想烈山鼎当时是怎么说的。   之后才又继续道:“烈山鼎还说,如果把咱们干的这些事儿写成话本子,凭本君的地位,本该是话本子里的男一号,可是,现在本君却混成了四五号男配。”   “烈山鼎说,本君这么重要的角儿,戏份实在太少了,得适当刷一下……存在感。”   说完这些,沧华再次抬起头,看向炎颜,表情仍旧一本正经:“本君觉得烈山鼎说的挺有道理,所以,本君就决定,刷一下那个……哦,存在感!”   等到沧华慢条斯理地把这番话全部说完的时候,面前已经没了炎颜的身影。   不远处,正给小狌狌们上课的烈山鼎,突然大头朝下四脚朝天,被一阵刚猛的狂风卷上了半空。   “呜噜噜噜噜噜……这是怎么……呜噜噜噜噜……炎颜你能不能不把鼎……呜噜噜噜噜噜放在对流层……呜噜噜噜噜噜……放在平流层……”   下面所有小狌狌的小脑袋齐刷刷仰着,随着天空中翻飞的烈山鼎旋转。   小狌狌们兴奋地拍着小巴掌:“炎姐姐,这就是自然学里平流层跟对流层的区别么?”   炎颜笑地温柔又慈祥:“对的,这样看一下现实中的样子,是不是就一目了然啦?”   小脑袋们整齐点头:“嗯呐!”   炎颜笑得越发温柔慈祥,夸赞道:“嗯,你们观察的很不错!”   ————   “啪!”   惊堂木咋响,满堂茶客们的注意力马上被正前方,铺着显眼夺目的大红丝绒桌布的书案后,那位面容慈祥的说书先生吸引去了目光。   玉眉先生如寻常一样,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整齐摆放着折扇,醒木,一块雪白的毛巾,还有一盏茶。   仍旧是千篇一律的开场白,仍旧是眉飞色舞的模样。   可是,就在玉眉先生无意中转头的时候,却看见在二楼栏杆边上,正对着自己的那张茶桌上。   一个模样明艳波俏,眸亮如水的姑娘,托着腮,正笑吟吟地向自己看过来。   几乎跟玉眉先生对上的一瞬,炎颜就感觉到周围的空间自动形成了一种实质性,有点类似胶状的凝滞。   樱花瓣似得薄唇悄悄弯了一下,炎颜俏皮地眨巴了一下漂亮的大眼。   周围的时空几乎在她表情变化的同时,也跟着彻底安静下来。   楼下的玉眉先生把已经打开的折扇又整齐地合起来,轻轻放回桌面上。   “怎么今日突然跑来了?”   已经省略了开口的客套,看来这老先生是拿她当自己人了。   炎颜轻笑,身子一纵,自楼上跃下。   落地的时候,顺势就翘着二郎腿儿坐在了玉眉先生对面的那张桌上。   只不过她的条凳是自同桌一个茶客屁股底下顺手抽出来的。   那位茶客已经被停在了刚才的时空里,尽管被炎颜抽走了凳子,人却依然保持着坐着喝茶的姿势,看上去就像在表演杂耍,有点诙谐。   玉眉先生静静地看着炎颜,目光里却不自觉显出几分紧张。   相对玉眉先生的严肃表情,炎颜就显得轻松自然的多。   她也不客套,弯唇笑道:“实不相瞒,我今日登门,是特地来请求先生帮个忙。”   玉眉先生表情肃然:“何事?”   炎颜便把昨晚跟陈真见面的谈话,以及陈真最后提出的条件,还有两人的约定全部跟玉眉先生说了一遍。   最后,炎颜放慢了语速,仔细解释:“这次因要穿越梦境的并非我的真身,只有魂识,所以,比起上次我的真身入陈真梦境可能会多几分不确定因素。”   炎颜虽然没直接说出担心的状况,可玉眉先生是心思多敏锐的人,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玉眉几乎想都没想,颔首道:“你能争得陈真本身的愿意,已经十分不容易。你俩放心去,有我在此,那东西翻不了天!”   得了玉眉先生亲口保证,炎颜一颗心立刻踏实不少,站起身,对着玉眉先生恭敬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玉眉却将她唤住:“你且慢走,我这里有一物,乃昙湘子托我转交与你。”   说话时,玉眉自袖袋中取出一个檀木做的小盒子,轻轻放在炎颜的面前。   炎颜好奇:“既是夫子要给我的,他为何不自己给我?”   玉眉垂了眼帘,声音比方才有些沉:“他这些日有事需出一趟门,来不及当面给你。”   炎颜意外地看了玉眉先生一眼。   昙湘子不是特别重视他宝贝徒弟么?   寸步不离的那种,怎么突然舍得出门了?   不过意外归意外,炎颜并没太在意,玉眉先生也不是外人,她当即就把木匣打开了。   木匣里放着的是一颗褐色的,半透明的丸子。   丸子大约有普通中药丸那么大,形态晶莹圆润,看上去有点像个褐色的水晶球,可是稍微动一下,就会发现这丸子其实并非坚硬的实体,而是边缘会略微起伏的气体状态。   褐色的水晶丸子静静悬浮在匣子里,打开的瞬间,炎颜就同时感觉到有充沛的灵炁自其中散逸出来。   炎颜没见过这东西,好奇问:“这什么?”   玉眉先生的目光落在木匣上,随即又不着痕迹地慢慢合上眼。   “这是能帮助你补充灵炁的丹药,你好生收着,务必妥善使用,此物来之不易,莫负昙湘子的良苦用心。”   炎颜眉心微动,打量了一眼玉眉先生的神态,嘴角就攒出一朵晏晏的笑。 第904章 昙湘子的礼物   炎颜的目光又落在小木盒上,然后再次把刚才那一模一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这什么?”   玉眉先生皱眉:“不是才与你说了。”   炎颜这一次却并没抬眼看玉眉先生,表情好像并没同他说话,更像在自言自语。   玉眉先生表情怪异地看着炎颜。   觉得这姑娘好端端的,突然变得神神叨叨的。   可是炎颜的脸上,却露出了然一笑,然后她把木盒的盖子又重新盖上,再轻轻推回到玉眉先生的面前。   玉眉先生看了眼又被退回来的木盒子,眉头皱地更紧了,看着炎颜:“你这是何意?”   炎颜摇头:“这东西我不能收。”   玉眉先生脸色一变:“你……”   炎颜点头:“你也不用故意瞒着,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这么重的东西,我收不合适,即便收下我心里也不舒服,先生代我谢过夫子,顺便将此物奉还与他。”   玉眉先生先是一惊,随即脸色变得越发凝重,眼神也更复杂。   最后,他似是终于克制不住,问了句:“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炎颜俏皮一笑,神秘兮兮地抬起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神明!”   说完,呲了呲雪白的小虎牙,转身向外走去。   留下怔怔对着她潇洒背影的玉眉先生。   呆坐了片刻,玉眉先生忽而低低地笑起来。   这姑娘要真有神明相助,他倒是能放心了。   可是当他目光落在面前的小木盒上时,却又拧起眉头。   这位姑娘没收这个东西,说明这人的确如昙湘子所说,人品确实没问题,也的确能让人信任。   毕竟这颗修炁丹里凝聚了整整二百余年的修行,更何况昙湘子的修为还不错。她既然已经知道这是何物,就更不可能不为其心动,可是,这姑娘却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显然心无贪念,心思纯净。   手指轻轻在木盒上敲了两下,玉眉先生的脸上竟渐渐地露出个贼兮兮的笑。   这个笑跟他平日的气质完全不符,看上去违和极了。   拿起小木盒,玉眉先生自言自语:“幸亏对那倔强的家伙下手的时候留了个后手,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照原样地给他安回去……”   ————   跟玉眉先生交代完,走出茶肆,炎颜一路沿着喧闹的街市往陈真家的点心铺走。   最后就只剩跟陈真约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了。   临近点心铺的时候,炎颜就闻到了混合着热乎乎的水蒸气的包子香。   她抽了抽鼻子,笑了一下。   这一笼出锅的是腌菜猪肉馅包子。   随后,她就看见包子铺门前,陈家娘子两只手揉着围裙,想帮忙却又一副手脚无处安放的着急模样。   热气腾腾的大土灶前,陈真高高地挽着袖管,正把刚蒸好的几笼包子从屉锅上取下来,又把摆好包子的笼屉放在屉锅上……   孩子额角上细微的汗,被太阳照的亮晶晶的,前胸的衣襟上蹭满了白面粉……   今天的陈真跟以往不太一样。   放好笼屉,陈真抬起胳膊用袖管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就看见了不远处站在街角的炎颜。   炎颜正望着这边,脸上带着温和的淡笑。   陈真回头跟陈家娘子说了两句什么,陈家娘子立刻笑着点头向炎颜这边看过来。   然后她快速转身,拿了块干净的白手巾替陈真擦拭额角的汗,又为他掸身上的面粉……   看着这对相亲相近的母子,炎颜的眼睛里突然就热呼呼的。   突然也很想妈妈。   她发愣的时候,陈真已经小跑着赶了过来。   “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过去坐,我娘让我喊你晌午家去吃饭。”   炎颜摇头,笑起来:“我要过去,你娘一准又得塞给我一堆包子。我又用不着吃东西,白瞎了那些包子。”   陈真笑起来:“不值什么,母亲喜欢姐姐,包子送给你吃她高兴,就是值的。”   说这话的时候,陈真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不远处忙碌的陈家娘子身上。   炎颜从孩子的眼里看见了深深的眷恋。   以往炎颜也来过好几次陈家点心铺子,陈真虽然也温顺仁孝,但从来都是以学业为重,今日明显跟以往不一样。   从陈真的言行举止中,炎颜能感受到,尽管他现在还没完全相信自己说的那些真相,可是,陈真对陈家娘子的态度明显因为她的话而发生了改变。   除了以往的亲近,还有更深沉的情感,比如愧疚,还比如……珍惜。   “该做的准备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我来找你是跟你约定出发的时间和地点。”   陈真收回目光看向炎颜,显然有些意外。   他觉得回到过去,让时间逆流,应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没想到炎颜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面对陈真意外的目光,炎颜的表情却很平静:“这次带你回到过去,仍是从梦境中实现。”   听见这话陈真倒是没表现出刚才的意外,他略垂着眼,显然听得很认真。   炎颜继续:“因为你的梦是妖怪专门设置的一处特殊的,关于整个幻境禁制的枢纽。所以,我们要回到过往,还是需要途径你的梦境。”   “既然你的梦境是交际点,我打算就把我们见面的地点约在你的梦里,具体地方我也想好了,就在那颗老迷谷树下。”   陈真抬起头,眉头紧皱:“你还是像上次那样,带着你的琴出现在我的梦里吗?”   炎颜点头:“对,你每次做那个梦我都会有感应,我会带着我的琴去你的梦中找你,不论我或者你谁先抵达,都在老迷谷树下等着。”   陈真爽快点头:“好,不见不散!”   炎颜看着陈真明亮又认真的眼神,点头:“不见不散!”   说完话,陈真再次看向自家点心铺,就见陈家娘子正打算把另一个土灶上,已经蒸熟的两大笼屉包子搬下来。   陈家娘子忙碌而清瘦的身影,在热气腾腾的大笼屉跟前显得有些单薄。陈真也顾不得炎颜还没离开,大跨步就往回赶。   可是就在陈真转身的一瞬,炎颜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急问:“你今日怎没去念书?” 第905章 灵魂出窍啥感觉   听见炎颜的问话,陈真脚下没停,回头笑答:“夫子昨日说他有事需出趟门,课业便暂时停歇几日,等夫子回来再补上。”   然后不待炎颜再开口,陈真已经快步跑回了店铺。   看着孩子快步赶到土灶前,把在大笼屉跟前忙活的陈家娘子从灶台前拉开,然后上前利落地端起大蒸笼,又小心翼翼地把新的蒸笼架在大锅上……   孩子的肩膀虽尚显稚嫩,可是做这些活计的时候却格外认真仔细……   炎颜原本打算说的话突然就不想说了。   陈真这孩子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护着,他的确有他的理由。   夫子把他自己的修为凝练成一枚珍贵的修炁丹赠给自己,也是为了帮助自己战胜那只妖怪,给陈真夺一线生机。   在决定了这么干的时候,夫子想必也不愿意让陈真知道。   既然这么多人都在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孩子,炎颜觉得,有的时候把事情真相说出来,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尽管不清楚陈真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这些人都喜欢默默的付出,她也应该学会成全。   不过这倒是让炎颜更加好奇陈真的过往。   她现在很想看看,这个孩子的身上,到底曾经发生了些什么。   回到客栈,炎颜简单跟博承贤交代了几句,便从自己的房间进入了须弥境。   为了保险,只有把自己的真身放在须弥境里,炎颜才能彻底放心。   躺在玉兰楼二楼的大床上。   炎颜的目光直视着床的上方。   在她目光注视的位置,幻成古琴的摩诃洛伽已经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泛着粼粼银光的光洁琴面上,鳞片喷张的独角大蛇,一双碧色竖瞳散发着幽深的光。   炎颜静静地与摩诃洛伽对视,唇角渐渐扬起,露出一个温和安心的笑,语气也变得比平日温柔。   “宝贝,这一趟旅程,就拜托你了。”   说话的时候,她缓缓闭上了眼,轻轻抬起一只手臂,伸向床上方悬浮的古琴,有碎金一样的黄金色炁凌,丝丝缕缕向着古琴飘散而去。   “铮——”   琴弦发出一声激越的震颤,原本伏在面板上的独角大蛇周身泛起浅浅金纹,骤然自琴板上腾跃而起。   庞大的蛇身围绕着床上闭着眼,安静入睡的炎颜,旋转了两周之后突然扬起巨大的头颅,发出一声深沉悠远的鸣吼:“嘶——”   然后整个蛇身将炎颜一圈一圈地盘在了粗壮的蛇躯之内。   在泛着金色光芒的蛇躯笼罩的空间里,一个炎颜,慢慢地自床上沉睡的身体里脱出来。   虚影形态的炎颜撑着床坐起身,然后似乎有些惊讶地抬起自己的手仔细打量,之后又好奇地回头看向床榻,就看见自己的身体仍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是不是就是灵魂出窍的感觉吗?”   炎颜的脸上充满好奇,目光还在自己的虚幻和实体上来回看,突然感觉到一个东西蹭了蹭自己的胳膊。   炎颜侧过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几乎有书桌大的蛇脑袋,正伸在自己面前,瞪着比脸盆还大的一对幽碧色的蛇瞳,正看着自己。   刚才蹭自己手背的,就是这只巨大的舌头,这会儿两个黑洞洞的鼻孔还对着自己。   轻微的气流从两个大鼻孔里喷出来,炎颜感觉像有微风拂动。   炎颜惊异地把手向摩诃洛伽伸了过去,然后,她的手掌竟然触摸到了冰凉却微带弹性的巨大的蛇鳞。   吃惊地瞪大眼,炎颜几乎惊呼出声:“我居然可以触摸到你?”   摩诃洛伽现在还只是个尚未修成的器灵,相当于魂识状态,炎颜平常时候的真身是无法碰触到它的。   此刻突然能触摸到活的摩诃洛伽,炎颜又惊又喜。   不过她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是神识离体,虽然是意识,但其实跟魂魄的感觉差不多,所以就能碰触到了同样为神识状态的摩诃洛伽。   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幽碧色的巨大的蛇瞳轻轻眨了一下,从嘴里吐了吐猩红的信子,发出低低地一声“嘶”   像是在回应炎颜。   炎颜兴奋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面前巨大的蛇脑袋:“终于又触摸到真实的你了,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还要等很久,真是太好了!”   炎颜抱着能抵好几个她大的大蟒脑壳,激动地又跳又笑,完全没觉悟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几乎能吞掉月亮的恐怖巨蛇。   炎颜开心极了,笑得一双大眼睛都弯了起来。   摩诃洛伽被她一双细细地手臂紧紧地抱在蛇嘴上,一对巨大的蛇瞳起初稍微变粗了些,好像对炎颜这个突然的行为给弄的有点懵。   不过,在感受到炎颜细小的手臂,温柔地拥抱住自己,还有来自她身体上那种特别的温软又轻柔的舒服的接触……   巨大的蛇瞳眨了几下,最后微微眯起,庞然头颅就好像定格在了原地,保持一动不动,好像体贴地怕打扰到炎颜的拥抱。   而巨大而盘卷的蛇身,却抑制不住地开始缓慢挪移,并且轻轻地,有节奏地摆动起来。   有节奏地扭动身体,是蛇表达欢悦的典型方式。   摩诃洛伽也在用心体会着炎颜与自己重逢的欢喜,尽管这种亲昵的接触,在它以往身为大蛇之神的生涯中几乎从来都没经历过。   可是摩诃洛伽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排斥炎颜这样突兀的亲密接触。   它甚至有点……喜欢!   冷不防仰起巨大的头颅,摩诃洛伽突然将炎颜整个人顶了起来。   炎颜感觉耳边有呼呼的风声,这种感觉就想做游乐场里的飞天转轮,特别刺激,可是她却一点都不害怕,还“咯咯咯”地笑起来。   摩诃洛伽巨大的头颅刻意保持着仰起的姿态,看上去有点像给炎颜举高高,有种异样的宠溺。   灵活的蛇身在房间里腾挪婉转,最后“嗖!”地一声自敞开的窗口猛地飞了出去。   炎颜没想到摩诃洛伽竟然顶着自己飞了起来,长发被飞翔的气流吹地飞扬起来,忍不住发出兴奋欢呼。   不知道是不是在须弥境中的缘故,炎颜和摩诃洛伽虽然只有神识状态,可是看上去却显得很真切。   邓文明,丝丝,阿吉,阿祥包括所有正在劳作和上课的狌狌……全都抬起头往天上看去。 第906章 来自巨蟒的宠溺   摩诃洛伽已经顶着炎颜飞上了高空,长躯盘转,庞大的蛇头猛地一甩,把炎颜高高抛起。   就在她下落的时候,灵活的蛇头翻转而来,稳稳地把她接在额上。   这一幕,就好像一个庞然的巨蛇保姆,在小心翼翼地逗弄看护一个柔弱的孩子。宠溺娇惯这些词,用在这造型恐怖的大蛇身上,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坐在摩诃洛伽的头顶,炎颜抱住那只巨大的独角,对着下面的众人挥了挥手,兴奋地大声呼喊:“我出发啦!”   可是,就在摩诃洛伽带着炎颜向上盘桓飞翔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自下方凌空奔跑而来,迅捷如闪电,眨眼就到了近前。   “嗷吼——”   耳畔传来急切又愤懑的怒吼,卷起强大的气息,搅动炎颜周围的云团剧烈翻腾。   炎颜惊讶地回转身,就看见吨巴四肢踏空,正朝自己狂奔而来。   因为它奔跑的速度太快,浑身的长毛被风吹地向后倒下,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兽瞳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炎颜轻轻拍了拍摩诃洛伽的头顶。   身下庞然大蛇慢慢停了下来,扭转蛇颈看向追来的吨巴。   大蛇刚停住,吨巴一个俯冲就扑到了炎颜跟前。   “吨巴!”惶急地朝着她吼了一声。   炎颜看见吨巴幽蓝的大眼睛里竟是水汪汪的。   立刻一阵心疼,伸出手,炎颜想抱一下吨巴,可是过去的手臂却从吨巴的身体里传了过去。   吨巴也被这突然的陌生状况弄懵了。   可是它很快就低着头,再次凑上前往炎颜身上拱。   这次跟刚才一样同,毛茸茸的大脑袋直接从炎颜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它根本就没办法并没接触到虚幻的炎颜。   “吨巴!”   吨巴着急地朝着炎颜吼了一嗓子,蓝色的大眼睛肉眼可见地蒙上一层水汽,眼角浮出清晰的血丝。   这次不是红瞳,是像人一样急红了眼。   这次神识穿越回去,没办法带上吨巴。   炎颜知道吨巴不懂,它这是因为不能跟着自己给急慌了。   炎颜心疼极了,伸出手,只有虚影的手掌轻轻停在吨巴的鼻息前,感觉像是在温柔地轻抚。   看见炎颜的手掌靠近,吨巴马上安静下来,乖顺地伏在她的面前,只是眼睛仍红红的。   “这次没办法带你一起去,你就待在须弥境里好好的等我回来,我的真身还在我房间里呢,所以你也不算跟我分开啦,乖!”   炎颜的声音特别温柔,像哄小朋友。   “吨巴,吨巴!”吨巴一听马上站起来,着急地朝着她叫了两声,显然是在反抗,不甘心被留下。   炎颜皱眉:“这次真不能带你,我很快就回来,听话!”   见炎颜有点严厉了,吨巴抖了抖胡子,嘴角默默地向下憋了憋,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终究站在着没再往前。   炎颜满意地点头夸赞:“真乖,那我出发啦!”   吨巴仍旧焦躁地原地踱着步子,终究只眼巴巴望着炎颜,没再跟来。   摩诃洛伽也扭转回巨大的头颅,庞然蛇身一震,再次向上极速飞掠而去。   下方的一切几乎瞬间全变成了一个个小点。   然后炎颜突然诧异地瞪大眼。   她看见吨巴突然猛地窜上来,速度快地几乎拖出了残影,它追赶上摩诃洛伽之后,竟然突然张开嘴,照着摩诃洛伽大蛇尾就狠狠咬了下去。   炎颜目光一凝,厉声喝止:“吨巴,不行!”   可是吨巴一口咬下去,却同样啥也没咬住,还因为咬合力太强悍,把自己牙花子震地有些疼。   看吨巴呲牙咧嘴的样子,炎颜忍不住笑起来,也没再责备。   小家伙仰着头,一脸不甘心,愤怒地瞪着摩诃洛伽,好像嫉妒它可以陪着主人一起去。   而此刻的摩诃洛伽却是头也不回,全速向上冲去。   眨眼就连吨巴也看不见了踪影。   炎颜的心情却跟着摩诃洛伽的速度一路飙升,越来越兴奋。   感受着高速前进迎面扑来的刚猛气息,坐在蛇头前额上的炎颜享受地眯起眼。   过往的故事,我来了。   一人一蛇的速度一直在不断向上攀升,就在炎颜好奇摩诃洛伽到底怎么钻出须弥境的时候,周身突然泛起一圈金色的光芒。   然后炎颜就看见正前方,出现一座建制恢弘古朴的巨大门庭。   门庭呈双层斗拱飞檐式,精美大气,金碧辉煌。   只是这个造型炎颜看着有些眼熟。   她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沧华的星辰龛就长的这个样子。   只是这门似乎也是个虚幻,边缘还有些波澜状的轻微晃动。   整个门释放着耀眼的金色光芒,是炎颜异常熟悉的气息,此刻大门洞开,好像正等待他们通过。   摩诃洛伽载着炎颜长身纵跃,自洞开的金色大门内腾跃而出。   在出去的一刹那,炎颜看见大门上横着的金光匾额上,书着三个遒劲大字“须弥境”   原来须弥境是有门的!   这么久了炎颜这还是头回看见须弥境的大门。   既然须弥境有门,那她以往进进出出的算什么?   翻墙么?   一想到自己每天进出自家其实都是翻墙越脊的……   炎颜的心情就有点复杂。   出了须弥境,眼前的光景顿时陷入一片晦暗。   周围的景致什么都看不清,就好像全部笼罩在一个浑浑噩噩的大罩子里。   炎颜坐在摩诃洛伽的头顶,只感觉周围有大片大片漂浮的灰黑色浓云,从身边迅速飘过,这种感觉就像飞机上升时穿越云层。   只不过从云层被甩开的速度判断,摩诃洛伽的前行速度远比飞机快得多。   炎颜也分不清此刻他们到底是在自己的梦里,还是在黑暗中浑敦镇的幻境里。   在黑暗云团中赶了一会儿路,炎颜感觉到身下的摩诃洛伽发出“咕噜咕噜……”的微小震动,之后,巨大的头颅前端蛇口慢慢张开,发出低低的嘶鸣。   随即在他们正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一条淡金色的裂痕。   她突然想起来沧华说过,摩诃洛伽上回为了带她的真身进入陈真的梦境,把那妖怪造的幻境撞裂开一个口子。 第907章 夜雾荒野的真相   炎颜猜这个裂痕可能就是被摩诃洛伽撞坏的地方。   不过这道裂痕上留下的竟然她空间力量的淡金色痕迹,这让炎颜有些意外。   炎颜清楚记得,当时摩诃洛伽冲到这个地方,准备强行撞开环境进去的时候,走到这里她的力量就已经基本消耗光了。   最后撞开的当时是借用的沧华的木之力。   可是这道空间裂痕上显然并没留下任何木之力的气息。   炎颜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是不是说明能够对时空幻境造成永久性破坏的,只有空间力量才能办得到?   即便当时用了木之力,但是如果只有纯粹的木之力,没有空间力量的参与,或许空间也会被强行破开,但是这道时空裂痕,过后还是会愈合。   正是因为击破这个裂痕的时候,木之力中掺了她的空间力量,所以才使得这个幻境的伤口形成了一道永久性的伤口。   想明白了这层道理,炎颜觉得这有点类似被细菌感染的伤口……   她也突然明白了自己拥有的空间力量的唯一性,能对时空造成真正威胁,甚至毁灭的,其他任何力量都办不到,只有她的空间力量!   这个新的认知让炎颜突然有些得意。   嗯,这个妖怪不是善于创造这些稀奇古怪的空间幻境吗?   不是谁都拿这家伙没办法吗?   所以她来了。   她或许就是这个地方,或者这只大妖怪,命中注定的终结者。   这个念头生出来,炎颜的内心有些隐隐的亢奋。   在穿越时空裂痕的时候炎颜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可其实在摩诃洛伽,不过蛇信吐纳之间的事。   如果把这个画面放大数倍,从旁观角度来看,整个画面就像黑暗光影中,一枚飞速行进的金针,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迅速,毫无阻滞地刺入一个庞大漆黑的蛋壳里。   只是,当金针刺入巨大的蛋壳里的时候,整只蛋壳微不可查地上下震荡了几下,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拿起来摇了摇……   坐在摩诃洛伽身上的炎颜并没感受到整个空间的晃动,穿过时空裂痕的同时,炎颜身下一空。   原本是大蟒形态的摩诃洛伽突然消失了。在她的面前,出现一张银光粼粼的古琴。   炎颜猜摩诃洛伽变回古琴,大概是为了跟陈真方便沟通,毕竟前几次都是以琴的方式出现在陈真面前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怕它原本的长相把人家孩子给吓坏了。   周围的景致瞬间发生变化,下方出现一片形状奇怪的茂密丛林,包裹在厚重的灰白色浓雾里。   那里是炎颜眼熟的,已经见过许多次的夜雾荒野。   走到这里,炎颜终于可以确定已经进入了陈真的梦境。   炎颜把手轻轻放在琴弦上。   古琴带着炎颜缓慢地向下方降落。   很快,一人一琴就来到了之前约定好的,老迷谷树下。   因为位置处在林地的边缘,老迷谷树周围的雾气并没有密林里面那么浓稠,周围的景致看得也更清晰。   四下一片寂静,连声虫鸣都没有,安静地有些一股诡异,令人不自觉就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炎颜这会儿虽然是魂体,却明显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不知哪个方向涌出来,可是周围的浓雾却一丝动静都没有。   这样的情形特别容易让人生出错觉,感觉那种浓雾好像是从自己的心里生出来的。   这种感觉莫名叫人心里毛毛的,虽然炎颜这会儿只是个虚幻的神识形态,却还是忍不住抚了抚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陈真还没到。   站在老迷谷树下,炎颜开始打量面前的这个陈真的梦境。   陈真的梦跟真实的夜雾荒野其实一模一样,同样被浓雾包裹着的阴森诡异的密林,同样除了诡异的永远不动的浓雾,不见任何其他的动静。   唯一不同的,就是身边这颗如伞盖一样茂盛的老迷谷树,在真实的夜雾荒野里,它已经成了个死掉的树桩了。   炎颜突然有些好奇。   那只妖怪为了得到陈真的灵魂,不惜花这么大代价搞出一个又一个幻境,可是它却始终无法在梦中吞噬掉陈真的灵魂,甚至没办法拔掉这颗每晚为陈真指引方向的迷谷树。   这是不是说明,陈真的梦境同样能被玉眉先生影响?   炎颜突然想起找人的那天晚上,第一次踏入夜雾荒野时的情形。   当晚,出事的一共有三个人。   曲离,是早发现失踪,也是最先死的一个。   之后被发现的是那个向先生,只不过人死了一半没彻底死掉。   最后死亡的,是次日回去路上,死在中途的帮忙带路的客栈的伙计……   可是,进入夜雾荒野里的几个人,包裹她,博承贤,还有邢玉堂和他的几个属下却全都安然无恙!   炎颜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其实那晚死掉的三个人,根本就不是在夜雾荒野里被蛊惑的。   抛开曲离不清楚,向先生先前跟曲离在一起,他很有可能在进入夜雾荒野之前就已经被蛊惑了。   而最后那个伙计,根本就死在了夜雾荒野之外。   还有何几。   何几也是在靠近夜雾荒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变得不正常,他同样也没进入夜雾荒野。   炎颜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覆盖了整个夜雾荒野的诡异浓雾,或许其实并不是妖怪搞出来的。   这浓雾很有可能是玉眉先生故意释放出来的。   而那晚,出事的三个人包括没死掉的向先生在内,其实全都是在进入夜雾荒野之前,或者在夜雾荒野之外就已经中了妖怪的招。   所以,夜雾荒野每到夜晚会生出这种诡异的浓雾,其实是玉眉先生为了保护浑敦镇的百姓设置的障碍。   把大迷谷树放在这林地的边缘,很有可能也是为了加固这最后一道阻拦妖怪的屏障!   如果这夜雾荒野是阻拦妖怪的最后一道屏障,那么妖怪所在的位置……   炎颜心头一凌,猛地转回头,她的目光投向夜雾荒野的对面。   夜雾荒野的对面是那条她曾跟夫子一起跨过的小河。   在河的彼岸,她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由诡异黑云凝聚而成的黑色骷髅。 第908章 陈真变了   站在迷谷树下的炎颜,静静地巨大的黑云骷髅隔河相对。   她看见骷髅漆黑的眼眶里,有猩红妖艳的光芒闪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炎颜感觉自己在盯着骷髅看的时候,那巨大的骷髅好像在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就在炎颜盯着那大骷髅看的时候,在她的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炎颜收回目光,转身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陈真脚步匆忙地向这边赶过来。   他的表情显得异常慌乱,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什么。   等到他跑的近了,炎颜才听清楚,陈真嘴里念的是《礼记》   炎颜皱眉:“你这么惊慌干什么?”   看见炎颜出现在老迷谷树下,陈真有一瞬的迷茫,看上去好像他已经忘记了日间同炎颜的约定。   不过那种呆滞只是一瞬,随即陈真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炎颜了的手腕,着急催促道:“快走,它来了!”   炎颜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陈真死死抓住。   然后还不等她开口,陈真以完全超出炎颜想象的巨大力道,拉着她几乎毫不迟疑就一步跨出了夜雾荒野。   炎颜几乎被他拉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幸亏她会功夫,身体的平衡感极好。   迅速稳住身形,炎颜问:“你要带着我去哪里?”   她发现陈真拉着她赶过去的地方,正是河对面那个巨大的骷髅。   刚才已经对夜雾荒野有新的认知的炎颜, 直觉有点不对劲儿。   她清楚记得上回在梦里见到陈真, 他始终站在迷谷树下,不肯踏出夜雾荒野一步。   可是今晚的陈真,竟然拉着她,飞快奔向大骷髅……   炎颜想挣脱陈真的手。   可炎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此刻是神识状态的缘故, 力气比平日小很多。她感觉陈真手劲出奇的大, 被握住的手腕就像被铁钳钳住,根本就挣不出分毫, 还被箍地生疼。   没办法挣脱陈真的手, 炎颜便没再挣扎,心情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看着陈真毫不迟疑地拉着自己, 奔出了夜雾荒野一路慌乱的背影, 突然问了句:“陈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   她提出问题,等待陈真回答。   可是陈真却连头都没回,拉着炎颜只顾拼尽全力往河对岸跑过去。   他似乎异常急切, 嘴里不停地喊着:“快跑, 它追来了, 快跑, 那个东西就快要追来了……”   “陈真!”   炎颜再次提高声量唤了一句。   可是死死拉住她手腕的陈真却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只顾拉着她拼了命的往前跑。   炎颜皱眉再次问:“到底谁要追来?”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炎颜的眼神已经渐渐冷下来, 眉心也不着痕迹地压了压。   “快, 它就快追来了, 快逃啊……”   陈真完全没留意到炎颜的情绪变化,甚至好像根本就没听炎颜说话, 嘴里一直自顾自重复着同一句话。   “陈真,站住!”   炎颜突然一声怒喝, 身体周围同时出现一圈金光和碧绿相间的灵力。   与此同时,摩诃洛伽也出现在两人的头顶上方。   “铮——”   琴弦发出铿锵的音律, 充满战意。   就在弦音响起的时候,陈真急促奔跑的脚步明显停了一瞬。   可是很快, 陈真又开始继续快速向着河对岸狂奔。   炎颜眼神一厉, 被陈真握住的手突然有金,青二色光芒浮现。   光芒缠绕住炎颜的周身,被陈真死死握住的那只手也挣脱开来。   确切地说是陈真的手被炎颜身上的灵炁猛地弹开。   手上一空,陈真这才停驻脚步, 诧异地回转身看向炎颜。   炎颜也总算有机会看见陈真的正面。   只看了一眼,炎颜就发现陈真的眼神不对。   他双目空洞而呆滞, 已经彻底失去了平日的清澈明亮。   而此时陈真那双空洞的眼睛, 正一眨不眨地盯在自己身上。   “为何不跑?它就快要追来了,你为何还不赶紧跑?”   陈真说话的时候几乎面无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盯住炎颜。   炎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陈真也跟着往前逼近一步。   炎颜的眼睛也同样一眨不眨地与陈真对视,片刻后,她突然低声说了句:“你不是陈真!”   陈真一步一步逼近过来,一只手始终伸向前方,做出刚才那个抓向她手腕的姿势。   他的行动虽然明显有些僵硬, 可是动作却特别快, 并且伸出去的手准确无误,尽管炎颜已经做出了避让的姿势, 可是手腕还是差一点就被陈真扣住。   炎颜心头一惊。   她的身手很不错,即便在山海界与寻常人拼拳脚功夫,就连沈煜云都说她的身手不错。   可是面对此刻完全没有功夫底子的陈真, 炎颜却险些被对方擒住手腕。   炎颜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就在陈真再次向自己抓过来的时候,突然猛地凌空跃起,反手扣住了陈真的手腕。   刚才那么说的时候,其实炎颜并不能确定面前的陈真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陈真。   所以,她才不敢对陈真下重手。   此刻炎颜的手握在陈真的手腕上,心脏猛地一缩。   她手掌中的肌肤是有温度的。   所以,眼前这个不正常的陈真,是真实的!   陈真似乎没想到炎颜会反抓住自己,神态稍微停滞了一瞬,然后就用另一只手向炎颜握在他自己腕上的手抓去。   与此同时,陈真的嘴里仍在不停喊着:“快,快跑啊, 你怎么还不跑, 再不跑它就要追来了……”   炎颜行动十分灵敏, 在陈真另一只手抓过来的时候, 握住对方手腕的手迅速用力一翻, 陈真的手就顺势被她翻转到了背后。   陈真抓向炎颜的另一只手抓了个空,他的身体也同时跟着调转了半圈,变成背对着炎颜,手臂被炎颜反剪死死按在了身后。   炎颜猛地把陈真推倒在地,用膝盖死死抵在他的背上。   可是陈真的力气却出奇的大。   虽然被炎颜反剪住一只手臂按在地上,可是他的身体却仍不停地挣扎,只剩下一只的手臂不光把把身体撑了起来。   炎颜也从陈真的身上被猛地掀翻下来。 第909章 扭断自己的脖子   炎颜这次真的被震惊了。   平时基本以读书为主的陈真,就算被妖怪控制了神智,也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对抗她。   不过炎颜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眼下虽然能跟陈真进行正常的肢体接触,可是她现在是神识状态。   跟陈真的魂识状态基本属于同一种属性,都并非实体的存在。   这就跟她能摸到摩诃洛伽是一个道理。   陈真突然变得这么强,会不会跟神识与魂识区别有关。   尽管心中充满疑惑,可是炎颜眼下已经根本无暇思考。   面前的陈真不光力气大的惊人,而且他对抗炎颜的速度和动作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灵巧。   就好像他的身体瞬间开启了武术属性。   渐渐地,凭炎颜的身手也只能勉强跟他战个平手。   炎颜必须完全专注应对才能保证不被陈真的手抓到。   而且每一次陈真的手爪向自己,她都能听见充满劲道的掌风,凭借多年的格斗经验,炎颜一点不怀疑一旦被对方拍中,她就得筋骨碎裂。   显然对方的力量已经强悍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   “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疲惫的缘故,陈真的嘴里开始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可是他的动作却一点不像疲倦,仍不停地向炎颜抓来,并且速度始终未减。   看着陈真已经累得开始渐渐变形的脸,炎颜终于按捺不住,突然凌空跃起,抬手向着身后的夜雾荒野弹出一记青碧色的炁凌。   炁凌仿佛一颗星子,在虚空划过一条淡绿色的半弧,以极快的速度飞射向丛林的方向,嗖地直接没入老迷谷树的树干里。   在炎颜那一枚炁凌飞弹进老迷谷树的瞬间,整颗老树突然被青碧色的光芒包裹,庞大的树干上,无数条树枝仿佛活了一般开始轻微摆动起来。   “盘根错节!”   炎颜口中一声暴喝,巨大的老迷谷树像是接收到了指令,满头茂盛的枝条突然开始疯狂生长。像触手一样,向着炎颜和陈真的方向伸展过来。   很快就探到了炎颜和陈真所在的位置。   炎颜脚尖点地高高地腾空跃起,身体轻盈地踩在无限伸展的迷谷枝条上,抬手指向下方站立的陈真,口中低喝:“缠!”   迷谷树的枝条像是能听懂炎颜的指令,伸着触手一样的枝条就向陈真疯长过去。   无数枝条突然同时向着同一个方向疯狂生长,在陈真的头顶几乎瞬间就交织成一张密密实实的网。   就算陈真的力气和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从这样密集的,并且还是活着的树枝网中逃脱。   几乎就在炎颜下达命令的瞬间,陈真的四肢躯干就被无数条迷谷树枝缠绕。   可即便被树枝缠绕住四肢,陈真的口中,却仍在不停地呼喊:“快跑啊,你怎么还不跑,它就要追来了,就要追来了,呵呵……”   呼喊的同时,陈真也仍在不停地挣扎。   因为反抗的力道太大,他的头颈几乎以常人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扭转过去,空洞的眼睛瞪向炎颜的时候,脖子转动的角度几乎超过了了一百八十度。   炎颜甚至能听见因为强行过度的扭转,陈真的颈椎骨发出“咔吧咔吧”碎裂的声音。   陈真这个时候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便骨骼被扭断也完全感觉不到疼,嘴里一直不停重复着相同的话。   不过有迷谷树牢牢禁锢住陈真的四肢,炎颜这会儿倒是不用跟陈真搏击了。   她脚下被两团金黄的炁凌托住。稳稳地站立在虚空,几乎跟被束缚的陈真面对着面。   尽管眼看着陈真夸张的表现,和几近扭曲的身形,还有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炎颜的脸上却没半分表情变化。   她轻轻抬起一只手,指尖有青碧色的光芒缠绕,对着面前蓬勃生长的迷谷树下令:“收!”   缠绕捆绑着陈真的迷谷树树枝迅速开始收拢,带着陈真的身体,又缩回到夜雾荒野里。   虽然收回了满树疯长的枝桠,可是迷谷树却并没松开陈真的身体,而是用树枝将他一圈一圈结结实实地困在了树干上。   即便被死死地捆在树干上,陈真的嘴里,却还是不停地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快跑啊,你怎么还不跑,就要追来了,就要追来了,呵呵……”   陈真的脖子已经因为过度扭转彻底而断掉,甚至有骨头茬子刺破了他的皮肤,从他脖子断掉的地方扎出来。   陈真的头就像个被撕坏的木偶,无力地耷拉在胸前,鲜红刺目的鲜血从他被骨头刺破的位置留下来,染红了胸前大片的衣襟,看上去既诡异又触目惊心。   可是,面对着这样已经彻底失控,并几乎陷入疯狂的陈真,炎颜却始终面无表情。   她甚至表现得比平常还要镇定,看上去显得特别冷漠。   静静地盯着被牢牢捆绑在树干上的陈真几秒,炎颜移开目光,将其投向老迷谷树的下方。   然后,她看见,就在陈真被捆着的下面,从老迷谷树的后面,缓缓地走出来一个……   陈真!   这一个陈真,小心翼翼地自迷谷树后探出头来,然后他抬起头,向端立虚空的炎颜看过来。   这个陈真的眼睛漆黑明亮,是炎颜熟悉的模样。   看见这个陈真的时候,炎颜的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   她的语气低低地,异常温和,甚至还带着尘埃落定的叹息:“你终于来了。”   刚出现的陈真仰着头,静静地看着炎颜带笑的如画眉眼,轻轻地点了下头:“嗯,我来了。”   炎颜垂目望着,表情平静,轻声问了一句:“你都准备好了吗?”   树下的陈真似略微有些惊愕,随即也轻轻点了下头:“嗯,准备好了。”   炎颜脸上笑意开始渐渐加深。   然后她似乎很满意陈真的表现,点头笑赞:“嗯,那很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炎颜的身体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她的眼神却慢慢地抬起来,将目光投向更高的虚空。   下方安静站立的陈真看见炎颜这个动作,表情露出困惑。   看见炎颜抬头向虚空中看过去,便也跟着抬起头,向着炎颜目光投去的方向看去。 第910章 姐姐,你好狠   随后,陈真在那里,看见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点。   “铮——”   就在炎颜目光投过去的时候,那个不起眼的小点突然发出一声激越的弦音。   突然自半空传下清越的弦音,不论是树下的陈真,还是被绑在树上,已经断了脖子的陈真,全都下意识看向高空中悬浮的小点。   那是古琴摩诃洛伽。   “铮——”   琴弦再次发出铿锵的音节,这一次,伴随着琴音,有细碎的流光洒落下来。   那些流光很密,就像被碾碎的琉璃,在黑暗的夜空里缓慢地向下落,远远就像下起了流光雨。   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细密的光并非金色,却是闪耀着青色光芒的木之灵炁。   “铮——”   琴声不绝,青色灵炁就随着琴音一波一波地泼洒出来。   青色流光几乎覆盖了整个夜雾荒野的上空,与漆黑的夜幕形成极大的视觉反差,看上去就像漫天飞舞着绿色的萤火虫,有种梦幻的美感。   炎颜脚下踩着两朵黄金炁凌,静静端立虚空,看着细碎如萤的青木之力被摩诃洛伽泼洒下来。   洒进这片漆黑如渊的夜幕之下。   洒落在安静的,仿佛被时空遗忘的夜雾荒野里……   被树枝捆绑在老迷谷树上的陈真耷拉在胸口的脑袋,已经彻底扭断的脖子还在咕咕地往外冒着血,但是他断掉的脖子竟然仍能像正常人那样被支配。   此刻正以一个诡异的倒吊着的角度,同样看着空中的古琴。   站在树下的陈真也仰着头,漆黑明亮的目光仍像寻常那样安安静静的,注视着虚空中的古琴,平静的脸上没任何异样变化。   那些星星点点的光斑尽数落向夜雾荒野,落在那个形状不规则的,被迷雾灌满的森林里。   突然,安静端立在虚空的炎颜猛地抬起一根手指,在她的指尖,同样有一缕青碧色的光芒流转。   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亮烈的半弧,在谁都没有防备的时候,炎颜包裹着精纯木之力的手指,笔直指向树下站立的那个陈真。   “万仞穿心!”   炎颜口中一声暴喝,指尖的木灵气瞬间化作一柄光之剑刃。   随着她的喝令,整个夜雾荒野里的树木好像全活了过来。   所有的树木都变成了有灵性的活体,疯狂摇摆着各自的树干,根根枝桠好像挥舞的剑锋,猛地刺向老迷谷树下的陈真。   就连他头顶的老迷谷树,也瞬间有数条枝桠朝向树下陈真的头顶笔直扎下去。   树下的陈真刚才还睁着乌黑沉静的眼睛望着虚空的古琴,周遭突然发生这样的巨变,他的表情顿时生出错愕,好像完全被突然的变故和疯了一样的森林吓呆了。   傻傻地站在原地,只顾回头看向炎颜。   他的眼神里有明显的求救的意思。   可是炎颜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眸明亮冰冷又决绝。   对上陈真清澈乌黑的双眼,炎颜手上的绿光之韧几乎是毫无迟疑照着孩子的身体挥下。   随着她手臂的移动,那些活了一样的树木也同样挥舞着无数跟尖刺一样的枝剑,猛地向陈真的身体刺入。   “噗!”   无数根木剑自背部几乎瞬间洞穿陈真的身体,整个胸腔几乎都被树枝填满,碎裂的内脏被顷刻之间全部推出体外,摊在陈真的面前摔成一摊模糊的烂肉。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陈真好像都没反应过来。   身体被刺穿的时候,他还好奇地底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腹。   那表情神态就好像在疑惑,为什么自己的身体里突然长出这么多树枝……   炎颜却始终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地看着树下,被树木刺成血窟窿的陈真。   陈真低着头,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数秒,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炎颜。   “姐姐,你杀了我。”   他的目光仍旧像平日里那样平静,明亮,跟炎颜说话时候的语气,也仍像平日那样平和沉稳。   甚至连述说自己被杀这种事,都好像在讲述一件极普通的事。   只是说话的时候,陈真的目光一直看着炎颜,他的眼睛也开始渐渐湿润,发红,然后流淌出混着鲜红血浆的眼泪。   然后,他的鼻子里,嘴角,耳朵,也开始相继流出鲜红的血。   可是陈真的双眼,仍一直静静地看着炎颜,好像很艰难地慢慢张开口:“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可是炎颜望着陈真的目光,却冰冷如刀,她的语速很慢,却不带一丝情感。   “就算要战,就不能光明磊落一点,每次都这么无耻!”   说话的时候,炎颜凤目微眯,抬手猛地向上一扬。   那些穿过陈真身体的枝桠随着她的动作,猛地把陈真被洞穿的身体高高地举了起来。   陈真明亮的眼睛里终于露出惊恐,他突然大声哭喊起来:“姐姐,你真要杀了我吗?姐姐……”   “闭嘴!你个不要脸的妖,谁是你姐姐!”   炎颜不耐烦地暴喝,同时手猛地向下划落,口中大喝:“裂!”   随着她的喝令,那些刺入陈真身体里的枝桠开始向不同的方向撕扯,割裂陈真的身体   陈真惊恐地瞪大眼,大声呼喊:“姐姐,我是陈真啊,你不能杀我,夫子救我,玉眉先生救我……啊——”   伴随这陈真的惨叫,炎颜牵动潋滟红唇,冰冷笑开:“呵呵!没人告诉你相同的把戏,玩儿多了就没意思了么?”   陈真的脸上流满血泪,无辜又无助,那双含着血泪的眼睛尽管被惊惧和疼痛填满,却仍旧明亮清澈。   陈真一直在无声地哭泣,他的眼睛充满乞求地看着炎颜。   可是炎颜的表情却像被冰封了一样,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陈真的身体已经被锋锐的枝条削去了一只左臂,右边的肩膀也少了半个,右胳膊仅剩一条血肉跟身体相连。   那只没有被彻底砍断的胳膊在陈真的身侧一摇一晃,伸出了一根手指。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被砍掉时候就定格在了这个姿势,好像在指着下方的某个方向。   陈真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姐姐,你好狠,真的。我娘待你那么好,你竟然杀死了我。姐姐,你杀掉我,就是因为你觉得那树上捆着的,是真正的我吗?”   “姐姐,你仔细看看啊,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陈真?” 第911章 拥抱妖怪   “姐姐,你仔细看看啊,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陈真?”   听见陈真歇斯底里的哭喊,炎颜冷嗤一声,低头向下方被困在迷谷树上的那个陈真看过去……   老迷谷树身上,最先出现的那个陈真,仍旧被树枝一圈一圈紧紧地捆绑在树干上。   他的脑袋仍旧无力地耷在胸前,他的脸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倒吊着朝向上方,目光却是一直在注视着空中的摩诃洛伽。   这个陈真原本安安静静地看摩诃洛伽,可是当炎颜把目光向他投过去的时候,他的脸孔却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倒吊着的姿态慢悠悠地扭转过来。   对上炎颜冰冷的视线,陈真倒吊着糊满鲜血的嘴角慢慢裂开,露出一个诡异又有些恶心的笑。   然后在炎颜的注视下,这个陈真挂在胸腔上的脑袋竟然自己扭正了过来,变成了眼在上,嘴巴在下的正常模样。   陈真的脖子原本已经被他自己扭断,碎裂的白骨茬子从断掉的脖子里裸露出来,其中还掺杂有类似气管筋膜的条状物露在外头,虽然同样恶心,但是看上去至少仍是人的模样。   可是就在陈真垂在胸口的脑袋自己摆正之后,他的头竟然又能自如地转动起来,就好像他的脑袋跟脖子彻底失去了关联,而是一开始就从自己的胸口生长出来。   之后,炎颜就看见从陈真原本断掉的脖子的位置,自他的身体里冒出一团浓黑的烟雾。   黑色的烟雾遇到空气却并没散开,而是在陈真原本长着脑袋的脖子上,生长出一个新的,由黑色烟雾凝聚成的头。   这个由黑色烟雾凝成的新脑袋个头明显比正常人的脑袋大很多,看上去有点像被水泡肿了的大水泡,跟陈真正常的人类身体比例显得很不协调。   这个脑袋长出来之后,几乎完全没了陈真的脖子,好像直接放在肩膀上,有一部分还被胸口的脑袋架住。   在黑色的大水泡脑袋上,慢慢地形成两个黑洞洞的眼睛。   虽然生出了眼睛,可是水泡脑袋上却没长出新的嘴,嘴的部位刚好是胸口上陈真原本的那颗头。   这个时候,陈真本来的头上,眼睛和脑子已经全部消失了,好像被水泡脑袋吞噬掉了,只剩下一张嘴,仍像刚才那样咧着在发笑,嘴里原本糊满的鲜血,已经变成了挂着血丝的尖锐獠牙。   陈真的嘴变成了妖怪的嘴。   至此,原本的陈真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样貌,彻底变成了一只丑陋又令人作呕的怪物。   而另一个被树枝叉在半空,即将被四分五裂的陈真,此时仍一脸惊惧地大声提醒着炎颜:   “你看看呐,到底是哪个不正常?到底谁才是怪物,睁开你的眼看看啊……”   那些插在陈真身体里,原本受到炎颜木之力支配的树枝,此刻也停止了对陈真的肢解。   就好像连这些树杈也在思考,也开始怀疑陈真的话,而变得犹豫不决。   炎颜安静端立虚空,面对着眼前诡异莫测的变化,还有两个真假难分的陈真,她始终面无表情。   冷漠的目光在两个陈真的身上逡巡,之后,唇角终于牵出一个浅浅的笑痕。   “这就是你本来的模样吗?”   她的目光落在困在树上,已经彻底变得面目全非的陈真身上,目光里露出几分嫌弃。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呀,好丑哦。”   炎颜说这句话的时候,被困在树上的陈真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好像有点吃惊被炎颜嫌弃。   而被树枝叉在半空中的陈真,也终于停止了叫嚷,同样有些意外地瞪着炎颜。   炎颜的表情却比刚才放轻松了不少。   她一边说笑着,一边慢慢地踏空而下,姿态怡然,轻松惬意像是在凌空散步。   目光落在已经变成妖怪的陈真身上,脚步也是向着被困在树干上的妖怪一步一步走过去。   被叉在半空的陈真看见炎颜这个举动,眼里里终于露出释然。   他紧张的神态,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安稳平和,甚至眼睛里带出了温和的浅笑。   “我就知道,姐姐这么聪明,迟早会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妖怪。姐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略微顿了顿,陈真眼里的笑意明显起来:“尽管姐姐伤害了我,可是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姐姐是为了抓住这只妖怪,姐姐做的很好,这样,我也很开……”   陈真的话明显在安慰炎颜,他的语气轻快又温和,比平日的沉稳还多了些情感。   可是,他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止住了。   陈真的瞳孔猛地剧烈收缩,死死盯住炎颜的方向。   因为就在他刚才说话的时候,他看见了让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他看见炎颜一步一步走到那只妖怪的面前,然后略微俯下身,她的目光看着被困在树干上的妖怪,不知道跟那丑陋的妖怪说了什么。   然后……   他就看见炎颜伸出了手臂,轻轻地抱住了那只丑陋的妖怪。   “姐姐!你……”   陈真不敢置信地瞪眼看着炎颜。   完全被她匪夷所思的行为给弄地呆住了。   炎颜此刻的手臂已经完全抱住了那只恶心的妖怪。   她的脸,几乎跟妖怪那张丑陋的脸皮贴在了一起,甚至陈真看见那只妖怪已经呲开满是尖锐獠牙的嘴,正打算朝炎颜单薄的肩膀咬下去……   可是炎颜却神态坦然,甚至唇角还带着浅浅笑意。   就好像她此刻怀里拥抱着的不是一只妖怪,而是多年未见面的老朋友。   抱着妖怪的炎颜,正巧面对着被树枝叉在空中的陈真。   她也同样从陈真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吃惊。   然后,炎颜笑了,笑得还挺甜。   “是不是挺意外的?”   陈真吃惊的表情滞了一瞬,眼睛里的情绪在听见炎颜这句问话的时候,开始慢慢地收敛,又恢复了素日的平静。   炎颜的笑却始终挂在脸上,并未减少分毫。   她的手也仍环在妖怪的身上,目光清澈清泠地望着陈真。   “其实你装的挺像的,几乎跟那傻孩子一模一样了都,只可惜,你的眼睛里少了点东西。” 第912章 你缺的是心眼儿   陈真面无表情地看着炎颜,不说话。   炎颜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打算继续装下去呀?”   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你死不承认,我就告诉你好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再次向陈真看过来,因为带着笑意还略微弯起来,看上去显得特别有自信。   “陈真的眼睛的确明亮,坦率,就跟你装出来的这个样子一模一样。可是除了这些东西,他的眼睛里还有一样,也是最重要的,可惜你没有。”   那个陈真仍旧不说话,只看着炎颜。   炎颜继续说:“是奉献,还有爱。”   说至此,炎颜盯着陈真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你的确模仿他很像,尤其这双眼,几乎跟陈真的眼神如出一辙。可是,正是这双眼睛太像了,它暴露了你的所有伪装。”   “你的目的性太强,你太过迫切地想让我对你产生信赖,着急让我对这个陈真产生误会和憎恨,尽管你对陈真的行为,甚至他的细节表情,几乎掌控的完全透彻,可是你唯一不了解的,就是他的内心。”   说这番话的时候,炎颜的手臂紧了紧,更坚定地抱住怀里狰狞丑陋的妖怪,一双精亮的眸子逼视着树杈上的陈真。   她的笑直爽又坦荡,语言坚定从容:“所以,假的永远都是假的,装的再像也真不了!你缺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真实的内心!”   说到这里,炎颜的表情里带着些同情:“你这只妖呵,没有心呢,真可怜啊!陈真拥有的,真是一颗真实的心灵,或者说,灵魂!”   说完这句的时候,炎颜明显感觉到怀抱里一直没动静的妖怪身子微颤了一下。   炎颜收回视线,发现刚才跟自己贴着脸的恶心妖怪已经不见了,她的手臂正环在陈真的肩膀上。   陈真的双手却捂住脸,眼泪从他的指缝里慢慢地渗出来……   炎颜投来的眼底一片温和,稍微用力收紧了手臂,给了孩子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这次,陈真也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抱住了炎颜。   克制的哽咽声里,陈真的声音显得有些艰涩:“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炎颜松开手臂,温柔地揉了揉陈真的头,笑斥:“谢啥,咱俩是一伙儿的呀,我当然会无条件信任你。”   说完,炎颜表情郑重地望着陈真已经哭红却更明亮的眼睛,认真道:“在这个梦境里,你是我唯一能交付后背的人,我会无条件信任你,明白吗?”   陈真怔了怔才像是反映过来炎颜话的意思,立刻用力点头:“嗯,姐姐也是,是我能交付后背的人呢!”   “哈哈哈哈哈——”   陈真话音刚落,突然自上空传来一阵大笑。   两人抬起头,就看见树枝上的陈真身体上,开始出现一条条裂痕。   不是被树枝肢解,而是自己出现了一条条细密的裂痕。   从陈真开始大笑的时候,他的身体就脱开了插在身体里的那些树枝,缓缓向着上空漂浮而起。   他的身体也开始迅速龟裂,变成一块一块的碎肉。   但是那些碎裂的血肉之间,又好像有许多细细的血管一样的红色丝线相互拉扯,使得那个陈真已经破碎的身体碎块之间仍保持着某种联系。   “可笑又渺小的人族,在妖神巨力的面前,还妄图用你们那单薄脆弱的力量反抗,真是不自量力啊……”   随着假陈真破碎的身体越升越高,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自不知何方传来。   声音听上去缥缈不定,有点像妖娆的女子声音却比女子的声音还尖锐。   声音传进炎颜耳中的时候,炎颜的眼前的景致立刻突兀地出现一阵重影,脑子也出现一瞬的空白。   她马上反应过来,这妖的声音对人的神识有干扰性攻击作用。   手心翻转,掌中就多了一块防御甲。   这是烈山鼎之前炼制的。   虽然老鼎的主要功能是炼丹,炼器跟炼丹也是隔着行的买卖,可是烈山鼎身为跟随过真正大神的神器,曾经也曾被烈山氏拿来练过一些简单的灵炁。因此也就具备了基础的炼器功能。   当然,像摩诃洛伽这种超品阶的灵器,烈山鼎肯定是炼制不出来的。   像防御甲这类低阶的简单防御类小玩意,用烈山鼎的话说,那就是把它炉膛里的炉灰渣子刮下来捏把捏把,都比邢玉堂他们用的那些破玩意儿强得多。   因此,这趟旅行,炎颜就让老鼎把它炉膛上的炉灰渣子刮下来了些。   主要是这种东西用起来方便,关键还能省下些灵炁。   她的空间灵炁还得留着穿越时空用呢,可是格外矜贵。   撑开防御甲结界,那种魔音贯耳的晕眩感立刻减轻不少。   陈真刚才也受到了妖怪魔音的灵魂攻击,表情有些呆滞。   被炎颜笼罩进结界里,呆滞的表情也立刻缓解过来。   炎颜塞了一大瓶子灵气丹给陈真:“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吃点。”   虽然她跟陈真这会儿一个是鬼魂,一个是神魂,但补充灵炁对魂体还是有些作用的。   咳咳,炎颜管自己的神识凝聚成的这个躯体叫神魂。   这样比较方便跟陈真区分。   陈真捧着满满一大罐子灵气丹,心情感激的不行,他听师父说过,这东西老贵了。   正打算跟炎颜道谢,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陈真就看见炎颜塞了一大把灵气丹进嘴里……   陈真呆了呆,默默地咽下了道谢的话。   他看炎颜吃灵气丹这价值,就跟他吃自家馒头时候一个样,好像这玩意儿根本不要钱。   事实上,炎颜的灵气丹也确实不要钱。   不过虽然陈真不清楚这个,但是他觉得虽然这东西贵重,但既然它在炎颜的心里不值什么钱,那自己再跟她道谢,就显得有些见外了。   就像他请炎颜吃馒头,炎颜从来不道谢,都是直接拿起来就塞嘴里了。   然后陈真也拿起一颗丹药,放进了嘴巴里。   他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丹药,以前倒是听夫子说起过,他知道这种丹药是给修士吃的,凡人虽然也能享用,但是极其奢侈的东西。   陈真其实挺期待尝一下这种丹药的滋味。 第913章 脑子里出现一扇门   丹药一进入口中,刚沾着舌头就化了。   陈真根本就没来得及尝出是个啥味儿,只感觉一股清冽的气息好像比一般空气沉似得,连喉咙都没过,就直接渗进了他的身体里。   就在灵气丹上那一缕炁息渗进陈真身体里的时候,陈真眼前突然出现一团刺目的白,随后,就见那一片纯白色的光影里,隐约出现了一扇镶嵌着唐草图样的,有点像是白铜铸的高高的大门……   看见这扇大门,陈真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好生眼熟。   炎颜此时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升至上空的妖怪身上。   妖怪变化出的那个陈真,身体已经彻底碎裂,可是那些碎肉之间却始终被许许多多的,肉丝或者血管一样的细丝相连。   这些细丝把那些碎肉拉扯地体积越来越小,可是面积却越扩越大,几乎覆盖了整个夜雾荒野,在上空中形成一张紧密的血肉网,并且这张血肉之网还在不断的往高空升上去……   尽管不清楚妖怪到底要干什么,可是看着这张被血肉拉扯的网,炎颜的心里很不舒服,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手中木之光剑再次浮现,炎颜翻出一朵剑花,剑锋直指苍穹。   “铮——”   高空中再次响起摩诃洛伽激越的琴音。   比之前更充沛的木之力,随着琴音泼洒向下方的夜雾荒野。   就在炎颜全神贯注准备御敌的时候,身边一直安静的陈真却突然开口了。   “这琴声有些耳熟哦。”   听见突然冒出的这句话,炎颜猛地转身,瞪大眼盯向陈真。   此刻的陈真,虽然外表还跟平时一模一样,可是他的身,却笼罩了一层淡淡的,乳白色的光。   这层突然出现的光膜将陈真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使得他的人在此刻这个黑暗的地方显得格外醒目。   炎颜眼中有兴奋的光芒跃动。   这个突然出现的光膜让炎颜掀起了当初豪迈苏醒体内星辰力量的时候,就是像眼前的陈真这样,被木之力包裹住,等到再出现,就啥都想起来了。   陈真这是不是也要觉醒了?   他要是觉醒了,是不是自己就不用这么费劲跟妖怪单打独斗了?   炎颜心头顿时有狂喜涌动。   可是陈真自己却好像完全不清楚自身的变化,他静静地看着炎颜,略微皱了下眉,表情好像有点困惑: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这个曲子,突然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就听过,可是具体在哪里听过,我又想不起来了。”   看着陈真迷惑的双眼,炎颜赶紧指引:“这个曲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还想起别的什么了?”   陈真却摇头:“除了这个曲子有点耳熟,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可是刚说完,陈真又恍然:“哦,我刚才还看见一片白色的光,那里面有一扇很漂亮的门……”   “咔嚓!”   天空中突然砸下来一声惊雷般的巨响。   陈真的话被这惊巨的雷声打断。   两人同时抬头向高空看去,才发现刚才那些碎肉交织的血肉之网已经不知道升到了怎样的高度,这会儿彻底跟漆黑的夜雾融为一体,几乎快看不见了。   就在刚才惊雷咋响的天幕之上,出现了一道颜色清浅的丝线。   周围猛地狂风漫卷,刚才那道诡异的,遥远的声音却突然在炎颜耳边响起:“愚蠢的人族,你对他干了什么?”   这个有点像女人的尖锐的声音好像突然变得异常激动,音质越发尖锐刺耳,传到耳朵里难受极了,脑子都被震地嗡嗡响。   炎颜特想弄两团棉花塞耳朵眼儿里。   强忍住不适,炎颜扯出一脸的无辜:“什么都没干啊,就给他吃了颗糖豆。”   “糖——豆——咔嚓!咔嚓!”天空之上又接连砸下两个比刚才更狂暴的雷声。   显然,炎颜的回答把妖怪惹毛了。   周围的狂风也越来越刚猛,最后“嘭!”地一声,竟把炎颜撑开的防护结界挤压爆开。   陈真完全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吓地脸色惨白一片,刚才环绕他周身的那些乳白色的光芒也早消失不见。   防护结界爆裂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像一片风中的落叶,几乎瞬间就要被卷飞出去。   这会儿的陈真,又恢复了往日那个普通的孩子。   可是就在陈真身体要飞出去的时候,一只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强行从大风里扯了回来。   炎颜有些复杂地看了陈真一眼。   没开启特殊技能啊?   她的眼中继而有些失望,可是眼下却来不及跟他做多解释,甚至炎颜自己都没空理陈真刚才突然发生的变化。   拉着陈真,炎颜周身再次涌动刺目的金色光芒,向着高空的摩诃洛伽急奔过去。   被炎颜握住手腕,陈真的周身也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能轻松跟着炎颜快速在虚空行走。   可是陈真毕竟是平生第一次干这种事,低头看着自己跟地面距离越来越高,就连那个颗巨大的老迷谷树的树顶都已经远远被抛在了脚下……   陈真觉得头有点晕眩,下意识就反手抱住了炎颜的胳膊。   炎颜这会儿已经什么都顾不上管,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摩诃洛伽的身上。   因为穿越这个梦境的契机稍纵即逝,她必须抓紧时间。   在穿越之前,沧华就曾给她科普过一些关于时空穿梭的常识。   用沧华的解释,每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幻境其实都是一个独立的,并且一定是封闭的空间。   因为不是封闭空间,空间内的事物就会受到外界的干扰,不确定因素太多,也容易被入侵和破坏。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中央炎帝创造山海大结界,把整个山海世界都变成他的秘境之外,目前还没有哪个神或妖有这么大的手笔。   当然,主要是没这么大能力。   所以,陈真的梦之幻境,也同样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摩诃洛伽带着炎颜通过陈真的梦境穿越回到过去,势必要将这个梦境打开一个缺口。   就像之前玉眉先生做的,就是把陈真的梦境打开了一个缺口,然后把真实的世界跟那个缺口缝合在了一起,使得昙湘子能直接穿过陈真的梦,带着炎颜进入真实的浑敦镇。 第914章 谁的半张脸   摩诃洛伽要想带着炎颜和陈真穿过梦境,前往过去,尽管它们要去的地方是过去时空的某个点,可是跟玉眉先生所为是同一个道理,同样也需要把这个梦境凿开。   通过幻境破裂的缝隙前往过去。   这种活儿要是换做沧华来干,大概率直接把这个幻境撕裂了事。   但是,凭炎颜眼下的修为和拥有的空间力量,基本上想想就算了,真动起手来,她跟妖怪还不一定谁撕谁呢。   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沧华给炎颜出了个主意。   沧华的主意就是:谁鼓捣出来的玩意儿,就让谁负责收拾。   既然这个幻境是大妖怪搞出来的,那就让它自己去打破它。   沧华这个提议听上去有些疯狂,但炎颜仔细一想,觉得这其实是个顺理成章的事。   上次摩诃洛伽带她闯陈真梦境的时候,那只妖就出现了,并制造出幻境破碎试图把炎颜永久困在那个梦境里。   这一次,她和摩诃洛伽再进入陈真的梦境,那家伙一定会有所感应。   而且凭上次的经验,那只妖怪这次的反应大概比上次还要激烈。   毕竟上次它还畏惧摩诃洛伽的气息,这一次,炎颜和摩诃洛伽全都只有神识穿越,比肉身容易对付的多。   这就相当于把两块肥肉送到妖怪的嘴边。   它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便宜,甚至有可能不惜冒着跟摩诃洛伽强大神识之力正面拼杀,也要把他俩吞掉。   既然一定会跟妖怪正面交锋,炎颜觉得沧华这个火中取栗的提议未尝不可行。   毕竟如果能借用对方的力量破开幻境,还能节省一部分她自己的空间力量。   这次空间穿越,炎颜再次体会到了“穷”这个词的深刻含义。   她的空间力量实在太少了,用于这趟旅行几乎捉襟见肘,不得不处处精打细算着使用,甚至不惜把妖怪也算计进来。   炎颜心里再次生出快些升级的强烈渴望。   这也是炎颜在见到陈真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带他马上离开的主要原因。   她在等着妖怪现身。   只是她以为妖怪会像上次一样,利用空间碎裂来阻挠他们,没想到妖怪这次变狡猾了,竟然变成了陈真的样子。   为了激怒妖怪,让对方变得狂躁并暴露真实身份,继而达到利用它破开幻境的目的,消耗的时间比炎颜预想的要长。   并且因为是从陈真的梦境穿越,他们可利用的时间就只有这一场梦的时间。   一旦梦境苏醒,他们或许被迫返回浑敦镇,或许有可能被妖怪永远留在这个幻境里……   这也是炎颜跟陈真见面之后,并没马上冲破幻境的原因。   而这一刻炎颜感受到了妖怪的怒火,她得逞了,也是趁机穿越的最佳时机。   刚才天空中怒雷咋响的时候,她看见的那一线白,如果猜得没错,那应该是一条细细的裂痕。   炎颜的心情有些激动,紧紧抓着陈真手腕的掌心都渗出了薄汗,脚下凌空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铮,铮——”   好像能感受到炎颜的急切,摩诃洛伽的乐声也变得湍急,战意几乎拉满。   妖怪诡异的嗓音几乎充斥整个空间,夹在呼啸的狂风里,一波接着一波向炎颜和陈真冲激过来。   “愚蠢的人族,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怒吼声忽远忽近,有时候甚至突然在耳边咋响,声浪剧烈冲激耳膜,炎颜的口鼻渐渐有鲜血渗出来。   陈真的状态更不好,妖怪吼声逼近的时候,他有好几次几乎瞬间就翻出了眼白。   幸亏炎颜一直死死握住他的手腕,源源不断的空间力量自炎颜掌心传到他的身体上,不然陈真可能直接就被这怒吼给震没了。   头顶上空,摩诃洛伽一直稳稳地悬浮在那里,即便刚才那恐怖的血肉之网上升的时候,似乎对它也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银琴鳞光烁烁,琴音铿锵不绝。   不论妖怪的吼声多强,琴音就像狂暴声浪中里的灯塔,稳稳地奏响,亦为陈真和炎颜指明方向。   到了这一刻,就充分体现摩诃洛伽神识力量之强悍。   妖怪的声浪冲激了几波,见对炎颜的攻击作用不大,一阵狂猛的劲风突然自正面向炎颜狂拍过来。   炎颜的身体几乎被瞬间拍飞,眼看就要靠近摩诃洛伽,却被突然的暴击再次打了下去。   在半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炎颜才稳住身形。   她被袭击,连带陈真也跟着她吃了不少苦,炎颜看过去的时候,陈真已经被刚才这股疾风彻底抽晕过去。   炎颜把人往自己后背上甩,直接用腰带把人绑在身上,抬起头,凌厉美眸瞪向妖怪。   这个时候,妖怪已经渐渐退回到上空那张巨大的血肉之网上。   肉眼可见的,那张血肉之网还在蠕动。   炎颜咬牙,脚下发力猛再次向虚空跃起。   可是她一有动作,上空的大妖立刻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怒吼,刚猛的阴风再次兜头向她正面砸过来。   明显在阻拦她靠近摩诃洛伽。   炎颜觉得要不是忌惮摩诃洛伽,这家伙很可能就直接吞噬她了。   但是这一次,随着炎颜的跃起,她身体周围同时有青色的磅礴力量涌动,在炎颜的后背,隐约出现一株巨大雄浑的神木虚影。   炎颜的身体向着上空的摩诃洛伽全力冲去,好像根本就没把迎面抽来的妖风放在眼里。   等妖风逼近,她突然猛地抬起双手,口中暴喝:“三桑神力,挡!”   就在她发出指令的瞬间,缠绕在周身的木之力突然疯狂自她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在她的面前凝成一株拔地参天的神树。   神树如华盖般的巨大树冠就如一柄撑开的巨伞,将迎面刮来的罡风全部挡了回去。   因为突然喷涌出现的青木之力太过精悍强劲,而妖风刮来的速度又太过迅猛,毫无防备地猛撞在巨大的青光树冠上,风头猛地调转了一个方向,向旁边飞去。   刚才炎颜一直都在使出全部的注意力应对飓风和妖声的双重攻击,根本就来不及仔细观察。   此时,风头被神木的树冠挡地偏离了方向,避在神木后面的炎颜这才看清楚,风头最前端,竟然是人脸。   而且是半张。 第915章 抽脸   下巴,嘴,鼻子都清晰可见,可是脸颊往上的颧骨,眼睛,额头和大脑的位置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炎颜心头一震。   这就是那只妖的真实模样吗?   脑中的想法只是一霎,现实的情况根本不容她仔细思索,墨黑的乌云推着半张恐怖的妖脸在天空中肆意狂啸,随时都有可能攻击向她。   炎颜反应极快猛然抬手,汹涌的青木之力再次从掌中喷涌而出。   炎颜被青木之力包裹的手向虚空中猛地一抓,口中暴喝:“鞭!”   下方整个夜雾荒野里的树木再次活了过来,纷纷疯狂地向空中蔓延生长,很快就汇聚成一根粗长柔软的木鞭。   无数柔韧的枝条又迅速拧在一起,合成一根粗大的活木鞭,照着空中呼啸的妖风狠狠抽过去。   “呼……隆隆……”   巨大的鞭梢精准地抽打在风妖由浓云组成的躯体上,直接将一大块黑云打散,顶着半张脸的风妖也直接被挞成两段。   然后炎颜就看见风中那半张脸,好像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迅速调转了方向,行动比刚才更灵活,直接向着自己扭转过来。   这个时候,妖怪的半张脸头一回正面对着炎颜,   面对这半张脸,炎颜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虽然只有半张,可是炎颜总觉得这脸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那半张脸正面向炎颜看过来,嘴唇突然咧开,竟笑起来:“不错呦,除了空间之力,你身上竟还有青木的力量,简直就是个惊喜。”   “若我吃了你,夺取你身上的空间力量,我这个幻境将变得牢不可破。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是这个小世界里真正的主人,这个地方,就真正属于我了,就算神仙来了也奈何不了我,啊哈哈哈哈……”   妖怪说这句话的时候,自笑开的口中突然伸出一小段舌头,好像很馋嘴地轻轻舔舐了一下嘴唇。   可就是这个不经意的细小动作,炎颜看得脑子里一片嗡鸣。   因为就在妖怪这半张脸做出舌头添嘴唇这个小动作的时候,炎颜认出了这张脸。   这是陈真的脸!   这个动作,她在陈真的脸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   就在上次炎颜跟陈真相约,在夜雾荒野里谈话的那个下午,炎颜给陈真吃灵麦馒头的时候。   陈真因为馒头太香,就做过这样一个用舌头舔舐嘴角的动作。   因为他一向沉静内敛,突然做出这种可爱的小动作,突然就显出几分小孩子的俏皮,当时就给炎颜留下的印象比较深。   可是,陈真的脸为什么会在妖怪身上?   这到底是妖怪故意幻化出来的?还是真实的?   妖怪似乎看出了炎颜的心思,再次露出温柔的轻笑:“被认出来了吗?呵呵,是不是感觉很意外?我竟然跟这个孩子有着相同的一张脸。”   妖怪显得颇为得意,半张脸左右晃了晃,看上去就好像对着虚空里的一面镜子在臭美。   就连它的声调也变得特别温柔,神识还把声音也可以成了陈真的:“其实我俩本来就是一体的,只是这孩子性格太倔,总是不肯承认这个现实。”   说话的时候,妖怪照完了镜子,再次把那半张脸转向炎颜:   “你既然与他要好,不如好生劝劝他,让他莫再抗拒,或许是……嗯,矜持。还有你也该一并从了我,我可以网开一面,给你俩留两颗完整的头,咱们在这一方世界里做个霸主,长长久久安享喜乐,岂不快哉?”   炎颜眉心压了压,手臂突然往上一扬:“你放屁!”   随着她的怒喝,下面的整片森林都像被愤怒激荡地沸腾起来,无数条树枝像一柄柄利剑直刺向空中的妖。   虚浮的半张脸似乎感受到了,控制这些树木的那股木之力精纯浑厚,还隐隐含着一股浩渺霸道气质。   这种强悍的霸道让它很不舒服,便不敢轻易靠近那些疯狂生长的枝条。   可是树木实在太疯狂了,半脸妖不得不左躲右闪,躲避起来就显得有些狼狈。   渐渐地,妖怪的举止开始变得有些暴躁,有些不耐烦,显然它正在慢慢失去耐心。   它小心躲避着树枝的攻击,头颅突然猛地一晃,拖在后面长长的头发一样的浓云,猛地将那些疯狂攻击的树木全部卷住。   然后这只头竟然直接舍弃了那些维护它的头发,只剩张光秃秃的半个脸,长着大了嘴,猛地自上而下向炎颜咬下来。   半张脸的速度驯熟闪电,就连炎颜都没反应过来。   她虽然一直在全神贯注关注战况,可是因为对方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她目力极限,根本没办法用眼睛追踪对方的行动轨迹。   刚才那一幕突然咬下来的时候,在炎颜看来对方只是突然自原地消失。   炎颜有些吃惊,立刻向四寻找那半张脸的踪影,可是等她再仰起脸,看向头顶的时候。   等到她再见到那半张脸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她的鼻尖,就跟她脸对着脸。   炎颜瞳孔骤缩,心脏也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清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就近在眼前。   可是她已经无处可躲,甚至连闭上眼都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地等着死亡降临!   这一刻,炎颜的心里突然明白了这个说法并非夸张,有种绝望,的确是只能眼睁睁等死。   就比如她此刻。   几乎就在炎颜感觉妖怪的舌头已经添到自己鼻尖的时候,她的脸前有一道奇异硬朗的风劲,带着她熟悉的气息,忽然迅捷地自她的面门轻轻一划。   “嚓!”   伴随着那一道细而劲的风划过,同样在她的鼻端,炎颜听见一记什么东西碎掉的轻响。   这声音有点像牙齿咬破薯片。   然后炎颜就看见面前的半张脸,鼻梁正中央出现一条细细的线。   炎颜下意识眯了下眼睛,肌肤上感觉有点痒痒的,还有点凉凉的,她感觉到了有细细的风,从那道细线里吹出来。   有风?   这是……   坏了?   就在炎颜眯眼的时候,与她几乎挨着鼻尖的半张脸开始一点一点地从中间分开,就像被精密仪器切割开的一样,整整齐齐地,分作了两半。 第916章 被咬   “啊——”   风中传来尖锐刺耳的嚎叫,几乎可以听出对方愤怒的连声音都变了形。   尽管这妖怪的声音就算不变形也不怎么好听,但炎颜还是从这一声怒吼里听出了明显的羞恼和暴躁。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条粗壮的尾巴从旁边横扫过来,呼呼啦啦地携带着狂风,就把面前的破脸和那些相当于头发一样的灰云全都扫了开去。   这种视觉效果,就跟扫垃圾挺像的。   把炎颜跟前的“垃圾”都清理干净之后,巨大的蛇尾又伸展回来,动作温柔地卷起炎颜,带着她往更高处的天空飞去……   原来刚才出手的是摩诃洛伽。   尽管炎颜有些意外,却又感觉好像在情理之中,不过炎颜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纳闷。   按照摩诃洛伽的个头体型,刚才破开那个妖怪半张脸的时候,就只从那张脸的正中央,整整齐齐割开一条细细的缝隙?   摩诃洛伽它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炎颜觉得摩诃洛伽的正确打开方式,应该是一尾巴拍下去,直接把对方碾压成粉。   刚才那一幕惊心动魄,这一刻又被摩诃洛伽庞大的蛇身稳稳地卷起来,严严实实地保护着,炎颜的心里落差实在太大了。   饶是她心理承受力这么强的姑娘,也忍不住有些眼热。   把脸轻轻贴在摩诃洛伽冰凉的蛇身上,炎颜就像小动物一样,拿脸在摩诃洛伽的身上蹭了好几下,脸埋在庞大的蛇身里,咕咕哝哝地说了句:“谢谢你。”   “嘶——”   摩诃洛伽猩红的蛇信吞吐,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高亢的嘶鸣,奋起全力,加速冲向虚空中的那一线缝隙。   感受到摩诃洛伽速度的不断攀升,炎颜伸出手臂环抱住蛇身。   在她的周身,有璀璨的赤金光芒释放粗来。   空间力量自炎颜的手臂传导上摩诃洛伽巨大的蛇身,整只大蛇也全部都被金色的力量包裹起来,速度也比刚才快了许多。   就在摩诃洛伽带着炎颜和陈真向高空的空间裂痕全力冲刺的时候,突然自头顶传下一阵沉闷的笑声。   “呵呵呵呵,原来如此!”   声音响起的异常突兀,刚才一直在环顾四周寻找妖怪踪迹的炎颜,抬头看向声源。   她知道刚才妖怪虽然遭受了摩诃洛伽的一记攻击,但基本不太可能受很重的伤。   因为就连沧华都说过,这只妖怪不是很好对付。   凭现在摩诃洛伽的力量,就算能伤到对方也不可能一击致命,甚至可能都不会造成对方重创。   可是刚才被摩诃洛伽扫开的那半张脸,在她被摩诃洛伽蛇身卷起的时候就不见了。   因为刚才那一瞬发生的太快,炎颜根本就来不及看清蛇尾把那堆垃圾云扫去了哪里。   摩诃洛伽带着她赶路的时候,炎颜才顾上在四下寻找,却没想到声音会从更高的空中落了下来。   然而,当炎颜看清楚天空中的状况时,再一次被眼前的所见震撼了。   尽管此时天空中仍旧是一片黑沉的乌云,可是,在那密实的浓云表层,却浮现出一张脸的轮廓,并且越来越清晰。   呃,确切地说,还是只有半张。   妖怪最初幻化的那个陈真的形象,那些被分割成无数碎片,中间又被丝丝缕缕的经脉血管连接的,彻底不成型的陈真,竟然整体变幻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天空的,巨大的……半张脸。   不过炎颜的心里始终存着个疑问。   为啥这货只有半张脸?   那半张哪儿去了?   “呵呵呵呵,原来这条大虫子是个外强中干的货!”   沉闷巨大的声音就像尖锐的雷声,自高空扣下来,震地炎颜感觉耳鼓都要爆了。   她只能暂时关闭自己的感官,双手死死抱住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却好像一点不受魔音灌耳的影响,庞大的蛇身扭动起来异常灵活,呈优美的流线型在虚空之上飞速游移,行动自若又目标明确。   “呵呵呵呵呵,如此可怜的力量,竟然还妄图穿越我的世界。呵呵呵呵呵,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高空中再次传下妖怪闷雷一样难听又叫人难受的笑声,即便炎颜努力关闭感官,也被同样受到了这声音的干扰,心情变得有些烦躁。   她更用力地抱紧了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的速度始终未减,以肉眼可见地跟天空之上的裂隙距离越来越近。   炎颜周身金光不绝,源源不断地给它传输空间力量。   天空中突然咋响一道闷雷,紫白色的雷电光芒几乎照透了半边天。   炎颜的眼前只剩一片白茫茫的光网,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了,白光刺照地眼睛疼,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的一霎,突然有种强烈的危机感自心底涌上来。   这种感觉跟修为无关,这是人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强大危险时,一种自身所拥有的预警意识。   几乎同时,炎颜迎着能刺瞎人眼球的强烈电光猛地张开了眼睛,然后她就看见自己的面前一张偌大的嘴几乎要咬住自己的头。   也正是在这一瞬,炎颜看见了那张巨大的嘴里,有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全部都对着她张开了嘴,好像等待着妖怪的大嘴将她吞噬,这些脸再将她分食。   这种强烈的视觉冲激,让炎颜彻底失声。   “嘶——”   就在大妖即将吞噬炎颜的时候,摩诃洛伽的身体突然暴涨,蛇身在眨眼间就涨了好几十倍,如山岳般瞬间将炎颜淹没在盘曲的蛇躯中央。   就在蛇躯暴涨的同时,妖的大嘴也咬了下来……   妖的嘴跟大蛇的身躯狠狠撞击在一起,空中被磨蹭出“呲呲啦啦”的一片紫白电光。   由于撞击的力道带他,连空气都扭曲了,伸展上来的树枝立马被剧烈扭曲的空气直接点燃了一大片。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庞大的巨蛇跟凶狠的半张妖脸在一片火光中悍猛对峙。   庞大的蟒躯代替炎颜,卡在了妖怪长大的牙齿间。   妖怪刚才对着炎颜狠狠咬下的那一口,结结实实地咬在了摩诃洛伽的身躯上。   巨蛇被咬地吃痛,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 第917章 你对人家干了什么   眯起幽碧色的蛇瞳,调转头颈,菱形的庞大蛇颅狠狠朝向咬住自己躯体的妖脸猛烈撞击过去。   撞击的同时,摩诃洛伽前额上的独角突然释放出雪亮的白光,看上去就像大蛇的独角瞬间长长了一截,随着迅猛撞击的头颅,独角狠狠向妖怪身上刺去。   摩诃洛伽头顶独角白光释放的瞬间,伴随一股奇异的力量自大蛇的体内喷薄涌出。   咬住蛇身的半张脸同时感受到了这股气息特殊的力量,没等大蛇的头撞上来,就忙不迭地自动松开了嘴。   甚至在蛇头撞击过来的时候,还仓惶地向后退避了很长一段,就好像躲瘟疫一样谨慎。   炎颜这会儿已经从庞大蛇身卷曲形成的深坑里爬了上来。   尽管有点费劲儿,不过她能理解,毕竟摩诃洛伽也是为了保护她。   只不过这样精彩的场面实在太难得,尽管现场真的很险象,可是炎颜还是舍不得错过。   哪怕冒着生命危险,能学到一点神仙打架的皮毛,对她也是莫大收益。   幸亏她功夫底子不赖,爬上来没费多少力气。   然后,当炎颜探出一颗小小的,对比摩诃洛伽的庞然蛇躯,看上去就像一颗小黄豆似得脑袋,好奇地看向外张望的时候。   她就看见那半张脸已经躲到了远远的高天之上。   此刻,那张脸上的嘴紧紧地呡着,这表情显然是一副担心恐怖的样子。   炎颜懵逼。   就短短数息的功夫,摩诃洛伽到底对这个脸残妖怪干了什么?   把人家吓成这样。   摩诃洛伽仍旧张着庞大的蛇口,长而尖锐的牙齿闪烁着冰寒的光芒,向退至高空的妖怪发出高亢又愤怒的长嘶。   那只半脸妖怪,一点不敢靠近,却远远地浮在高空之上。   虽然只有半张脸,但是嘴角却呡地紧紧地,很明显地出于精神紧绷状态。   炎颜观察的很仔细,她从挂在半张脸后头那一片相当于头发的云能看出细微的,不正常的颤抖……   这明显是受到惊吓的应激反应!   炎颜更好奇刚才摩诃洛伽到底干了啥。   不过她此刻看见的,只是摩诃洛伽长着大口对对方做出恐吓的行为。   唯一有点不一样的,就是它额上那只独角释放出白而柔和的光华。   此刻这个白色的光芒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浅淡,正在缓慢消散中。   摩诃洛伽恐吓对方的同时,猛地卷起长身,带着炎颜继续向高空中大条长长的裂隙飞掠而去。   速度甚至比刚才更快更急。   炎颜感受到了摩诃洛伽好像也特别紧张,她赶紧伸手臂紧紧抱在庞大的蛇身上,周身同时再次释放出纯金的光芒。   摩诃洛伽在极速赶路,炎颜除了给摩诃洛伽传输源源不断的空间力量之外,也在密切观察半脸妖怪的动静。   炎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半张脸。   尽管那家伙这会儿暂时消停了,可能真的被摩诃洛伽吓到了,可是炎颜觉得,它不一定就这么轻易放弃。   心里刚生出这样的念头,炎颜就看见那半张脸的嘴角稍稍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看上去像是在……笑?   笑!   炎颜的心里蓦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它又要搞猫腻!”   几乎是同时,炎颜开口提醒摩诃洛伽。   以往她跟摩诃洛伽交流都是用神识传音,订立过血契的双方用神识传音是最快最清晰的方式,包括吨巴也是一样。   不过炎颜此刻本身就是神识体,就直接喊了出来。   “箜铮——”   炎颜看见大蛇的颈部有明显的起伏动作,摩诃洛伽的嘴也同样动了一下,同时,炎颜的耳畔响起它清晰的回应。   听见摩诃洛伽肯定的答复,炎颜心头一凌。   她抬头沿着摩诃洛伽的视线看过去,额角立刻有丝丝细汗渗出来。   炎颜这次真的被眼前所见吓到了。   她下意识把摩诃洛伽抱得死紧。   因为在摩诃洛伽不断上升的前方,再次出现了那半张脸。   只不过这一次,那半张脸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只是一颗到处乱飞的脸。   此刻,整个天空都变成了半张脸。   那半张脸正裂开巨大无比的嘴,好像对整个世界绽放出邪恶的笑容。   而他们即将穿越的,空间裂痕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就在妖怪裂开的大嘴里。   此刻摩诃洛伽全速冲向的,正是妖怪张开的恐怖大口。   也就是说,他们正在主动把自己送进妖怪的嘴里。   炎颜清楚,这只妖怪一直都想吞噬掉他们。   它似乎也同样清楚他们此行的目的。   它现在把整个天空都变成了它的脸,把那个细微的时空缝隙恰好放在自己嘴的位置,目的简单而直接。   它已经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   以逸待劳只等他们自己把自己送进它的嘴里。   摩诃洛伽的速度始终未减,它好像根本没看见妖怪幻化的食人巨口,流线型的长身几乎彻底伸展开,拼尽全力加速向着妖怪口中的时空裂隙冲去。   可是炎颜的心情却已经紧张到了极致。   她不知道摩诃洛伽的判断是不是正确。   这个幻境都是妖怪设施的,如果对方狡猾地把时空裂隙转移到了别处,然后故意搞出这个假象诱骗他们自投罗网,然后把他们全部都吃掉……   炎颜猛地打了个哆嗦。   这个后果她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她和摩诃洛伽就算完了,可是她此刻的背上还背着陈真呢!   陈真是最关键的。   就算她出事,陈真却千万不能出任何闪失。   大妖一直无法吞噬陈真,这个世界就会一直存在,被它害了的那些浑敦镇上的无辜百姓,就还有机会转世投胎的机会。   最关键的是,玉眉先生的付出,昙湘子的付出,年迈的陈家娘子的等待……这一切就全都是值得的,有意义的。   一旦陈真的魂体被大妖吃掉,刚才那所有的一切就全都失去了意义。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沧华曾说过吞掉陈真,这只妖就修成了。   这样邪恶的妖,一旦修成,将酿成怎样严重的后果……   这个责任炎颜自觉担付不起。   可是,已经到了这一刻,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相信摩诃洛伽。 第918章 万恶之笑   “嘶——”   摩诃洛伽突然再次仰起巨大的头颅,仰天发出愤怒又高亢的长鸣。   卷着炎颜的巨大蛇身突然剧烈震荡,整个蛇身全部伸展开来。   被卷在蛇身中的炎颜完全没防备,猛地就被高高甩飞,被猛地抛向前方。   “啊——”   炎颜几乎是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   可是她的呼声还没结束,摩诃洛伽已经扬起修长的蛇颈,将她稳稳接在了巨大的前额上。   炎颜跌坐在蛇头正中央,生长着天然精美花纹的菱形蛇皮上,惊魂未定一把就抱住了摩诃洛伽那根独角,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刚才被突然丢出去的那一下子,炎颜是真的给吓的够呛。   这会儿他们的高度已经完全看不见地面了,这么高的高度,就算平时她自己御剑都没飞上来过,更何况这还是在妖怪的幻境里。   一旦离开摩诃洛伽……   炎颜觉得如果就剩她跟陈真两只,那结果不是被摔个魂飞魄散,就得被妖怪当糖豆嚼了。   拍着差点跳出腔子的心跳,炎颜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埋怨的。   说句话多方便啊,摩诃洛伽要抛人之前就不能跟她先打个招呼么?   还是对她这个主人太自信了,觉得她心大的根本不懂得啥是害怕。   可是当炎颜看见摩诃洛伽眯起的双瞳时,心里那点责备瞬间就没了。   摩诃洛伽此刻显然已经将状态调整到最高战备状态,它把她的位置调换到额头,显然是为了给她更好的保护。   摩诃洛伽显然也害怕,只是即便在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刻,它的心里仍将她放在首位。   炎颜抱着摩诃洛伽的胳膊又紧了紧。   她不该怀疑,她应该完全信赖摩诃洛伽。   喘了会儿, 等炎颜缓过劲儿来, 这才惊觉,原来他们已经距离空间裂痕近在咫尺。   也可以说是离进妖怪的嘴近在咫尺。   尽管这是事实,可炎颜从心理上还是不愿意接受,因为这种认知会让她觉得自己是来给妖怪送夜宵的。   可是摩诃洛伽的速度却一直都没减。   炎颜觉得自己这个大宝贝实在是太有自信了。   “呼哈哈哈哈哈……”   近在咫尺的大嘴突然发出沉闷的, 连空气都被震荡的笑声, 对方好像特别得意。   炎颜的姿势原本是抱着摩诃洛伽的独角坐着,瞬间就被笑声震颤的气流狠狠压在了摩诃洛伽的额头上。   一只手死死抱住摩诃洛伽的独角, 她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护住身后背着的陈真。   炎颜侧头看了眼仍处在昏迷中的陈真。   陈真的脸色显而易见地难看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笑声震的,他的嘴角正有鲜血汩汩涌出。   这一趟回溯之旅, 这孩子着实受了不少罪, 希望对他的魂体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就在炎颜担心陈真的眨眼功夫,眼前光线突然迅速暗下去,周围的温度也变的阴冷。   因为气温变化太过明显, 炎颜打了个寒颤,还顺带打了个喷嚏,同时嗅到一股腥臭的腐败气息。   眨了眨眼,她视线很快就适应了突然的光线变化。   然后,她就看见了很多很多的……脸。   没错,在他们周围, 全部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脸。   有欢喜着哭泣的, 有愤怒着欢笑的,有嫉妒的女人,有暴躁的男人,有皱纹密布的老人, 有刚出生的婴孩儿……   无数张人脸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全部都大张开嘴, 拼命冲上来想要撕咬炎颜和摩诃洛伽。   只是摩诃洛伽的速度实在太快,这些人脸还来不及咬到他们, 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另外造成他们无法咬上来的原因,就是这些脸之间也在相互拼命地拥挤推搡, 好像谁也不肯让谁, 他们全都张着嘴,有的嘴皮还在快速开合……   好像除了极度贪婪的想要吞噬什么, 它们之间还在一刻不停地相互争吵辱骂……   眼前的这一幕,让炎颜的自我几乎收缩到了极限。   在她的眼前, 好像汇集了世间所有面孔,而这些面孔全都是狰狞, 丑陋, 自私,嫉妒,憎恨,邪恶,陷害等负面的情绪。   这么多的负面情绪瞬间冲进一个人的视线里,能一下就把心态完全正常的人逼疯。   炎颜感觉特别难受,性情好像被巨大而浓烈的沮丧紧紧包裹, 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就黯淡下去一大截。   好像感受到了炎颜强烈的负面情绪, 她怀里抱着的摩诃洛伽独角,再次释放出幽幽的白光。   白光在黑暗中照亮了炎颜沮丧无助的脸。   她心里的负面情绪渐渐被这黑暗中的白色光芒驱散, 抚平……   被笼罩在这光芒里,炎颜感觉好像被安全,振奋, 积极的情感包裹。   另外还有一种特别的,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沧华的气质,但是没有沧华身上的感觉那么强烈和凸显。   但尽管如此,也同样足以给此刻的炎颜浑厚的,强烈的被保护的安全感。   白光的感觉并非灵炁,炎颜曾经感受过摩诃洛伽的灵炁,她记得它的灵炁并不是这样的。   虽然不知道摩诃洛伽独角里释放的这奇异白光是什么,但是炎颜知道,她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是摩诃洛伽帮助了她。   炎颜更紧地抱住大蛇的独角,身体金色的光芒再次变得盛大起来。   并且炎颜同时也发现,当摩诃洛伽的独角释放出那种白色光芒的时候,周围那些扭曲狰狞的面孔好像被吓到了一样,纷纷向后退避,在他们的周围竟然自动避让出一块空间。   那些脸好像很惧怕摩诃洛伽独角发出的白光。   炎颜突然想起来, 刚才她从蛇身里爬出来的时候, 也同样看见了摩诃洛伽独角释放出跟此刻相同的光芒。   不过当时的光芒比眼下还要盛大明亮。   然后,半脸妖远远躲开,并露出那样充满惊惧的表情……   她突然反应了过来。   当时,半脸妖会那样害怕,那家伙害怕的很可能就是摩诃洛伽释放出来的这种白光!   这到底啥光?这么牛逼!   炎颜突然对这白光生出强烈好奇。   可是就在她走神的功夫,周围那些脸突然再次变得躁动起来。 第919章 大蛇的告别   几乎所有的脸,同时露出惧怕的表情。   一个个长大嘴,瞪圆了眼珠子,所有的表情都变成了一致,好像在惊恐地大声嘶吼。   甚至激动地相互挤压,甚至相互撕咬,碰撞……   这些脸扭到发出的各种声音,听上去让人异常烦躁,想挠墙的那种。   炎颜努力把自己的感官收束到最低状态,紧紧地抱着摩诃洛伽。   尽管置身大妖口中这种扭曲变态的幻境里,身心都备受煎熬,但是,看着一点点靠近的空间裂隙,炎颜还是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总算来到了这里,总算就要传过去了,离开这个诡异的破空间了。   兴奋的同时,炎颜无意间回头,赫然发现他们刚才进来的那张大嘴,这会让正在慢慢合上……   “它要闭嘴了!”   炎颜忍不住呼喊出声。   尽管不知道妖怪这么干是不是真能吃掉他们,但是他们此刻毕竟在人家的嘴巴里,眼睁睁看着那张恐怖的大嘴合上……   炎颜内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嘶——”   摩诃洛伽张开巨大的蛇口,长信吞吐,发出悠长的嘶鸣。   随后它的身躯骤然伸长,庞大有力的蛇尾猛地向后甩去。   蛇尾甩动的力道太强悍,搅动扭曲周围的空气发出阵阵呼嚎和爆破的声音,那些被蛇尾扫中的脸霎时化作一股股黑灰色的烟云,消散不知去向。   那些人脸仿佛也是有神识的活物,全都露出慌乱的表情,迅速整齐向后撤,远远避开暴躁的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蛇尾径自向妖怪即将闭合的大嘴扫过去,狠狠撞击在那原本即将闭合的牙关上,直接把靠左侧的牙齿打了一个窟窿。   妖怪的牙齿立马豁了好几颗,看上去就像小孩儿蛀牙,有点滑稽。   妖怪也反应极快,被摩诃洛伽抽掉一颗牙齿后立刻再次张开了嘴。   这一次,当摩诃洛伽巨大的蛇尾卷曲收回的时候,那两排巨大的牙齿突然迅速合拢,死死咬住了摩诃洛伽的蛇尾。   摩诃洛伽吃痛,猛仰起头发出长长的哀鸣。   “摩诃洛伽!”   看见摩诃洛伽被咬住,炎颜的眼瞬间就红了,紧紧抱住摩诃洛伽的独角,周身青木之力疯狂汹涌。   摩诃洛伽蛇尾横扫有千钧重力,几乎可以开山裂河,可是此刻被妖怪咬住,挣了几下却始终没办法挣脱出来。   显然这只大妖也打算硬拼了。   “嘶——”   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疼的,摩诃洛伽再次高高仰起偌大的蛇头,发出悠长的嘶鸣。   好像感受到了摩诃洛伽的痛苦,炎颜的眼睛也渐渐湿润。   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三个全都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拼尽全力向前冲。   炎颜周身散发的木之力已经达到了巅峰,青色光芒已经形成了丝丝缕缕的实体状态,笼罩着三个人,就连摩诃洛伽整个庞大的蛇身,都完全被木之力包裹了起来。   将它一对明亮的蛇瞳映照如上好的翡翠,幽幽如碧。   “嘶——”   摩诃洛伽身体突然长长地伸出去,笔直伸向不远处的黑暗,瞳孔中突然燃烧起极其愤怒的火焰。   炎颜不明所以,朝着蛇头趋向的位置看过去,也同样瞠目愣在当地。   刚才还在那里的时空裂痕不见了!   那道裂痕果然是个假象!   他们上当了!   炎颜的心头突然涌动起深深的绝望。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周围那些面目各异的脸上,那些脸此刻也全都在看着他们。   几乎一致的,那些模样各异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讥讽和嘲笑。   炎颜突然就明白了,这些被妖怪吞噬掉的人,在死掉之后,他们的一部分魂识就会滞留在这个妖怪的体内,变成妖怪的一部分。   这些仅存的神识,也同样全都深受妖怪的影响,妖怪的情绪就是直接就体现在这些脸上……   炎颜凤目一眯,手中金色炁凌突然幻化成一道黄金炁息的长鞭,狠狠向那些嘲笑他们的脸孔抽过去。   尽管这些都是被妖怪吃掉的普通人,可是现在他们已经称不上是人了,他们被同化成为妖怪的一部分,也同样是妖。   炎颜金鞭挥出,那些脸立刻发出惊恐和愤怒的哀嚎,纷纷向着四下躲避,躲避不及的被炎颜抽到顷刻消散,化做空气中的一团灰黑的云,飘向不知何处。   炎颜出鞭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她抽打的地方就出现了好几块空缺,炎颜自己不自知,她已经杀红了眼。   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抱住摩诃洛伽的独角,持续给它输送远远不断的木之力,帮助它自妖怪的大口中挣脱。   “嘶——”   摩诃洛伽低低地鸣了一声。   这一声它是在跟炎颜说话。   看到炎颜奋不顾身地消灭周围那些令人厌恶的人脸,摩诃洛伽似乎看出她是打算以这种方式,一边消耗大妖的实力,一边给它传输力量。   炎颜在倾尽她最后的力量,帮它争取挣脱妖齿的时间。   摩诃洛伽轻轻晃了晃大脑袋,炎颜感觉到了脚下有种细微的,很特别的震颤。   她现在最关切的就是摩诃洛伽的状况,感觉到它有动作,立刻停下疯狂挥动的金鞭,底下头,就看到了摩诃洛伽的蛇瞳。   那只蛇瞳微微眯起,原本冰冷的竖瞳这会儿有晶莹的光芒在其中闪烁。   “嘶——”   长长的蛇信自口中吐出,翻卷起来一直伸到了上颚,停在那里轻轻地晃了两下。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摩诃洛伽用蛇信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炎颜的眼睛一下就湿了。   她松开独角,跌跌撞撞地向蛇信跑过去,跑到近前一把抱住:“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保证,对了,我们还有沧华,沧华会想办法救我们。”   炎颜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抑制不住的哽咽,她害怕极了。   她最怕永远都不是什么妖怪,她怕的是最爱的这些小家伙们出事。   “嘶——”   摩诃洛伽的声音低低的,灵活的信子轻轻蹭过炎颜的脸,小心翼翼舔去她脸上的泪。   它的叫声低低的,还带着罕见的婉转,好像在劝她,不要再轻易浪费空间力量。   她现在是神识体,不能像平时那样。   即便她想回须弥境,也同样需要空间力量才能通过他们出来时,经过的那道古色的大门。 第920章 谁的眼泪在飞   如果炎颜把空间力量全部都消耗在这里,他们就真的再无退路了。   “嘶——”   长舌最后用一种极温柔的姿势卷住了炎颜,好像在给她一个拥抱。   炎颜却早就心慌意乱地死死抱住摩诃洛伽:“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别的办法,这里的一切只不过是幻境,不可能是最后的绝境,我们……”   炎颜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怀里刚才还抱着的大蛇信慢慢地挣开她的怀抱,已经缩了回去。   她还呆呆地站在大蛇的上颚上,脚底下突然猛地倾斜,溜光的蛇皮没有东西扶着根本站不稳当。   炎颜脚下出溜,一屁股跌坐在摩诃洛伽的鼻梁上,就跟滑滑梯似得就一路又出溜到了大蛇的前额上。   她一把抱住独角才停驻了向下滑落的身子。   原来刚才是摩诃洛伽故意稍微太高了蛇头,它是又把炎颜放回到它的额上。   “嘶——”   摩诃洛伽再次发出激昂高亢的鸣吼,本就庞大的蛇身突然开始暴涨。   暴涨的蛇身完全被纯粹的木之力包裹,连蛇瞳都已经彻底变成了青木之力的颜色。   显然,摩诃洛伽在利用木之力强大自己的躯体。   炎颜原本通红水润的眼睛立马亮起来,她回转头去看摩诃洛伽被咬住的地方。   却发现,摩诃洛伽虽然在不断生长,可是被妖死死咬住的尾巴却始终无法挣开。   不过炎颜同时也发现了,摩诃洛伽的身体并不是像以往那样成比例变大,而是无限向长延伸出去……   炎颜突然反应过来摩诃洛伽要干什么,她惊恐地瞪大眼,死死抱住摩诃洛伽:“不,你不能这么干!你会死的!”   可是疯狂生长的摩诃洛伽,这个时候好像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蛇瞳微微眯起,释放出危险的寒芒,其中还有强烈的顽强和倔强。   双眼死死盯住前方的黑暗,努力调配所能支配的所有青木之力,摩诃洛伽义无反顾地伸长蛇身,向无边的黑暗飞速撞去。   “不!”   炎颜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发出沙哑到几乎力竭的嘶吼。   她拼命握紧拳头,想关闭对摩诃洛伽输送木之力。   可是摩诃洛伽的神识之力实在太强大了,她完全无法阻止它强行自她身上强行抽调木之力。   也是到了这一刻,炎颜才明白,就算已经签订了血契,像摩诃洛伽这样原本就有神祇气息的强大灵器,其实是很难轻易约束的。   可是自从摩诃洛伽变成她的灵兵,这么长时间,与她形影不离,它一直都特别温顺听话,原来一直都是它甘心情愿臣服,甘心情愿被她驱使。   就是这么可爱的一只大宝贝,为了把她送出妖怪的秘境,它打算拼尽最后的神识力量,以一己蛇身撞开这个空间。   舍掉它自己的生命。   刚才摩诃洛伽用蛇信拥抱她的时候,那是它在跟她告别。   上次它的真身撞开陈真梦之秘境已经很勉强,这一次只有神识,摩诃洛伽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再像上次那样撞开一道新的空间裂痕。   所以,它是打算牺牲掉自己,用它的整个神识之力,护送她跟陈真离开这个幻境,去过往的世界。   感觉到身体的青木之力被迅速抽走,炎颜的心也好像被抽空,身体一寸一寸变得冰凉。   她知道这一趟出行很凶险,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失去摩诃洛伽……   炎颜后悔了。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如果她不那么任性地非要跟来,它只带陈真前往,会不会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大妖对陈真的魂体有所忌惮,它这次的攻击主要是针对她!   是她拖累了摩诃洛伽……   “呜……”   炎颜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哭出了声。   她很少流泪,尤其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一次,她是真的克制不住了。   不想失去摩诃洛伽的纠结痛苦,就像无数柄尖锐的刀锋划破她心理最后的防线,炎颜身子因为哭泣而瘫软,一屁股跌坐下来。   晶莹的眼泪从她腮边滚下来,落在摩诃洛伽的头顶。   大蛇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泪珠沿着蛇身一路向下滚去,最后变成一颗晶莹的珠子,在大妖的牙关处闪烁了一下,跌了出去。   那一滴晶莹的眼泪自高高的虚空落下,穿过漆黑如墨的浓云,跌落进黑暗的夜雾荒野。   眼泪在漆黑的荒野里,溅起一团幽幽的绿光。   也不知是眼泪本身自带的绿光,还是刚才一路自摩诃洛伽身上滚过沾染了它身上的青木之力,泪珠跌落在草丛里,却并没有跌碎,就像一颗青色的珍珠,静静地躺在地上。   周围的花草树木好像感受到了它身上的青木力量,纷纷向这一滴眼泪伸展过来。   生长在眼泪周围的小草,小心翼翼地扭动着细嫩的叶片,轻轻地在眼泪上摸了摸,好像在安慰这个因伤心而生的小精灵。   花花草草们自觉自愿地把眼泪团团围住,好像在小心翼翼地守护它。   就在此时,林间突然有一股清爽的风吹过,从不知哪棵树上,长长地伸下来一个枝桠。   枝桠的顶端肉眼可见地迅速生长出一朵姣美的花苞,花苞展开,将跌落在草丛里的那滴眼泪小心翼翼地捡拾起来。   围拢在眼泪周围的花花草草们,也跟着纷纷仰起了小脑袋。   尽管它们全都没有头脸,但是却能明显看出它们对那颗眼泪的关切。   枝桠上的花苞温柔地包裹着炎颜的眼泪,慢慢向高空伸去,迎着穿过林间的清风吹来的方向。   在枝桠伸展的方向,出现了位白衣翩然,身形飘逸的老人。   刚才空中一闪而逝的大蛇,还有炎颜的表现,玉眉先生全都看在眼里。   尤其在看到摩诃洛伽释放出白色光芒的那一瞬,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释然地笑起来。   难怪那个小姑娘这么自信,有这样厉害的帮手支持她,看来之前他和昙湘子的担心实在太多余了。   在这样强悍的力量面前,他们的担心显得有点小题大做。   玉眉先生觉得他和昙湘子之前实在有些滑稽。   还是他们太没见过世面了。 第921章 强韧的灵魂   看到了那束光芒他就明白了,这里根本就没有自己插手的份儿。   所以,他刚才只是默默地在暗中帮忙,帮助他们稳定住这个幻境不被妖怪肆意崩塌毁坏。   当然,顺便还欣赏了一场精彩的打架。   直至那条大蛇带着两个孩子彻底消失在云层之上。   这片空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天空之上再没出现任何动静。   玉眉先生又等会儿,他猜那三个可能已经离开这片空间了,正打算穿过夜雾荒野回茶肆去,迎面却遇到了一朵向他伸展过来的花苞。   花苞一直小心翼翼地合拢着,直到那颗老树将枝桠伸到玉眉先生的面前,才缓慢地绽开。   玉眉先生有点好奇,探头向花苞里看去。   随后,他就看见花蕊的中央,静静躺着一颗晶莹的眼泪。   玉眉先生慢慢地皱起了白如细雪的眉毛,脸色也明显比刚才变得凝重起来。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那一刻碧如珍珠般的眼泪小心翼翼地从花蕊中央捻出来,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然后,缓缓的阖上了双眼。   就在他阖上双眼的瞬间,手心中的那一滴眼泪慢慢地渗进他的身体里。   眼泪消失的瞬间,在他的神识里,出现了一幕惊心动魄的画面。   画面中有无数的人脸,将两个人和一只大蛇重重包围……   ————   摩诃洛伽的蛇身,就好像完全不受自然之力的约束,无休无止地向着漫无边际的漆黑空间疯狂生长。   炎颜背上负着仍在昏迷中的陈真,双臂抱着摩诃洛伽的独角,眼睛红红的,已经说出话来。   自她的身上有源源不绝的青木之力疯狂涌动。   在她的身后,呈现出一株神木的虚影,同样是出现在炎颜背上的那一株,只是此时的颜色比从前浅淡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无限生长拉长,身上的花纹颜色被稀释的缘故,还是灵炁消耗的太过巨大,摩诃洛伽身上的原本明艳绚丽的蛇皮花纹也比之前浅淡了许多。   可是,那双幽碧的蛇瞳却一直目标明确地盯住前方,在大蛇的眼睛里,有一种毅然的坚持。   摩诃洛伽曾经也一定是个倔强的家伙,不然也不会把自己实力修的那么强横,对抗天罚那么多年,就算被锻造成兵器,却仍然保持着如此强大的魂识力量。   可想它曾经实力之可怖。   沧华曾说,即便是已经证道的诸位神祇,哪怕拥有相同的级别,之间的神识力量也相差很悬殊。   就比如獬豸和爱染。   他俩虽然是同级别的神,甚至身为青丘的女君,爱染还统领着一个族。   但是爱染的神识之力却远不及獬豸强,这跟爱染个人的意志力有很大的关系。   摩诃洛伽曾经虽然是司音之神,可是它的意志力却超乎一般神祇的顽强坚韧,尽管担着那样清闲高雅的神职,战斗力确是一等一的骁勇。   巴蛇原本是容易修成的妖兽,因其天性敏锐残暴,但偏偏悟性又极好。   她听沧华说过,巴蛇其实是生来就被天道打压的物种之一,因为这类的妖物一旦修成,绝大多数会祸害一方生灵。   天道有好生之德。   但摩诃洛伽却克服了天道对其自身施加的压力,凭自身顽强的意志力和强大的耐力,最终成功证得神位。   尽管摩诃洛伽现在已经不复当年的躯体,它的本体已经变成了一件兵器,可是它的意志力仍旧坚韧不息,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有的生灵注定要成神,不论它的躯壳是什么。   因为成神的关键,只要取决于躯壳里是否住着一个强悍的灵魂。   摩诃洛伽就算变成了兵刃,哪怕它变成一根枯草,它也迟早能再次证道!   可是,这一刻,摩诃洛伽这样高贵的灵魂,却要折在这可恶的大妖手上!   炎颜的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怒还有不甘。   轻轻地低下头,炎颜竟然慢慢地松开了手。   她将双手举到了眼前,能清晰地看见磅礴的青木之力就像血液一样,在她的周身经脉中流转。   尽管她身体里同时存在着两种力量,尽管平日显现的完全是她本体拥有的空间力量,或许是沧华亲手为她植入灵根的缘故,又或许是沧华神境的灵根本来就强悍。   她体内的青木之力在每次被释放的时候,力量总比空间之力要充沛的多。   沧华的神力,永远都毋庸置疑。   “如果我把体内的青木之力全部释放出来,那里面就有掺有沧华的一息灵根,不知道沧华的力量能不能捅破这个空间呢?”   炎颜这么说着,清澈的大眼睛里渐渐露出期待和兴奋。   随着她的意识流转,头顶上悬浮的神木虚影突然盛放出强烈刺目的青光。   青光乍现的瞬间,周围那些围拢的脸们全都像世界末日降临一样,惊恐地掉转头向四下奔逃。   可是,这些脸飞的再快,也快不过光的速度,青光照耀之所及,所有的脸尽数化作黑云消散。   看见青木虚影光芒盛放,摩诃洛伽也高高地仰起头,对着上方的神木发出悠长高亢的嘶鸣,鸣叫声中充满敬畏。   炎颜站在摩诃洛伽高昂的额头之上,仰着头,望着头顶悬浮的神木,猛地扬起双手,沉声低喝:“东方之主,沧华大人,请赐予我你无上的神力。”   说话的时候,炎颜凤眸微眯,突然朗声暴喝:“木刺苍穹!”   随着她的暴喝,汹涌的木之力骤然自神木之中迸发而出。   炎颜高高地抬起一根手指,指向摩诃洛伽将要撞去的方向。   神木再次释放出盛大的光芒,整株神树突然自原地消失不见,化作一道流光冲向炎颜手指的方向。   “嘶——”   摩诃洛伽同时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额上的独角再次发出之前那样温和神圣的白光。   蛇躯着青木之力冲刺的方向紧随而去。   两股力量,一青一白交织辉映,在漆黑又诡异的空间里,形成两道璀璨的流星。   就在青木和摩诃洛伽同时冲向黑暗的虚空时,炎颜却猛地跌坐在了大蛇头顶上。   小腹一阵钻心的刺痛席卷全身,炎颜疼地几乎痉挛,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第922章 狼狈的老头儿   这是不是就是抽取灵根的感觉?   艹!真疼!   炎颜实在忍不住了,在心里爆了一声粗。   这一次连神树都给掷出去了,炎颜觉得自己可能把体内的青木之力彻底霍霍完了。   不晓得回去会不会挨沧华骂。   苍白的嘴角牵出虚弱的一点笑意,炎颜疲惫不堪的脸色终于露出些释然。   就算消耗掉沧华送给自己的灵根力量她也不后悔,如果这股力量能捅破这个破幻境,不用牺牲摩诃洛伽,炎颜觉得其实挺值。   就是不知道弄死了这只妖怪,得的好处够不够回本……   这么大只妖怪,妖丹肯定特别值钱吧。   心情放松下来,炎颜就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还伴随有晕眩和呕吐的感觉。   炎颜拧了下眉,把背上的陈真解下来,然后用捆陈真的那根腰带,连她自己和陈真一起都绑在了摩诃洛伽的角上。   这样就不用担心她一个不留神给跌下去。   刚在自己腰上系好绳结,整个空间突然猛地震荡了一下,随后整个空间里回荡着一种歇斯里地,还带着回应的低吼。   这突然的空间震荡,还有难听极了的音波震颤,导致空间发生一连串剧烈的扭曲。   炎颜发髻里的空间匙就跟手机来电调成震动了似得,嗡嗡地震个没完。   这说明他们的周围就在短短的几秒就出现了无数个空间裂痕。   从炎颜的角度,几乎肉眼可见地前面的空间像拧麻花似得一阵剧烈扭曲。   因为整个空间震荡太严重,导致摩诃洛伽的身躯都跟着一阵剧烈摇晃。   炎颜这会儿不用抱着摩诃洛伽的角,人就比刚才死死抱着独角的时候轻松很多,她也就有现下回头去看到底咋回事。   刚才那声愤怒的嚎叫毋庸置疑是大妖怪发出的。   可是这货不是因为咬住了摩诃洛伽一直志得意满么?   突然嚎什么嚎!   炎颜好奇扭转头向偌大的妖怪巨口看去……   然后整个人就呆呆地不动了。   因为她看见妖怪的嘴里,不知道啥时候捅进来一根特大号的“牙签”   捅进来的大牙签实在有点暴力,不光捅穿了妖怪的下嘴唇,“牙签”的尖儿直接捅进了嘴巴的上颚里,把整张大妖的嘴巴活生生给撬了开来。   妖怪的嘴被大牙签大大地撑开,自然而然地也松开了摩诃洛伽的蛇尾。   拿手背揉了揉眼睛,炎颜才又扭头向妖怪的巨口看过去。   嗯,这回能确定了,刚才她看见那一幕不是她因为木灵气消耗过多而产生的幻觉。   因为这回她看得更清楚了一些,戳进妖怪嘴里的肯定不是什么大牙签,那是无数根巨木像拧麻花一样拧着生在在了一起,组合而成的一根粗大的木锥子。   木锥子并非平滑光洁,上头还纠缠着不少枝枝叉叉。   炎颜之所以确定自己看见不是幻觉,因为她在一片长得特别大的叶子上,看见了一个熟人。   玉眉先生   拧麻花生长的木锥子深深扎进妖怪的嘴里,还往里头送了一大截,因此,炎颜看见玉眉先生的时候,其实对方距离她并不是很远。   再加上修士的目力极好,所以玉眉先生这会儿的状态,炎颜看得其实挺清楚的   然后她就觉有点意外。   其实玉眉先生会出现在这里,本身炎颜并不意外。   他既然答应过替炎颜护法,炎颜知道他就一定会尽职尽责。   就连玉眉先生跟着大树一道上来,炎颜其实也并不意外。   想明白了夜雾荒野的本质是守护的作用,其实炎颜也就同时明白了玉眉先生的灵根属性。   如果不是木灵力,怎会轻易支配这样庞大的整个密林,并且还能在妖怪捣乱的情况下,轻易地操纵迷谷神树。   只有木灵气灵根,才能办到这样轻松自如地只凭借些花花草草,就抵抗如此强悍的妖怪。   只是这平日气质清风闲云一样的老头这会儿的状态实在不怎么样。   玉眉先生虽然跟着大木锥子一起上来了,可他却并不是飘逸地端立在那张偌大的叶片上的,而是狼狈地趴在大叶片上。   玉眉先生的这个姿势,看在炎颜的眼里,着实有点接受不了。   因为跟老头平时的形象反差太大了。   莫非这老头私底下也有点淘气?   不过炎颜很快就发现,玉眉先生就算平时有点淘气,今天绝不是,因为老头除了趴着的姿势很不正常之外,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就连头发也有些凌乱,就像被谁狠狠地揉搓过。   原本打理的溜光水滑的发髻上,翘起来好几绺呆毛,身上的袍子也皱巴巴的。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被丢到滚筒洗衣机里刚甩完拎出来的……   炎颜静静地看着玉眉先生,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大木锥子撬开妖怪的大嘴之后就停止了继续生长,狼狈趴在大叶子上的玉眉先生也总算缓过来口气儿。   自叶片上站起来,玉眉先生略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衣衫,随后抬起头向上看过来。   当他看见青白两道亮眼的光芒相互交错,以流星赶月的速度冲向漆黑虚空时候,同时也看见了坐在大蛇前额上的炎颜。   尤其看见炎颜也正惊愕看向自己的时候,玉眉先生的脸上却半点不见尴尬之色,他的脸上仍旧是那样温和慈祥,叫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然后炎颜看见玉眉先生的嘴轻轻动了动,只是她还没来的及听见他的传音是什么,整个人就被笼罩进一片莽莽白光里。   炎颜的眼睛瞬间失去视觉,眼前唯有无尽的刺目白光,原本漆黑昏暗的幻境被强烈的白光彻底驱散。   置身这一片白光里,一直紧绷全力向前冲的摩诃洛伽也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这一刻,自虚空中传来一阵清晰明亮的声音。   “感谢您出手相助,这两个孩子就拜托您多照拂了,玉眉在此叩首拜上——”   虚空中传来的是玉眉先生的声音,只是他的话炎颜却完全听不懂。   他是在感谢摩诃洛伽吗?可是玉眉先生为何会对一件灵器用敬语称谓?   而且竟然还叩拜? 第923章 这人丢的太狠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处这个特别的空间的缘故,玉眉先生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有些空,而且还带着点不太明显的回音。   炎颜感觉玉眉先生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很远,但是他的声音却又很清晰。   玉眉先生声音传来的时候,摩诃洛伽前行的身形明显一滞,显然它也听见了玉眉的说话内容。   摩诃洛伽偌大的蛇头轻轻地左右摇晃了两下,庞如山岳的蛇躯开始缓慢收缩,最终又变回到平日它驮载炎颜那般正常大小。   身形缩小,摩诃洛伽的行动也随之灵活了许多。   大蛇原地打了个旋,调转头带着炎颜向一片苍茫的某处飞过去。   这会儿身处在这一片漫无边际的白色空间里,炎颜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完全不知道他们身处何处。   但是摩诃洛伽好像要赶往的目标特别明确。   她就挺好奇摩诃洛伽在这个一码白的地方,到底是以什么为参照物辨别方向的,蛇又不是鸽子,还能利用磁场。   更何况这地方炎颜都怀疑有没磁场。   事实证明,摩诃洛伽的确能清晰辨别方向。   因为坐在大蛇前额上的炎颜很快就看见前方出现一个漆黑的大窟窿,隐约还听见里头传出来哭嚎,痛苦,谩骂声自里面传来。   这些声音让炎颜瞬间想起那些人脸。   她也同时反映过来,这个黑窟窿里面,就是大妖的幻境。   或许是刚经历过那样一场殊死搏杀,当摩诃洛伽带着炎颜再次靠近这个漆黑的界域时,炎颜紧张地下意识用手抱住了它的角。   摩诃洛伽轻轻晃动着蛇脑袋,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随后把头靠近了那个漆黑大窟窿的边缘。   摩诃洛伽向里面张望,坐在它额头上的炎颜也只能被迫跟着往里张望。   如果可以,炎颜这会儿其实特别想顺着大蛇的脖子滑溜到蛇后背上去。   这个黑乎乎的破地方,她这会儿一点都不想再进去一回。   可是先前她为防止自己没抓牢,带着陈真跌下去,就把自己跟陈真全都绑在了摩诃洛伽的独角上。   这会儿解开绳结有点麻烦。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炎颜觉得自己虽然没有摩诃洛伽厉害,但身为摩诃洛伽的主人,关键时候比自己的兵器还怂,这种事传出去实在太没面子了。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乐意,炎颜还是强打着精神往黑窟窿里头看进去。   可是他们刚露了个脸,里头那些人脸们立刻蜂拥上来,对着炎颜跟摩诃洛伽就开始骂骂咧咧,一个个表情狰狞恶毒,说出来的话比泼妇骂街还难以入耳。   耳朵里灌进这些声音,炎颜立刻就感觉一阵恶心晕眩。   小我瞬间收缩到了极致,浓重的抑郁感自心底疯狂滋长出来。   就在炎颜的心理发生剧烈变化的时候,她死死抱住的摩诃洛伽的独角再次释放出先前那样柔和的白光。   这光芒一出现,仿佛能直接照进人的心底,炎颜心头滋生的那些负面情绪顿时消散殆尽,心情很快平复下来,又恢复了平日的镇静从容。   然后她惊奇地发现,摩诃洛伽独角释放的白光,也同样驱散了刚才蜂拥上来的那些表情充满邪恶不善的人脸。   并且这一次,炎颜更清晰地觉察到,这种柔和的令人倍感舒服的白光,好像只存在于摩诃洛伽的这根独角里。   对摩诃洛伽独角中的这道白光,炎颜的好奇更强烈了。   回去一定得好好问问沧华,这厉害的白光到底是啥。   等那些令人憎恶的脸全度退下去,炎颜看见在距离他们所在的时空创口不远,玉眉先生仍站在那片大树叶上。   刚才涌上来的人脸太多,把他挡住了,炎颜没看见。   玉眉先生同时也看见了折返回来的炎颜和摩诃洛伽。   当然,他也看见了被五花大绑在那只独角上陈真。   尽管在看见陈真的待遇的时候,就算玉眉先生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表情也不由显出几分错愕。   不过他很快就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还带着一点点严肃的表情,尤其当他的目光落在摩诃洛伽那根,白光已经开始渐渐消失的独角上,竟然立时站直了身子。   然后在炎颜惊讶的目光里,玉眉先生掸了掸身上皱巴巴的袍子,连头上那两根仍旧立着的呆毛都没顾上捋,竟然端端正正地撩袍摆跪了下去。   炎颜这下彻底被惊住了。   虽然她知道她曾经说过要破开幻境降妖伏魔,可是毕竟玉眉先生跟夫子之前已经做过那么多功课,俩人的付出可不比她小。   而且论年纪辈分,两个老爷子绝对值得她尊称一声前辈。   可是玉眉先生竟然给自己下跪!   这礼数也太重了。   炎颜可不敢受对方这样大的礼,她都怕折寿。   赶紧手忙脚乱地挣开困在身上的绳子,炎颜就打算给对方还礼,顺便再说几句客套话。   然后,她就听见磕完了头的玉眉先生,直起身,对着她这边恭敬说道:   “此前不知神明降临,是凡夫玉眉失察,万望神明勿怪。此番行程,还望神明悉心照料两个孩子,玉眉愿以粗鄙之身献祭,只求这俩孩子能平安归来。”   炎颜正手忙脚乱准备还礼呢,刚摆好姿势,准备回礼的动作突然就僵硬在了当地。   抬手揉了揉鼻子,以免被玉眉先生看见,炎颜悄悄地往后缩了缩,又缩了缩……   闹半天人家根本就不是在跟她行礼,人家跪拜的是曾经身为神祇的摩诃洛伽。   这误会弄的有点大。   主要是太丢人了这也!   幸亏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不过她心里也有点埋怨。   老头儿说话就不能干脆利落点,简直大喘气儿。   幸亏这会儿陈真还昏迷着没人看见,不然她保不齐就得杀人灭口。   正腹诽呢,炎颜就听玉眉先生温和唤道:“炎姑娘,即将前往过去,老夫还有一事相嘱。”   炎颜本来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听见玉眉先生这句话,往摩诃洛伽后腰出溜的身子突然就停了下来。   又赶紧手脚并用地爬回摩诃洛伽额头上,只是就探出半个脑袋往下看。   刚才丢人那股劲儿她还没过去呢,这会儿虽然是为了听先生的提点,可是颊上还烧热烧热的。 第924章 男神太讨厌了   看见炎颜露出头脸来,玉眉先生的目光立刻从刚才的严肃敬仰变成和蔼慈祥。   尚未开口,他先轻轻地低叹了一声。   “陈真这孩子过往经历十分不易,他看到从前的那些事,未必会心结开解,或许还会惆怅更甚,还望姑娘此番带他回去能多加照拂。”   炎颜郑重点头:“先生放心,炎定尽心守护陈真,也一定会把他须尾俱全地带回来。”   应完了话,炎颜呆在原地没动,欲言又止地看着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轻轻颔首,原本已经准备说道别的话了,对上炎颜欲言又止的眼神,便问:“姑娘还有何疑问尽管问,玉眉必定知无不言。”   炎颜踌躇又踌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出来:“那个,我就想问问先生这是打哪儿来的?”   玉眉被炎颜问的一脸懵,然后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踩的大叶子,再次抬起头看向炎颜。   这肢体语言已经很明显了。   先生我打哪儿来的,这还用得着问么?   炎颜当然也看明白了玉眉先生的意思,她脸上再次露出刚才那样踌躇的表情,想了想,从戒指里取出一面镜子,用一小团灵炁包裹着送到玉眉先生的面前。   然后炎颜低低地说了句:“主要是先生刚才上来时候的姿态,呃……那个……就挺特别的。”   玉眉先生的脸上也满是好奇, 显然没想到炎颜会给自己送来一面镜子。   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往镜子里照了照。   当看清楚镜子里自己头发翘起的那几撮呆毛的时候, 玉眉先生自己也是一怔,随后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摇头道:“呵呵, 刚才是老朽失态了呀,叫姑娘见笑啦。”   说完,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下面前的镜子,一团青光包裹住镜子又送还给炎颜的面前。   炎颜收起镜子, 再看向玉眉先生。   就发现玉眉先生并没打理自己的头发, 他好像并不太在意外表形象。   这会他的眉头微微拧着,眼神看着虚空中的某个地方,目光竟然有点空,显然也有些茫然。   茫然?!   这厉害老头儿居然也会有茫然的时候?   “说实话, 这件事发生的有点突兀, 主要是其中还透着蹊跷,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炎颜彻底傻眼。   这么厉害的老头儿,居然连自己是被谁给蹂躏的都不知道?   确实挺蹊跷的。   “你是如何得知我们被妖怪困住的?”炎颜忍不住问。   玉眉先生看着炎颜, 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炎颜瞪圆了眼珠子,一脸不敢置信地脱口道;“我都快死了,哪儿还有功夫告诉你去!”   玉眉先生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翻开手掌心,从他的掌中慢慢地渗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碧绿色珠子。   玉眉先生用灵炁包裹着,将珠子送到了炎颜的面前。   伸出手将那颗晶莹剔透的,蕴含着充沛木之力的珠子接在手里,炎颜的第一反应是先呆滞了几个呼吸, 然后她不确定地把珠子凑到鼻子跟前, 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这期间,玉眉先生看着她的表情有点复杂……   等炎颜终于确定了这颗珠子的材质, 才弱弱地问了一句:“这个……这好像是我的眼泪吧?问题是它打哪儿来的?”   玉眉先生拧起眉, 觉得炎颜拿这个问题来问他,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你自己的眼泪哪儿来的, 你自己不清楚么?   不是你自己哭出来的, 它还能打哪儿来啊?   总不可能是我哭的。   看见玉眉先生的表情有点别扭, 炎颜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问法不对。   她马上又换了个问法:“我的眼泪怎么会在你手上?”   看见炎颜一脸认真地问自己, 玉眉先生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皱眉问:“这颗携带着青木之力的珠子,是我自夜雾荒野里得的。这不是姑娘有意抛下来的?”   炎颜立马摇头:“我没!”   当时她自己跟摩诃洛伽同样都差点就没命了, 那种拼命的当口,哪儿还有空想别的。   不过炎颜的眸光突然就变得明亮起来。   她再次低头, 盯住手中自己的泪珠。   这颗眼泪尽管已经跌落许久,可是到了此刻还有充沛又浓郁的青木之力释放出来。   并且炎颜在这颗自己流出的泪珠里,竟然没察觉到一点属于她自己的空间力量。   她的眼泪里,怎么会只含有青木之力而没有一点空间之力!   是沧华!   一定是沧华!   是他利用对青木之力的影响,在那样危机的时刻,将她和摩诃洛伽被困的信号传递了出去。   轻轻地将泪珠握在掌心里,炎颜的心被一片厚重而温暖的安全感包裹起来。   尽管那男人闷的可以,每次都把煽情的事儿干的无声无息,却又彻彻底底。   让她每次都感动的想哭鼻子。   男神太讨厌了!   他这三番五次的大恩, 要她怎么还啊!   就炎颜还沉浸在,被沧华体贴之举感动的无法自拔的, 激动情绪里的时候,玉眉先生开口又是一个转折。   “我是因为见到了姑娘的这颗眼泪,自眼泪上获得姑娘被困此境的消息, 这才赶来支援。不过之所以弄的如此狼狈,却是中途突发了一些状况。”   炎颜好奇地看过去。   就见玉眉先生那对白蚕一样的眉毛,这会儿都快拧到一块了。   表情显见地很纠结:“其实最初我调用自身青木之力时候, 一切都是正常的。因为到了你们所在的这个高度,下满其实早已看不见你们的踪迹,因此我支配森林中树木的时候,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这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然后才继续说:“到了我这个修为,要说别的方面可能还有进益的空间,可是支配自身灵炁这一点,基本上可以说已经炉火纯青,再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可是刚才上行的途中,我也不清楚是什么缘故, 我原本被我控制的好端端的那些树木,就跟发了狂臆症, 疯也似得往上长, 我根本就控制不住它们, 并且那种可怕的速度, 是连我的修为都无法企及的生长之力!”   说完,老头儿第一次脸上露出很深很深的疑惑:“说实在的,老夫修炼至今,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就是此刻,老夫也没想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25章 想起来一些从前的事   听着玉眉先生充满纠结和不解的话,炎颜的脸上却渐渐露出一个万恶的笑。   玉眉先生不知道,她可知道。   能让这世间所有花草树木为之疯狂的只有一个力量。   那就是属于沧华本身的东方神木的力量。   刚才走投无路的时候,炎颜的确说过,将体内所有青木之力全部调运出来。   这也是一直虚浮在她头顶之上那颗神树幻象,突然变成一束光之利刃刺向黑渊的原因。   只是时间赶的有点巧,刚好在她调配身体里所有木之力的时候,玉眉先生也支配着夜雾荒野里的那些树往这边赶。   或许玉眉先生也感应到了她释放出来的木之力,但就算他拥有木之力,也不如天生草木对木之力的感应来的明锐。   这些气息感受到了更强悍的木之力,自然就发疯似得往这边冲过来。   就算玉眉先生控制灵炁的水平再高,面对远高于他自身的木之力,也只能被动地被推上来。   估计大木锥子对妖怪造成那么大的杀伤力,连玉眉先生自己也很意外吧。   告别了玉眉先生,摩诃洛伽带着炎颜和陈真正式踏上通往过去的时空里。   周围什么景致都没有,只有一码的白。   炎颜也总算得空查看一下陈真的状况。   陈真始终处在昏迷中,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受到的刺激太厉害,他的口鼻和耳朵全都有血丝渗出来的痕迹。   血渍虽然已经干了,可是刚才剧烈震荡的时候,却蹭了他满脸。   所以此刻的陈真看上去有点惨兮兮的。   炎颜找了块手帕给他把脸上的血渍拾掇干净,等到做完了这些,炎颜发现陈真的眼皮微微抖了一下,之后还紧紧皱起了眉心。   炎颜捏着血手绢的动作微微一滞,然后她表情复杂地盯着陈真的脸。   这孩子分明有感知。   所以,他这是……   睡着了!   刚才他们这些人为了带着他回到过往, 经历殊死搏杀到差点就丢了性命,这家伙倒好, 居然一直在睡觉!   这已经不是心大的事儿了, 这简直就是缺心眼儿!   炎颜有点气, 就没好气地照着陈真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喂,醒醒!公交车到站啦!”   其实炎颜拍的这一下并不重, 不过陈真却真的幽幽醒了过来。   好像眼睛有点无法适应这无尽的白,陈真先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才看见了蹲在旁边的炎颜。   陈真的目光在炎颜手里捏的那张带血的手帕上停了几秒, 开始缓慢地挪动身子。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是被绑着的,还困得挺扎实的。   陈真疑惑地看向炎颜。   炎颜已经丢掉了那张带血的手帕,正给他解开绳结   炎颜边解边解释:“你别误会,把你绑这儿,是怕刚才打架的时候顾不上看着你, 不小心把你甩丢了, 刚才那情形有点危险。”   听着炎颜说这些, 陈真的脸上却并没意外。   他轻轻地点了下头:“嗯, 我知道的。”   说完, 抬起头, 就看见炎颜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陈真想了想, 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并没有因为害怕就假装晕厥, 当时的那一刻我确实晕过去了。但后来又隐隐约约有了一些感知, 只是始终没有真正清醒过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真侧过脸,深深地看了摩诃洛伽一眼。   他的情绪莫名突然有些低落,又补充了一句:“另外, 我还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炎颜并没留意到陈真看摩诃洛伽的眼神,她的注意力重点主要放在了陈真说话的内容上。   因为在离开那个幻境的最后时刻,玉眉先生着重叮嘱, 并且先生腔调的很清楚,他说陈真的过往经历很不好。   陈真刚醒来,突然就说“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炎颜也跟着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她仔细观察陈真的表情神态,小心翼翼问:“都想起来什么了?”   陈真的表情有些迟疑, 好像在努力回忆, 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是一些很早很早之前的事, 而且断断续续的, 有些混乱。”   炎颜边听他说话,边小心查看他的情绪变化,不过她发现陈真并没出现任何痛苦的表情。   然后炎颜大着胆子继续往下问:“是跟我们回到过去发生的事情有关吗?”   陈真轻轻叹了口气,摇头:“无关。”   说话的时候,他抬起自己的手放在面前,静静地看着,语气有些无奈:“我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但是作为现在这个我,曾经活着的时候发生过的那些事,我却一点都没没印象了。”   垂下手,陈真表情严肃又认真地望向炎颜:“现在,我也更好奇了,我活着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   他俩正说话的时候,摩诃洛伽突然发出一声幽幽长鸣。   炎颜和陈真虽然仍保持坐着的姿势,但是眼前的空间却突然呈旋涡状扭曲起来。   原本纯净的白色空间和一些杂七杂八的颜色,就像熬粥一样全都搅合在了一起。   炎颜觉得眼有些花,下意识抱住摩诃洛伽的独角,把眼睛闭了起来。   因为眼睛的不适,她没看见,坐在对面的陈真,此刻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真只是表情平静地望着眼前的空间扭曲,变化,挤压,舒展……   最后等眼前的景致完全稳定下来,他和炎颜,已经站在了……   浑敦镇。   炎颜一直闭着眼,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稳定,甚至听见了有人说话声音, 她才慢慢把眼睛睁开。   她站在一条街上, 怀里空荡荡的,转身就见摩诃洛伽盘曲着身体, 腹行在自己的身边。   摩诃洛伽虽然还是保持蛇形, 但它现在的身形缩小了许多,一部分身体拖在地面上用来行走,直立起来的部分,跟炎颜刚好一般高。   这样的体态使得摩诃洛伽行动起来异常的灵活。   “陈真呢?”   炎颜紧张地问。   “嘶——”摩诃洛伽吐了吐蛇信,转过头看向街道的另一端。   炎颜顺着摩诃洛伽看过去,就看见陈真正静静地站在一户普通人家的大门前,歪着头往院子里头看。   安静地来到陈真身边,炎颜也好奇向里张望,顺口问了句:“这户人家你认识?”   陈真表情平静地点了一下头:“这是我家。” 第926章 这是我爸爸   “谁?你说这户人家是你家?”   炎颜默默地看了陈真一眼,见陈真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带着明显的不可思议的目光,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宅院。   其实不怨炎颜大惊小怪,实在是眼前的这户人家,根本就不是陈家的糕点铺,门口甚至连个灶台都没有。   普通的木门,因为使用的年生久远了,上头有风吹雨淋留下的一片片颜色深浅不一的斑驳印迹。   低矮的土墙上甚至还有一道道长长短短的裂痕……   眼前这户人家的生计显然颇有些艰难。   旧色的木门半掩着,能清楚听见院子里有男人在高声说话。   陈真回头看向炎颜:“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   说话的时候,陈真跨步就要往院子里头走。   炎颜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咱们是穿越回来的人,照理说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是从前的世界,咱们就这样进去不好吧。”   她觉得至少应该遮挡一下他几个的身形,主要是还有个摩诃洛伽呢,吓坏了陈真的家人就太不礼貌了。   她觉得可以吃点暂时隐匿身形的丹药,她记得戒指里好像还有几颗……   “无妨!”   陈真却轻声地说了一句,跨步向院内就走。   院门半掩着,若要进去需把门再推开些,可是炎颜却见陈真的手臂都没抬起来,他的人就直接从门上穿行了过去。   这一幕就像曾经豪迈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穿墙跃脊回到契府的温泉小院那情形一模一样。   炎颜惊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然后她也跟在陈真身后走上前,走到门边的时候,她下意识伸手去推门,门没推开, 她的手却直接渗进了门里。   炎颜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们只以魂体或者神识体回到过去,在过去的世界里, 他们也同样是没有实体的。   就在她琢磨这些的时候,陈真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炎颜赶紧跟了进去。   摩诃洛伽也扭着水蛇腰跟了进去。   陈真,炎颜还有一条大蛇就这么大喇喇地走进了陈真家的院子。   院子里的人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们仨。   这回炎颜没意外。   过去世界的人无法看见他们这几个来自未来的灵魂。   这个情况炎颜在刚才把手直接伸进门里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既然他们的体质无法作用于这个世界的物体, 那么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也无法看见他们。   不过陈真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他好像一开始就清楚这回事。   炎颜忍不住看了眼陈真。   感觉这孩子自打醒过来之后, 就变得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性格好像沉闷了,而且还有点神秘兮兮的。   收回目光,炎颜开始打量眼前的几个人。   院子里是三个男人, 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男人, 另外两个一个二十出头,一个十三四岁。   中年男人面色黝黑,皮肤很粗糙, 脸上还有明显的胡茬,显然常年在室外劳作,饱经风吹日晒的模样。   另外两个,二十出头的那个站在旁边,皮肤跟中年男人一样的黑,只是因为年轻,显得比中年男人细腻有活力。   十三四岁的那个则蹲在地上,手抱着膝盖低着头, 看样子有点不太高兴。   或许是最小的男孩子在外面干粗活的时候少一些, 他的脸色倒是显得干净白皙,虽然低着头, 但是隐约也能看出清俊的五官。   看见这个蹲在地上, 年龄最小的男孩子,炎颜倒是觉得这孩子跟陈真长得有些像了。   炎颜好奇问陈真:“这几个人是你哥哥和父亲吗?”   陈真摇了摇头, 然后伸出手, 指着蹲在地上面色不悦的男孩子说:“他是我爹。”   炎颜:“……”   都穿到他爹小时候来了, 这孩子为啥半天不吭声!   表情复杂地看了陈真一眼, 炎颜转身对摩诃洛伽吩咐:“穿过头了,这个时间点不对, 得再往后调几年。”   陈真却疑惑地看向炎颜:“我们不是本来就回来看过去的么?为何要调,从这里看起, 不是看得更清晰明了。”   炎颜深呼吸,用尽量平和的语调给陈真解释:“咱们时间有限,不能看这么久,另外我的空间力量供咱们穿回来已经很勉强,所以咱们只能捡重点看,你爸爸的小时候就不用看可,咱们直接看你是咋死的那段就可以了。”   听着炎颜最后这句,陈真拧了拧眉。   尽管炎颜说的是事实,可是他还是觉得听起来有点不那么得劲儿。   不过他并没有制止炎颜把时光向后调。   他觉得炎颜能冒着那么大危险带他回来就已经十分不宜, 他不愿再为难这个善良热情的女孩子。   是的。现在,在陈真的眼里, 炎颜已经不再是小姐姐了。   她在他眼里,就是个女孩子。   他刚才晕厥的时候,的确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甚至比眼前的时光更古早的一些事情……   想起那些他的过往,陈真忍不住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摩诃洛伽一眼。   这会儿的摩诃洛伽已经从大蛇变成了古琴,自动漂浮在炎颜面前。   炎颜从它发出的简单泛音音节分辨, 要调整时间轴大概需要她弹古琴。   她琢磨摩诃洛伽这么做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它不能确定带着他们再次穿越的时间点,是炎颜想要那个点,所以,它就把自己变成了琴,让炎颜自己确定时间点。   炎颜手抵着下巴想了想,她想起古琴调弦定音,开头音乐用的是五弦散音。   既然选时间轴可以用古琴,那么一些调整的特征她猜大概也跟古琴有关联,如果往后调的话……   炎颜把食指轻轻放在了四弦上。   准备勾弦了,她抬头去找陈真,就发现他已经走到了他爸爸的身边。   陈真在他爸爸的身边蹲下来, 手轻轻地抬起来, 搭在了他爸爸的肩膀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感应, 一直垂头沉默的男孩子却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 把脸扭向了陈真的方向。   然后他原本抱着膝盖的一只手, 看似随意地动了一下,搭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不偏不倚,却正好跟陈真落在他肩膀上的手重叠在一起。   看上去就像陈真爸爸把手覆在陈真的手背上一样。   炎颜本打算勾弦的手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第927章 这是我爷爷小时候   陈真的表情也明显愣了一瞬。   显然他也没想到父亲会把手放在自己的手上。   尽管从陈爸爸的表情神态来看,对方抬手的这个举动很可能只是个巧合。   但是,炎颜却从陈真的脸上看出了明显的激动。   这也是炎颜没有拨响琴弦的主要原因。   陈真蹲在陈父的身边,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父亲的眼睛。   陈父的脸也正好转过来,面对着陈真。   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的目光却像极了在望着陈真。   陈真放在父亲肩膀上的手有些颤抖,他低低地说了句:“父亲,保重!”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炎颜的眼睛突然有些热。   尽管无法触摸,无法相见,但就算能以这样的方式见亲人一面也是好的。   她也想,哪怕就像陈真这样,回去看看妈妈,看看炎洛铭。   这一刻,炎颜突然有点酸。   挺羡慕陈真的。   不过很快,陈父移开了目光,陈真也把手自父亲的肩上拿下来。   起身回到炎颜身边,陈真垂着眼低低地说了句:“抱歉,父亲过世的早,我有些想念他,没想到还能再见一面,情绪有些失控,让你见笑了,咱们走吧。”   炎颜什么也没说。   她完全没看出来陈真身上有失控的表现。   他自打醒来后, 好像变得比从前更沉闷了。   不过炎颜也没多耽搁, 时间宝贵,她食指轻轻地抹了下四弦。   眼前的空间再次像拧麻绳一样开始旋转, 变化,所有的颜色全都交织在了一起。   炎颜再次出现最初那样晕眩的感觉,可是这次没有大蛇角,她索性直接把琴搂在怀里。   迎面先是一阵微熏的和风, 紧跟着她就感觉一阵特别夸张暴虐的狂风。   风刮的有点邪乎, 炎颜有种头发都被刮地都站起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跟她往年去塞外看胡杨的时候,遇上沙尘暴的体验感一模一样。   费力睁开眼,炎颜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一回他们穿越到的地方,别说城镇了, 连条街道都没。   眼前完全就是个建在荒野外的小村坝子, 他们站的这个位置,还是在村子的最边边上。   这地方刚好还是个风口,西北风跟捅破天似得铺天盖地刮过来, 炎颜一只手用袖子挡住脸,另一只手拉住身边陈真的袖子,嘴一张先吃了满口沙子。   “这,这咋回事儿啊?咋这么大的风,这就是你死的地儿吗?”   陈真也用袖子沿着口鼻,因为风太大,他几乎用吼的跟炎颜说话:“不是,这是我爷爷小时候。”   炎颜一把捞过古琴, 利落地在六弦上挑了一下。   沙尘暴瞬间停息, 两人的面前再次出现熟悉的晕眩感……   这次再睁开眼,他们的眼前却站了许许多多的人。   这些人炎颜和陈真基本都见过。   他们全都是浑敦镇的居民。   炎颜和陈真出现的位置在所有人的最后, 所以最先映入两人眼睛里的是一堆后脑勺。   距离最前边还有段距离, 完全不清楚此刻整个浑敦镇的居民击中在这个地方到底干啥。   不过从周围人的表情他俩还是能感觉出来,现场的氛围有些沉重。   为了弄明白眼下的状况, 炎颜和陈真开始在人群里穿行。   他们需要搞清楚此刻的时空节点, 就得找到这个时间段的陈家人和陈真的母亲。   很快, 他俩就在人群里找到了陈家娘子。   陈家娘子身边站着陈真。   这一个陈真, 跟炎颜身边的陈真年龄,外貌几乎一模一样。   陈真走到自己的身边, 仔细打量了片刻,回头对炎颜道:“这个时候的我, 应该还没有死。”   炎颜觉得陈真说这话的时候还能表现的这么淡定,这孩子心态确实不是一般的好。   不过炎颜也仔细打量了一下陈真和陈家娘子。   这时候的陈真和跟在她身边的魂体陈真比起来基本没什么变化。   根据两个陈真外貌来看,炎颜猜当年陈真被害之后,这个幻境很快就开始形成。   炎颜猛然惊觉,那么这些浑敦镇上的人,也很快就会全部死去……   而此刻,这些人全部都被集中到这里,是不是就跟当年陈真被害有关?   炎颜的目光逡巡过整个空场,然后她的目光突然停在其中一个身穿粗布交领短衫的老汉身上。   这个人她见过。   确切地说, 是炎颜见过这个人的脸。   就在他们穿越妖怪幻境的时候,在妖怪的嘴里, 那无边无际的人脸里,这张脸当时恰好距离炎颜很近,炎颜对他影像也特别深。   此时, 老汉低着头,站在距离陈真母子不算远的地方,表情淡漠, 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可是穿越幻境的时候,当时这张脸上那种邪恶,阴险,贪婪,恶毒的表情眼神,却让炎颜印象深刻。   她的目光离开这个老汉,继续往人群里看去,然后她又看见了一个怀里抱着个三四岁大女娃的年轻妇母亲。   年轻母亲的表情显然比先前那个老汉要丰富的多,年轻的母亲此刻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女娃,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还时不时往最前头的某个地方看一眼。   炎颜和陈真在人群里慢慢地走, 他俩发现几乎整个浑敦镇的人,全都被集中到了这一片空场。   现场并没看见有谁维持秩序,可是这么多的人却全都很自觉地无人喧哗。   所有人都不说话, 好像在沉默地等待什么。   炎颜和陈真很想问问他们是因为什么,聚集到这片空场地来的, 可是他俩此刻的话, 这些人都无法听见。   炎颜问陈真:“你能想起来当时集中到这里是要干什么吗?”   陈真摇头:“想不起来。”   他自己也越来越疑惑。   他这一块的记忆就好像被刻意抠去了一样,一点都想不起来。   就在炎颜跟陈真正纳闷的时候,突然听见人群最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传来有人低低的说话声。   俩人相互对视一眼,直接从众人身上穿行而过,笔直向那两个说话的人走去。   等走到了跟前,炎颜才发现,说话的正是来升客栈的掌柜和另外一个行商打扮的人。 第928章 陈家娘子在说谎   这人穿戴有点体面,却明显带着风尘气息,应是个小商队的首领。   通过俩人先前简单的对话,炎颜听明白了,这人是来升客栈的房客。   之前这位房客一直在跟来升客栈掌柜打听附近的商队交易信息,不过接下来这俩人的交谈,却引起了炎颜和陈真的主义。   就听掌柜的压低了声问:“今日聚集在这儿的全是我们混沌镇上的人,你咋也跑这儿来了?”   房客一听,脸色就变了,他表情惊悚地瞪着老板:“你昨晚没做梦吗?”   这回轮到客栈掌柜惊诧地瞪大眼:“你,你也做那个吓人的梦了?”   房客点头:“正是做了那个吓人的梦,我才来这儿的,不然我跑到这来作甚!”   客栈掌柜这会儿紧张的额头上的汗都渗出来了,他本来就胖,再一紧张,整张脸都显得油亮亮的。   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客栈掌柜的叹息:“看来这妖怪是越来越厉害了,从前是只有我们浑敦镇的人做梦,如今连你等这些途径此地的外来人,竟也开始做那个梦了。哎,照这么下去,还不定怎样呢……”   房客好奇问:“这么说,你们不是昨天晚上才开始做这个梦的,你们早就开始做梦了?”   掌柜的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大约一个多月前,我们这个镇上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做这个梦,最早开始的是有孩子的人家,后来整个镇上的人就都开始做那个梦了……”   房客赶紧追问:“可曾当真出过梦中那样骇人之事?”   掌柜的点头:“出过。”   房客脸色顿时变的苍白:“也,也如梦中那般凄惨可怕?”   这一次掌柜的却摇了摇头:“出事的是一户人家的孩子,一夜之间,孩子好端端睡在他娘怀里,就不见了踪迹,至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房客皱眉:“既然没见着,会不会是叫人给偷去了?”   掌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当晚那孩子他爹娘都梦见了自家孩子会被妖怪带走。这要不是妖怪干的,如何能做到两口子都做同样的梦,梦中醒来还能梦境成真?”   房客立马点头:“确实,这样的事确实只有妖怪能办得到。”   这位房客是个低阶的修士,因为行商显然也见过些世面,他继而道:“大修士尽管也有入人梦境的本事,但收徒这种事本就是好事,断不会这样偷偷摸摸,那些有真本事的神仙,就算送束脩都不一定能拜入人家名下呢。”   掌柜的苦着脸点头:“谁说不是呢。后来又有几家的男娃娃莫名其妙夜里就丢了,闹腾的整个镇上人心惶惶的。”   “所以,哎!这不,昨天梦见今天让上荒场这边儿来,你瞧瞧,全镇的老老小小全就都跑来了,谁也不敢怠慢。”   除了听明白了两人对话的内容,炎颜还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一个新鲜词“荒场”   她在浑敦镇住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说浑敦镇还有这么个地方。   炎颜抬眼向四下的环境看去,然后她就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特别眼熟的枯木墩子。   是死掉的迷谷树!   炎颜马上就明白了,她回头扯了扯陈真的袖子,道:“这地方原来就是夜雾荒野。”   原来从前的夜雾荒野是没有树林子的,这里就是一片荒摊。   现在幻境中那一片阻隔妖气入侵浑敦镇的茂密丛林,一定是玉眉先生来之后弄出来。   炎颜说完,见陈真没反应,好奇去看他。   发现陈真正盯着自己和陈家娘子。   这会儿这个时候的陈真跟陈家娘子也在交谈。   他俩站的位置距离店掌柜和房客并不远,大约是这边说的话传到了陈真母子耳朵里,陈真小声问陈家娘子:“娘,您可也做过这样的梦?”   听见陈真的询问,陈家娘子原本抵着的头飞快地抬了起来,她看了眼身边的陈真,随后露出温和的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陈真却微微皱起眉:“既然您没做过这样的梦,为何会来这里?”   陈家娘子快速向周围扫了一眼,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压了一下陈真的唇,这个动作的意思是示意他不要说话。   然后陈家娘子快速打了一连串手语。   因为她的手势特别快,以至于炎颜啥都没看明白,只觉得陈家娘子打手语的时候有些紧张。   然后她就看见站在陈家娘子身边的陈真点了下头。   她把目光投向自己身边的陈真:“你母亲说的啥?”   陈真:“她说,因为所有人都到了这里,如果只有他们没来,容易被妖怪发现。”   说完,陈真又补充了一句:“我母亲当时明显在说谎。”   炎颜点了下头。   她也看出来了。   陈家娘子的不正常表现实在太明显了,她紧张的眼神,还有充满警惕的表情,全部都泄露了她在说谎的事实。   这可爱的小妇人实在太单纯了呀。   不过炎颜又看了眼她身边的那个陈真,下意识撇了下嘴:“你当时好像没看出来你母亲说谎呢。”   陈真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我那个时候的确比较呆板。”   炎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她很想说:其实你现在也没好多少。   不过好像能洞察炎颜心思似得,她刚腹诽完,陈真就转过脸来,看着她:“我现在比那时候好多了,现在的我,跟这个时候的陈真已经不一样了。”   说完,陈真再次越过炎颜,看了眼她背后跟着的大蛇。   眼神仍是带着那样的复杂,甚至还有点……哀怨?   炎颜睁大了眼。   她不是眼花了吧,陈真怎么会用哀怨的目光看摩诃洛伽?   然后她突然转回头,去看自己身后的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啥表情都没有,蛇信一出一进地慢慢吞吐,一双碧绿色的竖瞳东瞅西看的,就像在逛集市。   然后炎颜转回身,发现陈真又恢复了那种沉静的几乎古井无澜的表情。   她这回完全确定了,陈真真的变了。   他在路上昏迷的那一次,他的身上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 第929章 石头剪子布   陈真此刻的注意力又回到他自己和陈家娘子身上。   这会儿,陈家娘子正在飞快地打手语。   陈真很体贴地给炎颜翻译:“我娘问我有没有做过奇怪的梦。”   然后炎颜就看见那个陈真摇了下头。   这个时候的陈真竟然没做过噩梦。   炎颜皱眉。   全镇人都在做妖怪布置的噩梦时,陈真却并没做噩梦,怎么会这样?   就在炎颜思索这其中的内在关联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叮叮叮叮……”   炎颜和陈真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俩人在看见发出响声的东西时,表情同时瞬间变色。   刚才这东西没响,他俩只顾听周围人的谈话收集信息,并没留意到它挂在前头那颗大树上,这会儿听见声音才发现这东西居然在这里。   不怪炎颜和陈真对这东西敏感,实在是这玩意儿的声音他俩都太熟悉了。   尤其陈真,从前几乎每天都被这玩意儿叫醒。   没错,发出动静的东西,正是夫子院子里挂着的那块云板。   可这不是夫子的东西么?   为什么云板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是妖怪用来召唤浑敦镇镇民的通讯器。   炎颜和陈真的表情同时落在那块无人敲击,却自动发出清脆声响的云板上。   妖怪并没有出现,可是云板却自己响了起来。   正当陈真还在盯着云板发愣的时候,炎颜已经迅速扫过人群,说了句:“夫子并不在这里。”   被炎颜一提,陈真才恍然向四下找寻,发现夫子果然不在这些人中间。   他皱紧眉头,看着炎颜:“你怎么看这件事?”   炎颜呡了呡嘴,看着陈真的表情,她实在有些无奈:   “这些全是在你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你自己就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自己的事儿你总问我,这像话吗?   陈真看出炎颜的情绪,他自己也很郁闷,可是他实在想不起来,只能老老实实摇头:“我真的想不起来。”   见陈真是没指望了,炎颜咬着唇想了想,道:“有两个可能。其一,夫子眼下不在镇子上,妖怪偷了他的云板来用。其二,这本来就是妖怪的东西,夫子回来后从妖怪那儿抢来给你用。”   说完,炎颜看着陈真:“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只能猜。要不咱俩石头剪子布,谁赢谁来挑一个?”   陈真表情复杂地看着炎颜。   这是用石头剪子布决定的事儿么?   小姑娘太调皮了。   认真想了想,陈真道:“先不管这东西是谁的,先看看妖怪想干什么吧。”   就在他俩讨论云板归属权话题的时候,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都被云板吸引到了正前方。   云板响了有三分钟左右,炎颜和陈真却始终没看见妖怪现身。   不知道是妖怪藏得太深,还是他们变成魂体和神识体的缘故,就连跟在后面的摩诃洛伽都没反应,安安静静地四下张望。   可是,现场的所有人却都老老实实地站着,尤其身边跟着孩子的父母,更是紧张地把孩子护在了怀里。   陈家娘子也同样一脸紧张,手死死握住身边陈真的手,目光充满警惕地悄悄向四下张望。   “啊!”   就在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地等待,不知云板响过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所有人立刻全都把目光向着发出声音的母亲投去。   陈真和炎颜也看向发出叫嚷的女人看过去。   发现正是刚才那个抱着小女娃的年轻母亲。   此刻她脸色惨白,怀里刚才抱着的女娃已经不见,女人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头顶的上方。   炎颜和陈真沿着她的目光看去,吃惊地发现刚才被好端端抱在怀里的小女娃,这会儿已经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拉到了上空。   小女娃痛苦地哭嚎,脚不停地在空中乱踢乱蹬,一双手却死死抱住自己的头。   炎颜发现小女孩的发辫几乎垂直竖起,小女孩的整个头皮都被绷地紧紧地。   在结合小女孩死死抱住头的动作,从重力的角度分析,这妖怪可能是直接提着小女孩的头发把她拎起来的。   太可恶了!   炎颜目光骤然变冷,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有隐隐的淡金色灵炁缠绕在她的拳头上。   “嘶——”   就在炎颜打算出手的时候,身边一直安静的大蛇突然用灵活的蛇尾卷住她的拳头。   炎颜吃惊地回头。   就见一直安安静静的摩诃洛伽,这会儿怔眯起碧绿的竖瞳,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然后蛇尾巴松开炎颜紧握的拳头,“啪!”地一声轻轻在她手背上抽了一下。   炎颜凝聚在拳头上的灵炁竟然直接就被摩诃洛伽的尾巴给抽散了。   炎颜惊奇地瞪着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这是要反兵为主吗?   不过她很快就反映过来,摩诃洛伽的神识力量比她强大太多了,在此刻只有神识体的状态下,它确实比她的实力强大。   摩诃洛伽再次向炎颜摇了摇头,随即将目光投向空中的孩子。   炎颜看了看摩诃洛伽,慢慢地松开了拳头,也抬头看过去。   站在另一端的陈真自然看见一人一蛇刚才的互动,他好奇问:“它刚才是啥意思?”   炎颜面无表情:“它在提醒我不要冲动,我们现在看到的人其实都已经死了,而且,我打不过这个妖。”   陈真皱了下眉,狐疑地目光在炎颜和摩诃洛伽身上扫了两遍。   他怀疑摩诃洛伽刚才是那简单的动作,真能表达这么多意思?   他觉得如果是他,肯定弄不懂这大蛇是啥意思。   然后,陈真突然又想起自己刚才晕厥时候记起来的那些更久远的回忆。   他再次忍不住扭头偷偷地看向摩诃洛伽。   可是陈真刚扭头,就发现摩诃洛伽居然也在看着他。   对上陈真的目光,摩诃洛伽微微把蛇身太高了一些,然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看着陈真。   然后,摩诃洛伽那对像水头绝美的翡翠一样的竖瞳,微微眯起了起来。   陈真一直盯着那幽森森的双绿眼睛看。   渐渐地,他发现,摩诃洛伽居然对着他露出个轻蔑的表情。   这个家伙……   这个家伙!   它如今都变成兵器了它,居然还鄙视他!   太过分了! 第930章 被抓的小女娃   陈真跟摩诃洛伽“含情脉脉”对视的时候,炎颜一直在观察被带到空中的小女娃的变化,还有周围空间有没有细微的波动。   此时原本安静的场地顷刻像被这件事打破了沉寂,变得一片喧嚣。   来到这片空场所有人都纷纷叫嚷起来。   有胆子大的男人已经开始朝着看不见的妖怪怒斥:“有种冲爷们儿来,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也有胆子小的,瑟缩着身子蹲在地上,两只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把脸完全埋在手臂和膝盖里,整个身子无声颤抖。   年轻母亲哭的声嘶力竭,声声哀求妖怪想用她自己的命换回女儿。   跟空中她的女儿的哭声揉在一起,使得整个广场气氛显得凄惨又诡异恐怖。   周围的人群也一直在吵杂喧嚣……   可是炎颜却一直没看见妖怪的身影,甚至她都没感觉到有任何空间波动的痕迹。   难道妖怪就不在这里?   不过当炎颜的目光重新回到高空中悬着的那个小女孩身上时,她立刻就否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那个妖怪此刻一定在这里。   并且它正在时刻关注着来到这个镇上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不然它不可能选中第一个对这对母女下手。   因为在场所有人里,只有这对母女最势单力薄。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陈真见炎颜表情凝重,忍不住询问。   炎颜轻轻点头:“我的确发现了一些问题。”   陈真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什么问题?”   炎颜这会儿的表情也是平日罕有的严肃:“这只妖怪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把浑敦镇变成了属于它的幻境!”   陈真吃惊地看着她:“现在就是幻境了吗?这么早?”   他显然不太相信炎颜的判断,因为眼前这个时候这些镇子上的人还都没死呢。   炎颜却肯定地点头:“从现有的特征来看,我基本能确定,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时间节点,浑敦镇已经变成了妖怪的幻境。”   陈真:“你凭什么证据这么说?”   炎颜:“首先,就是那个没有任何东西控制,自己就开始敲击的云板;其次,这个突然被提到半空中的小女孩。最后还有一个,就是整个镇上的人都会做的同样的噩梦。”   陈真摇头:“可是同时办到这些,或许是因为这个大妖怪很厉害呢,毕竟能隐身的妖怪,这个世上还是有的。”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眼摩诃洛伽。   炎颜浅笑:“看来你的确想起来不少东西。”   从前的陈真可不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说话的时候,她温柔地抚了抚摩诃洛伽修长的脖子:“的确,隐身的妖怪的确很多,可是能隐身又同时能控制这么多空间的,除了空间力量的大妖,其他品种的妖怪几乎办不到。”   陈真眉头拧的死紧,显然有点没听懂。   炎颜:“前面的两个条件并不能说明全部问题,因为能同时办到前两个条件,修为差不多又会隐身术法的妖怪几乎都做到。”   刚认识摩诃洛伽的时候,它就可以轻易隐匿身形,吃掉宁封子就是最好的例证。   但摩诃洛伽不能算典型案例,它太牛逼,不是一般的大妖。不过同时办到这两件事对别的妖怪也的确不太难。   “但是,第三个条件,让所有人都做相同的梦,这个绝对不可能!因为梦境,尽管它普遍存在于每个人的身上,看似是很常见生理现象,但如果用我所拥有的空间力量来解释,它已经算是另一个空间了。”   “这妖尽管会使用一些空间类的术法,但它绝对不可能每天同时进出这么多人的梦境,就算是拥有真正的空间力量也绝对不可能。”   如果真这么干,每天晚上进进出出这里每一个人的梦境,估计这只妖怪几天下来就得被折磨吐血。   这需要消耗庞大的灵炁且不计,就光跑这么多趟就是一种折磨,关键是这么干又没啥意义。   这妖又不是傻。   “除非,这些人全都在它自己制造的幻境里,这样一来,这些人就相当于在妖怪的手掌心里,它想干什么,只要稍微动一动,这些人就会全都有感应。这样一来,这些所有的现象就全都解释的通了。”   陈真表情凝重:“既然现在就已经变成了妖怪的幻境,它为什么不把这些人全都吃掉?”   炎颜想了想:“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它在寻什么东西,在找到那个东西之前,它不敢轻易吃掉这些人。另外就是,它对这些人不太感兴趣,它只想办完了自己的事儿就离开。”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或许现在这个幻境才刚刚搭建成,并不稳定,妖怪自己心里没把握不敢动浑敦镇的镇民,是怕打草惊蛇。   不过这个猜测炎颜觉得有漏洞,因为这会儿妖怪就大喇喇地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这个地方,如果对方怕打草惊蛇,应该不会这么干。   至于它之前抓走的那几个孩子。   哦,而且全是男孩子,这个行为很有可能是在试探。   所以这个并不能太确定的猜测炎颜没说。   炎颜转而又道:“从它折腾这么大动静来看,这大妖最后十有八九要吃掉这些人,因为它干这些的时候都要消耗自身的灵炁,妖怪是不会白出力的,最后也必定要把自己的损失找补回来。”   陈真觉得炎颜说的很有道理。   他有些钦佩地看了炎颜一眼。   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女孩,并且修为也不怎么样,可是她的脑子是真的挺聪明的,至少比他聪明许多。   他跟着一起过来的,就没像这小姑娘琢磨出这么多东西……   心里这么想着,陈真再一次忍不住偷眼看向摩诃洛伽。   这回,摩诃洛伽脸上的鄙视果然更明显了。   陈真赶紧收回目光,强压下心里对摩诃洛伽的不满,问:“可是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时候的我并没做跟他们一样的梦。”   炎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终于想到这个啦,可真不容易。”   陈真莫名:“这个很关键吗?”   炎颜白了他一眼,她突然觉得陈真除了心态特别好,脾气特别好之外,好像脑子不算特别好使。   炎颜只能耐心解释:“你没做梦就对了。只有你没做梦,这其中内嵌的逻辑链就圆满了。”   陈真盯着炎颜问的一本正经:“逻辑链是什么兵器?” 第931章 妖怪的目的   看着陈真一本正经的脸,炎颜特想说,逻辑链就专门治你脑残的兵器!   不过这会儿不是抬杠的时候,炎颜觉得陈真现在反应比从显得前慢,很可能是被他自身从前的这些经历给钳制住了思想,他本来就不愿意接受已经死亡的事实。   而且炎颜怀疑他在路上昏迷的那段,可能又受了什么刺激。   炎颜就当同情已经死之人,不跟他计较。   “逻辑链不是兵器,逻辑链是将一件事情的整个经过和结果,全部解释通顺,并且能完美闭环的内在关联的所有线索。”   炎颜很有耐心地给陈真解释。   陈真似懂非懂地皱着眉,然后他又转头看向悬在半空那个仍旧哭闹的小女孩,喃喃低问:“可是,我不做梦,跟这些人受到妖怪的迫害,有什么关系呢?这其中如你所言的链接关系,我想不明白。”   炎颜:“其实很简单,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妖怪现在还没有找到你。”   陈真诧异地看着炎颜。   炎颜正欲继续说,忽而自虚空之上,传下来一阵雌雄不辨的笑声:“嘿嘿呵呵呵……”   听见这个声音,炎颜和陈真默契地相互对视一眼。   这声音他俩都熟悉。   妖怪终于现身了。   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全都抬起头向四下寻找。   可是,他们却并没看见妖怪到底长什么样,但刚才的那个笑声,却异常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小孩的哭声真是动听悦耳啊!我喜欢这样的哭声,嘿嘿嘿,再哭大声些啊……”   随着妖怪说话的声音,悬在半空的小女孩身体突然被猛地疯狂甩起来。   小女孩的哭声变成了恐怖的尖叫,与此同时,从她是头皮渗出一条条鲜红的血液,她的整张头皮正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剧烈地撕扯。   那股力量好像拿她当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肆意地蹂躏。   小女孩的脸很快被鲜红的血痕覆满,整张脸变得惨不忍睹。   年轻的母亲跪在地上,疯狂的磕头,额头早磕出了血,颤抖着哭声苦苦哀求:“求求你绕了我的女儿,你我愿意用我的命换我的女儿,求求你……”   可是,妖怪却并没放过小女孩的意思,小女孩的身体吊在半空中,她的头皮正因为巨大的拉扯甩动的力量一点点自她的身体上剥离下来。   整个荒场已经彻底被妖怪的桀笑,孩子的尖叫和妇人的哭喊充斥。   这些声音听进耳朵里,尽管知道这些早已经是死人,可是亲眼目睹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仍让炎颜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她现在只想挥拳头。   摩诃洛伽的蛇尾巴又卷上了她的手腕。   冰凉细腻的蛇皮触感让炎颜的理智瞬间归位,她看向身边的陈真,却发现陈真的表情竟仍是那样的平静。   亲眼目睹这么气人的事,这家伙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炎颜突然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晕了一回,就变得有点缺心眼儿了?   陈真却转过脸来看向她:“我没着急,是因为这个时间点原本就有一个我,这个时间点归那个我,而非随你回来的我。”   炎颜一愣,随即狠狠点了下头。   逻辑清晰,说明脑子没问题。   她放心了,继续去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炎颜发现,就在妖怪折磨小女孩母女的时候,那些原本站在这对母女身边的人,开始悄悄地跟这对母女拉开了一些距离。   在跪在地上磕头的母亲周围渐渐地出现一圈空地,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似得把这对母女隔离在了空场中央。   就连刚才那几个出言怒斥妖怪的男人,这会儿也全都不再吭声了。   所有人,就好像约好了一样,全都默默看着这对像是被厄运之神选中的母女。   看着眼前渐渐形成的奇怪现象,炎颜眉心轻轻挑了一下。   这个镇上的人挺有意思,这对母女的人缘得有多差劲,竟然一个站出来替她们说话的邻里都没有……   还是有别的缘故?   炎颜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陈家母子。   就见陈家娘子紧紧握住陈真的胳膊,脸色苍白地看着人群中央,那对被妖怪选中的母女。   她脸色苍白,眼中同样充满惊恐,不知道是被眼前这一幕吓的,还是害怕这样的厄运发生在自家身上,她的眼角甚至有些发红。   被她死死抱住胳膊的陈真突然动了一下,像是要迈步走向人群中央的那对母女。   可是他刚有动作,陈家娘子立刻警觉地收紧手臂,把他胳膊死死抱住。   陈真疑惑地看向母亲。   陈家娘子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双臂抱地更紧。   陈真皱眉看着自己的母亲,片刻,他抬起手握住陈家娘子的一只手,将它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下来,轻轻地握在掌心里。然后伸出手,在陈家娘子的手心里轻轻地写了什么。   陈家娘子痛苦地闭上了眼,无力地把额头抵在陈真肩膀上,清瘦的肩膀轻微地颤抖起来。   炎颜看出陈家娘子此刻很痛苦,她很好奇陈真到底在陈家娘子的手心里写了什么。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陈真,见身边这个陈真也同样皱了眉头看着曾经的他自己。   炎颜觉得指望陈真想起来这段回忆,根本就没指望,还不如靠她自己猜呢。   就在炎颜琢磨这些的时候,妖怪突然又再次开口了。   “啧啧啧,你们都这么有觉悟啊,竟然都没有人出来替她们求我吗?这里的人们啊,真是有趣,啊哈哈哈哈……”   妖怪猖獗的笑回荡在天地间,直接冲激着众人的耳膜,许多人痛苦地捂住耳朵。   有一些人的目光里,却渐渐生出憎恨,他们那一双双憎恨的眼神,全都盯向人群中央那对母女。   她们原本是被妖怪残害的无辜人,原本这些人也或多或少对她们表现出了同情和怜悯。   可是在妖怪的笑声里,渐渐地,这些人对这对母女的看法发生了变化。   他们渐渐觉得是这对母子连累了他们这些人,是这个母亲不肯听话,乖乖地把她的孩子献祭给妖怪,才导致他们这些更多的人在这里遭受折磨。   突然,刚才那个指责妖怪残害小孩的男人向前跨出一步,走出了人群,径直走向跪在人群中央的年轻母亲的面前。 第932章 被扭曲的人性   年轻的母亲刚才一直在磕头,早已磕地晕头转向。   她的前额高高肿起,磕破了皮的伤口鲜血沿着她的眉心,鼻梁一路留到嘴里,蹭到脸上,合着她的眼泪沾满了泥土。   年轻母亲看上去凄惨极了。   她刚才磕头磕了那么久,没有一个邻里出来替她们母女求情,此刻突然有个男人走出人群,站在了她的面前。   年轻母亲立刻仰起头,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人在这种孤独无依的时候是最脆弱的,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无疑被她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哪怕在强大的妖怪面前,这个普通男人的力量根本就跟她自己一样毫无用处,可是,这种心灵的慰藉,让年轻母亲的眼睛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谢,谢谢你肯……”   年轻母亲的嘴唇已经干裂出一道道的血口子,她的声音早已哭地嘶哑,可是她仍竭尽全力用充满感激的声音,殷切的神态,对站在面前的男人表示真诚的感谢。   她的目光里充满哀求,也是仅有的一线希望,她希望对方能帮着她们母女求求情。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猝不及防地,突然狠狠抽在年轻母亲的脸上。   年轻母亲完全没有设防,虚弱的身子一下就被抽倒在泥土里,嘴里抽出的鲜血喷了一地,也甩了她自己一脸。   她原本就已经极度脆弱,被这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狠力地抽了一个耳光,栽倒在地的瞬间几乎翻出了眼白。   让她充满感激心中燃起希望的男人,却突然出手狠狠地打了她。   男人脸色阴郁,一步一步向着被自己打翻在地的女人走过去。   大概是人天生对危险即将到来的神境感知,几乎晕厥的女人在一瞬间警醒过来,她惊恐地瞪着面前一步一步再次走向自己的男人,拼命用胳膊蹭着地面向后挪动虚弱的身子。   “你,你为何要打我,我并没有得罪你啊,呜呜呜……”   见男人仍不肯放过自己,年轻母亲无助地放声大哭。   可是男人却像毫无知觉的行尸走肉,一步一步向年轻母亲走过来。   他低着头,目光死死盯住地上匍匐躲避的女人,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她那张已经被血泪,泥土和恐惧折磨地扭曲的,凄惨的脸。   男人的语气有些低,带着阴森的语气:“都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妇,你早把孩子献祭给荒神,我们这些人就全都不会有事,都是你,惹怒了慌神,我们全都跟着遭殃,你怎么不去死!你们母女都该,去死吧!”   男人猛地抬起脚,狠狠踢在了女人的肚子上。   女人疼地白眼一翻,整个人彻底晕厥过去。   可是周围的所有人,全都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眼前。   所有人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木讷地看着女人无辜挨揍。   甚至在他们其中有些人的目光里,炎颜看到了“理所应得”的意思。   他们有的人认为这女人本来就该挨揍。   炎颜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戏剧性的转变。   原本最无辜的人被认为是罪有应得。   原本彻彻底底的受害者,却被认为是不识抬举。   原本是妖怪在害人,人却向着妖说话,甚至觉得妖害人是理所应得。   此刻在浑敦镇所有人的潜意识里,好像价值观被集体扭曲,变形。   炎颜沉默地看着眼前被歪曲到已经明显不合理的情形,她突然身形一动,迈步走向人群中央那个打人的男人。   陈真不知道炎颜想干什么,但见她向那个人走过去,尽管他觉得靠近那个打人的男人很不舒服,却也只得跟过去。   炎颜走到打人的男人身边,侧着头,开始仔细打量这个男人的脸。   陈真站在炎颜旁边,见她看的认真,忍不住问:“你认得他?”   炎颜:“不认识。”   陈真:“他是东街的孟鞋匠,性格挺爽朗的,我母亲说他制鞋的手艺其实一般,不过我的鞋都是母亲亲手纳的,倒是没从他家买过鞋,不知道到底好不好。不过我知道他倒是很爱喝酒。”   陈真简单介绍完孟鞋匠,好奇问炎颜:“你不认识他,你盯着他看什么?”   炎颜目光专注而平静:“我想看看这个人平日就这么凶残,还是受到了妖怪的影响。”   说这句话的时候,炎颜已经从孟鞋匠的脸上收回了目光。   撞上陈真不解的表情,炎颜解释:“人的肌肤纹理其实是有记忆的。每个人的脾气能决定这个人的长相,这就是为什么说四十岁以后就要对自己的长相负责。”   “在人老了以后,有的人看上去慈眉善目,有的人看上去凶神恶煞,这些都是肌肤的纹理经过常年使用所形成的固定下来的痕迹,以及皱纹走向的不同所导致的差异,年龄越大这种差异就越明显。”   说完这些,炎颜目光撇向旁边的恶狠狠瞪着女人的孟鞋匠:“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大方豪爽,但其实你看他年岁不大,法令纹却已经这么深,这证明他其实是个刻薄的人。他表面上表现的大度好说话,但如果对谁不满,他心里一定会记住这个人,迟早都要跟对方讨要回来,这绝对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说完,炎颜对上陈真不可思议的目光,语气变得温和了些:“所以。你的母亲是个聪明的人,她对你那么说,或许并不是她真的觉得这个孟鞋匠的手艺不好,她是看出来这人品行不好,不愿意跟他打交道。”   陈真吃惊地看着炎颜:“我娘她的确透露过类似你说的意思!”   炎颜一点没觉得意外。   拍了拍陈真的肩膀,炎颜道:“接着往下看吧,说不定下一个倒霉的就轮到你了!”   陈真皱眉:“就在今天吗?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炎颜淡笑:“这已经很明显了,那个妖怪这么半天都没对那个小女孩下手,说明它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它还没有得到它要的东西。”   陈真不解地看向天空中,几乎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孩子,皱眉:“它既然不要这孩子,那折磨她到底为什么?”   炎颜也静静看向半空的孩子,低低地说了句:“它为的,是俘获人性中天生的弱点。” 第933章 妖怪名字的意义   “它为的,是俘获人性中天生的弱点。”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炎颜突然想起刚才孟鞋匠在殴打女人的时候,他嘴里说过一个词。   炎颜当时听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听见对方说的好像是“慌神”   这是妖怪名字吗?   叫慌神?   还错乱呢!   炎颜心里同时生出另一个疑问。   为什么孟鞋匠会知道妖怪的名字?   是妖怪在他们梦中透露的吗?   她在浑敦镇住了这么久,一直想打听这个妖怪的信息,可就连玉眉先生和夫子都不知道妖怪叫什么。   这是不是说明,这只妖怪的名字对它本身有很重要的意义。   其实炎颜一直都知道,在这个山海世界,名字有特殊的重要性。   人的名字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单是对这个人的称谓,它对这个人也同样有甚至能影响命运的实质作用。   比如对天道起誓,必须要说出发誓人的名字。   再比如下咒下蛊之类的仪式,许多地方都会用到名字。   这些仪式通过一个人的名字和生辰,最终将仪式的结果实现在被仪式记录过人名的那个人身上。   甚至,就比如像沧华,这样特别厉害的名字,对于有些特殊的木之精灵一类的群体,甚至已经作为护身的咒语使用……   所以,这只大妖怪千方百计隐藏起它自己的名字,一定别有深意。   炎颜突然轻轻地弯起唇角,这趟回来,正好可以打听一下这妖怪的名字。   炎颜在琢磨妖怪。   陈真却在琢磨炎颜。   确切地说,他是在琢磨炎颜刚才说的那句话。   他有点没不太懂,人性天生的弱点是什么。   他正打算询问的时候,那只沉默了半天的妖怪突然又开口了:“你们的表现让我非常满意,所以,作为奖励,我决定仁慈一回,把你的孩子还给你。”   这句话分前后两个意思。   前一个显然是在赞同孟鞋匠殴打女人的举动,讨了妖怪的欢喜。   后半句则是对女人说的。   挨打的和被打的同时受到了表扬和奖励。   那么,这样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呢?   陈真脸上的表情更迷茫了。   他不解地看向炎颜:“我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妖怪到底想干什么!”   炎颜清水样的大眼睛里却是一片澄明,她的语气充满自信:“事情不是越来越清晰么?整件事越来越朝着我猜测的方向发展。”   说话的时候,炎颜扫了眼人群中央的孟鞋匠和女人。   此时,孟鞋匠已将跪在地上向不知名的地方接连磕头。   孩子也重新回到了女人的怀里。   母女俩紧紧地抱在一起,完全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激动情绪里。   尽管怀里的孩子已经被折磨地奄奄一息,抱着孩子的母亲却也跟孟鞋匠一起,朝不知名的方向磕头道谢。   并且从她的表情神态里,竟然丝毫没有打算责备刚才毒打过她的孟鞋匠,甚至连一点怨怼都没。   纯粹的全是感激,感激妖怪把孩子还给了她。   自动忽略了她所有悲惨的遭遇,全都是被妖怪给祸害的。   因为妖怪称赞了孟鞋匠,在被打的女人心里,对方的行为就变成了理所应得,甚至变成了可笑的慈悲。   炎颜的目光投向刚才围观的那些人。   围观众人的表情几乎全都流露出轻松的释然神态。   因为妖怪高兴了,他们得到了暂时的安全感,便也没人去追究孟鞋匠的行为是否正确。   或许在这些人的心里,还在默默地感激孟鞋匠殴打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炎颜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陈家娘子和陈真。   陈家娘子的脸上,担忧和伤心却变得更重。   她的两只胳膊一直都死死抱着陈真的胳膊,好像稍一松手,儿子就会从自己身边消失。   炎颜的目光又移到她身边的陈真身上。   陈真的眼睛仍旧平和明亮,他的情绪好像被冰封了一样,永远都不会产生剧烈的起伏一样。   可是炎颜却看见,他的左右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却突兀地蹦起。   陈真生气了,只是他的情绪实在太内敛了,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炎颜目光在这个时点的陈真的眼睛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点。   她发现这个时间点的陈真,目光干净清亮,虽然仍旧沉静,但看上去是充满智慧的冷静。   这样的陈真,是她之前一直对陈真的印象。   然后她的目光又转移向身边的陈真。   就发现身边跟过来的陈真,目光里始终带着茫然不解。   穿越妖怪幻境,重新醒来后的陈真,确实变的太多了。   而且好像变得……比从前笨了。   跟来的陈真,此刻那双眼睛正充满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磕头道谢的孟鞋匠和年轻母亲。   妖怪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是真心感激我吗?”   孟鞋匠和女人头磕地更诚恳了,就跟脑门不是自己的。听着他们磕头的声音炎颜都觉疼得慌。   妖怪桀桀笑起来:“好,既然你们感激我,就拿出你们的诚意好叫我知道。现在,我需要你们帮助我找一个人。这个人就在你们这个镇子上。他的生辰是……”   妖怪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才慢慢地说出来:“丙寅甲午甲戌。”   妖怪口中的生辰一出口。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全都小声议论起来。   仍跪在地上孟鞋匠大着胆子问了句:“大神仙啊,这个八字里头没说是哪年出生的,您告诉是哪年出声的,保准很快就能给您找出来。”   “没有!”   这回,妖怪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复。   看来妖怪也不知道陈真是哪年出生的。   难怪找不到他。   炎颜再次将目光投向陈家娘子和陈真。   奇怪的是,这会儿陈家娘子的表情反倒变得比刚才镇定了许多。   不知道是因为妖怪不知道陈真的生辰她放了心,还是怕她的情绪暴露了陈真的身份强作镇定。   可是陈真的眼睛里却明显生出了诧异。   他显然很意外,完全没想到妖怪要找的人竟然是他。   站在炎颜身边的陈真这会儿也明显吃惊地扭头看向炎颜。   “它下一个目标真的是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陈真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特别厉害,到了这一刻,他是打心里由衷佩服炎颜的聪明。 第934章 你以前到底是谁   炎颜目光平静解释道:   “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这个妖怪是从哪里打听来你的生辰,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屏蔽了你的出生年份,但是显然,妖怪无法让你做噩梦,就说明它找不到你。”   “目前它或许只是从你的八字上推演出你在这个区域,但是它手里的资料毕竟不全,即便将这里全部都变成了它的境域,却无法通过搜寻这些人的梦境把你找出来。”   “它就只能把这里的人全都集中起来。皆由这种压榨摧残人性弱点的方式,来逼迫你现身。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只妖怪会来到浑敦镇,它明显就是冲你而来。”   “它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浑敦镇,镇上的这些人它也不稀罕。它找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宁静而专注地望着陈真的眼睛:“现在既然确定了它来这里的目的跟你本身有关。所以也能肯定你是个异于普通人的存在。”   炎颜完这些话完全是为了指点陈真。   陈真身份的特殊她是早知道的,这会儿是想借亲眼所见点醒陈真。   出乎炎颜意料的,她一说完,就看见陈真竟然毫不迟疑地,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然后,陈真还是一本正经地望着她,郑重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跟普通人不一样。”   炎颜蓦地瞪圆了眼睛:“你想起来了?”   她的目光里有难掩的惊喜,这使得她原本就漂亮的脸瞬间变得更明艳生动。   就连平静的跟沧华有的一拼的陈真,都在这一瞬间,因为炎颜的漂亮而略微怔忪。   随即陈真的脸不着痕迹地泛起不太明显的红,赶紧把眼睛移开,嘴上继续说:“刚才昏迷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想起来一些久远的事,那些是我从前的一些经历,所以我知道了,我原本不是普通的人。”   陈真说到这儿的时候又看向炎颜:“你说的或许没错,这个妖怪就是为了我来到这里的。它大概试图通过吞掉我来壮大它自己的修为。”   炎颜立刻追问:“你以前到底是谁?”   这个很关键,如果知道了陈真的身份,大妖非要吞噬他灵魂的原因很可能就立刻解开,整条逻辑链就基本能闭合。   找到了大妖做事的逻辑,也就能从根本上斩断它的诉求。   这是一举击垮妖怪至关重要的东西。   可是,就在炎颜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盯住陈真,询问出这个关键问题的时候。   陈真也一本正经地在与炎颜对视。   他看出了炎颜的期待,然后郑重地说:“我不知道。”   炎颜还带着笑意的嘴角,僵硬地抽了几下……   就特么想揍人。   “你不是说你想起来了么?”   炎颜这句话是磨着后槽牙说出来的,她显然不死心。   这破孩子到底还能不能指望上了。   陈真也看出炎颜特别失望,一脸无辜:“这不能怪我,我昏迷之后,想起来的过程都是一段一段的,并且还不是连贯的,一段跟一段全都接不上。”   “我只从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大概看出,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在这个世界生活过,并且那个时候,我好想还是个什么仙,因为……”   没想到陈真的回忆是这样的,炎颜也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平静并认真地听陈真讲述他的回忆起来的那些东西。   她想看看能不能从陈真想起来的部分,判断出他从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神。   陈真却紧紧地皱起眉,表情复杂地看向炎颜身后。   炎颜好奇,随着他的目光扭头……   然后她就看见摩诃洛伽狠狠瞪了陈真一眼。   炎颜惊奇地又把目光移回陈真身上。   她捕捉到了陈真自己的目光从摩诃洛伽身上迅速移开的仓惶眼神。   陈真居然怕摩诃洛伽?   更让炎颜惊奇的是,摩诃洛和好像鄙视陈真?   这俩位从前很熟?   就在炎颜打算进一步更细致地询问陈真的时候,突然听见“呲喇!”一声。   是布料被撕碎的声音。   两人同时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刚才那个挨揍的女人,这会儿却站在了一个年过斑白,皮肤粗糙黝黑的老头面前。   刚才独断炎颜说话的那声布料撕扯的声音,就是从她身上传来来的。   “呲喇!”女人的两只手,再次同时向两边一拉。穿在她身上原本单薄的上衣料子被彻底从中间扯开,露出脖子下面一片白花花的肉,还有裹在她身上最后一块遮挡住身体的蓝花粗布肚兜。   女人的身体从布料里不遮不掩地露出来,就暴露在老头的眼跟前。   老头尽管没任何动作,可是炎颜却敏锐地看见他那双还带着眼屎,已经耷拉了眼皮的浑浊的双眼,飞快地在女人胸口上转了好几圈,最后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可是,老头却始终没说话。   刚才他俩光顾着说话,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炎颜问陈真:“这老头儿是谁?”   陈真也看着女人和老头:“是我本家的族长,论辈分我跟他叫大爷爷。”   炎颜听这人的身份一下就明白咋回事儿了,她忍不住笑起来:“哦,这女人原来是想讨好妖怪啊,挺聪明的嘛,怎么快就学会了。”   女人这会儿已经开始轻轻地扭动自己的腰身,目光死死盯住面前的:“大阿爷,您是咱们陈家的族长,咱族里的这些男人们,哪个是这个生辰没人比您老人家更清楚啦,您就告诉我们呗~”   女人说到最后,刻意放软了声调,伸出手轻轻地挽住陈家老族长的胳膊,贴身上前,轻轻地晃了两下。   陈家老族长的目光又快速在她身上逛了两圈,再次狠狠咽了口口水。   女人看着陈家老族长那对快从眼眶子掉出来,黏到自己身上来的眼珠子,笑得越发欢实。   把她那张刚才已经被折磨的又青又肿花里胡哨的脸,凑近老族长的耳朵,低低地了几句话。   她跟老族长说悄悄话,在场的其他普通人听不见。   可是炎颜和陈真这两个不普通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俩听见这女人跟老头说“你不是一直馋我的身子么?只要你说出来谁是这个生辰,我的人往后就是你的!” 第935章 他们是真的坏了   女人这话一出口,陈真现实一愣,随即立马摇头:“不可能!这女子也是陈家人,她男人是大爷爷亲弟弟的侄儿。算起来也是亲缘可不算远,大爷爷怎么可能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呵呵!”炎颜却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她觉得陈真虽然从前活的年头长,可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听出炎颜笑声里的不屑,陈真皱眉看向她:“你是因为不了解大爷爷,才会对他生出误会。他是族里有名的正派人, 他的人品在整个陈家族人中没人能挑出他的错处,我敢肯定,他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陈真话音才刚落,就听见一个干涩的,有些沙哑的声音,他却特别熟悉的声音,说出了一个人名:“陈真”   听见这个声音,陈真下意识回转身看向陈家老族长。   可能是习惯了,他还还是顺嘴应了一句:“叫我干什么?”   炎颜笑着接话:“拿你换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呗!”   陈真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死死瞪住陈家老族长。   这个时候,浑敦镇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陈真的身上。   所有人中,陈家娘子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人。   她跨步挡在陈真的面前,把陈真拦在她的背后,手始终死死握着陈真的手腕。   陈家娘子说不出话,她的嘴紧紧地呡着,压着眉,充满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看向陈真的目光。   看上去就像只蓄势待发的母豹。   所有人都看着陈真,包括穿越过来的陈真自己。   炎颜的眼睛却四下张望。   她可以确定,妖怪在这个时候一定会现身。   好不容易找到了苦苦寻觅的东西,妖怪此刻的心情一定异常兴奋。   其实炎颜能感觉到,虚空之上的某个地方, 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这里。   只是这只妖大概是修行的岁月长了, 变得格外狡猾,炎颜始终没看到它显露真身。   她又将目光转向人群中的陈家娘子和陈真身上。   尽管被指认出了身份,可是陈真和陈家娘子却一直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妖怪竟然没马上把陈真抓去,这让炎颜有些意外。   陈真和陈家娘子这会儿已经被众人围在了中央。   陈家娘子越来越紧张,额角有细密的汗渐渐渗出来。目光在所有人之间来回逡巡……   站在她背后的陈真,明显比陈家娘子要镇定的多。   站在母亲背后,陈真能感受到母亲面对镇上邻居的紧张,不过他似乎并不关心这些镇民会不会突然冲上来为难他们母子。   他静静地打量了一圈面前的镇民,之后又抬起头看向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大概是陈真的表现实在太镇定,倒是让这些村民们不太敢轻易上前为难他们。   不过炎颜考虑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些人不太清楚,妖怪打听陈真到底要干什么。   就这样两方静静地对峙了几分钟。   还是陈真最先开口了。   他的目光始终平和,静静地望着围住自己和母亲的众人,跟平常一样语气缓缓地道:“既然刚才对方说要找的人是我,那便不与诸位乡亲相干,你们都回去吧,我留在这里便是。”   陈真话刚说完,别人尚没反应,陈家娘子第一个转过身,表情急切地对着陈真飞速打了一串手语。   陈真认真地看着母亲的手语,他的目光里有浓浓的心疼。   其他所有的人也全都看着陈家母子无声交流,所有人的表情却全都无动于衷。   现场除了焦急的陈家娘子,就是心疼望着自己母亲的陈真,其他所有人,好像全都变成了毫无知觉的行尸走肉。   炎颜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浑敦镇的镇民,想在这些人身上找出受妖怪影响的痕迹。   可是她发现,这些人的微表情居然完全正常。   微表情是最敏锐的神境末梢控制人体细微小动作的下意识反应,是人身体最天然微妙的动作。   微表情仍在发挥作用,就说明这个人的大运动神经完全正常。   “这些人并没有受到妖怪的影响,他们是真的自私,残忍。”炎颜低低地说了句。   陈真这次没问她为什么,因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把他供出来的,那位他从前特别尊敬的陈家老族长身上。   他看见那个女人就那样衣衫不整地站在陈家老族长的身边。   她的奄奄一息的女儿还被她抱在怀里。   老族长的手,却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陈真吸引的时候,偷偷地在女人腰上捏了一把。   陈真都亲眼看见了。   陈真觉得炎颜说的没错。   他现在就只好奇,接下来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家娘子一直在不停地打手语,目光急切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她的一双手指飞快地翻飞,就像一对扑棱着翅膀,急切扑向灯火的蛾。   炎颜看不出来到了这个时候,陈真到底还能不能看清楚自己母亲的手语,她只看见陈真一直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站着,然后突然抬起手,把母亲一直在飞速打手语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两手之间。   陈家娘子张着嘴,清瘦的脸上,眼睛瞪地大大地死死盯住自己的儿子。   陈真却表情温和,轻轻地把母亲早已又惊又怕到手心被汗浸湿的手,温柔地抱在怀里。   手被陈真抱在怀里的一瞬,陈家娘子眼睛一红,突然放声大哭。   陈真呡了呡唇,抬起头,温柔地地边替母亲擦泪边说:“其实你是骗我的,这些日子,你一直都跟他們一样在做噩梦,你早就知道它要找的人是我,只是你一直瞒着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陈家娘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陈真说话,她单薄清瘦的肩膀一直在剧烈抖动,早已哭地一塌糊涂。   陈真把母亲的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口,言语温和:“既然对方已经明确说出来要找的人是我,即便我不让乡亲们走,它也不会放过我,与其让大家全都在这里担惊受怕,倒不如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陈真的目光始终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   可是陈家娘子却一直在放声痛哭,就像根本就没有听陈真说了什么。 第936章 妖的晚餐   一直在旁观的炎颜,在听完了陈真刚才那番话的时候,她再看向陈家娘子的眼睛,就多了钦佩。   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妇人实在了不起。   原来她一直在跟其他镇上的人一样做着噩梦。   并且她比其他镇上的人更痛苦的是,她可能早就知道了妖怪要找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可是,她却能若无其事地跟所有人一样镇静地站在这里。   这是个聪明又有静气的小妇人。   凭陈家娘子的聪明,炎颜觉得陈真跟她说的这些她一定是早就想到了的。   只是,她现在会表现出来这样放声痛苦, 是人本能宣泄痛苦的一种表现方式。   从之后的状态来看,这位小妇人仍旧表现出来的聪慧,和跟陈真灵魂相依为伴的远超常人的隐忍品格。   陈家娘子这个看似朴素又寻常的小妇人,实在是位伟大的母亲。   然,就在陈家娘子的哭声里,围拢在他们母子周围的浑敦镇的镇民们,已经被陈真的话说动了心。   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有人开始低低地说:“这半天都没动静了,就说明对方只是想找这孩子,既然跟咱們无关,咱们就能走了吧。”   “我觉得咱们能走了,大神老爷都说了找的是陈真,咱们留下也没用啊。”   “是的,那咱们就走吧。”   “走吧走吧,莫在这儿碍大神老爷的事儿……”   周围的人这次出奇的迅速达成一致意见,其他人全部回家,只把陈真留给妖怪。   当这个意识在所有人的中间开始蔓延的时候,炎颜就看见了所有人的脸上全都露出了释然和欢喜。   她居然没找到有人会内疚或者为陈真担心。   甚至没有人再多看陈真母子一眼。   在他们的心里,陈真的牺牲好像变成了理所应当。   炎颜突然想起自己住进浑敦镇的那个晚上,来升客栈掌柜对待她和邢玉堂的态度。   那种人性的冷漠简直就是刻在骨子里的。   “呵呵,这个镇上的人有点意思。”   炎颜牵起唇角, 露出个别有意味的笑。   陈真立刻回头看向她:“你是不是又发现什么了?”   炎颜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些正准备离开的人们, 笑道:“我现在就只好奇那到底是一只什么妖怪。而且,我觉得那只妖会来到浑敦镇,或许不全是你的缘故,或许也跟这个镇子上的人有关。”   陈真好像始终不太明白炎颜的意思。   只是炎颜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不是很反对,因为他现在也有些不喜欢这些邻居。   他觉得他们有点太冷漠了。   炎颜也显然不打算跟陈真仔细解释,她隐约觉得,这个被妖怪吃掉的镇子,或许还潜藏着另一个她尚未察觉的逻辑链。   跟巧合相比,炎颜更相信因果。   人群已经彻底开始骚动起来,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惧怕妖怪,没有得到允许不敢轻易离开。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抬腿向镇子的方向走去。   有人带头,立刻就有人跟随。   众人呼呼啦啦全都向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所有人都向着荒场边走去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突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跟在他后头的人不明所以,以为倒地的人是自己摔了一跤,可是见对方摔倒之后却没再动弹。路过他身边的人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推了推那个人的身子。   见人还是没动静,推人的便将倒地的人给扳了过来。   可是, 当把倒在地上的人掰地面朝上的时候, 周围几乎所有人全都吓地惊声尖叫起来。   因为这个刚倒地的人,正面的血肉已经全部消失, 露出挂着血丝的惨白骷髅骨架,整个正面的血肉就像被从侧面划开之后,整张剔了下去,背后却仍是好端端的,只是肠子五脏没了遮拦,流了满地。   这个突然被掀去正面血肉的惨死之人的出现,就像油锅里倒进去了一勺沸水,顿时在众人中间炸开。   所有先前打算返回镇上的人全都疯了似得又涌回荒场上,其中夹杂着妇孺的哭声。   就在众人闹哄哄乱做一团的时候,前面的云板再次“叮叮叮叮”地敲起来。   所有人全都闭上了嘴。   “嘿嘿嘿,这么迫不及待要走,是饿了要回去吃晚饭么?”   虚空中不明方向再次响起妖怪的声音。   这回因为真的死了人,所有人眼睛里的恐惧明显比刚才更浓重,现成一片安静,就连抽泣的小孩子都被大人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噗!噗!噗!噗!”   突然在人群的四个方向,有四个火团突然在空气中燃烧起来。   没有火把,也没有树枝引燃,四团火就悬浮在众人的是个方向,把所有人都圈在中央。   火苗不住地跳跃,隐约还能看见火团在晃动……   这种感觉像极了鬼火。   此刻的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无助的等待和面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怖,已经几乎将整个镇子上的镇民们折磨地濒临绝望。   夜幕的降临,让这种恐慌和疲倦更深地在每一个人的身体里,更肆无忌惮地蔓延。   突然,孟鞋匠再次双膝跪在地上,对着漆黑的天幕磕了三个头,再次开口了:   “大神仙,您刚才说要找人,现在人找着了,为何不肯放我们回去?我们已经遵守诺言了呀。”   他说完,立刻就有几个反应快的也跟着跪了下来,学着孟鞋匠对着虚空叩拜,乞求……   “呵呵呵呵,这个原因很简单啊,因为你们要回去吃饭,我也一样要吃饭啊,现在我还没吃饭呢,凭什么要放你们走?”   妖怪的笑声比之前更娇软婉转,但是却并不好听。   这声调是一种阴阳不定的诡异,炎颜猜这妖怪可能跟蟑螂属于同一种属性,雌雄一体,所以才会修出这样一副太监嗓门儿。   当妖怪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立刻有人悄悄地将目光投向了陈真。   孟鞋匠也扭过脸,隔着人群看了陈真一眼,又恭敬地向上磕了一个头:“大神仙您说吧,您想怎么吃?”   “呵呵呵呵,你真是个聪明的人啊,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既然,你问出来,那就替我把食材准备好吧。我要吃这个男孩子的脑子,他的眼睛,还有他的心。好了,动手吧……” 第937章 我生的,我亲自动手   夜幕的降临,让这种恐慌和疲倦更深地在每一个人的身体里,更肆无忌惮地蔓延。   突然,孟鞋匠再次双膝跪在地上,对着漆黑的天幕磕了三个头,再次开口了:   “大神仙,您刚才说要找人,现在人找着了, 您为何不肯放我们回去?我们已经遵守诺言了呀。”   他说完,立刻就有几个反应快的也跟着跪了下来,学着孟鞋匠对着虚空叩拜,乞求……   “呵呵呵呵,这个原因很简单啊,因为你们要回去吃饭,我也一样要吃饭啊,现在我还没吃饭呢,凭什么要放你们走?”   妖怪的笑声比之前更娇软婉转,但是却并不好听。   这声调是一种阴阳不定的诡异,炎颜猜这妖怪可能跟蟑螂属于同一种属性,雌雄一体,所以才会修出这样一副太监嗓门儿。   当妖怪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立刻有人悄悄地将目光投向了陈真。   孟鞋匠也扭过脸,隔着人群看了陈真一眼,又恭敬地向上磕了一个头:“大神仙您说吧,您想怎么吃?只要咱们能办得到,保准叫您满意!”   “呵呵呵呵,你真是个聪明的人啊,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既然,你问出来,那就替我把食材准备好吧。”   妖怪说到这里的时候, 略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仔细地琢磨。   因为看不到妖怪,炎颜便将注意力仍放在面前这些镇民身上。   之后,她就看见孟鞋匠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在他的眼睛里,完全没有对陈真命运的担忧。   他的目光里,只有他自己终将解脱的放松,还有成功取悦了妖怪的自豪。   之前那几个跟他学着孟鞋匠跪下对妖怪说好话的人,也露出跟他一样的表情和神态。   而围拢在他们周围的那些镇民们,因为没能及时取得妖怪的好感,一个个脸上竟然显得极度懊恼,甚至还有羡慕和嫉妒的……   连炎颜都忍不住感慨,这些人三观塌的可真够彻底的!   炎颜的目光投向稍远些的人群中央。   陈真母子仍站在原地,只有他俩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这个时候陈家娘子已经停止了哭泣。   尽管泪痕挂在脸颊上还没干透,可是她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炎颜这个时候才发现,当陈家娘子像现在这样没有笑,面无表情的时候,陈真就显得跟她长得特别像。   陈家娘子冷冰冰地看着周围这些一心想讨好妖怪的人們,眼里是明显的嘲笑和轻蔑。   炎颜饶有兴致地轻轻一笑。   陈家娘子果然聪明, 她大约已经猜到了妖怪的把戏和这些人的下场。   就在炎颜打量众人的时候, 妖怪再次开口了:“我要吃他的脑子,他的眼睛,还有他的心。好了,动手吧……”   妖怪这话一说完,场间顿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尽管想到了妖怪的残忍可怖,但是当亲耳听到妖怪提出的要求的时候,镇民们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不过炎颜知道,这些人也只是在担心他们自己的下场会不会也像陈真这么惨。   他们才没有替陈真担心的意思。   这一刻炎颜特想告诉这些人,他们的下场可比陈真惨的多!   现场只有陈家娘子,狠狠闭上眼的时候,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母亲!”陈真低唤了一声,及时扶住了陈家娘子摇摇欲坠的身体。   陈家娘子的手轻轻放覆在陈真的手背上,转过脸,她对着陈真露出平静慈和的微笑,抬起双手,慢慢地打出一段手语   “孩子,别怕,不管发生什么,娘都在你身边陪着你!不离不弃!”   陈真用力点头,紧紧握住母亲刚打完手语的双手:“母亲,儿子不怕。”   陈家娘子刚才的那串手语打的速度慢,炎颜看懂了意思,她的心头一震。   眼前浮现出发如雪的残年老妇守在糕饼铺子前,用枯瘦苍老的手揭开热气蒸腾的笼屉的时候,脸上那慈祥又带着宠溺的微笑。   母爱大于天,一点没错。   炎颜突然有泪目的冲动,赶紧把目光移向别处。   然后她突然瞪大了眼,因为她看见刚才还跪在地上的孟鞋匠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望向陈真,笑起来。   “小兄弟,你孟哥虽然现在是个鞋匠,从前杀猪宰羊的活儿可没少干。尤其心脏早的最准,你放心,孟哥绝对不让你遭太多罪,保证一下就完事儿。”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露出一种狂热的兴奋,抬起自己的右手,舔了舔一下拇指上的一道伤口,唇角一扯,对着陈真露出个阴恻恻的笑。   炎颜这才看清,孟鞋匠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薄刃弯刀。   握着刀,孟鞋匠走到陈真面前,伸手就要去拉陈真的胳膊。   陈家娘子却跨出一步挡在陈真面前,打出一串手语,陈真替她翻译:“对方说要吃那三样东西,可没说要活着取!”   孟鞋匠斜眼瞥着陈家娘子,脸上带着狗腿笑:“呵呵,大神仙点名要吃的东西自然是越新鲜的越美味,怎么,你是打算给大神仙吃陈肉?”   陈家娘子没反驳他,她轻轻把鬓边散落下来的碎发塞回耳后,然后略整了整自己的衣裳,神态从容地利落打手语。   在她打手语的时候,陈真自动给她翻译:“他既然是我生下来的,弄死他也当我这个做母亲的亲自动手。”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尽皆哗然。   立刻有人窃窃议论:“真没看出来啊,陈家这个哑巴小娘子平日里看着柔弱,没想到心这么狠,亏她能下得去手,这可是她亲儿子啊!”   “怎么下不去手?亲儿子再矜贵有自己的小命儿矜贵?哼,这人啊,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啥事儿都干得出……”   对于周围的声声议论,陈家娘子的表情始终平静如常。   她抬起眼,对上孟鞋匠同样惊诧的目光,抬手又打出一串手语,随后看向陈真,示意他说给这些人听。   陈真这次却没马上翻译母亲的手语。   他的目光深深看了眼母亲,用平静的语气向众人道:“母亲说:我儿身子干净,你们这些人,不配动他!” 第938章 为什么是脑子,眼睛和心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连炎颜都被震惊了。   包括她身边的陈真。   陈家娘子说完,就在孟鞋匠还发呆的时候,欺身上前劈手夺了对方手里的刀。   等孟鞋匠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心里已经空了。   陈家娘子看上去确实柔柔弱弱的,可平日里揉面蒸馒头,纯手工的活计其实并不比男人干的少。伸手利落是经年累月炼出来的。   “嘿你个臭娘们儿,这个时候了还敢张狂,把刀和人乖乖交给孟爷手里,孟爷保证不抽你!”   孟鞋匠也急了,就要上前去抢人和刀。   他刚从妖怪哪儿捞着点信任度,生怕被陈家娘子给毁了,这会儿正是他努力想在妖怪跟前挣表现的时候。没人比他更紧张妖怪的食材出啥闪失。   可是陈家娘子显然比这个鞋匠聪明的多。   一夺过孟鞋匠手里的刀,陈家娘子反手就把刀架在了陈真的脖子上。   她冷冷一笑,手指飞快地在陈真脸上写写画画。   陈真脖子上被母亲拿刀威胁着,表情仍旧平静地替母亲翻译:“母亲说:你敢上来抢,她现在就让你那个神仙大人吃陈肉,她不光给神仙大人吃陈肉,她还把它要的东西全都毁了,有种你就上来抢!”   这话一出,在场许多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陈家老族长立刻劝道:“孟小子你别跟她抢,就让她自己动手,回了神仙大人要的东西,咱可都得完!”   其他人也纷纷力劝。   孟鞋匠原本打算在妖怪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没想到被陈家娘子给横插了一杠子,他虽然不甘心,可也却是害怕这女人弄坏妖怪的食物,会得罪妖怪。   只得狠狠瞪了陈家娘子一眼,走开了。   在这期间,众人始终没听见妖怪再开口,大家便也默认了妖怪同意由陈家娘子亲自动手。   陈家娘子吩咐众人准备一张竹床和一盆清水。   立刻有人去跑着去张罗。   这次跑出去准备东西的人却没暴亡,这明显是妖怪已经表明了态度。众人于是更不敢再为难陈家娘子,她要什么便给她预备什么。   陈真看着众人忙活,自己的母亲带着他走到人群最前方,漂浮着的火堆前,看着自己静静地躺在了竹床上。   陈真终于忍不住感慨:“真没想到,取我性命的人竟然是我的母亲。”   炎颜却眉心紧颦:“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真转过脸来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惆怅和伤感。   炎颜一看就知道,他的情感被眼前所见的这一幕羁绊,完全没冷静思考和分析的能力。   炎颜只得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妖怪要你身上这三样东西干什么?”   陈真也皱起眉,轻轻摇了摇头:“你说的倒是,如这样的妖怪,当对人族的肉身不感兴趣,它们需要的是能获得灵炁或者巩固修为的东西,人类的肉身对它们而言,根本就没任何意义。”   显然,现在的陈真已经知道修行是怎么回事了。这些常识他完全能理解。   炎颜点头:“这一点从你现在的梦境就知道,这只妖怪一心想要得到的是你的灵魂,你早已身死,它如果只想要这三样东西,早就得到了,用不着费劲跟玉眉先生苦缠这么多年。”   陈真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它这个时候已经知道它要找的那个人是我,为什么不直接取我的灵魂,还得要这三样不相干的东西,这行径实在令人费解。”   显然陈真也想不明白。   炎颜却摇头:“不,它要这三样东西,我觉得有相干。”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特别认真,看着陈真:“你想想,它要的是什么?你的大脑,眼睛和心。它为什么别的不要,偏偏要这三样东西?”   陈真表情认真的琢磨了几秒,皱眉:“难道是这三样东西的口感比较特别?”   炎颜眉心一压:“你吃过是不是?”   这货,找抽!   陈真立马摇头:“没吃过!”   然后他又露出那样一本正经的表情:“主要是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炎颜:“脑子,是神识所在,眼睛被称为心灵之窗,是内窥之门户,心脏是体格之中枢,这三个位置皆有可能潜藏灵识。”   “我初修行时,读《修士入门精要》时曾在其中看见过,有专门记载人族修行,身体这三处皆可隐匿神识魂魄,关键时候转移魂魄至其中某处,可躲避致命危机,保全魂体。”   解释完书面内容,炎颜的眼睛亮起来:“按照精要里的说法,人体这三个位置可以藏匿神识,而妖怪就偏偏要你的这三个位置,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它虽然知道了你是它想要的人,可是,它却没办法像对付普通人那样,从你的身体里取走你的灵魂。”   陈真蓦地瞪大眼:“你说的没错,我细思也觉如此。可是它既然有如此神通,我此刻却只是个普通凡人,为何它拿不走我的灵魂,我觉得它轻易就能弄死我才对。”   炎颜摇头:“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猜可能跟你从前的身份有关。”   说到这儿,炎颜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所以你最好赶紧想起你以前是什么人!”   陈真突然被炎颜吼了一嗓子,吓地身子一哆嗦,下意识就看向炎颜另一边的摩诃洛伽。   然后又被大蛇给狠狠瞪了一眼。   陈真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他觉得摩诃洛伽比炎颜还可怕。   就在他俩讨论这些的时候,竹床和清水已经准备妥当。   按照陈家娘子的吩咐,竹床安置在火堆的跟前,她大概是为了光线亮一些,好少让陈真受些苦。   站在竹床旁边,陈家娘子神态安静慈祥,对陈真打了一串手语。   陈真点头,脱下自己上身所有的衣裳。   陈家娘子拧干清水盆中的帕子,开始从头脸开始到身上,给陈真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之后才让陈真躺上了竹床。   陈家娘子拿起弯刀,站在了竹床前。   这时候,陈真才缓缓开口。   他的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说道:“我有两个条件。”   陈家娘子伸出去的手又停了下来。   陈真刚说完,虚空就传来那个雌雄难辨的声音:“你说……” 第939章 她知道结局   刚才众人吵吵嚷嚷,它一直没开口,很容易给人一种妖怪时隐时现的错觉。   可是当陈真开口的时候,它很快就做出了回应。   这说明妖怪一只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它主要经历全部都放在了陈真的身上,其余人在妖怪眼里形如蝼蚁。   “第一个条件:我可以把我的脑子,眼睛和心脏给你, 但是在得到这些东西之后,你不许伤害我的母亲。”   他说话的时候,望向苍芎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陈家娘子。   陈家娘子除了刚才失声痛哭过,之后一直都表现的特别安静,甚至给人一种她对陈真的死冷漠到毫无情感的地步。   就连此刻陈真说出这样的话,并向她看过来的时候, 陈家娘子也是面无表情的,只是握着刀柄的手略微紧了紧。   “呵呵呵呵, 成交,第二个呢?”   妖怪发出轻快又难听的笑声,从它的声音里能感受到它此刻的心情特别好,或许是终于就要得到它梦寐以求的东西了,妖也显得特别慷慨,很痛快就答应了第一个条件。   陈真略顿了顿,表情平静道:“另一个条件是,不要为难这些人。”   听着陈真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炎颜的目光看向对着竹床站着的那些镇民。   她想看看这些一心想把陈真送给妖怪当口粮,来保全他们自身的人们,在听见被他们害死的孩子临死前却还在替他们跟妖怪求情的时候,这些人的反应是什么。   然后炎颜就看见了一片没有表情的冷漠的脸。   甚至连一个因为陈真这句话感动的人都没有。   “呵呵,到底谁是妖怪呀?”   陈真听见炎颜发出低低的嗤笑声,他扭头就看见她的表情充满嘲讽。   炎颜明眸冰凉,看着那些人:“这些人毫不迟疑地把你送给妖怪,跟他们直接把你吃掉有什么区别?”   说这话的时候炎颜没看陈真的反应,她觉得看到这里的时候,陈真应该不用再劝什么就能自己想明白了。   “甚至这些人还不如妖怪呢。妖怪取你身上之物, 尚允你两个条件。可是这些人,他们至你于死地,却连一丁点廉价的同情都不舍得给你。这些人啊,比妖怪还残忍,比妖怪还可怕。”   说完这些,炎颜才笑吟吟看向自己身边的陈真:“你原来是被镇上的人吃掉的。”   陈真蓦地拧紧眉头,打算与炎颜辩解的时候,炎颜却已将脸转向了别处。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恰好落在了竹床边站立的陈家娘子身上。   陈家娘子这个时候也抬起目光看向竹床对面的众人。   炎颜发现这个小妇人的脸上带着笑。   她居然在笑!   不过炎颜很快就发现陈家娘子的笑有点特别。   她虽然在笑,可是目光却冰冷如刀。   这小妇人的目光深处始终一片平静,即便面对着这些亲手把她儿子屠戮的人们,她的眼底深处也依旧平静。   炎颜突然问陈真:“你有没有发现你母亲的眼神有点特别?”   陈真刚才一直在看躺在竹床上的他自己。   他觉得如果再重新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他当时做的是对的。   被炎颜突然问起来,他才把目光投向自己母亲的脸,然后陈真也明显有些意外。   “我母亲她在笑呢。”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都快死了,母亲不是极度悲痛的么?她为啥还能笑出来?   炎颜点头,继续问:“你知道她在笑什么吗?”   陈真立刻摇头。   炎颜问的正是他想不通的。   炎颜侧眸看向陈真:“她在笑这些人即将濒死却还不自知。”   陈真皱眉:“你怎知道这些人马上就会死?”   炎颜:“因为我们穿越过来的那个世界已经说明了事实。”   陈真突然觉得自己真笨。   他换了个问题:“好吧,那你为何说我母亲已经知道这些人要死了,这个时候的她总不可能跟你一样看见了未来发生的事吧。”   炎颜:“她的确没看过,不过你的母亲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个结局她已经先想到了。就因为你最后说的那个条件,‘不要为难这些人’他们就一定会死。”   也该死。炎颜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陈真皱眉:“可是,我这句分明是在保护这些人。”   炎颜点头:“你的意思是这样没错,只是表达有问题,‘不为难’有很多种。干净利落一锅端也叫不为难。你母亲当时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知道面前这些镇民最后一定会全都死掉。”   陈真大惊:“那为何母亲她当时不提醒我,她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她就应当提醒我呀!”   陈真脸上全是一副不理解自己母亲这种做法的懊恼。   炎颜冷眼看着他:“她为何要提醒你?这些人本来就该死!”   陈真抬眼怒瞪过来:“你这么说,就是因为他们说出了我的生辰吗?这是他们以求自保,有何错处?”   炎颜:“就算为自保没错,可是自保的方式有很多种,就一定要牺牲别人的生命来成全自己吗?在我心里,这种做法就是自私!极端自私!”   到了这个时候,炎颜也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凤目怒瞠与陈真针锋相对。   陈真的脸也激动地微红,黑亮的眼睛逼视炎颜:“如果他们不说出我的生辰,他们就全都会被妖怪害死,用我一个人的死换取这么多人的生,难道还不值!”   炎颜冷笑:“只有最愚蠢的人才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如果他们不供出你,妖怪除了折磨他们其实根本就不会杀掉这些人,因为它害怕杀错就不会轻举妄动。如此,他们照样不会死!”   陈真:“他们只是普通的没有见过世面的小镇百姓,他们没有你这么聪明,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只要这个办法,难道笨也是他们的错!”   炎颜:“笨当然不是错,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就算他们供出你,就算你替他们在妖怪跟前求情,可他们还是全都死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善良有何用?”   陈真:“你只肯抓住他们供出我,指责他们自私,说他们犯错,你难道没听过以德报怨?”   炎颜澈如星子的眸微微眯起,目中有森然冷意:“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第940章 荒之铭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陈真一下就不说话了。   他怔怔地凝住炎颜的眼,口中喃喃:“何以报德?何以报德……”   看着陈真变得怔忪的神光,炎颜的目光渐渐收敛起刚才的凌厉。   她知道陈真的悟性好,她不着急催促他,也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现场。   妖怪当然会痛快答应陈真的第二个条件, 陈家娘子已经站在了竹床前。   终于要开始了……   炎颜忍不住去看身边的陈真。   她想知道亲眼看着自己被杀的人是怎样的反应。   可惜陈真这会儿却低着头,显然正在努力思考刚才她留给他的那个何以报德的命题。   炎颜觉得有点遗憾,又将目光投向陈家娘子。   陈家娘子的表情始终平静。   平静地垂目看着竹床上的陈真,抬起手里的刀,轻轻地,横压在了陈真的眉心上。   然后, 陈家娘子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她应该是说了什么,可惜从炎颜的角度看不清楚她的唇形。   不过炎颜就看见躺在竹床上的陈真轻轻点了下头。   陈家娘子一只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压在刀背上, 突然,毫无防备地用力向下一按。   “噗!”鲜红的血浆和白的脑浆瞬间从横断的切口喷溅出来,人群里很多人都发出“啊!”地惊叹。   红白的浆液混合在一起迸溅了陈家娘子满脸满身,可是她的表情却好像完全没有知觉。   整整齐齐切下陈真的脑子。   陈家娘子又将刀锋直立起来,对准了陈真的两颗眼珠……   每一个部位,她都做的极其认真,刀口也切割的特别整齐,每取下来一件,她都小心翼翼地用手抹去上面的血,轻轻地放在旁边。   当挖出最后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的时候,陈家娘子双手捧起,感受到热乎乎的心脏中还蕴含着蓬勃年轻的生命力。   她捧到自己的面前,低下头在上面轻轻亲了一下。   然后解下腰间系着的花布围裙,分别把脑子,一对眼睛,还有心脏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自己的围裙上。   最后捡起陈真刚才脱下的上衣,把他已经几乎被鲜血浸染的头脸小心翼翼盖好。   做完这些, 陈家娘子退到旁边,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安安静静地站着。   在她的身边,恰站着那个为了找出陈真,把贞操出卖给陈家老族长的女人。   她怀里还抱着她那个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女儿。   看着如沐血女罗刹一样的陈家娘子,那个女人终于忍不住,抱着女儿靠过来,壮着胆子小声问:“你,你还不走,待在这里干什么?”   陈家娘子转过脸看向她,然后轻轻地笑起来,慢慢地打手语。   她本来就脸色苍白,刚才亲过陈真的心脏,嘴唇上沾满了新鲜的血,看上去就活像刚吃完人。   “啊!”女人被陈家娘子的模样吓地尖叫一声,往后一连踉跄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炎颜看清楚了陈家娘子的手语,她说:“我在等着给我儿收尸。”   女人被陈家娘子的样子吓地瑟瑟发抖,差点没抱稳怀里的孩子。   陈家娘子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表情仍旧很平静。   她伸出一根染满鲜血的手指,指了指女人怀里的孩子,然后在自己纤细的咽喉位置,横着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女人吓地身子一哆嗦,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女儿,发现女儿双眼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   女人小心抬起手轻轻放在女儿的鼻息间,突然“啊!”地惊叫一声,跟着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嚎。   陈家娘子静静地收回目光,仍旧用那样平静的表情看着前方。   “嚓,嚓嚓……”   空气中响起奇异的摩擦声,有点像啮齿动物在咀嚼质地较软的饲料。   然后众人就看见被陈家娘子摆放在花围裙上的脑子,突然缺了一块,很快又缺了一块……   就像软糯的糕点一样,被一只看不见的大口一点一点地咬着吃掉。   然后是一只眼睛,再另一只眼睛,最后心脏也少了一块……   “嚓嚓,擦擦擦……咕噜……”   空气中,那个声音一直在响,众人甚至还能听见东西咽进肚子里发出的声音。   亲眼看着妖吃掉人的身体,所有人都露出惊恐表情,好几个当场就被吓地晕厥过去,还有不少人站着的土地渐渐洇出湿痕。   还有人抑制不住开始疯狂呕吐,甚至有的人表情已经变得痴呆,口水从嘴角往下淌……   尽管没一个人说话,可是所有人的表现都异常痛苦,身体本能地做出各种各样痛苦的反应。   所有人都被吓坏了,不光吓坏了精神,也吓坏了身体。   极致的恐怖,从来都是可以直接要人命的情绪之一。   只有陈家娘子,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终于,最后一口心脏被妖怪咀嚼,咽下。   在场的人已经晕的晕,傻的傻,不正常了一大半。   只剩下孟鞋匠,陈家老族长这些少数胆子特别大的人,还能勉强支撑着挺到最后。   等到亲眼看着陈真的所有东西全都被吃光,孟鞋匠沙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晚饭您吃完了,我们,我们可以走了吧?”   虚空中沉默了稍刻,才再次响起妖怪的声音:“要走了呀?嘿嘿嘿……”   妖怪低低地笑起来。赞道:“你们干的不赖哦。”   孟鞋匠和那些仅剩的清醒的人听见妖怪的夸赞,立刻全都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忙不迭地道谢。   妖怪仍在继续说:“我最喜欢你们这样的人,你们自私,贪婪,这些美好的德行,都是令我最欢喜的东西。我向来懂得珍惜,尤其对我特别喜欢的东西。”   “多谢,多谢大神仙厚爱……”孟鞋匠等人仍在忙不迭的磕头道谢。   之后,就听见妖怪又说了句:“我太喜欢你们了,所以,我决定,把你们全都变成我永久的臣民,我要你们永远保持这样自私,贪婪,仇恨,嫉妒的模样。你们将凭这些丑陋的嘴脸得到永生,你们是我,荒之铭的永久子民。”   这句话说完,平地突然卷起一阵暴虐的狂风,所有人全被这股风竖着提了起来。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里,对面有物渐渐浮现…… 第941章 人林   风起的突然。   卷起漫天昏黄狂沙遮天蔽日。   荒场上或站,或跪的浑敦镇人全都被席卷在暴虐的风沙里。   除了陈家娘子,还有炎颜和陈真。   到了这一刻,陈家娘子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她安静地看着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被狂风提起来,就像干尸一样僵硬地悬在距离地面半米高的位置。   整个身体绷地笔直,就好像头和脚有无形的力量拉扯。   每个人的身体都被拉伸到最大程度, 呈一种完全非常态的直。   所有都将惊恐的双眼睁地大大的,几乎要凸出眼眶。嘴也张地大大的,舌头也像有外力拉扯一样,直直地从完全张开的嘴里长长地伸出来。   人的舌头充其量也就只五六厘米,正常情况下有一部分还在嘴里伸不出来,可是眼前这一幕……   炎颜目测这些人舌头伸出嘴外的长度就有六七厘米……   这是要把这些人的舌头连根拔出吗?   然后她就看见从这些人的嘴里,有一个个浅淡灰暗的影子, 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强行从每个人的身体里扯了出来。   那些浅淡灰暗的影子每一只的表情都扭曲到了极致, 影子的脸与被风捆绑的人们的脸,同时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   最终,尽管那些拼命挣扎的影子万分不乐意,却仍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地离开了本体,飞快向同一个方向汇集而去。   炎颜和陈真向灰影子们聚集的方向看去。   在暴虐昏黄的狂沙深处,他们看见一个庞大的轮廓渐渐成形,随着这些灰影子一只接一只撞进那个逐渐成形的庞大轮廓里,那个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当最后一只影子被那个巨大的轮廓吸收进去,狂猛的沙暴终于渐渐停歇下来。   空气恢复了最初的模样,视线也重新变得清晰。   炎颜和陈真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前方。   那是一张巨大的脸,但是只能隐约看见轮廓,却无法具体看清脸的长相,脸的皮肤长着许多疙疙瘩瘩的东西,看上去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炎颜双目死死盯住那张凭空出现的大脸的轮廓。   她发现,这张脸虽然看不出具体的长相,但是当一直盯住它看的时候, 就会觉得它好像在哭又像在笑,可是当想仔细看清楚它具体表情时,它又好像在愤怒又像在沉默……   就在炎颜盯着妖怪看的这会儿功夫,她内心的情绪也不自觉跟着她感受到的,那张脸上不断变化的情绪而变化。   最后,炎颜感觉自己的心情变得极度落寞,沮丧,甚至隐隐有厌世自杀的冲动,她猛地用力摇了一下头,同时口中低喝:“天朗气清!”   金色的纯净灵炁忽而自她的丹田处涌遍全身,空间力量特有的属性几乎同时涌入炎颜目前已经打开的,她的身体上的所有空间里。   包括心脏,丹田,神识……   随着她刚才那句术法出口,金色的时空漩涡同时在她体内空间释放术法能量。   以为她的本体此刻并没过来,在这里的只有神识体,这个在自身释放的空间术法,体现的景象就是一道金色的漩涡自下而上缠绕着炎颜的身体盘旋而起。   随着金色气旋飞速缠卷,炎颜思想中那些负面的极端的情绪呈现一种灰暗的虚影,最终被金色的气旋就像吸尘器一样全部带走。   炎颜深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心情顿时清爽多了。   空间术法无处不能及,空间不论大小,自身体内的空间当然也算空间,当然也能使用术法。   这是炎颜自己琢磨出来的,尤其在神识中用天朗气清,情绪冲动的时候效果非常明显。   等术法完全消失,炎颜才发现陈真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炎颜温和一笑:“别担心,我没事。”   陈真点头:“嗯,我知道你没事,你身体里的病症都被刚才那股金色的旋风带走了,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那股金色旋风从你身体里吸走的那个影子,跟刚才这些人的身体里被吸走的那些虚影很像。”   听陈真这么说,炎颜仔细想了想刚才被炁凌漩自她身体里带走的东西,恍然点头:“嗯,的确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陈真看着她:“所以,你刚才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为什么突然会从身体上生出这个灰色的影子。”   炎颜扭头看向那张偌大的,长满疙疙瘩瘩的脸的东西,皱眉:“我刚才盯着它看的时候,突然想自杀。”   然后她看向陈真:“你没有强烈的负面情绪吗?”   陈真老实摇头:“我没有。”   炎颜:“这说明它真的没办法影响到你,或许这跟你从前的身份有关,也跟它无法得到你的魂魄有关。”   陈真也侧目看向那张模糊的脸,慢慢地说:“它刚才说,它的名字叫荒。”   炎颜刚才也听见了。   就在妖怪对所有人动手之前,它自称“荒之铭”   铭,在这个世界相当于通假字,跟名相通,“之”只是起个连接作用的语气词,所以修剪去这些累赘的修饰语,这个妖怪的名字,陈真说的没错,它就叫“荒”   “《礼记·曲礼上》中有载:地广大,荒而不治。郑玄注:荒,秽也。”   炎颜说出“荒”在古籍中的解释,然后看向陈真:“所以,这只妖是靠吃思想荒芜之人的魂魄,收集负面情绪强大己身。”   陈真点头:“从今天这件事上来看,的确如你所说。”   陈真说话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开始泛白,有晨风穿过不远处的浑敦镇,吹到这片荒野上,发出呜呜咽咽的低鸣。   荒场上,一个又一个人自从刚才那阵沙暴之后,就全都安静有笔直地站立着,安静地就像一颗一颗生长在土里的树。   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瞪着双眼,喉口大张,舌头长长地笔直伸出口外。   妖怪的气息此刻已经从这片荒场上抽离,这些人从刚才的悬浮状态落到地面上,因为身体出奇的僵硬,掉下来的时候,伸的几乎呈九十度的双脚就直接插进了土里。   整体看上去,原本空无的荒野上,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出一颗颗人树。   炎颜突然想到了夜雾荒野上的那些树。   那些树,莫非……   全是人? 第942章 东华帝君那款   “果然你说的是对的,浑敦镇的人全都在这个晚上死去了。妖怪没为难他们,他们死的特别痛快。”   陈真静静地说着,迈开脚步,慢慢地在这些插在土壤中的已经全部都死去的人中间行走。   “我终归还是没能救得了他们,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以德报怨,确实解决不了问题。”   然后他停下来, 回头看向炎颜:“可是我想了这么久,却没想出来到底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   陈真说话的时候看着炎颜。   炎颜却并没看他,甚至好像根本就没听他说话。   炎颜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人树的正前方。   她此刻的目出奇地专注又温柔。   陈真也向炎颜目光投注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她看的正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正在用他那件已经被血浸透的上衣,仔仔细细地包裹住他残缺的上身,又自地上捡起她自己那条,用来放那三样东西的围裙。   把他的尸体扶着坐起来, 然后在他身前半蹲下来,把他的尸体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再仔细用那条围裙捆好……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有条不紊,甚至她的脸上一直带着他熟悉的温柔。   就好像他并没有死,就像他小的时候一样,母亲找到贪玩在外面睡着的他,那时候母亲就像现在这样,也不叫醒他,就安安静静地把他背回家。   看着陈家娘子仔细替陈真收敛尸体的这一幕,炎颜缓缓道:“现在你明白了吗?该怎么做,就应如你的母亲这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陈真身体一凝,好像被炎颜的这句话震住。   他喃喃自语:“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是了,这么多年,我苦苦追寻的就是这个!”   陈真口中反复低喃, 他的眼睛同时也变得越来越明亮。   “轰!”   就在他不断地重复炎颜的话的时候,在他的神识里,突然出现一片温和的白光。   白光中,那扇在他晕厥之后曾出现的那扇雕刻着精致唐草纹的白色大门中间,突然出现一线光,随即大门缓缓向两边分开……   “啊!”   陈真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他感觉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从脑海深处袭来,整个人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听见陈真摔倒的声音,炎颜看过来时才发现陈真竟然抱着头在满地打滚。   炎颜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去。   “陈真?”   蹲下身,炎颜用力按住满地乱滚的陈真,见他双手十根指头死死地抠住自己的头,怕他伤到自己,炎颜赶紧去掰陈真的手。   陈真却猛地把手臂一甩,竟然把炎颜直接甩出两三米。   当炎颜狼狈地跌坐在地时,她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陈真那文弱的小身板儿,居然把她推个腚墩儿,这家伙哪儿来这大劲儿。   可是,当炎颜爬起来准备再一次冲过去的时候,赫然发现陈真此刻已经安静下来。   他站在原地,一双瞳孔向自己看过来,他的双瞳中有两道柔和的白光散逸出来。   只是这样一双眼睛看着,炎颜觉得有点瘆得慌。   “你没事吧?”炎颜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陈真轻轻摇头:“我没事。”   说话的时候,他眼中的白光已经开始渐渐消散,又恢复了平日的黑瞳,只是陈真的头发却全变成了满头银丝。   陈真的白发是那种纯白,是真正发如雪,真正的鹤发童颜,就东华帝君那款!   炎颜不敢置信地瞪着外貌巨大的变化的陈真:“你,你……”   她突然感觉有点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个模样的陈真。   陈真却微微含笑:“我想起来了。”   “啥?”   他冷不丁冒出一句全不相干的,炎颜还处在他外貌巨大变化的强烈视觉冲激中,有点没反应过来。   陈真:“我想起来从前的所有事,也想起来了我的身份,我是……”   就在陈真即将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在他俩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喊声:“快,跑!”   喊声仓促而凄厉,听上去难受极了,好像发出这个声音的人要用尽全身力量把自己喉咙喊破。   炎颜和陈真都被这突然响起的奇怪叫声惊了一跳。   他们同时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赫然发现背着陈真尸体的陈家娘子正大张着嘴,紧张地向他俩这边看过来。   在她的背后,是那个刚才原本已经开始消失的妖怪,荒。   它居然又折回来了。   并且它还用那张疙疙瘩瘩堆砌的看不清五官的脸,正朝炎颜和陈真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刚才发声提醒他们的是陈家娘子。   妖怪追来的时候,自己从她的身体上穿过去,在陈家娘子的身边仿佛卷起一阵暴虐的狂风。   狂风中有哭声笑声嘲讽谩骂……   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陈家娘子竟然反应过来,妖怪并没带走陈真的魂灵,所以,她用尽毕生的力量,发出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呐喊。   陈真彻底惊呆在了当场。   显然他也没想到,这个时间节点的妖怪居然会发现他俩的存在。   炎颜可没空发呆,她身经百战,经验比陈真可丰富的多。   就在陈真发呆的时候,炎颜长臂一卷,拦腰把陈真的身体扣在自己身侧,回头大吼:“摩诃洛伽,走!”   “嘶嘶——”   大蛇仰天发出一声长鸣,身体骤然开始疯狂生长。   炎颜带着陈真,周身金光环绕,两个人腾空而起,炎颜一跃跳上大蛇的额顶,随手把陈真丢在摩诃洛伽的独角旁边:“自己扶好了!”   嘱咐完,炎颜双手飞速结出一个伽印,猛地向摩诃洛伽头顶拍下:“青木之力,全给你!”   巨蛇猛地昂起头,向天空发出亢然长啸,蛇身翻卷之间,有刚猛暴躁的青色气息将整个蛇身包裹。   身体迅速盘曲,巨大的蛇尾猛地向身后追来的大脸抽去。   就在蛇尾抽中荒的瞬间,炎颜和陈真眼前的世界瞬间破碎,两人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在晕眩的世界里,他们看见了孤零零独自站在城中,背上背着个大酒葫芦的夫子。   看见了彻底荒芜的城镇,和破败坍塌的房舍;   看见了黄沙中,玉眉先生独自行走在人林里;   看见这片荒芜和人林被树木覆盖……   眼前画面快速飞掠,最后,一切都消失,他俩被摩诃洛伽带着冲进一扇古色厚重的石雕大门。 第943章 转世几回还没变聪明   冲进大门的那一瞬,当陈真看清眼前高耸巍严,古朴庄重的石门,他的内心里有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敬畏油然而生。   让他不用询问就知道,这古拙的石门在这里已经苍然伫立经年。   因为内心的震撼太过强烈,以至于陈真完全没留意刚才还在身边的炎颜,在进入这道石门的时候神识体就悄然消失了。   “这是什么地方?”   陈真问完却没听见有人回应,他转头才发现炎颜不知了去向。   陈真大惊,转头向石门看去,手臂抱住大蛇的独角急道:“炎姑娘呢?她会不会落在了那边没回来?”   “嘶——”   摩诃洛伽突然发出一声悠然长鸣,整只庞大的蛇身被金色光芒包裹起来。   就在陈真急切询问的时候,摩诃洛伽也突然消失了。   陈真双足原本踩在摩诃洛伽的额上,大蛇一消失,他的身体立刻就失去了承载,飞速地向下坠去。   “啊——”   陈真惊呼一声,手脚一阵胡乱扑腾,心也狠狠一沉。   他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就只是个魂体,可是他根本就不能像别的阿飘那样随心所欲的飘啊,他一直都得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走。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不得把他摔地魂飞魄散?   陈真又想起他昏迷时回忆起来的那些过往……他觉得摩诃洛伽很可能是故意摔他的!   想到摩诃洛伽竟然想把他摔死,陈真虽然并没太怨恨它,但还是有些难过。   毕竟他们虽然算不上故知,可也是旧识,时隔这么久再次相见,也自当比旁人亲厚一些。   它竟然要摔死自己……   果然蛇类都是无情的冷血动物么?   不论认识的再久远都没办法产生情感吗?   从高空坠落下来的这一路,陈真想的东西其实挺多的。   他还想着之前炎颜询问过他以前的身份,那个古道热肠的姑娘帮了他这么多,还不畏艰险地带着他回了一趟过去,他还没来得及报答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从前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还没帮助她抓住妖怪,却要摔死在这里了。   陈真觉得挺对不住炎颜的……   往下掉了一截之后,这个时候的陈真已经看清楚了下方的景致。   下方的世界有平缓的小丘,坡前有开垦整齐的药田,坡后有如白云奔跑的牛羊家牲。   不远处有几间庞大的加工作坊,门前有人进出忙碌的身影。   有挺拔茂盛的琅玕神树,树下一排漂亮的小白楼,楼里传出小孩子们不算太整齐的朗朗书声。   一条小溪自药田间蜿蜒而来,溪边天然生长着一颗足足有二层楼大的玉兰花,仿若花神的居所,花下还天然生长着根茎交错的楼梯。   沿着小溪再向下,就被一大片琼枝峥嵘的紫玉兰遮挡,花树间有瑞气环绕,隐约可见一座高大古拙的神龛……   眼前祥和宁静,美好到几近完美的世界……   陈真被这里的奇观深深震撼。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世外桃源。   这地方实在太美了,恍若入梦!   他的身体仍在飞速下落,陈真突然就没刚才那么害怕了。   他觉得能摔死在这么好的地方也挺值得。   当他的脸以几乎划出残影的速度迅速撞向地面,陈真安然地闭上了眼,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也不知道他这个鬼魂摔死的时候有没有血,希望没有吧,这么美好的地方,给人家弄脏了挺过意不去的……   这是他心里最后的想法,然后……   就在他鼻尖都闻到了泥土气息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像自己的头和脚调了个个。   然后陈真就发现自己竟然还有意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当看清眼前情景的时候,陈真有些懵。   他看见巨大的紫玉兰下,那个墨紫的长发如云垂下,凝神览书的男子,总觉的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就在陈真直勾勾盯着对方看的时候,男子缓缓抬头,与他头发颜色一样的墨紫深眸地向这边瞥来。   男子目光和表情都淡淡的,几乎不带任何情绪。   可陈真只是被对方看了一眼,就觉心头似千钧重量无形压下,那是一种来自天生血脉里的压迫感,令人心中肃然起敬的沉重分量。   陈真几乎没考虑,膝盖一弯就向着男子跪了下去。   尽管看上去有点像强迫,但陈真的内心里却涌动着莫名的敬畏,好像给这看上去年轻的男子行这样跪拜大礼,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都给对方跪了,陈真却还是没想起来这男子到底是谁。   所以,陈真就在那儿尬跪着,啥也没说。   这场面……简直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沧华轻轻挑了下眉尖:“善妙,尔还未想起本君?”   突然被对方道出他曾经为少神时的名号,陈真很震惊,并且同时也感觉更尴尬。   主要是这位明显比自己神位高的神君大人都认出自己了,自己还没认出来人家,太没礼貌了!   沧华轻轻摇了摇头:“你已轮回几世,还是没变聪明啊。”   说完,沧华目光投向旁边不远处。   摩诃洛伽正盘在玉兰花楼前的台阶上等炎颜,接受到沧华的目光,嫌弃地翻了跪在龛前的陈真一眼,蛇身幻化一道流光飞向沧华。   等到了沧华的跟前,已经幻出了琴形,横在沧华面前。   沧华伸出右手,骨节均匀的手指在七弦间轻轻挑出几个散音。   尽管只有简单的几个音节,可是其中蕴含苍茫气息霎时在空间内荡开,陈真听见头顶传来一片响亮的哗哗声。   他抬起头,就看见满树有盘碗大的稠紫色玉兰花整齐绽放,花叶摇曳发出海潮般令人心绪起伏的声音。   陈真突然猛地倾身向前,恭敬拜倒:“冥河彼岸,第三十六善神,主厌祷少神善妙,叩见沧帝大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俏生生的声音笑吟吟地传过来:“咦,冥河彼岸,你果然跟摩诃洛伽是旧相识啊!”   听出是炎颜的声音,陈真下意识猛地抬起头向上看去,眼睛里的情绪又惊奇又欢喜。   他刚才一直在担心炎颜没来,原来她也来到了这里,太好了。   然后他就看见炎颜抬腿就跃上了木台,大喇喇地一屁股坐在了沧帝他老人家的身边。 第944章 就为要个门面   看着眼前这一幕,陈真脸上看见炎颜出现在这里的激动渐渐褪去,然后默默地把头重新低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就之前可能对炎颜有什么误解。   炎颜却并没察觉到陈真突然沉默下去的情绪变化。   不过她今天坐的位置确实离沧华很近,就坐在了沧华的身边。以往她都是习惯坐在沧华对面。   不过考虑到等下沧华要跟陈真说话,陈真的地位肯定跟沧华差很多,可能比獬豸和爱染还不如,他肯定得坐在相对低一些的客人位置。   炎颜觉得安排陈真坐在沧华对面,也就是她从前坐的那个位置比较合适,就索性先坐在了沧华的旁边。   因此,刚才陈真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刚好看见炎颜亲昵地坐在沧华的身畔。   她长的又娇小可人,沧华虽然形容俊美,可是身量却生得倾长伟岸,两个人这么近距离搁一块儿,在陈真眼里的速配指数蹭蹭蹭就往上飙。   让人不由自主就往那种关系上头想。   炎颜可没想这多,她招呼了一声见陈真没反应,皱眉看向沧华:“人家这么拘谨都因为你在这儿吧,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客人,沧华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沧华:“他刚才没想起本君的尊号,照规矩当跪地回话,另还需罚俸一千年。”   炎颜立马瞪圆了眼:“他都惨成这德行了,沧华你还要罚他一千年的俸禄,你且先等他把自己的肉身找回来吧。”   炎颜立马开始同情陈真。   她觉得陈真可能是她见过混的最惨的神,肉身都混没了不说,还整天被妖怪惦记着连魂儿都要吃了,现在又欠沧华一屁股债,感觉还不如摩诃洛伽呢。   至少她遇上摩诃洛伽时候,人家还是活的,且是除了老天爷没人敢欺负的那种。   看了眼炎颜一脸的同情,沧华道:“念在此刻在你的须弥境,他又如今日这幅光景,本君便不与他计较,一千年的罚俸免了,暂且跪着说话吧。”   炎颜还欲为陈真求情,陈真都已经叩首谢恩了,然后就像个被罚的小学生一样,恭恭敬敬跪着等训话。   沧华看向炎颜:“你有何事吩咐。”   炎颜最见不得别人下跪,总觉心里不得劲儿,可是沧华对待这些低阶少神,自有他自己的身份在那摆着,炎颜无奈,只能就这么别扭着跟陈真沟通。   她将目光投向陈真:“跪就跪吧,你可直起身说话。”   陈真仍旧伏跪在地,恭敬回话:“小神不敢。”   炎颜拧了下眉又看向沧华。   沧华:“她的身份与本君同比肩,你照她吩咐行事便是。”   陈真听得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赶紧回话:“小神领命!”   说完,陈真果然照炎颜的意思直起身,只是目光再不敢直视炎颜。   炎颜也知道,彼此身份公开之后,就不能再如从前那样自然随性地相处,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矩,这些是她没办法改变的。   炎颜:“你以往的身份都想起来了?”   陈真:“应该绝大部分都想起来了。”   他不敢说全部,以为刚才他就没想起沧华。   这么关键的东西都没想起来,陈真觉得自己肯定是轮回太多次,记性都给轮回的衰退了。   炎颜:“你刚才跟沧华说的我都听见了,你既是三十六善神之一,可知荒为何非要吃掉你的灵魂?”   这是整条逻辑链的关键点。   明白了这个,这整件事也就理清了,对于抓住荒有帮助。   陈真略微沉吟,轻轻摇头:“我既为善神,我之性灵当至纯至善,恰与荒所蓄之怨念恶力相悖,我不懂他为何非要食我的灵魂。”   炎颜看向沧华。   沧华解释:“它吞噬你的魂识,其实只为得一个门面。”   听见这个说法,炎颜和陈真都面露不解。   沧华继续解释:“荒,乃恶之精的一类,是后天生邪,一旦长成必造一方厄难,待修炼成势,必遭众神追捕扼杀。”   “这只荒已吞噬数万生魂,修炼过千年,即将大成,故而它自己亦清楚难逃诸神法眼,不过它很有运气,恰遇上了你转世于此地。”   “如果吞噬了你的灵魂,将它自身的气息藏匿在你的生魂后面,顶着你这个至善至纯的躯壳,这只荒便可逍遥法外,躲避众神耳目。”   说完,沧华看向陈真:“这便是它非要吞噬你灵魂的目的。”   炎颜和陈真同时恍然。   炎颜:“所以,它现在把这地方弄成幻境,除了要捕捉陈真,另外其实也是为了藏匿它自身的气息。怕被路过的神仙发现被打死。”   沧华颔首:“也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说完这句,沧华又补充道:“不过,那个叫玉眉的人修也起到了牵制此妖的作用,不然,它怕早已大成了。”   炎颜吃惊:“玉眉先生能跟快修成的大妖抗衡,还一杠就杠了这么多年,他的修为得多恐怖?”   沧华想了想,道:“按照之前我看的你的一本修炼书籍上记载,从这人修身上散逸的木之力量来看,他这个程度比照书上写的,应差不多是合道后期。”   “咕噜!”   炎颜重重地咽了咽口水。   合道后期……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修为到达合道后期大圆满境界的修士,好像就有资格度第一次天劫了。   其实修士想要真正修成神境真身,前后需要渡两次劫。   第一次渡劫是渡炼肉身,只有三十六道天罚雷,也被称为小天劫。   第一次渡劫成功之后,修士肉身既可不死无寂灭,度过这次天劫,修为就抵达了混元境。   也正因如此,混元境的修士又被称为小神境。   炎颜没想到玉眉先生的修为竟然已经达到了合道后期。   好不容易修到了这个境界,为了斩妖除魔,先生却宁愿将一身修行抛却,与大妖死磕,能做到这样的确实没几个人,至少那身修为就让人舍不下。   炎颜自问如果是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舍不得。   空间一时陷入沉默。   须臾,跪着的陈真突然冒出一句:“我愿意!” 第945章 沧华你跟妖怪一伙儿的吧   “我愿意!”   陈真突然冒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终于第一次抬起目光,看向炎颜和沧华。   陈真那双一向平和宁静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见炎颜和沧华同时向自己这边看过来,陈真道:“我愿意以身为饵,帮助炎姑娘捉拿妖怪!”   陈真说完,见炎颜和沧华都没开口, 便继续道:“玉眉先生只一介人族修士,能为苍生抛却毕生修为,困大妖与此二百余年,我身为冥河彼岸的三十六善神,更当有以身饲虎之觉悟。”   “可惜我如今只剩下这一缕残魂,除了以此引诱妖怪现身,别的什么也做不成。”   说到最后陈真竟有些沮丧颓然, 痛恨自己如此无能。   可是他说了这么多, 决心也表了, 对面的沧华和炎颜始终没说话。   陈真皱了下眉,他很少这么激动,今天好不容易激动一回,感觉自己一张热脸好像贴在了人家的冷屁股上……   他有点不舒服,忍不住又向沧华和炎颜看过去。   然后发现沧华此刻也正看着炎颜,他便也将目光投向了炎颜。   然后就发现炎颜那张漂亮的小脸儿几乎皱成包子,眉头拧地死死的,小脸儿涨地通红……表情特别像便秘。   感受到沧华和陈真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炎颜吭哧半晌才小声嚅嗫:“那啥,我……没底……”   她本来就没底嘛!   这能怪她吗?   玉眉先生都合道后期的老怪物了,才勉强跟妖怪战个平手。   她这个金丹期的小修士,估计给妖怪吹口气儿就没了。   没想到炎颜会这么说,陈真的第一反应也是愣了一下,然后他看着炎颜,继而表情恍然,然后摇头一笑。   现在他恢复了从前的记忆, 也能看出炎颜现在想修为, 也只是个金丹期的小修士。   凭她的实力, 能像先前那样带着他回一趟过往,就已经算是她的极限了,他竟然还让人家小姑娘去抓妖怪,这是在太强人所难。   陈真想了想,对沧华叩行一揖,道:“让炎姑娘去降伏妖怪着实不合适,请问青帝大人,可有术法利用我的魂体灭之?如果我的魂体能消灭,即便魂飞魄散,我亦无怨无悔!”   沧华却根本就没看陈真。   他的目光只落在炎颜身上,看她红着脸,一脸纠结,慢慢地问了句:“怕了?”   炎颜脸更红了,抬眼翻沧华一记白眼。   这不废话么。   沧华抬起一只手,轻轻地伸向炎颜的头顶,可是伸出去的手只停在她头顶上方,并没落下去,只停了几秒,沧华又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   语气平和道:“你但去无妨,可将丝丝与饕餮都带上。”   炎颜猛地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里像盛着星光。亮晶晶地望着沧华:“带上丝丝和吨巴就能打过妖怪吗?”   沧华:“不能。”   炎颜:“……”   那你说个毛!   沧华;“它俩能给你壮胆。”   炎颜表情复杂看着沧华:“我觉得你跟妖怪是一伙儿的。”   沧华挑眉。   炎颜:“你是嫌我一个送去妖怪不够吃的,再搭上俩。沧华你这不是降妖去的吧,你这是投喂吧。”   她这话说完,陈真就听见从不知方向的某处分别传来“噗嗤,噗嗤”的好几声低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偷听他们说话。   陈真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什么都没看见,他又疑惑地看向龛台上端坐的俩人。   陈真总觉眼前这俩人的交流哪里不对劲儿。   沧华:“你若信我,但去无妨。”   炎颜静静地看着沧华,突然问了句:“你之前说的那个‘意外惊喜’到底是什么?”   沧华幽紫色的眼睛里尽然浮现意味深时的笑意。   垂眸端起茶盏:“说实话,这个‘惊喜’会不会出现我也不确定。其实我也很期待呢。”   炎颜一直仔细观察沧华的表情,她想从沧华的表情里看出这件事成功的概率到底有多大。   只是让炎颜意外的是,她没想到沧华竟然也无法确定,并且从沧华提起这件事时候,他的眼睛里竟有她从未见过的兴奋和期待,炎颜觉得沧华说的是真的。   沧华说的“惊喜”到底是什么?连他都这么有兴致。   炎颜也被勾起了好奇。   “好!那就试试看,这个惊喜到底会不会出现。”   说话的时候,炎颜站起身,手轻轻一扬,一阵清风拂过巨大的玉兰花花瓣轻盈晃动了几下,自窗口内有一个精致的木托盘,上面托举着几只形态奇怪的细高足杯子,被风自玉兰花楼的窗口送了出来。   木托盘带着那几只奇怪的杯子,笔直飞向炎颜,最后在她的身前稳稳当当地停驻。   这一幕把陈真看的目瞪口呆。   他现在虽然是个魂体,也不能使用从前的术法,可是他现在也懂得修士的灵炁有诸多用法。   可是炎颜刚才干这些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感受到周围任何的灵炁波动,她就单凭意识,就能办到所有她想干的事。   就好像这里的整个世界都听炎颜的话一样。   这也太玄妙了。   就在陈真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就听见炎颜唤了声:“丝丝”   “呵呵,我来啦!”   陈真听见一个娇俏温柔的声音,可是他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啥也没看见。   等到他再回转头,就看见在炎颜和沧华的对面,凭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巨大个的酒壶。   鲜红如血的液体从壶嘴里徐徐流淌出来,注入之前飞到炎颜面前的那几支奇形怪状的独单足杯子里。   巨大的酒壶自己漂浮在空中,从里面倾倒出来的酒液又是诡异的血红色,并且陈真始终没感受到炎颜身上有丁点使用过灵炁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陈真突然感觉脊背发寒。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龛台上的沧华。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位青帝大人,好像,好像早就……死了!   陈真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他是不是从一个妖怪的嘴里,逃到了另一个妖怪的嘴里。   就在他心中翻江倒海的时候,炎颜面前那几只盛着鲜红血浆的杯子,已经全部被倒满了。 第946章 一窝妖怪!   炎颜伸出手,轻轻握住纤细的杯足,将其中一只形态奇特的杯子端在手上。   沧华早就用过这种杯子,也熟稔地端起一杯。   炎颜的目光投向对面跪着的陈真,当发现陈真面色惨白,正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炎颜愣了愣, 没明白短短几分钟,这孩子咋表情变化这么大。   不过炎颜随即温和淡笑:“丝丝,送一杯给客人。”   “好的!”   空气中再次响起轻快柔美的声音。   陈真的脑袋四下扫了一圈,依然没找着人。之后,他就发现那木质托盘上,一杯装着“血浆”的单足杯子自己朝他飘来。   陈真身子晃了晃,用膝盖快速倒腾着往后蹭了两步, 眼睛瞪着向自己飞来的“血浆”表情是一脸的抗拒。   装着“血浆”的单足杯最终还是慢慢地飘到了陈真的面前,在距离他不到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然后就不动了。   就在陈真眼睛死死瞪着那杯“血浆”看的时候,在他正面相对的位置,缓缓出现了一个……   陈真!   陈真甚至一歪,差点摔倒。   手指着对面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陈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你,你什么妖!”   端着“血浆”的陈真也同样露出诧异的表情,往后趔趄了一步,瞪着陈真:“你才是妖!”   对方一张口,陈真更懵了。   因为他发现突然出现的这个自己,跟他真正的自己,从模样到发行再到身上穿的衣裳,就连表情动作,完全一模一样。   就在陈真发呆的时候,他听见“叮咣叮咣”一阵青铜器敲击声传来,再回头,就看见个青铜大鼎自己蹦跶蹦跶跑了过来。   在奔跑的青铜鼎旁边,还跟着只大概有狮子大小的蓝眼长耳猫。   不知道是不是对冲气息的缘故, 陈真几乎瞬间就从这只长耳猫身上感觉到了一股霸道的,生猛的邪恶气息。   他再次惊恐地死死盯住那只长耳猫,嘴唇哆嗦:“饕,饕餮!”   炎颜却笑的一脸灿烂,她举起手里盛着“血浆”的单足杯,向陈真笑得格外灿烂:“陈真,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它们会帮助我们一起抓住那只妖怪。”   随着炎颜的话出口,会奔跑的鼎,饕餮,还有他面前的假陈真全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它们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分别从那只木托盘里拿起一只奇怪的酒杯,每一只怪物都显得特别兴奋。   “咕噜!”   陈真重重地咽了咽口水,终于忍不住吼起来:“我不!我后悔了!我不会帮你们这群妖怪助纣为虐的!”   他吼完之后,全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陈真又重重地咽了咽口水,之后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鼓足了勇气朝在场的所有人吼道:“你们这群妖怪,还有这个诡异的境域,我虽然不知道你们都是什么妖怪,但,我,西方冥河彼岸的善神善妙,是绝对不可能与你们这群妖怪为伍的!”   “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不会跟你们合作,你们跟外面那个想吃掉我的大妖怪全是一丘之貉,我不会再上当了!”   陈真一口气把心里憋的话全都吼了出来,然后他死死闭上了眼,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决绝。   炎颜端着高脚杯目瞪口呆,杯子里的葡萄酒差点洒出来。   安静的现场凝滞了几秒,然后“咣噹!”青铜足落地的声音第一个响起来。   烈山鼎慢吞吞地转过鼎的正面,用鼎身上的青铜兽眼看向陈真:“你说,俺这个跟随烈山氏走南闯北,遍识天下灵药,最终修成正果的灵器,烈山鼎,是妖怪?”   陈真猛地睁开眼,就看见那只会跑的青铜鼎,鼎腹内正有精纯浩瀚的灵炁释放出来。   “烈,烈山鼎?”陈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这只宝鼎的大名陈真当然听说过,烈山氏,是跟他冥河彼岸的尊神齐名的远古大神啊。   可是烈山鼎怎么会在这里?   “嗷呜吼吼——”   陈真尚未从赫赫有名的烈山鼎哪儿回过神来,就听见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然后他就看见那只饕餮突然凭空自原地消失,下一息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再现身的时候,庞大是兽脸跟陈真面对着面,在兽脸的正中央,有火焰纹隐隐浮现,中央一个如烈火燃烧的古体“炎”字若隐若现。   陈真一看就明白了,这只饕餮已经与修士订下了血契,从这个血契的图纹来看,应该就是炎颜。   可是这个图纹为什么他看着有些眼熟?   等等,跟饕餮订立血契!   这是人能干的事儿!   陈真再次被眼前所见颠覆了三观。   就在陈真被这接二连三不可思议的事实,拍地几乎彻底懵逼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沧华背后的神龛上,悬着一副墨迹古拙的联。   “千界入芥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在这一副楹联的正中央,横书四个苍劲大字“须弥宝境”   须弥宝境……   陈真记得他当年还在冥河彼岸修行,尚未证得少神神位的时候,就听他从前的老师大善月光神弥栗旃陀罗曾讲过,说山海世界有几大奇异至宝。   有羲神当年寂灭归山海时,留给东方青帝的御神鞭;   有守护这一方世界的山海大结界;   另外还有一件最为隐秘,也最为神奇的宝物,名字就叫“须弥境”   陈真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了。   主要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么多世间顶级的玩意儿一齐全都出现在眼跟前,这让他觉得更像是假的。   看着陈真痴痴呆呆的表情。   炎颜其实能理解他太过震惊的情绪。   炎颜脚踏虚空,向陈真走过去,从丝丝手里接过那杯葡萄酒,亲手递到陈真的面前:“你看见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须弥境。”   把酒杯放在陈真手上,炎颜笑容清浅温和:“我,就是须弥境的主人。”   炎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陈真正怔怔地望着她的脸。   渐渐地,他看见有镶着火焰形态的圆形符纹,在炎颜的额间慢慢浮现。   在那一圈火焰形的符纹正中央,隐现出一个字迹古拙的古体“炎”字。   这一瞬,陈真的灵台中突有波澜狂涌,盯着那个高远沧然的印迹。他想起来了,那是象征中央炎帝的符纹。 第947章 大蛇独角的来头   烈山鼎周身鼓荡起一股精纯的白色气息,将那杯猩红的液体卷起来一股脑全倒进了鼎口里,然后砰地一声,将高脚杯重重墩在地上:   “俺,当年跟随烈山氏走南闯北,遍识天下灵药,最终修成正果的灵器, 烈山鼎,天下第一炼药宝鼎,到你这儿就成妖怪了?”   陈真刚才还愤怒的双眼猛地瞪圆:“烈山鼎?你说你是神农烈山氏不离身的神鼎?”   烈山鼎冷哼一声,把大肚子一晃,鼎腹内有精纯浩瀚的灵炁释放出来,瞬间形成浩瀚梵天之气势。   掀起空气中的热浪一下就把陈真给掀了个跟头。   在滚滚的灼人气息里, 陈真鼻端竟然自那热气中嗅到一股纯净无味的药香。   真水无味,真药无香。   这绝对是神农宝鼎才会拥有的, 被天然灵株侵染淬炼上万年的精纯气息……   他的脑海中再次涌入一些更悠远的记忆。   被掀翻在地的陈真仍旧是一脸不敢置信, 表情却已经换诚了谦卑和愧疚。   “嗷呜吼吼——”   陈真尚未从赫赫有名的烈山鼎哪儿回过神来,就听见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   吓地身子一颤,陈真下意识就用手抱住了脑壳。   身上并没传来预想中的疼痛,却感觉有种毛茸茸的东西轻轻地拂过自己的手背,这种感觉又软又糯,陈真觉得心脏都被这小爪子抠的痒痒的。   他忍不住就从手臂间抬起了头,一张毛茸茸的大脸蓦地映入眼里,陈真吓得猛地往后摔倒,一个屁墩儿狠狠跌坐在地上。   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只刚才还跟他笑过的饕餮。   这会儿这只饕餮还在对着他笑呢。   笑的陈真心里直发毛。   就算烈山鼎是神器,可是眼前这只饕餮总是实打实的恶灵吧!   “你是饕餮,所以你肯定是……”   正当陈真准备给饕餮定性的时候,却见近在咫尺的,毛茸茸的微笑大脸的前额正中央,有火焰纹隐隐浮现。   火焰纹的中央,一个如烈火燃烧的古体“炎”字若隐若现。   随着这个符纹的出现, 陈真的脑子里再次有记忆被翻找出来。   他想起来了,有这样的印迹表明这只饕餮已经与人订下了血契, 从这个血契的图纹来看,陈真猜跟它订立血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炎颜。   可是这个图纹为什么他看着眼熟?   等等,跟饕餮订立血契?   这是人能干的事儿!   陈真再次被眼前所见颠覆了三观。   所以,炎姑娘到底是不是人?   陈真被一连串的打击下来,已经不知道该相信眼前看见的,还是该相信自己不靠谱的记性。   话说他也挺郁闷的,到底还有多少重要的东西没想起来啊喂!   他深表怀疑自己这一世变得这么笨,是因为脑子被切掉的缘故。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都怪那只该死的妖!   陈真现在已经彻底没自信了,他最后看向龛台上斜倚在木兰树下的沧华。   尽管他对沧华已死的记忆很清晰,但是他不敢确定自己想起来的部分有没有又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所以,眼前这个青帝大人万一是真的,他会不会当场被这位山海第一战神给摁死……   然,正当陈真的目光投向沧华的时候,沧华的身形却渐渐变得虚幻,他背后那座高大庄严的神龛好像比刚才放大了一些。   陈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神龛上的字刚才他并没留意,这会儿却变得异常清晰显眼。   神龛上悬着一副墨迹古拙的楹联,陈真慢吞吞念出上面的字:“千界入芥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他觉得这好像不太像是对联,倒像是一句术法。然后他又看见神龛的正中央,横书四个苍古遒劲的古体大字——须弥宝境。   “须弥宝境”   陈真咕哝了一句,然后他的脑子里再次涌入一些从前的记忆……   陈真想起了自己当年还只是冥河彼岸修行的众多普通弟子之一,那时距离后来证得少神还尚早,但那个时候,他就听他的师尊,大善月光神弥栗旃陀罗曾讲过。   师尊说山海世界有几大奇异至宝。   羲神当年寂灭归山海时,留给东方青帝的御神鞭算其中一件;还有一件是由中央炎帝主持,其余几方大神辅助炼造成的,守护这一方世界的山海大结界。   另外还有一件宝贝,这件宝贝最为隐秘也最为神奇,见过的人统共没几个,这件宝物同样为中央炎帝炼化,只是后来成没成功却不为人知。   他记得师尊说,那件神秘的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宝物,名字就叫“须弥境”   回忆到这个地方戛然而止。   这回不是想不起来,是陈真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怔怔地盯着神龛正上方那四个字,表情显得有点痴呆:“这儿就是须弥境,我不是在做梦吧……”   此刻的须弥境中再次恢复了最初热闹的氛围,三杯葡萄酒入鼎的烈山鼎已经开始给邓文明,丝丝和吨巴吹牛了。   小狌狌们也围在旁边听热闹。   沧华轻轻晃动手里的高脚杯,安静翻阅身前古卷。   只有炎颜,一直在宁静地注视着陈真。   陈真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落入炎颜的眼里,她突然好奇问沧华:“为什么陈真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真跟他的大脑被拿去祭祀有关?”   虽然炎颜是亲眼看着陈真的脑子被陈家娘子切掉,可是她觉得陈真毕竟是个少神,不至于一次轮回的遭遇就影响了他从前整体的记忆。   沧华:“无关。他想不起来只是因为他此刻残留在魂体上的神力太弱。还有就是他穿越时昏迷的那一段,被强行激发从前的一部分记忆,让他产生了暂时的混乱。”   炎颜不解:“他昏迷是被我们跟大妖打斗的时候受到了惊吓,惊吓会强行激发他的记忆吗?”   沧华摇头:“他想起来从前的过往,并非受到惊吓所致,而是因为你当时把他绑在了摩诃洛伽的角上。”   被沧华提起,炎颜才恍然想起:“这件事我也正要问你,这次穿越过去,对抗妖怪的时候摩诃洛伽的角释放出一种白色的光,妖怪好像对那种光很敏感。那光到底是什么?” 第948章 中央炎帝的烈炎纹   “神显”沧华的语气很平静。   炎颜却明显吃了一惊。   “神显?那就是摩诃洛伽的神性吗?可是它的本体已经不存在了,它现在已经变成了兵器,就连天罚都认不出它,怎么还会有神显?”   沧华轻轻放下手中古卷,喝了口酒:“摩诃洛伽的原身是巴蛇,巴蛇本体是没有那只独角的。那只角是它当年证得神位时候,天赐它的神祇象征。”   “所以, 严格意义上讲,那只角虽然长在摩诃洛伽的身上,但却是天道之物,不论摩诃洛伽的本体发生怎样的变化,那只角却永远不会泯灭,它其中蕴含的神性也自然不会消散。”   炎颜恍然:“所以,当摩诃洛伽催动其中蕴含的气息时候,那种气息释放的是它从前身为司音上神时候的气息, 这就是妖怪害怕的原因。”   炎颜同时想到, 玉眉先生临行前叩拜摩诃洛伽,大概也是通过它独角上的神显感受到了它神祇的气息。   经沧华点拨,这些她先前不明白的事就全都想明白了。   沧华轻轻颔首:“你把善妙绑在那根角上,恰好被那独角中释放的神显激发了他一部分记忆,并且,大多数应是关于他跟摩诃洛伽有关的那部分记忆。”   炎颜突然想起来,难怪陈真在之前总拿那种有点怪的,好像还带点幽怨的眼神看摩诃洛伽。   这俩位莫不是从前有故事?   然后炎颜就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陈真……   这小子,咋看都配不上她的摩诃洛伽!   不过不管他俩从前啥关系,故人重逢总是件好事,可惜摩诃洛伽重逢的这位故人混得有点惨。   看着陈真目瞪口呆杵在哪儿,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一副无处安放的迷茫和无助,炎颜轻笑,端着酒杯向陈真走了过去。   陈真的确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他短时间内接受的震撼实在太大了,脑子的确有点反应不过来, 甚至连炎颜来到跟前都没留意。   直到炎颜把一杯跟她手里端着的一模一样的血浆,递到他面前。   陈真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炎颜温和笑道:“这里面是用葡萄酿的酒,纯粹果子做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真的想法炎颜知道,因为阿吉和阿祥它们第一次看见葡萄酒的时候,跟陈真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陈真定定地望着炎颜,见她不像说谎,才小心翼翼地把鼻子凑过去,就闻到了一股水果特有的甜香,还有一点点微微的涩和极淡的酒味。   但这汁水中蕴含的气息他感觉出来了,确实只是纯粹的植物浆果。   陈真脸微微泛红,双手恭敬接过炎颜手里的酒杯:“不好意思,叫你见笑了。”   炎颜能理解他太过震惊的情绪,轻轻摇头:“这不能怪你,你看见的这一切,估计换成谁反应都跟你差不多。但这些的确都是真的。”   说完,炎颜侧目看向陈真,眉目清浅:“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须弥境。”   陈真:“可是,炎帝已经陨落,这须弥境怎会流落出来?”   炎颜神态平静:“我,就是须弥境的主人。”   陈真定定看着炎颜,他此刻只觉得这小姑娘是不是脑子比他还不清楚。   正准备开口,他的目光却突然定格在了炎颜的脸上。   因为此刻在陈真的眼里,炎颜的脸上正在渐渐地发生变化。   在炎颜刚才说完“我就是须弥境的主人”这句话的时候,陈真就看见炎颜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渐渐显现出一团火焰形的符纹。   那火焰通红炙艳,仿佛活火般跳跃燃烧。   在那团跳动的火焰里,隐约可见一个字迹苍劲拙然的古体“炎”字。   整个符纹由一开始的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最后清清楚楚地跳跃在炎颜前额的双眉中央,符纹瑰丽赤红,将她原本就灵动倾城的脸映衬地越发高华璀璨。   这一瞬,陈真的灵台中突有波澜狂涌,盯着那个高远沧然的印迹。他想起来了,那是象征中央炎帝的烈炎纹。   炎颜本来是过来跟陈真解释的,而且刚才她也看见了,丝丝皮了一把,故意变了个陈真出来跟他开玩笑。   她猜陈真肯定是被须弥境里这帮稀奇古怪的东西吓到了,她打算给他解释并介绍一下。   见陈真突然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炎颜下意识找出面小镜子往自己脸上照了照。   脸上啥也没有。   炎颜揣起小镜子,对着仍旧一脸震惊中的陈真笑道:“你别紧张,我这儿尽管各式各样的啥东西都有,看上去奇怪了点,不过它们都很好相处,主要是”   炎颜突然压低了声音在陈真耳边笑道:“明天去抓妖怪,还得靠它们帮忙呢。所以才让你跟它们先熟悉一下,大家都熟悉之后,打起架来才会有默契。”   陈真皱了下眉。   他听炎颜这说辞总觉得有问题,咋听咋不像去捉妖,感觉像去打群架。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炎颜背后那一群各式各样的……   陈真看过去的时候,恰好烈山鼎它们这会儿也朝他俩这边看过来。   看着那一群各种打招呼的方式……画面太诡异,陈真立马又收回视线。   要不是脑子里渐渐记起这些东西的来历,说实话,他觉得炎颜养的这一窝,其实比那妖怪看上去还吓人呢。   不过这会儿的陈真已经接受了这些东西的身份。   炎颜又与他介绍了丝丝和吨巴的特殊身份,陈真的心情总算渐渐放松下来。   喝了一口杯子里红色的酒水,陈真皱了下眉。   讲真,他觉得这种酒闻着味儿甜丝丝的,其实真喝进嘴里有点酸还带点涩,口感并不是很好。   勉强把酒咽下去,一股暖和的感觉沿着咽喉缓缓流进胃里,这感觉倒是很容易让人身心舒畅放松。   陈真轻叹一声,低问:“明天去抓妖怪。你有几成把握?”   炎颜呷了一口酒含在嘴里,轻轻地晃动高脚杯,片刻之后忽而一笑:“没有。”   陈真的脸上并没意外。   他垂着眼沉默了片刻,道:“我想拜托你件事。”   “什么事?”炎颜又喝了一口酒,眼皮微微有些发红,看着低垂着眉睫的陈真。   “明天,我想自己去找妖怪。” 第949章 陈真的神力   “咕噜!咳咳咳……”   炎颜嘴里的酒液基本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猛地咽进喉咙里,呛地她一阵剧烈的咳嗽。   等咳过劲儿,炎颜扭头瞪向陈真:“你是不是想死!”   陈真这会儿的表情又恢复了他以往那种平静。   “你想办法带夫子和玉眉先生离开这里,他们不应该死在这里,他们还可以做很多,比死在这地方有意义的事。”   说完这个,陈真顿了顿, 继续说:“至于我母亲,我觉得她可能不会跟你走,如果你能劝她离开自然最好。”   想起死去的那天,母亲做的那些事,尽管陈真已经想起自己曾经的身份,他的眼角却仍忍不住有些泛红。   “母亲能一直撑到现在, 除了守着我,守着她身为母亲同我这个儿子的承诺,她应再无别的挂碍。倒也不用勉强她,随她吧。”   炎颜端着酒杯,轻轻地晃动杯中色如琥珀的酒液,安静听着陈真像在交代遗言一样的内容。   “至于浑敦镇那些,尚未被妖彻底吞噬的魂,我想过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以德报怨,那以什么报德呢?所以,他们有今日之果,皆是昔日他们自己种下的因,这个因果却不该由我来背负,更不该再牵连玉眉先生,夫子,母亲和你。”   说完这些,他抬起头看向炎颜,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所以, 我想,就让我一个人去见一见那个妖怪吧,它想得到我的灵魂,但是我现在已经想起了从前的记忆,我就跟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陈真不一样了。”   “荒很多年前就想拿走我的灵魂,可是它就算夺取了我的身体,也始终没办法得到我的真魂。现在它可能会更不容易。”   炎颜始终安静地听着,等陈真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问:“现在你已经想起了过往,所以,你的神力到底是什么?”   这是炎颜特别好奇的。   就比如摩诃洛伽从前是司音之神,它可以用音乐来表达所有事物,并且通过音乐的形式抓住事物的本质,还有它的神性攻击也很强悍。   而陈真,尽管他只是个魂体,可好歹也是个少神的魂体,炎颜就始终没看出来陈真的神显或者神力到底是啥。   没想到炎颜会问这个,陈真愣了愣,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炎颜的脸。   在炎颜的脸上,她额间那枚火焰形的印迹清晰潋滟,周围那一圈小火焰还在徐徐跳动。   陈真又将目光投向龛台上看书的沧华。   他盯着沧华看了会儿,然后就看见在沧华的额间,渐渐浮现出一条须发賁张,鳞爪飞扬的青龙,环绕在青龙外围,有九条青碧色的流光徐徐旋转……   陈真问炎颜:“你有没有看见青帝大人额上有什么?”   炎颜被问地表情一滞,立刻扭头往沧华脸上看去,目光在沧华的芙白光洁的额头上扫了好几圈才收回视线。   摇头,炎颜老老实实回答:“啥也没看见啊。”   陈真:“嗯,那我的神力可能就是能够直接看到你们每个人的本体。”   炎颜诧异,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尖:“那你看到我是什么?”   陈真看了眼她脑门上的烈炎纹,道:“你是中央炎帝的后裔。”   陈真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一直在龛台上安静看书的沧华慢慢抬起头,向他俩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炎颜笑起来,伸手拍了拍陈真的肩膀:“不错,看来你果然想起不少东西。”   炎颜的话听上去是在夸赞陈真,但其实她显然并没相信陈真的话。   之所以这么说,并且她并没觉得有啥意外,是因为炎颜知道很多神祇都听说过须弥境,并且知道须弥境是炎帝的宝贝。   所以,当陈真看着炎颜的脑门,说出她是“中央炎帝后裔”这句话的时候,炎颜只当他听说须弥境是她的,又联想从前的听闻才这么说。   至于陈真说的看见什么真身本体的,她并没当真。   陈真看出炎颜没信自己的话,也没多解释,默默地又喝了一小口酒。   沧华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炎颜则把话题又转回到降妖上,只是这一次她的气质神态,却与先前有点不一样了。   把杯中剩下的液体全灌入口中,炎颜轻轻把高脚杯放在自己坐的矮凳旁边,道:“陈真,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是,我却没办法替你完成你的夙愿。”   陈真看向炎颜:“你一定要去抓妖怪?”   说完,他眉头皱地更紧了。   陈真觉得这葡萄酒真不是很好喝。   炎颜点头:“一定!”   陈真也把酒杯放在了旁边,里面还剩大半杯酒:“你明知打不过它,为何还要去?”   你这就不算送死了?   他本来想怼炎颜一句,不过眼光扫见她眉宇间那枚火红纹印,没敢。   炎颜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卧在邓文明身边,两只爪子按着邓文明刚用丹炉烤出来的一只猪腿,啃的满嘴流油的吨巴,眼底有温柔浮现。   “我来这里抓妖是为了那只饕餮,它叫吨巴,是跟我订过血契的兽宠。”   陈真也扭头看向吨巴。   这会儿的吨巴,啃食肉骨头的憨样儿,就跟只大猫没区别,尤其它皮毛生的又漂亮,看上去特别讨喜。   陈真也不像刚来时候那么怕这只饕餮了,他好奇问:“这小饕餮怎么了?”   炎颜:“为帮我,吨巴吞了只修行有些年头的顒,因为那东西的修为太深厚,提前催发了吨巴体内的恶灵,我来此抓这只妖,就是为了压制吨巴体内的恶灵,让它不堕魔。”   陈真瞪着炎颜,眼神就像看怪物:“它是饕餮,天生的恶魔,你想帮它不堕魔?”   压制饕餮不堕魔,这就好比不让羊吃草,不让狼吃肉是一个道理。   陈真觉得炎颜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一个。   炎颜却一本正经:“这种事听上去有点荒唐,可是我既然答应把吨巴带在身边,我就得护着它,哪怕它是只人人见之喊打喊杀的饕餮,哪怕它终究会变成十恶不赦的恶灵,我也得好好照顾它。”   说到这儿,炎颜看向陈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因为我们是相互陪伴并肩作战的伙伴。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它!” 第950章 七窍开,混沌死   似乎感受到炎颜在说自己,她身边的空间突然一阵水波晃动,吨巴的大脑袋出现在炎颜的身边。   用头顶在她手背上亲昵地蹭了蹭,吨巴把嘴里含着的啃了一半的烤猪蹄膀放在炎颜脚边,还拿爪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炎颜目色温柔极了,抱着吨巴的大脑袋狠狠揉了个过瘾, 嘴上哄着:“乖宝,我不吃,你自己吃。”   吨巴伸出淡粉色的舌头,小心翼翼添了一下炎颜的手背,好像能明白炎颜对它的呵护,然后才用两只前爪抱住蹄髈继续啃。   陈真看着眼前的炎颜跟吨巴,一个人和一只兽, 却像亲人一样互动有爱。   他从吨巴这只饕餮的眼睛里, 看到了那种对炎颜浓浓的依赖和深深的孺慕……   陈真:“我想, 我现在明白你的选择了。”   ————   “啪!”   清脆的醒木声如每个清晨一样,在茶馆一楼的大厅中响起。   玉眉先生照例坐在铺着干净的红绒布的长案后,在他面前的案几上,仍旧是一块木,一把扇,一块雪白的手巾,还有一碗茶。   下面满座的茶客听得神采奕奕。   双眉苍然的老先生,把天天重复的故事讲地口若悬河……   茶肆外是艳阳的天。   天底下,是陈旧,却熙攘如常的街。   与平日不一样的是,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尽头,款步行来一个红衣如火的姑娘。   姑娘以一根木簪将青丝高高绾成一束马尾,眉飞入鬓,如画清绝,敛起的眸低却透出几分冷。   茶肆中,玉眉先生的醒木再次响亮地拍在桌案上,口沫滔滔:“疏神与忽神皆感念混沌大神为他二神的引荐之恩, 耗尽心思想送混沌一份特别的礼物却始终求而不得。”   “这一年, 二位大神再次相见,疏忽二神攀谈间,忽神突然想起,对疏曰:‘我等有眼,能观照世间万象;有耳,能聆听八方声乐;有鼻,能嗅四海奇香;有口,能尝天下珍馐。”   “可是你看混沌,它这样善良朴实的神,却无眼,无耳,无鼻,无口,世间千万奇观皆与它无缘,岂不遗憾?’”   “疏神拍手笑赞:‘此事何难,你我替它开凿出耳鼻舌身意,当做赠与它的谢礼,令混沌从此可尽享天下极乐,也了却你我一桩心事,岂不快哉!’忽神击掌笑赞大善。”   “至此,疏,忽二神始为混沌凿开诸窍。第一日,二神为混沌凿开了双目,第二日……至第七日……”   “咣!”   突然有个买菜的小贩猛地撞开了茶肆的门,一溜趔趄摔了进来。   一个络腮胡的莽汉,提着根手臂粗细的扁担追进来,见这小贩摔在茶肆的地板上,抄扁担就要上来打。   门外跟进来一群闹哄哄看热闹的人……   玉眉先生轻轻放下手里的折扇,神态平和地道了一句:“今日书局被扰,余下的书明日再续讲罢。”   说完,仍像每天一样,准备把桌上那几件东西装进夏布袋子。   可是他刚把醒目放进布袋里,正准备伸手去拿折扇的时候,却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既然来听故事,不如一气听完,只听一半不爽快,后头的故事才真正精彩!”   玉眉先生抬起头,就看见自门外明媚的阳光里,走进来一个艳光四照的少女。   少女脚踏满地的阳光走进茶肆。   茶肆里所有的茶客,也全都向门口突然开口的少女看过去。   先前撞进来闹事的菜贩,还有那个抄起扁担打人的莽汉,还有那些看热闹的路人,就像是一场梦,全都消失不见了。   玉眉先生准备去拿折扇的手又缓缓收回来。   先生沉默地重新在书案后坐下,却没继续说书,而是却端起了那碗茶。   下面满座的茶客好像全都得了失忆症,没有人询问刚才进来闹事的那两个人,只目光火热地盯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红衣少女。   “姑娘既然说后头的故事真正精彩,想必姑娘知道这故事的结局,不如姑娘把这故事讲完。”   坐在前排,一个穿着体面的茶客对着炎红衣少女客气笑道。   他一说完,后头立刻有茶客纷纷附和:“姑娘给我们讲讲吧,故事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楼上楼下,几乎所有的茶客全都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站在茶肆门前的红衣少女身上。   冷峻的目光自那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上逡巡而过。   红衣少女看到了这些茶客期盼的表情背后,那一颗颗充满热切欲望,好像永远都填不满的心。   整个茶肆,除了玉眉先生,就只有两张桌子上的人没开口,也没动地方。   一个,是正对着玉眉先生的书案,从前炎颜和陈真坐过的那张茶桌。   今天,那张茶桌旁边坐着的是昙湘子。   另一个,是他隔壁桌上的邢玉堂。   红衣少女的目光从这三张熟悉的脸孔上扫过去,再次投向对面那些热情兴奋的茶客。   轻轻地,红衣少女笑起开,朱唇开合,声音温缓:“这个故事的结局便是…七窍开而……混沌死!”   最后一个“死”字,少女刻意拖长了尾音。   她说出口的时候,现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全都静静地看着红衣少女,他们的动作和表情,仿佛全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也就在红衣少女最后一个“死”字说出口的时候,昙湘子的手轻轻按住了腰间挂着的酒葫芦。   他邻桌的邢玉堂,则无声地把手放在了茶碗旁的佩剑上。   只有玉眉先生,端着茶碗,还在不紧不慢地喝。   整个茶肆里是死一样的静寂,就连外面街道上,原本往来的行人车马,也全都停了下来。   红衣少女目光沉静,与满座沉默的茶客相对而视。   然后她的目光停在距离她最近的,刚才第一个开口请求她讲故事结局的那位茶客的身上。   那位茶客的眼睛也同样看着她。   只是他的表情从刚才的热切,渐渐地脸上的肌肉开始变得僵硬,皮肤也开始变白,是那种不正常的白,仿佛他皮肤下的血液在被迅速抽干。 第951章 看一眼就传染   这画面看上去就像一台原本是彩色的电视机,显示器突然坏掉了,从原本的色彩斑斓渐渐变成了单调的黑白。   最终,茶客的皮肤变得死人一样惨白,在他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片一片尸斑,那些尸斑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从最初的浅色,变得深紫, 发黑,最后皮肉开始一块一块凹陷……   整个过程清晰迅速,就像强酸快速腐蚀茶客的整张脸,直至整个身体……   就连他身上穿的衣服,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原本光鲜的颜色,开始霉变, 腐烂, 有土鳖蛆虫自衣服里爬出来,连衣带烂掉的皮肉一起啃食……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太过安静的缘故,少女甚至听见那些虫子啃食时,从口器里发出细微又密集的“嚓嚓”声。   这种声音不大,但是听进人耳朵里却特别不舒服,分分钟起浑身鸡皮疙瘩的那种。   红衣少女皱了下眉,举目向整间茶肆看去。   她目之所及,茶肆里所有茶客,包括掌柜和小二在内,全都跟距离她最近的茶客一样,迅速褪去了鲜活的皮肉,逐渐而迅速地呈现出死亡多年的模样。   眼前的茶肆就像开在了阴司鬼域里。   这里招待的客人,全都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死人。   可是此刻,这些看上去已经死掉很多年的人,却仍保持着刚才那样喝茶听书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用一双双或黑洞,或还挂着腐败腐肉的眼,看向红衣少女。   在这一刻,红衣少女成了这幅死亡画卷里唯一的亮色。   还是那个最早提议请红衣少女讲完故事的茶客, 先开口了。   “呵呵呵呵……”   已经腐烂成骷髅架子的茶客,从没有血肉的只剩下牙龈骨和牙齿的嘴里,发出空洞的笑声。   因为没有皮肉包裹,这笑声听上去还带着“呼呼”的漏风声,大概是骷髅脑壳只剩了骨头,说话四面漏气的缘故,这笑声听上去就像在拉一个破了洞的风箱。   发出笑声的同时,茶客用他那条已经没有皮肉,生着一块一块黑褐色霉斑的胳膊支撑着茶桌,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那双空洞的眼眶一直朝向红衣少女的方向。脚上穿着的鞋面也已腐烂,一丝儿一丝儿的破布挂在干枯的脚骨上,向炎颜走过来的时候托在地上,发出趿拉趿拉的声音。   “你说什么?浑敦死?你说浑敦死?”   空洞的尸骨,带着隐隐回音的质问,一步一步逼向红衣少女。   随着这位茶客的起身和质问,茶肆里其他客人也慢慢地将各自的骷髅头转过来,一双双空洞漆黑的眼眶看向红衣少女。   “你说,浑敦死……浑敦死……”   这些死去许久的枯骨,发出一声声怪异地,带着空气抽吸声的质问,开始缓慢的站起身。   为首的茶客摆动着一对枯骨手臂,身体晃晃悠悠逼近,质问:“你说浑敦死,这里就是浑敦镇,你说浑敦死,你怎么不去死?”   “这里就是浑敦镇……你怎么不去死……”   “这里就是浑敦镇……你怎么不去死……”   他质问的时候,后面那些摇摆的骷髅骨架也晃晃悠悠地随着他,发出同样的质问。   楼下楼上的茶客全都变成了骷髅,所有的骷髅全都晃晃悠悠向着立在门前的红衣少女走过来。   画面看上去有点惊悚骇人。   整个茶肆中除了红衣少女,就只有三個人没动。   玉眉先生,昙湘子和邢玉堂。   不过昙湘子的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酒葫芦。   邢玉堂握住剑鞘的手背青筋隐现……   只有玉眉先生,仍旧坐在书案后头,不紧不慢地喝茶。   红衣少女静静地看着这些仿佛自地狱里爬出来的骷髅死尸,慢吞吞向自己走过来,淡淡地挑了下眉:“我说的是故事的结局,并未指浑敦镇。”   说完这句话,红衣少女的目光快速扫过面前的一众骷髅。   “咯咯咯……”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茶客,骷髅的牙齿突然用力磕了几下。   后头的那些骷髅们也跟着发出“咯咯咯……”磕碰牙齿的声音,然后全都跟着叫嚣:“你说浑敦死……你该死!你该死!”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骷髅脚步挪动的速度突然加快,一双枯骨的胳膊猛地向前伸出,快速向红衣少女扑刺而去。   红衣少女站在原地没动,可坐在书案后的玉眉先生却突然手一扬,茶碗中的茶汤猛地泼洒向那些突然变得动作迅速而疯狂的骷髅。   “他们要动手了,炎姑娘,快走!”   泼出茶汤的同时,玉眉先生宽大的修士袍服无风鼓荡,周身缠绕蓬勃的青木之力。   被他泼出去的茶汤里,那几片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茶叶,须臾变大,裹挟着强悍的青木之力瞬间扫倒一大片骷髅。   就在茶肆里的骷髅开始攻击的时候,仿佛听见了这里面的动静,外面街道上那些原本正常行走的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有人好奇地走进茶肆,隔着门扉窗棂向茶肆里面看进来。   当看见茶肆里那些茶客全都已经变成了骷髅的时候,那些行走在街上的,原本血肉鲜活穿着正常人,却并没有露出任何的意外。   他们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茶肆里发生的一切。   然后,渐渐地,他们的皮肉和身上穿的衣服也开始迅速腐烂霉变……   这种变化就好像能通过视觉传染,街上的其他人在看见茶肆门口的人发生变化的同时,也站在原地不懂,随之身体开始迅速死亡,腐坏……   不过片刻,整条街上的行人全都变成了枯骨,并且这种行为像一场疯狂的瘟疫,迅速向整个镇子蔓延开来。   那些骷髅有的撞开茶肆的门,有的砸开茶肆的窗户,即使敲击打砸或者拥挤的过程中骨头砸断,肢体残缺,骷髅头被别人踢飞……也执着地向着茶肆里,向着炎颜涌过去。   玉眉先生催生的大茶叶扇出淡青色的气息,碰到这股气息的骷髅就像遇到了强硫酸,枯骨迅速化作一团灰败的烟气蒸腾消散。   可是当骨架消失,原本的死灵却并没消失,蒸腾的烟气里渐渐出现一张张人脸。 第952章 预备……打脸!   看着那些骷髅被攻击消失之后,竟然变成了一张张鲜活的,五官俱全甚至有表情的人脸,玉眉先生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凝重。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些人受到力量冲激之后理应消散!”   说话的是之前一直待在楼上的昙湘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昙湘子已经飞身下来,来到炎颜和玉眉先生的旁边。   他瞪着面前正在一个接一个从骷髅变成只剩一张人脸的怪物, 惊讶道:“这些人早死了,可是这些人的脸居然还是活的?这不肯能。”   这个时候,昙湘子也认出来了,这一张张人脸正是浑敦镇曾经活着的那些人。   当那些骷髅变成人脸之后,那些人的表情神态也同时恢复了过来,就好像原本只剩下骷髅的头上,又长出了新鲜的血肉。   只是没有了躯体, 每个人都只剩下一张脸。   尽管昙湘子惊诧眼前诡异的变化,可是炎颜和玉眉先生,对眼前这些脸却一点都不陌生。   这些就是在穿越会过去之前,大蛇带着炎颜和陈真穿越最后幻境,冲进妖怪嘴里之后,那些围拢过来的脸。   尤其炎颜在看到了曾经发生的过往,她明白,这些就是那些被妖怪吞噬掉的人的灵魂。   炎颜后来琢磨过,他们以这样人脸的方式存在,大概是被妖怪保存下来的一缕魂识,也可能是妖怪用以控制创造出来的幻境疆域的一种术法。   只是炎颜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只有一张脸。   “嘿嘿嘿嘿……”   变成了脸,这些不知道还能不能算人的玩意,发出阴恻恻的桀笑,听上去让人心里毛毛的。。   “死了,既然都死了,那就全都留下吧!”   最先开口的那个客人的脸,突然向炎颜冲过来。   只是尚未到炎颜的近前,就被炎颜壁上的摩诃洛伽突然甩出来的蛇尾抽中, 一击而散。   被击散的脸发出凄厉的哀嚎,口中同时发出一连串恶毒的诅咒。   其他人尚没反应,一直站在二楼的邢玉堂听见那张脸的哀嚎声,还有那些诅咒,立刻感觉心里一阵烦闷,气血都有些不平静。   一张脸被打散,又有许多脸冲了上来,炎颜手臂上缠绕的摩诃洛伽已经幻化成一对蛇骨长鞭。   鞭梢裹挟着凌厉的灵炁被炎颜甩地嚯嚯生风,一鞭子甩出就有十几张脸被抽地当即溃散。   没张脸被抽散之后,都会发出难听的骂人或者诅咒。   尽管那些难听的辱骂诅咒声不绝于耳,可是炎颜抽的特别爽,一对银鞭几乎被她舞出残影,凌厉的鞭芒接连在一起,像茧蛹一样将她整個人包裹在中央。   那些冲上来的脸,就像一个个易碎的气泡,只要撞上蛇骨鞭,顷刻就化成一阵阵灰霾烟雾溃散而去。   只是被抽烂的脸太多,炎颜的身边谩骂声一直不绝,听上去有点让人烦躁。   不知道是不是炎颜说出了故事最后的结局,那些人脸进攻的目标全都冲着炎颜一个人来。   其他三人尽管也被无数人脸围堵在茶肆里,可是那些人脸却好像无视他们的存在,没有一只是攻击向他们三人的。   到了这会儿,邢玉堂也飞身下来。   看着炎颜把那些骷髅和人脸全都吸引到她自己那边,邢玉堂有些担心,问道:“炎姑娘为何突然说出了故事的结局?她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这二日都没见着炎颜,并不知道她的行踪,自然更不清楚她的打算。   身边那只杠精倒是天天看着隔壁的动静,可是就连杠精,除了知道炎颜的徒弟博承贤,每日认真传授那个叫何几的伙计开辟灵根的修行法门之外,也没发现炎颜的去向。   邢玉堂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些担心那小姑娘。   玉眉先生:“这故事原本是个典故,我用这个故事作为这个幻境的封印束咒,也是为了教化这里尚存的残魂,说破了这个故事的结局,也就打破了这个幻境的封印。”   说至此,玉眉先生看着不停挥舞双鞭的炎颜,叹息:“她说出结局,就把引动这股空间力量的气息引到了她自己身上,所以,这些困在这里许久的死灵才会只找她一个人。”   然后,玉眉先生的目光落在那些从外面涌进来的,越来越多的骷髅身上,神态犹豫:“这些骷髅原本被攻击之后,直接会变成齑粉,他们真身早已死去,这城中也不过只是一些幻象,他们的骸骨早已被我当年用木之灵炁封化,散于黄土。”   “可是今日,这些枯骨打散之后,却变成这样一张张会攻击的人脸,这说明,那妖怪已经事先将这些死灵身上原本的怨念放逐回来。”   昙湘子随手用酒葫芦砸烂两张飞过他身边,打算朝炎颜冲过去的脸,道:“所以,这妖怪这也算提前设下了埋伏,它知道这小丫头要收拾它,这是想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玉眉点头:“今日看来,这妖怪是有了别的打算。”   眼见从进来的骷髅越来越多,可是炎颜却一点退步的意思都没有,玉眉先生招手将那两片攻击向骷髅的大茶树叶召回。   如果是妖怪的布局,他打碎的骷髅越多,攻击炎颜的脸也就越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可是玉眉先生刚召回茶树叶,炎颜一鞭子甩出去,另一只鞭梢一卷,就将那片刚落入他掌心的茶树叶抽地飞了起来。   “老爷子接着打骷髅啊,你不打,我抽什么?”   玉眉先生:“可是,这样一来不是正中了妖怪之计?”   炎颜笑靥潋滟:“我知它是计,所以才将计就计呀!”   玉眉先生听炎颜这么说,只当她对抗妖怪有绝对把握,便将几片茶树叶再次抛出。   听见炎颜有布局,昙湘子和邢玉堂也来了精神,两人抄着各自的家伙就冲进了骷髅里,一顿砍瓜切菜式胖揍。   昙湘子和邢玉堂早就憋坏了,这会儿放开手脚打,也觉得特别爽。   一时间被抽烂的脸骂骂咧咧,灰雾弥漫,骨头棒子满天乱飞……   可是四面八方的骷髅,源源不断地向茶楼涌过来,就算炎颜四人再能打,也架不住往这边来的骷髅实在太多   眼看几人就要被尸山一样的骷髅埋没。   昙湘子边挥舞变得有一人半大的酒葫芦,边喊:“咱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这骨头太多了。还有真儿呢?要不要把他带着。万一妖怪趁咱们在这儿忙活把真儿带走,咱们不是白忙活啦!”   炎颜边打脸边回话:“不用带,陈真已经找妖怪去了。” 第953章 半张脸的秘密   风,呼啸过苍凉的陌野,陈真在密林里一路飞奔,周围是熟悉的稠不能视的浓雾。   快速奔跑在这个茂密又阴森的林子里,陈真迈出的脚步几乎已经成了一种身体的本能。   这些年许多个夜里,他都是这样无休止地奔跑,直到……   “你终于来啦, 我等你许久了,等得可好生辛苦哦……呵呵呵呵……”   熟悉的声音突然自耳畔响起,又像飘忽于天际。   这些年几乎每个梦里,陈真都能听见这个声音。   从前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陈真会一边更大声地背书,一边加快脚下飞奔的速度。   在他看来,跑到那颗老树下的时候就距离夫子敲响云板的时辰不远了。   可是今晚,陈真却在听见这個声音的时候, 原本快速奔跑的脚步反而逐渐变慢, 最后,彻底停了下来。   “来啊,快来啊,我在这儿等你许久了,快来啊……”   陈真听见自己胸腔里“咚咚咚咚……”如擂鼓一样的心跳声,也清晰地感知到听见妖怪召唤时候,眼前出现的瞬间恍惚。   可是陈真却仍立在原地,并没像每个夜晚那样急切地奔向那颗熟悉的老树。   他扬起脸,隔着迷雾看向无星也无月的深邃夜空,突然向着什么也没有的虚空发声询问:“你既然想得到我的灵魂,何不现身来取?”   耳畔召唤的妖音戛然而止,四野突然变得空寂。   问题问出口,陈真也不由自主紧张地抬起头,向四下寻找。   他的周围仍旧是稠不可视物的浓雾,密林里静的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咚咚……咚咚……”耳畔只有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陈真的目光扫过漆黑的夜空,还特地向远空看了一眼,尽管他那晚昏迷了,可是在昏迷之前, 他记得炎颜和大蛇带着他冲向了遥远的深空。   可是今夜,深空高远寂寥,那里并没出现妖怪的脸。   陈真收回目光,心情紧张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他听炎颜说,这片夜雾荒野其实是玉眉先生利用木之力创造出来的,目的便是用以守护滞留在浑敦镇上的残魂和他的魂识。   所以,这片夜雾荒野尽管看上去神秘诡异,可是他的魂识置身其中事实上是安全的。   妖怪虽然能利用空间幻象扭曲人的感官世界,使得进入这里的人不自觉地生出幻觉,可是,妖怪其实并不能真正涉足夜雾荒野。   这也是他只能听见妖怪的声音,却无法真正看见妖怪的……   “啊!”   突然的惊叫打破了流澜的静夜,陈真在发出惊呼的同时,身体下意识猛地后退,狠狠撞在一颗树干上。   惊叫是他发出来的,因为,他看见了,在他的正前方,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一张没有眼睛的半张人脸。   灰败的云发披散,那半张脸就在距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虚浮在那里。   正对着他露出微笑。   “呵呵呵,吓坏了吗?不是你唤我来的吗?你却先怕了,虚伪的人族啊……呵呵呵……我喜欢……”   半张脸轻轻晃动,一点一点地,缓慢向陈真飘忽过来。   陈真背死死抵住身后的树干,看着妖怪的脸徐徐向自己飘忽过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几乎要僵硬凝固。   “咚咚咚咚……”   心跳的声音越发加速加重,他觉得心脏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入喉有腥甜的味道。   陈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太过紧张,竟然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血液和着口水滑入咽喉,让陈真突然想起炎颜请他喝的那种颜色有点像血浆的酒,随之连带也想起了炎颜的话……   “我既然答应把吨巴带在身边,我就得护着它,哪怕它是只人人见之喊打喊杀的饕餮,哪怕它终究会变成十恶不赦的恶灵,我也得好好照顾它。”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因为我们是相互陪伴并肩作战的伙伴。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它!”   永远都不放弃……   想起这话的时候,陈真好像又看见了那个身量娇小单薄,让人望之生怜,想去呵护的少女。   可是少女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小小巧巧的,徒不防收得尖细非常的下巴却崩地紧紧的,暗藏着一股子狠毅。   想到炎颜,想起她说过的话,陈真紧张的心情突然就平复了下来。   永不放弃……   炎颜不,他也不!   抬起头,陈真看向对面的半脸妖,声音如素平和:“你一直试图引诱我走出这片密林,让我走进那个由你自己变成的虚假的浑敦镇。其实,你根本就没办法吞噬我的魂体。”   “嘿嘿嘿……”   虚浮的半张脸发出一阵怪笑,左右飘忽动了两下:“你真以为我无法直接吞掉你的魂体?咯咯咯……小家伙,你果然很纯很天真哦。”   陈真:“当年我母亲弑我躯体祭祀与你的时候,你就无法获取我的魂体。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在这里跟我,跟玉眉先生消耗,你自身的妖力也必定折损不少,那你又是为什么?”   “我,为什么……呼——”   半张脸的妖怪重复着陈真的话,满头晦暗的灰云幻化的长发突然像被狂风吹动,疯狂摇摆,猛地伸向对面,卷住陈真的身体,用力拉扯到了眼前。   几乎跟陈真脸贴着脸,妖怪伸出同样是灰云幻化的舌头,温柔地舔了一下陈真的脸颊:“嘿嘿,小家伙,你以为我守在这里,只是为了你么?”   陈真身子被云发束缚无法动弹,他只能尽全力把头向后仰,想避开妖怪的舌头。   这妖怪太恶心了,要说话就好好说,干什么动手动脚,还动舌头。   妖的舌头卷住陈真的下巴,把他的脸强行掰过来跟自己鼻尖对着鼻尖。   又长又灵活的舌头就像手,温情款款地婆娑着陈真的脸,半脸妖笑得特别得意。   “今日你注定逃不掉了,既然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腹中餐,我就索性告诉你这其中缘故。”   陈真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妖,等待对方说出它的真实目的。   然后,他就听见妖慢慢地道:“约莫一年半之前,我修行时偶得一线契机,通过那一线契机,我推演出一个惊天的秘密。” 第954章 陈真的口感太差了   妖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不知为什么,听见妖的这句话,陈真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什么秘密?”陈真几乎脱口而出。   声音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控制住的颤抖。   不知道是不是魂体具有神祇烙印的缘故,陈真发心莫名地生出一股巨大的危机。   这股危机的预感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身为善神,对凡间众灵的守护,那是一种从内心根本上升腾而起的危机。   就像表面茂盛的参天巨木,庞大的树根部里, 一粒蛀虫之卵正在悄然孵化的危机。   虽然不大,却足以撼动根本。   这一刻,陈真的灵台突然闪烁一线清明。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炎颜明媚的脸,还有她额间那枚清晰灼烈的烈炎纹。   陈真的心境蓦地一片冰寒,一贯平静的眼神中升腾起巨大强烈的恐怖。   束缚住他身体的妖,仿佛突然感受到了陈真巨大的情绪波动, 笑地越发恣意猖狂:   “嘿嘿哈哈哈……害怕了?现在你明白了,我并不是吃不了你, 而是以你为饵, 我要钓的,是那个小姑娘,嘿嘿嘿……”   妖的脸蓦然靠近,死死地贴住陈真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因为,她的手上,有个绝世珍宝,名字就叫,须,弥……”   “炎颜,快逃!”   几乎是同时,陈真仰天发出声嘶力竭的暴吼。   随着他的暴吼,他的周身同时散逸出璨如月华的洁白光芒,光芒冲天而起直逼九霄。。   那些束缚陈真的云发瞬间被震断,陈真的身体彻底挣脱开妖的束缚,被白光包裹着徐徐向半空飞起。   如果炎颜在这里,当一眼认出, 陈真周身散逸的温和白光同摩诃洛伽独角之光如出一辙。   这样的神显源于他二人皆来自冥河彼岸,尽管神职不同,却有气息相似的神力。   “嘿嘿嘿,想逃,还想给那个小姑娘报信,小家伙,你想的有点多哦。”   几乎是话音响起的同时,妖脸已经在陈真的身边出现。   尽管有神显光芒包裹,可是妖怪却几乎毫无阻碍地贴进了陈真的身畔。   陈真惊觉,抬手结出一枚伽印,裹挟着缠绕他的白色光芒,狠狠拍向妖脸。   可是妖怪却突然把嘴张开,一口就吞噬掉了陈真拍过来的伽印。那些刚才被震碎的云发,也同时疯狂变长,再次死死捆绑住陈真的身体。   妖怪的嘴做出咀嚼的样子,还带着嘲讽的笑:“小家伙也想反击呢,啧啧啧……你当你是那只大蛇呢?嘿嘿,你跟人家可没法比。那蛇通身肃杀之气,一看就不知吞了多少妖灵性命,那就是个行走的大杀星。”   “至于你……呵呵呵,不是我小瞧你呦,虽然你也是个神,可你充其量就是司掌文案的小神官,若论打架,你是真不成呢。”   被一只妖嗤笑,陈真涨的满面通红,怒道:“天道好轮回,你仗着伤天害理修来这一身本事,就算我收不了你,自有别的神祇收拾你,你以为如你这等祸患能在天道之苟且安生!”   半脸笑得越发恣意:“我不用苟且呀,我今日吞了你,便能借你这躯壳掩住我的本体气息,那些大神自然发现不了我的存在。”   “等会儿我再夺了那小姑娘的须弥宝境,将我这一方幻境熔炼其中,到了那时,纵有天地之宽任我壶天法地,恣意容纳,这天地之间,还有谁能奈我何?”   说完,要伸出舌头,狠狠添了一下陈真的脸,笑声张狂:“哈哈哈哈,到了那個时候,纵是真神来了,我把他往须弥境里一收,凭他有天大的本事,无非为我添一味珍馐,嘿嘿哈哈哈……”   笑声里,妖怪的嘴突然向两边咧开,嘴角蓦地咧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嘴里密密麻麻的人脸顿时全都显现出来。   那些人脸也全都张开着嘴,一起向陈真撕咬过来。   此刻的陈真尽管周身有白色光华护体,面对妖怪巨口和它口中那些千万人脸逼近的撕咬,却一点反抗力量都没。   陈真用力挣了一挣,身上的白光随着他的挣扎也突然变得亮了一些。   可是,就算白光比刚才亮了一些,也只是亮了一些而已,并没有对妖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连恐吓都办不到。   妖怪的大嘴还是毫不留下地咬下,妖嘴里的那些人脸在陈真的眼里越发清晰逼近。   陈真感觉自己双腿以下冷飕飕的,他怀疑身体可能已经被妖怪咬下来一半,他此刻的上半身就像麻花一样被咬断,含在了妖怪的嘴巴里……   这个时候,陈真的脑中再一次浮现摩诃洛伽充满鄙夷的蛇瞳。   禁不住苦苦一笑,陈真突然明白了,难怪那只大蛇总是拿那样轻蔑的眼神看他,果然是他太弱了啊。   就在陈真自我嘲讽并否定的时候,妖怪已经几乎要合拢,咬下的嘴突然再次张开,一股巨大的气流从妖怪的嗓子眼儿里喷出来。   刚好恰在牙齿之间的陈真被,从妖怪嗓子里喷出来的气流狠狠一顶,整个人猛地从妖怪嘴巴里给撞地飞了出去。   飞在半空的陈真还一脸懵逼。   这种既视感就跟他平时吐口水的感觉一模一样……   所以,他被妖怪啃了一半,又给吐出来了?   他的口感这么差?   就在陈真内心复杂地琢磨这些问题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坨东西正缀在妖怪的腮帮子上。   因为此时正值夜晚,光线太暗,再加之陈真被妖怪突然从嘴里吐出来,整个人有点懵,就没留意妖怪的变化。   这会儿陈真已经被吐飞出去一段距离才看清,妖怪的腮帮子上缀着的那一坨,竟然是炎颜家的那只小饕餮。   他想起来了,炎颜好像跟这小家伙叫吨巴。   吨巴的嘴这会儿正死死咬在妖怪的左腮上,饕餮恶兽的嘴几乎天下一绝,饶是这大妖修行深厚也经受不住。   大妖怪好像极其痛苦,厌恶地疯狂甩着那半张脸,嘴巴鼻子全都变得扭曲。   那表情……   陈真看着都替它疼得慌。 第955章 丝丝被出卖   陈真这会儿才算明白了,难怪妖怪刚才把他给吐了出来。   不是因为他口感不好,主要是被饕餮咬的太疼了,想甩掉饕餮的时候连带他也从嘴里一齐给甩了出来。   也难怪它狠命地甩,这东西本来就脸没长全只有半张,要再给吨巴咬下来一坨,估计一张脸就只剩三分之一了。   然后, 看清楚这一幕的陈真,身体还飞在半空中呢,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看着吨巴吊在妖怪脸上的这幅画面,陈真觉得自己的心里莫名地涌动起一种别样的,陌生的情绪。   他突然觉得心情特别好。   可是当他觉得自己此刻升腾的这种欢喜的时候,他感觉内心深处同时有种不舒服的情绪也隐约生出来。   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种心境的明悟。   陈真自从恢复意识之后, 就同时想起了曾经为神时的修行, 立刻开始用功参悟。   然后他的内心里开始仔细分析并琢磨眼前发生的事情。   他觉得虽然面前被咬的这只荒个食人的恶妖, 可是咬住了妖的吨巴是饕餮,饕餮也同样为恶灵。   荒与饕餮,从根本上来讲其实是一样的。   可是因为吨巴是炎颜的兽宠,又因为炎颜与自己交好,所以,他的内心刚才会欢喜,那欢喜来自于对这只饕餮生出的赞赏,而对那只意欲吞噬他的妖,生出憎恶。   陈真仔细想了想,最后得出这是一种不公允的结论。   陈真的内心里突然生出的这个结论,瞬间压制住了他刚才生出的欢喜心。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下方穷争恶斗的两只恶灵。   陈真突然觉得,若为寻求真实善果,当无有任何偏颇,一视同仁才是求得善果的无上法门。   心里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陈真身上环绕的白色光芒突然消失,他整个人也自虚空坠落下来。   就在陈真落下的时候,半脸妖怪突然发出一声狂喝, 嘴里那些人脸被它自口中喷吐而出。   无数张人脸全都张大着嘴,咒骂着,叫嚣着冲向咬住妖怪的吨巴,几乎瞬间,许许多多的人脸就将吨巴彻底淹没,只剩下一个被人脸层层包裹的兽形,完全看不见一点吨巴的皮肉。   这样的画面就像一只虫被许许多多取食的蚂蚁覆满。   尽管吨巴是饕餮之身,肉身天生强悍,可是荒的修为已经超过吨巴,那些邪恶之脸上裹挟着荒浑厚的妖气,咬在吨巴的身上,足矣给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肉身的痛苦使得吨巴自喉咙里发出暴躁的低啸。   因为它感受到了这些邪恶之脸并非只是单纯的撕咬,它身体内的灵力在被这些脸撕咬的同时,也正在迅速被这些脸抽吸。   如果被它们咬的久了,它很可能会被吸地灵气枯竭。   为了回护自身的力量,吨巴不得不松开咬住妖怪的嘴,继而转攻向咬在身上的那些脸。   可是从半脸妖嘴里吐出的脸实在太多了,又苍蝇一样缠绕着吨巴周身乱飞,吨巴被那些脸死死缠住不得挣脱,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那些攻击吨巴的人脸,嘴里的辱骂或诅咒仿佛带着邪恶的妖性,在撕咬开吨巴皮肉的时候,那些诅咒同时幻化成一缕一缕晦暗的气息,自被咬开的伤口钻进了吨巴的身体里。   伴随着伤口越来越多,随着那些脸吐出的晦暗气息越来越浓郁,吨巴水蓝色的竖瞳中央有条红线开始若隐若现,它的吼声也渐渐变得粗重……   见饕餮被那些脸缠住,妖怪得意地晃了晃又恢复完整的半张脸,看向站在不远处,刚才被饕餮救下,此刻却冷眼看着饕餮被攻击的陈真。   半脸妖徐徐向着陈真飞过来,笑道:“你竟然收起了你的神性,这只小饕餮可刚救了你的性命哦,有时候,我真弄不懂你们人族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你这种凉薄无情的样子我倒是很喜欢。嘿嘿,来吧,做我永远的子民,我会将赋予你永生……”   妖怪诡异的灰色云发再次生长,向陈真席卷而来。   陈真周身的又有白光涌现,裹着他向后退避。   与此同时陈真始终目光宁静看着妖:“我并非无情,我只是令尔等自行了结属于你们之间的因果,你是一样,那只饕餮也是一样,我与你们公平相待,此举是为善!”   陈真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周身有隐约虚幻的莲花形态浮现。   妖在听见陈真这番话的时候,连原本追上来的头发也顿了一瞬,仿佛被陈真的话给惊地愣住。   继而,荒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狂笑,然后它将并没有眼睛的脸转向仍被群脸纠缠攻击的吨巴,嘴角高高地扬起,露出带着怜悯又嘲讽的笑。   “呵呵呵,说的好!好个公平对待啊,小家伙,你做很好,我喜欢哈哈哈哈……”   荒的头发再次疯狂伸长,加快速度向陈真席卷过来。   就在那些晦暗的云发即将再一次卷住陈真的时候,在陈真的身前,突然腾起一团同样颜色晦暗的云团。   在云团的中央,又钻出一张脸。   这张脸跟荒的那半张脸一模一样,两张脸面对面,看上去就像照镜子。   原本诡异的场面突然就有点转变画风。   就连荒已经伸到近前的云发都彻底停了。   空气中出现短暂的寂静。   荒此刻也沉默下来。   它的嘴角紧紧地呡着,面对着突然出现在陈真对面的,跟它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半张脸,荒的沉默好像是在思索。   对面那半张脸也呡着嘴角,就像故意似得,跟荒摆出个一模一样的姿势。   看上去更像荒在照镜子。   荒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然后猛地向下一瞥。   显然面对这张突兀出现的,跟它长得一样的玩意儿,荒有些不高兴了。   原本伸到近前准备攻击陈真的云发再一次蠢蠢欲动,好像随时准备攻击,却还有些犹豫不决。   好像还没拿捏准眼前到底是个啥玩意。   就在两张半脸相互对峙的时候,站在其中一张脸背后的陈真突然又开口了:“丝丝,其实这是我与荒之间的因果,你无需牵涉进来。”   就在陈真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荒的云发突然如利剑一样猛地向丝丝幻化的半张脸直戳过去。   那些尖锐的云发瞬间刺破了丝丝变成荒的模样,径自从丝丝的身体洞穿而过。 第956章 烤熟你个孙贼   丝丝变幻的半张脸徐徐转回头,直接从鼻子上头长出一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陈真:“我在帮你哎,你居然出卖我,你是不是傻?”   可是它只够说完这句话,从它身体里洞穿的那些云发猛地一搅,几乎把丝丝搅散。   丝丝哀嚎一声, 为了自保只得暂时隐身,消失不见了。   眼睁睁看着丝丝小时前痛苦的表情,陈真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缓缓道:“蜃灵也是妖,这是你们之间的因果”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周围的再次有隐隐的莲花虚影浮现,然后转瞬即逝。   对面被群脸围攻的吨巴,突然发出一声凶悍的暴吼, 只双瞳中释放出火红的冲天煞气, 呲开满嘴獠牙的巨口云雾吞吐将裹挟周身的那些脸尽数吸入口中。   随着那些脸的惨叫,荒也受到了反噬影响,它猛然停下攻击向陈真的动作,回转身。   当看见吨巴那双赤红如妖的瞳的时候,荒先是神态微顿,继而笑起来:“呵呵呵,这只小饕餮竟然快堕魔了,这倒是有点麻烦呢,那就先收拾你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荒的半张脸突然向高空升腾而起。   随着半张脸高高飞起,那些原本缠绕在吨巴周身的人脸也纷纷追随着那半张脸,疯狂向着高空飞去。   半张脸边飞边张开嘴,从它的嘴里,无数张人脸密密麻麻疯狂涌动出来,汇聚在半张脸的下方,渐渐拼成一个由无数张人脸组成的身躯。   偌大的身躯摇摇晃晃, 支撑起那半张人脸,在人脸上方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 缓慢地生长出一株黑色的叶瓣干枯的木莲花。   半张脸缓缓低下头,用头顶上那朵枯干的木莲花俯瞰下去。   “嗷呜吼吼——”   双眼已经血红的吨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浑身金色的空间之力汹涌暴出,将它一对血腥的双瞳都映照成了赤金色。   张开锋利的爪,吨巴呲牙向荒飞身扑去。   “呵呵,小饕餮,虽然你是天生四凶之一,可在我面前还是稚嫩了点,不过可惜了,我虽收集邪恶,却用不着你这样纯粹的天生恶灵,所以……”   妖怪说话的同时,顶天一样高大的万脸身躯突然迎向吨巴,伸出一只巨大的全是脸的手,直接按在了吨巴的头脸上。   下一息,吨巴的头就被硬生生按在旁边的一座小山峰上。   由于力道过重,山峰顷刻被按地凹陷进去,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吨巴被按下的位置,原本的山峰直接被按地塌下去一个大坑。   周围山石轰落,直接把吨巴的身体连同荒的一只手全都埋在山坑下面。   可是妖怪却并没停手的意思,枯长的手指用力攥紧,五根长长的指甲就像五把巨型弯刀,全都插进了吨巴的身体里。   饕餮血染红了荒的指甲,刚才四爪还在翻腾的兽渐渐停止了挣扎。   “呵呵呵……”   荒的嘴里发出冷酷邪恶的笑,用力向下的手掌缓缓拧动,抓着吨巴的头在山坑里摩擦。好像要把吨巴的脑子碾出来……   “吨巴!呜呜呜……”刚才受了荒一击,几乎成了虚影的丝丝突然大叫了一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它虽然是只蜃,同样拥有空间力量,可以不受这个荒的空间的约束,可是丝丝并内修行过蜃的攻击术法。   丝丝原本的任务就是顺应幻境变化来保护陈真。   可是丝丝怎么也没想到,陈真竟然会出卖它。   此刻看见吨巴凄惨的模样,隐身自保的丝丝再也忍不住,现出身形痛哭起来。   可是丝丝声嘶力竭的哭喊,甚至连荒的一个眼神都吸引不来。   在荒的眼里,这只蜃灵实在太弱小了,弱到直接忽略不计。   而陈真,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那里默默的站着。   他的目光无悲无喜,安静如常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他的心里,有心念不停翻转形成:“这些全都它们的因果,善是均等,是平和,是平等看待一切生灵的因果……”   这些心念在他的周围环绕,形成一朵朵颜色浅淡的莲花,围绕着他徐徐环绕。   “呼——”   就在荒蹂躏折磨的吨巴的时候,在荒的手掌心下,突然有一股纯白的火焰如锋锐的剑气,顷刻洞穿了荒的掌心。   “啊!”   荒惊呼出声,像是抓在了一块燃烧的火炭上,猛地抬起手掌。   木莲花也迅速转过来,当看见自己掌心位置那些人脸全都被瞬间烧灼成了实质的黑炭,再也活不过来的时候,荒偌大的身形竟然晃了晃。   木莲花脑袋猛地低下来,看向刚被自己揉搓的,躺在三坑底早已不动弹的饕餮。   然后荒就发现,在饕餮躺着的位置,有一束纯白的火光越来越盛大,最后,白光渐渐凝成一个长方形的轮廓……   木莲花感受到了刚猛的火的力量,刚才把它手掌烤焦的纯白火焰,就是这个东西释放出来的。   在荒愣怔的时候,昏死的吨巴身边,一只散发着古朴气息的青铜大鼎渐渐显出实体的形态。   在鼎的炉口位置,还燃烧跳动着白琉璃一样纯净的火焰。   尽管鼎口的火焰只是静静地燃烧,可是荒身上那些人脸,却在感受到这火焰气息的时候,全都整齐一致地露出惊恐的表情。   那些脸都拼劲地往后退避,连带扯动荒偌大的身躯都往后趔趄着退了两步。   就在荒低着枯木莲花的头,打量突然出现在面前,其上透着一股纯净又霸道的药火气息的青铜鼎的时候,不远处的陈真再一次开口了。   “烈山鼎,你不该出来参与这事啊,那是它们的因果,当由它们自行解决,这事不与你我相干……”   “轰——”   陈真的话还没说完,烈山鼎的鼎口突然调转方向,一枚赤白的火光自鼎口喷薄而出,狠狠砸在了陈真脚边的土地上。   飞溅起的石块混合着巨大的气浪,把陈真的魂体猛地推出去十几米。要不是他身上白色的光华流转护住他的魂体,这一下恐要将他魂体搅散。   等到脚下站稳,陈真才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烈山鼎。   他没想到烈山鼎居然攻击自己。   “你给鼎爷闭嘴!要不是你刚才突然收住了神性气息,这些破玩意儿能把吨巴伤成这样?若非你刚才出卖丝丝,它能被妖怪一击洞穿?”   “它们都是为了救你,可是你,你却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出卖同伴,啥缺德你干啥,鼎爷我就纳了闷了,就你这脑子还当神祇,要不是炎丫头一心要救你,要不是看在你跟大蛇是旧识,鼎爷我刚才直接烤了你个孙贼!”   200万啦,嗯,没错,就今天,感谢宝嗷们的支持和鼓励,箫定再接再励!   另外那个,月初了又,求个票,谢谢,鞠躬~ 第957章 鼎爷风骨   烈山鼎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鼎身都被气地微微发颤。   老鼎刚才真不是吓唬陈真,要不是看在炎颜和摩诃洛伽的面子上,刚才喷出去那一记火团子它就直接砸这小子脑壳子上。   打死咋办?   打死拉倒!   太气人了这货。   它们这几个自打跟着炎颜出来,大大小小打了那么多场架,就没遇上这么猪的队友。   就连须弥境里脾气那么好的狌狌们,看大屏幕看得都气炸锅了。   “呵呵呵……”   对面的妖怪突然发出阴恻恻的笑。   “烈山鼎啊, 当年烈山氏尝百草炼千丹的那个宝鼎吗?嗯,倒是个好宝贝,难怪有这这么漂亮的琉璃净火。”   “欸,我想起来了,若是把你这火芯子拔出来,拿来给我这方世界里做个长明灯,倒是能点个上好几年呢, 能剩下不少油钱,嘿嘿嘿……”   说这话的时候, 妖怪慢慢地抬起刚才蹂躏吨巴的那只手,转而径直向着护在吨巴身边的烈山鼎抓去。   烈山鼎鼎身兽目狠狠一瞪,整个青铜大鼎突然开始膨胀变大,随着鼎身的变幻,烈山鼎鼎口的琉璃白火猛地腾起怒可焚天的灼热火焰。   火焰可怖的温度,将整个空间上都炙烤地扭曲变形,妖怪身上那些人脸全都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哭嚎。   陈真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注视着对面的烈山鼎。   他的站的位置比较高,所以能清楚地看见老鼎升高的庞大鼎身,把已经晕厥的吨巴护在鼎腹之下,长大的鼎口已经露出深坑之外,吞吐的火焰努力抵抗着妖怪浑身释放的强烈妖息。   荒身上成千上万张人脸,在这一刻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   这些脸本来就是荒用自身妖力凝聚出来的,这些脸发出的嚎叫里也同样带有荒的妖息攻击力。   脸们哭喊的声音充满天地之间,传进陈真耳朵里,他感觉心里很快生出强烈的暴虐情绪, 让他变得冲动,愤怒,想找人发泄,甚至想用头去撞树。   可是陈真的脸上,却始终是一片祥和安静,就跟他平日里一样。   只是看见烈山鼎为护住吨巴奋力与妖反抗的时候,陈真忍不住道:“这原本是荒与那只饕餮之间的因果,你又何必涉足他人因果之中,你这般痴,亦非行善之举。”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周身有浅淡的莲花徐徐环绕。   陈真突然想起刚才烈山鼎指责他,不该在吨巴被那些脸攻击的时候收起神性外露的气息。   陈真低下头,看向自己此刻的身体。   他的身体这时候也同样有微弱而温柔的白光显现。   这不是他自己调运出来的神性气息,而是刚才烈山鼎攻击他的时候,神性气息自动显露对他进行保护。   陈真知道,这看上去柔和能让人心神宁静的白光,就是烈山鼎说的神性气息。   之前在须弥境的时候,他听炎颜问过青帝大人,摩诃洛伽的独角发出白光的事情。   当时青帝给炎颜仔细解释了摩诃洛伽独角的来历,那只独角上的白光就是摩诃洛伽的神性气息。   青帝大人当时就曾提到,神性气息对妖有很强的压制,甚至驱散作用。   因此,陈真知道,荒用妖力凝聚出来的那些人脸,的确很害怕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白光。   陈真再次抬起头,看向仍在与荒对抗的烈山鼎,以及被它护在鼎腹下,一片血肉狼藉不知是死是活的吨巴。   这个时候,烈山鼎的火焰已经开始显而易见地正被荒一点点压制下去,它虽然还是在对抗,却已经是勉励支撑……   陈真垂下眼皮,语气平和:“既然烈山鼎将自己牵涉进了这段因果,那么此刻便是它与荒之间的因果,不涉因果,遵循自然,是为善。”   他默默地咏诵这句话,感受周身环绕的莲花虚影再次开始若隐若现。   之后,陈真毫不迟疑地收起周身神力显化的白光,只平静注视对面正在胶着相抗的双方,就好像眼前这场危险重重的较量,当真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荒被烧焦的那只手,五指骨节张开,迎着烈山鼎洞口吞吐的火焰缓慢地压下来。   组成荒身体的那些脸原本是惧怕烈山鼎琉璃烈焰的,可是在荒强大妖力的蛮横驱使下,那些脸尽管叫嚣着嘶吼着表情痛苦恐惧到了极致,却仍被逼迫着向烈山鼎缓慢靠近。   烈山鼎的火焰原本剧烈冲起几乎跟荒高大的身形一样高,连漆黑的天幕都烧亮了半边,可是随着荒巨大手掌的压下,灰色的云气翻滚浓郁,原本灼烈的火焰也跟着被灰云压制下来。   烈山鼎鼎身上,兽脸绷地紧紧地,一双虎目瞠若铜铃,很明显正在拼死顽抗荒压制下来的妖力。   在荒的手掌压向烈山鼎的同时,周围的空间也发生了明显的扭曲。   在烈山鼎火焰的上方,空间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拧了个麻花,蕴含着炙烈霸道气息的琉璃白火被扭曲出来的空间裂痕猛地吸进去,烈山鼎的力量几乎瞬间就那个空间裂痕分噬掉大半。   荒的手掌趁火势衰减的时机,向下猛力一摁,直接摁进了烈山鼎的鼎腹里。   “喝!”   烈山鼎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刺目的白焰再次升腾窜起,几乎吞噬了荒的整条胳膊,火苗的顶端笔直向荒的脸上的枯木莲舔上去。   丝丝紧张地把所有手都捂在了脸上,从层层叠叠的胳膊里露出一条缝隙。   连它都看出来了,烈山鼎是打算用火焰攻击荒那半张人脸,做最后的殊死搏杀。   可是,枯木莲只是轻轻晃了一下,荒周围的空间再次发生剧烈的扭曲。   这一次,烈山鼎的火焰连同空间一起像被用力拧的毛巾,本应笔直往上燃烧的火焰,突然就转了个方向,恰好避开了荒的脸。   “空间力量压制!”偷眼观战的丝丝突然大叫了一声   这种熟悉的空间力量丝丝很熟悉,小蜃灵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就是幻境独特的攻击和保护作用,也是外面再厉害的大妖,也不敢轻易挑衅别的妖自创的空间幻境的原因。   这也是同样时候身为天生空间力量的炎颜,在面对荒比一般人要自信的原因。 第958章 没堕了那丫头的颜面   第一次摩诃洛伽带着炎颜的真身闯入陈真梦境。   梦境碎裂的时候,摩诃洛伽尚能与这空间裂痕赛跑,最终成功带着炎颜冲出空间裂痕,也是凭借炎颜的空间之力,才能在同样可是释放空间之力的,荒的幻境里与之有一线搏杀的机会。   若不是炎颜的空间力量,那一次他们就只能被碎裂的空间永远深埋。   这也是炎颜尽管知道丝丝没啥厉害修为却敢把它放出来, 并且丝丝能够成功复制荒的样子,还能不被它感应出蜃灵真实气息的原因。   也同样因为丝丝是蜃灵,蜃天生拥有空间力量,才会在这个幻境里不受荒的干扰,仍旧随心所欲变幻。   还有吨巴偷袭荒的脸一击成功而在之前没发现,也是一个道理。   都是因为不论是炎颜, 还是吨巴或者丝丝, 全都有空间力量。   可是烈山鼎没有。   尽管论实力烈山鼎比炎颜他们仨都厉害, 可在这个幻境空间里,它却是最吃亏的一个。   “这里整个地域都是我的,只要我一个意念,这里的一切都会听从我的安排,包括烈山鼎,你那漂亮的小火苗儿,哈哈哈哈……”   荒肆意张狂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间里,强大的妖力随着笑声喷薄而出,连它满身脸上的表情都被折磨地痛苦不堪。   手掌伸入烈山鼎鼎口的时候,荒那只手上的人脸纷纷发出痛苦尖锐的哀嚎,许多张脸被恐怖的高温炙得瞬间炭化。   就算有强大的妖息包裹,荒那只伸进鼎口的胳膊,也被霸道刚烈的琉璃白火顷刻穿透,分分钟烤成漆黑焦炭。   可是这些脸在荒的眼里好像根本不重要,它就用那只已经整条炭化的胳膊,慢慢地伸向了鼎腹底部,伸向那一株幼小的,白水晶一样的琉璃焰心。   鼎身上的表情也因为荒手臂的伸入痛苦地扭曲, 可是因为整个空间对它力量的压制, 烈山鼎此刻的感觉就像被巨大无形的手从四面八方将它的鼎身彻底包裹。   这便是外物进入空间的无奈,更何况烈山鼎自身恢复真火本来没多长时间,实力与其当年巅峰时期相比,相距甚远。   而这个幻境却被荒苦心经营了二百多年。   “老鼎……”   丝丝的哽咽被呼嚎的夜风吹散在空间里。   它看见了,烈山鼎鼎口那原本浓厚亮烈的白色火焰,随着荒的手掌伸入,渐渐地变得黯淡下去,最后就连整个鼎身都开始抑制不住地震颤。   丝丝还看见烈山鼎一向傲娇的青铜兽面上,流露出它从未见过的强烈的痛苦……   一颗一颗透明的泡泡从丝丝层层叠叠的胳膊缝隙里飘散出来,那是蜃灵的眼泪,呈现空间状态的眼泪。   可就算已经痛苦到了极致,烈山鼎的鼎身也始终亘在荒和吨巴之间,青铜大鼎四足稳稳地支撑在地面上,将血肉模糊的吨巴保护在鼎腹下。   丝丝的呜咽声自风中传过来,烈山鼎青铜兽面几乎纠结在了一起。   到了这一刻,它们全都竭尽了只最后的力量。   “丝丝,别哭!”烈山鼎突然大喝一声。   “就算到最后,我老鼎没办法护住你两个小东西,可咱们至少没堕了炎丫头的面子,咱们至少做到了答应那丫头的事。”   “呜呜呜呜……”   烈山鼎豪情万丈喊出来这句话的时候,丝丝哭的声音反而更大了,几乎是扯着喉咙开始嚎。   “好孩子,别哭,等会儿看鼎爷不行了,你能跑就赶紧跑吧,我跟吨巴要是死在这儿了,你就去告诉炎丫头,让她也趁早不用进来啦!”   说到这儿,略顿了顿,烈山鼎幽幽地叹了一句:“不值。”   它刚说完这句,鼎身猛地发出一阵剧烈地震颤,青铜鼎身上的兽面呈现出更痛苦的表情。   可是,尽管烈山鼎的痛苦,还有丝丝的痛哭这些全都真切地发生在面前,这样强烈的画面刺激,换做任何一个人,几乎都无法视而不见。   可是陈真却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悲苦。   “这些是他们之间的因果,我不干涉旁人因果,不更改众生意愿,是为,善!”   陈真再次沉静而缓慢地说出这番话,与此同时,他的周身再次有浅淡的莲花若隐若现。   看着身边出现的法相,陈真清楚这是他明心悟性的成果。   可是,他又有些疑惑。   他自刚才到现在分明完全没干扰他人的因果,却为何这些莲花始终呈现虚幻影像,这明显是他心性尚未抵达成果显化的境界。   他到底哪里还参悟地不够?   就在陈真最后那一个“善”字说出口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咋响一声悠远雷音。   随着雷音降落,站在山坑边的荒猛地抬起枯木莲花的头颅,看向漆黑远空。   被压制在坑底的烈山鼎也用尽全力仰起头,同样转向奔雷降下的方向。   一道重紫的烈光,就像震慑地府的诛魔长刃笔直自天空刺下,雷霆利刃锋锐的芒尖不偏不倚,正对准荒伸入烈山鼎的那只手。   荒是近乎大成的恶灵,如它这样的境界,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感受过心潮澎湃的预警了。   而这一道雷霆降下的瞬间,荒的心里再一次涌动起它最初修炼时,那种心境摇曳的强烈情绪波动。   荒的心头肃然一悚,原本已经握住了烈山鼎中那株小小的琉璃焰芯的手掌,猛地松开,强大的意念力几乎形成灰色的云团状实质,驱使着满身惊恐嘶吼的脸,踉跄数步向后退避开。   荒的庞大脸身跟烈山鼎堪堪拉开极小的一段距离,雷霆紫刃便自长空陡然笔直刺下,在刚才荒站立的地方再一次戳出一个比烈山鼎和吨巴所在的山坑还要深的丈渊。   荒沉默地立在原地,看着横空劈斩下来的雷刃,枯木莲大脑袋轻轻晃动,似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它也被吓得狠了,那一身刚才一直哭嚎叫嚣个不停的千万张脸,这会儿齐刷刷全不吭声了,每一张脸都面无表情。   整只偌大的荒,身体像死亡一样寂静。   雷光消散,在刚才紫电烈刃的位置,虚空悬立一个红衣如火的少女。 第959章 陈真,你是不是以为你悟了?   少女墨发飞扬,一身的火焰裙衫被狂流卷起洪浪一样猎猎翻飞,手中一杆亮银丈八蛇矛,矛头缠绕着神鬼畏惧的紫电余波。   少女横在烈山鼎和荒之间,倾城潋滟的眼梢沉静内敛中透着七分的冷意和十足的杀气,注视着对面撑天立地的大妖,笑了。   “荒, 自贪婪,仇恨,绝望,失去中而生,能毁掉一切生机,灭绝人性, 迫人求死,包括灭杀人心中的期翼,这既是你,荒灵形成的原因和力量索取的来源,是为虐性魔障。”   对面的荒,头顶那朵枯木莲花,静静地朝向从天而降的少女,不说话。   炎颜樱色唇角笑意清浅:“你为浑敦而来,因此地民风教化缺失,贪婪自私,暴虐成性。可是你摄杀这些贪婪灵魂的时候,却忘了另一件事。”   荒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顿,似乎被炎颜接下来的内容吸引。   炎颜笑意渐浓:“玉眉先生的故事其实早与你说得明白:混沌被人为伤害,开七窍,通智慧,同时入耳鼻舌身意无尽苦海,最终因失本真而亡。但是死亡,又意味着无边苦海行至尽头,按照轮回因果,又是一番本真降世的开篇。”   说到这个地方, 炎颜目华流转,仿若秋水揽星河:“本真降世,神性重生,便是你,荒,拔除时刻。”   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对面的荒偌大身体明显一顿,炎颜笑:“可惜,你修为再深厚也终究是妖,无法体会我人族经意之渊源浩渺,尤其伱善吸收品德败坏之人的信念,便使得你更缺乏我人族的大智慧,遇得此难,也是你罪有应得!”   说话间,炎颜将手中丈八蛇矛一抖,凌厉的矛尖裹挟苍莽霸道的雷霆之怒,猛地甩出一道稠紫电芒,横霹向对面的荒。   荒枯木莲头猛地晃动,周身的脸顷刻被原本凝聚的妖力打散,偌大的身形幻化做一盘疯狂乱舞的散沙。   炎颜横斩过来的紫电光芒从分散开的众脸中间划过, 掀起一片凄厉哀嚎, 荒散开自己的身体,躲开炎颜一击。   “姑娘小心!它用空间力量压制你!”身后传来丝丝急促的提醒。   “我知道,你快带他们走!”炎颜头也不回地吩咐。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他们!”丝丝的声音再次传来,已经带了几分空灵渺远。   陈真有些好奇,向丝丝说话的方向看过去,可是在声音传来的方向,陈真蓦地瞪大双眼。   他惊奇地发现,刚才说话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丝丝,并且不光丝丝消失不见,就连刚才被打败的烈山鼎和昏迷的吨巴也全都不见了。   陈真突然想起丝丝变作自己的模样,它那变化莫测,全真的模仿能力世间再无妖兽堪比。   所为蜃可幻化一切虚妄,它是将自己的身体与这方幻境彻底融合在了一起,又利用空间藏匿的术法,把烈山鼎和吨巴全部遮掩。   如此,即便他们全都被大妖吞噬,只要丝丝不主动现身,它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它故意藏起来,就没人能找得到它。   果然是天然的隐身保护屏障!   难怪炎颜会把完全没有战斗力的丝丝带出须弥境,原来,丝丝的特殊能力,被炎颜这样巧妙地安排运用在了守护的职能上。   望着眼前这一番炎颜的精心布局,陈真却面露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本是鼎和饕餮跟那荒之间的因果,尔等本可身事外,又何必非要掺入人家的因果中去?”   说完,陈真再次忍不住慨叹:“看来,世上之物多被贪嗔痴念蒙蔽心性,莫名席卷入别人因果而不自知,清醒者甚少矣。”   说这话的时候,陈真的周身再次有莲花虚影环绕浮现。   看着那些围绕着自己徐徐飞舞的莲花,陈真的内心一片祥和清明。   他的脸上浮出温和笑意,欣慰地想:尽管莲花眼下只是虚影,但至少这证明他明见本性,已经有了参慧。   他现在只要保持不妄不嗔,不涉他人因果,秉持纯善,定可再证金身!   心里抱定此念,陈真的意识越发坚定亦越发有了自信,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手持奔雷劈斩向大荒的炎颜。   想了想,陈真对着炎颜道:“方才这荒与烈山鼎,吨巴正在了结它们之间的因果,你我在它们这一场因果之中皆为无关过客,何必非要痴缠其中?你当知晓不涉他人因果,不执着,不贪嗔,是为善!”   说至此处,陈真的周身再次有莲花幻象隐隐浮现。   陈真容态安详,伸出手掌心向上托举一幅莲花幻象,递与炎颜道:“修善念,可参悟证神道。”   炎颜厉挥长矛一道雷光斜刺里劈向荒,环绕着她的所在,以她为圆心划出道残月白影,把荒将将聚拢的万脸身形再次击地溃散开来。   两方喘气的空挡,炎颜转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密林边上,表情平静中还带着隐隐自信的陈真。   芳唇勾出一朵不以为意的笑,不答反问:“陈真,你是不是以为你参悟了?”   陈真被炎颜这突然一问给弄得有点懵。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尽管有妙悟,可他毕竟现在尚未出现证道契机,他不知这该如何回复炎颜,只好沉默仰头看着少女。   手中长枪一抖,锋头绽放一朵漂亮的枪花,炎颜的笑突然由方才的浅淡变得张扬。   她纵身一跃,身形猛地向高空掠去,敛目瞥向正转向自己这边的枯木莲头,声音清越,却霎时充满天地。   炎颜突然朗声发问:“何为善?陈真,你来答我。”   陈真心头一震,这個问题他尚在领悟中,只怕唐突真道,哪敢轻易作答。   炎颜一声冷笑:   “爱惜飞蛾纱罩青灯是为善!”   “以肉饲鹰舍身取义是为善!”   “教化众生开启智慧是为善!”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悠悠仿若历经岁月的沧古汹涛,声声震荡在这无边无垠的寂灭空间里。   陈真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住虚空中衣着浓稠亮烈的少女。   或许少女说话的时候并没留意,可是陈真却看得真切。   就在刚才,炎颜说出那几句话的时候,在她的周身,亦有如同与他身边一样的莲花若隐若现,缠绕不绝。 第960章 姐来告诉你,何为善!   有莲花显现,这说明炎颜所言亦是妙悟真言!   看见莲花显现为炎颜印证,陈真不敢怠慢,更不敢打断,赶忙虔诚聆听炎颜所言。   炎颜迅速甩出两枪,紫电呈十字交错状划开长空,再一次切割向对面的荒。   她口中言语却不曾停歇:“众生且不论良莠善恶, 飞蛾是不是好的?鹰隼是不是好的?倘若无法追究这些对错,那么还有另外一道行善修习之法门。”   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陈真惊讶地睁大双眼。   因为他看见围绕在少女周身那些原本虚幻的莲花,在她说出这些的话的时候,竟然一直没有散去。   并且他更加惊诧地发现,到了这一刻, 随着炎颜出口的言辞,那些莲花的形态比起刚才的虚幻影像又凝实了些。   陈真内心被眼前所见震荡。   如果莲花影像的出现代表明悟, 影像的虚实程度代表明悟的状态,那么炎颜此刻的领悟的境界明显已经超越了他。   因为在炎颜周身环绕的莲花明显比他身边的那些要凝实的多。   这就是说,炎颜此刻所言,比他自己的领悟已经更进一步。   陈真的心越发虔诚,也越发期待聆听炎颜刚才口中所言的那“另外一道法门”   到了这一刻,陈真的心情再也无法如刚才那样如一汪死水般平和,越接近道,越令人激动不已。   他正待询问询问炎颜刚才说了一半的那句话,却见炎颜掌中银枪猛地向空中一刺。   随着她枪锋调转,虚空之上赫然出现一朵漆黑的莲花。   端立在稠黑如墨的莲花之下,炎颜嘴角的笑被黑莲花周身缠绕裹挟的,强大电芒照耀地又冷又明媚。   这一幕看在陈真的眼里,炎颜就像一个身披赤甲的女战神,狂妄却充满力量。   饶是他心境沉宁,也忍不住在内心感慨一句:真的美!   陈真刚才一直保持古井无波的心境突然生出涟漪。   他竟然有些羡慕炎颜能如此肆意,即便面对荒那样明知打不过的大妖,也如此洒然无畏。   不过,陈真更在意的, 是炎颜刚说的那个法门。   垂目,看向痴痴怔怔向自己这边望过来的陈真,炎颜笑:“今日,姐姐就把这个无上法门传授与你。听好了,如若那些善都不好使了,那么,以暴制暴,挥拳度厄往极乐,亦是为——善!”   炎颜最后一個“善”字脱口而出的时候,随着她的语言,她周围那些原本还未彻底凝实的莲花虚影,突然一朵接着一朵金光大盛,瞬间全部变成了实体的金莲。   炎颜被突涌的金莲缠绕周身,一张脸映照地潋滟倾绝。   可是,在她的眼里,除了战火引燃的炽烈火焰,却没有丝毫对这些突然涌出的金莲的珍重。   眼看对面的大荒又要凝聚金身,随手捞起一朵漂在眼前的金莲,炎颜抬手一掷照着对面荒的枯木莲大脑袋就狠砸过去。   在陈真瞠目结舌的目光里, 金莲在漆黑天幕划过一线金光,狠狠撞在荒头顶的枯木莲上, 顷刻发出灼人眼目的盛大光芒。   枯木莲刚才一直巧妙躲避着炎颜的攻击,却没想到她竟然突然那悟道根本的证明砸向自己。   这证道的莲花里有开启明悟的力量,与荒形成之腐恶力量正好对冲。   负面之力形成的枯木莲,被炎颜的明性金莲砸地剧烈摇晃了好几下才稳定下来。   夜雾荒野边的陈真,静静地立在哪儿,表情已经彻底呆滞。   他的内心此刻翻涌着压头压不下去的惊涛骇浪,随着炎颜最后的那一句话的出口,还有她周身瞬间化为实质的金莲。   这是证道!   炎颜在刚才那一刻,得到了天授的印证。   她做到了。   可是,她说的却是以暴制暴。   以暴制暴,岂不是是更彻底地卷入红尘,更彻底地卷入因果?   竟然不是他一直理解的超脱外物!   炎颜的话彻底颠覆了陈真之前对自己领悟的认同和自信。   让他的神识认知彻底崩溃,缠绕在他周身的那些才凝结不久的莲花虚影,一朵一朵地开始碎裂,最终尽数消散……   虚空之上,炎颜已经收回了目光,把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对面的荒的身上。   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刚才她随手掷出去的那个东西,把对面的荒给彻底惹恼了。   等下,她刚才到底扔出去了个啥?   炎颜其实根本没看清拿了个啥玩意儿扔出去的,她刚才的注意力全在教训那小子上。   因为太气人了。   闯进来,乍见老鼎和丝丝还有吨巴被欺负的悲催那一瞬,炎颜心脏几乎停摆,眼都红了。   可是陈真,丫的还把他能抑制妖力的神性给收了起来。   他收起神性的那一瞬,正好被刚闯进来的炎颜看见,要不是那一刻烈山鼎情势危急,她那一枪就直接把陈真给挑了。   她的宝贝们从来都舍不得拿出来用,就为救这熊孩子,差点全军覆没,完了这熊孩子还站边上说风凉话。   她要不是看在玉眉先生和夫子的面子上,真想暴揍这孩子一顿。   到这会儿,炎颜也彻底明白了,陈真这孩子转世了这么多回,却始终没证道的原因。   原因没别的,就蠢的!   就这悟性,还证道呢。   当初这货也不造是咋当上的神仙。   想起还在那边苦苦支撑的玉眉先生和昙湘子,炎颜就替俩老爷子不值。   但是气归气,怪还得接着打。   毕竟,她为的是吨巴。   空间突然一阵狂风呼啸,搅动周围气息翻涌。   炎颜原本凝聚在矛锋上的力量,被这股突然暴起的气息卷地顷刻消散。   炎颜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荒。   荒再次将那些成千上万张脸凝聚起来,身体再度呈现,巨大的枯木莲转向炎颜,微微仰了一下。   枯木莲上虽然没有眼睛,却能明显看得出来,它正注视着炎颜头顶上那朵奇异的黑色莲花。   “雷蕊,这花儿已是难得一见。这雷蕊里竟还藏了法兽的一丝气息,难怪刚才释放出暴雷攻罚的时候,隐约有执掌杀伐的权柄气焰,呵呵……”   荒将目光转向炎颜,唇形笑得格外妖娆妩媚:“小丫头,你连法兽的气息都能留下,说不准你身上真有那传说里无双的宝贝呢!” 第961章 请叫我头铁炎   尽管荒此刻没有任何的动作,可是,炎颜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周围有契机在无声无形地运转。   这种运转,一般修为不够级别的修士根本无法察觉,可是炎颜却在周围刚有异动的时候,就敏锐地感觉到了。   她知道,那是空间之力在暗中被调遣。   炎颜听着妖婉转动人的笑语, 炎颜的精神力却拉升到了最强警戒值。   她知道刚才荒一直在躲避,一直没对她出手,是因为它没感受到了獬豸的气息,被雷蕊上獬豸留存的气息震慑,不敢轻举妄动。   这朵雷蕊,正是上回獬豸来处理青丘九尾族那小姑娘时候, 送给她的见面礼。   之前一直没用过,这次要面对荒, 炎颜就打算试试獬豸这个见面礼好不好使。   事实证明,真神出品,绝对精品。   刚才救下烈山鼎的那一击雷霆激怒,使出来的瞬间,炎颜感觉自己从身体到神识好像都被磅礴的罚雷给洗了一遍。   就算她是使用这雷蕊的,都被那其中蕴含的强大雷霆力量重重牵引,释放出来那一斩的时候,炎颜连带摩诃洛伽一起被雷霆直接给拉扯着往下坠出老远。   炎颜脚底下的炁凌漩都摩擦出火花了才堪堪稳住身子,停下的时候手上的摩诃洛伽还在嗡嗡地发颤,看上去就跟漏电似得,整条长矛上电光火花“噼啪”乱暴。   这种感觉,就跟菜鸟射击选了把AKM还装了个六倍镜,连发完,枪口直接飘上天,摁都摁不住的那种。   也只有这样力道的一枪,才能成功逼退荒这么强悍的大妖,那一刻, 炎颜看见荒头上枯木莲的那一头腐朽的花瓣都炸起来了。   这要换一般的妖, 刚才那一下就可以直接结束战斗了。   也正是仗着雷蕊里蕴含的刚猛雷威力, 才能让炎颜一出现就压着荒暴打,也给了丝丝把烈山鼎跟吨巴藏起来的机会。   这种感觉其实真挺爽的。   但这里毕竟是荒的幻境,荒也毕竟不是一般的妖。   这是能跟玉眉先生那样化神境界的大修士抗衡很多年的怪物,炎颜不会因为一击成功就开始飘。   并且她从周围的气息里感应到了,这只大妖准备反击了。   修到了荒这个境界的妖,见识也自然不会多浅薄。辨认出是雷蕊,也辨认出其上只是附着了獬豸的气息,并没有獬豸的真灵分身入驻。   荒发出低低地轻笑:“这朵小黑花是你打哪儿弄来的?早听说法兽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你莫不是跑到他家后园子里偷偷拔来的?嘿嘿嘿,丫头年纪不大,胆儿倒是不小呢。”   说笑的时候,荒轻轻地揉着一对长长的手,刚才被烈山鼎焚烧的那只焦黑的胳膊已经不见了,现在荒的身上,是两条完好的,重新由无数张人脸组成的手臂。   炎颜也笑了:“原来你也知道法兽大人喜欢花花草草啊?偷么?那你去偷个试试。”   这话说完,下面的某处个不起眼的位置, 跟对面的荒同时很明显地晃了几下。   下面某个不起眼的位置是丝丝, 还有被丝丝藏起来的烈山鼎和吨巴。   吨巴仍在昏迷,可是丝丝和烈山鼎都是醒着的, 听见炎颜面对着荒,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俩都觉得,不愧是炎姑娘,头是真的铁!   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气人呢。   这是怼人的功夫,必须要保持到生命尽头的执着么?   炎颜也看出来了,对面的老妖怪被自己的话堵地有点气息不畅。   炎颜得意地笑起来。   姐打不过你,骂还骂不过你了!   “凭你,那颗雷蕊的力量大约也用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准备成为我荒之铭永恒的子民吧——”   言出口,荒猛地将手臂伸向炎颜,组成它手臂的那些人脸全部自荒的身上脱离,叫嚣嘶吼着向炎颜冲过来。   每一张脸都大长着嘴,吐着长长的舌头,呲着兽一样尖锐的獠牙,争抢着冲过来分食炎颜的血肉。   眉心压下,炎颜手中银枪一抖,蓬勃的青木之力自枪头猛然喷发,打着璇儿拍向迎面而来的那群脸。   可是就在青木之力即将扫荡到那些脸的时候,在青木之力的攻击前方,突然出现两个巨大的黑洞。   黑洞里有翻滚的螺旋状灰色浓云,将炎颜的青木之力尽数吸附,可是那些冲过来的脸却完全不受黑洞的影响,径自穿越黑洞,继续冲向炎颜。   炎颜神色一凌。   这是妖怪在攻击里调运了这个幻境的空间力量,把她释放的攻击力量转移到了别处,对方的攻击却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就在炎颜脑子里一愣神的空挡,在她的身边近在咫尺的位置,突然出现一张巨大的脸,呲着深寒的獠牙就朝炎颜咬下来。   炎颜直接甩开手中握着的长枪,双掌同时有黄金炁凌翻涌涌现,口中暴喝:“天朗气清!”   两团黄金炁凌随着她发号施令,顿时开始疯狂生长,就在黄金炁凌生长的同时,炎颜双臂一震,直接把两个炁凌全都推了出去。   两个炁凌翻涌着,一个冲向迎面袭来的那群脸,另一个直接把炎颜身边的脸兜头收了进去。   处理完两边的麻烦,炎颜正准备组织下一轮的攻势,就看见荒手里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向着自己这边逼近过来。   看见那个人的瞬间,炎颜心头猛地打了个突。   目光直勾勾盯住荒手上拎着的人。   被荒拎在手上的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低垂着头脸一动不动。   尽管对方的散乱的长发垂下来,彻底遮盖住了头脸,可是那熟悉的素色长衫让炎颜一眼就辨认出来。   玉眉先生!   炎颜僵立在原地,唇角几乎呡成一线,面无表情地死死盯住被荒用气息推向自己的,已经被折磨得不知是死是生的玉眉先生。   “呵呵呵,小姑娘,看见了吧,跟我作对,最终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劝你莫再顽固。连玉眉都不是我的对手,小姑娘啊,凭你……”   荒的话还没说完,庞大的身体突然迅速后撤,连带被它推到炎颜跟前的玉眉都顾不上收回。   等退到自认为足够安全的地方,才稳住身形再回头看炎颜。 第962章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荒还以为避过了炎颜的攻击。   可是等到它站定,回身,却见炎颜手中的丈八蛇矛刚才不过只是虚晃了一招。   这会儿等到它停下来,炎颜才搅动头顶黑莲花,矛尖搅起花下一缕炸裂的电弧,猛地向它这边甩过来。   “啊!”   荒尖锐的嗓子惊叫出声, 再想躲避却已经来不及,那一缕电弧快地几乎带着残影向它迎面劈来。   这一次,荒连那一身的脸都来不及溃散,只能硬生生用凝聚的万脸大身扛下这一记雷霆。   可是,当荒竭尽全力抬起手臂,调运周身妖力做足了准备,准备抵抗裹挟着法兽气息的雷霆劈击的时候, 却只感觉到一线灼烧,并且眼见地最终落在自己身上的,也只有一道雪白雪白的电光。   光确实很亮,但气息却一点都不强,偏偏位置又很刁钻。   这一道电光躲避过了悬在炎颜当前的玉眉的身体,与它身前那些脸交错而过,最后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正正地抽在了枯木莲头上。   尽管力道不大,但是猝不及防。   荒的枯木莲头被这一道电光抽地往旁边一歪,这个姿势看上去就像被人突然抽了一记耳光。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就这一下子,连荒之间都呆滞了几秒。   整个空间一瞬间连风和云都宁静下来……   “呵呵呵呵”   对面突然传来炎颜脆甜的笑声:“怎么样?没尝过被人抽耳刮子的感觉吧?今天本姑娘免费送一个给你,让你也体验一下啥叫真正的人生百态,心情复杂。”   说话的时候,炎颜还不知道打哪儿摸出面镜子,很体贴地用灵炁包裹着给荒送到了脸跟前。   然后,荒就从炎颜送过来的镜子里,清晰地看见了它那张本来就不太美丽的枯木莲大脑袋上, 多出一条清晰且新鲜的,被火烧焦了的黑痕。   这一看就是刚才那一下子雷电给抽出来了的!   它这脸被人抽了, 还留下被抽的证据!   这谁能忍啊!   “啪!”   荒抬手将炎颜送过来的镜子拍了个粉碎,扭动枯木莲头转向炎颜,发出雌雄难辨的尖哑咆哮:“你找死!”   荒一怒,炎颜的周围霎时有狂风漫卷,把她那一头长发猛地掀起,周围的空间同时出现好几个漆黑幽深的空间漩涡,好像妖怪的大口要将炎颜吞噬   炎颜抬起手掌,掌上黄金炁凌翻涌,她向着那些漆黑的空间漩涡一拂,那些漩涡就像软沙上的沙坑,被炎颜的空间力量轻易就全都抹平了。   尽管这是妖怪的空间,但对于炎颜这种天生就是空间力量的体质而言,这些寻常轻易就把人修妖鬼收拾的空间伎俩在她面前还是有点太小儿科了。   炎颜笑靥清浅,望着对面被气地枯树叶冲冠的大莲头:“原来你也会生气,发怒,我以为你只会利用别人的心理弱点去攻击人呢。”   这话把荒说得也愣了一瞬。   荒本来就是虐恶意念诞生的魂体,“愤怒”本也是它熟悉并吸取的成长力量, 它倒是从未想过自身发怒时的影响。   不过炎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却将目光落在虚浮在了刚才一直被她忽视的玉眉先生身上。   刚才,炎颜一直都在很积极努力地惹荒发怒, 从荒搬出玉眉先生她除了第一眼之后,好像根本就不在乎玉眉先生的死活。   直到这一刻成功惹怒荒,炎颜才慢慢地抬起手,把黄金气息尚存的掌心对着悬浮在不远处的玉眉先生,跟刚才对待那些空间漩涡一样,做了个轻轻抹擦的手势。   随着炎颜的手势,玉眉先生整个人就像被画在画布上的立体图画,从头,到身体,最后是腿脚……竟然真被炎颜一点一点擦没了。   等把玉眉先生全部抹除干净,炎颜的视线毫无遮拦地落在荒的身上:“你以为把玉眉先生弄出来,我就会上当了?”   问完,不等荒回答,炎颜先笑起来:“呵呵,所以说你终究是个妖,永远无法企及我人族细腻的情感。可惜你与先生较量这么久,终究无法了解他的内心。”   “这不可能是玉眉先生,从你刚才把先生变化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是假的。”   对面的荒沉默着,好像也在琢磨炎颜的话。   炎颜继续:“玉眉先生,如果当真落到了你的手里,他有千百种方法将自己的身体彻底消散,他自己的躯体,哪怕只剩一具死尸,也绝不会留给你这只妖。”   荒的枯木莲脑袋此刻一动不动,好像在努力理解炎颜的话,又好像有点想不太明白。   炎颜叹息:“荒,你终究还是不了解我人族了。我人族除了你喜欢的邪恶,贪婪,自私这些负面的品行之外,还有高洁,坚毅。”   “而像玉眉先生这样的大修士,在他们的身上,比一般人更多了一种东西。”   荒的枯木莲终于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显然对炎颜的话生出了兴趣。   炎颜:“这种东西,名为,风骨。”   对面的荒自从刚才炎颜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一直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很认真地听到最后,等到炎颜这番话出口,荒的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笑道:“你刚才说的这种东西我从前的确接触的比较少,我觉得,这些玩意儿虽然我不太喜欢,但是作为收藏,也可以找几个这种不错留下,没事儿的时候折磨折磨,就当养个小宠,添点乐子,呵呵!”   然后刚才被抽过的那一面转过来,对着炎颜:“我觉得你就不错。”   炎颜笑起来:“哈,想留下本姑娘?我怕你消化不良。”   荒不紧不慢地晃了晃脑袋:“留下你其实很容易呀,因为你的弱点,实在太明显了,嘿嘿嘿……”   荒阴恻恻的笑声回荡在炎颜的耳朵里,在它尾音落下的同时,炎颜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雪白的点。   炎颜黛眉微拧,向那白点看过去,可她的目光刚投到那白点之上,那东西就好像有感知一般,蓦地开始变大。 第963章 炎颜,你就是荒!   炎颜的眼前就像一副黑色的画布,突然被泼了一桶白涂料。   黑暗一点点被浸染,褪去,最终眼前变成一片白旳世界。   炎颜独自站在这只有白的世界里。   这种纯白色的世界,其实很容易让人的心理因为过大而突兀的空洞产生强烈恐慌。   可是炎颜之前跟随摩诃洛伽回到过去的时候,曾经穿越过时空缝隙,时空缝隙就是一片纯白。更早一点的时候,在钜燕堡契府的防御结界里,也曾有过类似的体验。   因此,这一次,尽管不晓得荒又搞什么把戏,炎颜已经不再那么紧张了。   收起原本的攻击姿势,炎颜把摩诃洛伽幻化的丈八蛇矛单手提着。   掂了掂手里的枪,炎颜发现在这里,摩诃洛伽居然变不回臂环的模样。   嗯,这个空间竟然能禁锢她的空间力量。   有点狠。   就在炎颜打算试一试自己空间力量施展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   以为世界纯白,突然出现的黑点就显得格外醒目。   等到黑点逐渐靠近,到了能看清的时候,炎颜不着痕迹地呡了呡唇。   “宗主,您最近上哪儿去了?弟子在隔壁一直听不见你这边有动静,弟子实在不放心,就……”   博承贤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玄月形的白光一晃,半边脑袋已被削掉。   他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那样永远地停止在了长着的口中。   大概炎颜出枪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博承贤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止在了这一刻。   在博承贤那双漆黑又真挚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对炎颜的关切……   炎颜仍旧单手提着蛇矛,矛锋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新鲜血液。   炎颜面无表情,缓慢地将目光投向旁边。   旁边,博承贤被炎颜劈掉的半颗头就滚在不远处。   头停下来的时候,头上带着的另一只眼睛位置刚好朝上,看上去就像在看什么东西。   在被砍掉的那半边头的旁边,有一双深灰色的,针脚细密的粗麻手纳鞋。   顺着这双鞋子看上去,炎颜就看见陈真站在博承贤那半颗头旁边,也正低着头,在打量那半颗脑袋。   炎颜呡了呡唇,有些沉的目光静静搁在陈真身上。   这个时候,陈真也抬起了头,澄澈漆黑的眼看着炎颜:“你竟然连话都不等他说完,就把他杀了。”   炎颜面无表情:“本来就是假的,何必耽搁功夫!”   陈真皱眉:“即便是假的,你也在意识里杀了他一回,你刚才的行为已经是事实。”   炎颜看着陈真,表情始终不带任何情绪:“既是假的,便是妖变幻出的幻象。妖变幻出来的东西亦是妖,不会因其外表的改变就改变了他的实质,他既不是博承贤,便永远都不可能是。”   陈真欲要开口,旁边突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姑娘所说乃开悟之言。”   两人同时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昙湘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前。   昙湘子一出现,目光里便全是陈真,根本就没往炎颜这边看一眼。   关注点简单粗暴,还是跟他之前一模一样,眼里除了他的宝贝学生就再没别人。   陈真也转过脸,当看见昙湘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夫子?您怎么会也来了这个地方?”   昙湘子:“凭我自己现在的状况,肯定无法进来。是玉眉先生感知你来了这里,他告诉我你的内心有诸多疑障尚未破除。既为你的夫子,老夫自有义务为你解疑答惑,助你破开心中障业,老夫便是为此而来。”   听见昙湘子这么说,陈真连忙拱手深揖。   旁边的炎颜却始终安静看着眼前这一幕,蛇矛稳稳提在手里,好像根本就没天听见陈真和昙湘子说的什么。   昙湘子微微颔首,望向陈真,眼中是旁人少见的温和慈祥:“真儿你现下虽已想起了前世身份,可是,却尚未证得正果,需仔细体悟炎姑娘之言,她是天生有慧根之人,她的言辞与你今后修行颇有裨益。”   陈真赶紧点头:“学生不敢违逆夫子教诲。”   不过话锋一转,陈真继而道:“只是学生始终认为,若为真善则应不光表象为善,应在思,在觉,在一言一行,在一心一念常存善念,不为对方是真实还是虚幻,即便对方只是虚幻,但其言谈举止皆有善行善念,也当区别对待,不应一概打杀!”   说完,陈真看向地上博承贤的半颗头颅。   此刻,那半颗头上的眼睛正像是在看着他。   陈真叹了口气,轻轻摇头:“炎姑娘虽可一眼洞彻,可是,这样终究太过莽撞了。”   “咣!”   炎颜手里亮锃锃的丈八蛇矛往地上一戳:“若按照你说的,明明知道他是妖也放着不管么?这就是善了?”   陈真肃然看向炎颜:“若确定他是妖,便将其打回妖形再除之,岂不更堂皇正大!”   炎颜嗤笑:“你来给我打回个妖形看看。”   “……”   陈真被堵地干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昙湘子笑起来:“嘿嘿,老夫早就教导过真儿你,行事需懂得审时度势,行变通法理。你这性子得改改,就爱认死理儿,修行上若如此你往后要吃许多亏!”   说完,昙湘子顺手从腰间解下酒葫芦,放在耳边晃了晃,笑道:“幸好还有点,说的口干,容老夫解解渴……”   陈真摇头,哭笑不得。   可是,就在昙湘子将酒葫芦放在嘴边,准备喝却还没喝到嘴里的时候,一道白亮如电的寒光几乎瞬间洞穿酒葫芦,笔直刺入昙湘子的面门。   直接将酒葫芦跟昙湘子的脑袋串糖葫芦一样串在了一起。   旁边的陈真悚然大骇,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惊恐地瞪着炎颜:“你,你竟然杀了夫子!”   炎颜仍旧面无表情,眼中隐隐杀气浓重:“本来就是个假的,留着作甚。”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炎颜的目光缓缓转过来,冰冷的瞳重新落在陈真的脸上。   “接下来,该你了。”   陈真一向平静的眼中翻涌惊涛,抖手指着炎颜:“你,你不是炎姑娘,你是妖,你是荒!” 第964章 别动他!   炎颜冷笑:“我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认得你的时候,你存在与否,其实跟死亡并无异。”   说至此时,炎颜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光华孤绝旳笑:“这,就是孤独的残忍。”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脚步同时突然向前猛地踏出,手中沉重冰冷的矛已经笔直洞穿了陈真的眉心。   在陈真不敢置信的目光里,炎颜渐渐收敛了唇角的笑意,冷漠地将矛自陈真的眉间拔出来。   炎颜的眼角有些红,萧寒的杀意在她眼中几乎凝成了实质,浑身释放出来的屠戮气息,几乎把她身上原本天生的风日洒然的气质遮掩的荡然无存。   眼前再次恢复了一望无际的纯白世界,只是比刚才多了几具死尸。   炎颜始终面无表情,拄着染满鲜血的寒矛立在原地,就像刚自地域杀回来的,等待最后决战的神。   “呵呵呵呵”   白色空间再次响起荒的笑声。   炎颜慢慢地抬起头,就看见自己的正前方,再次出现的荒已经变得高大无比,仿佛完全支撑起眼前的世界。   只是它好像也彻底融入了这个纯白的世界,就连它由许多脸组成的身体,还有脸上方那个晦暗的枯木莲头,也全都变得几乎透明。   这让荒看上去越发诡异。   可是它释放出来的气息,却比在之前的暗夜幻境越发浓厚,隐隐已经有了掌控这一方世界的绝对力量。   炎颜却始终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荒。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倔强坚毅,像你这样的人族确实不多见。”   荒大方地表达了对炎颜的赞赏。   它说这句话的时候,它那一身的脸表情也全都是严肃的,显然,这句话是出自它的内心。   炎颜仍旧沉默。   “呵呵”   荒又笑起来:“坚毅的人啊,往往对其珍视的东西格外看中,并充满异常强大的保护欲。你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活了这么久远的岁月,我也曾遇到几个。”   “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那便是通常像你们这样拥有强大精神力,或者执着信仰的人,一旦被踩中了痛点,最终陷入疯狂所释放出来的恶毒情绪,其实比那些原本就懦弱贪婪的人要更强大,也更纯粹。”   炎颜:“如果你想用这种无聊的精神折磨打败我,让我臣服与你,或者产生负面情绪作为你的供养,我劝你还是省省,你既修为如此强悍,便来战!”   炎颜这么说,主要是觉得这大妖怪活的年岁有点大了,可能比较适合这种说话条理清晰的方式,说得太浅白了怕它听不懂。   要是换成只稍微年轻点的,炎颜就直接一句:少特么逼逼,不服打一架!   “呵呵呵呵”   荒又发出了那种听在炎颜耳朵里特别欠揍的笑声,然后,它缓缓抬起巨大的双手,笑道:“先别急,等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炎颜抬起头,就看见荒的两掌之间慢慢地多出来一团青色的气态状圆团。   这青色气体的形态让炎颜觉得有点眼熟,她已经稍稍抬起的矛尖又慢慢地落下,心里倒是生出几分好奇。   这货到底又弄个啥玩意儿出来糊弄人。   然后,当气团里的东西渐渐显露出形态的时候,炎颜的眼眸也跟着一凝。   荒的笑声变得有些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我发现他的时候连我也很惊喜呢,为了你,我可是费了许多功夫才把他带出来的。”   炎颜眉心压了压,缓缓道:“不许动沧华。”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声音听上去越发的沉稳,甚至比刚才跟陈真说话的时候更沉更低。   但是荒却看见了炎颜的背后,有它无比熟悉的气息渐渐升腾起来。   那是强大的负面气息,是它最爱的养料。   荒的终于有种得逞的快感,组成它身躯的那些脸也跟着露出得意并嘚瑟的笑。   荒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禁闭沧华的淡绿色大结界一戳。   青碧色半透明的结界被轻易捅破,露出虚浮于荒面前的沧华。   沧华此刻的姿势是斜倚在老木兰树上的模样,只是闭着眼,安安静静的好像睡着了。   墨紫色的长发温柔垂下,倾华的盛颜显得比他清醒看书的时候更冷。   荒低下头,伸出一根由许多脸组成的手指,缓慢地伸向沧华的脸。   “我说,不许动沧华。”   荒伸来的手指停下,笑道:“这个男人对你果然是不同的。刚才,那几个,你眼睛都不眨就全都杀了,而这一个,你分明知道他也是假的,可是,从他一出现到现在,我却始终没自你身上看到针对这个人的杀意。”   “嘿嘿,所以,如果我当着你的面凌辱他,一定会很有趣。哈哈哈哈……”   荒笑的越发恣意张狂,伸向沧华的手指转了个方向,先向着炎颜的方向一指。   炎颜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像无形的绳索,把她的身体连同周围的空间都捆束住。   这种随心所欲的操控,就跟她在须弥境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控制住了炎颜,荒收回手,低下头,枯木莲转向沉睡的沧华,笑道:“这人长得真好,虽然我是个妖,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在我见过的人族里,是张的顶尖的,小姑娘,难怪你这般在意呢,嘻嘻……”   荒再一次抬起手,在它伸向沧华脸颊的那只手上,指头尖上的那些脸已经露出贪婪的表情。   有女人的脸疯狂地拥挤过来,试图挤到最前头,撅起唇,打算在荒话手指靠过去的时候亲吻沧华。   炎颜呡了呡唇,缓缓道:“我提醒你了,别动沧华。”   荒这会儿连看都不再看炎颜一眼。   它的注意力此刻全在面前的沧华身上。   它的确觉得沧华很美,从发现这个男人开始,就连它这只妖,也生出一霎那的惊艳和叹息。   这么美的人,它要用这个男人刺激炎颜。   另一方面,即便是个虚幻的存在,荒也有种冲动,想摸一摸这个男人。   因为它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令人着迷的气息。 第965章 洞穿自己的神识   所以,当荒感受到炎颜对它发出的警告是认真的,它其实很开心。   一方面因为捕捉到了这个漂亮男人旳幻象,确实刺激到了眼前这个倔强的让它头疼的小姑娘。   另一方面,荒自己也特别想摸一下这个男人。   在这个男人身上,荒感受到了一种对它充满诱惑的气息。   尽管,对这个从这小姑娘神识深处好不容易才翻找出来的男人,荒其实也有些疑问。   最明显的一个疑问,就是这个男人被找到的位置,是在这个小姑娘的记忆最深处,在人记忆的深处,原本应是人深层意识构建的世界,是应有许多过往缠绕的存在。   可是,这个男人出现在深层意识世界,显然对这个小姑娘是极其重要的存在,可是关于他的记忆和过往,荒却并没在炎颜的神识世界里寻找到。   另外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个男人本身。   荒没有从这个漂亮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丝毫关于他个体的气息,就像他跟这个小姑娘的关系一样,一点蛛丝马迹的线索都没找到!   对于荒,这种能肆意穿行于人的神识灵海的妖怪,在它还是幼年的时候,就不知道行走过多少人的神识,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奇怪的记忆。   尽管很明显地感受到了炎颜记忆和这男子的奇怪,可是荒仍旧抑制不住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对它深深吸引的气息。   它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轻轻地靠近了沧华沉睡的容颜……   “我说了,不,要,碰,他!”   说出这句警告的同时,炎颜漆黑的眸低晕染一线火焰。   如果陈真在这里,就会看见炎颜额间烈炎纹这一刻炽烈如火,濯濯燃烧。   “噹!”   手中沉重的寒矛重重砸在虚空,炎颜的双手没了兵刃,可是她的目光却死死盯在对面荒的身上。   似乎有些诧异,炎颜掷下兵刃的时候,在这个纯粹的空间里竟然会发出声音。   可是,不等荒反应过来,在炎颜的右手上,乍起一团赤金色的火焰。   这团火焰不同于平日那种金黄色的空间力量,这一团赤金色的火焰力量,裹挟着大日暮西点燃漫天云霞的烈红。   尽管仍旧是空间力量,却是从未有过的暴虐翻涌。   这一天赤金色的力量在炎颜的手上,渐渐幻化成了一只火云箭矢的形状,箭矢尾端本应是羽翼的地方,有真实的火焰在猎猎翻腾。   不知道是不是炎颜此刻的状态有些特别,或许是她身上释放的力量气息太过浓郁,连对面荒也抬起头,向这边看过来。   原本伸向沧华的手指,就停在距离沧华连不到寸许的位置。   炎颜眸低有金色烈焰翻腾,目色笔直望向对面的荒,缓缓抬起握着火云箭矢的右臂。   在荒那浑身的脸由淡定逐渐变成惊骇的表情里,炎颜猛地抬手,翻滚着赤金火焰的箭矢瞬间洞穿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   荒的身体僵硬在原地,浑身的脸同时睁大了眼,同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就在炎颜手中箭矢刺入自己太阳穴的同时,那支由空间力量幻化而成的箭矢却瞬间消失。   而对面,荒的枯木莲上,却有一支一模一样的坚持从侧面刺入,洞穿了荒的整个头颅。   荒浑身的脸,表情瞬间全部僵住,地保持着惊骇和不敢置信。   抬起手,缓慢地指向炎颜:“你,居然……摄杀自己的神识!”   轻轻吹熄指尖残留的金色力量余火,炎颜:“我原本就是空间力量,这地方又是我的神识,亦是属于我的绝对空间,你进来,本来就是找死!”   随着炎颜这句话出口,周围纯白的世界开始出现裂痕。   就连对面的荒身上也开始呈蛛网状裂开。   荒插着黄金箭矢的枯木莲微微颤抖,似乎一时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主要是惊诧炎颜竟会认出这是她自己的神识世界。   荒在人族的神识世界里运用幻境,还从未失手过,这是它这些年对空间术法研究自认最得意的手笔。   刚掌握这一术法的时候,荒曾偷偷溜进玉眉先生的神识世界里去尝试过,尽管玉眉先生的神识世界完善的几乎已经形成一个界域,可是它仍是在里面偷偷篡改了不少东西,还待了一段时间才被玉眉先生发现。   可是眼前这个小丫头……   荒的目光落在炎颜脚边那几具死尸身上。   她为什么一进来就杀人,还表现得那么自信,好像根本就不怕杀错人,这些表现的原因好像一下就清晰了。   这小姑娘分明是一进来就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被认出来的荒,彻底陷入了沉默,不再做任何挣扎,任凭身上的那些脸一块一块地碎裂,消散……   只有那朵枯木莲在不住地颤抖。   荒的这个表现,看上去像个癫痫病患者。   炎颜脚尖一勾,躺在地上的蛇矛又回到掌中,冷眼看着对面寸寸碎裂,正在一点点从自己神识世界里消散的荒。   可是她发现,尽管那满身的脸在不断碎裂消散,可是那个插着箭矢的枯木莲却并没有马上散去。   但是炎颜清楚,在她的神识世界里,就算枯木莲,也同样是幻象。   幻象不散,说明其有执念。   执念,同样是一种力量,并且是一种可以在产生执念的那个空间里作用的力量。   这便是世人常说的:当你想做好一件事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帮你。   这就是典型的执念力量。   为做好一件事而付出巨大努力的时候,这种努力就会形成一种强大的力量气场,如果它足够强大,整个世界都会因为你散发的力量而让步。   此刻,炎颜空间力量在自己有绝对掌控权的神识世界,准备驱除荒的时候,枯木莲居然能留下来。   这家伙竟然在她的神识世界里生出了执念之力。   就在炎颜吃惊的时候,头上还插着箭矢的枯木莲,费力地开始扭动,它似乎有些不甘。   用尽最后残存在炎颜神识里的力量,枯木莲僵硬低下头去,看向面前近在咫尺的美好男子。   它那距离男子绝美的脸,最近的那根手指,刚才就停留在男子脸的近前,几乎已经进入了男子呼吸的范围。 第966章 荒的执念   就近在咫尺!   可是,荒的那根手指已经开始碎裂,此刻正如尘埃一样一点点地自它身体剥离,消散。   荒现在已经没有可以支配的躯体去碰触男子,它的不甘就在这里。   它终究还是没能触碰到这个美好的人儿。   荒遗憾地想着,可是它的力量已经无法让它再凝聚出一个身体完成这个愿望,甚至它马上就要消散。   然后,就在这一刻,就在枯木莲都要即将溃散的时候,它最后将脸转向面前沉眠的男子,竟然看见那沉睡中的男子,缓缓地睁开了眼。   荒已经开始出现裂痕的枯木莲头猛地颤抖了一下。   那些出现在腐朽莲花瓣上的裂痕竟然全都停止了开裂。   它没有想到一缕捕捉来的记忆幻象,竟然是活的。   然后,枯木莲看见了那对紫晶一样美奂如梦的眸。   那对眸,疏离中带着几分慵懒,慵懒中还带着几分凉,就好像天地初开时候,飘落在昆仑山巅上的第一片雪。   美得让人差点就失去直视他的勇气。   这一刻,连炎颜也呆了。   炎颜的呆滞倒不是因为沧华的美色,是因为她也看出来了,荒的执念竟然是沧华。   具体点说,是沧华的美色!   炎颜突然就有点无语。   难怪世人都管长得好的叫妖孽呢,不光霍霍人,连妖都不放过。   不是妖孽是什么!   朝天翻了记大白眼,炎颜彻底失去了耐性,猛地抬起刚才握箭矢的那只手使劲一握。   “砰!”   插在木莲花头上的那只箭矢突然猝不及防地爆开,荒那朵赖在她神识里缠绵悱恻不肯离去的枯木莲花,被炎颜暴力地彻底炸成了渣渣。   然后,炎颜复杂地看了沧华一眼。   正准备离开自己神识的时候,就见那沧华的幻影竟然慢慢地转过脸来。   静静地与炎颜对视数息,沧华的幻象竟口了。   “你,醋了。”   炎颜卒。   她最后是跌跌撞撞出的自家神识。   最后的刺激太过生猛,炎颜自神识重新回到先前幻境的时候,身子都猛地打了個趔趄才站稳。   果然沧华,就算他的一个虚影也不容旁物轻易摄取。   刚才在神识里,就连炎颜都以为荒弄出来的沧华那个是个假象。   是的,她根本就没想到那假象上,居然也会附着有沧华的一缕神识,直到沧华睁开眼的时候,她也才知道。   所以,她才会一箭矢插进自己脑子里,直接用自己的空间力量贯穿可自己的神识。   那个动作帅是挺帅,就是看上去有点像自杀。   只是最初,哪怕只是沧华的一副幻象,炎颜也不会允许荒亵渎。   尽管沧华从未以师父自居,尽管沧华跟她,从来都是标准的合伙人姿态。   可是炎颜心里对沧华的情感早已超越了合伙人,在这个世界上,沧华对她绝对是最特殊的,可以让她放心把后背交付的那个人。   可是,炎颜刚打自己的神识归来,就听见丝丝尖着嗓子嚷嚷:“姑娘快离开这里啊,这货疯了!”   随着丝丝的尖叫,炎颜感觉到迎面一股磅礴的妖力向着自己猛冲过来。   强大的危险气息迅速靠近,炎颜几乎瞬间浑身的汗毛乍起,一个激灵,整个人下意识就纵身高高跃起。   她根本就没看清楚刚才向自己冲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只是一种逃生的本能。   可是,她的身体刚刚跃起,脚踝就被什么东西给缠绕住。   炎颜低头,就看见无数张人脸在下面疯狂向着她追逐而来。   缠绕在她脚踝上的,是冲在最前端的一张人脸嘴里伸出来的舌头。   这张脸的舌头出奇的长,就像条柔软的鳝鱼,舌头上还挂着黏糊糊的口水,卷在炎颜的脚踝上居然缠绕了两圈。丰富的口水正沿着她的脚踝流到她的脚背上……   炎颜瞬间被彻底恶心到了,就准备拿兵刃斩断这条令人作呕的长舌头。   可是,当她调运神识力量召唤摩诃洛伽的时候,只觉整个大脑“嗡”地一声,一股沉重的感觉自脑海深处袭来。   但平日里万变全能的摩诃洛伽却并没出现在她的手上。   炎颜心头一惊,伸手去摸自己的手臂,才发现手臂上根本就没有摩诃洛伽。   她恍然,刚才在自己的神识世界里,摩诃洛伽那么沉,竟然真的是它的实体。   “嘿嘿嘿,你那条小银蛇已经被我封在你的神识世界里啦,除非你这会儿回去把它取出来。”   对面传来荒得意的笑声。   炎颜压了压眉心,周身泛起金色光芒,想要分一缕意念进入自己的神识把摩诃洛伽带出来。   她不习惯赤手空拳打架。   可是,空间力量运转,却并没有逼退脚上缠绕的舌头。   这家伙好像能抑制她的空间力量。   那只吊在她脚上的,吐出舌头的那张脸发出诡异的笑,猛地张开长满尖锐獠牙的嘴,狠狠地一口咬住了炎颜的脚踝。   钻进的疼自脚踝瞬间涌遍全身,炎颜拧紧眉心,猛地转身手刀猛地向着咬住自己的那张脸劈下。   “不能碰那张脸,它跟别的脸不同!”   就在炎颜的手即将碰触到咬住自己的脸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   随后眼前有人影一晃,一条金线迅速自眼前划过,炎颜就看见一个赤金打造的瓜捶狠狠砸在咬住自己的那张脸上。   瓜锤是金子打的,可是上头却裹挟着浓郁的水灵炁。   咬住炎颜的脸被金瓜锤砸中,发出一声惨叫,用力把炎颜的脚从嘴里吐了出来,嚎叫着疯狂飞走。   炎颜身体突然失去束缚,整个人好像太空失重一样猛地向空中飞出去。   不过很快,炎颜就感觉到自己的腰间被一股稳健的力量环住。   低头看去,炎颜才发现自己刚才被那张长着长舌头的脸吐飞出去的时候,砸烂那张脸的那个人也追了上来。   其实刚才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候,炎颜就听出来了。   来的人是邢玉堂。   邢玉堂的一只手臂环住炎颜的腰身,将她飞出去的身子拉地停了下来。   等到稳住身形,炎颜皱眉瞪着他:“你来干什么?”   邢玉堂松开环在她腰上胳膊,神色平和,答:“抓妖。” 第967章 邢玉堂的真情告白   对上炎颜不敢置信的目光,邢玉堂脸上露出温和又带着几分歉意的笑:“一直没跟你讲,我此番来浑敦镇,正是为此妖而来。”   说完,邢玉堂略微停顿,见炎颜没说别旳,便又补充道:“之前并非有意隐瞒,主要是这妖怪实在诡异难觅,我亦不知姑娘来此目的,怕你闻之惊骇,另外还有些不得已的缘故不便详叙,还望姑娘见谅。   炎颜倒是并没因为邢玉堂来抓妖怪有什么意外,只是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复杂,还有点犹豫。   想了想,炎颜最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提醒道:“我觉得,你可能不是来抓妖怪的。”   邢玉堂被炎颜这话弄的有点懵逼。   他自己来干啥的他还不清楚么,这姑娘凭啥这么断定。   炎颜侧过头,看了看不远处正蓄势待发,随时都有可能发起下一轮攻击的荒,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我觉得你可能是来找死的。”   邢玉堂:“……”   虽然能理解这姑娘是好心,可是这话听着咋这么难受呢。   看出邢玉堂可能对自己的话有点不太爱听,炎颜这会儿也没空顾及这出身矜贵的少城主的心情,直接奉劝:“此地危险,你若想活命,尽早离开。”   可是,炎颜刚说完,话的尾音还没落,就见邢玉堂转过身,面对着荒挡在了她的面前。   然后,在炎颜不解的目光里,邢玉堂缓缓道:“我不会一个人走的,我要保护你!身为男人,必须要保护自己心仪的女人。”   “啥玩意?你说……心仪谁?”   炎颜瞠目结舌瞪着挡在自己和荒之间的邢玉堂。   可是邢玉堂这会的表情和目光都格外认真沉静,并且已经拉开了架势,一副准备大干一架的标准姿态。   这货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弄的炎颜更懵逼。   炎颜觉得邢玉堂刚才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大概脑子在抽筋。   当下擒妖要紧,炎颜顾不上细究邢玉堂突然的脑抽行为,五指开合,黄金炁凌幻做两条金鞭。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破开荒化出的这个幻境,在幻境里跟这东西打斗他们一点优势都没有。   炎颜打算试试把自身体里全部的空间力量凝聚起来,再结合沧华的青木之力,看能不能把这个幻境给戳个口子。   幻境之所以厉害便是因其自成一方小世界,不受大千世界法则约束,幻境主人在此间可肆意而为完全主宰,才占有绝对的优势。   一旦将这一幻境打破,使得其内气息与外界勾连,幻境主人的影响力就会因为大世界法则的介入而大打折扣。   哦,之前摩诃洛伽带炎颜闯陈真梦境的时候,撞过个裂痕是吧?   对,没错,那个也算。   但当时撞开的就只是个裂隙,原本就太小,又历了这些日经荒修修补补,对此界与外界的勾连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了。   要撞开此界,凭炎颜自身的力量肯定不行,这次回来,她又让沧华将体内那颗已经有神显图腾的神木灌输了一些青木之力进去。   借助沧华的力量,多少能添几分胜算。   可是,在戳破这个幻境之前,炎颜得先把邢玉堂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在这个幻境里,唯一可安全藏身的地方,只有丝丝跟这个幻境彻底相容的隐秘境域。   炎颜向下面的夜雾荒野看去,下面一片寂静,什么都看不见。   看来丝丝把蜃灵的模仿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已经彻底把自己跟这个幻境融为一体,同时把烈山鼎和吨巴藏地严严实实。   嗯咳,除了还站在老迷谷树旁边,孤零零的陈真。   炎颜嘴角抽了抽。   原本进来就是为了保护陈真,可是丝丝却把他一个给撇在了外头。   很显然,之前陈真的言行彻底得罪了须弥境的小伙伴们,连同情心最容易泛滥的丝丝都不待见他了。   炎颜用幻化出来的鞭梢戳了戳面前的邢玉堂。   邢玉堂刚击退一群冲上来的脸,回头看向炎颜。   他转回身,炎颜看见他的脖子里戴着个普通的石头吊坠,此刻正有七彩光华释放出来。   邢玉堂的目光清明有神,显然他虽然闯入幻境,却并没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荒也没能影响的到他的视听。   炎颜猜他脖子里那块会发光的石头,大概是什么可以避免被迷幻的天材地宝。   不过这种现象炎颜早习惯了。   像邢玉堂这样的富家子弟就跟金家三娇一样,家里有的是钱,这些公子小姐们从头到脚全都是各式各样护身法宝。   “在这妖怪的幻境里,咱们打不过它,需先破开这个幻境。你且暂时往夜雾荒野中去,然后唤一声丝丝请保护我,自会有我的人接应你。”   “你等我打烂它这个幻境,再出来一起抓妖怪,到时候这只妖咱们平分。你放心,我常年走商有口皆碑,绝对良心卖家,从来公平合理,该分给你的那一份绝不会少。”   听完炎颜的话,邢玉堂温和的目光显出感激之情,开口说出的话也特别温柔:“颜,你待我如此痴情,叫我好生感动,你如此有情有意,我更不舍撇下你独自偷生。”   炎颜眼角狠狠一跳。   邢玉堂这是中邪了吧,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特么想一个耳刮子把这货抽清醒。   偏偏邢玉堂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还特别认真正经:“你放心,我这里有件宝物,可庇佑你我于其中,即便你我二人无法自此间脱困,单凭此宝物,你我也能长长久久地容身其内。”   “这里山川河流一应具备,你我二人久居其中,做一对神仙眷侣也未尝不美……”   炎颜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什么美不美了,她就想揍人。   揍到直接送邢玉堂去飞升的那种。   不过邢玉堂在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还真的自随身携带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个东西。   炎颜已经到了嘴边爆粗的话,在看见这东西的时候,突然猛地刹住。   邢玉堂取出来的,是一面绛红色的幡。   看着这面幡,炎颜的记忆里自动浮出一行字迹古拙的文字:撕混沌、裂时空,开辟无边洪荒世界,主“破”之奥义……   最后,炎颜的回忆定格在一位尊神的形象上。   面如蓝靛,赤发红髯。浑身上五彩呈祥,遍体内金光拥护,手中挥舞此幡有滚滚红焰自天外飞来;金边莲腾腾霞光乱舞。   那位大神威风凛凛地把双脚踏在广袤的大地,头顶一声惊天雷鸣:吾乃创世之神,盘古。   然后炎颜随着回忆涣散的焦距,重新回到面前这件宝物上。   所以,这是……   盘古幡! 第968章 是个赝品   撕混沌、裂时空,开辟无边洪荒世界,主“破”之奥义……   盘古身为一位古早时期的神祇,主要功业便是开天辟地,以破为立。   所以,作为盘古神的本命法器,盘古幡的作用亦是如此。   可是山海大陆为羲神开创, 作为开辟鸿蒙的盘古神,是与羲神比肩存在的创世神祇。   盘古活不活着且不论,关键是这位大神根本与山海世界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   盘古大神的本命法器,为何会出现在邢玉堂的手里?   盘古幡的样子炎颜是见过的。   虽然是幻象,但是沧华的演绎手法自然十分的逼真,作为当年追随羲神开创这一方世界的神祇之一,沧华也同样拥有创世的功业。   由于曾经常年追随羲神身侧, 沧华也曾有幸目睹过其他创世大神们的尊容, 其中就有盘古。   ……   以上,是炎颜步入这个世界之初,沧华给她科普山海世界上古史的时候,顺带讲给她听的一些题外话。   当时沧华一边讲,还一边用术法将那些创世神祇的容貌,以及祂们各自使用的兵器法宝一一给炎颜看过。   偏生炎颜记性又特别好,沧华给她看过的那些大神和宝贝,她记了个八九成。   又因为申华国历史上,盘古大神是个地位崇高又肩负开天辟地之伟业的超级大神,是以,炎颜当时就特别多看了盘古两眼,便对这个神祇有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所以,当邢玉堂取出盘古幡的时候,炎颜几乎一下就辨认了出来,顺带着连同盘古神的肖像也记了起来。   此时此刻,炎颜就像问一句:“兄弟,你这是真品还是赝品?”   看出炎颜的吃惊,邢玉堂表情里也带了几分得意。   笑道:“颜你既认得这宝物, 就当知道此宝专可破除各种幻境邪域,因此,我将此物带来,为的就是打破这妖的幻境。”   炎颜这次几乎毫不迟疑就猛点几下头,随后没有任何异议地果断退到旁边,将主场彻底让给邢玉堂。   为啥不争?   有盘古幡还争啥啊?   盘古爷干啥的?人家专门就开凿各种密闭空间的。他的本命法宝,自然也跟本尊拥有相同的属性,专司破攻。   盘古幡就专门干这活儿,他的家伙放在这地方用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刚才邢玉堂说话有点不靠谱,可就冲他拿出盘古幡这等诚意,炎颜瞬间就原谅了。   有个这個宝物,破开这个幻境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炎颜才退出去一段,人还没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暴喝:“妖怪,还我宝物!”   炎颜心里一沉,赶紧转身去看的时候,刚才还好端端的盘古幡,此刻那绛红的幡已经被撕扯成一绺一绺的……   看上去就像早市上卖的老太太自己手札的碎布拖把……   盘古幡也的确是启动了, 只是周身散发的气息实在太微弱, 连那些靠近的脸都无法驱散, 更别说打开这处幻境。   炎颜看着惊慌失措,向着荒狼狈扑过去准备拼命的邢玉堂,心情很复杂。   所以,这小子是不是被人给骗了,果然拿了个赝品。   此刻的邢玉堂确实急红了眼,扑上去的同时,缠绕周身的水灵炁同时被激发,周围空间中的水汽被调动,形成翻滚厚重的云团。   随着邢玉堂扑杀过去的身形,狠狠撞向那些迎着他冲杀过来的脸。   可是邢玉堂的水灵炁就像之前烈山鼎的火焰一样,在冲过去的轨迹上,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一个空间裂隙,将冲撞向那些脸的巨大水灵炁尽数吸收。   而那些攻击向邢玉堂的脸,却完全不受空间裂痕的影响,径直自空间裂痕里飞掠而过。   为首的正是那张生长着长长的舌头,竖瞳,刚才卷住炎颜脚踝的脸。   这张脸飞在所有脸的最前端,在飞行的过程中逐渐开始发生变化,等飞到邢玉堂跟前的时候,突然张开生满兽牙的嘴,吐出那根长长的舌头,猛地缠绕住邢玉堂的脖子。   到了这个时候炎颜才看清楚,这张脸并非人脸,而是只妖。   这妖她认识,其名:獓因   獓因,《山海经·西山经》有载:三危之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身白而四角,其豪如披蓑,其名曰激因,是食人。   獓因在山海界诸多异兽里,虽然长得并不算很凶猛,但其确是一种实实在在以人为食的残暴凶兽。   看见獓因的脸,连炎颜都吃了一惊。   荒本身害人已不计其数,没想到它竟然还豢养獓因这样的凶兽。   看这只獓因前额的角已生出四五个桠杈,其色赤红,长得这么好,就说明这只獓因跟在荒身边,没少吞噬人族的血肉。   这会儿,獓因的舌头已经卷住了邢玉堂的脖子,尖锐的獠牙正刮开了那张俊逸的脸……   “古木穿天,刺!”   随着低沉带着明显愤怒的暴喝,原本叼住邢玉堂脖子的獓因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危机迅速逼近。   大约这只獓因跟随着荒修行许多年,它几乎瞬间就本能地松开了卷住面前男子的长舌,身形猛地向后一挫,顷刻湮灭在一大堆跟随着它的脸里。   而跟着獓因攻击邢玉堂的那些脸,远没有獓因反应如此迅捷,就在獓因褪去的下一息,一根粗大的藤荆猛地穿刺上来,裹挟雷霆之势,瞬间洞穿了邢玉堂面前的那些脸。   就连邢玉堂本身也被巨大的青木气息煽飞出去,不过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小命,没成为獓因的点心。   “颜,你救了我一命,你对我如此深情我无以为报,如此大恩,堂只能以身相许才能偿还!”   炎颜额角青筋暴跳,差点就冲上去一脚把邢玉堂踹下去。   这货从前看着挺正经的,咋关键时候就这么离谱。   可是邢玉堂却好像一点没察觉炎颜的愤怒,还在那儿喋喋不休:“颜,我已深知你对我的情深意切,我愿与你并肩而战,唯有如此方显你我伉俪情深……”   炎颜眯眼盯着邢玉堂。   然后她的目光突然落在邢玉堂的唇形上……   脸上的愤怒逐渐消失,炎颜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目光自邢玉堂唇形移开,落在对面的荒身上,笑了。   然后她挺突然地问了句:“荒,你是不是看上沧华了?” 第969章 暴力美学   炎颜笑得意味深长。   对面的荒沉默不语。   尽管荒把这个幻境已经利用到了异常精细的地步,甚至之前邢玉堂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除了怪异之外,炎颜从表面上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   就连邢玉堂的表情,荒都做了附和人表现情感时候最正常的细节处理,成功欺骗了炎颜的视觉。   可是,百密一疏, 荒模仿的再像人,它也不是人。   就在刚才,盘古幡被夺,邢玉堂被炎颜救下的时候,他表面上确实对炎颜充满感激,再配合那样情深意切的话,也确实容易让愤怒的炎颜容易忽略掉一些细节。   可是,邢玉堂说最后一句话, 语气是突然沉下来的, 唇角也略微有些向下,大概因为太突然,荒没来得及遮掩好,所以,邢玉堂的唇语跟他被荒篡改的语言就有点对不上。   他当时说出来的应该是一个义正辞严,并含着某种决绝的话,但是荒却篡改成了那样柔情蜜意的情话。   这个漏洞稍微有些明显,炎颜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   她马上想到荒又在利用幻境把邢玉堂的话和表情篡改了,这就跟当初跟随昙湘子穿越夜雾荒野时候的情形一模一样。   不过炎颜的反应实在太快,想通是幻境作祟的同时,立马又联想到在自己神识里的时候,荒最后突然生出对沧华的执念。   再对照这一次,荒篡改邢玉堂言辞时这奇奇怪怪的说话内容,炎颜恍然。   所以,荒在自己的神识里看见沧华的时候, 误以为她跟沧华是情侣了,这会儿想干扰她的思绪,就给邢玉堂编排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另外一個目的, 就是给她和沧华的“情侣”关系挑拨离间。   荒一个连脸都没长全的妖怪,这么煞费苦心地做这么无聊的事,原因只可能是一个,那就是……   这货喜欢上沧华了!   妖的情感不同于人,人会隐藏真实感情,妖却大多数不会,比如荒。   荒本身是由大量的负面情绪和不良行为里产生的妖怪,荒对人的情绪其实已经算熟悉的,可是在它对沧华产生情感之后,仍旧会利用把自身的情绪立刻表现在行为里。   不过荒居然喜欢沧华,这个发现让炎颜觉得特别有意思。   要不是幻境里没办法跟须弥境沟通,炎颜这会特别想让沧华用一枚替身莲子现身出来。   她就想看看沧华光凭个人魅力能不能征服这只大妖。   想到沧华出来……   炎颜呡了呡唇。   凭她对沧华的了解,沧华的画风大概就直接一掌拍死丫儿的!   简单直接。   若说美感,只符合暴力美学的审美体验。   “呵呵,确实是个好宝贝,可惜落在你们这些弱小的人族手里,多好的宝物也只会蒙尘, 嘿嘿嘿……”   荒没有继续之前炎颜那个话题, 这会儿正把玩着从邢玉堂手里夺过来的盘古幡。   “大胆妖孽!此乃神明圣物,尔敢亵渎, 必受天刑万劫不复!”   邢玉堂眼睛赤红,目光定定地落在荒手中的盘古幡上。   炎颜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刚才也不知是幻觉还是这幡自身有修复能力,刚才被那些脸撕扯地跟破布条似得的幡面,这儿又变成完好的幡。   她感知到其上隐约有沧古气息流转,可是炎颜还是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总觉得像盘古那么厉害的大神,祂的本命法器应该也是能镇压一方世界的大宝器。   可是这盘古幡刚才的表现实在太菜了,感觉还不如她的大蛇好使呢。   “嘿嘿嘿”   荒握住盘古幡的幡柄,看向对面的邢玉堂:“这宝贝你不会用,让我来教教你吧。”   说完,荒掌中妖力骤然腾起,强大的妖风呼啸卷起鲜艳的绛色宝幡。   “哗啦啦……”幡上的铜铃发出剧烈清越的脆响,整个盘古幡脱离了荒的手掌,自己竖起端立虚空。   荒的双手缓缓抬起,轻轻放在盘古幡的两侧,蓬勃妖力远远不断涌出,被鼓掌之间幡面招展的盘古幡吸取。   炎颜的目光陡然凝滞。   因为她看见盘古幡在吸取了荒的妖力之后,由先前的绛红逐渐变幻成赤黑,幡顶原本的圆斧状幡头变成了诡异的半边脸,挂在斧头上那串清脆的青铜铃铛,也变成了一串骷髅……   “盘古幡被改造了?”   炎颜不敢置信地低喃,然后她猛地将目光看向旁边跟她一样惊愕的邢玉堂:“这样强大的宝贝你竟没订立血契?”   邢玉堂一直摇头,脸色苍白,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我,我不知道……这宝物还会……易主……”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再责备邢玉堂已经无济于事,炎颜一只手掌青金二色炁凌同时暴起,另一只手已经虚空划出一道笔画繁复的符纹。   只是符纹悬于掌中并没用灵炁催发。   显然炎颜是做好了随时准备拦截荒的攻势。   “呵呵”荒发出轻蔑的冷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划。   悬浮两掌之间的盘古幡猛然飞起,幡面翻飞搅动周围空间都随之一阵拉扯扭曲。   “天朗气清!收!”   炎颜的身体几乎被强大的气息震飞,但是同时,她掌中的空间之力和青木之力包裹着那枚古老繁复的符文,被她狠狠拍向盘古幡。   盘古幡鼓荡翻飞,强大的妖力自幡中狂涌而出,比先前荒自己使用还要霸道威猛,裹挟着毁天裂地的气势,翻滚着卷向下方的夜雾荒野。   炎颜被振飞的时候,顺手甩出空间炁凌幻化的长鞭卷住邢玉堂的腰,把他被振飞的身体拉回来。   这会儿,邢玉堂的身上五光十色一片光芒乱闪,各种护身法宝全都启动,包裹着这人看上去就像一片漂亮的霓虹灯。   可是邢玉堂仍旧被吓地面容惨白,死死抓住炎颜的金鞭。   在这种幻境里,就算邢玉堂身上佩戴再多的宝物,也全都无一例外地受到空间力量的压制。   只有炎颜这种天生空间灵根的才能不受控制的行动自如。   刚救下邢玉堂,炎颜回转身,就看见那已经充满邪恶妖气的盘古幡,幡面翻滚着向下方的夜雾荒野飞去。 第970章 黑白泾渭   而她刚才拍出去试图拦截的天朗气清招式,金色虚空刚一撑开就被主动逼近的盘古幡搅成齑粉。   炎颜都能很直观地看见被粉碎的黄金灵炁,就像破壁机打碎的金粉一样,扬入天地之间。   天朗气息招式的空间甚至都没来得及打开,就被碾碎,更别说收走一部分盘古幡上的妖力。   凭她的实力还想拦截荒操控的盘古幡……   想想就计算了。   到了这一刻,炎颜才恍然。不是盘古幡太菜, 是刚才使用盘古幡的邢玉堂太菜。   荒也看到了盘古幡直接撞碎炎颜空间术法的那一瞬,枯木莲发出震动耳膜的狂笑。   “哈哈哈哈,果然是好宝物!怎么样,小家伙们,就让我来为你们展示一下这宝物的真实实力吧——”   荒猖狂的笑声充斥整个幻境空间,炎颜和邢玉堂直觉耳膜都要被撕裂的疼。   下方,彻底隐身躲避在夜雾荒野旁边的丝丝都被震地隐约显出了身形, 还有被它护在身体背后的烈山鼎和吨巴。   而陈真, 则一双手臂死死地抱住树干,瞪大双眼看着半空中炎颜跟荒之间的殊死较量。   到了这一刻,他也不再絮絮叨叨什么因果不因果的了,早被眼前所见震撼地大脑几乎停止运转。   盘古幡周身缠绕着灰黑色的云气,在幡的上空,已经形成一个庞大的云海漩涡,漩涡徐徐流转,跟随盘古幡直奔下方的夜雾荒野。   就在盘古幡搅动空间气息漫涌的时候,地上的夜雾荒野仿佛就感受到了幻境的异变,林中树木枝干摇曳,缠绕流淌于林间的浓稠不可视物的白雾也开始如水荡漾起一浪一浪的波澜。   在夜雾荒野周围涌动的妖气,被浓雾激荡而起的雪浪瞬间吞噬消弭,转眼复归沉寂。   这就是夜雾荒野无风无月的缘故。   这里是平复,是守护,是安宁,是最后的一条归路。   跟白雾的温柔包容相比,盘古幡携带的妖气霸道又蛮横,几乎是自空中笔直俯冲而下, 向着夜雾荒野撞去。   在盘古幡一路奔腾的途中, 它头顶浓黑的漩涡也越来也庞大,几乎遮天蔽日。   看见这一幕,就连空中的炎颜都惊骇地瞳孔骤缩,几乎不假思索甩开邢玉堂就向着下方的盘古幡追去。   双足的金色炁凌几乎在漆黑的夜空划过一线残影,眨眼间炎颜已经到了盘古幡的背后。   不能让盘古幡伤害夜雾荒野。   夜雾荒野是玉眉先生留给这个幻境的唯一出口,也是支持炎颜他们在幻境中与荒拼杀的最后一道屏障。   一旦夜雾荒野被毁,不光再无法像从前那样进出荒的梦境,就连玉眉先生也会因反噬受伤。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夜雾荒野被毁掉,他们就失去了制衡这個幻境的唯一手段,相当于荒彻底从玉眉先生手中夺回了整个幻境的所有权。   在这个幻境里,荒将是唯一的主宰。   到那个时候,他们就被彻底困在了这个荒营造出来的世界,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   看着不待任何迟疑,携带强大妖气冲向夜雾荒野的盘古幡,荒那一身的脸都兴奋地叫嚣起来,枯木莲也激动地摇晃。   “嘿嘿哈哈哈,真是个好东西。只有这样强大的杀器才能与我这数千年的妖力相匹配,看吧,这就是荒之力,我今日就为你们展示, 什么叫做彻、底、绝、望!”   当荒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盘古幡上那一串骷髅骨突然发出一阵叮咣撞击的乱响,这响声震慑心魂,几乎令人身魂出窍。   炎颜离盘古幡最近,听见那骷髅撞击的声音,眼前的盘古幡立时分裂成了好几个。   这并非真实,而是她的听觉被刺激的太厉害,大脑皮层负责听觉的神经元直接导致错乱,影响整个脑神经而连带出现的视觉幻象。   这样的强烈的声音刺激,对人的大脑会直接造成极其严重的物理伤害。   炎使劲摇了摇头,才稳定住自己的视线,可是,她刚才追逐的盘古幡,却已经冲到了下面夜雾荒野的近前。   然后,炎颜的眼前,就像看到了世界的末日……   盘古幡徐徐转动,将其上形成的浓黑色的妖气凝聚成的大漩涡靠近,夜雾荒野。   然后,夜雾荒野就肉眼可见,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漆黑裂痕。   粗壮的树木连带着土地整体被掀卷而起,庞大的妖息幻化的漩涡在盘古幡的催动下,就像一个巨型的漩涡粉碎机,直接将整个夜雾荒野自地上卷起,撕裂,搅碎……   就在盘古幡徐徐将整片茂盛森林粗暴地扯起,拉向虚空的时候,夜雾荒野中弥漫的白色雾气却像流水一样自被卷起的土地上,向反方向流淌而去。   这些白雾并没受到盘古幡强大妖力的影响,仍保持着正常的重力原理,安静向地处流淌,汇集……   最终渐渐地在地势低洼的地方形成一片白雾海洋。   雪白的雾海形成之后,也开始缓慢旋转,渐渐地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   此刻,整个幻境中呈现出世俗难得一见的奇观。   一个漆黑的云团漩涡在天上。   一个白色的雾海漩涡在地上。   黑色的风暴云团呈逆时针旋转,将地上的空间撕起来,不断地地向空中拉扯。   而地上的雪色雾海漩涡则正与黑色风暴呈反方向旋转,渐渐地稳定住林地向上攀升的驱使,好像与空中的妖气相互制衡一般,将原本已经趋于扯裂的空间缓慢地稳定住。   最终,在一黑一白两个巨大漩涡的相互抗衡下,原本已经出现裂痕的空间竟然又恢复了之前的平稳。   只是林地间已经被拉扯出来的一道道黢黑的空间裂痕已经没办法恢复。   那些空间伤痕就像被凿裂开的冰冻的深海,寂静又深邃。   亲眼目睹刚才较量的一幕,尽管盘古幡携带的妖息霸道残忍,可是玉眉先生对这一方世界的守护却也寂静而坚持。   那雪白的雾海漩涡始终不见狂狼波澜,却稳稳地牵扯住整个世界生门的气息。 第971章 防止土地流失的最佳手段   漫天飞舞的许许多多盘古幡并非真实。   这是炎颜的听觉被刺激的太厉害,大脑皮层负责听觉的神经元直接导致错乱,影响整个脑神经而连带出现的视觉幻象。   这样强烈的声音刺激,对人的大脑会直接造成非常严重的物理伤害。   炎颜用力摇了摇头,顺便稳了稳被噪音激荡的心神。   可是眼前的视线很快又模糊起来,虽然没有重影了,颜色却呈现出诡异的艳红。   感觉有湿润又粘稠的温热液体顺着自己的眼角缓慢流淌下来……炎颜有点意外。   她哭了么?   是不是因为害怕夜雾荒野被毁给着急的?   可是着急为什么会哭?   抬起手, 炎颜用手背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手背上没有泪痕,是刺目的鲜红。   炎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的眼睛居然被刚才那阵骷髅撞击声震荡出血了。   炎颜回头看向死死抱住自己腰的邢玉堂。   邢玉堂的状态倒是还好,除了脸色惨白点,其他的都正常。   邢玉堂也同时看见了炎颜赤红泣血的双眼,同时惊呼:“你的眼睛……”   炎颜沉默地收回视线, 目光重新投向冲向夜雾荒野的盘古幡:“准备好了,或许是最后一战, 赢了咱们一起升天, 输了……”   炎颜玫艳的朱红大眼眯了眯,缓缓吐出四个字:“万劫不复。”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的身体几乎化作一颗金色的流星,追星逐日向盘古幡赶去。   可是,尚未来得及抵达近前,炎颜就看到了世界末日般的一幕,真实发生在自己眼前……   盘古幡已经冲到了夜雾荒野的上空,徐徐转动,其上形成的稠黑的妖气凝聚成的大漩涡,跟随着盘古幡相同的频率也开始转动。   盘古幡上的那串骷髅头始终在碰撞激荡,声波震颤,原本安宁的浓雾开始被激起越来越躁动的雾浪。   原本的宁静被打破,就好像隐含的某种内在的制衡也被打破,荒野中的树木开始疯狂舞动,枝桠被空气中激流的暴风卷断,许多稍显弱细的树被整颗整颗连根拔起,吸入黑云漩涡。   骷髅不停敲击, 雾浪越来越躁动不安,黑云漩涡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炎颜清晰看见夜雾荒野周围的空间开始像泡泡糖一样被无限拉伸,拉扯向空中的黑云漩涡,随即,夜雾荒野就肉眼可见,出现一道一道漆黑的裂痕。   粗壮的树木连带着土地整体被掀卷而起,庞大的妖息幻化的漩涡在盘古幡的催动下,就像一个巨型的涡轮粉碎机,直接将整个夜雾荒野自地面拔起,撕裂,搅碎……   炎颜唇角绷紧,并拢二指迅速划出一枚繁复符纹,调运身体里所有的青木之力狠狠一掌拍在符纹上,口中同时暴喝:“古木盘根!”   随着她的声音,身体冲天而起一股光柱一样磅礴的木之力量,几乎差点把身后的邢玉堂振飞。   青木之力形成的光柱狠狠撞在炎颜绘制的符纹上,推动着符纹冲向躁动不安的夜雾荒野。   青色光柱冲到夜雾荒野的上方,前方被推动的符文突然青光大盛,磅礴的青木之力瞬息如春雨散开,淋漓洒入每一颗尚留存在夜雾荒野的树上, 渗入树干……   随着青木之力灌入,林中的每一颗树都缓缓亮起荧光一样淡绿色的光芒,周围有星星点点散逸出来的木之力,轻盈在树丛间飞舞,像极了萤火虫。   整个夜雾荒野呈现梦幻美感。   可是,这样的美感只保持了刹那,下一秒整個丛林所有的树木枝桠全都齐齐一震,一颗接一颗的树干上点亮起一枚苍老古拙的青色符纹。   正是刚才炎颜徒手虚空绘制的木之力符纹。   随着荧绿色符纹亮起,夜雾荒野被林木覆盖的区域开始发出微微地震颤,地底仿佛有东西活过来一般,就连地表的土壤里,亦能清晰看见有什么东西游移。   死死抱住老迷谷树的陈真也感觉到了脚下土地强烈的震颤,他惊讶地低下头向地面看去,随后蓦地瞪大了眼。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地面,整个地面就好像活了一样,有一根根明显在蠕动的血管,在地表之下疯狂地生长,穿梭。   突然,在老迷谷树的粗壮的根茎下方,猛地伸出数根比人腰身还粗的洁白树根,笔直冲向天空,迅速追赶上那些被黑云漩涡卷起吞噬的土地和树木,灵活的树根牢牢将那些树的枝干卷住,竟然用力往回拉扯。   在老迷谷树疯狂生长出来的粗大树根上,隐隐有青碧色的光华流转。   那些光华顺着树干,传导至被卷到虚空的那些树木上,那些原本已经枯死,折断或者被连根拔起的树也纷纷枝叶震颤,重新迸发勃勃生机。   从树干的下方,箭矢一样伸出无数根新生的洁白根须,飞速向着下方的土地猛扎下去。   在已经被拉扯到半空的土地之下,硬生生在眨眼之间重生出一片洁白的树根丛林。   而已经被妖力拉扯起来的土地,也被再次焕发生机的林木牢牢牵扯住,减缓了继续被黑云漩涡拉向空中的速度,最终彻底停了下来。   整个空间再次恢复了最初的沉寂。   不光空中诡异巨大的黑色漩涡彻底停了,就连一直徐徐转动的盘古幡也停了下来。   只是原本正常生长的夜雾荒野林地,此刻已经彻底面目全非。   一根根新生长出来的洁白树根最细的也有人腰身粗,更多的已经发育到极其恐怖的粗壮程度,并且几乎所有是树根都扭在一起,以各种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姿势盘结缠绕,硬是将整个树林扭成铁桶似得整体。   唯一没变的,是那些堆雪一样洁白的浓雾,仍旧浓郁又宁静地笼罩在整个夜雾荒野里,给那些心长出来的根和枝叶上留下薄薄的一层温润水汽。   看见被拔起来的夜雾荒野终于被留了下来,炎颜重重地喘了口气,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热气腾腾的汗。   刚才看着那一幕,炎颜也是真急了,就那一个招式,把沧华这次补给她体内的所有青木之力全都用了出去,刚才那一下子,就连她背后出现的神木虚影都几乎消散。 第972章 死亡的味道   炎颜的灵根再次出现因为瞬间抽空太多灵炁,而隐隐抽痛的感觉。   这一次力道又用的狠了。   可是还没等炎颜这边气儿喘匀呢,耳畔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叮咚,叮咚……”的声音。   像是某种中空容器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最初,这声音并不是很大,炎颜和邢玉堂尽管听到了,但因为本身没受到什么影响, 也只是随意向四下寻找,并没太在意。   可是渐渐地,这种中空物体敲击的声音越来越响,原本是空灵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并且敲击的毫无规律,令人听上去心情莫名地生出一种烦躁的感觉。   炎颜只觉脑仁儿一阵一阵地抽疼, 再抬起眼,就发现笼罩住她和邢玉堂的金色光罩已经被这声音震出了一道道裂痕。   炎颜一只手按在头痛欲裂的太阳穴, 另一只手狠狠用力拍在金色光罩上, 掌中金色炁凌立刻充斥光罩,其上那一道道裂痕迅速被修复并加固。   炎颜和邢玉堂总算舒服了一些。   此刻的邢玉堂的状态其实比炎颜还要好一点。   因为有炎颜的光罩保护,再加上他身上本身佩戴着诸多护身宝物,多少能管点用,并且他除了面前自保,一直都没有作战。   看见炎颜因为巨大灵炁输出,脸色已呈青白,嘴唇更皲裂出一道道见血的伤口,腮边还带着眼角流出来的,已经风干的血渍,整个人狼狈不堪,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倾城姿容。   邢玉堂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一咬牙,自纳戒中取出一枚青粉色的丹药。   这是一枚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即便人已死, 哪怕尚有一魂一魄都能重新聚拢生气,令人还阳,这也是俗称的“还魂丹”   这丹药是他一出生就带在身上的,父母怕他出意外,为他关键时刻保命用的宝丹。   邢玉堂将这枚丹药取出来,紧紧地握在手里,手心中能清晰感觉到丹药上散发出来的略微有些发热的仙草气息。   邢玉堂抬眼看向面前少女紧绷的侧颜,少女此刻纤细的双臂撑住面前的黄金罩,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外界的变化上。   看着少女染血的雪腮,邢玉堂心里一阵内疚。   他拿出盘古幡原本是想破除这个幻境,却没想到因为他的疏忽,反被妖怪夺取,给这女子酿成如此大的麻烦。   他觉得自己应该补偿她,事实上,这种救命大恩,其实是还不上的。   将丹药紧紧握在手心里,邢玉堂缓缓地把手向炎颜伸了过去……   此时,外界那诡异的敲击声已经响彻这一方世界,炎颜也看清楚了,那是盘古幡上悬挂的那一串骷髅头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   这声响仿佛在为盘古幡敲响战鼓,同时也是帮助这件上古法器重新组织新一轮的攻势。   “叮咚,叮咚……”   骷髅相互碰撞越来越急促, 盘古幡再次搅动空间,引发风暴气息卷起妖异的黑幡剧烈翻腾,在它的头顶,原本已经停止的黑色漩涡再次开始徐徐旋转。   那些树木新长出来的根须,因为空间再次开始拉扯,一根根被绷地笔直,好像随时都有扯断的危险。   “叮咚叮咚……”   空间中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了些节奏,随着声音的传播,炎颜赫然发现,有灰黑色的波纹随着声音,一浪一浪地涌向那些盘根错节在一起的树木。   那些树木的树干上,因为消耗巨大已经几乎耗尽的青木之力,在经过那些灰色声量冲刷之后,微弱的青色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同时,树木的枝干,叶片,也迅速由原本的苍绿变得枯黄,凋零。   炎颜惊觉,这就是荒,真正的能力,与青木之力恰相反的,催众生赴死的强烈的绝望,充满死亡气息的力量!   整片夜雾荒野的树木正在迅速枯死,腐败。   随着树木的枯萎,原本已经牢牢牵引住的夜雾荒野,再次开始缓慢地被拉扯向空中的黑云漩涡。   炎颜瞳孔骤缩,几乎没有思索,人就消失在了金色光晕笼住的罩子里。   邢玉堂才伸出去的手,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而他和原本属于炎颜的金色光罩,却被那個姑娘一并留给了他。   邢玉堂眼睛一红,整个人扑在金色光罩上,用力拍击的大吼:“炎姑娘,你先把这个丹药吃了,能帮你!快回来”   大概是邢玉堂情急之下声音里掺了灵炁,迅速下坠的炎颜竟然在空中翻转身形,目光向着他这边投过来。   看到邢玉堂的手里赚着一枚光晕温和的丹药,正着急地拍打光壁。   炎颜嘴唇微动,简短地说了几个字,最后对着他温和一笑。   那一抹伶俐的红衣在空中再次翻转,整个人如一支无畏的黄金箭矢,笔直冲向妖气翻滚的盘古幡。   邢玉堂虽然没听清炎颜说什么,但她的唇语他读懂了。   她说的那句话是:“你留着,好好保护自己。”   炎颜俯冲向下,整个人就笔直向着盘古幡冲过去。   到了这一刻,炎颜心里也生出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丝丝,烈山鼎还有吨巴全都被困在这里,她不可能自己出去,既然不行,那就拼尽她身上的空间力量去撞盘古幡试试。   反正她的神识里有须弥境,她就赌一把当她遇到性命攸关的危机,须弥境会不会自动触发出来护主。   可是,就在炎颜用自己的身体当杀器冲向盘古幡的时候。   就在盘古幡徐徐将整片茂盛森林再次粗暴地扯起,将那些粗壮的根茎拉断,再次将整个夜雾荒野拉向虚空的时候。   夜雾荒野中弥漫的白色雾气却像流水一样自被卷起的土地上,向反方向流淌而去。   与此同时,从同样迅速枯萎的老迷谷树枝头,一片仍鲜嫩水灵的叶片自己从枝头脱落下来,被狂风一卷,猛地向空中高高扬起。   可是那一片翠绿单薄的叶片,却不偏不倚,正向着冲向盘古幡的炎颜飞去。   与此同时,在夜雾荒野里,一直保持静止不动的浓白雾海,开始缓慢地流动起来。   这些白雾并没受到盘古幡强大妖力的影响,仍保持着正常的重力原理,安静向地处流淌,汇集…… 第973章 浅海是喧嚣的,深海是宁静的   空气被暴虐的狂风撕裂发出野兽般的狂吼,立于天地之间的黑色漩涡远远不断地释放出强大的荒的腐败气息。   整个幻境被盘古幡搅动地如一头被惊醒的暴躁猛兽。   荒已经散开偌大的身躯,那些原本被它凝聚成身体的成千上万张脸,此刻已经全部溃散于这片天地。   每一张脸上都带着或邪恶或嘲讽的负面表情,发出或猖狂或戏谑的嘲笑,蚊蝇一样在天地间乱飞狂舞。   那些脸发出的叫嚣听进人耳朵里,能在人的深层意识里瞬间形成强烈的抑郁情绪, 甚至直接产生浓烈的自杀冲动。   这些强烈的负面情绪就是荒成长的根基。   是荒的食粮。   炎颜,邢玉堂,陈真,就连隐身的丝丝,和被丝丝笼罩住的烈山鼎,一众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盘古幡上。   盘古幡徐徐旋转, 幡面如黑浪翻滚,挂在幡顶端的骷髅发出的“叮咚, 叮咚”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来自饿鬼道亿万邪魂的召唤, 又像为即将彻底摧毁的夜雾荒野奏响最后的哀音。   所有人的情绪,无一幸免地被这毁天灭地的大杀气笼罩其中。   炎颜只剩空间力量的身体里,哪怕空间力量将她的身体团团包裹,几乎把她缠裹成一枚金色的茧蛹,可是空间中负面的精神力却依然让炎颜的眼前不断出现各种幻觉。   在那些一幕幕出现在眼前的幻觉里,有她自父亲创立的炎氏财团二十六层大厦顶端跳下,炎氏股票大跌,员工操着棍棒砖头砸碎高大的玻璃墙。   弟弟被黑社会绑架撕票,妈妈满面泪痕地服下一整瓶安眠药……   尽管炎颜心里清楚这些全都是假象,全都是荒的负面力量对她大脑的影响。   而且不光她一个人,包括邢玉堂,包裹陈真,甚至包括烈山鼎,可能都会出现这些负面的幻觉。   可是当这些画面在眼前翻涌浮现,炎颜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极端悲苦。   “叮咚,叮咚……”   盘古幡上的骷髅一直在敲击, 洁白粗壮的树根被硬生扯断,整个夜雾荒野被拉扯着,一点点地卷入虚空之上的黑云漩涡。   在这样充斥着负面邪恶的混乱世界,所有人都深陷巨大的恐慌和自身悲苦中,根本就没人还有闲暇去留意那些安静的白雾。   所以,没人注意到,那些原本轻盈的,比夜雾荒野里那些粗壮树木更易打散的白雾,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姿态。   完全不受头顶黑色巨型漩涡的影响,慢慢地从被卷起的夜雾荒野里向下流淌而去。   最终在地势低洼的位置,逐渐汇聚成一片白雾海。   在安静的白雾汇聚成海之后,也开始了悄无声息地缓慢旋转,渐渐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白色漩涡。   炎颜的身体仍在极速撞击向盘古幡。   眼见地盘古幡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大,连幡面上古朴的蛇形纹都能看得清晰了,可是炎颜的面前却突然出现一面巨大的碧绿垫子。   出现的太突兀,炎颜根本来不及收势,就要撞上去。   大概是因为炎颜体内原本就有一部分木之力灵根的缘故,眼看撒不住就要撞墙的时候,她身体里的木之力灵根突然释放出柔和的光芒。   与此同时,对面的绿墙好像与炎颜身上的木之力呼应, 也散发出相同的光芒。   两个光芒瞬间融合, 就像两双温柔的手臂,温柔地相互拥抱在了一起。   在手臂环绕的中央,是已经彻底停下来,被金色光茧包裹的炎颜。   炎颜的身体就像一片羽毛,轻柔地落进碧绿的“垫子”里。   手掌碰触到光滑的平面,摸到了一条一条清晰的脉络,炎颜这才发现,自己落在了一片巨大的叶片上,那些清晰的脉络是叶片表面的叶脉。   巨大的叶片停在虚空,稳稳地托住炎颜,阻止了她与盘古幡的相撞。   可是炎颜心里放不下即将被毁的夜雾荒野,她一骨碌爬起来,趴在叶片的边缘往下看去。   这个时候,炎颜才发现了夜雾荒野的异样。   她看见了另一个漩涡。   纯白圣洁的,新形成的雾海漩涡。   浓雾由于旋转,雾海从边缘到中心形成层层叠叠的痕迹,从炎颜的位置俯瞰下去,仿若在地面盛开出一朵净土清莲。   此刻,整个幻境中呈现出世俗难见的奇观。   一个漆黑的云团漩涡在天上。   一个白色的雾海漩涡在地下。   黑色的风暴云团呈逆时针旋转,将地上的空间撕起来,不断地地向空中拉扯。   地上形成不久的雪色雾海漩涡,也开始缓慢的旋转,旋转方向恰与黑色风暴呈反方向。   雪白的雾海渐渐稳定住林地向上攀升的趋势,好像与空中的妖气相互制衡一样,将原本已经趋于扯裂的空间缓慢地稳定住。   最终,在一黑一白两个巨大漩涡的相互抗衡下,原本再一次被席卷上天空的夜雾荒野终于再次停止了移动,空间再次恢复平衡稳定。   只是夜雾荒野中那些已经被扯出来的,一道道黢黑的空间裂痕已经没办法恢复。   那些空间伤痕就像被凿裂开的冰冻的深海,寂静又深邃。   炎颜静静凝视那幽静的白雾漩涡。   那里面又温和的气息散逸出来,绵柔和缓,带着一种博纳万象的大气和宽宏,那是炎颜熟悉的气息。   在这一刻,炎颜和死死抱住迷谷老树的陈真,身处两地,却几乎同时低声呢喃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玉眉先生”   只是这气息里还有炎颜更感亲切的,与荒催人赴死,泯灭人心的负面力量截然相反的,大气怀仁的,赋予万千生灵向生的力量。   是生之力量,是春之力量,是东方青木之力量。   亲身经历到了这个时候,炎颜终于明白为什么玉眉先生甘愿抛却毕生修为,也要镇压这绝世的大妖。   因为他拥有的是木灵根,天生怀有好生的本心,就如沧华当年舍永生神体护持山海。   夜雾荒野一直被认为是不详的区域,或许是玉眉先生故意不令那些生魂夜晚靠近,也或许是他原本就不想解释。   不去管世人作何想法,夜雾荒野始终安静守护,稳稳地护住这一方世界的生门。   浅海是喧嚣的;   深海是宁静的。 第974章 这个符纹不认得   “呵呵,白毛老乌龟,你终于肯现身了?”   悬浮在虚空上的枯木莲再次发出雌雄难辨的刺耳笑声,枯朽腐败的花瓣微垂,像在俯瞰地上的雾海。   “这些年,你一直暗中与我较量,死死地压制我的秘境。不论我如何挑衅, 你都不肯露面,就像只缩头的乌龟,今天你这只千年老乌龟总算敢跨出你那壳子啦,嘻嘻……”   随着荒的辱骂,漫天飞舞的苍蝇一样的脸也跟着叫嚣,嘲讽,谩骂。   大概是这些脸来自不同的地方,炎颜也不知道这只荒以前到底都在哪些地方呆过, 她听见从身边飞过的脸里,居然还有拿方言骂人的。   这是把山海界不同地方的问候语言都收集个遍么?   炎颜听着有点恼火,劈手把身边边飞边骂人的脸拍散一大片。   只是她始终没看见玉眉先生,尽管荒说先生已经现身。   荒辱骂了一会儿,忽而又神经兮兮地笑起来:“嘿嘿,白毛儿老乌龟,你当初就只是勉强将我这幻境压制,二百多年过去了,始终无法将我的幻境收束,将我制服。”   “而今,我除了修为精进,还有了一个完美的宝物。噢,对了,提到这个宝物我还得谢谢你,是你把这個小不点儿放进来,才为我送来了这个宝贝儿。谢谢喽,呵呵哈哈哈……”   这番话说出来,邢玉堂直觉脸颊一阵烧灼。   确实, 如今他们落得这样狼狈的境地, 全都因为他一时大意失了盘古幡。   可是他确实不知道,如盘古幡这样厉害的宝物,竟然随便就能被别人夺走。   不过炎颜这会儿听见荒这么说,倒是没再生邢玉堂的气。   她刚才也琢磨了,邢玉堂之所以会轻易被对方夺走盘古幡,十有八九这个宝物平日并不是他在用。   另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尚不清楚这秘境妖怪的实力,太过轻敌。   从邢玉堂带来的那几个随从,还有他之前干的那些活来看,炎颜觉得这家伙很可能是后者。   不论怎样,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再者邢玉堂也是想帮助降妖,他亦并非有意。   现在的问题是,荒有了盘古幡的确比之前更难对付了……   炎颜在大迷谷树叶上,边打脸边琢磨着这些事的时候,就听见荒又开口了。   “这面幡我从前并没见过,不过刚才试了试, 倒是突然想起来从前在某处, 听一人族散修说过, 说世上有件绝世通天的宝贝, 可破一切幻障,此宝名为盘古幡。”   当荒口中吐出“盘古幡”这三个字的时候,盘古幡顶端挂着的那串骷髅头突然发出一串“咚咚咚……”的撞击声。   “呵呵呵,看来我猜对啦,这宝贝果然是盘古幡。”   “盘古幡呵,破的大利器。正好,今日我就用你人族的宝物,挑了你这人族的不死老修!”   说完这句,漫天飞舞的那些脸再次发出凄厉痛苦的哀嚎,一张张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像世界末日降临,没头苍蝇一样漫天乱飞乱撞。   而在盘古幡头顶的黑云漩涡突然开始加速运转。   只是这一次漩涡吸收的却不再是夜雾荒野,而是漫天飞舞的脸。   那些脸被吸进黑雾漩涡中,嘶吼着尖叫着最终销声匿迹。   而在大漩涡的底部,有源源不绝的黑色气息输送进盘古幡。   盘古幡吸收了荒更多强大的妖力,身上黑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清晰,就连那些骷髅撞击发出的声音,都带着历经幽幽岁月的古老气息。   炎颜额角青筋绷地紧紧的,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她知道,盘古幡随着吸收的力量越来越多,它本身拥有的实力也会发挥的越发恐怖。   炎颜紧张地将目光投向下方的雪白雾海,然后她的目光突然停住。   就在雾海边上,一身素布长衫的玉眉先生安静端立。   他站的地方正是之前迷谷树生长的地方。   炎颜惊诧的瞬间也同时了然,原来迷谷树竟然是玉眉先生留在夜雾荒野的一缕神识。   玉眉先生此刻也正仰着头,看向正在源源不断吸收妖气的盘古幡。一对白眉紧锁,是炎颜从未见过的凝重表情。   似乎感受到了炎颜的注视,玉眉先生将目光投向这边。   看见炎颜虽然形象有点狼狈,可是人尚完好,玉眉先生对着她温和地点了下头,目光里仍旧是平日的安详慈和,似是对炎颜刚才所为的褒奖,又像是对她内心惶恐的安抚。   随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盘古幡。   炎颜敏锐地察觉到,玉眉先生看着盘古幡的目光里,除了担忧还要考量……   先生在考量什么呢?   实在琢磨赔上他所有修为能不能打得过跟荒联手的盘古幡吗?   等等!   炎颜的思维突然定格在“赔上他所有的修为”这个念头上。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突然迸出“暴丹”这个词。   炎颜浑身猛地打了个激灵。   这老爷子不会想用引爆自身修为跟荒来个尘归尘土归土吧?   玉眉先生是合道境界的修士,他爆丹的话,大约轰平了这幻境没啥问题。   可是……   炎颜的目光落在玉眉先生朴素又沉静的脸上。   这么好的老爷子,跟荒这玩意儿同归于尽,炎颜有点舍不得。   心下琢磨这些的时候,盘古幡已经吸收了大量的妖力,幡面上那些蛇形纹都散发出幽森赤黑的火焰,仿若活物一般在幡面上摇动,令人望之胆寒。   玉眉先生最后看了盘古幡一眼,沉默收回视线,并拢二指,在虚空画起符纹。   他的手指间并非炎颜那样带着灵炁,只像寻常用手指在空气里写字一样,可是他每画出一笔,那一笔便会自动点亮,随着点亮的笔画越来越多,炎颜看见一个复杂的符纹携着青悠的光芒,安静地悬浮在玉眉先生面前。   炎颜盯着玉眉先生写好的那个符纹看了半天竟没认出来。   尽管她也会木之力的术法,可是玉眉先生画的这个,显然沧华没教过她。   可惜这幻境没办法勾连须弥境,不然可以问问沧华。   正在猜测这枚符纹的作用,炎颜就见那枚符纹在玉眉先生没有任何动作之下,自己开始缓慢地启动。   只是她觉得启动的方式有点奇怪。   尽管这个符纹也跟别的木之力术法符纹一样,在吸收玉眉先生身上的木灵炁,可是为啥这枚符纹不是变得更绿更有光芒,而好像在逐渐枯萎? 第975章 星星,有星星!   因为是从未见过的新术法又跟木之力有关,当玉眉先生施展出来的时候,炎颜看得饶有兴致。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炎颜心里有点好奇。   沧华对她向来都是知无不言,可是却从未教过她用这个术法。   她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厉害术法,沧华居然还藏着掖着不教给。   炎颜心里生出一股不服气儿。   哼!等她学会了,回头上沧华跟前显摆,臊臊那自私的家伙。   炎颜悟性好, 记性也好,只看了一遍,就把玉眉先生写出来的那个术法符纹记了下来。   等到符纹写完,她心里已能默画,就等着接下来听听这术法的使用口诀,顺带看一下这术法使用出来的效果。   可是,玉眉先生慢慢地写完这一枚符纹, 却并没有马上催动符纹。   他面前的符文在写完的时候, 就变成了奇怪褐黄色。   光看这個颜色,炎颜觉得跟青木之力一点都不沾边,倒是有点像阿桂的土灵根术法的颜色。   写完了符纹,玉眉先生静静地站在雾海边缘,抬起头看向上方不停旋转的黑云漩涡。   在漩涡的下,盘古幡仍在猎猎翻飞,搅动起冲天的妖气,已形成毁天灭地的势头。   玉眉先生轻轻地叹息一声,抬了抬手,两条碧色流光自袖管里释放出来。   两条流光一出现,便分别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疾飞而去。   在飞舞的过程中,两条流光渐渐长大,竟然是两片跟托住炎颜的一模一样的大迷谷树叶。   一片飞落至夜雾荒野的边缘,像只温柔的大手掌轻轻一捞,把原本隐形的丝丝,连同仍在昏厥的吨巴和老鼎全捞进了叶片上。   另外一片绿叶则飞向炎颜上方的邢玉堂。   炎颜仰起头,目光追随着叶片, 就看见叶片如同刚才一样, 将邢玉堂轻轻托举其上。   等到炎颜再转回视线, 就发现托载着丝丝,陈真的叶片已经飞过来,跟邢玉堂的叶片回合,三张巨大的叶片全都汇聚到了她的身畔。   炎颜的心头突然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紧附身向下看去。   玉眉先生仍旧安静地站在雾海边上,炎颜看过去的时候,玉眉先生正仰着头向这边看过来。   对上炎颜投下来目光,玉眉先生的脸上露出慈和微笑:“须臾我尝试封印此幻界,还望姑娘请那神君出面,将这些人带出此境。”   玉眉先生言辞堂皇,好像根本就不介意被荒知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炎颜却心头惊骇,脱口急问:“先生是要永镇此境?”   玉眉先生温和颔首,脸上始终带着素日温和淡笑,就好像此刻在讨论的并非他自己的生死大事,而是如吃饭穿衣一样微不足道的家常小。   可是炎颜,邢玉堂和陈真,甚至丝丝和烈山鼎等皆心灵震颤, 对这位长辈尽皆肃然起敬。   “呵呵呵……白毛老乌龟,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永远留在我这处?呵呵, 你可莫后悔。”   说话间, 枯木莲猛地晃动一下,盘古幡顶上骷髅立时“叮咣”乱撞,整个幻境黑云漫卷,狂风肆虐,大漩涡迅速旋转。   突然被迅速拉向天空的夜雾荒野中,发出一连串“噼啪”脆响,瞬息就扯断了无数粗壮的树根被扯断,更多的则是被连根拔起。   夜雾荒野被扯动,玉眉先生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   抬起袍袖拭去唇角溢出的血渍,目光平静地望向空中的枯木莲:“你借用盘古幡,我的确没把握将你镇压,可我尚修有一元,若尽弃之或可灭你大半修行。届时,我就算没了,你也定受重创。”   “我人族修士浩然正气者泱泱不绝,又有诸神护佑世间,自有降伏你者觅踪而来!”   “啊——”   荒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嚎叫,似是愤怒到了极致,原本悬在高空之上的枯木莲,突然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来,笔直冲向玉眉先生。   炎颜惊呼:“先生小心!”   可是她刚喊出口,荒已经托着残影冲到了玉眉先生的面前。   几乎挨着玉眉先生的鼻尖,荒的枯木莲骤然停驻,轻轻晃动着,发出阴森桀骜的笑:“嘿嘿,白毛老乌龟,你想引爆修为,让我跟你这老不死的同归于尽?”   “呵呵,想的美。我现在就搅碎你这该死的雾障,我要把你的身体撕碎,吃掉你的脑子,把你的脸皮剥下来变成我荒之国度的子民,我要把你的头盖骨做成酒樽,哈哈哈哈……”   狂笑声里,炎颜瞪着枯木莲再次猛地腾空而起,就像个癫痫病患者,不住地剧烈颤抖着整株莲花。   随着它的颤抖,盘古幡也跟着剧烈颤抖起来,强大的妖力在幡的面前凝成一柄巨大漆黑的板斧。   在漆黑的板斧上,有黑气萦绕,有跟盘古幡相同的赤黑色蛇形纹蠕蠕而动……   邢玉堂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口中低呼:“这幡,这幡竟还有如此变化?”   炎颜的目光也死死盯住那出现在盘古幡面前,已经凝聚成形的偌大板斧。   在那斧头上,她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带着悠久传承的古老气运。   对这把兵器,她的心里隐约浮现一个名字,只是没说出口。   可是旁边的烈山鼎却大声嚷嚷了一句:“啊,这是……盘古爷的开天斧!”   烈山鼎话音刚落,其余几人尚未反应过来,周围原本狂躁的暴风随着巨斧的出现几乎瞬间就停止了呼嚎。   确切地说不是停止呼嚎,而是那些跟荒有关联的妖息,全部都被聚拢在了盘古幡召唤出的开天斧之上。   这种霸道的力量抽吸,像炎颜他们这些人的修为甚至连过程都看不见。   所以看在炎颜众人的眼中,去就像风骤停,云骤歇,其实是这些气息和力量已经被盘古幡彻底抽干。   “咔嚓!”   虚空之上突然传来声声闷雷般的咋响。   众人惊讶抬头看向苍穹。   别人尚未反应过来,炎颜却盯着一颗突然冒出来的“星子”惊呼:“幻境被破开了!”   之所以反应快,是因为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见过,可是给炎颜的印象却太深刻了。 第976章 碾碎千红,落叶归根   当初摩诃洛伽第一次带着她闯进这个幻境的时候,撞开的就是一个这样的裂痕。   当时炎颜也跟邢玉堂他们一样以为是星星。   然后,在炎颜和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漆黑的幻境天幕又出现了一颗星星,然后又是一颗,又一颗……   众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看着眨眼就千疮百孔的幻境天幕,集体懵逼。   盘古幡已被荒注入了妖力, 使用权已经归属于荒,这宝物怎么可能帮助他们破境?   这盘古幡是反水了?   刚才荒不是说要弄坏玉眉先生的雾海么?   这分分钟把自己的幻境戳成筛子是几个意思?   就在众人诧异的时候,整個幻境以为突然出现的众多细小裂痕,开始出现轻微地震颤。   就算被巨大的迷谷树叶托举在虚空的炎颜众人,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地震一样的空间颤抖,甚至有的地方开始出现空间扭曲和撕裂……   炎颜知道, 这是空间震荡,是由于原本不平衡的内外气息,突然被打破, 内外气息剧烈交融出现的震荡。   其实就跟气球爆破是一个道理。   这一次,就连荒也慌了。   “快!快停下,你在干什么,快给我停下……”   巨大的枯木莲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   原本就枯萎腐败的莲叶因为剧烈的抖动,稀里哗啦地往下掉,一时间搞得整个幻境烂叶子满天飞。   荒一边嚎叫一边仓惶地用人脸迅速汇聚出半张脸,张嘴就开始疯狂吸收空间里到处乱飞的那些脸。   众人都看出来了,荒这是在急切地收回自己的妖力。   可是盘古幡面前的巨斧也同样在迅速积聚力量。   开天斧的速度甚至比荒还要快。   到底是古神的大杀器,不是一个大妖能扛得住的。   到了这个时候,炎颜心里也大概反应过来了一些。   邢玉堂和陈真,丝丝等仍旧是一脸懵逼,搞不懂这突然的形势逆转到底咋回事。   烈山鼎:“刚才是盘古幡祭出了开天斧,这把盘古爷的兵器上器灵力量太过庞大,盘古幡想要唤醒器灵就需要吸收大量的炁息。”   “显然,这只荒虽然够强大,不过要想喂饱盘古爷的斧子显然还差着远, 它刚才号令盘古幡的时候显然也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能吃, 所以一不小心,就差点把老本儿赔光了。”   烈山鼎辞藻虽然有点诙谐,但是意思却表达的明明白白,大家全都听明白了。   所以,这货是搬起块大石头没本事抱稳当,狠狠砸自己脚面上了。   丝丝和邢玉堂突然想笑。   炎颜却抬头,看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那些“星星”若有所思。   玉眉先生这会让也仰着头,看着那些被盘古幡意外拉扯出来的空间裂痕。   他默默地给炎颜传音:“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转机,这或许是也是冥冥之中古神的庇佑。看来你们几人顺利逃出这里应不成问题了,炎姑娘,他们几个就交给你了。”   心头乍闻这番仿佛最后诀别的言辞,炎颜猛地低下头看向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的脸上仍旧平静慈祥,只是轻轻地抬起头,将手掌抚摸上面前那枚刚才就写成的黄褐色的符文。   尽管玉眉先生表情仍旧平静,可是炎颜总觉得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离别的伤感。   好像在与一位挚友告别。   炎颜看着看着,突然就生出泪目的冲动。   可是先生到底要跟谁告别?   他写的这个陌生的符纹到底是什么术法?   荒和盘古幡对妖力的竞相角逐终于止住,漫天的脸此刻一张都没有了。   一半被盘古幡掠夺,一半给荒吸进了嘴里。   荒此刻正张大嘴, 大口大口的喘气。   就连它形成的新的半张脸看上去都像比先前瘦了些,大概妖力被盘古幡夺走的有点多。   可是气息还没喘匀, 荒就迫不及待地冲着盘古幡咆哮:“快, 给我劈了这老白毛的雾海,我要弄死他,我要吃了他的脑子!”   荒气急败坏地怒吼指挥。   “咚咚,咚咚……”   盘古幡顶悬挂的安静的骷髅,轻轻地撞击了几下。   盘古幡面前悬浮的开天斧,斧身上的蛇形古纹开始缓慢蠕动,一丝丝红的白的,如火焰像霹雳的光芒自符纹的缝隙里若隐若现地透出来。   在那些符纹开始运转的同时,开山斧飞离盘古幡,漆黑巨大的斧刃徐徐调转了方向……   玉眉先生微微仰头看了眼冷刃朝向自己的开天斧,看向面前的符文,轻声说了句:“落叶,归根。”   随着他这一句出口,周身澎湃的青木之力如沧云翻滚疯狂输入面前的符纹里。   炎颜惊诧地瞪圆了眼。   玉眉先生的容貌也在说出那句术法的同时,开始飞速发生变化。   他原本柔顺的白发顷刻干枯脱落,红润的面容也迅速枯瘦苍老,就连罩在长衫里的身体也迅速干瘪下去,脊背佝偻,手指枯弯,仿佛彻底脱胎换骨。   由从前那容貌飘逸,气色安泰的谪仙,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油尽灯枯的贫叟。   随着他颤巍巍击出最后一掌,那枚褐黄色的符纹缓慢地沉入幽深雾海。   看到这一刻,炎颜才恍然,难怪沧华从未教过她这招,原来这招是耗尽自身的整个修为行最后一搏。   难怪这招的名字叫“落叶归根”   锦绣繁花,复归尘泥,难怪这一招符纹写出来颜色像土灵根,它本就是归土了啊!   炎颜的眼睛瞬间湿润。   在一片水光里,她看见形容枯槁,就连那对白玉卧蚕般的眉毛都掉光了的玉眉先生,却慢吞吞地抬起头,目光投向自己这方。   密密麻麻布满皱纹的干瘪松弛的嘴唇,仍旧带着温暖慈和的笑。   已经没有灵炁再给颜延年传音,玉眉先生只有嘴唇颤抖着翕动了几下。   炎颜狠狠用手背擦了下双眼,拭去眼里的泪才看清玉眉先生的唇语。   她看见,玉眉先生说是:“好孩子,去吧。”   开天斧已经悬至雾海的上空。   玉眉先生安静地退到旁边稍远一些的地方。   他刚退开,原本洁白的雾海突然愤怒地激起裂岸波涛。   纯净的白色中渐融入大地的颜色,原本温柔的白雾,渐渐掺入了坚硬的沙石,开始变得钢砺凝实…… 第977章 真正的交锋   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白雾化为厚壤却仍旧翻滚如浪,携拍击长空之势,带着淹埋山河的霸道气魄怒卷而起。   发出万马杂踏的磅礴声响,振聋发聩。   大地之怒远比苍雾深渊更浩瀚,更雄浑。   炎颜并没有听从玉眉先生的安排, 带着众人离开幻境。   只是在她的身后,摩诃洛伽已经蜷缩起庞大的蛇身,将邢玉堂等载着其余一众的叁片树叶,全都聚拢在盘曲起来的粗壮蛇躯内。   炎颜却不在摩诃洛伽的守护范围之内,显然她完全没有走的打算。   预先做好准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是看情况不对, 马上让摩诃洛伽带着众人离开。   丝丝,烈山鼎和邢玉堂皆用焦急又关切的目光看着炎颜。   面对这样强大的幻境,他们这些人完全没有说话的资格,一切全都听凭炎颜的安排,只是眼看着她没打算走,烈山鼎他们都有些着急。   可急归急,谁也不敢说。   只有陈真,表情复杂地看着炎颜。   炎颜之前那一番话,此刻仍在他的耳边回响,给他一直努力参悟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震撼。   尤其炎颜周身那一霎那金莲环绕的开悟觉醒的景象,几乎彻底颠覆了陈真的认知。   但是他始终觉得,若要做到真正的善,是应当像天地,圣人一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天地为刍狗,以众生为刍狗。   他此刻看着炎颜深情专注看着下方的争斗,她整个身形分明都深陷红尘。   陈真就有些纳闷,这样一个与红尘纠缠不清的灵魂,怎么会得到道法的承认?   陈真心有不甘。   他这会儿就想看一看炎颜在此事最终, 究竟能落得一个怎样的了局。   炎颜的注意力全都在玉眉先生和开天斧上。   她两只手撑着叶片,半个身子探出迷谷树叶的边缘,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下方一触即发的决战,一眨不敢眨。   “咕咚,咕咚……”   炎颜的心也跟随那巨大的声响起伏翻腾。   马蹄沉重奔袭的声音就好像直接敲击在心头上,让她生出一种沉重却又带了些悲壮的异样情愫。   这一刻的雪白雾海,已经彻底化作了深褐色的泥土翻腾的颜色,不再有刚才那样静谧稳定的漩涡,转而像一汪暴躁的沙石海洋。   只是在海洋的深处,隐约散发出澹澹青光,那是已经最为了底蕴存在的青木之力。还有就是在土壤怒海的表面,尚残留着玉眉先生幻化的那枚符纹虚影。   落叶归根,辗转为尘。   炎颜在亲眼目睹玉眉先生使用前后的剧烈变化之后,此刻没有沧华的指引,她只有自己领悟。   照她自己的理解,这术法应属于木之力中的顶级术法,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这个术法相当于把木之力, 转化成了土之力。   是为加强木之力本身, 而将木之力与土之力相互转化最终结合运用的术法。   按五行相生相克来说,常见的说法是木克土,其实其意思却并非木会破坏土,而是木能自土壤中吸取能量,亦主旨变强。   毕竟世间草木绝大多数需仰赖土壤休养生息。   因此,这一术法其实根本还是将土转木并为其用。   只不过受幻境的影响,玉眉先生的木之力被完全,大概给他的转化形成一定的困难,而荒运用盘古幡唤出的开天斧,按其五行划分,应属金。   金正克木,玉眉先生就索性弃了本身的木之力,用沙石以击之。   想明白了这其中术法的巧妙使用转换,炎颜心里叹服。   不愧是合道境的大能,这些术法之间的转换已经到了随心变幻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种跨越了两种力量的,能做到借力打力的术法,炎颜觉得修炼一般的修士恐怕无法做到。   她由此间联想到了自己的空间术法。   不知道她的空间术法能不能也如木之力的“落叶归根”一样,跟别的术法相互转换……   就在炎颜琢磨术法的内在玄奥时候,整个夜雾荒野重新开始蓄势待发的时候,开天斧也徐徐飞转至土石沸海的上空。   赤黑的斧身上,古朴又充满神秘气息的蛇形纹徐徐流转。   因为吸收了荒的强大妖力,整个神斧此刻周身散逸出霸道的妖气。   即便妖化,这气息也浩浩令人心魂震颤。   不知是被开天斧散发的气息搅动,还是妖气点燃了大地之怒,当开天斧逼近沸腾的土石的时候,原本就躁动的壤渊翻腾地越发勐浪。   忽而空间狂风呼啸,开天斧和尘壤突然同时搅动风云,两股气息完全不同的旋风同时发出,一个自天上,一个地下,从两个方向狠狠地冲向中央,撞在了一起。   夜雾荒野和开天斧之间的空间立时发生明显的抖动扭曲,被强大力量撕扯几乎震碎。   炎颜,邢玉堂等众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发出的惊呼被淹没在磅礴的声浪里。   就连荒的枯木莲也晃了好几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盘古幡吸收了太多的妖力,枯木莲有点精力不济,这会儿的枯木莲只要稍微一晃就往下掉枯叶子,弄得漫天到处都是烂叶子,就有点尴尬。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刚才的那一次撞击,只是盘古幡跟夜雾荒野之间的相互试探。   而真正的交锋……   “——咔嚓!”   就在众人全都尚处在等待中的时候,一道漆黑的闪电突然横空斩落,一声巨响直灌神识。   所有人眼前都出现了一瞬空白,包括有空间之力的炎颜。   荒的枯花瓣几乎被全部震落,顶着只剩下几片干枯朽花瓣的头,看上去又狼狈又滑稽。   可是这个时候,没人顾得上笑话它。   就连荒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外表的巨大变化。   因为这一刻,包括荒在内所有人,目光全都整齐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汹涌的怒涛止歇了。   世界复归寂静……   身形偌大的赤黑神斧,笔直竖噼在土壤形成的深渊里。   只是一斧噼下,开天斧却并非一泄到底,而是悬于虚空。   在斧刃噼开的下方,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空间深渊,无限向下延伸去,根本看不见底。   开天斧这一斧,除了噼开了夜雾荒野,事实上,噼开了整个空间…… 第978章 满满的求生欲   神斧周身,有黑灰色的妖息残留徐徐盘旋。   在它的两侧是被整齐噼开的,虚浮在整个夜雾荒野之上的,玉眉先生写的那枚符纹。   所有人都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包括荒。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里,那枚原本已经整齐变作两半的青木之力符纹, 一点点的碎裂,最终,被流动的风吹散。   消失了……   整个幻境里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突然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巨大的莲花头像癫痫晚期患者, 颤抖得几乎有直接散架的趋势。   在彻底抖没了最后剩下的几片腐败叶子之后, 荒用第一无二的笑声,把猖狂这个词诠释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炎颜几人只觉耳膜都要被这货给震碎了。   “哈哈哈, 简直是老天助我啊!我与你这老白毛磕了这么多年,消耗我多少妖力,要不是你这该死的白毛老头儿,我早就证了无上道,呵,这人世万千生灵,早已尽数为我荒之铭无上界中的臣民!”   说完这句,荒已经几乎抖秃了的枯木莲脑壳勐地晃动了一下。   因为已经彻底没了花瓣,枯木莲头看上去就两个陀螺。从炎颜他们的视角几乎已经没办法分辨,这颗陀螺似得脑瓜子到底角那个方向是正脸,那个方向是后脑勺。   只是看着那颗秃脑壳微微倾斜出大约四十五度角向下,感觉上好像是把目光投向了下面的玉眉先生。   “说句公道话,跟你抗了这么多年,我还真不晓得能不能抗得过你。毕竟你人族在整个山海界内本来就气运绵长,有这样的气息偏袒,如我这等妖,其实是占不着半点便宜的。”   “嘿嘿, 可是谁能想到啊,居然有人给我送上门这大宝贝儿。盘古幡啊,这东西干的就是破之一事,我拿这斧子用来砍掉你这片拦路的破树林子,岂不是刚刚好?”   “这简直就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啊!哈哈哈哈哈——”   满耳朵充斥着荒的大笑,炎颜等众尽皆陷入沉默。   荒这嘚瑟的姿态让人看着就想拍,可是它说得话却没错。   玉眉先生拦在它面前的是一片生之木,可是偏生邢玉堂就带来了把大斧子。   这还特么的真像是命运的安排啊!   炎颜心里觉得特憋屈慌。   就连邢玉堂,烈山鼎和丝丝等也全都冰冷着脸,缄默不言。   只有陈真默默地看着众人,最后把目光投在了炎颜身上。   他也不知道她是忘了还是什么,此刻既然胜负已决,陈真觉得炎颜应该有动作了才对。   可是他看着炎颜只顾发呆,猜她是不是刚才给吓着了,便忍不住提醒:“炎姑娘,你方才应是受到了玉眉先生的嘱托,令你将我等送出此境。”   他话一说完,炎颜尚没反应,旁边那两片叶子上的几位全都把目光向他投过来。   陈真从这些目光里看到了明显的不善……   陈真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朝着几位缓施一礼:“如今胜败已分, 时局已定,此时应当留在这里的,是荒与玉眉先生的因果。”   “既然之前炎姑娘已答应了玉眉先生将我等送出去,誓出便刊于契神殿上,理当遵守约定,方不至被契神追讨受其连累啊。”   “呵呵!”这次最先发声的邢玉堂。   邢玉堂望向陈真,笑道:“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我就听出一个意思,就是这儿已经打输了,就别管那老头儿死活了,咱们赶紧熘吧!”   说完,邢玉堂将目光投向旁边的烈山鼎和丝丝:“不知道玉堂理解是否有偏颇?”   然后邢玉堂就看见一个青铜大鼎跟那个全是手,怀里还抱着炎姑娘家大猫的不知道啥动物,整齐地朝他摇了摇头   “嗯哪,我们听得也是这意思。”   陈真皱眉:“我是好意提醒尔等莫牵涉旁人因果,你们竟将我的言辞歪曲至此,实在无可救药!”   “哼!”   丝丝扯着甜美的嗓子发出一声娇斥:“你说的好听,什么不沾染因果,我家姑娘若不是为救你,早就把这破妖怪收了去做垃圾袋啦!哪里还有这些麻烦事儿?你还好意思说。”   “嗯嗯,丝丝说的没出,这……”   “好了!”   烈山鼎正跟着丝丝附和,它也觉得这乌黢麻黑的妖怪,塞进加工厂里给阿吉当做塑料袋原材料正好,连色儿都不用染。   不过它还没说完,就被炎颜打断了。   炎颜的目光并没去看陈真,而是回转身落在邢玉堂几人的身上,语气平静:“刚才,玉眉先生确实托付我,令我将你们平安带出去。”   说完,炎颜顿了顿,声音有些沉:“其实这本就是我必须要做的。现在我既然又应下先生,更不能食言,我必须把你们平安送出去。”   炎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投向摩诃洛伽。   摩诃洛伽本就聪明,又与炎颜极有默契,收到她的目光,巨大的蛇头高高昂起,仰天发出悠长的嘶鸣。   彷佛在回应炎颜,也彷佛是对炎颜的承诺。   与此同时,前额的独角发出温和舒缓的白光,周身银鳞贲张,一股强烈的气息打着璇儿自下方冲上来,大蛇乘风势将身体勐地一卷,就向远空飞去。   可是,就在蛇身刚刚飞起的刹那,一道影子突然自蛇躯卷在中央的一张叶片上跃起,然后纵身一跳,落在了炎颜站立的叶片上。   叶片被突然跳下来的人撞地轻微晃了晃。   炎颜皱眉:“邢玉堂你干什么!”   邢玉堂表情平静:“盘古幡是我弄丢的,造成这样的局面我的责任最大,我不走!”   他话刚说完,还没等炎颜开口呢,上头“嗖嗖!”又跳下来俩只。   大叶子接连晃了好几下,显然这次比刚才沉了些。   炎颜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回她不用看也知道,丝丝和老鼎也跟着跳下来了。   然后炎颜火大地发现,烈山鼎的鼎口里,还躺着尚在昏迷中的吨巴。   炎颜彻底无语。   烈山鼎反应最快,一眼就看出炎颜铁青着脸的缘故,赶紧解释:“你别怪我俩没放下吨巴,这种关键时候,要是吨巴醒着,它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就跳下来的,没准儿比我俩跳的还快呢。”   丝丝也赶紧点头:“对,鼎爷说的没错,吨巴肯定最先跳!所以姑娘就成全了吨巴吧!”   邢玉堂眼神古怪地看着这两只……   这满满的求生欲咋回事?   这么不想死的话都跳下来到底干什么?   ———— 第979章 本蛇就不,爱咋咋地!   尽管能理解邢玉堂几个的心情,可是炎颜觉得眼前这几位还是有点意气用事。   到了这个时候,她觉得最乖的还是陈真。   道德底线啥的且不提,至少用不着她费口舌劝退。   心里正琢磨如何在不伤害这几位古道热肠的前提下,成功劝他们乖乖出去……   然后炎颜就看见邢玉堂,烈山鼎还有丝丝,叁只不同品种的生物却在同一时间同时抬起了头, 用一致的表情和眼神看向仍待在上头的陈真。   还是邢玉堂第一个开口了:“你走吧,我们要留下陪炎姑娘。我们也不求啥因果善恶,不论生死。”   烈山鼎也六十五度仰起方方正正的大脑袋:“就是,你好好地活着,努力参悟你那啥都不沾的善念哈,祝你早日封神!”   丝丝浑身的手全都做叉腰状, 因为手太多,还有几只没地儿叉,就只能支棱着, 看上去就像朵盛开的大菊花。   同样操着一把细软的好嗓子,仰头对着陈真笑:“是啊是啊,你以后是要成神的,可别跟我们这些堕落红尘的纠缠,你快去吧,去吧!”   “像你这么善良的神仙,本蜃灵虽然活的年岁不长,不过也是头回遇见,本蜃灵也祝你早日成神哈,哦,提前称您一声陈大神!”   炎颜:“……”   这一个二个的嘴都这么毒,平时都跟谁学的?   须弥境里的风气是不是有点歪?   不过炎颜也看出来了,老鼎这几位对陈真意见有点大,说服它们这会儿跟着陈真一道出去可能有点困难。   只能先让摩诃洛伽把陈真送出去,等会儿再另送这叁位,也只得麻烦摩诃洛伽多跑一趟了。   没再劝,炎颜仰起头看向上方的摩诃洛伽和陈真。   目色平静看了陈真一眼, 炎颜没与他说话, 将目光转向摩诃洛伽,语气温和:“那就拜托你把他先送出去吧。务必小心!”   陈真的目光此刻也转向摩诃洛伽。   这一次,摩诃洛伽的反应却没刚才那么顺从。   偌大的蛇瞳徐徐自炎颜的脸上收回来,转过来跟陈真两两对视。   看了约莫有几息,庞大的蛇躯突然一震,就在众人以为大蛇准备带着陈真乘风离去的时候,缠绕在迷谷叶片周围的庞然蛇躯突然消失了。   就剩下一张叶片,一个陈真,孤零零漂浮在原地。   众人还懵逼呢,在炎颜的面前突然横出一张琴。   炎颜瞪着面前的琴,眼角抽了抽。   连蛇也不听话了这是?   化成琴的摩诃洛伽自动弹奏出一段琴曲,琴曲风格时而婉转,时而怨怒,时而悲壮,时而幽怨……   反正最后炎颜从这曲子里听懂了大蛇的意思:就算抽本蛇一顿,就算让本蛇去死,本蛇也不去送陈真!   最后那幽怨,意思更决绝:炎颜你要实在气不过就把本蛇熔了重铸, 诚然本蛇也舍不得忘记这段与你陪伴的宝贵岁月, 但即便如此痛彻心扉,本蛇也不愿干违背本心的事。   一句话:反正本蛇就不去送,爱咋咋地!   炎颜被弄的哭笑不得,伸出手将掌心轻轻按在弦上,温和道:“你既不愿意,我自然不能勉强。行了,变回来吧。”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银琴微微一颤,随后金光一晃,一条偌大的亮银鳞甲大蛇重新出现,并仍旧以庞大的蛇身环住炎颜几人站立的迷谷叶。   乖顺地大蛇头轻轻蹭了蹭炎颜的胳膊。   最后,大蛇仰起头,仍旧是那种带着鄙夷的目光狠狠翻了陈真一记白眼。   陈真:“……”   他又双叒叕被这蛇给鄙视了!   到了这时候,炎颜,烈山鼎和丝丝总算彻底弄明白了,为啥陈真和摩诃洛伽之前相互对视的眼神有点古怪。   从前他们还以为这俩有一段过往,现在懂了,这俩的确有一段过往,与风月无关,就是摩诃洛伽的表情意思。   从前到现在,大蛇敢情一直就看这小子不顺眼。   炎颜觉得挺正常的。   陈真那一世到底凭什么本事证得神位不清楚,不过就这小子的性格,要是从前他就这样的话,那跟摩诃洛伽的性格确实有点不对付。   不过既然这几位都不想走,摩诃洛伽也不愿送陈真,炎颜只得暂时把陈真用一个空间力量光罩保护起来,然后把盛着他的那片叶子远远地推到深空之上。   炎颜眼下是没办法亲自送他出去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干。   她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虽然不清楚这么干能不能成,但不试一试谁知道呢!   万一不成呢?   再说!   几人说话的功夫,原本霸道的盘古幡攻势已经彻底收敛。   像这样的大杀器,尽管造成的伤害巨大,启动一次耗费的力量也相当可观。   即便是荒,短时间内也没力量再用一回盘古幡。   荒的陀螺脑袋已经兴冲冲地飞到了玉眉先生跟前。   欠抽的陀螺这会儿正一圈一圈围绕着玉眉先生打转转,边转,还边冒风凉话:   “嘿嘿,老白毛儿,这回你除了那一条修炼的小灵根,还能剩下啥?就你这身干巴巴的老骨头,白送我都嫌啃的牙碜,呵呵呵……”   玉眉先生双目低垂,自始至终任由荒讽刺挖苦,不知道是不是散尽一身修为的缘故,这儿会他的面色看上去疲惫极了。   “哈哈哈……玉眉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玉眉先生这样萎靡不振的样子,让荒变得越发兴奋,陀螺脑袋猖狂大笑着冲天而起,在乌云黑沉的天空上翻了好几个跟头。   大概是终于挣脱了玉眉先生的钳制,荒兴奋的有点收敛不住,好像已经忘了炎颜他们几个的存在。   或者炎颜他们几个在荒的眼里,弱的根本就不值得重视。   荒边飞边大笑道:“等我吞了玉眉,祭炼了你的神魂,在拿盘古幡镇在我这幻境里。到那个时候,就是放眼整个山海界,我这地方也是独一无二的最强秘境!呵呵,有玉眉的神魂,有盘古幡,独一无二啊,哈哈哈哈……”   可是,就在荒说出“放眼整个山海界……独一无二最强秘境……”这句话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沧华微阖的长眸自手中书卷上抬起,仰头看向须弥境的天空。 第980章 第一的祖宗来了   有一缕流风自长空之上吹来,竟然穿过了枝叶茂盛的紫玉兰树,轻轻地撩起沧华垂落鬓边的一缕墨紫长发。   沧华微微眯了眯眼,菱唇弯出一抹浅弧,温和询道:“想去?”   彷佛回应沧华,那一缕长风初始还带着些乖巧拘束,被沧华一问, 突然勐然回旋,在玉兰树前打了旋儿,就像风中裹着一条龙的灵魂,笔直冲天而起。   长空之上,有风鸣,如虎啸龙吟。   沧华:“那便去吧。”   ————   “啊哈哈哈哈……举世无双……哈哈哈哈……我的最强秘境……哈哈哈哈哈……”   整个幻境里都充斥着荒尖锐刺耳的笑声。   就在荒的陀螺脑壳飞的正欢实的时候,前面冷不防横出一条火红的人影。   来的人儿不大, 但身上的一袭红裙被风卷地烈烈翻飞, 一双纤白玉足上踩着绣玉兰千层底儿的白绣鞋, 小小巧巧的就那么直接踏在虚空上。   一步步走来,一步一个金色的涟漪徐徐散开。   红衣外围嵌着一圈儿气息涌动的金边儿,随着衣裳起伏轻摆,看上去小姑娘就像一团行走着的燃烧火焰。   看见炎颜的第一眼,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兴奋生出的错觉,它好像看见炎颜的眉心中央,像真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可是等它仔细去看的时候,少女额头白皙光洁,什么都没有。   “嘿嘿嘿,小姑娘,你这是等不及想做我荒之铭的子民了?”   荒傲慢地晃了晃陀螺脑袋,用人脸迅速汇集出半张脸来,唇角带着明显的不屑和嘲讽。   炎颜朱唇浅靥,笑意微深:“你刚才说的什么?你说,你这秘境在山海世界举世无双,是最强的,秘境?”   荒笑地一张残脸直发颤:“嗯啊, 是我说的,怎么,你不服?”   炎颜笑:“你还记得,我等与你刚开战时,你说的话。”   荒挂在嘴角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唇紧紧地呡着沉默下来。   它想起来了。   可是,那件东西毕竟是传说中才出现过的,它其实并不信。   看着对面不动声色的荒,炎颜呡唇,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缓缓合上了眼……   周身金色光芒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不知是空间力量的作用,还是运用了某种术法,炎颜的身体随着光芒越来越盛大,开始徐徐上升。   同一时刻,在外界看不见的炎颜的神识里,炎颜的神识形象也同样在上升。   当神识中的炎颜上升到不知什么高度的时候,在她的面前, 缠绕的白雾徐徐散尽,露出一座沧桑古朴的石门。   炎颜一步一步朝向那沧桑巍峨的石门走去。   来到石门之下, 站定,仰起头,她的目光落在石门上方,用古篆字书成的四个大字上。   “须弥宝境”   炎颜轻声唤出这个名字。   就在她将须弥境的名字呼唤出口的时候,耳畔隐约听见一阵悠远的虎啸龙吟。   炎颜收回目光看向须弥境内,一道长风携带龙虎之势自其中奔涌而出。   风势霸道刚勐,可是在经过炎颜身边的时候,却自动飞到了她的脚下,彷佛被驯服一般将她的身体轻盈托举而起。   炎颜就直接站在了风上。   她回转身去看石门。   发现,石门彷佛并没有因为她被风带走而远离,竟然始终与她保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   须弥境在跟着她!   炎颜的心底突然发出强烈的震荡。   她刚才好像隐约听见了风中传来沧华的声音:   “那就去吧!”   炎颜一双明亮的眸子睁地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住背后紧紧相随的石门。   紧张地用力咽了咽口水,炎颜终于鼓起勇气对着石门开口了:“我现在遇到了麻烦,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你才是山海界最厉害的宝境,我想请你……帮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炎颜双手交握于胸口,闭着眼,表情无比虔诚。   可是当她说完,忙不迭睁开眼去看须弥境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石门一点反应都没有。   炎颜表情复杂。   咬了咬唇,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自丝丝和老鼎身上表现出来的须弥境里的风格,炎颜咧嘴一笑,突然朝着石门问了句:“须弥境,你是不是怂了?”   不知道是她情绪动荡的缘故,还是须弥境当真听懂了,就在她这句话出口的时候,脚下的长风突然勐地提速。   那感觉就跟突然从六十迈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冲一百八,炎颜瞬间就有了推背感。   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炎颜朗声咏诵:“千界入介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随着炎颜诵出这句术咒,悬着“须弥宝境”的石门骤然亮起,有金红缠绕的火云纹在门柱上若隐若现,彷佛燃烧。   “千界入介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诵读声,声声不绝。但是这已经不再是炎颜一个人的声音。   有青年,有少年,有稚儿,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众声绵延,不绝不休,起伏悠长。   但是所有的声音,全部都是在跟随着炎颜诵读同一段,彷佛亘古就流传下来的古老术咒。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炎颜的胸中彷佛被这声音的洪流冲开心门,她的双目突然光芒大盛,眉心中央的火炎纹炙烈灼烧。   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乍响在她心头……   与此同时,在荒的幻境中。   炎颜闭阖双目,唇未张,整个幻境亦回荡着同样沧古悠远的万千族众诵读声:   “千界入介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声音响起,在幻境的高空好像有万马奔腾,轰隆雷音彷佛自九霄直砸而下。   幻境里的每一个生灵全都因这奔雷之声而腿脚发软,不由自主地跪拜下去。   而在这些人被雷霆之势震慑之前,烈山鼎和丝丝早就主动跪了下去。   其实它俩的身上完全没有感受道任何雷霆威压,它俩是完全自觉自愿跪的。   主要是心情太激动了。   这两句对联儿它俩可太熟了。   能不熟么,天天看啊,丝丝偶尔还飞上去拿着抹布擦呢。   这架势除了须弥境还能有谁?   须弥境出手了,可太解气了!   让你再敢说天下第一。   第一你祖宗!   —————— 第981章 被天降正义了   “千界入介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荒用人脸凝成的半张脸张着嘴,呆呆地仰着头,看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幻境上空。   在那里,有九天长风呼啸,有万马奔雷怒嚎。   在令众神胆颤, 万鬼哭嚎的震怒里,荒感受到了一股在它幼年时就已经熟悉的,彷佛时时刻刻陪伴从未离开,却又高远无筹的力量。   可是它为何会熟悉这种力量?   荒想不通。   这样强大又高贵的力量,它能肯定是头回接触,如果从前遇见过, 它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   其实荒不知道的是,这股力量不光它有熟悉的感觉,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熟悉感。   这是如水,如空气,如阳光,如大地……   与众生日日相伴,生生相息的力量。   这是护持这一方世界的浩瀚之力。   这,就是山海大结界的气息。   它就如水蓝星的大气层,众生无知无觉又刻不能离。   只是这一刻,这熟悉的力量却让荒彻底风中凌乱。   暴击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我不能相信。   我不敢相信。   我不能……我不能……   如果此刻荒的心情就像瞬间遭遇一万点暴击。   就好比吃鸡的时候遭遇天降正义,然后整支队伍直接被黑。   这种感觉特么就像被随机淘汰选中你一样,就离谱。   荒的心理素质瞬间黑屏。   因为,它看见了原本以为自己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幻境,被一股长风吹裂。   这是真正的风中凌乱。   没错,没兵刃,就一阵风。   然后满天都是星星……   在裂开的缝隙里,荒看见了一座金色的,有火焰云纹的石门,在大日余晖般的灿烂金光里徐徐在裂缝位置呈现……   荒低低地呢喃:“我是不是看见了九天仙阙?”   这一刻,荒已经被眼前所见彻底震撼, 脑子彻底停止了思考。   所以,它并没留意那“天阙”上流转的火焰云纹跟炎颜身上的有点像。   长风自浩渺石门里吹送出来,轻易搅散了这方幻境原本的气息平衡。   整个幻境就像一座被风化千年的地宫,门一开,顷刻土崩瓦解。   在须弥境的面前,荒号称举世无双的幻境,只维持不过数个呼吸。   就连炎颜都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惊了。   这就是五帝的力量么?   山海界五帝之一,执掌中央空间之力的炎帝的力量。   与真神伟力相比,荒鼓捣出来的这个幻境简直脆如危卵。   她抬起头,看向已经将这处秘境彻底撕开,尽显全貌的,被黄金火焰笼罩的巍峨石门……   须弥境实在太强大了!   还有……   太特么过瘾啦!   炎颜强忍住蹦起来去拥抱自家大门儿的冲动,深深看了须弥境一眼,身形一晃,如一道赤金色的流星,逆着狂暴的气流冲向下方。   她赶往的方向,是彻底被毁掉已成一片焦土的夜雾荒野。   古老庄严的术咒仍在继续,整个空间因为气息失衡,一时间狂风漫卷飞沙走石。   幻境里一道道巨大的空间裂痕被失衡的气息粗暴撕开,就像无数张妖怪的大口同时吐纳, 吞吐出暴躁的气息,顷刻将幻境原本的容貌彻底颠覆。   摩诃洛伽卷着载了老鼎,邢玉堂和丝丝的叶片,奋力向着被须弥境撕开的裂痕飞去。   但是因为空间里突然爆裂的空间缝隙太多,每一个缝隙又有各自不同的气息流转,大蛇即便拼尽了全力也几乎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靠近须弥境的大门,正准备带着几人纵身跃入的时候,摩诃洛伽突然看见了旁边的一张叶片上狼狈趴着的陈真。   到这这种毁天灭地的时刻,陈真也维持不住平日的冷静,狼狈地被强大的气流死死压在叶片上。   他也是幸亏有炎颜的光罩保护,须弥境自动避开了压在他身上的气息,不然还不定怎样狼狈。   看见摩诃洛伽和众人,陈真用力拍打起光罩。   烈山鼎和邢玉堂虽然也受了影响,但有摩诃洛伽的蛇身保护,比陈真好得多。   这会儿看见他这样,叁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就像骂句活该,不过这样做是不文明的,咱忍着。   摩诃洛伽狠狠白了陈真一眼,偌大的蛇首探了过去。   陈真几乎泪目,感激涕零的就要说道谢的话。   可是感激话还没说出口,陈真就看见大蛇突然朝着自己张开了嘴,然后锋锐如刃的蛇牙直接洞穿了陈真所在的叶片。   在陈真一脸懵逼的表情里,摩诃洛伽用力一甩蛇颈,就跟扔飞盘似得,直接把陈真的叶片给仍进了石门里。   在叶片飞盘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的时候,烈山鼎,邢玉堂叁个隐约还听见一声悠长的嚎叫。   仍完了飞盘,大蛇继续尽量保持平稳向石门行进。   烈山鼎,邢玉堂和丝丝相互对视,又没忍住,笑了。   幻境中   一块被暴躁的气流抡起的巨大石块旋转着,被狂风狠狠抛向天空,不偏不倚,正砸在还在发呆中的荒的陀螺脑壳上。   荒一点防备都没有,脑袋被砸地往旁边一歪,组成下半张脸的那些脸差点给砸散了。   被这一砸,荒才回过神来。   “不!我的幻境,我的世界不能就这么没了,绝对不行!”   荒颤抖的陀螺脑袋突然疯狂地飞舞起来,它的目光在幻境里扫了一圈,突然向着下面的某个位置疾飞而去。   这个时候,炎颜已经来到了夜雾荒野的边上。   在已经彻底枯朽的迷谷树下,炎颜找到了抱着树干,勉强支撑的玉眉先生。   收敛周身凌厉的空间之力,炎颜走到迷谷树下,伸出手,小心扶住玉眉先生枯瘦的手臂。   “先生,这个幻境就要塌了,随我出去吧。”   炎颜扶住老人的手臂,却从其上感受到了些微的抗拒。   玉眉先生不愿离开。   炎颜有些意外,不解地看着他。   玉眉先生全凭扶住老树干的手臂,勉强支撑住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只是望着炎颜的目光仍旧慈祥: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我毕生修行走到这里,亦无怨无悔。只是这秘境虽破开,可是这一处残境若不彻底收拾,时间久了或生邪祟,仍旧害人。”   “你赶紧带着他几个出去,等你们离开了,我就能放心动手了。” 第982章 踩一脚,再捻一捻   炎颜侧目看向周围溷乱如末世的环境,收回目光,问:“就收拾这个烂摊子呗?收拾完了先生就答应跟我出去?”   玉眉先生扶着老迷谷树干,眨巴眼看着炎颜。   虽然是这么个情况,可是这话他不知道该咋接。   主要是炎颜这语气,说得就跟“吃完这顿饭咱去听评书”一个调门儿。   玉眉先生表情特别复杂。   这小姑娘是不是打开了荒的幻境,这会儿有点膨胀了?   一想到很有这个可能, 玉眉先生下意识拧紧眉头。   他觉得眼前这姑娘是个好姑娘,人也热情又能干,可是到底还是经验太少了,不懂得这样妖物形成的秘境的厉害。   于是,玉眉先生语重心长道:“这妖形成的秘境打破容易,真正消弭却是最棘手。你不知那多少噬人的险恶境域,早先皆是由这些无主的秘境形成。”   “这些秘境失了当初创造它们的妖主, 却仍可吸收天地之灵韵,而后自行修炼, 它们因为没有妖主束缚,更不懂得约束,一旦形成新的境域,害人更甚!”   玉眉先生的话炎颜听得认真,听到最后,她很乖顺地点了点头:“您老说的很有道理,斩草务必除根,不能留祸患继续危害人间!”   玉眉先生用力点了下头:“好孩子,你既然已知晓厉害,那就快离……”   玉眉先生准备劝退的话才说了一半,眼前的小姑娘就不见了。   人呢?   玉眉先生紧张地抬起头,就见炎颜已经纵身重新跃上高空。   一低头,正对上玉眉急切的表情,炎颜安抚一笑:“先生莫急,等我收了这幻境,再来接你。”   玉眉先生:“……”   他是急啊, 可他急的是这个事儿么?   玉眉先生开始反思。   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人家孩子误会的话,他的意思分明就是他自己留下处理这个幻境。   这小姑娘也太性急了, 不等他说完就冲上去了。   玉眉先生忍不住摇头叹息:“哎!果然是年轻人,就是爱冲……”   最后一个“动”字卡在嗓子眼儿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玉眉先生的表情就定格在了某个时间点上。   因为他看见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已经启动了……   那啥玩意?   时间往前拨动十分钟,就在玉眉先生跟炎颜科普秘境残留之危害的时候,荒风风火火地奔到了盘古幡跟前。   刚才尽管只使出了一个招式,可是就那一斧子下去,就消耗掉了盘古幡之前从荒身上抢来的所有力量。   在噼开夜雾荒野之后,开天斧就消失了,再次回归盘古幡中。   盘古幡也失去了妖力的支撑,又变回了最初从邢玉堂手中抢夺来的模样。   荒慌乱地幻化出两只手,一把将盘古幡死死抱住,嘴里絮絮叨叨:“不行,我不能让那扇门把我的空间就这么毁了,我要噼了它!”   “对,我还有盘古幡, 我还有机会, 我还有机会, 我要噼了那座该死的门……”   荒几乎浑身颤抖, 嘴里不住地絮絮叨叨,好像在安慰自己,那样子就像个突然弄丢存折的老太太。   不过这招好像有用,絮絮叨叨的过程中它的手渐渐不再颤抖,头也不再左右摇晃,整个妖逐渐镇定了下来。   然后,就像最初启动盘古幡时候那样,自它的股掌之间有妖力散逸出来,源源不断地流向盘古幡。   看着盘古幡再次被妖力唤醒,幡上的云纹再次由最初的绛红转化为黑红,幡上原本古旧斑驳的青铜铃,也再次幻化成一串人骨骷髅。   荒终于看到了翻盘的希望,嘴里再次发出狂傲的笑声。   它双掌源源不断地给盘古幡中灌输妖力,尽管形成身体的那些脸明显越来越少,荒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有些透明。   可是荒的口中仍抑制不住地发出兴奋的呼嚎:“哈哈哈哈,我有盘古幡,我怕什么?我有这样可以毁天灭地的大宝贝,我还怕你一扇破门……”   可是,荒的这句“一扇破门”刚说出口,虚空之上原本是一道巨型裂痕的空间缝隙,突然发出“咔嚓!”巨响。   那声音就像陨石突然砸在谁家的屋顶上,那事连瓦砾带横梁,牵连着整个地基都跟着震颤的声音。   荒吓地手一哆嗦,悬空两掌之间的盘古幡差点被它没控制稳的妖力甩飞。   就连炎颜也同样诧异地仰头向声音传下来的方向看去。   然后,荒,炎颜和玉眉先生都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在众人的视线里,一座气魄辉煌造型古拙的大石门,把幻境的整个穹顶彻底压碎,那种感觉就像整个大石门直接骑在了幻境的头上。   眼前的画面感太震撼,就连炎颜都惊呆了。   没错,炎颜也被须弥境这一下给弄懵了。   因为她根本啥都没干,确切地说是啥都没来得及干呢。   她也不造为啥,这大宝贝儿突然就一脚丫子把人家房顶给踩了个稀碎。   并且因为炎颜离着近,又是自己家的门,不论从视角还是熟悉程度都能看得更仔细。   因此,炎颜看见须弥境在踩塌了人家房顶之后,两根大脚丫子似得的柱头,好像还使劲撵了撵……   那样子看上去就跟一个人踩死只臭虫,但是因为臭虫活着的时候得罪了那人,那人踩死臭虫之后还觉得不过瘾,还用脚尖使劲撵啊撵,直接把臭虫摁进地里当肥料……   炎颜表情复杂地低头看向下面正在启动盘古幡,此刻已经跟鸡一样呆的荒。   炎颜的嘴角抽了抽。   所以,这货到底又怎么得罪她家须弥境了?   荒也彻底惊呆了。   一直到被它催发一半的盘古幡因为突然断掉了妖力输入,倒在它的胳膊上,荒才恍若自梦中被惊醒。   “——嗷!”   口中发出一声怪异的嚎叫,荒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心疼的。   到了这个时候,它已经顾不上再催动什么盘古幡了,直接抄起盘古幡的手柄,就像挥舞拖把头一样,疯狂向须弥境冲去。   “你敢弄坏我的境,我跟你拼了……”   看着荒这幅完全是泼妇打架的标准架势,炎颜默默地往后退了退,又退了退。 第983章 大门抽陀螺   看见荒把盘古幡轮地都跟轮拖把一架势了,炎颜立马就不想跟这货打了。   她是文明人,就算打架也痛痛快快打。   她可不愿意打这种轮拖把薅头发的架。   她又不是包租婆。   反正这次的事是须弥境自己惹出来旳,把荒气成这样也是它自己搞的,它得自己负责收拾烂摊子。   炎颜默默地向下飞去,远远地离开是非之地,最后在玉眉先生身边停了下来。   她落下来的时候,玉眉先生看天上打架看的正专注。   炎颜默默地走到玉眉先生旁边,她都坐下了,老头儿还在聚精会神地看打架,好像根本没察觉她靠近。   看着玉眉先生苍老却依旧平静,就好像天生就的慈祥模样,炎颜浅浅笑了一下。   这么专注的吗?先生到底是修为没了,警戒心降低了,还是本来就特别爱看打架啊?   不过她也没打扰玉眉先生,想了想,轻轻抚了下右手中指上的戒指,从里头拿出来个小罐子,另外还有一壶酒,一个盘子,两酒盅。   小罐子里是前几天炎颜抽空泡的老醋花生。   老醋和花生都是须弥境里自产自酿的,虽然花生是凡品,但长在灵田里自然也染了灵气儿,比集市上的花生颗粒饱满的多,口感也香脆。   至于神酒,炎颜觉得玉眉先生现在的身体挺需要这个,正好就着老醋花生下酒。   倒好了两杯酒,炎颜手指点了一下旁边一株尚有生机的小树苗,一片树叶蓦地长大数倍,乖巧地蜿蜒伸到两人身前,炎颜就把花生和酒放在大叶面上。   玉眉先生刚才一直在专注看天上的事儿,冷不防面前有熟悉的木之力灵炁波动,赶紧侧头去看。   就见面前突兀地多出一壶酒,两个杯,竟然还有下酒的花生米。   妥妥地听书看戏标准配制。   如果让老鼎看见,一准得在后头在再加个jpg。   玉眉先生看向炎颜的目光更复杂了。   上头还打着架呢,这儿就又是酒,又是下酒菜的摆上了,看炎颜的样子,还挺轻松惬意。   所以这姑娘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专门气人来的么?   倒好了酒,炎颜本来也仰头看打架,接受到玉眉先生的目光,炎颜自空中收回视线,对着玉眉先生笑得甜美又无邪:   “哦,不晓得啥时候能打完呢,您老现在没灵炁撑着饿了吧,先垫垫肚子……别嫌寒颤哈,我这儿随身就只有花生米了,回头打完了再请您吃好的……来,别客气哈……”   玉眉嘴角抽了抽。   他是在纠结吃什么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   然后看着炎颜一本正经把花生端到自己面前,又替他面前的空酒杯满上酒……   玉眉先生突然反应过来了。   之前这丫头冲出去不是他表达有问题,这姑娘可能天生干活儿就爱离谱。   此刻   荒的幻境已经被折腾地破败不堪。   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空间裂痕,时空乱流相互碰撞,经常突然就发出剧烈的爆破声响。   摩诃洛伽带着众人已经安全冲进须弥境里去了。   除了空中正在打架的荒和须弥境,就只剩下炎颜和玉眉先生。   尽管夜雾荒野已尽毁,可是不知道是其中尚存有木之炁余力的缘故,还是刚才开天斧那一下子太生猛,直接把周围的空间都给焊死了。   炎颜和玉眉先生坐着的老迷谷树附近,却没有一处空间裂隙,倒比别处显得安全得多。   玉眉先生没吃花生米,因为身体需要,他只就着神酒服下了几枚炎颜给的补炁丹。   服用补气丹,其实玉眉先生也就是给炎颜个心里安慰而已、   他是合道境界的修士,经脉的容纳量级跟寻常小修士相比,那就是普通的自来水管跟一座城的供水渠的区别。   炎颜的丹药进入玉眉先生的体内,几乎用不着导引就自己散没了,补给的量实在微乎其微,基本没啥用。   这就是为啥阿桂当年替白雾殿开启护山大阵之后,消耗的能量要用整箱整箱补炁丹药才能补充的缘故。   典型的杯水车薪。   不过借着酒劲儿,玉眉先生的脸色总算比刚才缓过来些,两腮有了些微的血色。   炎颜的心也放下不少。   天空之上。   正在斗法的一件宝一只妖已经陷入了存肉搏的状态。   须弥境大石门里呼呼地往外吐龙卷风。   荒那些仅剩的人脸全都被吹没了,就剩下一颗陀螺脑袋,盘古幡也不知道被刮哪儿去了。   看着此刻的战况,炎颜总觉得须弥境好像故意的。   因为她发现从须弥境里刮出来的风有点不正常。   正常的风应该是一阵一阵的,或者呼呼啦啦不停歇的那种。   可是须弥境这会儿出的风却是一绺一绺的,就像从一道细缝儿里刮出来的。   并且炎颜还发现,须弥境朝着荒刮的风好像一直保持同一个角度。   把这几个刮风的特点结合在一起,最终造成的效果就是,荒的陀螺脑壳被须弥境的风抽地滴溜溜转的飞起。   打架的画风莫名就显得诡异又清奇……   炎颜嘴角抽了抽。   她突然觉得须弥境可能就是拿荒当陀螺抽着玩儿呢!   至于须弥境为啥架打的这么缺德,炎颜猜很可能是须弥境刚才听见了荒放出它幻境天下第一的厥词,须弥境不满了,这儿报复呢。   呵呵,她家大宝贝儿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性子倒是没问题,不过就是做法损了点。   然后炎颜突然又想起,之前烈山鼎和丝丝对待陈真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她家里的这群,包括须弥境在内,整体风气好像都有点歪。   这也不知道都给谁带歪的。   炎颜看打架正看得起劲呢,突然听见旁的玉眉先生问了句:“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太突然,炎颜被问的有点懵,侧头看向玉眉先生,顺嘴就回了句:“炎家商队的首领。”   玉眉先生静静地与炎颜对视,没说话,眼神温和又充满包容。   那意思就好像:没关系,你说啥我都信你,只要是你说的。   炎颜的肩膀一垮,表情有点颓。 第984章 就想问问你凭啥   她性子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尤其面对着这种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完全没免疫力。   想了想,炎颜继续道:“好吧,我还是白雾殿旳宗主。”   这回玉眉先生表情倒是显出几分讶然:“你同缥缈子是什么关系?”   玉眉先生口中的“缥缈子”正是白雾殿前任老殿主。   白雾殿开宗立派的宗师。   关于缥缈子,在她接任白雾殿殿主之后,右长清曾跟她讲过老殿主的一些旧事。   不过,虽是白雾殿的殿主,在东方大陆各大门派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人物,可是在玉眉先生面前,也可能是晚辈的晚辈。   所以,玉眉先生直呼白雾殿殿主的名号很正常。   炎颜坦然回复:“我与老殿主并无关系。我是因帮助白雾殿了却了一桩事,被宗门众弟子推举,才接下了宗主的位置。”   说完,炎颜一笑:“我这宗主也是个临时的,待宗门有优秀弟子成长起来,我还把这个宗主交给门内弟子去干。毕竟我常年不在宗门内,于宗门今后发展无益。”   尽管炎颜没多说,不过玉眉先生多敏锐的人,一听便知炎颜替白雾殿解决的肯定不是一般小事。   不过他没多问这个,只淡笑:“也可不还。白雾殿能择你这样一位宗主,必定前途无量!”   炎颜只是淡笑不语。   玉眉先生呷了口酒,继续道:“我刚才提的那个问题,却并非指的这个。”   说至此,玉眉先生抬头看向天空之上。   他目光投过去的方向,大石头门还在那儿抽陀螺玩儿呢。   玉眉轻叹:“你这须弥境,是个真的吧?”   炎颜放在唇边的酒杯微微一顿。   不过只停了几秒,炎颜爽快点头:“先生慧眼识珠,的确是真的。”   说完,炎颜放下酒杯,拱手行礼:“未免怀璧其罪之险,还望先生能保守这个秘密。”   凭玉眉先生的学识,能认出须弥境不奇怪,炎颜坦荡承认也是信得过先生之为人。   玉眉先生皱眉:“你天生的灵根就是空间灵根么?”   问这句话的时候,玉眉先生看向炎颜的目光有些复杂难言,其中隐隐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   炎颜看出来玉眉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不过先生这不对劲的情绪因何而生,炎颜猜多半跟须弥境有关。   她也没往别的方面细想,顺嘴道:“我的灵根有点特殊,先前原本是木灵根,后来也不知因何就变成了空间灵根。”   她说的也是实话。   灵根是一醒来就这样了,之前说好种的的确是沧华的木灵根,她也却是不知道这咋回事。   后来旁敲侧击问过沧华灵根串种这事儿。   沧华也没出个名堂。   所以这事儿就一直挺谜。   玉眉先生缓缓地点头,眉心皱得有点紧,不知在想什么。   俩人正说话呢,面前摆放酒壶花生的叶片突然被一股暴虐的款风掀翻,背后的老迷谷树几乎被狂暴劲风连根拔起。   炎颜下意识撑开结界将自己和玉眉先生罩住。   随后就见荒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须弥境的鞭子风里脱出来,这会儿正直奔炎颜和玉眉先生这边冲来。   妖还未到近前,已经有浓郁的恶意罩下来。   玉眉先生紧张道:“妖物来的不善,你快躲避过!”   话出口的时候,尽管此刻已近油尽灯枯,却仍下意识横跨出一步,仍旧护在炎颜身前。   可是不等荒冲到两人跟前,一股灵力的风鞭自高空呼啸甩下,直接把横空狂奔的荒掀飞老远。   随后,一股柔和的,无形无状,无知无觉的力量将炎颜从地上托举起来,缓缓向须弥境而去。   尽管这不是炎颜操控的术法,可是炎颜却像是心里有某种天生的默契。   她知道这是须弥境的意思。   它是打算结束战斗了。   回身低头,炎颜对玉眉先生宽慰一笑:“您老稍候,等料理完此界事宜,我再来见您。”   玉眉先生始终一脸慈祥,轻轻点了下头。   看着炎颜缓缓飞向石门的背影,玉眉先生呢喃自语:“三千年了啊,也不知是不是那一位尊神重临山海。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炎颜没有看见玉眉先生最后望住自己背影时,深深期盼和充满希望的目光。   她才行至一半,发间的空间匙簪子一阵剧烈震颤。   炎颜心头一凌,可是还未等做好御敌准备,斜刺里突然张开一个漆黑的巨大空间裂痕,暴躁的空间逆流猛地席卷出来,勒住炎颜腰身就把她往空间缝隙里扯。   炎颜目色冰寒,二指并拢向眉心一点,口中暴喝:“回光流转!”   这一次使用空间术法,她的周身却并没出现金色的空间漩涡,而是上面的须弥境突然金光大盛,两条大长腿样的门柱轰然迈开,瞬间将炎颜笼罩门内。   刚才那个被荒搞出来的空间裂缝,就直接被须弥境给踩不见了。   因为整个空间都被它石头做的大脚丫子踩变形了。   炎颜:“……”   此时此刻她就想问问沧华,须弥境不是空间类型的法宝么?空间力量呢?   为啥这么暴力!   炎颜觉得外界对须弥境可能有什么误误解。   不过炎颜刚才也着实有些心惊。   要不是她随身带着空间匙预警,可能那一下就被吸进空间裂痕里去了。   她突然觉得刚才玉眉先生说的那些关于这幻境的危险的话确实非常要紧。   不管须弥境多厉害,这必经是妖的幻境,荒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只要在它的幻境中,它永远都有反击的机会。   这就很可怕了。   要不是她有须弥境护持,就那突然的裂痕,她要真进去了,荒再把这个口子一合拢。   她很可能就直接重穿,在山海界这边的故事彻底完结!   这处幻境实在太危险了,必须彻底清除!   荒刚才偷袭炎颜,被须弥境一鞭子又掀飞老远。   等到再冲回来还打算伺机偷袭炎颜的时候,发现炎颜已经站在了须弥境的石门里。   荒呆了呆。   沧古石门被翻滚的火焰云纹笼罩,悠远又强悍的金红漫卷云天。   在门的正中央,女子一身红裙似火,烈烈如焚天巨焰中的那颗芯。   亮烈的绝艳。   亮烈的霸道。   可是历经万载的沧古石门,跟这豆蔻韶华的少女合在一处,看上去却是契合得那么完美。   到了这个时候,荒才反应过来。   炎颜身上的气息,还有她周身散逸的金红色的焰纹,跟这石头门上流转的纹饰,一模一样!   荒终于忍不住了,冲着炎颜疯狂咆哮:“你……你凭什么有真的须弥境?你到底凭什么!”   怒吼出来的是强烈的愤恨,还有更浓烈的不甘,还隐约带着无法想通的深深的郁闷。   炎颜笑:“想知道为啥?我领你去个好地方。等去了哪儿你就啥都明白了!” 第985章 堵死你的投胎路   荒呆了呆才反应过来炎颜的意思,嚎叫一声,调转方向就朝着开天斧破开夜雾荒野的时候,噼出来的那道深不见底的时空裂痕疯狂飞去。   被开天斧噼砍的时空裂痕早已破出了这一方秘境。   无限延伸的巨大裂痕就像个无底的深渊,内里气流交错,又不知道有多少条被同时撕开的空间裂痕。根本就无法分辨这时空裂痕通去何方。   荒一旦逃进大裂隙就是泥牛入海,再也无法找到它的踪迹。   炎颜凤目一眯, 迅速调运周身气息,并指缓缓印在眉间,闭上眼。   在她的脑海中,浮现须弥境现世时候听见的那个熟悉又沧古的声音……   一直安静站在迷谷树下的玉眉先生,并不知道天空之上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见金色,被火焰包裹的大门, 炎颜静静立在门前, 荒狼狈地漂浮在对面……至于之间在干什么,玉眉先生一概不知。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然后就看见一道流光突然调转了个方向,向着自己这边飞过来。   玉眉先生慢慢地俯下身,从地上拾起一根老迷谷树折断的枝桠,当拐杖拄着,一步一步向着被开天斧噼斩开的,空间深渊走过去。   尽管身体孱弱,走在同往深渊的路上,每次跨过石块土堆脚下都有些踉踉跄跄,不过玉眉的目光却始终平静安详。   尽管他走的不快,但因为距离并不算远,却也在那道光影抵达深渊之前抵达了时空深渊的旁边。   玉眉先生仰起头,看了眼那迅速靠近的光影。   对方飞的实在太快,凭玉眉先生现在修为,其实根本就看不清那一团光影里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的神态却始终平静安详,其中又隐隐带着稳健和坚持。   扔掉手里的木杖,他开始不慌不忙地结法印。   虽然干枯的双手仍在轻微地颤抖, 身体仍旧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可是玉眉先生手指下的的法印却几乎是一气呵成,充分体现了娴熟功力。   法印刚结完最后一式,天上的光影正好飞到近前。   玉眉先生不慌不忙地把结好的法印往深渊里轻轻地一推……   荒当然知道炎颜的意思。   那死丫头说得好听,带它去个地方,分明就是想捉住它!   尽管荒到现在都不能确定,那道石门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须弥境。   毕竟真正的须弥境谁都没见过。   就算它修行近二千年,在人世间历练行走过漫长的岁月,也只徒有听闻,就连人族本身也没有亲眼目睹过须弥境的人。   可是,它可不敢冒这个险。   不管这须弥境是真的还是假的,可这东西厉害是真的!   世间宝物无数,命就一条。   荒是真舍不得死。   它见识过世间最鼎盛的繁华,也品尝过无数灵魂美妙的滋味,更甚还拥有了自己为尊的一方世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管是人还是妖, 都是一个道理。   现在的荒,宁愿舍弃一身修为从头来过, 它也不想被灭。   可是这就是它自己的环境, 它在自己制造的幻境里,已经被堵地无路可逃,它现在唯一能逃跑的地方,就是开天斧噼开的那个空间深渊。   尽管那里头对于荒同样也是陌生的,但至少不一定就会死。   因为逃地太仓惶,荒根本就来不及去看周围的环境,它现在就想一头扎进去,好尽快甩开身后那个可怕的大石门。   还有那个诡异又狡诈的小丫头。   因为它已经感觉到了,一股令它自心底里生出的恐怖力量正在形成,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那种恐怖的力量已经超出了荒的想象力范围。   它完全无法想象,接下来那个大石门和那个小姑娘,到底还能干出什么!   可是,就在荒冲到时空裂痕跟前,正准备一个勐子扎进去的时候,就在原本漆黑的时空深渊的入口,突然点亮了一圈碧绿的幽光。   在幽光的中央,一枚古朴的图文幽幽浮现。   那是一个古体的“禁”字纹。   尽管荒不知道这符纹的法术究竟为何,但是那种靠近就濒死的危机却是它这样修行的大妖怪早就具备的。   那个禁字,绝对是危险的象征。   荒呆呆地盯住那枚符纹,之后,它突然仰天暴怒一声:“啊!玉眉子,我要吃了你!”   “老白毛,我与你无仇无怨,你宁死也要堵住我的生路,啊……”   荒咆哮着冲向立在深渊旁边的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一言不发,任由荒冲过来的强大气息几乎将他推地摔倒。   他只是静静地将右手背在身后,等待着荒的到来。   在荒看不见的,玉眉先生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上,同样有一枚“禁”字符幽幽地发着青碧色的光,就跟深渊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疯狂的荒冲到玉眉先生的面前,空间里的恶风幻化出一对撑开的利爪,恶狠狠地抓向玉眉先生的头脸。   玉眉先生面无表情地与荒面对,在那一对风爪抓向自己的同时,手指慢慢地弯曲,准备捏爆掌心中的禁字符……   就在凌厉的风,如刀锋般划过玉眉先生的脸和脖子,在他苍老的皮肤上刮出一道道狰狞血口的时候。   风,突然停驻了。   不是停歇,就是停驻。   因为在距离玉眉先生眼睛不过两厘米的位置,一股形状像柳叶尖刀一样的风,在准备刺向他眼睛的时候,却停在了那里。   玉眉先生轻轻地眨了下眼,有些意外。   没想到他自己的身体居然还可以动。   从前在他在酒肆里控制时空的时候,都无法达到这个程度。   然后玉眉先生抬头看向虚空上的金色石门,还有门里的小姑娘。   却只恍惚看见那穿红裙的小姑娘静静地立在门里,就没看见她有下一步动作了。   至于炎颜具体的表情,他现在的目力无法企及,完全摸不着她的状况。   不过能做到将这个世界的时空凝固,对于炎颜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尽管玉眉先生有些遗憾没办法彻底收束这个幻境,可是炎颜的表现早已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   她早已完美达成了与他跟昙湘子的约定。   玉眉先生温和一笑,表情里带着深深欣慰,收回的视线又落在了荒的身上。 第986章 中央炎帝   荒是没办法动弹的,它的时空彻底被停止了运转。   这种束缚虽然没办法将它毁灭,但是对于此刻的玉眉先生,却有很大的帮助。   他的行动有点不利落了,刚才又被风刃在身上割了许多伤口,他之前也没把握能把跟荒同归于尽的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这下好了,他可以慢慢地找个最完美的角度, 把荒干掉的同时,连同这个幻境也破坏到最大程度。   至于炎颜,玉眉先生是不担心的。   有须弥境,她受不了伤。   须弥境是人族中的至宝,那是代表了人族一方气运的中央炎帝创造的,能弥补山海大结界的宝物。   这个幻境虽然厉害, 可是在须弥境的面前, 根本就不值一提。   沧桑老迈的玉眉先生, 一直平和安静的目光里,在想到这些的时候,也抑制不住地流露出骄傲的神光。   这不光是他一个人的骄傲,这是山海大界整个人族的骄傲。   枯骨包裹之下的苍老的灵魂,终于因为这个心念再度激荡年轻是持剑屠蛟的豪迈,就连走向荒的脚步就变得苍劲而有力。   其实玉眉先生看不见的是,此刻立在须弥境门中的炎颜并未力量耗尽,而像是陷入了沉睡。   确切地说,炎颜更像是清醒着睡着了。   因为就在刚才,她准备吹动最后那道术法,彻底了结这个幻境的时候,她的耳畔再次响起了之前的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尽管是第一次听见,可是炎颜却感觉异常的熟悉亲切,就好像这个声音日夜陪伴在她的身边,经历过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就像她小时候,躺在婴儿床上,每天清晨醒来听见爸爸妈妈轻柔的低唤。   可是,她很清楚,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爸爸妈妈的声音。   但这个同样让炎颜听见之后,有想哭的冲动。   那是典型的深入血脉的孺慕之情,是身体和灵魂的归属和终点,也是原点。   刚才,就在她念诵起须弥境启动术法的那一刻,这个声音就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   当时,祂跟她说了两句术法。   之后转瞬即逝,但因为当时炎颜急需启动须弥境,并且这又是头一回搬出须弥境,炎颜的内心异常紧张,也就无暇顾及这个声音的出现和消失。   眼下荒已经彻底打败,剩下的就是收了荒和它制造出来的这个烂摊子,因此炎颜的心情比刚才轻松了好多。   当她准备启动新术法的时候,脑海中再次响起那个让她无比亲切的声音。   炎颜的反应极快,胆子又特别大,就在那个声音还没说完术法口诀的时候,她突然打断了对方。   然后用无比清晰的声音, 向神识深处发出叩问:“你是谁?”   她的话问出口, 那个声音咏诵的术法口诀戛然而止,炎颜的神识世界里一片寂静。   炎颜紧张地拳头握地死紧。   她特别担心, 毕竟她这是头一回打断了神识里出现的空间术法,并且这一次还是直接跟须弥境有关联的。   炎颜突然开始后悔,她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冒失了。   如果触怒了释放空间术法的什么镇守魂灵,以后再也不给她新术法了,她这个号不就练废了!   咋办?   现在说好话不知道还管不管用……   就在炎颜努力组织语言,准备开口跟对方道歉的时候,在她神识的视野里,自一片洁白的光阴中缓步走来一个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浅金宽袍,袖口滚着火焰云纹边饰,以一缕流光束发。   黑发,黑眼,阳光一样的肌肤。   完完全全就是个正常的人族男子。   可是,这个陌生男子出现的瞬间,炎颜身体里那种亲切的回归感再度苏醒,甚至比刚才更加清晰。   炎颜几乎可以肯定面前来人的身份。   她也在第一时间呼唤出了男子的名字。   “中央炎帝!”   男子微笑,步履如踏清风流云,在炎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下跪行礼的时候,已经到了她的近前。   男子没有确定自己的身份。   只是低着头,目色温和打量炎颜,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最后叹息一笑:“没想到呵,你竟生做了个女孩儿。”   炎颜先一懵,随即有些心头一阵恼。   尽管是头一次见这男子,可是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种感觉就跟生在一户重男轻女的封建家庭里,不受家长待见的感觉。   炎颜下意识就撅起了嘴:“我爸妈都没嫌弃我呢,你凭啥嫌弃我啊!”   “你爸妈?”   男子口中低喃,像是诧异,继而又像想到了什么,摇头一笑,再看向炎颜的目光中便多了些包容。   “我并非嫌你是女孩儿,只是怜你。你要面对的东西,对于女子而言实在太过辛苦,故而,我才希望你生做男孩儿。”   炎颜一下就听出了对方话里还有别的东西。   她惊诧地瞪大眼:“你真的是中央炎帝?”   男子缓缓颔首“未经你允许,能自如进出你神识国度,自然只有本君。”   炎颜:“那你没死?”   炎帝:“本君化身山海,生死无异。”   炎颜笑了:“你既然没死就太好了,我把这须弥境还给你,你赶紧送我回去。我那边儿还有好些事儿没处理完呢,你赶紧的!”   炎帝文静的眉微微蹙起:“回去?你欲回何处?”   炎颜脱口:“蓝星啊,我家呗!”   炎帝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炎颜,然后面无表情地道:“你不能再回去。”   炎颜兴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继而换成愤怒:“你凭什么,我本来就不是这地方土生土长的,我帮着你唤醒了须弥境,又帮着你们这个世界带着沧华的残魂回归墟,沧华都答应我的了,你凭什么……”   说着说着,炎颜自己都抑制不住地开始哽咽:“你凭什么!你没有这个权利……呜呜……”   炎帝的脸上却再没有初见时的温和。   面无表情看着炎颜,说出的话亦同样不带任何情感:“你当仔细想过,为何能打开须弥境。等你想明白此事,自知你绝无法离开此界。” 第987章 小心眼儿   “我……为何能打开须弥境?”   炎颜两腮尤带泪痕,却已经不哭了,怔怔地仰头望着炎帝。   炎帝低头看着炎颜,最终轻轻一叹:“唉,命运之轮一旦开启,便如累累岁月汹涌向前不可停歇,你我执掌时空, 坐观轮回,本当最是无情。”   “可是你到底生在了那一个界域,那个地方,毕竟是祂曾经涉足的境域。即便是祂的一缕灵前往,也不肯令那一方生灵荒芜。吾虽不曾往,但见你如此,便已知晓。”   炎帝的这些话炎颜有些听不太懂,皱眉问:“你说的‘生在那一个境域’指的是蓝星吧?”   炎帝颔首:“是”   炎颜:“那你说的‘祂’又是谁?”   炎帝:“羲神。”   炎颜胸中思绪翻腾:“你的意思是, 羲神曾往水蓝星去过?”   炎帝点头:“他化身山海后,有一缕执念迟迟不能消解。原因是曾与娲皇之约尚未履行,执念便无法化散。”   炎颜的脑子里一下就联想到了申华国上古历史中,那些亘古而久远的传说。   炎帝继续说:“羲神造化山海世界后,曾与娲皇讨来造人之延黄土,成就此界人族生灵。讨延黄土当时,羲神曾应下娲皇一诺,待他成就此界,需前往水蓝星教化人族后裔。”   “羲神允诺,可惜成就此界之后羲神本元耗尽,无力前往蓝星,只有当年应诺的一缕执念不散,便托付与我,将那一缕执念送往那个地方。”   “我应羲神旨意,送他前往,而后便不曾再听闻其下落。”   说至此,炎帝轻叹:“如今数载千秋,想必那一方人族承羲神之造化, 当繁盛强大。”   看着炎帝眼里的温和,炎颜特别想告诉他,那一方世界的延黄子孙,的确承袭了羲神伟大的造化。   羲神的先天八卦,教化民族,文字传承,载录千秋,那一方伟大的文明创造了水蓝星上最完整浩瀚的悠悠历史。   至今仍是支撑着伟大的延黄民族的精神嵴梁。   可是炎颜抬头看了眼面前男子那张好看的俊脸,突然就不想告诉他这些了。   哼,谁让这家伙刚才说不让她回家!   就这么小心眼儿了,爱咋咋地!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炎颜下意识看了炎帝一眼。   她赫然发现炎帝竟也正看着她,并且脸上还带着笑,而且炎颜觉得炎帝这笑里头好像有点意味深长。   炎颜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是专门掌管空间力量的大神,他会不会能直接看见她心里在想什么?   反应过来这点,炎颜再看向炎帝那意味深长的笑,突然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不过炎帝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事, 继而说道:“今日我这一缕神念被须弥境的气息唤醒,说明你的修为长进了不少,你眼下尚有未了解之事, 本尊亦无法在此多待。”   “你且先料理完此界事宜,须弥境开始运转,我的这一缕神念若有余力,也会与你沟通,助你修习空间一行术法。”   炎颜听明白了,炎帝的意思是会不定期来给她家教补课。   不过炎颜仍旧疑惑:“既然你的神念未彻底消亡,为何不修养生息,再次恢复?”   沧华也只是留存了一缕残魂,但是沧华就能起死回生。   炎帝跟沧华是同一级别的大神祇,应该也有跟沧华同等的体质特性。   炎帝摇头:“我与沧华不同。”   炎颜汗-_-||   果然能看见她的思想。   空间力量太可怕了,妥妥的附带读心术属性。   不过这本事要是掌握了,跟人谈生意的时候倒是挺实用。   对手心里想啥都门儿清,一准儿被拿捏的死死的。   炎帝:“沧华本体尚存,并且完好地保存在归墟。归墟秘境是沧华本体诞生之所,不论他魂魄遗失多久,只要他的本体在归墟,身体就会长眠不朽。”   略顿了顿,炎帝缓缓道:“而我的躯体则是用以祭炼了山海大结界。我的身体已然消亡,为了大结界能自身修炼运转,我的神识还要维持留在其上维持它的平衡。因此,我无法再生。”   炎颜拧眉看着他,眼神意思:“那你现在站这儿的啥?”   她现在就光看着炎帝,啥也不说。   嗯,你不是会读心嘛,那就不用说了呗,你读呗。   炎帝看炎颜一眼,摇头失笑,却继续道:“此刻的我,也是我的一缕执念,就如当年前往蓝星的羲神一样。所以,这执念无法融入大结界,才能出现在你面前。”   炎颜诧异,忍不住脱口就问:“炎帝你也有未了的心愿啊?那是啥?”   炎帝没回答,深深看了炎颜一眼,沉吟道:“眼下你修为尚浅,知道太多恐扰乱心性。此事沧华知晓,时机合适,他自会同你言明。”   炎颜嘟起嘴,小脸儿往旁边一撇:“意思是你们大神之间的秘密呗,说白了就是嫌我菜呗,哼,想利用我还不信息分享,没劲!”   看炎颜这一副蛮不讲理还带点油盐不进的娇横样儿,炎帝终于忍不住笑了:“你怎生得这样一副脾性,一点都不像……”   最后一个“我”字就要说出口的时候,炎帝突然止住。   以为他突然意识到,尽管这个小姑娘的血脉是他留下的精纯遗血,可是她毕竟是由那个世界的人族女性生育,抚养,在那个世界上的某个家庭里长大。   接受那方世界的抚育教养,接受那方世界的传袭影响。   这个小姑娘的性格,跟时下人族女子截然不同又格格不入。正是因为她之前自己说的,她并非此界土生土长之人。   尽管,她确确实实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纯净精血。   那个诞下她的异界域的女子,那样弱小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改变炎颜强大的主神血脉,这孩子虽然自其腹中诞下,也只是借由那女子生于世间而已。   这一点,从她一出现在山海大结界,轻易就能勾连并开启须弥境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认证。   如果她的血脉不够精纯,哪怕掺杂有丝丝的杂质,都不可能开启与这个山海大结界相系的须弥境。 第988章 到底行不行   世人只以为须弥境是整个山海界至高无上的空间宝物。   其实,须弥境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其中关联,就连沧华都不尽全知……   思绪翻涌这些东西的时候,炎帝的目光再一次回到炎颜的身上。   这些事情显然不适合说与现在的炎颜。   虽然还没到时候,可是炎帝想到这孩子即将面对的未来,忍不住再一次拧紧眉心。   未来,对这孩子的确残忍了些。   可, 这些是她逃不脱的宿命。   她,本就为此而生……   炎帝心里轻叹,面上却未曾表露分心迹,目色平和道:“这一次你能唤须弥境于现实显露,说明你对空间力量的掌控已有心得,我若有精力, 亦会出现亲自指点你。关于须弥境的用途, 你目前掌握不过管中窥豹,只识一隅。”   “此行前往归墟, 路遥山远,前途多舛,你尽快掌握须弥境提升自己修行,亦可加快行进脚程。”   炎颜用力点头。   说完了这些,炎颜的身影就开始慢慢地变得浅澹,有金色的流光缠绕他周身。   感受到炎帝要离开,炎颜紧张地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急问:“我如有修行上的请教,如何才能找到你?”   话问出口的时候,炎帝的身影只剩下了一半。   他的身形越来越高大,可是形象却越来越浅澹,看上去就好像要融化在空气里。   炎颜说不出是此刻的心情是种什么滋味。   刚才他说不让她回去的时候,她恼他。   可是这会儿他要走了,炎颜却由心底深处升腾出一种浓浓的不舍。   那种感觉就连她也觉莫名,那是对至亲的倚眷,天然生就的信赖。   这种不舍和眷恋,甚至超越了她对沧华的信赖。   有些像……   母亲。   炎帝缓缓地伸出手,宽厚的手掌探向炎颜的发顶。   可就在手掌即将抚上炎颜发顶的时候, 那只手掌却已经浅澹地几近消失。   最终,手掌没能碰触到炎颜,只在她的耳畔留下两句话:“记住,你拥有至高无上的血脉,勇敢向前,我能感知到你,亦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炎颜勐地抬起头,眼前已经恢复了她神识世界的本来模样。   炎帝的执念回去了。   伸出手,一颗金黄色的气息,像雪粒子一样从空中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在炎颜的的掌心里。   小小的一颗,却有强大的温暖的触感瞬间席卷周身。   炎颜的神识体瞬间被温柔的金色光华笼罩,就好像一个大大的,暖和的拥抱。   脸颊有点痒痒的,炎颜抬起头手蹭了一下,手背上却全是湿漉漉的水痕。   怎么又哭了啊?   炎颜觉得自己特莫名其妙。   第一次见的一陌生男人,就算是大神祇, 可又没有相处过,为啥见了炎帝,她总有种说不出的委屈感。   这种心态,就跟小孩子上幼儿园被别的熊孩子欺负,放学看见出现在幼儿园门口的老爸,一头扑进去,趴在老爸宽厚肩膀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心情一模一样。   “切!他又不是沧华,哭什么哭!”   炎颜狠狠地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然后转身,眼睛里却控制不住地又有眼泪流出来。   赌气似得狠狠擦了一把……   还流!   炎颜终于抑制不住了,嘴儿一憋,嚎出来:“临了也没说清楚到底咋找到你啊,炎帝你就是个坑!”   等炎颜一把鼻涕一把泪从须弥经里出来的时候,一股暴虐的风迎面就朝她呼过来。   炎颜还眼泪汪汪的,也没啥防备,只觉兜头一脸沙石就扣下来,下意识用胳膊遮挡住头脸。   然后就在不经意垂下的视线里,炎颜看见了疯狂冲向玉眉先生,并用恶风幻化出利爪正掏向玉眉先生咽喉的……   荒!   这货居然还这么猖狂!   炎颜的思绪勐地被惊醒,这才发现刚才她在神识中跟炎帝说了那么长时间话,可是此刻在这个幻境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改变。   就像她刚才打斗的过程被按下了暂停键,这会儿又按开始键继续打。   炎颜本来就心情不爽,这会儿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看见荒就气儿不打一处来。   凤目一眯、自眼中瞥下一阙狠光,手掌翻飞间口中怒喝:“挫锐解纷,和光同尘……”   随着口中术法暴出,立在她身后的须弥境金火突而炙盛,整个幻境就像夏天四十度高温下的柏油马路,连空气都开始变得扭曲荡漾。   每一粒微尘都彷佛被赋予了思维,努力按照炎颜的想法摆正自己的位置。   荒伸向玉眉先生的那只暴风化作的手掌,以一个它自己意想不到的姿势,绕着它飞了好几圈,最后硬生生用气息把它缠成透明木乃伊。   这种体验极其痛苦。   自始至终荒都是清醒的,可是它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受它自己的思维控制,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明明饿的前心贴后背了都,却眼睁睁看着送到嘴边续命的食物,被喂到了别人嘴巴里……   荒想哭。   看着荒痛苦的模样,炎颜的心情终于比刚才好了许多,她目光不经意往旁边瞥,然后就看见玉眉先生抬起头,正诧异地看向自己这边。   先生竟然能动?   他竟然能抵抗须弥境的力量!   炎颜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大概是此刻整个幻境里一切事物全都停止住的缘故,玉眉先生竟然能看清楚了炎颜的脸。   可是这妮子咋又不动弹了呢?   玉眉先生好尴尬。   他背在身后的手里还握着那个“禁”的符纹呢。   他刚以为这孩子不行了,才决定使出自己最后的力量,就算不能毁灭这个幻境,至少能跟这个恶妖同归于尽。   然后就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差点就捏爆手里的符纹了,这孩子突然又行了。   玉眉先生几乎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然后他看见炎颜高高地举起了手臂,这姿势特别有气势……玉眉先生觉得这孩子终于最后就要做个彻底了断了。   玉眉先生的一颗心,也随着炎颜举起的那只手落回肚子里。   可是他刚觉得她行了,这孩子又不动弹了!   老头儿刚放进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孩子到底行不行啊?   他这符到底捏是不捏!   就,挺尴尬的……   —————— 第989章 牛逼的彻底   “挫锐解纷,和光同尘……”   是炎帝刚才出现的时候留在炎颜脑海中,最后的法诀。   炎颜也不清楚这个法诀用出来会有什么效果。   不过等她诵出法诀的时候,当须弥境盛大的金色光芒笼罩住这整个空间的时候……   当法诀的功用照进现实,炎颜才知这一句法诀的真实含义。   挫锐解纷:外事外物统称为纷,真正能做到挫锐解纷者,当世界以己心为中央。   和光同尘:光之所极, 无边无垠,光之所域目下皆是微末。   这力量就是光,无边际,无形态,无声息,这光所笼罩之领域, 在自己的眼中,竟皆微不足道的尘埃。   整体意思归拢为一句,那就是:绝对主宰。   在炎颜驱动须弥境化身这个世界的时候, 当她咏诵出炎帝最后留给她这二句术法的时候。   她眼目所能看见的地方,大到无边疆界,小至看不见的微粒空间,当这所有一切被须弥境的力量笼罩住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变成了须弥境,任凭炎颜的调遣。   再说的简单点,就眨眼功夫,须弥境就把这個幻境变成了炎颜的!   炎颜用力地深呼吸一口气。   握紧了拳头,在心里突然大大地吼了一嗓子:太特么牛逼了!   这就是须弥境的力量。   什么别的空间幻境,什么强大的异域力量……   须弥一出,万法归一!   除了整个空间,空间中的万物也尽皆包括在内。   最终,须弥境收束的结果就是,除了荒的这个秘境,就连荒本身,玉眉先生, 甚至包括玉眉先生创造出来的夜雾荒野……   呃,夜雾荒野已经被开天斧砍成了一个大裂痕。   不过,炎颜同样看见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时空裂痕里,有属于她自己的金色空间力量流转。   也就是说,连这个大裂痕,它也是炎颜的!   就是这么牛逼的彻底。   然后,炎颜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玉眉先生的身上……   可是都已经这么牛逼的术法了,为什么会出现玉眉先生这个Bug?   这老先生不是刚才已经耗尽修为了么?为啥还能抵御住须弥境这霸道的占有欲?   不会老先生身上也有啥不死属性吧?   不会这么巧的吧?   这就是炎颜刚才突然停止了动作,盯着玉眉先生看的原因。   她看玉眉先生的时候,玉眉先生也正盯着她看。   看了半天,玉眉先生实在憋不住先开口了。   老头儿抬手指着对面的那只自己把自己困成一只透明粽子的大陀螺,问炎颜:“这玩意儿,到底是你来收拾,还是老夫上啊?”   被玉眉先生一提炎颜才想起来,光顾着看Bug了,荒还没收拾呢。   炎颜朝玉眉先生轻松一笑:“事实上已经算收完了,只是还没把这东西弄到它该去的地方而已,您老放心,整个幻境已经被须弥境收束了。”   玉眉先生听得一愣, 继而终于慢慢地放下了紧张抬起的手臂,点头笑赞:“那就好,那就好,那老夫就放心……”   不过还没等玉眉说完,炎颜又道:“不过,另外您老还得做个心理准备,因为要把这秘境收拾起来,因为您也在这里头,可能得连你一块儿收拾。”   玉眉先生刚才放轻松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连他一块儿收拾……   嗯,刚才这姑娘好像是这么说的。   玉眉先生的表情先是僵硬,然后若有所思,最后终于了然。   毕竟是修行到了合道的境界,早就对人情世故了然于心,所以一下就反映过来了。   这是因为他亲眼看见了须弥境,人家小姑娘不放心,准备灭口了。   不过玉眉先生倒也没恼。   自己本来就剩下一副残身枯骨,一身修为散尽在这幻境里,最终能亲眼看着这害人的幻境被收束,大妖被诛,于他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就算最终能死在自己人手里,总好过给妖怪当点心,且这小姑娘不藏不掩,行事光明磊落,玉眉觉得自己殒在这小姑娘的手上也没堕了此生名声。   算是了无遗憾,只可惜……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里那枚荧光闪闪的“禁”字符纹,玉眉先生真觉可惜了。   要早知道这姑娘能收了妖怪,他不如把自己这最后的灵根元炁留给这孩子。   也能助她修行更进一步。   如今已经拿来布置了困禁大阵,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玉眉先生轻轻一叹,抬起头看向眼前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撕裂的大大小小的空间裂痕的荒的这股幻境……   他修行七百载,曾经也被同宗誉为修行天才,曾经也仗剑笑傲江湖,曾经也问鼎一方。   没想到,最终却耗在这一处秘境里。   不过干掉了这只寿数足足一千五百年的大荒妖,即便他没了,传将出去也不会堕了他曾经的名声。   此生,不妄啦!   玉眉先生在心底里默默想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神态安详慈和,就如与炎颜初见时一模一样。   随后,玉眉先生听见脆生生的一声暴喝。   “收!”   炎颜朱唇清晰吐出最后一声术令,手掌远远不断释放出金色炁息的手掌猛地握紧。   随着她这个动作,整个幻境就好像被夕阳投影在镜子里的景象,所有的物体在背对着须弥境的方形,拉出一根根放射状的金色光尾。   玉眉先生安静地等待,可是却并未感觉身体不适,只觉有柔和的长风吹动自己的头发和胡子。   风疏忽而过,像久违三千载的三月春风……好舒服,好惬意啊!   随之,有浅淡清冷的玉兰花香。   玉眉先生微微皱了下眉头,忍不住睁开了眼。   突兀地一树繁花累累的稠紫大玉兰撞进视线里,把玉眉先生惊了一脸呆。   眼前高大的紫玉兰花木气势浑伟,木冠葱茏如撑天华盖。   尤其从这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紫玉兰树上,玉眉先生感受到了一股充沛的,浓郁到几乎要形成实质散逸出来的木之力。   这股木之力精纯,浩瀚,尽管他自己曾经已修行到了合道的境界,可是他的木之力与这大玉兰树上散逸出来的木之力相比,简直就如大海与滴水之别。 第990章 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们   玉眉先生本来就是木之力,这种气息让他感觉特别舒服,且会同时产生一种天生的安全感。   玉眉先生愣愣地看着面前偌大的玉兰树,生出难以描述的复杂心情。   这是阴司鬼域?   这么好?   就算玉眉从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是阴司鬼域却是从来没见识过的。   主要是这地方不死得透透的它不让进。   就在玉眉先生满心疑惑的时候,旁边有一枝稍矮些的花枝轻轻地动了一下。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撩开一树枝桠,从另一边分花拂柳行来。   赤如锦霞的红裙, 绣着含苞待放的玉兰绣鞋,娉婷俏立在眼前。   看见玉眉先生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炎颜迎上前,笑道:“刚才先料理了点别的事情,怠慢啦,先生这边请吧。”   原本茫然的玉眉先生,在看见炎颜的瞬间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惊异询问:“这里是……传说中的须弥宝境?”   炎颜点头:“把‘传说中的’去掉, 这里就是须弥境。”   玉眉先生的心情有种抑制不住的激动。   难怪有这样灵炁充沛的神树, 难怪此地令人有血脉归乡的亲切感,原来这世界上竟当真有须弥宝境!   原来人家姑娘刚才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不是打算杀人灭口来着……   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玉眉先生有点难为情,垂首拱手:“多谢姑娘相救大恩,生时能入得仙家宝境,老朽着实大开眼界了,多谢……”   说话的时候玉眉先生同时躬身,顺带掩去脸上的尴尬表情。   一生为人坦荡,没想到临了狠狠地小人了一回,这次确实对人家姑娘误会的有点深。   玉眉先生心中很有些过意不去。   炎颜笑吟吟道:“先生说反啦。若没有先生,我等连那秘境门道在何处都摸不着呢,先生怎还要谢我?有人想见先生,这会儿还等着呢,先生这边请吧。”   听说有人想见自己,玉眉先生只当是邢玉堂和陈真他们。   之前他未看清楚大蛇神将这些人带去了何处, 此刻身临此境,玉眉猜想他们必定也被带进了这里面保护起来。   心里想这些的时候,玉眉先生一如常日容色平和,安静跟在炎颜身后绕过了大玉兰树,行向彼端。   可是才绕过大玉兰,玉眉先生还未近前,就感受到一股巍巍浩瀚的气息盈满整个空间。   玉眉先生虽然散尽一身修为,可玉眉先生毕竟是有经历见识之人,体悟到这浩渺真元的气息,立时就屈膝跪地,连头都未抬起,深深地躬身叩首下拜。   “人族小修玉眉子拜见神君大人!”   说完,玉眉先生跟着就是一连三个恭敬叩首。   把炎颜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脱口就问:“连头都没抬呢,先生是如何知晓上座的就是东方帝君的?”   玉眉先生躬身伏地,恭恭敬敬道:“神祇自有不同凡人之气象,故不必非睹尊容才能分辨,况且……咳咳咳咳咳……”   后头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玉眉先生就好像被口水呛着了似得,猛地一阵剧烈的咳嗽,把脸都憋地通红。   再也忍不住支棱起上身, 瞪着炎颜问:“咳咳咳咳, 你说……谁?”   看老头吓地脸红脖子粗的,炎颜笑得见牙不见眼,附身把老爷子从地上挽起来,笑道:“先生莫急,确实是青帝大人,不信您自己看。”   玉眉赶紧低下头,把向前行礼的手拱地高高地,遮挡住只的头脸:“不敢,卑微凡尘草介,怎敢睹神祇尊荣!”   虽然炎颜清楚山海界的人族对神祇有强烈的敬畏心,可是,看见玉眉先生这样谨小慎微的模样,炎颜忍不住就想逗他。   炎颜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啥毛病,看见一本正经的她就想撩。   她笑吟吟挽住玉眉先生的胳膊,眨巴着美丽狡黠的大眼,笑问:“先生不敢见东方帝君,您老就没想过我既拥有须弥境,那我莫不是中央炎帝?”   炎颜此话一处,明显感觉手上挽住的胳膊僵了。   她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却并没留意,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现场的氛围也似凝固了。   烈山鼎默默地转过大方方正正的大脑袋,拿眼悄悄瞥沧华。   坐在角落里的陈真猛地直起身,向炎颜看过去。   就连沧华,也静静将深邃如潭的墨紫眼眸投向炎颜。   可是这些人细微的表情变化炎颜却并没察觉,她这会儿正在专注欣赏玉眉先生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   炎颜发现逗这个做事儿认真的老爷子蛮挺好玩儿的。   眼看老爷子一副就要当真的架势,炎颜爆笑出声:“哈哈哈,跟您老开玩笑啦,我要是中央炎帝,还用得着搬出须弥境来对付这小妖?一根指头就给它戳得死死的。”   众人头顶上被裹成透明大粽子的荒听见这话,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其余几人也全都默默收回了视线。   可是玉眉先生投向炎颜探究的目光却未曾收敛。   这老爷子也是爱较真儿的,炎颜赶紧岔开话题,笑道:“这回您老可帮了我们大忙,青帝大人说想见见你……”   “咳,您老不用这么紧张,其实沧华他特别好相处,您看我家里啥玩意儿都有,这些不起眼儿的小玩意儿们,平日里都跟沧华混在一处,你看它们多自在呀!”   玉眉先生把目光顺着炎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他就看见了之前在幻境里认出来的,跟随烈山氏尝百草的烈山鼎。   还有那个释放过神性气息的大蛇。   另外还有一只昏迷中的饕餮   ……   玉眉先生表情复杂看着炎颜。   这姑娘是不是对“不起眼儿”这词有啥误解。   不过感受到炎颜热情相邀,并且在跟随炎颜近前的时候,玉眉并未感受到来自东方帝君的神祇威压,他心里已经有数,这位大神祇并不反对他近前。   玉眉便没再推脱,随在炎颜的身后,行到神龛下。   正准备再次行礼的时候,玉眉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丢着副期盼,上头还有班副残局。   只是看了一眼,玉眉先生垂在宽广袍袖里的手突然用力握了握,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用灵炁挪动了棋盘上的一颗白子…… 第991章 Nozuonodie   人与人的缘法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微妙。   有的可能因为一顿饭;   比如炎颜跟毕承。   有的可能因为一场架;   比如炎颜跟斛律筱菲。   有的可能只是因为一个无心的举动;   比如炎颜跟摩诃洛加。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   手欠!   比如玉眉先生跟东方帝君。   事情之初,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须弥境里没人不知帝君他老人家最爱三件事,其一看书,其二品茗,其三下棋。   故而,沧华身边的这三样从来没人敢碰, 就跟禁忌似得。   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每个须弥境里的常住居民初来乍到,都会被炎颜再三提醒:青帝大人有洁癖,千万别动他的东西,不然肯定跟你急!   不过这种提醒只针对常住居民,像玉眉先生和陈真这种炎颜觉得没必要。   毕竟沧华的身份在哪儿摆着呢, 刚进来的就连爱染和獬豸它们, 也都只顾着夹起尾巴磕头请安,哪儿敢乱动沧华的东西。   这种行为在谁眼里都等于作死。   可是,凡事总有个例外。   就比如此时此刻。   就比如玉眉先生。   就在炎颜刚把玉眉先生引到沧华跟前,还没来得及给他引荐呢,旁边,沧华平日里时常独自对弈的那盘残局,突然红光大盛,然后棋盘上的黑子呼呼啦啦地飞起一大片。   然后整个棋盘上全剩下白子,这棋盘上也不知道设了啥禁制,自动将黑棋全部清空,最终一股青气自棋盘上升腾而起,青气最终在棋盘上方凝聚成两个古朴有力的古体篆字:黑负!   须弥境里霎时安静如鸡。   炎颜跟所有人一样一脸懵逼看着突然抽风似得蹦出来的棋盘。   盯着棋盘看了半天,炎颜看向刚才还在茶桌旁边侍奉沧华喝茶,这会儿已经默默挪去神龛角落里的烈山鼎。   炎颜没说话,只投过去个眼神:如果我没记错,沧华是黑子吧?   烈山鼎多聪明啊,赶紧点头:是的,没错,帝君他就是黑子。   然后炎颜的视线又收回来,落在面前的棋盘上:所以……沧华输了!   可是沧华怎么突然输了?   棋盘为啥突然当着外人的面公布沧华输棋黑历史!   对于沧华这么要强的神, 这种事绝对忍不了啊!   沧华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还想跟沧华求个情,看能不能帮着玉眉先生恢复一些修为呢。   这一下子可能够呛了。   炎颜有些郁闷,在心里默默埋怨这不懂事儿的棋盘蹦出来的太不是时候,然后抬起头,打算跟沧华说说好话……   然后炎颜就看见沧华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跟过来的玉眉先生身上。   这眼神……   嗯?貌似有点不善?   炎颜嵴梁骨勐地打了个战,下意识扭头看向自己背后的玉眉先生,传音:“这你干的?”   玉眉先生这会儿恨不得把头缩进胸腔子里,声如蚊呐回了一个字:“嗯”   炎颜:“……”   您老肯定没听说过那句经典Nozuonodie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玉眉先生看着挺稳重一老头,居然也生了一颗这么皮的心!   其实就连玉眉自己也挺郁闷。   他刚才就一个没忍住,没管住手,就落了一颗棋子,他觉得这种时候没人会在意这种小事。   鬼大爷晓得这棋盘这么智慧,它居然会自己把胜负叨叨出来。   果然神仙家里的玩意儿不能随便动,大意了!   尽管玉眉现在还不知道沧华持的是白子还是黑子, 但他却知道,但凡喜欢下棋的人, 宁可一盘残局留几年得闲时候细细地品味琢磨,也不愿意给外人随便落子。   所以才有那句“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说法。   其实这句隐含意思就是:别随便动人家棋,动了你就不是君子,人家就能随便揍你!   可是玉眉别的都能行,就棋不行。   他在这上头有瘾,就跟昙湘子的酒一样。   尤其这么多年,日夜琢磨对付荒的事儿,现在好容易放松下来了,又刚好看见一副残局,瘾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犯了。   刚才他用灵炁卷起那颗棋子落下去的时候,根本就没过脑子。   有时候贪玩儿真是误事儿,玉眉在心里重重感慨。   自己这就是典型把自己给玩儿死的!   就在众人尽皆一脸绝望的时候,最后还是沧华先开口了:“手谈一局。”   众人先懵逼,等琢磨过来,立马全用同情的目光看向玉眉先生。   帝君大人果然生气了,这都约战了。   炎颜额头直冒冷汗,纵身跃上龛台,小心翼翼给沧华添上茶,陪着笑脸小意乖哄:   “那个,怎么说玉眉先生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这次收妖,他老人家出了那么大的力不说,还散尽了一身修为,沧华你要不……”   “俗子玉眉愿意领教!”   炎颜的话突然被打断。   所有人人再次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端端正正站在下头的玉眉先生。   这回就连没参加战斗的邓文明,都吃惊地差点扑到炼丹炉上。   “叮咣叮咣”   烈山鼎实在憋不住了,也是对这老头儿印象不错,冒着风险蹦跶过来。   瞪着一对青铜大眼珠子斥:“我说小老头儿你不要命啦,你知不知道你面前谁啊?你头铁也得有个分寸,不能拿鸡蛋脑壳往金钟上头撞啊喂!”   玉眉先生却对着炎颜和烈山鼎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二位好意,玉眉心领了,我本已是一副残躯,大限不久矣。能在有生之年蒙帝君指点,朝闻道,夕死可矣!”   说完,玉眉先生再次与二人躬身一礼,随即又向沧华叩拜:“帝君大人,叨扰了。”   话落,径自上了龛台,竟然从容大方地在沧华的对面屈膝端坐下来。   见玉眉先生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并且炎颜并没有在玉眉先生身上感受到任何被迫或者不情愿。   相反,玉眉先生此刻在棋盘旁边坐定,倒是显得比刚才初见沧华的时候从容沉着许多。   显然,刚才那番是玉眉先生的真心话。   尽管很担心结局,不过炎颜一向尊重各人的选择。   她便没在继续劝,为俩人煮好茶,便安静退去。 第992章 拔牙   下了龛台,炎颜往周围扫了一圈,见丝丝在自己房里同阿祥几个母狌狌做针线。   丝丝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好像是因为她漂亮的裙子刚才打架的时候被扯破了。   烈山鼎安静地守在旁边看棋。   邢玉堂躺在邓文明旁边的草地上。   炎颜听说他一进须弥境就晕厥了,也不知道是过度惊吓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邓文明已经替他检查过身体状况,啥事儿没有,就跟睡着一模一样。   然后炎颜就看见了独自一个人蹲在玉兰楼的楼梯底下,正拿着根小木棍戳泥巴的陈真。   大概因为他之前的表现让大家太失望了,这会儿须弥境里没一个愿意陪他的。看上去有点凄凉。   似乎感受到了炎颜投过来的目光,被所有人排挤冷落的陈真赶紧抬起头。   可就在他刚抬头的功夫,手里握着画圈圈的小木棍儿立马泛起一团绿油油的光,化作个拇指大的草木精,一溜烟儿自陈真的手里窜了出来。   草木精一逃出来,撒腿就奔炎颜这边跑,一口气窜上炎颜的肩膀才停下脚。   拇指大的草木精站在炎颜肩膀上,操着尖细的嗓子朝陈真一通嚷嚷:   “你不是不沾染因果嘛,你可别碰本精灵,碰了本精灵就跟本精灵牵扯了因果,当心阻碍了你的成神路!”   最后,草木精还伸出小舌头,冲着陈真“略略略略……”一通狂吐舌。   被炎颜用指头在小肚皮上戳了一下,小草木精才笑嘻嘻绕着她飞了一圈,顽皮地跑开了。   炎颜无奈,看来这家伙是彻底把人得罪了,须弥境里刚才肯定又在直播,难怪连好脾气的狌狌们都不理他。   炎颜道:“你自己歇息会儿,我去看看吨巴。”   陈真原本想说什么,可是见炎颜满眼担忧的模样,只得轻轻点了下头,垂下了眼。   炎颜觉得这会儿陈真一个人待会儿其实也挺好的,所有人都对他有意见,那么问题一定出在自己身上。   还是让他安静地好好想一想。   来到吨巴的兽巢门前,炎颜跨步走了进去。   虽说是吨巴的兽巢,可是这个巢穴却是由她的大玉兰楼那朵花生出来的发达的气根交织而成,看上去就像个圆溜溜的大鸟窝,里面铺着厚厚的草甸子,很温馨舒服。   这窝因为是活的气根,会随着吨巴体型的长大而不断地长大。   从前刚形成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的狗窝大小,现在已经有正常人家的卧室那么大了。   吨巴就卧在兽巢正中央的草甸子上,可是此刻的吨巴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重伤,又变成最初一般大小。   吨巴这次受的伤特别重,整个身体几乎面目全非,皮开肉绽的样子看得炎颜触目惊心。   这会儿大概被沧华施了法,它体表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皮毛看上去好端端的。   可是吨巴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炎颜伸出手,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吨巴的前额上。   她的手刚落上去,感觉到手下的皮毛微微一抖。   炎颜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猩红如血的眼睛,手都忘了撤回来。   从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炎颜看见了满满的恶意,还有吞噬一切的浓重的欲念。   看见炎颜伸到眼前白皙细嫩的手,那对猩红邪恶的兽瞳瞬间变成两条细细的竖线,嘴角胡子一翻,猛地张开嘴就朝炎颜的手狠狠咬了过去。   炎颜吓地赶紧缩回手,才反应过来,大声唤道:“吨巴,快回来!”   可是,这一次炎颜的呼唤,吨巴却没有任何反应,那双猩红的兽瞳里,只有属于饕餮恶灵的贪婪残暴。   见炎颜躲开,吨巴口中发出低低的咆哮,一跃而起竟直奔炎颜猛扑过来。   可是还没等吨巴扑到近前,它身后猛地伸出两根触角一样的气根,迅速捆住吨巴的腰身和脖子,将它暴起的兽体强行束缚在草甸子上。   这是须弥境的自主行为,并不受炎颜的精神力控制。   刚才吨巴扑向炎颜的时候,她的神识里自然形成了瞬间的恐惧,只要炎颜生出这些情绪,须弥境就会自主认为炎颜的安全受到威胁,就会对造成炎颜威胁的那一方出手。   即便是沧华攻击炎颜,也同样会受到他身上那道封印的压制。   在须弥境里,炎颜是绝对安全的存在。   而就在那几条气根缠绕上吨巴身体的时候,气根同时泛起柔和的青碧光芒。   吨巴刚才暴躁地血瞳圆瞪,被绿光缠绕,眼皮一沉,重又倒在了草甸子上。   炎颜知道这是沧华的青木之力。   虽然不知道沧华什么时候给吨巴下的禁制,不过从效果来看,这禁制似乎让它冷静下来陷入昏睡,似乎并没有伤害到它。   感受到炎颜恐惧的消失,捆负在吨巴身上的气根也悄悄地收了回去。   炎颜又检查了一下吨巴的身体,发现它只是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沉睡,一颗心才总算放下。   不过炎颜特别好奇吨巴此刻睡着,它的眼睛会不会恢复成温柔的水蓝色。   人在睡熟的时候,掀开眼皮眼珠会自动翻出来,炎颜打算也扒开吨巴的眼皮看看……   小心翼翼凑到吨巴的脸跟前,炎颜都能感受到兽类特有的温热的呼吸,均匀地扑在脸上。   看来这小家伙睡的还挺沉。   她小心翼翼把两根手指放在吨巴毛茸茸的眼皮上,轻轻捏住,然后慢慢地……   “啊——”   就在炎颜准备撩开吨巴眼皮的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几乎有点变态的嚎叫。   这一嗓子嚎的炎颜差点把指头戳进吨巴眼睛里。   炎颜俏脸一沉,猛地起身跨步出了兽巢,仰头向上看去。   这么变态的嚎叫,须弥境里没东西能发出这么难听的动静。   没别的,刚才那一嗓子就那只荒嚎的!   从兽巢出来,炎颜胳膊上的摩诃洛伽顺带就变成一根长长的蛇骨鞭。   炎颜准备狠狠抽这货一顿,可是一抬眼,整个人就呆了。   这干啥呢?   沧华这是……   给荒拔牙呢?   一局棋已经下完了。   沧华表情上仍旧是平日那般不辨喜怒的清淡模样,只是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虚空。   随着他手指轻轻移动,有两根老玉兰花枝条长长地伸出去,就像两根筷子似得,一直伸进荒的嘴巴里…… 第993章 找不着的五花肉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里,沧华并指隔空操控着两根“大筷子”在荒的嘴里拨弄来拨弄去,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   帝君大人翻找的气定神闲,荒被折磨地死去活来,画面诡异又清奇。   炎颜之前听见的那声难听的怪叫,确实是荒发出来了的。   因为嘴被大筷子不停地戳,荒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发出这种变态的嚎叫。   炎颜表情复杂看向沧华。   帝君你这算不算虐待战俘?   不过沧华好像并没半点觉得不应该,好像还翻找地挺有兴致。   大筷子不停地来回拨弄,连眼神都在带着难得的聚精会神……沧华这样子活像在一盘炒菜碟子里,找那块最心仪的红烧肉。   炎颜突然抬起头捂住了自己的嘴,腰一弯:“呕——”   炎颜一带头,旁边的丝丝和邓文明也全都把手捂在了嘴上……   他们也跟炎颜有相同的生理反应,可是表现的这么明显会不会被帝君大人记仇?   正摆弄大筷子的沧华侧过脸来,深紫色长眸冷冷瞥了炎颜一眼,继而筷子头灵活地合拢, 终于慢吞吞地从荒的嘴巴里退了出来。   然后,众人就看见,在沧华操的大筷子头上,夹出个青碧色的光团子。   在青色光华的中央,还包裹着个隐隐跃动的符纹,符纹是个若隐若现的“禁”字   炎颜惊讶:“这是木灵炁,是玉眉先生的!”   看见这个东西,玉眉激动得身体都止不住微微发颤,眼眶发热,红了一圈。   之前帝君大人令他手谈一局,他只当是此前擅自动了帝君的残局,触怒圣颜,帝君想利用对弈惩处自己。   其实就在答应陪沧华下棋的时候,玉眉先生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心里准备。   他心里清楚,如东方帝君这样至高浩渺的大神祇,极少用寻常的暴力手段惩罚触怒他们之人。   他从前听闻有个地方的小神犯了恶,惹怒了北方玄武大帝。   当时玄武大帝也是跟那小神下了一局棋, 只是那一局棋却令那小神经历了生老病死,四季伦常,等到棋局终了,那小神法力通透明心见性,也幡然悔悟,却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跟玄武大帝下一局棋,已经消耗掉了他毕生的精气元神,最终死去。   玉眉先生一点都不怀疑北方玄武大帝能做到的事,对面前这位东方青帝可能更容易。   毕竟五方五帝中东方青帝的实力最强。   不过这种死法对别人可能是折磨,但对玉眉先生却是难得的享受。   他本来就是個棋痴,下棋能不要命的那种,下棋死就相当于给他来个安乐死,开开心心地就没了。   因此,老头儿刚才是没一点心理负担,开开心心就接受了。   只是玉眉先生没想到的是,东方帝君的风格跟北方玄武大帝不一样。   东方帝君说下棋就是下棋,下棋不要命。   玉眉先生不知道的是,东方帝君说杀人就直接动手撕, 从来不搞下棋这种玄乎其玄的路数。   稳稳的钢铁直男人设。   可是等棋下完了,玉眉先生也毫无悬念地输了, 然后他就看见帝君老人家把手里的子儿往棋匣子一丢,回身就去拿大筷子捅进了荒的嘴巴里。   又干脆又暴力。   老头一脸懵逼。   帝君赢了不是该惩罚他了么?   折磨荒是几个意思?   一直到玉眉先生看见沧华从荒口中取出来的东西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沧华的下棋的用意。   刚才那一局棋,其实是对他的考量。   帝君这是要看看他这个人值不值得救。   炎颜自然也看出了沧华的意图,兴奋地纵身跃上龛台。   看着被沧华取出来的碧绿光华,炎颜好奇:“这是不是玉眉先生消耗在幻境里的修为?”   炎颜因为炎帝的突然出现,并没留意玉眉先生最后布设的那个禁制。   因此炎颜这会儿还不知道玉眉先生体内其实已经没有灵根了。   沧华将那一团青碧色的光华托在掌心里略做打量,顺嘴跟炎颜说了句:“这是他的灵根。”   炎颜诧异看向玉眉先生:“我早跟您说过,这个幻境由我来处理,您竟然……哎!”   玉眉先生也是摇头苦笑:“老夫哪知道你有须弥宝境,更不知这其中还有帝君的原神。你小小年纪又是这个修为,刚才那样要命的关口,老夫少不得使出这个东西啊!”   炎颜心下动容。   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玉眉先生之前的所作所为尽皆出于一番赤诚真心,取出灵根,他这是早将自己性命抛却。   说出口的用他的性命护众人周全,这话当真!   这老头儿是真实诚。   见炎颜心下动容,沧华知她心中想法,道:“无妨,幸而你刚才用须弥境收束的及时,灵根尚未毁损,基本保持完好,尚可用。”   说完,沧华目光投向玉眉:“本君可助你将灵根重新植入,只是你此前的修为……”   沧华刚说了一半,眼角就扫见旁边的炎颜朝自己呲开满嘴小白牙,笑得甜的都齁得慌。   然后沧华后头半句词直接就忘了。   炎颜凑过来:“沧华,玉眉先生的棋艺如何?”   沧华斟酌,之后道:“尚可。”   沧华话音刚落,烈山鼎操着大嗓门儿就嚷嚷上了:“棋风磊落,落子坦荡,是正经的君子棋!棋品可见人品,难得,难得啊!”   炎颜笑的见牙不见眼,回神对着烈山鼎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大眼,表情意思:有默契!   烈山鼎也朝炎颜眨巴眨巴青铜大眼,表情意思:必须的!   虽然没打过交道,但玉眉先生在幻境里的表现烈山鼎是看在眼里的。   这老头儿给烈山鼎的印象很不赖。   不过刚才的那番话,烈山鼎说的也是真心。   玉眉的棋风确实端方周正,位格高尚。   炎颜笑嘻嘻给沧华添上茶:“既然玉眉先生人不错,帝君不如好人做到底,帮他把修为恢复了吧。”   说完这句,炎颜又背地里给沧华传音补充:“你帮玉眉先生恢复修为,我告诉你个大秘密,关于炎帝的!”   沧华侧目看她,还未开口,对面的玉眉先生说话了:“炎姑娘,谢谢。”   没有想到玉眉先生会开口打断她给沧华求情,炎颜扭头看过去。   玉眉先生目色真诚:“你的心意老夫懂。对老夫而言,只要能重新得到灵根就已十分知足,至于修为……”   玉眉先生低头看向自己枯瘦的手掌:“这东西除了勤奋刻苦之外,还与每个人的命数相联。” 第994章 我家大蛇又变强了   炎颜微微蹙眉,目露不解。   玉眉先生解释:“有的人毕生勤奋,却也只修行至筑基便已止步。有的人却有问鼎天道之资。这其中,天资,际遇皆是命格中那一份。这便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来处。”   炎颜虽然觉得玉眉先生说的有道理,可她性子倔,争辩道:“可是先生之前的修为已经抵达了合道境界,就算让帝君帮你恢复修为,这可算不得作弊。”   “这就相当于把丢失的东西又捡回来而已,就算老天爷有规矩,也没规定说丢了的东西不兴人家再捡回来的理儿,对吧?”   她把尖俏的下巴一撇,看向沧华。   玉眉先生笑起来:“你这姑娘,脑子活泛,嘴也厉害,说的倒真像那么回事儿了。”   烈山鼎:“嗯,这点小老头儿你算说对啦,老鼎我就爱咱家丫头这股活泛劲儿,一扒拉就转,一点就通。嘿,跟她出去打架可爽喽,往后你就知道啦!”   玉眉先生:“……”   前半句挺好,后头半句咋说着说着就变味儿了。   不过玉眉先生却仍旧摇头:“我晓得你们是真心为我,可是,我还是刚才的决定,只要帝君能帮我重得灵根,我就知足了。”   炎颜正待张口,玉眉先生却抬手止住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纯正木灵体质,正可得帝君真炁。可是失了真修这一劫是我的命数,现世既然无法取回,便是我生当应这一劫。”   “帝君是执掌天地大道的神祇,尊上秉持清明不涉红尘,我不想因我这区区小事令帝君为难。”   玉眉先生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就连炎颜几人也不便再劝。   事实上炎颜,烈山鼎他们都知道,沧华确实极少干涉人间事,除非有大妖现世。   就比如这此来抓荒,就是沧华的指引。   见炎颜终于不再坚持了,玉眉先生望向沧华掌中自己那团被封在禁制里的灵根,眼里的笑暖和和的:“既然这东西还能取回来,就说明与我尚有缘法,还需劳烦帝君。”   说完,玉眉先生躬身屈膝,向沧华端端正正行三叩三拜。   沧华面无表情:“你这灵根虽尚可用却也有些损伤,方才本君简单作了些修复,你且看看安上可合适。”   说完,轻飘飘曲指一弹,那一团在修士眼里珍贵无比的灵根,就直接被帝君弹进了玉眉先生的天灵盖里。   炎颜默默看了沧华一眼。   她觉得沧华刚才那个曲起大拇指的动作,特别像小朋友弹玻璃弹珠的标准手势。   炎颜记得自己前阵子刚教过小狌狌们玩弹弹珠……   看沧华那娴熟的技巧,她敢肯定这家伙肯定私底下练过!   不过,玉眉先生这灵根恢复的也太简单便捷了,弹个弹珠就完了?   炎颜想起自己当初种灵根的时候……那简直就死一回的逼真体验。   人家原装的果然跟她这个后攒的不一样,羡慕嫉妒无恨!   玉眉重获灵根的确异常顺利,并且重新回到体内的灵根,玉眉先生能明显感觉到炁海似乎比他从前的还要开阔。   灵根气韵深厚绵长,几乎逼近完美。   他虽然散尽了修为,可是有这样完美的灵根和宽广的炁海,往后修炼必定事半功倍,再加上他的心境若有际遇,很可能再问合道。   玉眉先生心里知道是沧华所为,激动地就要再行叩首拜谢,可是弯曲的膝盖却被一股无形的青木之力托住。   玉眉先生抬头看向沧华,却见沧华的视线又落回荒的身上。   帝君是不愿让炎姑娘知晓这事,玉眉瞬间了然,温和微笑,默默地坐回先前的位置。   帝君对这姑娘真挺好的。   看着荒,沧华道:“刚才我找灵根的时候,还看见个东西。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本君自己取。”   荒吓得身子一哆嗦:“我来,我给您送出来,不劳您亲自动手。”   它可不想那大筷子再往嘴里捅一回,弄不好直接给它搅散了。   荒虽然坏,可也不笨,它知道沧华要什么,嘴一张,从幻境里飘飘忽忽飞出一张绛红色的幡。   炎颜,玉眉和烈山鼎竟皆吃惊。   盘古幡!   就连丝丝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邓文明也忍不住凑过来看。   这大宝贝刚才可没少逞威风,要不是有它,炎颜几个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   炎颜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邢玉堂,好奇问沧华:“这盘古幡是真的?”   沧华:“是真的,却也不是。这幡与当初的天地熔炉一样,皆是这件宝物上取下的一道真灵撰成的符箓。”   烈山鼎恍然:“难怪呢,这气息霸道的倒是有些像真的,可是看它运转起来的能力,我又觉得差了点。”   玉眉先生也点头:“却是如此,若真正的盘古幡,即便不如须弥宝境,但位列山海前几位的神宝,当不至于此。”   炎颜震惊:“要是真的盘古幡,不是直接就把这妖给吸干了。”   就这一道符,在幻境里都差点就把荒的老底都吞噬,要是真的来了,估计都不用他们动手了。   沧华:“确实。”   玉眉:“所以,因这只是个符箓,便也只能是个无主的宝物。”   符箓是临时绘制的一次性杀器,不能绑定血契。   所以,这事也怪不得邢玉堂。   只是这小子干事儿有点莽,没弄清自己拿了个什么类型的宝贝就直接上场,结结实实吃了个大亏。   炎颜好奇:“既然是符箓,刚才用过了就作废了吧?你还要来它做什么?”   沧华:“虽然其上封印的神器的真灵已经基本散了,不过还残存了些盘古幡本源的气息,这气息有助于强攻破境,仍是难得。把摩诃洛伽给我。”   炎颜赶紧取下壁上的摩诃洛伽,轻轻放在沧华手里。   沧华并指一点,被沧华从符箓里提取出来的。   那一道盘古幡的真灵气息一出来就乱冲乱撞,强横的很,却被沧华用青木之力强行约束,直接粗暴地摁进了摩诃洛伽的前额里。   摩诃洛伽原本闭着的蛇瞳猛地睁开,身形突然庞大,仰头发出气势高亢的嘶鸣。   然后炎颜就看见摩诃洛伽额上那只独角,由原来的青白色变成了绛红色。   那是盘古幡的颜色。   摩诃洛伽蛇身一震,仰头再次嘶鸣,一道闪电仿若凌厉斧刃劈斩向苍穹。   须弥境顿时风起云涌,就连隐藏在须弥境上空的雷蕊也因这一道雷霆隐隐乍现。   炎颜眼中一片惊艳:“太厉害了,我家大蛇又变强了!” 第995章 火力对冲   “直接让须弥境都有了反应,甚至把雷蕊都给劈地显形了,这也太牛逼了!”   包裹烈山鼎在内的玉眉,邓文明和丝丝,以及不远处正忙活的狌狌们,也全都吃惊地看向猎猎雷音中的摩诃洛伽。   通常在须弥境里常驻的,还有跟炎颜有血契的,比如摩诃洛伽和吨巴,须弥境的包容度都相对比较高,一般不会有特别明显的防御表现。   除非直接攻击炎颜和沧华的,就比如刚才突然暴起的陷入疯狂中的吨巴。   可是摩诃洛伽刚才那一下子,显然是一次试探性力量测试,却没想到直接把须弥境的防御机制给触动引发,并且在炎颜都没有危险感应的时候,还出现了雷蕊。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那就是须弥境本身察觉到了威胁到它的力量,所以自主出手防御。   须弥境虽然没有器灵,但毕竟是高阶神器,平时对境内的气候风雨等调节,全部都是靠自身完成,除非炎颜有特别设置,大多数时候炎颜是完全不管的。   可是须弥境自被启动至今,从未出现过任何纰漏,更何况这一次激战荒之幻境,须弥境抽大陀螺那架势……很明显这是个有自主意识,并且还自己脾气的神器。   “所以,摩诃洛伽刚才那一股雷霆,直接让须弥境都感受到了危险?”   炎颜有些不可思议。   烈山鼎:“不能吧,这是张符箓,它又不是真的盘古爷的开天斧,凭须弥境的能耐,收那大陀螺的幻境就跟吸溜面条似得,就大银蛇刚才那一下子,不至于吧。”   玉眉先生却摇头:“很有可能确实威胁到了须弥境。”   他说话的时候,看向已经回归炎颜臂上的摩诃洛伽:“此前这灵器带炎姑娘穿越幻境时,我就从这灵器身上感受到过很清晰的神祇气息,当时我并不清楚它只是炎姑娘的灵兵,我只它做协助炎姑娘收妖的神祇。”   “而开天斧主破之力,当年便是助盘古大破境而出。其力量恐怕是对付所有空间秘境最厉害的大器。再结合灵兵上本身自带的神祇气息,或许使用出来的效果便不可小觑了。”   被玉眉先生一提,炎颜突然想起之前穿越幻境前往陈真过去的时候,摩诃洛伽最后带着他们闯出幻境,玉眉先生曾对着时空裂隙中的摩诃洛伽行叩拜大礼。   原来当时玉眉先生感受到了摩诃洛伽身上的神显气息,也就是大蛇额上独角散发的白色光芒。   沧华颔首:“的确。虽然其上只残存了一缕盘古幡的气息,但确实是盘古幡原身的真灵气息。”   “摩诃洛伽本身自带证神性气息加持了盘古幡真灵的功效,威力自比之前荒用出来要强大的多。”   烈山鼎点头:“不管怎么说,盘古爷是正一路古神,他的神兵,由神祇用出来跟妖手里的效果自是不同。”   沧华看向炎颜:“倘若这盘古幡初现世时便由你来操控,可能就没有后续这些麻烦了。”   炎颜漂亮的眸子瞪地大大的:“意思就是,我来用,一下子就能劈烂荒的幻境?”   沧华颔首:“可能一下不行,不过也差不多了。”   炎颜吃惊低头看向摩诃洛伽,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小银蛇的头顶:“小乖,以后姐打架就变斧子,看谁不顺眼咱直接劈了它!”   “嘶嘶……”小银蛇朝着炎颜吐了两下鲜红的蛇信,周身鳞甲表面有紫白电光闪烁。   这视觉效果就跟过电似得,别说摸了,看着就让人汗毛直竖。   烈山鼎:“炎丫头原本就是空间属性,再加上盘古幡这一缕真灵加持,往后遇上一般的幻境差不多也就一斧子的事儿。”   玉眉先生点头:“确实有可能。我这些年与这只荒精在空间幻境中博弈颇有心得,通常空间执掌越强大者,相应在对方的空间中施展术法的作用也越强大。”   炎颜赶紧追问:“也就是说我本身的空间力量强大,即便在对方的空间里,施展出来的空间力量也不会消减是吗?”   玉眉先生摇头:“这只是个相对的说法。在对方的空间里,对方肯定是绝对主宰,就比如我们在荒的空间里,我们的力量全都被它很轻易地压制。”   “但是如果你自身也拥有空间力量,那么你自身的空间力量就会与对方的空间力量相互抵消,抵消的结果就是,谁的空间力量强大,最终谁更容易取得胜利。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炎颜点头:“意思就是双方火力对冲,谁最后还有剩余火药谁获胜。”   玉眉先生一脸懵,没懂“火力对冲”啥意思。   烈山鼎呵呵笑道:“炎丫头说的没错,就是这個理儿。”   众人正说笑,却听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世间利器无边无穷,你欲得最锋利之器,它亦欲得最锋锐之器,欲海无疆,便是杀戮之源,你等参不透这些道理,如何能得证道?”   一听这话,大家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丝丝最不待见陈真,隔着窗户就怼上了:“那要照你说我们啥都不要,就等坏人来了砍死我们拉倒!”   陈真:“你这么说太过偏颇,解决纷争的办法不一定就是争斗,也可用其他方式,比如劝解求和。”   烈山鼎跟丝丝道:“行了丝丝,不用跟他废话,让须弥境把荒嘴撬开,再把他丢回去,让他自己跟荒劝解求和去吧。”   陈真拉下脸来,不悦:“这件事已经了解,为何要把我再送回荒的嘴里去,你们不是说积德行善么?你们这么做根本就不是积德行善,完全是凭个人喜好行事,其实乃是自私。”   烈山鼎呵呵一笑:“刚才是你自己说的,解决纷争还有别的办法,我们这些证不得道的就只会挥拳头。”   “把你丢回去,就是想跟你学习学习,看看你是怎么跟妖怪劝解求和的,我们也好开开眼界。”   陈真脸色更难看了:“你们分明知道这只荒想吞噬掉我的魂魄,还要将我放进它的幻境里去,你们这分明就是戕害人命!我是曾经证道的少神,你们如此对我,必受天道惩处!” 第996章 玉眉子十三问   陈真说完,一脸怒容看向炎颜和玉眉先生,指责道:“你二位原是一心拯救我的魂灵,此刻有人刻意刁难,并扬言将我少神魂灵重新投入妖口,你等为何不发一言?”   炎颜掏着耳朵,顺嘴道:“没啥,就是我也看你不顺眼了呗。”   陈真原本已经想好了应对辞藻,没想到炎颜什么理由都没找,就这么直不楞登地说出看自己不顺眼。   陈真准备好的所有话一股脑卡在嘴里给堵地死死的,把陈真噎地恨不得朝天翻白眼。   只是他觉得这样做不文明,不应是少神所为。   炎颜说不过,陈真又把目光转向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平静望着陈真,稍刻才缓缓道:“陈真,此番降妖,你夫子昙湘子没参与此间,你可知为何?”   陈真想了想,回道:“大约是因为夫子的修为不及尔等。”   玉眉先生摇头:“你夫子修为再不济总高于沧浪城的邢少城主,且又为救你,他若能来怎肯错过?”   陈真听出隐含意思,皱眉问:“夫子他怎么了?”   玉眉先生:“昙湘子请我为其取出全部修为赠与炎姑娘,欲助她救你脱出妖口。”   陈真先是一惊,继而怒视向炎颜。   炎颜正从已经梳洗打扮好的丝丝手里挑了枚刚酿好的梅子干放进嘴里,感受到陈真极度不友善的目光,毫不客气就狠狠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我又没收昙湘子的修为,我早让玉眉先生还给你夫子啦!”   陈真又被炎颜狠狠怼了一回,刚预备责备她的话又全都给噎在喉咙里,难受地直干咳。   另外就是还有点窘。   他从炎颜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磊落洒脱的性格。   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觉得不磊落,不洒脱的那个人反而是他自己。   玉眉继而问道:“陈真,你觉得昙湘子人品如何?”   陈真立时道:“夫子一心护我,多年未改,自是有始有终有毅有仁爱之人!”   玉眉先生轻轻点头:“能得你这番话,也算昙湘子此前的坚守没有白费。可是,你声声念的‘断因果’昙湘子为你做了这么多,岂非早就沾染了你的因果?”   说至此,玉眉先生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我来问你,这段因果,你欲如何了断?”   这一问,将陈真问的哑口无言,瞠目结舌。   他若说彻底了断,那么昙湘子那般与他赤诚相待,因果已成,他现在了断便做实了忘恩负义之举,于日后证道必有影响。   若承了这份因,便越发深陷这一段因果,更难脱身……   最后,陈真无奈长叹:“哎,夫子虽是好人,却执迷世俗情惑,实在是误了我啊!”   炎颜望天:“昙湘子啊,本姑娘同情你一分钟!”   烈山鼎:“这小子没救了,我说小老头儿,我劝伱莫废那口舌,没用,这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儿狼!还不如我家那只小饕餮呢。”   丝丝端来好几个点心碟子,把各种跟阿祥最新研制的小零嘴儿,在炎颜面前摆了一大片:“咱们吃好吃的,别搭理这样的人,影响食欲!”   炎颜端起一碟蛋黄乳酪:“这個不错,等会儿给玉眉先生尝尝,他现在没修为了,需要多吃进补,上岁数了牙口也不是很好。”   旁边正与陈真说正经事儿的玉眉先生听得心窝子暖和和的。   这才是人间真性情。   这须弥境里待着可真舒坦。   玉眉都有点不舍得走了。   不过眼前这陈家小子还得继续教化。   “咳咳”玉眉先生轻咳两声,按下心头的感动,继而肃色对陈真道:“你万般因果皆不愿干涉,即是万般职责皆不愿承担,对否?”   陈真垂眸行礼:“世间苍生自有各自的造化,何须我来承担?”   玉眉颔首,肃然询问:“既然如此,苍生要你这少神何用?”   ……   这一问,语气平和,却振聋发聩。   不光问呆了陈真。   就连炎颜等众也尽皆仓惶抬头看过来。   除了一直未将目光从荒身上收回的沧华。   陈真被这一问惊住了,身体突然像冻的狠了猛地打了个摆子。   就听玉眉先生继续道:“你声声说不染因果,可是你可曾算过,昙湘子为你,牵涉了多深的因果?你待如何偿还他?”   “陈家娘子生你养你,又牵涉多少因果?守你至今,再牵涉多少因果?你待如何偿还?”   玉眉先生言辞凿凿,步步紧逼:“你以为证得神道便是不涉因果,这便是善举?”   “我再问你,如帝君这等守护此界的神祇,祂们享此界供奉,保此界平安,几乎与此界每一个生灵都牵涉因果,祂们是不是早该退下神坛?卸下神职?”   玉眉先生问出这番的时候,陈真猛然抬头,正对上沧华缓缓投过来的稠紫目光。   陈真吓地膝盖一软,立时扑跪在地:“陈真并非此意!陈真不敢做如此想!”   沧华只是觑了陈真一眼,又收回了视线,神态平静的连一丝变化都欠奉。   玉眉先生终于露出怜悯的目光:“陈真,难怪你几世转生都无法证道重回你的少神之位,果然,你修行的心性还差些。”   说完,玉眉先生收回视线,不再与之多言。   他刚转回身,丝丝就将满满一盅淡黄浓香的乳酪捧到玉眉先生跟前:“说的真好,先生辛苦,您说话丝丝爱听……这个乳酪您尝尝,软糯鲜香不费牙口……多吃些,补补身体……”   另外还有几只狌狌也悄悄凑过来。   刚才全在聚精会神听他说话,这会儿听完了,皆一副恭敬模样,各自端了吃食过来奉敬。   尽管是妖兽,举手投足却端庄有礼,比人族识文断字者书香气质更显浓郁。   玉眉先生惊诧,更觉心情舒畅,起身与众妖一一答谢,很快便与此间之众愉快攀谈起来。   没有人留意到,刚才跪在地上的陈真一直跪着没起来。   陈真此刻脑中盘桓的尽是刚才玉眉先生的那番话。   另外让他吃惊的是这里的狌狌。   狌狌们与玉眉先生攀谈竟也有些见识,不光识文断字,还诵读经史……   这些妖兽竟全都经过了正统的教化。   居然会有人会教化妖?   还有人愿意教化妖?   这谁干的?   另外也没有人留意到沧华望着荒的眼神,渐渐暗沉下来。   通过荒,通过幻境,沧华感受到了炎颜曾经噩梦中出现过的那种熟悉的气息…… 第997章 吨巴噬主   “嗷吼吼——”   就在众人陪玉眉先生闲谈的时候,突然暴起一声暴躁的妖兽狂啸。   吼声带起的攻击音波形成一阵刚猛的气流,打着璇儿向众人攻击过来,直接将丝丝刚摆好的点心碟子全掀上了天。   众人惊讶地全都站了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狌狌们吓地一股脑儿躲进了丝丝的房子里。就连远处草皮上玩耍的小狌狌们,也全都跑进了书院里。   玉眉先生眯眼看过去,诧异道:“这妖是……饕餮!”   就连一直跪在地上安静思考刚才玉眉先生说的话的陈真,也抬起头。   尽管他始终没站起来,可是因为恢复了少神的记忆,也同样感受到了饕餮身上特有的恶灵气息。   这居然是只饕餮!   陈真皱眉看向炎颜。   这女子竟然豢养饕餮,这是天生的恶妖,不论幼年如何良善可爱,长大必定成为祸乱尘世的大妖怪,这是饕餮生就的宿命。   陈真对炎颜突然生出不满。   不管有何种理由,豢养饕餮就是对众生性命的不负责任!   吨巴的身体此刻已经长到了骆驼大小,瞠着猩魔红目,盯住神龛前的众人,眼里露出凶残嗜血的猩芒。   “吨巴!”炎颜唤了一声,正欲上前,面前却横出一条手臂将她拦下。   沧华终于自荒的身上收回视线,望着对面残暴嗜杀的吨巴:“吨巴的性灵在刚才幻境里受了伤,它此刻没办法战胜这恶灵,不论你怎么唤,吨巴都变不会来。”   玉眉先生诧异:“这饕餮身体里有两只性灵?”   炎颜点头:“吨巴是难得一见的具备空间属性的饕餮。因此,它的善恶性灵可以在它的神识里各自开辟空间共生,这一点与以往的饕餮不太一样。”   玉眉先生点头:“原来如此,所以,这只饕餮的善灵不会随着它的成长而彻底消失,也就是说这只饕餮不会变成彻底的恶兽?”   玉眉先生这些年一直在研究空间,他清楚空间之力的特殊性,因此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同时也明白了炎颜会收留这只饕餮的原因。   “嗷吼吼——”   吨巴再次发出暴躁的怒吼,前爪猛地跃起,趁着众人没留意,竟然向旁边跪在地上的陈真扑了过去。   谁也没料到吨巴会突然攻击陈真,须弥境里一片惊呼。   陈真也吓坏了,脱口大叫:“炎姑娘,救我啊!”   尽管饕餮的恶灵气息已经充斥空间,可是须弥境却始终没任何动静。   就在吨巴将要扑到陈真面前的时候,突然有无数条粗壮的紫玉兰枝条灵蛇一样缠绕过去,尖锐的枝头直戳吨巴面门。   沧华终于出手了。   可是就在那些枝条将要攻击到吨巴肉身的时候,须弥境突然狂风漫卷而起,将那些枝条根根折断。   “须弥境!”   “炎姑娘……”   须弥境只会听凭炎颜的调遣,尽管它会同时保护沧华。   但对沧华也只是保护,它的主人只有炎颜。   须弥境的狂风折断了玉兰花枝,就代表炎颜公然对沧华出手。   沧华面无表情,静静望向已经出现,并护在吨巴身前的炎颜。   尽管刚才被狂风席卷有无数枝条折断,但还是有一部分枝条攻击到了近前。   沧华出手的速度过之迅雷,其上带着浩然霸道的气息,虽然只有几根,却推着一股气息的浪猛冲过来。   炎颜的头发和衣衫都被吹地向后飞扬,就连身体都跟着晃了两下。   可是,她没有利用须弥境的力量去压制沧华的木之力。   因为那是沧华,她不能不敬。   可是她也没避。   因为背后是吨巴,她不能不护。   “帝君!不能啊!”   烈山鼎吼了一嗓子,同时使出浑身的力量冲向炎颜。   可是还没等老鼎冲过去,已经攻击到近前的枝条却全部骤然停止。   就在距离炎颜鼻尖,只有一厘米的位置。   周围的风突然骤歇。   炎颜被风吹地飞扬的长发重新落回肩上,目光停在近在咫尺的树枝尖儿上,炎颜粗重地喘息,然后抬起头,对着沧华牵起唇角:“谢……噗!”   第二个谢字尚未出口,炎颜身体突然猛地前倾,一股鲜血艳红如箭只她口中喷出,喷洒在近在咫尺的玉兰花枝头。   枝头上尤带的几朵紫玉兰花瓣被鲜血浸染,稠紫艳红,颜色瑰丽的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所有目光全都盯住死死咬住炎颜肩头的吨巴,那片白皙的肩膀瞬间血肉狼藉。   就在刚才炎颜奋力为吨巴挡住沧华攻击的时候,吨巴却突然从后面偷袭炎颜。   谁都没有想到,在订立有血契的前提下,吨巴竟然能对炎颜偷袭成功。   吨巴这一口是实打实咬在炎颜身上的,饕餮的主要攻击就是在嘴上,饶是炎颜自身有灵炁自动护体,却也只一下就伤口就深可见骨。   饕餮除了咬合力大的惊人之外,在它撕咬的同时会伴随体内特有的饕餮恶兽的灵力攻击。   因此炎颜表面上看只是肩膀受了伤,其实已经同时受了内伤,这便是她吐血的原因。   但是,刚才那一瞬,炎颜的注意力在沧华身上,她并没出现恐慌,因此,就连须弥境都没拦截下吨巴的偷袭。   又或许是,在炎颜的心底深处,对吨巴完全不设防,尽管它已经堕魔成为真正的饕餮。   “帝君,制止吨巴!它现在已经不认识炎丫头了,它真会吃掉丫头的!”   烈山鼎的话不带有丁点迟疑,现在的吨巴就是饕餮,炎颜就是它的口中餐,已经不存在别的关系了。   沧华不说话,只静静看着炎颜。   尖锐的树梢如根根锋矛刺向炎颜背后的吨巴,始终没有收回攻势的意思。   在场的众人无法看见,可是沧华却能明显感觉到枝头强大的阻力,那是炎颜在抵挡他的攻势。   在他们的头顶,渐渐有浓云漫卷。   须弥境变天了。   炎颜始终没有放弃,一只胳膊被含在吨巴的嘴里,炎颜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掌轻轻地印在吨巴近在咫尺的前额。   “我说过要救你,就一定说话算话。”   “呼……呼……”   吨巴的喉咙里发出野兽特有的暴躁的低吟。   可是在吨巴猩红残暴的眼睛里的,在瞳孔的中央,有一条极其细微的蓝光一闪而逝。 第998章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你,你依然是我的小乖   “嘎吱嘎吱……”   森白的牙牙再次入骨几分,可是在吨巴的眼里,却有眼泪慢慢地渗出来。   “你答应过我的,可还记得?”   背后传来沧华清淡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炎颜掌心里有赤红的印迹浮现,印在吨巴的前额上,阻止了它对自己更大的伤害。   可是就算有血契制约,吨巴明显没有放弃攻击炎颜的痕迹。   炎颜苍白的唇角绽放出浅淡又虚弱的微笑,原本按在吨巴额顶上的手掌,宠溺地揉了揉。   “我记得,我不是抓来了荒嘛,我答应过你不让它祸患世界,我正在努力做啊。”   说完,炎颜虚弱的目光投向沧华:“我没有食言,所以,沧华你也要遵守约定,不能伤害吨巴。”   “咯吱咯吱……”   肩膀的骨骼再一次响起锐利摩擦的声音,炎颜疼地满额青筋暴跳,可是手背上却突然传来温热的水汽。   一滴眼泪沿着吨巴的眼角流淌下来,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炎颜唇角的笑意渐渐深,显得她的脸色越发难看,可是按在吨巴额头上的手掌却已经从按变成温柔抚摸。   “放心,我不会食言。当初既然决定带你出来,既然你唤我一声主人,我便对你负责到底,不离不弃。”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你,厌恶你,你依然是我的小乖。   “你居然护着这害人的饕餮!炎颜,你亲眼所见,它刚方才差一点就要吃掉我!”   面对四凶饕餮,陈真也红了眼。   他终于逮到一个机会痛斥炎颜了。   不论任何时候,护着饕餮肯定是不对的,这事说下大天她炎颜也是错的。   就算上九霄天庭去说理,他也是有理的那一边!   是以,这一次陈真怼炎颜,怼的理直气壮贼有自信。   炎颜侧头看向陈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阙潋滟的笑,风华绝代如牡丹落雪。   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渍,炎颜目光澄澈坦荡直逼陈真:“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护着这只饕餮了,我的吨巴,就算是饕餮,它也比你有良心,比你强!”   “你——”   陈真怎么也没想到,炎颜竟然拿他跟饕餮相比,陈真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内心还隐隐有些委屈。   他猛地抬头看向神龛上的众人,涨红着脸怒道:“她刚才的话尔等皆听见了,她竟然拿本少神与饕餮相比,此女不光包庇四凶,还侮辱少神魂灵,她简直就是目无纲法,藐视天道!”   “如此胆大妄为者,纵容恶妖,其罪当诛!”   陈真吼地声嘶力竭,然后义愤填膺地看向对面的众人……   然后,丝丝幽幽地说了就:“我觉得,我家炎丫头说的有道理。”   丝丝这句话说完,烈山鼎,邓文明,包括那些刚才被吨巴吓地躲藏起来的狌狌们,这会儿从各个角落里全都冒出头来,整整齐齐地点了好几下。   嗯,我们也觉得我家炎丫头说的有道理。   玉眉先生虽然没点头,可是表情凝重看着陈真。   比起吨巴,他好像更担心陈真的思想品德有问题。   陈真涨红的脸此刻更红了。   他显然没想到原本绝对朝向他这边的正义,被这只蜃灵一句话就给带歪楼了。   并且陈真越发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分明知道这妖怪是个饕餮,却还要护着它。   到了这一刻,就连陈真也忍不住对这只饕餮生出些好奇。   一只饕餮,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么多人即便是在它堕魔甚至咬伤炎颜的时候,也不肯放弃它,也要救赎它。   炎颜的目光再次投向沧华:“荒已经抓到了,现在就炼吧,做好了,我亲自给吨巴喂进去。”   沧华静静地看过来:“你想好了?”   炎颜点头:“想好了。”   沧华没再说话,抬头看向被须弥境束缚在半空的荒妖,曲指探出一道青色流光。   荒大概也感受到了自己大限已到,拼了命地扑腾起来,可是沧华青色流光只一接触到荒的身体,就像金属接触到了浓硫酸,连眼睛都来不及眨就变作了一团青色的溶液。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沧华的力量,这样一只厉害的大妖,能把他们几个一齐吊打,在沧华面前就这么水……   青木之力又被称为生之力。   可是烈山鼎他们觉得,给苍生生之气息的青木之力,从沧华手里使出来,这摧枯拉朽的姿态一点没有再造生命的美感,纯粹的暴力美学范本,妥妥地打压饱揍。   青色流光包裹着荒之铭幻化那一滩水回到沧华面前。   沧华想了想,曲指绘出一个颈环,上头还画了一枚胖乎乎的长命锁的样子,然后把虚空绘制的图样向着那一团荒融化的液体一拍。   直接将那图样拍进了青色流光里。   就在众人聚精会神看沧华炼制法器的时候,沧华手指突然捻出一缕荒化成的水,揉成一个小小的团子,照着发狂的吨巴曲指一弹。   团子正中吨巴眉心,直接没入。   又是弹弹珠的标准手势。   炎颜这回看清楚了。   沧华这厮绝对弹弹珠来着!   不过弹珠弹进吨巴眉心里倒是立竿见影,吨巴猩红的眼睛虽然没变回水蓝色,可是它眼里那种强烈的贪婪吞噬欲望却消减了许多。   再加上血契封印的制约,吨巴终于松开了炎颜的肩膀,不过因为是恶灵当值,吨巴仍显得暴躁易怒,却退后了几步,表情有点厌厌的,似乎有些提不起兴趣的散漫。   玉眉先生看见吨巴这样子,笑道:“荒本源是厌世,堕落,绝望负面情绪而生,倒是正好压制这饕餮恶灵的暴躁。”   炎颜恍然,看向沧华:“所以,沧华你说用荒救吨巴,是玉眉先生说的这个意思?”   之前沧华只说荒能救吨巴,却并没具体说怎么救,直到刚才被玉眉先生提点,炎颜才反应过来。   沧华的注意力仍在面前那团青色流光里。   那是沧华炼器时候的术法,炎颜也不清楚沧华到底要拿荒炼个啥东西,只是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沧华掰了根树枝子,在树干上“蹭”地一划,又火苗子就窜了出来。   然后沧华就把带着火苗的小木棍儿随手丢进了烈山鼎里头。   “呼”   烈山鼎的鼎口猛地冒出一股碧绿碧绿的火苗子,把老鼎吓地直接蹦起来。   “帝君你要生火说一声啊,我是烈山鼎,我自己会生火,我又不是烧火炕的土灶台,你弄个引火棍子几个意思啊喂!” 第999章 谁家孩子过满月   “欸?这荒妖怪能治狂躁症么?这么管用?”   丝丝没想到效果这么立竿见影。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玉眉先生看着吨巴很快萎靡下去的样子,笑给众人解释:“荒的形成本源是厌世,堕落,绝望这些负面情绪,与它沾染的魂灵最容易出现的也是这些负面情绪,倒是正好压制这饕餮恶灵的暴躁。”   炎颜只听沧华说这里有妖能克制吨巴,其实不太明白其中缘故,这会儿听玉眉先生解释才反应过来。   她看向沧华:“所以,沧华你说用荒救吨巴,是玉眉先生说的这个意思?”   炎颜跟沧华说话的时候,沧华的注意力仍在面前那团青色流光里,没搭理她。   炎颜默默地呡了呡唇。   沧华好像恼她了。   是不是气她刚才掰断了他的树枝?   还是沧华觉得她公然跟他作对,卷了他的面子?   要不过去给他沏杯茶,道个歉?   可是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炎颜也有点不好意思。   算了还是让沧华专心炼化荒吧,等没人了再哄哄。   沧华恼了肯定得哄啊。   哄沧华这种事,别人不清楚,炎颜可经常干。   别人眼里的沧华,是高高在上,威风八面的。   炎颜眼里的沧华,那就是个玻璃心的傲娇直男。   当然,真本事确实是有的。   沧华虽然一直关注着面前那团安静蠕动的青色光华,可是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那是沧华用青木之力炼器的术法。   沧华炼化东西基本上用不着鼎,就直接用他本体的青木之力一裹。   炎颜也不清楚沧华到底要拿荒炼个啥,只是感觉火候好像差不多了,沧华掰了根树枝子,在树干上“蹭”地一划,有火苗子猛地窜出来。   然后沧华就把带着火苗的小木棍儿随手丢进了烈山鼎的大炉膛里。   “呼!”   烈山鼎的鼎口猛地冒出一大把碧绿碧绿的火苗子,把老鼎吓地直接蹦起来。   “叮咣叮咣——帝君你要生火说一声啊,不带自己点的。我是烈山鼎,我自己会生火,我又不是烧火炕的农家灶台啊喂!”   尽管烈山鼎嚷嚷的凶,可是沧华根本不搭理,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就直接把面前的青色流光往老鼎的炉膛里头一丢。   烈山鼎炉膛里燃烧的原本就是沧华点燃青色火焰,此刻把青色流光丢进去,焰头立马串起老高。   偏偏这火苗用的是沧华的青木之力,烈山鼎根本控制不了。   这种在自己的身体里被强行炼器的感觉,有点像借肚子生孩子……   烈山鼎突然有种被沧华用强的错觉。   老鼎难受。   老鼎委屈   但老鼎不能说。   其他人倒没烈山鼎这么难以描述的心情,所有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烈山鼎烈烈燃烧的焰口,也都好奇沧华到底要炼出个啥玩意儿。   不过玉眉先生却留意到,自从把荒丢进烈山鼎里,沧华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荒先前被束缚的地方。   在虚空之上,荒妖的妖身已经被沧华炼化,可是却留下一团漆黑的漩涡。   那是荒创造的幻境。   荒虽然被彻底消灭,可是幻境却是荒创造出来的,并不会随着荒的消亡而消亡。   在那里,还困着浑敦镇上那些为了诱惑陈真的真灵,尚未被荒彻底吸取的镇民的魂魄。   玉眉先生原想替那些被困的魂魄求情,请沧华引导这些魂魄归阴司鬼域。   可是见沧华容色清冷,目光沉凝,玉眉先生便默默地推开了身。   他虽然还是个未历小天劫的合道修士,却清楚,如沧华这样的大神祇其思浩浩乾坤,其觉洞明天地,绝对不会为这些区区渺小的几个魂儿忧思。   沧华会有这样的表情,十有八九是这个幻境里还有更要紧的事……   思索至此,玉眉联想到炎颜独特的空间力量,又联想到眼前这如缥缈仙界的须弥宝境。   玉眉猜他今日所撞见的这一切,可能没眼前看见的这么简单。   不敢打扰沧华,玉眉默默地退到丝丝和狌狌们中间,去守着正在帮沧华继续炼化荒妖的烈山鼎。   炎颜这会儿也盘膝坐在地上,一面用血契压制吨巴,一面观察吨巴的反应,顺带等待沧华炼制出来的东西。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老玉兰树枝叶一阵晃动,自枝叶间有花木中储存的水汽蒸腾,凝成一朵云,悄无声息飘到了烈山鼎的上空。   烈山鼎的鼎口中仍旧烈焰熊熊,在炽烈的火焰里,有个圆环状的东西随着火焰缓慢翻腾,貌似已经成形。   然后就在烈山鼎专注炼化炉鼎中物的时候,冷不防兜头一股瓢泼大雨灌下来,粗暴地将鼎中火焰直接喷灭。   “啊!这哪儿来的水!居然用水直接浇大火,帝君您不晓得这样会炸炉么?帝君我是烈山鼎,我会熄灭灵活,我会降温……”   帝君您多说一句话能屎么?   老鼎内心崩溃中……   烈山鼎浑身“滋滋”作响,白滚滚的水蒸气团团包裹,看上去狼狈又好笑。   邓文明和丝丝全都默默地捂住嘴,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   玉眉先生看着眼前这闹哄哄的场景。   为什么他有种青帝他老人家是故意的错觉?   可是严肃端方的青帝怎么看都不像……不像……这么皮。   鼎口火焰被熄灭,待滚滚白汽散尽,自鼎口徐徐飞出一只……   所有人都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那样东西。   炎颜也起身看过去。   就连刚才被沧华打了一下子的吨巴,也好奇地扭转头。   然后炎颜跟暴躁的吨巴一起懵逼。   在众人目瞪口呆里,那件东西飘飘忽忽飞到了炎颜的面前。   炎颜瞪着自己面前的物件儿,然后抬头看向沧华。   此时此刻,炎姑娘就想问一句:沧华这是谁家孩子要过满月啊?   众人也一脸懵逼看向沧华,等待帝君的解释。   帝君一脸淡定地看着众人,抬了抬下巴:“就这”   尽管心情复杂极了,可是炎颜还是伸手接下了飘到自己面前的物件。   这是个圆滚滚的银项圈,,项圈上还坠着一枚胖乎乎的长命锁,就跟庆祝小孩子满月那种一模一样。 第1000章 波西米亚风   银项圈的颜色不是那种亮银,有点像苗银那种做旧的感觉。   炎颜仔细打量手里的银项圈,项圈虽然是做旧的银饰,却别有一种质朴归真的味道。   炎颜琢磨自己戴上这个项圈,再穿上一身到脚踝的波西米亚大摆挂脖长裙,再配上一对长长的红流苏大耳坠子。   啧啧,妥妥的异域风情……   “这是给吨巴戴的。”   就在炎颜把怎么穿搭都琢磨好的时候,对面传来沧华的声音。   这一句把炎颜脑子里已经成形的经典穿搭直接碾压粉碎。   撇了撇嘴,炎颜翻转着手里的银项圈,看沧华:“这个怎么用,直接给吨巴戴脖子里吗?”   戴上这个,吨巴就更不像只饕餮了,妥妥的萌宠小猫咪。   也不知道吨巴看见自己的新形象会不会自闭。   沧华:“不能直接戴它肉身上,需要进入它的神识,将这项圈戴在这只恶灵的颈上。项圈上的荒的堕落之力会影响到恶灵的活跃,便可抑制它的出现。”   炎颜点头:“我现在就进入吨巴的神识给恶灵把这个戴上。”   然后炎颜看了眼仍瞪着眼珠子一脸不善的吨巴,并且炎颜在吨巴的眼里看见了明显的抗拒。   这家伙好像不喜欢这个款式。   沧华订制概不退换。   炎颜皱眉问沧华:“如果我要进去,那现在需要给吨巴催眠吧?”   沧华瞥了吨巴一眼,眼风一扫,刚才攻击吨巴的那些枝条冷不防抽出一根,以极快的速度,在连炎颜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抽在吨巴的后脑勺上。   吨巴两眼一翻白,直接倒地不省人事。   众人沉默。   沧华云淡风轻地端起茶盅:“打晕即可。”   炎颜默默地攥了攥小拳头。   她怀疑沧华故意的。   这家伙……太腹黑小心眼儿了也!   这哪里是什么神仙帝君啊,简直就是玄幻版的霸道总裁!   就在炎颜准备进入吨巴神识的时候,沧华道:“你的空间之力借我一缕。”   炎颜不明他要干啥,眼下也顾不上问就直接丢了个炁凌漩给沧华。   沧华随手接住,掌心一握,那一缕自炎颜身上取得的纯净的空间之力就没入他自己的身体里。   直接抽晕的确省不少事,又是在须弥经里,炎颜很顺利就进入吨巴的神识里去了。   炎颜前脚刚消失,沧华抚掌在身旁的星辰龛上轻轻一拂。   星辰龛里一片星云倒转,最终画面逐渐定格下来:   熟悉的简陋农家小院,中央载着株根深叶茂的老榕树。榕树下,倚着位姿容俊美的素衫青年。   青年白皙玉面粉腮陀红,睡眼惺忪,突然重重地打了个酒嗝儿,人倒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青年目光投向星辰龛这边,猛地瞠大双眼,还顺带拿袖子擦了擦嘴角,最后笑起来:“真是青帝啊,我还以为我喝多了出现幻觉了呢。”   俊美青年,正是多日未见的白泽神君。   看见沧华,醉醺醺的白泽立马彻底清醒,兴奋道:“帝君特地传讯,可是有好酒请客?我可知道你家小炎帝的酒窖里藏了不少好酒呐,上回走的匆忙,可惜没顺……啊讨些来尝尝,呵呵,回来之后遗憾许久呢……”   “过来。”   沧华言简意赅,打断了白泽的废话连篇。   白泽漂亮的眉头皱起来:“我说青帝,许久未见,一见面这么生分作甚,你这脾气该……啊!沧华……你给我松手,松……”   白泽后头的话突然被一阵狂风刮散了,谁也没听清。   但是在这厢须弥境里的烈山鼎和玉眉先生全都看得清楚,白泽刚才只说了一半,沧华直接把手伸进星辰龛里,一把薅住了白泽神君的衣领子。   然后帝君手臂一手,直接把白泽大神就隔着空间给拎了起来。   看见玉眉先生目瞪口呆的表情,烈山鼎用拐角戳了戳老头儿的腰,热心地给他介绍:“对面这位是白泽神君,你不用意外,白泽神君不管杀伐事,他没咱们帝君厉害。”   玉眉先生正准备阖上的嘴就猛地张开:“白泽神君?就是那个天地万物无所不知,替天道发言的白泽神君?”   烈山鼎点头:“是啊,可不就它呗,天底下莫非还有第二只白泽?”   玉眉先生努力安抚住一片凌乱的三观,正准备继续询问,眼前突然亮起青色的星光璀璨,白泽神君被沧华从星辰龛里粗暴地扯了出来。   “咳咳咳咳……艾玛,差点没呛死我!咳咳咳……沧华你这脾气,咳咳,你这脾气可得改改……咳咳咳……茶……给口茶我先……”   白泽狼狈地趴在龛上一通咳嗽,嫩白的脸蛋咳地红彤彤的。   丝丝刚才带着狌狌们做针线去了,这会儿不在,听见白泽喊要茶,玉眉先生赶紧倒了盏温茶,恭恭敬敬给白泽递过去。   白泽接过来一口全灌进喉咙里,总算止住了咳嗽。   顺手把茶盅还的时候,抬眼盯了玉眉先生一眼。   玉眉先生不敢跟白泽神君对视,双手接下茶盅躬身行礼。   白泽笑道:“玉眉子,你从荒的幻境里出来了?看来小炎君的事情办完了。”   玉眉不敢应答,默默退到旁边侍奉茶水。   沧华并未在意白泽在玉眉先生面前这么说。   白泽晓万物,知古今,窥未来。   虽然表面看着有些不着调,可是沧华却知道,该说的不该说的,这家伙嘴巴严实的紧,不然天道也不会择其为之代言。   白泽又跟烈山鼎简单寒暄过,笑嘻嘻看向沧华:“帝君请,呃……抓,那个……带我过来,到底是为何事?”   沧华垂目喝茶:“你自己不知道?”   白泽被问的一愣,继而掰着指头,皱着眉简单推演,然后摇头:“没啥不对的啊。”   沧华点头:“嗯,你不知道就好办。”   白泽:“……”   心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轻轻放下茶盅,沧华抬眸看向对面的白泽:“这次之事与域外有关。”   原本吊儿郎当的白泽立马支棱起来,白皙俊朗的脸总算表现出正神该有的严肃认真。 第1001章 沧华的原身   白泽一向吊儿郎当惯了,可是他这会儿认真起来,眉尖就攒了漫长岁月里提炼出来的,带着沧桑味道的沉静,像暗夜里的白星子。   白泽目光笔直望着对面沧华,可是他的瞳孔焦距却并不在沧华脸上。   在白泽的瞳孔中,有湍流涌动,那是涛涛时间的洪流……   这是白泽的神力,观古窥今,洞悉未来。   须臾,白泽瞳孔又恢复了寻常颜色。   可是白皙英俊的脸,却明显比刚才更凝重:“如果你有感应,那这次一定是域外干的,因为我什么也没看见。”   白泽的“看不见”其中包涵很多东西。   白泽虽然能观过去未来,可是他只受雇于这一方山海世界的天道,山海世界域外的事他无法知晓。   并且因为他身份的特殊,为了保护自身机密,当年那一战时,域外的势力甚至专门研究术法针对白泽遮蔽混淆天机。   白泽其实并非诞生于此界,祂甚至更早于这个世界彻底形成之前,白泽是天生瑞兽,生就有洞悉万物,知晓未来之能,不论在哪方世界皆是如此。   只不过白泽自己选择了留在山海界,它便与这个世界的天道签订契约,证得神位,担负了山海世界天道的代言人。   所以,身为敌对的域外宿敌,对方不得不对什么都能看见的白泽格外防备。   可是白泽同样也清楚,如沧华这种自身气运与这一方世界勾连的大神,要比他这种受雇册封的神祇,对外族入侵本界的气息敏锐的多。   沧华没有白泽表现的那么紧张,只吩咐了一句:“将这几日的时光轴调出来。”   对沧华这种上级对待下属发号施令的态度,白泽并没显出半分地不悦或者意外。   尽管白泽从神祇的级别上,跟沧华并不是隶属关系,可是当面对这种一致对外的局面,沧华绝对是山海界的领导者,没有之一。   就算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在这里,沧华亦是如此。   白泽不敢怠慢,并指虚空快速画出一个复杂的符纹,随即运炁息启动符纹,在面前的虚空就出现了一条由无数片段组成的半透明光带。   白泽在做这些的时候,烈山鼎和玉眉先生也在旁边安静看着。   玉眉先生仔细看那光带上的图像,发现那些光带上呈现的景象,正是在荒之幻境中已经发生的那些过往。   如果炎颜在这里肯定会觉得白泽这术法看上去有些眼熟,就跟老电影的胶片带子有点像,只不过白泽的这个比老电影的带子像素高得多。   将时光轴呈现在沧华面前,白泽道:“这就是这些日发生在小炎君身上的所有过往,都在这里了。”   听见这话,烈山鼎和玉眉先生也全好奇地靠了过来,只不过他俩不敢吱声,就悄悄地仔细查看这些过往的片段。   刚才两位神祇交谈,他俩虽然没资格参与却也听得明白,借用陈真的话说,就是这段因果里掺进来了外族的气息。   外族,烈山鼎可一点都不陌生。   虽然玉眉先生没经历过三千年前那场战争,可是,那场争斗带给山海界的创伤,确让后辈的人族修士深深铭记。   那一场恶战,山海世界损失两位镇守的大神祇,至今四季无春。   界内气息无法得到正常运行修复,灵炁越来越稀薄,大量珍贵的灵植灵兽消亡。   人族出现杰出修士的机会也越来越稀少,整体的实力也越来越单薄……   那场战争,山海界的损失实在太惨重了。   所以不论是人族还是妖兽精怪,都不希望再起战事。   更何况没有了沧华,没有了炎帝的山海界,已经没力量再抵御当年那样的大战了。   沧华不说话,抬起手轻轻滑动时光轴,认真翻看上面呈现的一幅幅画面,一直翻到须弥境出现的时空片段。   沧华的手指轻轻一点,时光轴停顿下来。   白泽几人的目光也跟着沧华的手指,停在了这一副画面上。   画面上,古朴的石门被赤金色的火焰纹缠绕。   在石门的正中央,炎颜一袭红衣被狂风漫卷,如火飞扬。   其时,炎颜的面前谁都没有,只有荒,因此,没有人留意少女容貌的变化。   此刻,在沧华和白泽的眼里,那倾城潋滟的少女眉心,有一枚火焰纹的金色印迹濯濯流转。   白泽瞳孔骤缩,死死盯住画面中炎颜的脸几乎失声:“那是……炎帝,帝君的烈炎纹!”   炎颜额上的烈炎纹,同沧华手臂上的封印一模一样,也与白泽曾经见过的,那个容貌隽美的男子额上的纹印一模一样。   玉眉先生惊慌失措地躬下身,对着景象中的炎颜行正式的叩拜大礼。   烈山鼎也谦卑地低下偌大的鼎身。   鼎身上青铜兽眼中有深深动容:“三千年啦,我山海世界,终于,终于又迎来一位新的中央炎帝。真是……太好了!”   玉眉先生躬身跪拜,额头抵着冰凉的神龛木台,眼里却有温热水汽。   就在众人皆为炎颜正式显化神迹而激动不已的时候,沧华袍袖轻轻一抖,一枚空间力量团成的金光灿烂的小团子落在掌心里。   这是炎颜在进入吨巴神识之前,沧华特地与她讨来的。谁也不清楚,沧华跟炎颜要这玩儿意干啥。   当然,他们也不清楚沧华此刻把这东西拿出来要干啥。   沧华低头看了眼掌心的金色空间,手轻轻一抬,张口将那枚金色流光含了进去。   与此同时,在沧华的身后,有九龙盘桓虚影呈现,蔚为壮观。   九龙盘桓的幻影烈山鼎和玉眉先生无法看见,但是沧华对面的白泽却看得清清楚楚。   白泽惊诧。   那是沧华的原身,白泽认得。   沧华的原身是九尾苍龙。   九尾其实并非世人所理解的九条龙尾,而是九龙共同凝聚的一个原神。   至于沧华这九条分身到底分别代表着什么,就连白泽也不清楚。   但是“九”本身就意味着天道极数。   《素问》中言“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终,无极,不可逾越,故而九又谓‘久’是为至尊之数。”   沧华,龙之九体合一,注定与众不同。   旁边的烈山鼎和玉眉先生看不见沧华的原身,但见周围青苍之气翻滚,云卷云舒间似有恢弘悠长的龙鸣吟唱。 第1002章 啥都敢撕   可是此刻面对时间轴,就连白泽也不清楚,沧华突然唤出九尾形象到底要干什么。   服下炎颜留下的那一缕空间之力,在沧华的背后,突然有一条赤色苍龙横空跃起。   长须贲张,鳞爪飞扬,在虚空云海中几个翻腾,赤色苍龙突然俯首,惊怒龙目投射在世间轴上。   与此同时,赤色苍龙的口中有一丸金色光芒闪烁。   那是刚才沧华口中服下的那缕空间之力。   白泽目瞪口呆,眼睛直勾勾盯着沧华背后庞硕的赤龙虚影。   就见那一枚金色的光芒随着面前沧华的咽喉徐徐咽下,背后的赤色苍龙也吞服入体。   金色光芒在沧华的腹中徐徐向下沉去……   他背后的苍龙体内,那枚金光之力也缓缓地经过了庞大的龙身,向下沉去。   当下沉到东方星宿之一的“尾”星象位的时候,金色的光芒终于停了下来。   沧华突然睁开双目。   白泽看的清晰,面前的沧华此时墨瞳呈赤,与他背后的那尾龙体颜色一模一样。   须弥境突然狂风骤卷,虚空中有悠长鸣吟,在白泽的眼里,沧华背后的赤色苍龙仰头怒啸,而后突然甩起龙尾,扬起磅礴的气浪将面前的白泽猛推出去。   白泽毫无防备,手忙脚乱地撑开结界,顺便护住旁边的玉眉和烈山鼎。   然后就看见抬起的龙尾猛地高高落下,将面前那一幅须弥境和炎颜存在的时间轴上的画面,一击粉碎。   白泽瞪大眼,浑身的灵炁忽而暴起,就要冲过去保护时间轴。   这是他证得神位之后,由天道赐下的灵宝,虽然不是他的本命法宝,可是守护时光轴确实白泽最重要的职责之一。   “帝君!”   白泽紧张地冲到时间轴跟前,记录炎颜和须弥境的那一段时光已经彻底被沧华毁去。   原本完好的时光轴自动将两侧影响拼接到了一起,彻底抹去中间空白的一段,但是时间轴的表面却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   旁边的烈山鼎和玉眉先生早已看得表情彻底凝滞。   尽管没亲眼看见沧华那条赤龙本体,可是他俩眼又不瞎,当然能看懂沧华刚才干了什么。   人家是用法术遮蔽天机。   到了帝君这儿,就直接把发生的过去给抹了!   果然是帝君一贯的做派。   与此同时,须弥境外。   原本已是秋末,原本秋高气爽的天,晴空上突然甩下一道白链,狠狠劈在大地上。   可能因为找不到攻击的目标,天道之怒就劈在了一个荒芜城镇不远处,风化形成的大荒丘上,一时间山石迸裂,大地嗡鸣。   须弥境内。   白泽摇头叹息,一脸欲哭无泪:“帝君你这脾气真得改改,你就算要毁掉这一段时光,好歹给我打个招呼啊喂!咱能不能别一不高兴就直接上手撕。”   “撕”这个词是从前来的时候白泽跟炎颜学的。   他觉得用这个充满暴力感的词形容沧华特别形象。   沧华真的是一不高兴就直接撕,而且啥都敢撕。   沧华面无表情,端起身前完好无恙的茶盏呷了一口:“说与你,你便是合谋。毁时间轴要罚俸,数目不小,这笔香火你出不起。”   白泽嘴角抽了抽。   所以,沧华不带他玩儿的原因,是……嫌他穷!   这嗑没法继续唠了,太伤自尊了!   毁了他的宝贝还看不起他!   白泽这会儿就特想揍沧华,就是打不过!   沧华彻底无视白泽的忧伤,继续说:“这件事我自会禀明法道,一力承担。此事不与你相干。”   沧华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在天雷刚劈过的地方,苍空之上,法兽獬豸按下云头向下张望。   有神祇触怒天规才会降下这么大的责罚,可是獬豸蹲这儿看了半天了,还没弄明白到底是谁干了啥事。   獬豸很郁闷。   不过很快,獬豸就看见那块被雷罚劈砍开的千里焦土上,有丝丝缕缕的嫩蕊快速地生长起来。   此刻时令已是秋末,大部分绿树野花都即将进入漫长休眠状态,这样的生长速度,只可能是引动青木之力催发而生。   獬豸突然反应过来。   难怪它找不到根由,原来是帝君出手。   难怪会引来这么大的天怒,原来是帝君出手。   想到沧华,獬豸心头所有的疑惑立马就全部迎刃而解。   东方青帝出手,一切皆有可能。   獬豸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天生严肃的兽脸露出几乎看不出来的温和敬仰,最后看了那雷劈的深渊一眼,驾驭离去。   就在獬豸看向雷罚深坑最后一眼的时候,那深坑已经被苍翠的绿意填满,完全变成了一片绿波海洋,根本就看不出被天罚劈砍过的痕迹。   浓绿仍在蔓延,向着裂痕最后的缝隙蔓延……   最终,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   炎颜从吨巴神识里出来的时候,白泽已经离开了。   她抽着鼻子嗅了嗅,笑觑向龛台上的几位:“趁我不在,你们偷偷喝我的酒了!”   须弥境里这酒香浓郁的,炎颜都能闻出来这开的是哪口窖里藏的。   炎颜说完,就看见烈山鼎跟玉眉先生的头同时晃起来,只不过一个是点头,另一个是摇头。   玉眉先生摇头,烈山鼎点头。   炎颜:“……”   暗号事先没对过这是。   等两颗头晃完,察觉到炎颜眼神不对劲,又赶紧改,还是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只不过这回是烈山鼎摇头,玉眉先生点头。   炎颜一脑门黑线……   喝了就喝了呗,她又不吃人,至于么。   玉眉先生和烈山鼎表情复杂地彼此对视一眼。   这么没默契的么?   沧华抬起头,向炎颜看过来:“戴好了?”   炎颜点头:“戴好了,不过吨巴性灵这次伤的有点重,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苏醒过来。”   话刚说完,头顶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响。   几人同时抬头看过去,就见之前荒留下的那个幻境,也就是被须弥境压制成小小一团黑旋风的东西,突然碎裂,消散了。   炎颜惊讶:“这个幻境怎么自己坏掉了?”   这一刻,她没留意到的是,龛台上除了沧华,玉眉和烈山鼎的表情都是先惊诧,然后又长长地松口气。   幻境破灭,就说明外族引动的天机被毁。   外族这条窥探之线算是彻底被帝君拍碎了。 第1003章 塔罗牌游戏   壁炉里的火焰缓慢地跳跃,映在墙壁上两团漆黑高大的身影,粗粝的巨石堆砌的墙壁凹凸不平,又将两团充满压迫感的黑暗身影扭曲变形,使得两个黑影看上去显得有些狰狞。   两个黑影的面前是一张六棱形厚重的实木桌,桌上铺着厚厚的古典风味的暗色手编毯子。   在厚厚的毯子上,摆放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水晶球。   水晶球放置在一个由纯金打造的六棱形架子中央,在架子的六个角上,分别悬浮着六张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特殊符箓。   符箓的纸张明显比炎颜常用的绘制符箓的黄纸厚的多,材质有点像塔罗牌。   符箓上面除了正中央绘制的符纹,周围还绘制有蛇,蝎子,毒蟾之类的不同图腾。   黑色火焰在符纹上徐徐燃烧,却始终没有彻底点燃那些塔罗牌一样的符箓。   两个浑身上下被黑袍包裹的男人坐在六角桌边上,谁也没有说话,目光深沉而安静地关注着被符箓围在中央的水晶球。   水晶球里,一枚巨斧正疯狂地汇集周围的气息,搅动整个水晶球中的世界风云翻卷,飞沙走石。   在一片浑噩中,巨斧突然猛力挥下,水晶球内的空间一阵电闪雷鸣,空间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坐在桌边一直仔细观察水晶球的两个黑袍男人,也同时被水晶球中突发的变故吸引,身体前倾,表情越发紧张地死死盯住水晶球里的丝毫变化。   “咔嚓!”   水晶球里传来清晰的声响,就像鸡蛋壳被石块给砸了一下。   随着球中斧子的挥出,一道庞大的气息直接狠狠撞击在水晶球上。   原本是球中映射的幻象,却被巨大的裂痕直接贯穿整个球体,在真实的水晶球球体中芯,劈砍出一道真实的裂痕。   原本安静坐在桌边专注观看水晶球内境况的两个黑袍男人猛地站起身。   此刻,随着水晶球球体出现的真实裂痕,在水晶球内呈现的原本清晰的景象,虽然还在继续向后行走发展,但继续中的那些景象却开始从裂痕处一点点沙化。   看上去就像一副被风化的动态流沙画,画面被风沙一点点侵蚀……   其中一个黑袍人紧张地从宽大的袍袖里,取出一张已经绘制好图案的符箓。   伸出苍老粗糙的手指,黑袍人用牙齿用力咬掉一块皮肉,吐掉嘴里的皮肉,黑袍人用自己指尖流出的鲜红血液,在符箓上开始绘制符文……   “快快快,现在正是到了关键的时候,那件东西如果出现,必定就在这个时候,水晶界域此刻千万不能出问题!”   另一位坐在桌边的黑袍男子几乎咆哮。   大概是他催的太急,年纪大的黑袍老者绘制符文的手有些微微颤抖,额头也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水晶球里的景象尽管一直没有停歇,一直在持续发生,可是沙化的速度已经侵蚀了大片图像,只剩下仅存的一角。   咆哮的黑袍男人却不肯放弃,眼睛死死盯住仅剩的图像画面,似乎想从那仅剩的画面里,提取到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参考信息。   可是,他只看见一根枯死的老木桩,一阙撕破的灰色修士袍服,剩下的就是大片大片被烧灼地焦黑的土地。   另外还有已经几乎彻底沙化的边缘,男人看见到了一点金色的光影的余晖。   那团金色的光影余晖像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又像是什么术法,可是具体到底是什么,那实体的位置已经变成了时空砂砾。   黑袍男子的眼里再次露出极不耐烦的眼神。   “好了!”   就在咆哮的黑袍男人再次发出咆哮的时候   黑袍老者终于停下了写符纹的手,抬起袍袖擦去满额的汗水。   他面前那道写成的符箓,再次燃起黑暗火焰,向着裂开缝隙的水晶球飘去。   随着符箓缓缓沉入水晶球,原本开始沙化的影像又逐渐回归真实,最终,整个水晶球再次恢复到了最初画面清晰的模样。   只是刚才那一斧子造成的裂痕,却仍旧依稀可见,那是真实的毁损,无法用术法弥补的存在。   那幻象中的巨斧竟然给水晶球造成了真实的损害。   看见那到裂痕,刚才咆哮的黑袍男人眼里只是闪过一丝惊讶,之后便再没啥特别的反应了。   可是画符的老者眼里却肉疼的要命。   又坏了一颗水晶球!   上回为了找什么小姑娘,他就裂过一颗水晶球了,这都第二颗了!   再这么下去他怕得把自己全部家当都赔在买水晶球上……   就在老者满心心疼自己水晶球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却语气急促道:“不对!这镜像不对!刚才不是这样的!”   听见男人语气急躁,老者也赶紧将目光投向水晶球中已经重新汇集的情景中。   可是此刻的球体内,除了一片漆黑黯淡的破败幻境,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这幅场景,老者略微沉吟,掩在黑色兜帽下的眉头皱起来:“会不会是这一次并没出现您说的那件东西?”   “不可能!”   黑袍男人再次发出愤怒的咆哮:“我刚才分明看见这个过程,在陆地上有人,怎么可能突然就一切都消失了!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黑袍男人手指着水晶球,对老者口吻强硬吩咐:“你把这水晶界域调回去,我要重看一遍!”   “是,族长,我这就调整回来。”   老者战战兢兢地躬身行礼,之后再一次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虚空画出一枚诡异的符纹。   符纹画成,其上自动燃烧起黑色火焰,跟刚才那张符箓一样,被慢慢地吸进水晶球体中。   老者的脸色明显比刚才苍白虚弱了许多。   刚才一直静止的水晶球,突然就像被用力拨了一把的地球仪,其中的影像飞速向后倒退,一直倒退到最初开始战斗的时候。   男人认真仔细地看着水晶球中呈现的画面。   随着画面的重放,悬浮在上方的六张绘制着各种毒虫异兽的符纹,也跟着缓慢移动……   当移动到刚才发生沙化位置的时候,整个水晶球黑了一瞬,之后,就直接跳跃到了最后他们刚看过的,什么都没不存在了的荒的幻境。   “中间那段,中间那段黑掉的片刻一定发生了什么!再给我重新倒回到那个地方,我要看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004章 鬼车,鬼车,白骨高于太行雪   老者不敢怠慢,再一次弄破自己的手指,苍白着脸,用力搓着手指挤出鲜红的血浆,慢慢绘制出一枚符纹,如法炮制,将符纹喂进水晶球里。   水晶球再一次回转,一直到刚才漆黑了一瞬的地方,男子突然伸出手掌用力压在水晶球上。   水晶球中的画面立时静止,其中的界域景象一团漆黑。   男人被风帽遮挡的,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在跟随景象转动的,那张悬浮在水晶球上方的符箓上。   符箓上绘制的是一只邪恶的九头蛇,每个蛇头都被涂抹成了不同的颜色,全部吐着漆黑的蛇信,目光邪恶地注视着看着符箓的人。   “就是这里……”   男人低低地说了一句。   正要开口的时候,漆黑的厚毡帘被人从外掀开,一个同样身着黑色长袍,头脸身体全都包裹在黑袍里的侍从走进来。   侍从一进来就对着黑袍男人行了个异邦的礼仪,用流利的异邦语言回禀:“族长,朱雀大人的信使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她的信使并没有按照约定先来给族长请安,直接回了朱雀大人的宫殿。”   黑袍侍从回禀完,躬身立在原地没动,等待着男人的命令,可是却迟迟未见男人下达指令。   黑袍侍卫疑惑,悄悄抬头向男人看过去,可是就在他抬起头,目光接触到对面男子的目光的时候,黑袍侍从顿时吓地浑身瘫软。   男人的目光释放出猩红色的光芒,光芒笼罩住黑袍侍卫,对方的身体便不由控制地浮起来,缓慢地向水晶球漂去。   飘到水晶球上方的时候,黑袍侍卫还在手脚不停地挣扎,整个身体却“砰!”地一声猛烈爆开。   血肉模糊一片全部泼洒在水晶球上,竟然连骨骼都碎成了齑粉彻底融在那一滩血肉浆糊里。   如果炎颜在这里,当对这一幕很眼熟。   这黑袍侍卫爆体血肉的粉碎状态,就像在她曾经在契府温泉小院中遇到刺客时,那个刺客最终被契无忌打死之后包裹在表皮下的模糊的血肉糊糊一模一样。   黑袍修士的血肉喷洒在水晶球上,掉落在水晶球上的碎肉渣和血浆被球体尽数吸收干净,水晶球内界域所对应的那张绘着九头蛇的符箓,黑色火焰燃烧地越发旺盛。   黑袍男人在到处迸溅的六角桌边坐下,完全无视满屋血肉狼藉,对身边的黑袍老者吩咐:“开始吧。”   黑袍老人不敢迟疑,赶紧上前,伸手蘸取了一些桌面上残留的血肉,口中念念有词开始绘制符纹。   只是这一次绘制好的符纹却并没有直接进入水晶球,而是被对应在上方的那张九头蛇符箓吸收进去。   九头蛇符箓吸收了符纹,其上的九只蛇头立刻晃动起来,那只原本是绘制的九头蛇符纹,竟然变成了活物。   九头蛇之符箓上一跃而出,向着下方的水晶球就要钻进去。   与此同时,老者口中低声诵唱:“女岐无合,其育九子,鬼车,鬼车,血迸流紫,鬼车,鬼车,白骨高于太行雪……”   当老人颤抖又悠扬的声音呼唤出“鬼车”这个名字的时候,九头蛇突然疯狂地摇摆蜿蜒蛇身,邪恶的十八只蛇瞳中释放出兴奋嗜血的光芒。   仰首摆尾,吞吐黑紫蛇信就要钻进水晶界域中去。   可是,就在九头蛇准备钻进界域中的同时,原本漆黑的界域中突然出现一颗金色的星星。   星光一出现随即开始长大,像是被什么东西撑开,由一个金色的圆点很快变成了一只金色的光环。   自金色的光环里,男人和老人,以及包括准备钻进水晶球里的九头蛇,同时看见一条通身赤色的龙。   龙怒目贲张,鳞爪飞扬,白齿森森的龙口仰天开合,发出悠长雄浑的鸣吟。   随即,在水晶球这边的两人一怪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龙突然腾跃而起,回身一个神龙摆尾,健硕有力的龙尾猛烈拍击在水晶球内的界域之上。   “啪——”   随着龙尾重重拍落,实体的水晶球轰然迸裂,水晶残渣迸溅地到处。   原本准备钻进水晶球里的九头恶灵鬼车,直接被水晶球里冲出来的龙之怒浪拍了个粉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坐在水晶球旁边的两个人也完全没防备,被破碎的水晶渣子喷了一身。   水晶球先前吸收了许多血肉,此刻破碎飞起的渣子,迸溅到老人的身上就像血肉反噬一样,顿时发出“滋滋”地就像滚油烫肉皮的声音。   老人痛苦地一阵哀嚎,本来就佝偻的身体彻底蜷缩在了六角桌下。   他旁边的男人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在那些水晶碎片飞向男人的时候,男人的双瞳突然亮起猩红光芒,在男人的面前就好像自动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屏障,那些飞溅过来的水晶便自动停在了无形的光壁前,就像时空定格了一样。   男人面无表情地将猩红目光向旁边一转,那些停止飞行的水晶碎片便尽数落向了旁边。   身边顿时响起老人痛苦的惨叫,是男人随手丢弃的那些水晶碎片给他造成的二次伤害。   可是男人却并不在意这些。   男人沉静漆黑的目光落在已经没有了水晶球的,空荡荡六棱黄金架上,表情有些凝重:“为什么会有龙?山海界里为什么还有龙?”   男人喃喃自语似在沉静思考。   就在他想的专注的时候,已经空荡荡的六角架上,残留的一小块水晶碎片再次被其内残存的强横气息撑裂。   “蹭!”   一块小指甲大的碎片猛地飞溅起来,在男人正沉思毫无防备的时候,如一根锋利的鳞爪,飞速蹭过男人的脸。   男人的头轻轻偏了偏,随即,在他的颊上,缓慢渗出一条细细的血线,有血珠很快自伤口中溢出来。   “啪!”   男人愤怒的手掌猛地拍在六边形桌面上,猛地扯下罩在头上的黑色兜帽,露出一张英挺俊美的脸。   男人约莫四十左右岁,高挺的鼻梁,深深的眼,浓浓的眉,端正微薄的唇,五官有典型西方人深邃迷人的特征。   这张由每一个完美的五官组成的,完美的脸,却不显山不露水隐含着暴虐的气质。   从五官到气质,契无忌跟这男人有七八分像。   ————   PS:关于鬼车,其始据说是出自《山海经》,但在山海经中并没有确切的鬼车记载(姑获鸟据考证不是鬼车)只在唐刘恂《岭表录异》卷中有明确记载九头鸟为鬼车:“鬼车,春夏之间,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岭外尤多。爱入人家烁人魂气。或云九首,曾为犬啮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则有凶咎。”   这个地方,把九头蛇取用鬼车一名,其实是对应罪恶之极数,真正的九头蛇在希腊神话里有记载名为海德拉,是有名的邪恶之神,这里既然写域外,就用这玩意儿吧。 第1005章 有龙?不可能 !   等黑袍老人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男人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黑袍老人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土,躬着身,小心翼翼地向男人道:“这次布置显然已经被对方察觉,对方是刻意遮蔽了山海世界的契机。请族长示下,是否还继续追查?”   男人安静坐着,面无表情, 手指轻轻扣击桌面,半晌才问:“这次布局除了那只意外撞见的少神真灵,还有何人参与其中?”   黑袍老人赶紧回话:“回族长,还有两个人修,也是您之前知道的玉眉子和昙湘子,另外还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男人皱眉:“谁?”   黑袍老人:“沧浪城的少城主, 名字好像叫邢玉堂。”   听见“邢玉堂”这个名字, 男人沉默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低地彷佛自言自语:“不是这个。”   说话的同时,男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老人出去。   黑袍老人的脸上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垂着头,安静向外走去。   就在黑袍老人即将跨出漆黑的石殿门槛的时候,背后传来男人低沉的自语:“山海界里有龙?这个世界怎么可能还有龙!”   黑袍老人脚步不由一顿。   他第一次从行事向来不可一世的族长口中,听出语气沉重的味道。   龙么?   可不一定就是东方青帝。   黑袍老人只是略微迟疑,就跨步出了石帐。   山海世界的东方青帝早就魂飞魄散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嗯,绝对不可能!   ————   “这些……这些全是你弄出来的?”   玉眉先生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林立的一排排高大厂房。   炎颜笑吟吟陪在旁边,听玉眉先生询问,只轻轻点了下头。   玉眉刚才自炎颜口中得知,这一片区域叫“工业区”。   他一路走过来,还看见写书着不同标识的木牌,那些木牌上分别写着“农业区”“酿造区”“牧业区”“仓储区”……   玉眉先生边走边参观,这会儿的表情比在幻境里跟荒打架的时候,显得还要严肃认真。   炎颜带玉眉先生参观须弥境的时候,陈真也对这宝境好奇, 便也跟过来看看。   经过一大片高大房子的时候,玉眉先生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阵“哼哧哼哧”的叫声,便走进去看。   等跨进高大的厂房,玉眉和陈真立时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这是一间占地大约有二亩多的大房子,里面用木头栅栏整整齐齐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方格,每个小方格里住着大小相彷的几只屏蓬兽。   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玉眉先生留意到了,这一片区域名字叫“牧业区”   “这里养如此多屏蓬作甚?”   这姑娘竟然用天下第一宝境养屏蓬   玉眉询问的时候,看着只只肥硕健壮的屏蓬,完全无法理解。   炎颜:“给商队伙计改善伙食用的呀,另外如果有多余还能卖肉换些银子。”   “还有我白雾殿里那些年纪小的修士也需要吃肉,我这儿喂养方便,就每过一阵子给他们送回去些喂养好了的。”   反正商队要走商,给白雾殿送货顺脚就捎回去了。   玉眉先生皱眉:“你白雾殿中晚辈修士入了道门还不会辟谷吗?”   修士还要吃东西,这不是丢修士的脸么?   炎颜:“辟谷肯定会的,但现在咱们这个世界的灵炁越来越稀薄,年纪小的孩子们还在长身体, 光靠灵炁滋养, 骨骼肌肉普遍偏瘦弱。”   “我觉得修行固然重要,但对小孩子而言, 长身体打根基也同样重要,我就准许给年纪小的修士供应食物,一直到他们年满十六岁,开始逐步减少进食,至十八岁彻底停止进食,开始正式辟谷。”   玉眉先生听得极其认真,炎颜一说完,玉眉先生立时急问:“这些没彻底辟谷的孩子,修行上可有耽搁?”   炎颜摇头:“没有呀,因为营养跟得上,这些孩子在修行的时候反而更容易注意力专注,修炼效果很不错呢。”   前段时间右长清报送给她宗门近况时特别提到了这一点。   右长清的定期报告总结里说,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新进招收进白雾殿的小孩子,因为食物供应充足,孩子们精神力明显比之从前充沛的多,修炼也更用心。   吃了食物的效果,确实比从前一入道门就辟谷的弟子状态好很多。   现在,整个白雾殿内老一辈的长老们,都开始格外重视各分馆阁的年幼弟子的饮食问题。   炎颜看了这一期的报告总结很欣慰,准备忙完了这一阵子,专门写本营养食谱给宗门送回去,帮助长老们更快速提升晚辈弟子的身体素质。   玉眉先生捋须沉吟,好像在认真琢磨炎颜的话。   “这样好的房舍,连人都住不上,你竟修建来给屏蓬兽居住,最终的目的却又并非为了更好地照料这些屏蓬,而是为了满足你宗门弟子的口腹之欲。如此败坏风化德行的奢靡之行,实在举世罕见啊!”   就在玉眉先生和炎颜探讨饮食的改善,对幼年修士的身体和修行的影响的时候,旁边突然插进来一道风格迥异的声音。   也恰在这个时候,丝丝挥舞着一身的手,端着三四个盘子走了进来。   丝丝一进来就听见陈真说这话,小蜃灵立马不乐意了,除了端着盘子的几只手,剩下的手全叉在水蛇腰上:   “我们怎败坏德行啦?盖个干净卫生的屏蓬圈,就是败坏德行啦?”   “我们又没偷也没抢,这每一根树木砖头都是我们自己搬自己垒的,我们勤快做事,盖漂亮房子拿来养屏蓬,就是败坏德行啦?”   “世上的人原本就有善有恶,有勤俭有懒惰,那要按照你的意思,靠勤奋住上大房子的人都该死了!”   “你不是你母亲勤奋才养活大的?你家母要是稍微懒惰点,不得把你饿死喂狼!哼!边儿去!”   丝丝柳腰一扭,把陈真挤到边上,端着盘子来到玉眉先生跟前,嗓子一下就甜起来:   “先生尝尝这个,这是我们用屏蓬肉晾晒的肉干,我家姑娘管这个叫腊肉,还有这个是腊肠,这两样吃食我家独一份儿,您别处可绝对吃不着……”   玉眉先生好奇,捻起一块几乎透明的肉放进了嘴里…… 第1006章 别瞪,瞪就是因果   肉是最经典的肥瘦相间七层五花膘,被阳光提炼出多余的油脂。   肥肉酿地金黄透明,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毛玻璃。   瘦肉红的深沉,就像被岁月积淀之后,还没来得及打磨的琥珀。   时间是最负责的烹饪师傅,它能把所有能用来酿造的食材,以另外一种全新的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   那些经过了酿造的食材,再次被人塞进嘴里,无一例外地增添了光阴的味道。   这一刻,在玉眉先生的嘴里,光阴的味道简直妙不可言。   “这是屏蓬肉?”   玉眉先生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盘子里切成整整齐齐红黄相间的肉片,惊讶地问。   炎颜点图:“您品尝的这个就是丝丝说的腊肉。是我须弥境里的特产,这种肉方便存放,不易变质。商队伙计风餐露宿,有这种肉傍身,伙食方面能有很大改善。”   说话的时候,炎颜也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玉眉先生那边听她说的时候,又好几块已经进肚子里。   别说,这肉是真的香!关键它还不腻。   “现在除了我的商队,钜燕堡几乎所有商队都从我这里买这种肉食带着走商路上食用,这也是我这里有好几个屏蓬养殖厂的原因。”   现在除了主打产品塑料,腊肉和腊肠也同样是很畅销的商品,利润亦十分可观。   玉眉先生边吃边不住点头:“这个肉很好,味道不错,能放的住,对行商的队伍确实很便宜……嗯,好吃……”   眼看着玉眉先生一个人就干完了整整一盘子,旁边的陈真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地把手伸向丝丝略微靠后的那个腊肠盘子里。   这肉有那么好吃么?   他不信……   可是手指尖儿刚碰触到腊肠盘子的边缘,丝丝就跟后脑勺长眼似得,立马把盘子一挪。   陈真伸出去的手就捏了个空。   丝丝:“如此奢靡之物不适合你这种纯洁无暇的少神食用,当心你跟这些屏蓬沾染因果!”   陈真连脖子都红了,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只狠狠瞪着丝丝。   丝丝把腰一叉:“别瞪,瞪就是因果!”   陈真:“……”   这蜃灵跟谁学的这么讨厌!   这嘴,太会气人了也!   炎颜笑起来,伸出手抚了抚丝丝的头,丝丝冷冷地“哼”了一声,别开脸不再搭理陈真。   炎颜从丝丝手里拿过来一碟腊肠递给陈真:“尝尝吧,挺好吃的。你转世轮回这么多趟,不晓得吃过多少肉,这点肉不会耽搁你的因果的。”   对上炎颜真诚带笑的目光,陈真从她手里接下那盘腊肠,低声道了句谢,捻起一片放进嘴里。   炎颜没有去看陈真被腊肠精彩滋味震撼的目光,将脸转向两侧整齐的猪圈,声音和缓:“关于因果,我的理解跟你的可能有些不一样。”   陈真嚼着肉的嘴巴停了下来,认真听炎颜的话。   众人的脚步仍在继续往前走。   丝丝在前面陪着玉眉先生参观,炎颜跟陈真落在后头。   炎颜:“其实我们每个人,自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就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存在了牵扯不断的因果,因为你不知道你曾经不经意踩断过哪一根小草,也不知道曾经与哪只鸣虫共同争夺过同一方空气。”   陈真怔住,手里捻起的一片腊肠又放回盘子里,转头看向炎颜的侧脸。   炎颜此刻的表情很平静,完全是在随意聊天的模样。   须弥境里的夕阳映照在炎颜毛茸茸的长睫上,把她原本明艳的容貌遮掩了些,显得格外温柔……   陈真不自觉就有点出神。   炎颜:“我所理解的因果,确切地说,应该是关系的圆满。”   “比如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同时有不同的身份,例如我,既是商队的首领,又是白雾殿的宗主,同时还是须弥境和吨巴的主人。你也同样,除了是你母亲的儿子,还是夫子的学生。”   关于这点,陈真认同地点了点头。   炎颜继续:“那么我认为的因果就是,当我还是炎家商队首领的时候,我努力带给他们财富,努力满足他们的愿望,努力壮大我的商队。”   “当我还担任白雾殿宗主的时候,我努力照顾好宗门的弟子,用心关注他们的修行,积极帮助宗门解决困难。”   “在我还是须弥境和吨巴它们的主人的时候,我则尽我最大的能力照料好它们……”   说完这些,炎颜转回头看向陈真:“那么,当有一天,我卸下白雾殿宗主之职,我不再是严家商队的首领,我不再是须弥境和吨巴的主人,甚至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可以坦坦荡荡地,摸着我的良心说一句:‘我无悔’”   说到此,炎颜笑起来:“我理解的因果,便是如此。”   当炎颜说完这番话的时候,陈真看见那些在荒之幻境中出现过的金色莲花,再一次清晰地出现在炎颜的身边,围绕着她徐徐旋转。   又出现了,又一次印证。   原来,这就是因果。   每一段关系的圆满……   说话间,几人已经离开了工作区域,面前是几排古色古香的粉墙褐瓦的小楼。   一群小狌狌在小楼前后奔跑玩耍,还有抱着书坐在台阶上看的,也有三三两两下棋的……   玉眉先生走到一颗树下,附身去看一只半大狌狌手里捧的书。   那狌狌身上穿着干净的长衫,头戴文生公子巾,除了身量比人稍显矮小之外,完全看不出与人类有异。   那狌狌读的认真,冷不防听见头顶有人低语:“实用数术……”   狌狌猛然抬头,就看见玉眉先生正附身看自己手中捧的书。   狌狌赶紧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对炎颜,玉眉几人恭敬行了个礼,随后将手中书卷双手呈给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赶紧道谢,接过狌狌手中的书开始仔细翻看。   陈真皱眉问炎颜:“你为何要传授妖兽学识,它们是妖而非人。”   炎颜微笑反问:“妖为何不能求学问?”   这一问,不光陈真答不上来,就连玉眉先生也给问得愣住,从书中抬起头看向她。   炎颜表情寻常:“形于上,日月星辰皆存;形于下,草木山川众生;二者间,夷狄禽兽皆行走。我人族脱开茹毛饮血,与兽为伍的光阴也不过区区数千年,当年,我始祖与这些妖兽何异?”   “狌狌聪明善良,敏而好学,既然人类博学之灵感来源于天地自然,当有教而无类,回馈自然。”   玉眉先生突然抚掌大笑:“好个有教无类,说的好!”   望着玉眉先生亮晶晶的眼神儿,炎颜的眼神也跟着明亮起来。   在她明亮的眼睛里,还藏着小狐狸一样的狡猾。   嗯哼,老头儿可算上钩儿了! 第1007章 老头儿留下   “有教无类!说的好!”   玉眉先生抚掌大笑,因为散尽毕生修为尚未恢复的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再度焕发容光。   翻看过狌狌的那本《实用数术》,玉眉先生又看过狌狌的其他功课,兴奋道:“你这做的是千秋功业啊!”   “狌狌兽虽弱小,但也是山海众生的一类,你挽救狌狌兽于濒危并传授生计与它们,这份功业必将载录功德。”   玉眉先生毕竟是合道境界的修士,他的眼光早已脱出寻常世俗境界。   今日看过了须弥境,他就知炎颜日后证道之路必定比寻常修士轻松的多。   就从她这份莫大善举,山海天道亦会对她格外恩典。   除了她是炎帝本命血脉之外,即便她只是个普通的修士,有这样的心胸气魄,将来至少也是宗师往上的人物。   听着玉眉先生感慨赞叹,炎颜只但笑不语。   等到玉眉先生彻底抒发完心中的慨叹,炎颜才不显山不露水地问了句:“颜今日所行之事,先生亦觉可行?”   玉眉点头:“可行,当然可行!大气魄,大见识,玉眉心悦诚服!”   炎颜不着痕迹笑意渐深:“既然如此,先生可愿助我?”   玉眉脸上的意气风发顿时凝固,转过脸看向炎颜,好像没听懂她刚才说的啥意思。   炎颜退后两步,端端正正对玉眉先生拱身行礼:“颜诚恳请先生暂居须弥境,助颜行推行此间教化。”   玉眉先生没想到炎颜会挽留自己在须弥境。   玉眉先生没有回答炎颜的请求,却是先回头看向远远的星辰龛方向。   尽管整个星辰龛全部被老玉兰树完全遮蔽,就连沧华的神息也没有泄露出来半分。   如果不清楚那地方住着东方青帝,光站在这里,根本就察觉不到那边有个能震慑这一方世界的大神祇。   可是,玉眉先生已经亲眼看见,他没办法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个宝境里有沧华的存在。   他就算天生就风轻云淡的性情,也不可能轻到这个地步,他要是这样,那可就不是云淡风轻了,那是缺心眼儿。   炎颜微笑:“先生担心青帝不悦。”   玉眉先生表情踌躇,不知该如何回复眼前真诚坦率的小姑娘。   炎颜:“先生不必介意帝君,我留先生,帝君此刻必已知晓此事。他若有心反对,你我怎可能还好端端站在这儿说话?”   听见炎颜这话,玉眉忽而想起之前白泽来时,帝君直接手撕时间轴那件事……   玉眉突然觉得炎颜很了解帝君,这话说得特别有道理。   帝君的脾气,如果不同意他留下,这会儿他可能早都不在须弥境里了。   消除了这层顾虑,玉眉先生的表情再次复归平静……   咳!确切地说是又开始兴奋。   几乎没等炎颜再次询问,玉眉先生已经拱手与炎颜回礼:“老朽不才,愿意为姑娘之伟业尽绵薄之力。”   玉眉先生回答的太干脆利落了,以至于炎颜呆了一瞬,都没马上反应过来。   这老爷子也答应的太快了,这是怕她反悔么?   不过顺利留下玉眉先生,炎颜确实很高兴。   她之所以带着玉眉先生参观须弥境,如此细致地讲解眼下所行的这些事,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先生留在须弥境里。   不论是先生的学识,还是人品,眼界,皆是炎颜目前所结实的这些人里,任何一位都无法相比的。   尽管玉眉先生眼下散尽了一身修为,可是他毕竟是曾经问鼎过合道大境界的修士,就整个东方大陆,玉眉先生的修为和境界也能算得上各中翘楚。   这样的人,若不是为除暴安良,与大妖枯耗二百载,兴许早就是成就一宗的开派祖师了。   哪儿还有机会让她捡漏呢。   没错,炎颜心里清楚,能留下玉眉先生,绝对是她捡了个大漏!   把玉眉先生留在身边,不光在传授狌狌课业上能有巨大的裨益,就是对白雾殿的发展,有了这样一位优秀的导师,也必将为整个宗门提升更高境界。   就算炎颜自己的空间修行,玉眉先生也同样可给予更实际直接的经验参考。   先生二百余年跟荒斗法,主要就是在琢磨空间方面的术法技巧。   他一个木灵根的修士,却硬是在荒那样强悍的大妖开辟的幻境里强行打开个缺口,并能与荒战成平手。   要是放在地球上,这已经算是彻底跨学科领域的研究了,并且还是在无任何参考资料的前提下,钻研到了另一学科的高精尖程度。   这样的悟性,就算与他同级别的修士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这些因素,已经足够让炎颜哪怕不惜代价也要把玉眉先生留下。   更何况,自从来到山海界,虽然身边有沧华,有老鼎,有沈煜云这些伙伴帮衬,可是,在很多重大的决策方面,炎颜始终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沧华的确能干,可是沧华是所有这一切的基石,只有当真正面临彻底无解的局面,才能请沧华出面。   总不能一天到晚地搬着基石出去砸人吧。   老鼎也能干,但也只是个神器,打架炼丹还成,可是经营管理方面基本一窍不通。   这不能怪老鼎,它虽然活得长,可是毕竟成长历程和主要功能不一样。   就像沧华也同样不善于经营管理一样。   不过沧华倒不是能力问题,他活着那会儿是根本就用不着经营,那些大小神祇自然就主动前来投奔臣服。   这家伙的拳头太硬,没有之一。   强大果然是一切的根本前提。   沈煜云倒是具备卓越的领导才能,在打理商队上炎颜对大爷很信赖,也很依赖。   但是随着商队不断扩充,再加上白雾殿的加入,沈煜云在很多方面也显得有些经验不足,主要是他没执掌宗门的经验。   沈煜云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短板,那就是他无法修行。且随着商队规模的不断扩充,沈煜云一人也实在分身乏术。   所以,在经营管理这些方面,炎颜内心里其实一直是孤单的。   但是现在有了玉眉先生,这些困难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尽管玉眉先生也是散修,但是从刚才炎颜提到现在白雾殿幼年弟子供应吃食这种小事就能看出来,玉眉先生对修行宗门内的事物了解的十分详尽。   往后在白雾殿的经营管理上,先生必能帮很大的忙。   其实炎颜留下玉眉先生,除了自身求贤若渴之外,还有另一层缘故。 第1008章 炎帝和炎颜,你选哪一个?   “炎丫头可能想让帝君帮忙恢复玉眉子的修为,所以才将这小老头儿留在须弥境里。”   烈山鼎说这番话的时候,正给沧华添茶。   沧华的目光落在刚才那局跟玉眉先生下过的棋上,突然说了句:“这次须弥境现世,炎颜见到炎君了。”   这话是个肯定句。   烈山鼎瞪大青铜兽眼盯着沧华:“中央帝君没薨?”   沧华摇头:“他若还在,须弥境被唤醒时他定会来见我。可是他此刻才出现,多半只是残留的神念,或许炎君的神念本就专为伺炎颜而留下的。”   烈山鼎明显有些失望:“要是中央帝君还在就好了,至少炎丫头不用这么辛苦。”   提起这个,老鼎也生出感慨:“哎,有时候看她这样单薄一个小姑娘,却要承载那么重的东西,这心里还真挺不落忍的。”   沧华轻轻拂袖,面前的棋盘便被一枝老玉兰花枝挪了开去。   沧华面无表情,目光落在自己面前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上,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炎君还在便不可能有颜。”   烈山鼎表情一滞。   沧华径自继续说:“如果炎君还在,山海世界便不需要颜。她或许沉睡,或许被炎帝用术法尘封,甚至抹去也不一定。”   烈山鼎的身子不由一哆嗦。   沧华抬起头,向烈山鼎看过来:“如果是这样,你还希望炎君回来么?”   烈山鼎呆呆地盯着沧华,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它肯定是希望中央帝君能回来的。   中央帝君,那可是守护这一方世界的五方五帝之一,是这個世界平安运转的根基,是山海世界众生的仰赖。   它当然希望中央帝君回来!   可是,一想到抹去炎颜……   烈山鼎的目光不自觉就投向不远处,那个鹅黄裙衫的姣美身影。   正是有了这个明媚亮烈的姑娘,才有了眼前这生动的日子。   隔三差五不跟这丫头斗几句嘴,它就觉得心里头不舒坦。   可是一见这丫头被人欺负,它就恨不得冲出须弥境去把对方砸死。   丫头伶牙俐齿的有时候特别招人烦,可是一想到如果往后再也听不见她脆生生的笑,再也等不到她挥着小拳头,在自己的方脑壳上砸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烈山鼎忽而就觉得心里抽的疼。   收回目光,烈山鼎小心翼翼地看向沧华:“若是帝君,当如何抉择?”   沧华捻茶的手连顿都没顿,仍像平日那样慢条斯理地抵在唇边,说话也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调门儿:“本君既要炎君归来,也无需尘封颜。”   烈山鼎:“……”   果然,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全要。   所以,刚才帝君是故意那么问它的,这是打算先抛砖引玉,回头再给它来个从身体到心灵全方位打压。   可是帝君他刚才表情还那么认真……   烈山鼎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好天真,居然相信了帝君会认真。   帝君特么除了想折磨人的时候特认真,他特么从来就没认真的时候!   自己居然还信了!   老子信了你的邪!   就在烈山鼎内心愤怒谴责沧华腹黑的时候,炎颜已经带着玉眉先生和陈真参观回来了。   为了缓解玉眉先生的紧张心理,炎颜让丝丝在葡萄架下的凉亭里摆了一桌酒席,请阿吉和阿祥,邓文明也一并入席,给玉眉先生接风洗尘,欢迎他的加入。   席间菜肴食材,酒水尽皆产自须弥境,并由阿吉和阿祥亲自掌勺。   看着满满一桌丰盛的酒菜,还有堪比大酒肆的厨艺水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陈真完全无法想象这些比人干的还好的活计,却全都出自狌狌兽之手。   想起刚才他一路走来的所见听闻。   此刻面对狌狌亲手布置的丰盛酒席,陈真却提不动筷子。   趁玉眉先生跟阿吉阿祥相叙甚欢的时候,陈真低声向炎颜道:“你待狌狌兽这样好,也是为了圆这一段因果?”   炎颜放下筷子,点头:“自然是。当初答应照顾狌兽群,我便尽我所能把这件事做好。我现在之所以想让它们学习做各种事,也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狌狌们离开须弥境独自生存,能有它们的一技傍身。”   “到了那个时候,这段因果也算彻底圆满了。”   陈真惊讶:“你将来还要放狌狌们出须弥境?”   狌狌们帮助炎颜把须弥境打理的这么好,他以为狌狌们会长久居住在这里。   炎颜笑起来:“自然要放出去。它们是自然生灵,又不是我私人豢养的,当初带上它们,也是为了拯救即将濒危的兽群,等找到合适狌狌们落脚的地方,就会让它们去自由生活了。”   陈真:“可是你这里这些厂房怎么办?谁来照看?”   炎颜:“这个是我自己的事情,狌狌离开后我自会想别的办法,总不能为了我一己私利,把狌兽群一直关在须弥境里,那样可不是因果圆满,那叫自私。”   在蓝星,拯救回来的大熊猫还想方设法再放归山林呢,她怎么可能把狌狌们关起来替自己干活。   那可太缺德了。   提到狌狌的未来,炎颜亦轻叹:“说实话,我倒是希望早些为这些狌狌们找到合适它们居住的地方。它们在须弥境里虽然帮我做了不少事,可它们毕竟是一个种族的全部妖兽。”   “万一我这儿出什么问题,第一个连累的就是整个物种的灭亡,这个责任实在太重大了,我也很有压力。”   炎颜清楚,一路往归墟行进的道路有多危险,能不能平安抵达归墟还是个问题。   商队非要跟着她也罢了,可是狌兽群不同。   种群灭亡是不可逆的巨大损失,炎颜不希望这样残忍的事发生。   安静听着炎颜说了这么多,陈真突然发现,炎颜从始至终,一直在想的都是狌狌们的未来。   她自己怎么样好像一点都不重要。   相对炎颜,陈真突然发现自己把证神,把沾染因果对自己的影响,好像确实看得太重了。   就在众人把酒言欢的时候,炎颜突然感觉到袖袋中有物震颤不休。   炎颜伸手摸出那件东西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青蚨钱!   是毕承!   毕承出事了? 第1009章 最好的收获   青蚨钱,是炎颜带着毕承从鹿吴城出来之后,毕承第一次跟随华畅独自领着商队走商的时候,炎颜亲手为毕承佩戴在身上的。   这对青蚨子母钱被沧华修改过禁制,还顺带把炎颜的一滴精血封印在里头。   因此,即便是炎颜进入了须弥境,毕承也能通过这对青蚨钱给她传讯。   青蚨钱突然震颤,说明毕承在找她。   可是毕承却并没有找来这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毕承出事了!   炎颜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顾不上陪玉眉先生继续饮宴,起身走向星辰龛。   “沧华,帮我卜算一卦,我想知道毕承那边出了什么事。”   炎颜说话的时候已经出现在龛台上。   沧华抬起头,目光向她投过去,炎颜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经历过了这么多事,炎颜的心态其实比最初抵达山海界的时候,已经成熟许多,就算沧华要她直面荒的时候,她的表现也是平静且坦然的。   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兴奋。   当然,兴奋的情绪是她天生的。   可是接受到青蚨钱的信息,炎颜马上就绷不住了。   毕承这个大徒弟,在炎颜的心里的分量果然不同。   沧华的视线只在炎颜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回手中的书卷上,淡淡道:“商队无妨,你照计划启程便是。”   炎颜看了沧华一眼,呡了下唇:“好,近日启程!”   卜一卦都不肯,沧华是越来越懒了。   不对,这家伙就从来没勤快过!   ————   先前被荒困在幻境里的那些为引诱陈真真灵的魂魄,已经被白泽走的时候,顺带一起带出去回归了阴司鬼域。   浑敦镇这件事算彻底了结。   用荒之精炼化的项圈给吨巴体内的饕餮恶灵戴上了,之后那只恶灵确实再没苏醒过来。   荒是负面情绪的极端累积,不论对任何情绪都有强烈的压制作用,令其产生颓废抑郁。   饕餮恶灵也是灵,照理说荒之精也会让它产生颓废厌世的情绪,继而一蹶不振,从此不再出来捣乱。   只是效果好不好,还得看吨巴醒来之后的状态,毕竟沧华也是头回干这种事。   除了解决吨巴的问题,炎颜最大的收获就是留下了玉眉先生。   昨日酒席间,玉眉先生就提了不少宗门管理方面的建议,实际又便于实行,同时在跟炎颜闲聊时就之处了宗门制度方面的一些弊病,都是炎颜之前没想到的。   当晚就帮助炎颜起草了一份白雾殿的宗门管理改革方案。   炎颜打算这一次给右长清回信时就把个方案一并送回去,让右长清与几位长老商议。   其中就提到了宗门弟子下山跟随商队历练这一项。   关于宗门弟子下山,右长清和炎颜之前的态度都比较保守。   炎颜想的比较简单,既然自家不差钱也不差丹药,就让弟子们安心在宗门里修行,努力加速提升修为,这样能快速提升整个宗门的势力。   右长清的主要目的其实也并非让弟子们历练,他主要是为了保护炎颜和商队的安全。   可是玉眉先生却大力提倡宗门弟子下山历练。   玉眉先生举了好几个例子,包括他自己的,其中就谈到了修行方面。   玉眉先生直接否定了弟子下山历练耽搁修行这个说法,他自己就是四海云游,边旅行边修行。   除了东方大陆,他甚至还去过南方和西方大陆,除了极寒之水的北方大陆涉足,其余山海大陆玉眉先生行走过十之六七,接触过的宗门大大小小不下百余。   各家各派的修行法门,给了玉眉先生许多修行方面的提点和感悟,甚至他几次破壁晋升时候,灵感皆来自四方行走中的感悟际遇。   这让炎颜突然想到了鉴真东渡和玄奘西行。   这些大师在成就自我的过程中,无一例外都是走出去印证己身的明悟。   炎颜希望白雾殿能从自我根本上变得强大,发掘并提拔博学有见识有魄力的领导人就必不可少。   玉眉先生提议的“走出去”给炎颜打开了另一个片视野。   不过玉眉先生同时也提出,有的弟子适合走出去,有的弟子则确实只适合留在中门内静修,这需看个人意愿,也要有明确的年龄限制。   比如未满十八岁,没有彻底辟谷的幼年弟子不得轻易下山历练。   再比如那些弟子适合跟随商队历练,那些弟子适合由宗门内长老率领外出历练等,都需要指定一个详细的执行方案。   昨天夜里,炎颜整夜都在与玉眉先生探讨白雾殿的事,玉眉先生的见识让炎颜对宗门的管理有了更深的认知。   在蓝星时,炎颜大学起就开始帮助父亲打理炎氏集团公司,她几乎具备天生的领导才能,在大的框架布局上本来就很有经验。   尽管管理修行宗门跟打理公司不同,但从“管人”这个视角出发,其实大同小异,很多东西玉眉先生几乎一点就透了。   就连玉眉先生都感慨炎颜的悟性,非一般人可比。   另外炎颜还提到了白雾殿炼丹短板的事儿,然后玉眉先生就从他那个说书背的夏布口袋里,取出二百多本各式各样,不同宗门的炼丹术法……   这些全是玉眉先生走南闯北收集来的,足够白雾殿弟子专研一阵的了。   炎颜看得眼睛都直了。   邓文明看见这些炼丹书籍的时候,两只眼睛亮得跟狼似得。   不过同时大家也晓得了,玉眉先生那个不起眼的夏布口袋,弄了半天是个类似纳戒的存储法器,而且里面的空间还不小呢。   除了这几百本的书籍,玉眉先生另外还送了炎颜一套他自己总结的,关于空间术法修行和攻略的手札。   这对于修行路上一直两眼一抹黑的炎颜,简直如获至宝,这上头全是这二百余年玉眉先生跟荒空间斗法,和建立夜雾荒野幻境的实战经验。   时至今日,炎颜总算有了空间术法方面的参考笔记。   并且是真刀真枪干完之后总结出来的,实战经验极其丰富。   捧着玉眉先生的手札,炎颜简直如获至宝。   看炎颜激动地小心翼翼捧在怀里,眼圈都红了,玉眉先生能理解炎颜修行路上的孤独,笑道:“我这手札估计也就你能用得上,送你了,尽管拿去用,不用还。”   炎颜眼睛亮晶晶的:“当真?”   玉眉先生想了想:“你容我在这儿多住一阵子就成,这几本手札充当我的吃住盘缠如何?”   炎颜几乎脱口而出:“我给您养老都成!”   然后俩人非常默契地击了个掌。   等炎颜转过身,陈真就看见玉眉先生眼睛里老狐狸一样的笑。   这个笑他看着特眼熟,好像当初留下玉眉先生的时候,炎颜就是这样的。   陈真突然发现这座须弥境果然是个神奇的地方,凡是进入这里的来的人,很快都会变得奇奇怪怪的。   玉眉先生才进来多久啊,性情明显就向着那只鼎还有那只蜃灵的样子转变过去了…… 第1010章 最好的离别   其实炎颜清楚,对于玉眉先生这样拥有木灵根的修士,能干跟在沧华身边一段时间,不论是修为还是境界,必定有极大的提升。   这是莫大的机缘,玉眉先生当然也舍不得错过。   玉眉先生想多在须弥境住段时日,正中炎颜心思,她自是满心欢喜。   须弥境中安置妥当,时间恰至黄昏。   炎颜带着陈真和玉眉先生出了须弥境。   站在真正的浑敦镇,炎颜发现,这里相较之前昙湘子带她夜里过来的那一次,更显凄凉。   斜阳映照在几乎彻底坍塌的城郭废墟上,透过蒿草比断墙还高的砖砾,洒在彻底荒凉了许久,只能依稀辨认出来的街道上,仿佛写意的大漠油画,画风苍凉又骨感。   在城郭的边上,突兀地撑着两顶帐篷。   其中一顶帐篷门前站着博承贤,身后还跟着何几。   另一顶帐篷门前,站着沧浪城的人。   玉眉先生把仍昏迷中的邢玉堂交给陆七的时候,炎颜的目光自沧浪城众人面上扫过,最后淡淡地瞥过杠精。   收回视线,炎颜回转身看向陈真:“你现在已恢复过去的记忆,当知道如何离开。”   陈真轻轻点头,却站着没动。   炎颜和玉眉先生众人都静静地看着他。   背后的博承贤和陆七等人,更是完全不清楚状况。   沉默了片刻,陈真抬头看向炎颜:“我想去见一见我的母亲。”   没想到陈真会主动提出这个请求,炎颜和玉眉先生都有些意外。   自从陈真恢复了少神的记忆,就开始拼了命的撇清一切因果,包括曾经日夜陪伴他成长的夫子和陈家娘子。   在他看来,这些全是阻碍他重新证道的因果牵绊。   尽管浑敦镇上的镇民们都已经死了,陈真曾经终日看见的全是些魂灵,可是夫子和陈家娘子却还活着。   尤其陈家娘子。   陈家娘子一介凡人,原本活不到这个寿数,玉眉先生怜她舐犊情深,用灵炁丹药勉强帮助她延续生命,但苍老是必不可免的。   人老了身体上的病痛和腿脚的不便,陈家娘子也一样都不可幸免。   她只是活着,其余跟所有高龄的老妇人一样。   玉眉先生最了解陈家娘子的不容易,听见陈真这么说,玉眉颇为动容地重重点头:“你是该去看看你的母亲,她是位很好的母亲。”   陈真回转身,沉默走向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映照下的,唯一尚伫立在镇边上的几间老旧,却还没坍塌的房舍。   那里有整个浑敦镇唯一的炊烟。   走向陈家糕饼铺,炎颜还未走到近前,就闻到了熟悉的馒头香。   在斑驳的土门前,围着浆洗地已经泛白的老妇人,枯瘦的双手,正费力地去抬一个冒着热气的大蒸笼。   抬了两次都没把蒸笼抬起来,老妇人直起身,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出手准备继续搬蒸笼。   可是这一次,蒸笼抬起来的却异常轻松。   陈家娘子表情惊讶,手上托着蒸笼都忘了放下,她的目光望着空无一物的笼屉对面。   她是凡人,根本看不见陈真的神灵。   可是,陈家娘子目光投过去的方向,却是准确无误地对上了陈真的目光。   然后,陈家娘子苍老的脸上,松弛的皮肤被展开的嘴角拉起来,皱纹一道一道向两边延伸,每一条被岁月雕琢出来的印迹里,都篆刻着思念和爱。   尽管看不见,但炎颜仍旧从那双早已不再明亮的眼睛里,看见了欣慰和幸福。   哪怕守候的只是孩子看不见的魂灵,身为母亲,陈家娘子已经知足。   这就是母爱,除了深厚温暖,还有卑微。   “……母亲”   陈真低低地唤出口。   当面对母亲真实的苍老的模样,陈真终于忍不住泪目。   原来母亲早已不再是幻境中那样年轻美丽的模样,原来母亲已经苍老到他第一眼几乎认不出来。   可是,母亲仍旧在等他。   金乌彻底归巢,拉开漫天清浅星辉。   绕过燃着徐徐炭火的石灶,陈真站在陈家娘子的面前,借着炭火的光,低头望着面前早已身形佝偻的母亲。   他伸出手,想抚摸母亲苍老的脸颊,手掌却直接自母亲的身体穿了过去。   现实世界,即便他是少神的魂灵,也只是魂。   眼泪终于从脸颊流淌下来,陈真声音哽咽:“母亲,孩儿要离开了,未来……”   下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连自己的魂灵都要彻底失去的母亲。   他陪伴了母亲区区十数载,母亲却为他孤单苦守二百余年……   陈真突然想起炎颜的话:一段关系的完整,才是最好的因果。   深吸一口气,陈真掸衣襟在陈家娘子的面前跪了下去。   一个头重重地扣在地上,陈真几乎泣不成声:“这一世轮回,能做您的儿子,孩儿荣幸之至,娘亲,珍重!”   炎颜,玉眉先生,在场所有人都静默看着眼前这一幕。   尤其炎颜和玉眉,尽皆动容。   终于……陈真终于肯正视并面对这些因果关系,他终于承认了陈家娘子的付出。   承认并感动于陈家娘子的母爱。   这位执着的母亲,终于没白等一场。   炎颜抬起手背,轻轻地拭去眼角热乎乎的水汽。   跪在地上的陈真磕过了头,直起身的时候,脸上却被什么东西碰触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发现母亲也正低头望着他微笑。   “母亲?你……”   此刻的陈家娘子,不光能真实地看见陈真,她的手还能触摸到陈真,就像从前一模一样。   陈真的手猛地覆盖在陈家娘子落在脸颊上,那双干枯粗糙的手背上。   陈家娘子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却从陈真的掌中抽出手,慢吞吞地在他面前打起了手语。   “我儿,你可知为何与你起名‘陈真’娘希望你能做真正的你,活出真性情,就像娘当初支持你的决定一样。不论任何时候,做真生的你自己……”   “做真正的自己,该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便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那样,当你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你会摸着你的心,坦坦荡荡地说一句,我无悔”   “母亲——”   陈真一把死死抱住瘦弱的母亲,伏在母亲的肩头放声悲哭。   我无悔,我无悔……   原来母亲的善良用心,正是将他送上证神之路的捷径。   在泪水中,陈真觉得怀抱一空,母亲的身影已经开始消失。   陈真紧张地去抓母亲残留的余像。   陈家娘子渐渐消失的容颜始终带笑,几乎透明的手轻轻抚摸陈真的发顶,另一只手打出一段手语:“最后能见我儿一面,为娘此生无憾……”   说完,陈家娘子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母亲——”   陈真悲痛,魂灵化为一道流光追去。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众人沉默片刻,走向陈家糕饼铺。   苍老的妇人仍旧独自站立在热气腾腾的大灶前。   在她的眼里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但是脸上,却带着安然慈祥的笑。 第1011章 要人   “先生,像陈真这种情况,转世还能再跟陈家娘子做母子吗?”   “虽然陈真是少神魂体,可也不一定就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转世投胎。毕竟阴司鬼域有严苛的轮回法则。”   “可惜了,如果陈真转世还能遇上一位如陈家娘子这样的娘亲,可能于他心性提升有很大的帮助。”   “说得是,能得一位心性这般豁达的高堂确实不易,不过陈真这一世能有幸遇见姑娘,再历转世,当距离证神不远矣……”   “若能助他悟道证神,我也算功德一件啦!”   “此事必有姑娘之功德……”   “呃,对了,先生可知夫子下落?自从了结了荒之幻境,就再没见过那个倔强老头儿,我刚才进私塾里去找过,那里头好像已经没人住了。”   “你找不到昙湘子了,我打算入幻境去帮你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这么早就走了?他不等着陈真被救出来,再跟他见一面么?”   “呵呵,昙湘子脾气虽不好,却也是心性爽快豁达之人。他临别时说:若有机缘陈真自然得救,到了那时陈真自有陈真的去处,不见也罢。若无机缘,他纵使留下也帮不上忙,多半还得给你添些累赘,便径自去了。”   “唉,夫子人不错,就如陈家娘子说的,是位难得的好先生……”   “炎姑娘请留步!”   炎颜与玉眉先生边走边聊,背后冷不防传来熟悉的唤声,两人停下脚步。   回转身,炎颜就看见邢玉堂与其麾下陆七等人立在身后不远处。   邢玉堂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   炎颜微笑:“醒了?可觉身体有异?正好玉眉先生在,可帮你瞧瞧落没落下毛病。”   问这句话的时候,炎颜仔细观察邢玉堂。   邢玉堂容色平静,不像是记得须弥境的样子,看来沧华已经处理过他的记忆了。   邢玉堂没有马上回复炎颜,上前躬身行礼:“救命大恩玉堂无以为报,若姑娘不嫌,玉堂诚邀姑娘前往沧浪城详叙。”   炎颜:“我尚有急事需马上赶回商队,答谢就不用了,我本欲擒妖,救少城主也只是顺带。”   说话时,炎颜的目光向邢玉堂背后一众随时身上迅速一扫,笑道:“若少城主诚心谢我,我想跟少城主讨要一个人。”   邢玉堂俯首微笑,不待炎颜开口,抬手向身后侍卫一招。   接收到邢玉堂的手势,陆七马上从一众侍卫里走了出来。   来到炎颜和邢玉堂中间,把手里拎着的人往炎颜当面一丢,与二人恭敬行礼,又退回到邢玉堂的身后。   炎颜诧异地挑了下眉。   邢玉堂笑得仍旧温和:“炎姑娘想要的那个人,便是向先生吧。”   炎颜眸中诧异消失,含笑点头:“果然是少城主,明察秋毫。”   邢玉堂:“主要是姑娘的这位弟子传授那伙计功法的时候,我属下有人认出是白链功法。此功法虽然传承不广却赫赫有名,乃白雾殿老殿主独创法门。”   说完,邢玉堂笑:“知道是白链功法,自然就明白了姑娘所要之人。”   一直安静跟在炎颜身后的博承贤忍不住了,低声问炎颜:“师父,这人到底谁啊?跟咱们白雾殿有关?”   炎颜笑:“你不是一直觉得此人身上的气息熟悉,此刻便可揭开谜底了。”   说话间,炎颜壁上白光一闪,摩诃洛伽幻化成一把柳叶薄刃,直接冲向先生的脸皮就削过去。   向先生虽然被加持了术法的绳索捆负无法动弹,虽然使不出灵炁,却也身形迅速地往后一倒,堪堪躲开炎颜削过来的刀刃。   向先生忍不住破口大骂:“不会说话么?你个粗鲁鄙陋的女匪头子,以为当上了白雾殿的殿主就身份高贵了?哼,你就是当了上神也改不了鄙陋的下贱出身,没教养,没德行……”   “啪!”   一记鞭子狠狠抽在向先生的脸上,直接把他脸上罩着的高阶易容丹幻术打散,露出原本的模样。   立在炎颜身侧的博承贤惊呼:“副殿主!”   炎颜收起鞭子,冷笑:“朱向忱,白雾殿叛逃在外的原副殿主,咱们有幸又相见了。”   易颜丹的幻象被炎颜一鞭子抽碎,向先生的真实面貌立时显露在众人面前,正是白雾殿原副殿主,卷了白雾殿所有财资丹药叛逃往沧浪城的,朱向忱。   “副殿主!”   博承贤恨地咬牙切齿:“你盗走了我白雾殿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就为了拿去为你自己换取荣华富贵,若不是殿主底蕴深厚挽救白雾殿于危难,我白雾殿早就山门关闭,传承断绝!”   “你有何颜面指责炎殿主?你才是卑鄙小人!”   朱向忱抬头怒瞪博承贤:“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何资格与我这般讲话。我拿的本来就是我该拿的,我为白雾殿操劳这些年,难道不该取走本应属于我的报酬?”   “你——”   博承贤性格温和,不善与人争辩,开口就被堵地无言以对。   炎颜抬手,制止面红耳赤的博承贤,对朱向忱笑道:“你说得有道理,虽然这些年间,除去那些开了张却几乎没挣银子干赔钱的铺面,你也没给白雾殿赚回多少钱,基本消耗的全是白雾殿的供奉之外,的确也是有苦劳的。”   这话表面上是顺着朱向忱在说话,可在场的都听明白了,朱向忱这个副宗主当的,根本就是个混子。   朱向忱的脸阵红阵白,却不敢吱声。   炎颜既然能说出这些,就说明她已经调查过白雾殿的财资状况,万一拿出证据,他这人丢就的更狠了。   炎颜继续说:“你带走的那些钱财灵石,我原本也没打算要回来,白雾殿现在不稀罕这点钱,就做你当白雾殿副殿主这些年的月供银子吧,我今日只跟你讨回一样东西。”   “什么?”朱向忱脱口问。   他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炎颜这么大方,一张口居然就把那么多灵石丹药全都白送了自己。   只是除了这些东西,他身上也没别的什么了,倒有些好奇炎颜到底想要什么。   炎颜语气平淡:“整个东方大陆各宗门皆知,我白雾殿的白炼功法只传本宗弟子,概不外传。”   说完,炎颜垂目看向朱向忱:“你若是普通弟子,走了也便罢了,可你偏偏是白雾殿的副殿主,我白炼功法中的许多玄奥法门你尽皆知晓,我要收回的便是属于我白雾殿不外传之根本。” 第1012章 少城主的定情信物   “你不能!”   朱向忱几乎不假思索脱口吼出来。   一双眼睛赤红瞪住炎颜,朱向忱再开口时嘴唇都在颤抖:“我并非白雾殿本门弟子,我是半路拜入白雾山门。”   “我入白雾殿时已有修行数载,这部分修为不能算是白雾殿的东西!你,你不能夺取我的修为!”   朱向忱边说边紧张地两腿不停踢腾向后退;“更何况,更何况我如今已不是白雾殿的人,我效力于沧浪城, 我是沧浪城的人,你若取我修为,当心得罪沧浪城!”   修为是每个修士的根本,比那些丹药灵石还要珍贵的多,如果可以交换,他宁可炎颜把这些东西讨要回去, 也不愿被废了修为。   朱向忱向后退避的身子才蹭了没几步, 后背就被一只脚踩住再挪不动。   朱向忱往后看, 见出脚踩住自己后背的人,正是邢玉堂。   邢玉堂垂目看着朱向忱,面无表情:“从我将你交给炎姑娘起,你就不再是我沧浪城的人了,不用拿我沧浪城当你的挡箭牌。”   朱向忱红着眼怒吼:“我投奔城主麾下,并非效力于你。此番出行也是受了城主任命,就算是你少城主要处置我,也需回去回禀了城主才能决断,我不是你的人,你没权利处置我!”   邢玉堂:“身为少城主,处置一个手下的权利还是有的。我本就不喜背叛之人。”   “昔日,你能背叛白雾殿,明日就能背叛我沧浪城。我沧浪城亦不留叛逃之辈。你来投奔时恰逢我不在,我若在,当时便不会留你,回去我自会将此事如实禀明父亲。”   朱向忱眼中最后的希望被邢玉堂这番话浇灭。   朱向忱再次扭头看向炎颜,还未开口已经红了眼圈,语气已软下来:   “求宗主开恩, 我愿意改过自新,自普通弟子做起,我愿意早晚侍奉宗主座前,我愿意交出所有的财资,只求宗主放过我这一次,我愿重新回归白雾殿。”   朱向忱哭的声泪俱下,翻身扑跪在地,一个头一个头磕地砰砰作响。   就连博承贤都得看呆住,想起往日这位副殿主是何等高高在上,如今竟然落得如此悲凉下场,博承贤心下不由感慨。   侧目看向炎颜。   炎颜却面无表情,并指一道金色流光将还在不住磕头的朱向忱笼罩住。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炎颜声音微沉:“回天返日!”   被笼罩在金色光芒中的朱向忱眼前一花,好像看到了时光逆流,同时看见了中年时,青年时,少年时的自己,然后逆流的光阴在某个时间点上停驻。   朱向忱抬起头, 吃惊地看见了立在自己面前的, 白雾殿老宗主缥缈子慈和的微笑。   那是他曾经无比虔诚的跪拜,是他在白雾殿内磕下的第一个头……   “剥裂,光阴!”   随着炎颜最后一个字落下,朱向忱感觉周身的血脉都在逆流。   身体骨骼,肌肤同时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他肉眼可见手上的皮肤由先前保养的丰润白皙,迅速干瘪枯瘦,出现一道道皱纹和大片大片的老年斑。   等到金光散尽,朱向忱身上捆负的绳索也自动脱落下去。   朱向忱运内力,发现自己仍有修为,不由心头暗自欢喜,可是等他想回忆白雾殿功法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脑子里有一段记忆被偷走了。   他勐然抬起头,刚才端立面前的女子已转身离去。   “你站住,你到对我底干了什么?”从朱向忱的嗓子里,发出沙哑老迈的声音。   炎颜头也没回,语声平静:“收取你在白雾殿的那段光阴。”   几乎瞬间苍老的不像话的朱向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抖抖嗖嗖站起身,指着炎颜的背影:“你,你年纪轻轻,却心肠歹毒如此,你就不怕天劫当道,他日灰飞烟灭!”   炎颜侧眸一笑:“如你这样出尔反尔之辈,我今日不夺你修为,放虎归山就是养虎为患,我行事有理有据,何惧天道?”   “哼!他日待我渡劫时若天道不公,我还要找天道讨个说法呢!”   说完,炎颜头也不回,率众凌空而起。   望着炎颜离开的背影,跟在邢玉堂身后的陆七忍不住感慨:“好一个行事果敢的女子,少城主刚才当坚持请这位炎姑娘上咱们沧浪城啊!”   其余一种亲随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邢玉堂静默望着炎颜已踏上云端的身影,恍然想起什么,自袖袋中取出一副卷轴,随手向空中一抛。   卷轴化作一道流光向炎颜追去。   众人:少城主这是要送人家姑娘定情信物么?   炎颜和玉眉先生等人启程打算去追赶商队,刚御剑动身,面前突然流光一晃。   别人尚未反应过来,玉眉先生已经撑开结界将众人护住。   到底是曾经修为高深,尽管现在修为损了,却仍比一般人敏锐的多。   就在玉眉先生的结界笼罩住众人的同时,那道流光竟然直接穿透了玉眉先生的结界,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炎颜几人神色立变,各自灵炁纷纷闪烁,可是冲到面前的流光却开始迅速收束,最终化为一线。   竟是一个卷轴。   卷轴徐徐漂浮到炎颜的面前。   感受到其上并无异样气息波动,炎颜伸出手接下卷轴徐徐展开。   玉眉先生,博承贤跟何几也都好奇凑上前。   然后,几人同时被卷轴上所绘惊住,继而表情复杂看向炎颜。   在打开卷轴的一瞬,炎颜也同样有些意外。   画卷上绘的是一个身着红衣,披着雪狐斗篷的女子,女子容貌丰艳出众,乍一看脸庞,与她竟有几分相像。   但是仔细看眼中神光,炎颜马上就分辨出画中人并非自己。   因为神态不像。   这女子容貌虽年轻美丽,可眼神中的沧桑却无法被年轻的容貌遮蔽。   这女子的年纪明显比她大许多,这样温婉沉静中透着雍容内敛的目光……此女必然有过不凡经历,良好的教养和高贵的出身。   炎颜正揣测,神识里就传来邢玉堂的传音。   “炎姑娘可认得此人?”   炎颜:“不认得。”   邢玉堂:“此人是我的姑母,因故失散许多年,家父甚是想念。因姑娘与姑母年轻时脾气容貌皆十分相似,故而玉堂唐突一问。”   炎颜:“无妨,不过我确实不认得画上贵人,抱歉。”   炎颜话落的时候,面前的卷轴也自动消散。   耳畔同时传来邢玉堂带着遗憾的声音:“自遇见姑娘,玉堂总有亲人重逢的错觉,可惜误会一场。他日姑娘若途径沧浪城,玉堂必使者屣履,扫榻相迎!”   炎颜回头看向下方仍站在远处,遥遥向此间看来的邢玉堂,拱手:“后会有期!” 第1013章 炎家商队,失踪了   等到几人御剑上了高空,已经看不见分别的那几座山头了,博承贤才终于忍不住问炎颜:“宗主是不是早就知晓那个向先生就是叛逃的前副殿主?”   炎颜:“嗯,咱们刚住进来升客栈的当晚我就知道了。”   博承贤惊诧:“宗主竟然看破了他的易颜术?”   玉眉先生笑呵呵摇头:“这不可能,炎姑娘只是金丹后期的境界,那人却是个元婴后期,他的易颜术炎宗主怎会看破?她大约是用了别的法子辨识出来的。”   虽然跟炎颜相处不久,但玉眉先生品出来了,这妮子不管是管人还是打架,多半不是仗着拳头硬,而是仗着脑子好使。   炎颜这个修为放在山海界是真不行,不过她这脑子生得是真聪明。   炎颜也笑了:“先生说的是,我确实看不穿朱向忱的易颜术法,不过他表现得太明显,稍做联想就能想到是他。毕竟我白雾殿与沧浪城并无旧愁新恨,有的就只有一個叛逃去的朱向忱。”   炎颜说话的时候,目光无意间向后一瞥,看见了跟在最后的何几。   何几被博承贤收做了弟子,这次自然也跟着同回商队,只是博承贤说他的悟性和灵根都不是很好,在加上修行的比较晚,恐难有成就。   不过既然已经收入宗门,往后在宗门里做个普通弟子,对何几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   何几现在虽然已经开启了灵根,可是只能勉强能凝出炁凌,并不能御剑,眼下是博承贤带着他赶路。   看见炎颜向自己看过来,何几赶紧垂下头,恭敬给炎颜行了个礼。   炎颜略颔首,收回了视线。   几人速度很快,再加上有青蚨钱的指引,不过半日就找到了地方。   只是找来这个地方让炎颜有些意外。   根据青蚨钱的指引,几人落在了一处荒凉的大山里。   站在高耸的崖顶,入眼尽是一片苍松翠柏,哪儿有什么商队。   可是炎颜手里的青蚨钱却光芒闪烁,显然毕承手中的另一枚青蚨钱距离此地已经很近,可是这一枚青蚨钱却只停留在炎颜手中不动。   这说明另一枚青蚨钱被什么东西封印住,炎颜手中的青蚨钱只能感应到却无法确切找到。   能遮蔽这对青蚨钱的力量,已经能干扰到炎颜空间之力,对方的修为应至少在化神境界往上。   炎颜的心情有些紧张。   玉眉先生四下张望,皱眉:“此地距离主要行商道路已有数十公里,且尽是崎岖山路,商队有重车马匹,应当不可能走到这里来。”   出去找人的博承贤也赶了回来,满眼急切:“宗主,无法联络到咱们白雾殿的弟子们!弟子查看过附近山林,亦并没类似商队行走的痕迹。”   炎颜黛眉微拧。   这次出事比她想象的严重。   这次行商,因为要赶往天悲岛赴与虞昕竹之约,炎颜令三支商队一同前往。   虽然不能带领商队全部人马进入天悲岛,但天悲岛论法大会,邀请名单中几乎覆盖整个东方大陆的权贵和有头脸的宗门。   这本身就是个大商机,没必要再往别处走商。   并且炎颜也打算除了沈煜云之外,带着毕承和华畅他们几个商队首领上天悲岛去看看。   这样增长见识的机会很难得,就算几位首领不是修士,见识这样的大世面对几人心性也有好处。   可是眼下三支商队全都不见了,并且连跟随商队的白雾殿数十众弟子也一并失踪,一般劫道的山匪绝没这么大胆子,敢劫专门有宗门护持的商队。   就在炎颜几人立在山顶踌躇时,从斜刺里一个陡坡上,突然冲出一道火红的身影。   火红身影仰天发出悠长高亢的嘶鸣,直奔炎颜几人而来。   众人惊讶看过去。   玉眉先生诧异:“雚疏兽?这里怎会有雚疏兽?”   就在玉眉先生惊诧的时候,那匹毛色赤红亮烈的雚疏兽,四蹄翻飞如踩踏烈焰,已经奔到了炎颜的跟前。   雚疏兽到近前自动放慢马蹄,喷着响鼻低头靠近炎颜,亲昵地用嘴蹭炎颜的胳膊,长睫毛覆盖的黑眼睛水汪汪的。   博承贤认得这只雚疏兽。   这是炎颜的专属坐骑,商队里所有雚疏兽的首领,这头兽生得最高大矫健,关键是它不让别人碰,就只听炎颜一人的驱使。   商队里包括雚疏兽在内的所有马匹,全被它管的服服帖帖。因此,整个商队的管事伙计,包括白雾殿的弟子们在内,没人不认得它。   看见雚疏兽跑出来,炎颜稍稍松了口气,手按在雚疏兽的脑门上,温和道:“你一定知道他们在哪里,带我去找他们吧。”   雚疏兽低嘶一声,转过身甩了甩柔顺的长尾。   炎颜翻身跨上马背,雚疏兽前蹄猛地跃起,直接自高崖跃下四蹄灵动腾挪,崎岖高岭如履行地。   眨眼就带着炎颜等人下到了崖底。   等到众人下来才发现,原来山崖下面整个都是空的,被一根根巨大的钟乳石支撑起来,就像个天然的大帐。   炎颜几人刚落地,一眼就看见石帐靠里面的位置生着火堆,只有毕承一个人在火堆旁边,正背对着众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忙活什么。   “毕承!”   炎颜唤了一声,已经跨步走进了石帐。   蹲在地上的毕承回转身,看见炎颜的瞬间,眼圈儿立时就红了。   “师父!你可算回来了。商队和大爷他们,都,都被掳走了……”   毕承说话的时候并没像往日那样起身与炎颜行礼,仍是蹲在地上没动。   等到炎颜几人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毕承的怀里还抱着个人。   接着火光,炎颜看清楚那人的脸,顿时诧异地失声惊呼:“阿桂?!”   喊出阿桂名字的同时,炎颜目光锐利看向毕承:“劫走商队的是修仙宗门?”   毕承点头:“正是呢。要不咱们也不会这么惨。”   炎颜玉面冰沉:“到底怎么回事?”   毕承揉着发红的鼻头,模样很有些委屈:“我们按照您的吩咐,由大爷领着沿渭水正往天悲岛赶,等走到一个叫鸟鼠同穴山这地方,突然遇到一波修士拦路。”   “那帮修士也不说干啥,只管跟大爷要讨回虞姑娘赠与您的那张天悲岛的邀请函。” 第1014章 将死之脉   “大爷问何故,对方什么也不说,一副蛮不讲理的架势。可是邀请函在师父您手上,大爷拿不出,且就算在大爷手上,师父不在这儿,大爷也不可能把邀请函随便就给了他们。”   “这些修士见大爷不肯给就要动手蛮抢,恰此时桂叔赶来,也没开口就跟那些修士打了起来,那些修士打不过桂叔,也不知用了个什么术法,把商队众人一罩就全都带走了。”   “幸亏师父这坐骑机灵,咬住我的衣裳往它背上一甩,带着我就冲进了密林子里。我刚进林子里,桂叔就赶了上来,同我坐在马背上一路逃到了这个地方。”   毕承跟炎颜说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的时候,玉眉先生已经在旁边为阿桂疗伤了。   博承贤和何几也围了过来。   只是当看见阿桂受伤的位置时,何几突然瞪大眼,死死盯着某个位置。   阿桂的伤口明显在腹部,浓稠的血浆从衣服内里浸透出来,把整個前襟的衣裳染得通红,伤口此时已经停止流血,腹部的血渍干涸变硬,跟伤口死死贴在一起。   这种情况没办法用灵力,就算玉眉先生是木灵根,五行力量中疗伤之专长就是木灵根的术法“万物生”此刻面对这样的伤口也只能先用剪刀把外衣剪下,把伤口先露出来再说。   毕承和玉眉先生褪下阿桂外衣的时候,炎颜并没回避。   这种救人的关键时候,又是面对着阿桂这样熟悉的长辈,炎颜向来以事实为重,从不拘泥这些没用的俗世虚礼。   同样使劲儿趁着脖子看的,还有何几。   何几眼睛瞪地大大的,目光来回在阿桂浑身上下扫,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眼见玉眉先生轻手轻脚取下阿桂腹部伤口上覆盖的衣裳,炎颜和毕承都被惊住。   “桂叔化神境界的修士,怎会把肉身伤得这么重?”炎颜凝眉低问。   玉眉先生仔细查看阿桂的伤口,皱眉:“许多术法能伤及修士肉身,遇到比自身修为高的修士,肉身受到巨大的重创也正常。这位修士是土灵根,土系功法里就有许多是攻击肉身的术法,不过他这伤口确实有些深……”   说话间,玉眉先生调用毕承拿塑料壶打来的山泉水,为阿桂仔细冲洗伤口,开始疗伤。   玉眉先生虽然做不到像沧华那样轻易生死人肉白骨,可是治疗的效果也显而易见。   更何况须弥境里上好的丹药多得是,配合玉眉先生娴熟的术法,阿桂的伤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在配合木灵气催发丹药内服加外敷并用之下,阿桂伤口周围的颜色很快就出现了健康的淡粉色。   修士肉身原本就有很强大的自愈功能,尤其阿桂这样化神境界的大修,伤口的自愈功能更恐怖。   看到新肉生长的状态,炎颜松了口气。   可是玉眉先生却皱眉紧锁,面色凝重:“按照常理,化神境界修士即便这么深的伤口,当不会这么久还未有丝毫痊愈的迹象。这位修士的伤口像中了瘴毒,才会影响自愈速度。”   炎颜抬头打量周围环境,发现悬崖底下确实潮湿深重,周围茂盛生长着各种毒草药草不尽其数。   这样的地方的确容易产生沼气毒瘴。   寻常修士有灵炁自动护体,能抵御这种毒瘴入体,可是阿桂现在受了重伤,炎颜猜他大概跟寻常人一样,生病受伤抵抗力也跟着下降。   炎颜从纳戒里取出一个特制的硬塑行军床,把伤重的阿桂安置在床上,又把烈山鼎从须弥境里放了出来。   峡谷深处到处都是草药,没谁比跟在神农身边的烈山鼎更懂药草的。   不过片刻功夫,烈山鼎就搞了满满一炉子各种草药,一股脑添进鼎里头开始烧。   石帐里的潮湿毒瘴顷刻被药香冲了个干净,原本潮湿阴寒的石帐也被鼎口的烈焰烘烤地干燥温暖。   炎颜又取出塑料帐篷,毕承,博承贤跟何几用厚厚的塑料帐帘把石帐门全部封起来。   石帐里顿时比先前舒服了许多。   可是玉眉先生却始终表情严肃,床上的阿桂尽管伤口已经不再出血,可是人却始终昏迷不醒。   炎颜也有些着急,并指按在阿桂的脉搏上,发现阿桂的脉象十分孱弱,几乎力若游丝。   炎颜脸色霎时一片苍白,看向玉眉先生:“这脉象……这不对!”   她就差脱口喊出这是“将死之脉”的话。   玉眉先生也面色凝重:“我刚才也为他问过脉,他这脉象的确不好。可是我检查他周身,只这一个伤口,身为化神境界的修士,按常理这样的伤口应不至致命。”   炎颜突然意识到了这次问题的严重性。   能把阿桂伤成这个程度,对方修为必定不一般。   凭阿桂在天悲岛的身份地位,宗门内的一般长老弟子皆要敬他几分,一般宗门即便是宗主也会担待礼让。   毕承端过来两盏热茶,先一杯奉与玉眉先生,又将另一盏捧到炎颜手上,道:“桂叔的伤应是赶来的时候就有了。”   炎颜和玉眉同时抬头看向毕承。   毕承赶紧道:“他赶到的时候,那些来抢夺咱们邀请函修士完全不能敌他,很快就叫他给赶走了,桂叔的伤应不是那个时候受的。   “只是那些修士带走商队的时候桂叔并没恋战,也没与他们抢人,而是随我一同逃到了这个地方。”   “等落下脚时我才发现他受了重伤。想他当时没有与那些修士抢下商队众人,大约是因为他伤势不能支撑了。”   炎颜想了想,起身走到阿桂身边,在他身上里里外外翻找起来。   毕承跟过来,疑惑问:“师父您找什么?”   炎颜:“阿桂受伤,昕竹那边必定出了事。昕竹或许知道会有人前来阻挠我们上岛,因此才打发阿桂过来接应,这才跟那些修士遇上。阿桂的伤也必定跟此事有关,我想找找看他身上有没有带着昕竹的手书。”   “师父说的有道理,师父您歇着,让我来……”   就在炎颜和毕承翻找的时候,旁边一直默默添柴的何几突然死死盯着阿桂腹部:“这个人,这个人肚子上有东西……” 第1015章 一个喷嚏就解决的难题   “这个人肚子上有东西!”   原本在旁边默默添柴火的何几,指着阿桂肚子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突然喊了一嗓子。   大概这一嗓子喊的实在太突兀了,旁边边喝茶边说话的几人第一反应不是去看阿桂的肚子,而是全都看向了何几。   何几挑起来,一脸着急,拿手指着阿桂的肚子嚷:“你们看我作甚?看那儿啊,肚子上的那个东西,快看快看……一会儿就又不见啦……”   然后众人的目光才齐刷刷转向阿桂的肚子……   啥也没!   炎颜和玉眉先生沉默。   毕承表情奇怪地看着何几,然后看向博承贤。   表情意思:你这个徒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博承贤被毕承看得一脸无辜。   不是他非要收徒弟的,是宗主让收的,就算脑子有问题也不能怪他。   玉眉先生站起身,走到阿桂的身边。   低头仔细打量那道伤口片刻,回头看向何几:“你刚才看见这伤口上有东西?”   何几立刻点头:“是,就,就在那条伤口上!黑的!”   玉眉先生看向炎颜。   他对何几并不了解,只知道这是炎颜在浑敦镇里意外遇上的一個客栈小伙计。   炎颜的说法是,当时觉得这伙计人不错挺实在,就让博承贤收做了弟子。   炎颜的表情并没有毕承和博承贤的意外。   平静看向何几,炎颜语气温和:“何几,把你看见的仔细说与先生。”   何几向炎颜拱手行礼。   炎颜的镇定给何几增添了几分勇气,何几走到床边,又向玉眉先生恭敬一礼,看了眼床上昏迷中的阿桂,用手在他腹部伤口上比划。   “那个东西大概有这么长,黑黢黢的,好像没看见长有脚,刚才就在这里趴着……”   根据何几的描述,玉眉先生在何几指认的部位再次仔细查看伤口,突然道:“炎姑娘,你看这里!”   炎颜起身走到床边,顺着玉眉先生手指的位置看去,就见那里原本刚才被玉眉先生治疗过,已经出现淡粉色新肉生长痕迹的地方,此刻再次变得血肉模糊。   只是这种血肉模糊的状态并不是直观的撕裂伤口,而是细碎的血肉被一点点刮掉的伤口。并且面积不大,所以如果不是何几特别提醒,还真不太容易被留意。   炎颜附身仔细打量那新生的伤口,这伤口看上去不像任何一种创伤,看在炎颜眼里,更像是蓝星上的被某种细菌感染的伤口。   炎颜凑近伤口闻了闻,伤口上并没有蓝星上细菌感染过的伤口那种异样难闻的腐败气味。   直起身,炎颜回头问何几:“你说具体点,刚才看见的东西长什么样?”   何几表情有点为难:“那东西是个长溜溜的圆滚子,身上毛毛沙沙的,具体的样子形容不来,怪模怪样的。”   炎颜皱眉:“那东西你从前可见过?”   何几猛摇头,语气肯定:“没见过!”   毕承突然问了句:“?咱们这么多人,连我师父和玉眉先生都看不见呢。咋就你能看见?”   “刷!”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何几的身上。   毕承虽然是随口的一问,却是问到了正经地方。   何几紧张地直拿手指绞衣角,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就刚才玉眉先生给这人瞧伤的时候,我其实就看见了。”   博承贤皱眉:“那你刚才怎不说?”   连玉眉先生都看不见,何几的说法就显得有些靠不住。   何几有些急:“那东西不是一直都在的。我早先也只看见一闪就没了,我以为自己眼花,也就没说。”   “刚在玉眉先生给他瞧伤的时候,那东西就一直没出来,等到你们坐在那边儿喝茶的时候,它又出来了一回,先前也是只晃了一下就没了,这次出来时候要长些。”   炎颜看向玉眉:“先生可知这是何物?”   玉眉先生摇头:“世间虫妖怪兽千奇百种,单凭这样大致的描述,无法准确判断是何物,但从刚才新添的伤口可以确定,的确有东西在干扰这位修士伤口的愈合。”   炎颜看向重新溃烂开的伤口,再看床上脸色灰败的阿桂,这伤口必须尽快治疗,再拖久了很可能会危机阿桂的性命。   “要是吨巴在这儿就好了,嘿!那小家伙儿可厉害,它打个喷嚏就能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现出形来。”   毕承突然提了一句。   他还记得在鹿吴城豪府做酒宴的时候,当时瞿平春整一堆恶心吧唧的厌鬼暗算毕家班。   那时候毕承还没开始修行,他跟邓文明全是两眼一抹黑的凡人,根本就看不见那些厌鬼,更没法捉住那些讨厌玩意儿。   可是那么大的难题,被吨巴一个喷嚏就解决了。   吨巴的喷嚏喷到那些厌鬼身上,一个个地全都显出形来,然后被吨巴一吸溜儿,就全给吞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想起吨巴,自上回钜燕堡出事,吨巴替师父护完法之后,这么久就再没见那小家伙儿,听师父说吨巴生病了。   毕承还怪想它的。   他也知道这次师父突然离开商队这几个月,就是为了去给吨巴医病去的。   吨巴的病也不知道医的咋样了,师父一回来就忙活着救人,她自己没提,毕承也不敢问。   毕承这句说完,谁也没吭声。   炎颜摇头:“吨巴还在治病,它这次没办法出来帮忙。”   提到吨巴的时候,炎颜的语气也有抑制不住的担忧。   在吨巴自己醒来之前,谁都不知道荒炼化的项圈对它到底有没有用。   如果那只项圈无法抑制吨巴神识里的恶灵,吨巴很可能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就在炎颜话音落地,众人陷入沉默的时候,在炎颜的身边的空间区域,突然有波澜晃动。   如水波一样的空间中央,金色流光分开一个圆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从里面伸出来。   下一刻,炎颜的手背上,就被一股湿润温热的气息很轻很温柔地舔了舔。   “吨巴!”   毕承和博承贤几乎同时低呼出声。   就连何几也瞪大了眼。   炎颜的这只兽宠他见过好几回了,他还清楚记得那天晚上,吨巴独自就干掉那只害死姑娘的大妖虫。   这兽宠实在太威风霸气了。 第1016章 见过会对着你笑的虫子吗?   “吨巴~”   吨巴扬起脸,朝着炎颜软软地叫了一声。   声音蔫蔫的,明显中气不足。   炎颜眼圈一热,伸臂把吨巴紧紧地揽在怀里,声音很低,还带着轻微的哽咽:“你醒了,太好了……”   “吨巴~”   吨巴软绵绵地回应。蹭了蹭炎颜抵在额头上的脸,享受地眯起兽眼,温柔的水蓝色大眼睛也同样湿漉漉的。   兽也想念主人。   吨巴现在的个头只有成年金毛犬那么大,玉眉先生没见过这样的吨巴,有些意外。   在须弥境里,他见过吨巴呈现饕餮恶兽时咬伤炎颜那样残忍暴虐的模样,再看此刻的吨巴,玉眉先生有点难以接受。   妖兽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性格反差,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毕承却高兴地直搓手:“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这小家伙可算没事儿啦……”   博承贤也高兴地拿手背悄悄蹭眼角。   当年万狐攻击白雾殿,吨巴为保护白雾殿出了很大的力,那件事之后,在白雾殿弟子眼里,吨巴就是备受敬仰的神兽。   尽管后来宗门内全知道吨巴其实是只饕餮,可是白雾殿的弟子们仍旧固执地把它一起画在了供奉炎颜的画像上一起供奉。   威风凛凛震慑群妖的吨巴实在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已经完全抵消了它本身饕餮恶灵的负面影响。   更何况在守护钜燕堡的时候,吨巴赶走了那只险些酿成大祸的顒,直接为后头宗主救下满城人命扫清主要障碍……   在所有与宗主相识,认识吨巴的人的眼里,大家早就忘了它是只饕餮。   吨巴以它的勇敢和善良,应是把自己天生恶灵的身份掰成了名符其实的神兽形象。   善,从不会被有心人遗忘。   炎颜松开手臂,低头打量吨巴。   好像看出了炎颜眼里的担心,吨巴猛地撑起前爪,大概想给炎颜来个精神抖擞的挺胸抬头。   可是前爪刚支棱起来,立马就一个趔趄又一头栽倒。   炎颜心疼地把吨巴抱起来:“我知道你没恢复,你是听见了我的话,所以才挣扎着跑出来帮忙,我知道……”   吨巴扭着身子拧麻花儿一样从炎颜的臂弯里倔强地挣扎出来,朝着炎颜叫了一嗓子。   看见她眼角红红的,吨巴胡子抖了抖,又走上前仰起脸,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在炎颜的眼角舔了一下,软软地叫了一声:“吨巴!”   明显实在安慰炎颜的担心。   之后,吨巴就回转身,向躺在床上的阿桂走去。   玉眉先生就坐在床边上,看见吨巴朝这边走过来,下意识有有些紧张,周身木灵炁也不由自主暗自鼓荡。   然后玉眉先生就看见吨巴迈着典型猫科动物悄无声息的优雅步伐,来到阿桂身前。   漂亮的蓝眼睛盯住阿桂腹部伤口,低着头专注看了会儿,胡子突然抖了一下,朝着那道长长的伤口猛地打了個喷嚏。   大概是戒备心太强,吨巴打喷嚏的时候,玉眉先生几乎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可是,当他发现吨巴确实只是打个喷嚏,并且当他视线再一次回到阿桂腹部伤口上的时候……   玉眉先生的脸色瞬间大变。   几乎是同时,炎颜,博承贤,毕承跟何几也全都围过来。   当吨巴的体液喷在伤口,所有人全都看见了,一只黑乎乎的大肉虫子,在阿桂的身体上逐渐显露身形。   “这啥……呕……”   毕承另一半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刚看见的东西给恶心地受不住了,捂着嘴跑了出去。   博承贤虽然没有毕承反应那么大,可是脸色也同样很难看。   何几大概是之前看过的缘故,虽然脸色苍白,却尚能勉强端得住。   吨巴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打完喷嚏,眨巴着蓝色的大眼睛看了眼伤口上显出身形的东西,喉咙里只“呜呜”地响了两声,前爪一软,就伏在炎颜脚边懒得动弹了。   吨巴现在身体极度虚弱,连食欲都没有,它的确是听见炎颜叹息后强撑着出来帮忙。   可是这会儿干完活儿了,它却没有马上回去。   那双蓝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那黑虫子,吨巴就一直守在炎颜脚边   谁都看得出来,这小家伙是不放心炎颜,就算撑着病弱的身体也要保护炎颜。   玉眉先生垂目看着乖巧伏在炎颜脚边的吨巴,忍不住感慨:“难怪你宁愿冒着性命危险也要救这只饕餮,道行仁义,宁有种呼?仁爱不论亲疏远近,情深之至,兽尤胜人啊!”   炎颜点头微笑,目光特别柔和:“正是这个话。”   附身揉了揉吨巴毛茸茸的头顶,她将目光落在了阿桂的伤口上。   刚才被吨巴打喷嚏飞溅上了体液,那东西好像有感知,已经离开了阿桂的伤口。这会儿正沿着阿桂的衣襟爬到他宽敞的袖口,最后挪动身体一拱一拱地钻了进去,躲藏在袖袋里不动了。   原来这东西就一直躲在阿桂的身上。   这是只通身漆黑的大肉虫子,有成年人一只手那么大,体型长得有些像大型蝴蝶的幼虫,那种肉很肥厚的毛毛虫,只是通身乌黑并长有同样乌黑的尖锐刺针。   在那些尖锐刺针之间,生着许多疙疙瘩瘩的通红肉瘤,那些肉瘤看上去就像皮肤被烫伤之后起的脓包。   随着肉虫子身体挪动,那些肉瘤子一样的脓疙瘩也跟着挪动,还相互挤压……看上去确实很恶心人。   刚才吨巴打喷嚏的时候,这黑肉虫子正好在伤口上,炎颜众人全都看得清楚,这黑肉虫子正用生长在最前端的圆形口器,一点一点地啃食伤口周围长出来的新鲜血肉。   众人总算明白了为啥阿桂堂堂化神境界修士,一个肉身的伤口迟迟不能愈合,原来新长出来的血肉全被这个黑虫子啃食掉了。   在场所有人面对这黑肉虫脸色都难看极了,只有炎颜和玉眉先生仍旧神态镇定。   炎颜盯着缩在袖管里的虫子问玉眉先生:“这啥玩意儿?”   玉眉先生皱眉摇头:“我也没见过这种虫妖。”   炎颜伸手想去把阿桂的袖口掀开,却被玉眉先生制止:“在没弄清这东西的习性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它能压制化神境界的修士,不可小觑!”   炎颜赶紧缩回手,就见玉眉先生曲指向顶上的石壁弹出一枚炁凌,有两条生长在石头缝隙里的雪白树根伸展下来。   树根勾住阿桂的袖口轻轻向上一提,原本缩在阿桂袖口里的虫子立刻露了出来。   黑肉虫子好像能感知到外界的变化,发现遮掩身体的布料被拉起来,立刻敏感地转过肥胖的身体。   当肉虫漆黑的布满密密麻麻复眼的虫目,对上炎颜和玉眉打量的目光,生长在最前端的原型口气慢慢地裂开了。   炎颜突然感觉一阵恶寒。   这丑陋的黑肉虫子竟然笑了! 第1017章 拳头硬了   “咕噜……”   盯着虫子的笑脸,炎颜都能听见自己咽吐沫的声音。   笑,被默认是自然界独属于人类的,最为特殊的情感表达。   正常的自然生物基本上都不会笑,就算聪明如大大猩猩。   诚然山海界的妖兽异类品种繁多,其中不少也是会笑的,可那些仅限于修为到了一定级别的大妖,就比如荒那种,可以幻化出人的容貌的妖怪。   就连之前吨巴吞掉的那只顒,甚至蛊雕……除了能打抗造,也没有多丰富的面部表情。   这只虫子,就巴掌大,居然会笑。   并且炎颜确定这货是在笑,因为它两边的嘴角弯起来的时候都不是对称的。   它不光在笑,而且还在嘲笑!   硬了!   拳头硬了!   炎颜这会儿就想找个大号的苍蝇拍,一拍子给这虫子的笑脸糊上去。   除了炎颜,就连玉眉先生,毕承和博承贤,也全都被这虫子给震惊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黑肉虫子的表情。   玉眉先生表情严肃:“这虫子可能不太好对付,先把它从这位修士身上弄下来再说……”   可是玉眉先生话音才落,黑肉虫子好像能听懂他说话似得,回转身就往阿桂的身体上爬,最后居然用它庞大恶心的身体覆盖住了阿桂的脸。   然后张大嘴,做出一个标准的啃咬姿势,还用那一堆昆虫类典型的复眼瞥向炎颜几人……   这表情……   妥妥的威胁!   “这虫能听懂人言,不要轻举妄动,当心它伤到阿桂!”   炎颜开口提醒同时,彻底震惊。   这么小的虫妖居然能听懂人言,莫非这是只已经能化形的虫妖?   就在炎颜脑海中生出这个震惊的念头的时候,神识里突然传来沧华的声音:“这是柯洛妮,马上离开这里。”   柯洛妮?   啥?   可是不等炎颜反应过来,   而就在炎颜听见沧华传声的时候,虫妖的头转过来,无数只目光分散的复眼,全部集中到了炎颜的身上。   虫妖周身的那些红色肉瘤突然开始膨胀,就像灌了浓水的疮迅速化脓肿胀,转眼就彻底撑开了原本黑色的肥胖肉身。   虫妖的身形也膨胀为其原本的二倍大小,那些肉瘤之间因为迅速长大而相互挤压碰撞,虫妖就像個弹力十足的特大号脓包,猛地向炎颜正面弹飞过来。   速度之快,几乎在空中拖出残影,跟它刚才扭动时肥胖笨拙的身体完全是两个概念。   炎颜身形迅速暴起,后退,周身空间力量汹涌,脚下时空瞬移,身形快得几近虚幻。   玉眉先生的树根藤几乎同时追赶上来,迅速结成根网打算拦截捕捉飞弹向炎颜的虫妖。   可是当带着木灵炁的树根网,碰触到虫妖的时候,几乎只是挨着虫妖的身体,整张树根网连带着生长在树上的健康根系,全部开始腐败溃烂。   并且腐败溃烂沿着原本健康的根系一直传染到树根,最后蔓延了整个树根,树干,树冠……   几人惊骇地仰头看向石壁顶上,那些原本健康的树根几乎全部腐烂坏死。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洞口上方,原本生长着这些树木的健康苍翠的山岭,突然有一大片树木枯死,并瞬间萎靡发黑……   这种感觉就像直接泼洒了比H2SO4更牛逼的发烟硫酸,直接超出正常硫酸百分百的比例,但凡挨着的东西全部毁灭。   一下搞死了那么多树木植被,可是那只肉瘤虫妖却啥事儿没有,咧着扁圆形的口器,仍旧向炎颜飞弹而去。   “快进来!留在外面柯洛妮会一直追着你!放心,它不会伤害其他人,它只会追你……”   神识里传来沧华催促的声音。   玉眉先生也惊声提醒:“炎姑娘快进须弥境!不可叫虫妖近身!”   炎颜表情镇定,借着空间力量边快速后遁,边对玉眉先生道:“趁虫子这会儿追我,你们赶紧把桂叔带走。你们都走!”   “可是师父你咋办?”毕承紧张询问,一副不肯走的样子。   博承贤跟何几也站着没动。   玉眉先生却是一点都不迟疑,已经用灵炁卷住床上的阿桂,回头对毕承和博承贤道:“你们放心,这虫妖奈何不得炎姑娘,咱们赶紧走,莫要给她添累赘!”   听玉眉先生言辞这般笃定,毕承几人只得听炎颜安排,跟着玉眉先生飞跃出崖底的山洞,暂且带着受伤的阿桂离开。   此刻洞中只剩下炎颜,吨巴还有那只就好像对炎颜一见钟情,紧追着她不放的恶心虫子。   虫妖的身体在空中飞速移动,浑身的肉瘤就像能在空气上弹跳一样,行动十分敏捷。炎颜只要稍放慢速度,立马就能撵上来。   还有这虫子的嘴角,一直带着那种让人毛骨悚然又恶心的笑。   不过倒是如沧华所言,这虫子只追着她一个人跑,刚才玉眉先生带几人离开的时候,这虫子根本就不理会他们,甚至包括阿桂在内。   吨巴虽然一眨不眨盯着虫妖,可是炎颜给它传音,吨巴便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已经调运了全部的精神力,随时准备保护炎颜。   “进来!”   沧华的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不悦,几乎用命令的口吻。   炎颜的嘴角却渐渐攒出笑来。   就在沧华话音落地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飞驰的身体。   虫妖猝不及防,朝着炎颜就横冲直撞过来。   “炎颜!”   沧华的声音几乎恼羞成怒。   可是炎颜的身体却定格在当下,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虫妖向着自己飞撞而来。   这一瞬,她几乎看见了虫妖笑地越发灿烂的虫脸,还有它嘴里一直蔓延进嗓子眼的无数排虫牙。   虫妖这表情,就好像终于追上了另一只心仪的虫子……   炎颜也笑地明艳动人,还朝虫子伸出一根纤白娇嫩的手指头。   就在虫子红肉瘤子一样的身体几乎要撞上炎颜葱白指尖儿的时候,炎颜的突然仿若耳语般轻轻说了一句:“花开顷刻。”   随着她的声音,在炎颜那根白皙细嫩的指尖上。   时间空间同时在炎颜的指尖上层层叠叠绽开,就好像空间和时间被凝固,然后被一双无形的岁月之手精心雕琢。   在指尖上的小世界里,有飞沙走石,有树木枯荣,有云卷云舒…… 第1018章 威廉出现了   这些飞速流淌的景象是这个空间的过往和未来,在瞬息之间被炎颜的空间力量拨动,交错而过时因为太快而产生的虚影。   那些虚影有一瞬被炎颜指尖的金色莲花定格。   定格的画面被呈现在每一片金莲的花瓣里。   所有的花瓣尽数展开,光阴莲盛放,每一片花瓣都是不同时间的一个节点。   那只快速撞过来的妖虫,就正好撞在盛开的光阴莲上。   一头栽进金色时空莲花里的瞬间,虫妖疏忽静止。   其实不是虫子不动了,而是金色光阴莲就相当于炎颜临时开辟的时空领域。   也就是刚才炎颜说的“花开顷刻”   一朵花从孕育花苞到抽穗吐蕊,需要经历一个生长蜕变的过程,不可能顷刻而就。   “花开顷刻”就是人为拨动时光流速,利用时空迅速顺逆,让一朵花顷刻绽放。   这就有点像用手去拨钟表后头的调针扭,看着平日里慢吞吞的时针分针飞转圈那视觉效果。   只不过这样特殊的可以人为操控的时空局域,仅限于这一朵光阴莲笼罩的范围。   虫子撞进花里的时候,炎颜给这块局域范围按下了暂停键。   虫子被金色莲花悬浮状托举着,安安静静悬浮莲花蕊的上方,看上去就像個摆放在展台上的展品。   “呼——成了!嘿嘿~”   看着被空间力量成功用花开顷刻定格在刚才那个时空点上的虫妖柯洛妮,炎颜长长吐出一口气。   顺带用手背擦去额角上紧张的汗珠子。   小白牙一呲,笑了。   谁说她不怕?   她当然怕啊!   这可是碰一下就搞死一大片老树林子的妖虫。   连阿桂都弄地醒不过来的妖虫。   而且这大杀器还死追着她不放,她要是稍微跑得慢一点,弄不好就跟楼上那一片树林子一个下场。   她要敢说不怕,那纯属装逼扯淡。   可是她是谁啊?   她是炎颜。   炎姑娘最明显的性格特征就是心态好,且是越紧张的时候心态就越好。   炎姑娘还有个比较明显的性格特征就是——倔!   倔的能气死沧华。   看着被拘入时空局域的虫妖,炎颜嘚瑟地扬了扬尖俏小巧的下巴,然后笑嘻嘻地拿手指头轻轻一点。   人,莲花和虫子一起原地消失。   当然还有吨巴。   进了须弥境,炎颜把莲花丢一旁,先跃上龛台冲沧华露出个又甜又腻歪的笑。   炎姑娘每次得罪了沧华都是这么笑的,特皮特没风骨,不过烈山鼎和邓文明早都习惯了。   用炎颜背地里的说法就是,帝君傲娇,得哄。   沧华不说话,也不抬眼看她,只垂首饮茶。   沧华喝完一杯,炎颜赶紧殷勤地给满上,一直到三杯茶下去,沧华才抬起脸向炎颜看过来。   炎颜呡了呡薄薄的唇,并着腿跪坐在旁边,乖巧地像只并拢前爪的猫,说话语气也透着小心翼翼。   “沧华你说啥我都听着,保证不抬杠不扯皮不贫……”   “你还记不记得刚进入荒之幻境的时候,荒说了什么?”   沧华突然开口了。   虽然打断了炎颜的话,不过语气是寻常的平和,连稠紫的目光里也不带一丁半点恼意儿。   炎颜愣了愣,脱口说出三个字:“须弥境!”   沧华眼睛里的浅淡颜色柔和的些,提起的茶壶顺手也给炎颜斟了半盏。   脑子特别好使,这是沧华最欣赏炎颜的地方。   炎颜端起沧华给斟的茶,没喝,皱眉道:“可是荒一直到最后,好像也没弄明白须弥境到底什么样,就好像不知打哪儿听来这么个消息。”   虽然不知道沧华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儿,不过炎颜还是很快理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荒真的卜算出了须弥境,必然也会卜算出这一战最后的结局,必定要提前防备,不会吃这么大亏。   更何况它好像并没有算出盘古幡也会同时出现。   根据这些推断,当时荒说出的卜算出须弥境的卦象,多半只是道听途说。   至于这个消息到底从哪儿听来的,现在荒妖已灭,没办法再去追溯消息的根源。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   问出这话的时候,沧华静静地看着炎颜的眼睛。   手里端着的茶盏慢慢转动,炎颜抬起头与沧华对视,目光又亮又锐利:“你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沧华喝了口茶,不答反问:“你这段日子可曾做那个梦么?”   沧华知道炎颜从蓝星带来的那个梦魇,刚认识的时候炎颜就跟他说过。   他还知道在炎颜的梦里,有个男人眼睛会释放红色的光。   就是这个眼睛会放红光的男人,把炎颜带到了山海世界来。   至于炎颜为什么会经常梦见这个眼睛会释放红色光芒的男人,沧华不确定是因为这件事对炎颜造成的影响太大。   还是那个男人本身……   炎颜摇头:“梦倒没做过,就在浑敦镇的时候被荒干扰神识,出现过威廉的幻象。”   沧华垂目,好像在琢磨什么事。   炎颜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事?”   沧华不是个说话爱跑题的人,他突然提起这些,肯定有缘故。   沧华:“你与荒的这一战,有人事先布局。包括荒得知须弥境的消息,你来浑敦镇,还有须弥境现身,这些,全是有人专门设计的一个局。”   炎颜大惊:“可我是临时起意才来的这里,这地方又没有你的副星,根本就不是我的下一个目的地,除非对方从吨巴生病,还在钜燕堡的时候就开始布这个局!”   可是这怎么可能!   这么长的时间,中间可能有无穷的变数,每一个微末变数都可能导致一个大相径庭的结局。   对方得拥有多强大的力量,才能布下这么大,时空跨度这么长,并且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变数的一个局……   面对炎颜的惊骇,沧华却显得很平静:“或许是本界的天道故意要对方暴露行迹,在盘古幡劈开的那一道深渊里,我感受到了异族的气息。”   炎颜反应很敏锐,脱口急问:“你刚才突然问我的梦,是这气息跟威廉有关?”   沧华颔首。 第1019章 这虫子是美丽神女   尽管没亲自进入炎颜的梦境去见那个叫威廉的男人,可是,当沧华的真身幻象击碎时光轴的那一刻,他感应到的,从界外散逸进来的那道气息……   沧华能肯定,那同炎颜梦境中出现的那个男人是同一道气息。   那个叫威廉的男人,就在彼端。   炎颜表情呆滞,眼睛死死地盯住沧华:“是不是在那道时空裂隙里,威廉出现了?”   沧华的目光也同样投向颜延年,然后再次轻轻颔首。   炎颜的眼睛瞬间有赤金烈焰翻腾:“就是说,威廉也在山海界?”   沧华摇头。   炎颜错愕。   他不在吗?可是沧华刚才分明说他感应到了。   在炎颜疑惑的注视里,沧华将目光投向一进来就被炎颜随手丢在旁边的那只虫妖身上。   “那個人不在山海界内。这个东西,就是从那个男人的世界过来的。”   炎颜扭头看向此刻仍被光阴莲定格的虫妖。   炎颜的目光刚投过去,光阴莲便马上随着她的意识徐徐飘了过来。   看着被拘进光阴莲中的妖虫,炎颜的目光又恢复了素日平静,问:“这只虫妖不是山海界内的生灵?”   沧华摇头:“这是只柯洛妮,并非此界生物,是位居山海世界之北,域外暗黑大沼泽中土生土长的怪物。”   炎颜表情有些意外。   所以,威廉是在域外的暗黑大沼泽么?   可是她现在连山海界都还没走明白呢,域外黑暗大沼泽……这地名一听就是穷山恶水之地。   炎颜注意到沧华刚才形容这东西时,用的不是妖,或精和灵这些山海界内的物种划分方式。   他用的是“怪物”。   这样的称呼,让炎颜感觉有点像西方神话里对妖类的称呼。   就连“柯洛妮”这个名字,炎颜也觉得有点像西方妖怪的名字。   “这柯洛妮到底是什么东西?”   沧华也将目光看向光阴莲中的虫子,缓缓道:“柯洛妮据传说是一位美丽神女的名字……”   “噗——”   炎颜一口茶直接全喷在虫子身上。   美丽神女?   就这……   黑暗大沼泽那边儿对美丽是不是有啥误解?   沧华挑眉:“最初的神女柯洛妮自然不是这般样貌。”   炎颜用手背擦拭去嘴角的茶,想了想,突然问了一句:“这位神女是不是跟某位天神恋爱了?”   沧华一怔,深邃的紫色瞳孔里难得露出些许意外:“你看过这书?”   炎颜点了下头:“这个名字一开始我就觉得耳熟,刚才你一说神女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曾经也看过一个故事,故事的女主角名字也叫克洛妮,跟你说的这位神女的名字很像。”   沧华表情肃然:“你在何处所见?”   炎颜:“在蓝星的西方神话中,克洛妮女神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妻子。”   难怪她第一次听见沧华在神识里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耳熟,这会儿总算想起来了。   沧华摇头,继续讲述柯洛妮的故事:   “暗黑大沼泽的故事中,柯洛妮神女的确是一位男性神祇的妻子,但因为背着丈夫偷情,被丈夫的侍从发现并揭发,最终被她的丈夫处决而死。”   “所以,她厌恶一切告密之人,死后化作邪恶怪物柯洛妮,专门攻击告密之人。”   炎颜恍然:“所以,你说这虫子只会跟着我,不会攻击其他人,是因为它能感应到你当时在给我传音?它感应到了你这个告密者,所以一直追着我不放?”   沧华点头:“柯洛妮属于灵性感应极其敏锐的怪物,它能提前预知敌人脑海中的想法,但通常低等阶段的柯洛妮只会习惯性攻击告密者,或者准备传话者。”   炎颜瞪着眼前的这只柯洛妮:“所以,这只还是个小的?”   沧华打量了柯洛妮一眼,想了想,道:“大约相当于幼虫阶段吧。而且这种怪兽因并非本届生灵,人族修士的身上的灵炁几乎无法对它形成克制。”   炎颜瞪大眼,吃惊地看着柯洛妮。   幼虫就这么厉害,这东西的成虫得多恐怖。   并且灵炁无法克制,这也是阿桂的伤口被它啃食一直无法自行修复的原因。   突然又想到了阿桂,炎颜顿时恍然   商队突然遭到袭击,并且对方的目标就是夺走虞昕竹给的那张邀请函。   阿桂肯定是来通知他们什么事的,从对方的角度来看,阿桂的确同样属于告密者。   所以,阿桂出行的动机,很有可能就是柯洛妮攻击阿桂的原因。   炎颜眉头越蹙越紧,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最疑惑的问题:“这既然不是山海界里的东西,它是怎么进入这里来的?”   沧华几乎不假思索:“如柯洛妮这种明显是域外血脉的怪物,大结界对它们有天然的克制力量,就算成虫,试图硬闯大结界也是必死的结果。凭自身,它们是绝对进不来的。”   炎颜几乎脱口而出:“有人故意用空间把这些东西带进来的。”   她本来就是空间力量,对跟空间相关的东西特别敏锐。并且想明白了这一层,炎颜的表情反而越发凝重。   柯洛妮是活物,能装进去活物的空间已经不是单纯的,类似纳戒这样的储物空间了,那几乎就可以说是一个境域,就像荒之幻境那样。   空间面积不论大小,境域跟单纯的储物空间最直接的区别就在于:能不能进入生命体。   不论多大的面积,哪怕只有巴掌大一点,一旦其中能装入有生命的东西,哪怕只生长了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花,它也被归为境域的范畴。   这些东西炎颜从前不懂,都是玉眉先生这几天里给她讲的。   沧华颔首:“并且带进来柯洛妮的那些人,此刻很可能就在天悲岛。”   炎颜:“看来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去一趟天悲岛了。”   沧华:“还有一事需告知与你。”   炎颜看向过去。   沧华:“下一颗要找的副星,也在天悲岛。”   炎颜一直蹙着的眉心终于舒展,眼睛也明亮起来:“这样太好了,正好可以一并解决,不用多耽误功夫。”   ——   PS:关于西方克洛妮的传说,出自《白渡鸦》   克洛妮的确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妻子,她也的确因为偷情被身为阿波罗神侍从的白渡鸦发现,并告知了阿波罗,阿波罗经过明察暗访,发现自己头上果然一片大草原,之后愤怒非常,就拿太阳神箭射死了自己媳妇克洛妮。   不过后头还有个转折,就是克洛妮在临死的时候告诉阿修罗说她怀孕了,然后阿修罗神就特别后悔,手忙脚乱救下自己的孩儿,最后孩儿他娘还是挂了。   故事到这儿主线剧情基本结束了,不过后头的转折挺好玩的,就是阿修罗神事后非常后悔,然后就开始痛恨告密的白渡鸦,直接薅光白渡鸦身上的羽毛把它丢给了恶魔,这也是西方传说里乌鸦为啥一身黑毛的由来。   我读这段西方神话历史的时候,总觉得西方的神脑子有点拎不清,首先是阿波罗自己抓住了媳妇偷情,然后自己干掉的,最后却迁怒在告诉他真相的白渡鸦,这就挺昏庸。   况且阿波罗神都被绿已经事实了,柯洛妮肚子里那孩子的亲爹到底谁,我觉得要搁中国的神仙,可能得仔细推敲一番。阿波罗却二话不说就后悔了,是不是太天真太草率了点。   书中这个地方,小玉托用西话里这个不太让人喜欢的角色做反派怪物,主要也是因为山海域外,非我族类的缘故。 第1020章 不能上天悲岛   沧华:“此行可能不会太顺利。”   炎颜愣了一秒,随即笑了:“沧华你这话说的我好生难过,就跟之前那两个挺容易似得!”   沧华没说话,垂下眼帘去拿提梁壶。   炎颜突然收起笑脸:“沧华,你当年身陨就是在暗黑大沼泽吧?”   沧华的表情很平静,轻轻地“嗯”了一声。   炎颜没从他脸上看出丝毫当年的惨烈,也没有听闻宿敌消息的愤懑。   沧华此刻平静的表情,就像当年那一战在他的心里已经彻底过去,没留下任何当年身死魂消的不好回忆。   可是炎颜知道,在沧华的心里,那一战永远都不可能彻底过去。   甚至,炎颜觉得,如果沧华能顺利回到归墟,重新复活他的九尾龙身,他十有八九得把当年战死之辱给讨回来。   原因没别的,就凭沧华这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当然不能忍。   轻轻把茶盏放在木几上,炎颜抬起头看向沧华的时候,漂亮的大眼睛里又恢复了素日的澄澈明亮。   “如果这次在天悲岛遇上你的宿敌,如果我能打得过,就先揍了替你出口气儿!”   话落,炎颜浅笑晏晏的脸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沧华的目光仍旧落在炎颜消失的位置上,难得有片刻出神。   “叮咣叮咣……”   正欣赏柯洛妮的烈山鼎回到龛台上。   青铜兽眼看着沧华,笑容难得的老怀甚慰:“实话实说,有没有被丫头最后那句话感动到?”   刚才它虽然没再跟前,但炎颜跟沧华的对话它是听见了的。   因为烈山氏也同样身陨在那场浩劫般恶战里,对当年记忆,老鼎也同样异常深刻,对域外敌人,烈山鼎的内心有不输于沧华的愤恨。   刚才听见炎颜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烈山鼎心里瞬间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   就是那种自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终于有指望了的老父亲心态。   难怪人族累死累活也非要生个孩儿,这种守着自家小白菜长大的感觉确实不赖。   沧华面无表情:“炎颜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带我回归墟。”   烈山鼎脸上原本兴奋的表情渐渐平复,无奈地看着沧华:“可是炎颜的身份,注定了她迟早要面对这些。她是中央炎帝,这些是她逃不脱的命运。”   “即便丫头顺利送帝君回到归墟,复活了帝君的原身,可即便是帝君,也无法改变她的炎帝血脉啊。”   沧华仍旧面无表情:“我复活之日,便是她离开此界,回家之时。”   烈山鼎无奈:“都这個时候了,帝君还是要坚持送炎姑娘回去吗?”   沧华无动于衷:“这是她希望的。”   烈山鼎彻底不想说话了。   每次嗑唠进死胡同都是因为帝君惯炎姑娘完全没底线,谁劝都不管用。   烈山鼎现在都想不明白,以沧华这么冷静的个性,对炎丫头到底是个啥情感。   “阿嚏!”   炎颜出须弥境的时候,狠狠打了个喷嚏。   不过等她再出现在山崖下的石帐时,原本躲出去的毕承等人已经全都回来了。   阿桂仍旧被安置在先前的床上。   炎颜走过去仔细查看阿桂的面色,人已经明显比之前好多了,皮肤也有了些微的血色。   玉眉先生正用木灵气的疗伤技能帮助恢复。   炎颜在旁边坐下,问毕承:“桂叔可说过是谁劫走的商队?”   毕承摇头:“没来得及说。雚疏兽脚一停下,他就从马背上翻下来直接人事不省了。”   玉眉先生缓慢收回掌上的灵炁,起身为阿桂将毯子拉好,在炎颜对面坐下。   边用袍袖擦拭额头上的汗,玉眉先生边道:“这地方叫‘鸟鼠同穴山’,一进入这片山岭就是华阴北,正是天悲岛的地界,这片山岭东边临海的部分已经纳入天悲岛的护山结界,除了天悲岛,没人如此嚣张,敢在这里劫走那么大一支商队。更何况对方还知道商队有天悲岛的邀请函。”   毕承瞪圆了眼珠子:“这么说,劫人这事儿是天悲岛干的?”   玉眉先生点头:“天悲岛的可能性确实最大。”   炎颜容色肃然:“桂叔突然赶来,很可能昕竹那边已经出事了,邀请函在我手上,咱们明日就赶去天悲岛!”   炎颜才说完,床上传来一声沉重的喘息。   几人赶紧向床上看过去。   阿桂已经睁开了眼,他的目光只落在炎颜身上不动,显然神智已经清醒过来。   阿桂的脸色很虚弱,抬起一只胳膊向炎颜伸过去。   炎颜赶紧走过去,从纳戒中取出随身带的被褥枕头,握住阿桂伸过来的手,亲自将阿桂的身体慢慢地扶着做起来,顺带让毕承把被子枕头在阿桂的后背垫好。   坐起身的阿桂,喘息明显比刚才均匀很多,因为体内被柯洛妮蚕食掉太多灵炁,阿桂这会儿就跟个普通的病人基本一模。   不过头脑还特别清醒。   就在炎颜扶着他做起来的时候,阿桂顺势死死攥住了炎颜的手腕,表情异常严肃:“不能上天悲岛!”   炎颜心头一震:“是昕竹让你来给我传话的?”   阿桂点了下头,松开炎颜的手腕,重重靠在被子上喘粗气,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炎颜诧异:“不是昕竹?那是你自己的意思?”   阿桂又点头,等气息喘匀了又抬起头看向炎颜:“劫商队是天悲岛的人干的,主要的缘故大概也是因为煜云,关于这个,炎丫头你当听阿云说过过往的事。”   炎颜点头。   确实,沈煜云当年离开天悲岛,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曾跟炎颜提过一些。   不过这倒是让炎颜很有些意外,她只以为是昕竹那边出了事,没想到对方针对的是沈煜云。   沈煜云都已经是个没灵根的废修,对方竟然还这么重视他,可见沈煜云从前在天悲岛,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呢。   阿桂仍在继续说:“天悲岛上有人不希望阿云回来,不过倒也不至于杀人灭口,那些人不会把阿云带回天悲岛,我大约知道他们把商队藏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去找回商队。不过”   阿桂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找到了商队,你就带着你的人赶紧走,赶紧离开天悲岛的地域,千万不能上岛!”   炎颜没回话,反问了一句:“桂叔,你这伤到底是谁弄的?”   阿桂目光闪烁,将脸别开,硬邦邦地回了俩字:“没谁!”   炎颜挑眉:“是不是昕竹?” 第1021章 胆儿又肥了   虞昕竹?!   在场的除了玉眉先生跟何几,毕承和博承贤都跟这位端庄秀美的天悲岛剑阁小阁主十分相熟。   毕承和博承贤不敢置信地盯着阿桂。   阿桂的脸色特别难看,却没有反驳炎颜。   毕承:“不可能!小阁主性子温柔,她又不是俺师父,咋可能把你打成这样,桂叔你说实话,你到底干啥啦?”   现场一片死寂。   其他几个表情复杂看着毕承。   可能就毕首领敢说这样的大实话。   炎颜也表情复杂看着自家大徒弟。   表扬别的女生就算了,还顺带踩自己师父一脚……   炎颜觉得自己有必要抽空训练一下毕承语言表达的艺术,有时候性格太耿直,比较容易吃暗亏。   就比如毕承,现在就不晓得自己即将面对师父的额外补课。   不过众人很快就又转回正题上。   炎颜继续说:“凭阿桂你在天悲岛的身份地位,还有你的修为,除了昕竹,没人能伤的了你。”   阿桂一直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炎颜:“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桂在刚才炎颜说话的时候,已经服下了毕承给的好几枚高阶补气丹药。   凭他的修为丹药中蕴含的灵炁用不着内观导引,丹药中的灵炁就能自动在经脉中运行。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阿桂脸上已经有了血色,精神也比刚才好多了。   他随手拿起一颗丹药塞进嘴里,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事儿发生的太突然,就连我跟月雅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阁主就只是去中央殿议事,回来突然就向我出手,我当时的确一点防备都没有。”   阿桂说起被虞昕竹突然攻击这事的时候,仍是一脸懵。   显然到现在他还没搞清楚虞昕竹到底为啥突然揍自己。   炎颜:“你看昕竹当时像不像神志不清?会不会她被人控制了?”   阿桂果断摇头:“没!小阁主的神智很清楚,我随侍她身侧这么多年,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有丝毫不对劲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回来的时候,那眼神,表情完全没问题!只是她向我突然出手的时候,好像无法控制她自己的行动。”   玉眉先生皱眉:“既然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或许她的表情神态也同样被人控制,只不过与她平日里很相似,你还没来得及察觉而已。毕竟你刚才说她才从别的山峰回来。”   阿桂摇头:“小阁主神智清楚这点我能肯定。她在攻击我之后立刻被月雅牵制,随后被赶来的几位剑阁护法长老同时约束住。可是她最后被众人带走的时候,却回头一直望着我。她就是那时候给我传音,让我来通知你,别来天悲岛。”   说到最后,阿桂的眼圈儿都抑制不住有些发热:“小阁主她最后看向我的目光,那里头有眼泪啊。”   抬手抵在眉间,阿桂遮挡住自己的眼,肩膀在微微发颤:   “你们清楚,小阁主虽然性格宽和善良,可她是内心特别坚强的孩子,我都多少年没见她流泪了……”   周围几人尽皆沉默。   毕承双手将热茶捧到阿桂面前:“桂叔,您别难过,我师父一定会想办法的。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   毕承外表长得挺爷们儿,其实生得一副古道热肠,特别容易被感动。   看见阿桂伤心,想起温和好相处的虞昕竹,毕承也跟着唉声叹气。   炎颜皱了下眉:“毕承你去门外守着,这种陌生地方别让妖兽突然闯进来伤人。”   毕承愣了一瞬,狐疑地看着炎颜:“师父你其实就是想把我打发走吧?你别糊弄我,有桂叔身上化神境的气息,有哪个不怕死的妖兽敢来找死啊?”   说完,毕承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幽怨:“师父您的心太硬了也,你看桂叔现在这么难受,徒弟理应在这里陪他开解开解。”   炎颜额角青筋狠狠一跳,眼风直接撩过去:   “开解个毛!光开解管屁用!你桂叔是愁没人给他开解吗?他是担心昕竹!”   “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商队下落,再扫清昕竹的麻烦。伱再婆婆妈妈,就给我回白雾殿后山面壁二百年!”   众人身子都被炎颜吼地一哆嗦。   就连阿桂的眼圈儿都不红了。   毕承身体绷地笔直笔直:“是,师父教训的是,弟子错了,弟子这就去外头守着,弟子都听师父的……咚咚咚咚咚……”   后头是毕承欢快的脚步声。   面壁二百年……   就直接把他埋白雾殿后山算了。   毕承跑出去之后,石帐内陷入一种不太正常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看向炎颜。   好像她不开口,别人谁也不敢主动开口。   炎颜却始终表情平静, 向阿桂道:“桂叔你刚才说你知道商队众人被关在什么地方?”   阿桂点头:“虽然我没有探听得准确消息,但我赶到时刚好与那些人撞上,我晓得掠走商队是谁的人,大概能猜到阿云他们现下的位置。”   炎颜点头:“我们现在马上动身,先跟商队回合,之后马上赶去天悲岛。”   阿桂脸一沉:“炎姑娘,小阁主专程打发我来拦住不让你上天悲岛,你还要顾着商队这么多人,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炎颜呵笑,问阿桂:“昕竹是不是出事了?”   阿桂不知道炎颜为啥突然问这個已经确定的问题,没吭声,盯着炎颜看。   炎颜冷笑:“你当我炎颜是什么人?我与昕竹交情一场,明知朋友有难我却绕道而行,这可不是我炎颜的做派。”   阿桂心头温暖,语气也缓和下来:“我晓得你的心意。可是,小阁主既然阻止姑娘上岛,就说明连她也无法护佑姑娘入岛之后的安全,小阁主的心意姑娘也当知晓。”   炎颜:“昕竹的心意我自知晓,但天悲岛此行我意已决,不用再劝。”   众人神态尽皆肃然,都不说话了。   玉眉先生倒是表情平静:“既然已经决定,那就先去救出商队众人要紧,这件事需好生谋划。”   炎颜晏晏一笑:“谋划什么,到了地方把商队带回便是。”   阿桂懵逼。   几天没见,这孩子修为没怎么长,胆子倒是又长了不少。   ———— 第1022章 当时的少年天才   炎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光阿桂,就连博承贤,甚至何几都觉得……   宗主她膨胀了!   天悲岛,整个东方大陆顶级修仙宗门的存在,能瞬间就卷走四支大商队,好几百号人, 对方的修为里至少有能使出壶天术法的大能。   他们就这么几苗人儿……   要是玉眉先生恢复巅峰战力,再加上阿桂的化神境大修,宗主这么说还差不多能行。   可是现在玉眉先生修为尽损。   阿桂虽然还是化神境,可身负重伤未愈。   剩下他们几个修为在天悲岛修士面前根本就是渣。   这毁的毁,伤的伤,完全就是一帮老弱病残。   宗主她到底谁给的勇气?   徐静蕾吗?   至于徐静蕾谁博承贤也不认得,走商时候他听刚被赶出去的大师兄毕承说过, 小柳和洪爷也说过,听多了他也学会了。   只有玉眉先生一个人觉得炎颜是正常的。   炎姑娘有须弥境, 几个天悲岛的修士算得了什么?   尽管觉得炎颜有点莽撞轻敌了点,可是阿桂之前听炎颜说的那番话,被感动的不行,便没说别的,简单调息后就带着炎颜几人出发了。   不过这次没带何几。   炎颜把一枚青蚨壁交给他方便联络,让他先赶往天悲岛附近的城镇等着。   阿桂取出叶舟,众人登舟很快离开崖底石帐,行了不足半个时辰,阿桂将叶舟降落在一处茂盛的山壁前。   炎颜发现围绕着天悲岛的华阴山峦,层层叠叠几乎被密岭围住,长得也都差不多。   如果不是有阿桂领着,外人肯定找不着。   这地方完全就是個天然大迷宫。   阿桂把叶舟降落在一片茂密的林子里,等把叶舟收好之后,才带着炎颜几人向一处倾斜山岭走去。   快走出密林边缘的时候,炎颜感觉周身一凉,知道是阿桂打开了结界。   阿桂:“咱们现在已经进入对方设施的结界里,需格外小心。”   炎颜诧异。   她完全没察觉到有结界阻碍。   阿桂:“我身上有天悲岛的玉牒,身上也有天悲岛弟子的气息, 他们必定是感知到我们了,只是有相同的气息,并没在意。”   炎颜好奇:“这到底是天悲岛哪一方势力?”   阿桂叹息:“阿云的大师兄。”   炎颜挑眉,有些意外。   玉眉先生突然道:“我听闻老岛主这些年闭关,一直是他的大徒弟戎莫愁在料理宗门事务,不知你方才说的可是这一位?”   不过玉眉先生继而又道:“不过,虽然戎莫愁是岛主的大弟子,不过就我所知,岛主那六位弟子中,他却不是最出众的一位。”   “若论才干,当数二弟子凤逍遥,只是凤逍遥人如其名,性格潇洒不爱拘束,故而其人常不在宗门内。”   “若论修为参悟,当非最末的那个小弟子莫属。那孩子我只见过一面,忘了名字。”   说至此处,玉眉先生捋髯轻叹:   “只可惜那孩子仿若流星乍现,后来竟不知所踪。我当年见他时,他年纪尚小, 道法参悟已可与我对答如流,心性颖敏实在难得啊!”   这话说完,就连玉眉先生语气中亦颇叹惋。   阿桂扭头看向玉眉先生,眼睛里有抑制不住的惊诧。   岛主的几个亲传弟子,除了目前掌管宗门事务的戎莫愁之外,其余几个弟子在人前露脸的时候皆不多。   尤其凤逍遥,本就极少回岛,就连本宗门的许多新进小弟子都没见过他。   还有就是阿云。   阿云当年出事时不过十几岁年纪,事后岛主安排他如洞天养伤保命又过数载,那时候就连本族众人都不知道阿云的下落。   就是未受伤时,岛主对阿云也看待很重,虽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却也轻易不带出岛使外人得见。   阿云悟性超然,小小年纪已展露锋芒,几个师兄皆不可匹敌,当时便被宗门传闻为岛主之衣钵传人。   这老人家居然知道阿云。   看出阿桂的疑惑,炎颜笑道:“桂叔不认得玉眉先生?”   阿桂下意识摇头,可是头只摇了一半,表情当即痴呆,下意识就脱口问了句:“哪个玉眉先生?”   然后他就看见炎颜拿那对漂亮的大眼睛,狠狠地翻了他一记白眼。   阿桂反应多块,跟着就盯住玉眉先生的脸,结结巴巴问:“是,半步圣贤的玉眉子的,那个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温和笑道:“惭愧,不敢当。什么半步圣贤,现在是老废物一个喽!”   阿桂脸色大变,赶紧撩袍襟躬身跪拜:“弟子眼拙,不知是老神仙下凡,老神仙勿怪,晚辈弟子天悲岛剑阁护法秋桂子,给老神仙问安!”   玉眉先生双手将阿桂搀扶起来:“不必如此,老朽如今修为尽废,便也是重头来过的晚辈学生,往后修行切磋,平辈论交才便宜往来。”   听闻玉眉先生毕生修为全无,阿桂看向旁边的炎颜。   炎颜便将玉眉先生之前事迹与他说了一遍。   阿桂生就古道热肠,最喜结交这样有气节之人,听闻炎颜讲述玉眉先生之作为,当即对老前辈越发敬重。   要不是辈分在哪儿摆着,阿桂都恨不得跟老人家拜把子。   不过眼前救商队要紧,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阿桂按下心头的激动,带着几人继续向前赶路。   等走到这一大片树林子边缘,几人隐在矮灌木后头,阿桂指着对面崖壁上几个黑漆漆的岩洞,道:“商队众人多半就在那洞中了。只是还需要进去查看究竟,莫搞错了。”   正说话间,对面山洞里突然传出一声悠长的嘶鸣。   几人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修士强行拖拽着一匹雚疏兽从其中一个岩洞里出来。   那雚疏兽四蹄死死支撑着地板,显然在拼命反抗。   那修士不知用了什么术法,扯住雚疏兽的缰绳令神兽不得脱身,用力往外拉扯。   雚疏兽吃痛,发出悠长哀鸣。   炎颜眉心压了压,沉声道:“不用看了,商队就在里头,这雚疏兽就是我家的。”   说这话时,炎颜双手握拳,眼中杀意浮现。   就在那修士准备拖走雚疏兽时,从洞中冲出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一把推开扯住缰绳的修士,将身体护在雚疏兽前头。   炎颜和阿桂几人看见那人具是一惊。   毕承脱口而出:“大爷!”   从洞中冲出来的人,正是沈煜云。 第1023章 收了做小   “此乃我商队豢养的神兽,你给我放手!”   沈煜云目色阴沉,将自己挡在雚疏兽身前,怒视面前的天悲岛的晚辈弟子。   那弟子不过十几岁年纪,面对沈煜云质问,冷冰冰一嗤:   “哼!你商队的神兽,你的商队都给关起来了,你还威风什么,更何况区区一只雚疏兽。”   沈煜云目光下移,瞥了眼这小弟子胸前佩戴的天悲岛玉徽。   压下胸中火气,沈煜云语气尽量平静道:“你既是长生阁的人,叫你家少阁主来见我。”   小弟子蓦地瞪大眼,然后突然爆出一阵狂笑:“嘿嘿,哈哈哈……你算什么东西?开口就要见我家少阁主,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家少阁主现今是协理宗门的副宗主?你想见,想见的大小宗主不计其数,你还不知能不能活到宗主得空见你那时候呢!”   说完,小弟子抬起一根手指,竟直戳在沈煜云的胸口上。   尽管沈煜云比这小弟子身量高出许多,在岛上的身份也比对方高出许多,可这小弟子显然完全没把沈煜云放眼里。   小弟子高高抬起下巴,把趾高气扬的劲儿和身为天悲岛弟子的优越感恨不得宣扬出天际去。   一面用手指戳沈煜云的胸膛,一面嗤笑:“打量小爷不知道你是谁呢?你不就是老岛主的那个关门六弟子么?你叫沈煜云,对吧?”   沈煜云表情平静,冷淡的目光与对面的小弟子跋扈的眼神笔直相对。   “嘿嘿!你以为你还是当年被老宗主宠爱,被满宗门长老护法捧着的那个天才少男呢?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小弟子突然一把薅住沈煜云的脖领子,把身体脸凑到沈煜云的脸跟前,翻着眼白叫嚣:“你现在特么就是个废物,是個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伱有什么资格跟小爷这般讲话?”   沈煜云目光与小弟子平静对视:“你此刻说的这些话,敢不敢当着你们少阁主的面讲?”   小弟子哈笑,手一松,顺势把沈煜云推了个趔趄:“你可真把你自各儿当回事儿啊,别特么做梦了,小爷实话告诉你,让把你跟你的商队关这儿的,就是我们少阁主!”   “还以为你在少阁主心里的地位多高呢?小爷今儿就好叫你知道,你就是特么狗屁不如的蠢货……”   就在刚才,小弟子推了沈煜云那一下子。   隐在山下树丛中的众人看得清楚。   毕承握紧大拳头:“这小子敢推大爷,就特么欠揍!”   阿桂虽然比毕承表现的稍显冷静,却也跃跃欲试:“丫头,你们在这儿先等着,我过去看看。”   阿桂说完,没听见炎颜开口,扭头去看,赫然发现炎颜不见了。   “阿承你师父呢?”   毕承和博承贤也赶紧回身去看,这才发现炎颜不见了。   玉眉先生笑呵呵地,往前努了努嘴:“别找了,炎姑娘已经过去了。”   就这姑娘护短的烈性,他就知道她头一个等不及过去揍人。   阿桂诧异:“她啥时候过去的,我根本就没察觉到她灵炁波动啊。”   他就算受了伤,那也是个化神境的伤患,不可能连炎颜这个小金丹的灵炁波动都感应不出来。   玉眉先生微笑:“她的空间力量经过荒之幻境之后,已经有了很大提升。”   炎颜刚才用的是“移行换影”,一步踏出千里缩地,到了对面也只须臾。   炎颜自从出了荒之幻境,这小姑娘对空间的领悟完全就是一日千里,运用出来也更得心应手。   博承贤突然指着对面崖壁上:“快看宗主在那边!”   随着博承贤的声音,众人目光齐齐向对面看过去。   那小弟子仍在对着沈煜云叫嚣,却不知自己身后,空间荡漾涟漪,凭空自虚无走出一位姿容倾绝的少女。   “沈煜云,小爷今儿就好叫你知道,你就是特么猪狗不如的蠢货……”   炎颜出现在小弟子身后的时候,听见的正是对方辱骂沈煜云的这句话。   沈煜云没有修为,他看不见炎颜出现时空间的扭曲和涟漪。   在他的视线里,炎颜就是凭空突然出现了。   沈煜云的眼底有诧异闪烁,不过他一向性格沉稳,加上反应快,虽然心底的震惊无以复加,但是表面上却丁点都看不出来。   他对面的小弟子这会儿已经被极度膨胀的优越感冲昏了脑子,更不可能留意到沈煜云眼睛里那一晃就消失的诧异。   伸出葱白的指尖儿,炎颜戳了戳小弟子的后肩,唇角带着晏晏的笑,问:“你说他是什么?”   看见炎颜这个笑,沈煜云眉峰敛了敛。   炎颜每次这样笑的时候,就说明她想揍人了。   “我说他猪狗不如的蠢货,怎么了?”   小弟子完全有恃无恐,顺嘴就又说了一遍,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人搭话。   转回身,看见自己背后不知啥时候多了位姑娘。   看清楚炎颜的脸,小弟子愣了一瞬。有些意外这个只有金丹后期的小姑娘出现在自己身后,自己为啥一点都没察觉。   炎颜笑意渐深,露出整洁的小白牙晃地小弟子有些眼晕。   这姑娘长得可真俊,比宗门里的小晴师姐还漂亮……   小弟子的目光在炎颜胸口上迅速扫过,也温和地笑起,就把炎颜不合理的出现抛到了脑后。   “敢问这位姑娘可是有事?若需要相助,在下愿意为姑娘效劳。”   这小姑娘修为不高,身上穿的也不是天悲岛女弟子的修炼服制。   他猜很有可能是误入这华阴山峦的别家门派的女弟子,看见他在这里,就主动贴上来。   这样的小姑娘他从前也遇见过。   她们出身门第不高,自身修为大多也有限,对天悲岛弟子通常格外热情,稍微给些好处很容易得手。   小弟子也有过这样的艳遇,不过他自视甚高,又兼得阁内晚辈长老器重,便一心想求一位本宗女弟子做道侣。   不过眼前这小姑娘长得实在标志可人儿,身材浓纤合度,该长肉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少,这样精致的小美人儿倒是难得,就算放眼他见过的宗门女弟子中,也少有能出其右者。   可以考虑收了,也不带回岛上,只养在外头。 第1024章 预备:劈!   只要时不时拿些天悲岛的丹药哄着,这小美人儿定会死心塌地跟了自己,还不耽搁日后在宗门内另觅良配。   嘿嘿,简直就是享尽齐人之福的美事!   小弟子不由美滋滋地笑了。   炎颜也笑了。   当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炎颜察言观色练就的火眼金睛,光看这小修士的眼神儿就知道对方肚子里揣的龌龊心思。   下巴向旁边一偏,炎颜眼里锋芒收敛,看上去就显得特无辜单纯:   “没事儿就不能找小哥你说说话儿么?我听见你方才说这位大哥的那些话,我就有些疑惑,猪狗不如的到底长啥样?我还没见过呢。”   瞧着炎颜楚楚惹人怜的无辜小模样,小弟子越发地心猿意马,声音都软下来:   “想看这个还不容易,这货就是个没灵根的草包,小仙子既然想看猪狗,我把他揍成猪狗给你看。”   炎颜把薄薄的唇一呡,摇头:“不成,我要自己动手。”   小弟子先一愣,继而大笑:“好个可人儿,既然你有此嗜好,哥哥便成全了你。哥哥给你略阵,妹子尽管揍成他猪头狗脑!”   炎颜眨巴着楚楚大眼,一脸无辜外带着天真烂漫:“真的可以随意揍?”   小弟子:“嗯,尽管揍!”   炎颜笑得特别甜:“那你可不能反悔哦!”   小弟子:“绝不反悔!”   师父临去时只说不能伤他性命,可没说过不能打。   炎颜露出左边一颗白森森的小虎牙:“得嘞!”   话落时,炎颜眼的笑突然就添了几分戾,腕上银光一晃,到了她的手上,摩诃洛伽直接幻化出来的就是开天神斧。   上头还裹着若隐若现的白紫电花儿。   小弟子盯着炎颜手里的斧子直发愣。   这斧子他看着眼熟,好像在书上见过,就是想不起在哪本古籍里头看见过。   不过这斧子個头这么大,气势还透着凌冽霸道的劲儿,一看就不好惹。   小弟子若有所思看了炎颜一眼:   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有些蹊跷啊,刚才他只顾看姑娘俊俏模样,就忘了问这姑娘来历。   这姑娘该不会跟沈煜云有过节,今日特地来寻仇的吧?   哼!沈煜云果然不是个好玩意儿,不知道怎么得罪这美貌娇娘了呢。   小弟子本打算拦住姑娘问问,不过转念一想,管他呢,师父只交代不让他们打死沈煜云,又没说不叫他仇家来报复。   就算打死了也是这小娘子干的,与自己何干?   打死活该!   正好动力头那群雚疏兽全是他的了。   这兽听说只有翕陵草原上才有,在这边儿难得见着,回头送给小晴师姐一头,剩下的还能卖个好价钱……   小弟子心里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彻底放开手不再过问炎颜。   可是他刚才盘算的美却根本没留意炎颜向他撇来的深深有物的妙目。   等到小弟子收回美妙幻象,将目光投向炎颜的时候,才发现那反射大日光芒的锃亮斧刃因竖在了自己的面前。   炎颜双手握战斧,劈头盖脸就朝小弟子面门劈下,与此同时,口中暴喝:“开天辟地!”   随着她的怒喝,斧头上一道白炼自天而降,跟着斩落的斧刃一起降在小弟子天灵盖上。   这一刻,对面的沈煜云,还有山脚下的玉眉先生,阿桂,毕承和博承贤……   全都看直了眼。   众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一道闪电自头顶进入到脚下蹿出,直接洞穿小弟子的身体。   那一瞬,小弟子的整个人连每根发丝儿都被雷霆洗了一遍。   等到那一道雷霆遁地无形,小弟子仍旧站在原地,仍旧是刚才看着炎颜的表情。   只不过从头发颠颠到脚指头尖尖全都黑黢黢不带一丝儿白。   一阵小风吹过,小弟子身上焦黑的头发,焦黑的衣衫,一缕缕,一片片从身上揭下来,被风吹起,飘向风中散为灰烬……   炎颜歪着头,抱臂打量:“哦,猪狗不如就长得这样吗?”   说完,炎颜仍就像刚见面时候那样,伸出一根葱白的指尖儿,在小弟子胸口上轻轻一戳:“果然猪狗不如。下回记得不要侮辱猪狗哦。”   小弟子两眼直勾勾地,被炎颜这一指头轻飘飘就推地向后仰过去。   沈煜云低头看着倒地的小弟子,皱眉:“他留在这里会被别人发现。”   说完,看向炎颜:“这人得处理掉,不然商队不好走。”   念旧?   不存在的!   沈煜云确实善良,但他的善良,从来都是建立在冷静理智上的善良。   就算眼前是天悲岛的弟子,就算他从前是天悲岛故人。   可现在他是炎家商队的大爷。   他首要考虑的只有炎家商队。   炎颜曲指探出一道黄金炁凌,将小弟子一裹,直接扔进了须弥境。   抬起头,没事儿人一样地看向沈煜云:“其他人呢,让大伙儿收拾收拾,咱们走了。”   沈煜云挑眉看着炎颜,没作声。   炎颜也侧过脸,挑眉看向沈煜云:“咋了?过了两个多月不认得了?”   沈煜云笑了:“里面还有别的天悲岛的修士,跟他修为差不多,至少也是元婴后期大圆满。”   炎颜:“有呗。”   说话间,炎颜已经跨步往岩洞里面走去。   沈煜云赶紧跟上,却没忍住低笑出声:“这次降妖回来,你好像比从前更自信了。”   刚才干掉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的修士,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尽管沈煜云也看出来了炎颜是巧借了摩诃洛伽的力,可这姑娘也是胆子真够大。   炎颜把小下巴一扬:“本姑娘啥时候不自信了?”   说完了,炎颜还顺带翻了沈煜云一记白眼:“我刚才那么干还不是为给你找回场子,你倒好,不感激涕零,反倒笑我!”   沈煜云用手抵住唇,笑得更起劲儿了:“这里头都是天悲岛的弟子,虽然不算宗门里修为好的,可是凭你一个也不好对付,你需格外小心。”   炎颜:“我知道,等会儿你跟着我走,别离开哦。”   嘱咐完沈煜云,炎颜向后看了一眼。   那只雚疏兽也不要人牵着缰绳,自己柔顺乖巧地跟在最后。 第1025章 芝麻开门   神兽都通灵,见炎颜向自己看过来,雚疏兽立刻站得笔直,用那双跟马儿一样漆黑温柔的大眼睛看着炎颜。   “小乖,你就在这儿等着把,我们等下就把大伙儿带出来了。”   雚疏兽打了个低低的响鼻,乖巧地并拢前蹄,腿站地笔直立在原地,竟然当真不再跟着两人。   沈煜云伸手摸了摸雚疏兽的鼻梁。   雚疏兽独自留在原地,只拿温柔的大眼睛,安静注视着炎颜和沈煜云并肩向岩洞深处走进去。   岩洞里黝黑深邃,有很长一段石壁坚硬的隧道,石壁上凿有凹进去的壁灯,燃着兽油点亮的灯芯子。   这一段没人把守,沈煜云走在炎颜身侧,问:“等会儿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些修士?”   炎颜目光投向岩洞深处那一点亮光:“干趴下,把人带出来呗。”   沈煜云拧了拧眉心:“你就不能说话正经点儿!”   这妮子都当宗主了,性子一点没变沉稳,还是那么不着调。   炎颜这脾性一直都让沈煜云特头疼。   不过沈煜云也琢磨过,可能也是他自己性格太正经,遇上炎颜这样的商量点事儿就累得慌。   炎颜可不这么想。   沈煜云越正经,她就越想撩,她就爱看沈煜云气地跳脚那样儿。   小白牙一呲,炎颜侧过脸,笑得妩媚妖娆:“要不就跟变戏法儿似得,咱把他们全变没了?”   沈煜云立马不想理她了。   算了,他也管不了这丫头,她爱咋咋地吧!   哪怕她作死呢,大不了他到时候挡在她前头就是了。   就在沈煜云的脑子里琢磨这些事的时候,俩人已经走到了岩洞的内部。   这个天然岩洞的内部异常开阔,大约有五六十个平方的一個大空间。   向内又分叉,形成两个单独的洞窟,根据沈煜云的说,商队的众人和货物就分别被关在那两个洞窟里。   进来之前沈煜云,跟炎颜说过这里头的情况。   负责看管商队的修士最低修为也在元婴中后期,甚至还有一个元婴后期大圆满,几乎堪比化神境的。   两人走到大岩洞的入口处,因为服用了烈山鼎炼制的高阶隐息丹,里头的几个修士虽然修为比他们高,却并没察觉到两人的气息。   炎颜探头向里头看,见几个修士正在悠闲地品茶下棋。   商队虽然人多,但修为在这几个修士眼里就跟没有基本一样,因此,这些修士全不拿这件差事当回事。   沈煜云走在炎颜前面,探头向里头看了一眼,眉头拧紧:“这几个修士虽然神态放松,可是想从他们手里带走商队,单凭咱俩根本不可能。”   炎颜皱眉:“你刚才是怎么出去的?”   沈煜云:“看见那边那个修士服上绣着回字纹的执事了么?我还在宗门那会儿,他有一段时间做我的起居仕,与我有些交往,是他放我出去的。”   炎颜抬头看过去。   就见沈煜云说的正是这几个修士中,已至元婴后期大圆满的,年纪约莫有四十左右岁的一位中年修士。   沈煜云:“他名苏勤,当时做我起居仕时候才刚从外门弟子转为内门弟子。修为也只有金丹期。因偶然为宗门长老办事得了赏识,这才拜入宗门成了内门弟子。”   “当时别处嫌他从前是外门弟子身份不愿收留,我便让他做了我寝苑的起居仕。”   他俩人正说话,其中一个修士突然开口:“沈煜云怎还没回来?他不会偷跑了吧。”   这人一开口,其他几个下棋的全都向苏勤看过去。   苏勤独自坐在旁边喝茶并看书,听见询问,抬起头看向那人:“阿云不会逃跑。”   另有个修士不放心:“可是他都出去这么久了,要不咱们还是出去看看吧,万一跑了咱们回去不好交代。”   苏勤侧头瞥向漆黑的洞口,慢吞吞地喝了口茶:“不可能。”语气斩钉截铁。   “有商队在这里,谁都可能逃走,唯阿云,他不会!”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苏勤的目光又向洞口瞥了一眼,低头继续看书。   见他说的这样笃定,又兼他本就是执事,别的修士便不再多言,继续下棋。   炎颜笑道:“看来这个苏执事挺了解你呢。”   沈煜云没说话,眼里的光已柔和不少,低声询问炎颜:“你到底如何打算?”   炎颜才正常了没一会儿的表情,立马又妩媚多情地笑起来:“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嘛,把他们都变没呀!”   沈煜云拧眉……   这要是他闺女,可能一天得挨好几遍揍?   不,他不可能生出这么不着调的闺女!   太可怕了!   可是,就在沈煜云以为炎颜仍在开玩笑的时候,不着调的炎姑娘已经扭着小蛮腰向洞内走去。   并且连隐身术法都没搞一个,就那么大喇喇地。   沈煜云的内心瞬间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可是此刻再想过去把人拽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炎颜踩着均匀流畅的脚步,径自走向那几个正在下棋喝茶的天悲岛修士。   然后单手叉腰,跨一顶,抬起另一只手“啪!”帅气地打了个响指,嫣红的唇开合之间,脆生生说出四个字:   “芝麻开门!”   洞中一片寂静……   几个下棋品茶的修士局中正厮杀惨烈,刚才并没留意炎颜走进来。   听见这句莫名其妙还带着点诙谐的话,几个修士全都抬起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所有人都眨巴着眼,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漂亮小姑娘。   沈煜云已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没脸看,太丢人了!   炎颜仍旧保持着打响指的姿势,静静等待,同时在心里默默地数……   一息   两息   三息   ……   一阵小风吹过,她头上竖起的一撮呆毛被风吹地晃了晃,别的啥也没发生。   炎颜脸色瞬间彻底黑了。   心里骂了声娘,嘴上老老实实把须弥境那副对联完完整整念出来。   对联刚念完,空间一阵金光荡漾,虚空之上凭空屹立一座沧古伟岸大石门。   石门出现的瞬间,几个天悲岛修士全都被定在当地,时间停滞,光阴不前。   将笼罩住的几个人全都收进了须弥境。   在沈煜云目瞪口呆里,偌大石窟中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了。   沈煜云张开的嘴都忘了合上。   真的……变没了? 第1026章 炎氏生存法则第一条:别问!   “走啊!发什么呆!”   炎颜回头招呼沈煜云的时候正对上他呆滞的脸。   沈煜云被喊地才回过神,小跑几步赶到炎颜跟前,却发现炎颜噘着嘴,好像很不开心。   沈煜云没灵根,他看不见显化的须弥境,不过见炎颜轻易就把事儿办了,就有点纳闷儿:“你刚才那是什么招数?挺厉害的!”   这回沈煜云是由衷夸的。   虽然他还没弄明白炎颜刚才到底干了啥,在他眼里看见的,就是那些人“刷!”一下子就全没了。   还真跟变戏法儿似得。   虽然现在还没从震惊里缓过劲儿,不过他觉得炎颜刚才那一下真挺帅的。   炎颜却阴着脸:“不都是叫门么?就非得把那么长全套都念出来才开门儿?他要是对方拳头快点,我都被爆头了这破术法术法还没念完呢!”   数落完,炎颜还觉不解气,最后又补了句:“石头垒的门果然跟石头一样不灵光!”   她刚说完,凭空突然刮起一阵风,把炎颜猛地往前推了一个趔趄。   炎颜绣眉一厉:“笨还不让说,你这么不给我长脸,以后不带你出来玩儿!”   她这句话刚说完,凭空又起一阵风,把炎颜的身体轻轻抬离地面,又小心轻放回刚才她原本的位置,顺带还抚了抚她头顶上那撮被风吹晃的呆毛……   沈煜云虽然看不见须弥境,可是听炎颜莫名其妙嘟囔这些话,又看她一会儿被往前推一会儿被往后放的,就知道她这一准儿是训灵兵呢。   “咳咳!”清了清嗓子,沈煜云声调有点语重心长:   “其实训练灵兵跟带孩子是一个道理,得有耐心,慢慢教,不能总吓唬。你这样总吓唬它,容易把它性格养地唯唯诺诺,不利于灵兵日后的灵智成长。”   炎颜斜眼睖着沈煜云:“你带过孩子?”   沈煜云脸一红:“孩子没带过,可我教过年纪小的弟子也带过灵兵,捏一块儿算带过吧。”   然后沈煜云突然眼睛亮晶晶的:“不过我跟你讲,我从前有灵根的时候,有把不离身的灵兵,是一把玉剑,嘿!被我带地特别机灵有默契。我让它往东它不敢往西,让它追狗它绝不撵鸡,指哪打哪,可听话了……”   沈煜云最后这番话打动了炎颜。   炎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训灵兵如教子吗?嗯,有点道理。”   紧跟着炎颜又歪着头补充了一句:“不过若说教育孩子,我还是信奉我家乡的一句老话儿,叫做‘棍棒底下出孝子’”   最后,炎姑娘左手握拳用力砸在右手掌心上,下定决心道:“嗯,就这么决定了,下回大石头门再不乖,我就直接揍,揍到它乖为止!”   炎颜话刚落,周围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把沈煜云猛地卷起,大头朝下就往天上抡。   此时,洞里的众人听见炎颜和沈煜云的说话声,纷纷从里头走出来。   商队的人马和白雾殿众弟子一看见炎颜,又兴奋又激动,纷纷过来给炎颜行礼问候。   炎颜与众人见面后便吩咐华畅,牛能淦和洪玉修等认组织人马重新整理车马货品,准备启程。   小柳仰着头,看着高高的洞顶上方,沈煜云在那儿陀螺似得一圈一圈没完没了打转儿。   小柳好奇问炎颜:“东家,大爷那儿干啥呢?”   炎颜表情自然:“大爷炼的新功法,腾云驾雾呢。”   众人纷纷赞叹:“哇,大爷好厉害,我们看着都眼晕,大爷都不嫌晕的荒。”   炎颜只管往洞外走,笑得见牙不见眼。   头顶上,沈煜云被一阵狂风先刮出了岩洞,期间还伴随着呼呼啦啦的嚎叫。   “炎呼噜噜噜噜噜……放我下呼噜噜噜噜……”   众人集体呆滞,然后若无其事往外走。   只是很默契地,看自家老大的眼神儿变得更恭敬了些,脚底下的声音也更轻柔了些。   炎氏生存法则第一条:   别问。   问,下一个就是你。   炎颜带领商队和白雾殿弟子走出岩洞的时候,玉眉先生,阿桂和毕承等人已经等在洞口。   见众人平安出来,阿桂即刻撑开叶舟。   叶舟见风即长,众人赶着车辆马匹全部登上叶舟。   沈煜云也被狂风放在了叶舟上。   虽然刚才被风卷飞,可是沈煜云落下来的时候竟也毫发未损。   就是头发胡子都乱蓬蓬地纠结在了一起,身上的衣裳也被吹地一缕一缕的,看上去像山顶洞人。   进帐车换衣服之前,沈煜云撩开脸上被遮挡地严严实实的乱发,狠狠瞪了炎颜一眼。   炎颜笑得打跌:“不能怪我啊……不是我干的……是须弥境小心眼儿啊喂!”   就连商队的小柳,洪玉修等人,跟着沈煜云走商这么些年了,也从来没看见过沈煜云这幅模样。   是以,沈煜云一进入车轿,这帮人再也忍不住,连带白雾殿的弟子一起,爆发出哄然大笑,震地叶舟都一颤一颤地。   连向来沉稳的玉眉先生和身为长辈的阿桂也憋不住笑了。   也不知是不是笑得太厉害,阿桂一边抹眼角一边笑道:“阿云幸亏遇见了你们,幸亏遇见了炎丫头,不然啊,这孩子不定多苦呢!”   玉眉先生刚才在洞外等候的时候,听阿桂说了沈煜云后来的遭遇,此刻听见这番话,也默然颔首。   目光落在站在叶舟最前方的炎颜背影上。   单薄挺直的背影,独自安静端立在舟头,小小年纪,身上不光有为芳兰芷之姿容,更兼卓然睥睨之气质。   她不光能让人喜欢她,还能把喜欢她却又不同性格的人全都揉在一齐,让所有人都能和谐愉悦地拢在她的身边。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为君者的气度。   这种才能与她的神性无关。   是她这個人身上特有的力量。   看着商队和白雾殿众人开朗的笑声,玉眉先生突然觉得,不光沈煜云是幸运的。   他自己也是幸运的啊。   阿桂操控叶舟很快飞离刚才关押商队的岩洞,但因担心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发现,叶舟飞的并不高,几乎贴着密林飞行。   叶舟正载着众人平稳前行,炎颜腰上系着的秀囊突然有物震荡。   炎颜打开秀囊,取出里面弄出动静的东西,发现竟是契无忌送的那块橙黄色的函湘宫入门徽章。 第1027章 玉石里的心跳   这枚徽章是参加函湘宫拍卖的时候,契无忌送给她的。   尽管当时契无忌再三叮咛这徽章重要,要他妥善保管。   不过炎颜对契无忌印象不太好,连带对着徽章也并没太重视。   加之两人最后分别的时候为了争夺房日兔,还闹的有些不愉快。   炎颜也没打算往后再跟契无忌有什么交集,离开钜燕堡之后他随手就把这枚徽章丢进了随身秀囊里,后来干脆忘了个干净。   没想到这东西在天悲岛地界上会突然有感应。   炎颜取出那枚鹅卵形的徽章握在手里。   徽章是用水头莹润的玉石打磨而成,玉石本身重罕见的橘色,有点像夕阳将落时候的火烧云,色泽丰艳瑰丽。   当时契无忌说这枚徽章的名字叫“火云令”大约是因它这颜色取的名。   中央镶嵌了一滴契无忌的精血。   浑圆的血珠被完美嵌在玉石中央,就像一粒色泽纯净的朱砂,嫣红夺目,使得这枚橙玉令高贵中又透着几分神秘。   此刻橙玉令被炎颜握在掌心里,她能明显感受到橙玉令上散发出淡淡的温热。   并且其中镶嵌的那颗血珠,也在有节奏的微微跳动。   炎颜惊诧地盯着那跳动的血珠。   不知道是不是血珠跳动的节奏的缘故,她觉得这血珠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心脏。   就在炎颜惊奇打量橙玉令的时候,旁边一直安静操控叶舟的阿桂也向她这边看过来。   “你手里拿的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刚才炎颜已取出这个东西的时候,阿桂就一直在看她。   从这个东西上,阿桂感受到了一种让他不太舒服的气息。   见阿桂询问,炎颜拿着火云令走到阿桂跟前,把火云令递给他看:   “这是在钜燕堡参加拍卖会时,契无忌送我的,可以进出函湘宫的令牌。”至于这枚令详细的作用炎颜没说。   先前陪虞昕竹去退婚时,阿桂他们跟契府闹得有点不愉快,说多了又惹他烦。   一听是契无忌的东西,阿桂果然立马撂下脸子:   “哼,难怪我觉得这气息令人生厌,原来是那小子的破玩意儿!”   说话的时候阿桂立马就移开了视线,就好像看多了会弄脏他眼睛似得避之不及。   炎颜笑了笑,收起火云令,道:“桂叔且先停一下,既然这东西有感应,我下去看看这地方有什么。”   阿桂一直阴着脸:“那小子又不是啥好东西,看他作甚?遇上这样的纨绔子,如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正该离他远远的!”   炎颜赶紧点头:“我就下去瞧一眼,要真的是他,我就悄悄地再回来,桂叔放心,我绝不跟他牵扯!”   阿桂虽然阿桂态度不好,可是刚才听炎颜说想下去看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缓缓落下舟来。   “要是遇上那小子,我的舟可不载他!”   炎颜跳下叶舟,就听见阿桂不悦的叮咛。   “好,记住啦!”   炎颜笑嘻嘻地回头应了一句,向火云令有感应的方向走去。   炎颜刚跳下叶舟,毕承和博承贤也跟着跳下去,安静跟在她的身后。   华阴一脉山峦叠嶂,丛林树木十分茂盛,几乎遮天蔽日。   春去已久,还能保持这样生长旺盛的密林,说明华阴山脉灵炁充裕。   炎颜猜这也是天悲岛在这里建立宗派的原因。   她从前在蓝星时,读修真常见书上写那些有实力的大宗派,常把门户建在一些洞天灵山里,据说有助于提升宗门的气运。   另外对宗门内弟子的修炼提升据说也很有好处。   炎颜此刻进入华阴山脉,立刻就能感应到这里浓郁的灵炁气息。   所以修真里的说法大约是真的。   她当初在白雾殿时候没顾上考虑这么多,也不知道白雾殿的那个山头灵炁充不充裕。   以后要是找到个好的洞天福地,也把白雾殿挪过去……   炎颜心下正琢磨这些,忽听身侧博承贤低声提醒:“宗主,那边的树丛里好像有人!”   炎颜侧目看过去,发现博承贤所指的灌木丛距离这边其实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博承贤是元婴初期修为,比她和毕承的修为都高,所以他的感应也更敏锐。   提醒炎颜的同时,博承贤已经打开了防御,笼罩住炎颜和毕承的气息,三人快速向那边靠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炎颜能感觉到秀囊里的火云令散发出来的温度也越来越明显。   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正确的。   三人停在树丛前,掩好身形悄悄向树丛里看进去。   然后就见地上躺着两个年轻姑娘。   炎颜皱了眉,侧身向绕过树丛,向两个女子走去。   “师父当心!”毕承在炎颜背后紧张地提醒了一句。   博承贤已经跟了过来,并且走在了炎颜的前头。   炎颜容色平静:“无妨,这两个人我认识。”   听炎颜说认识,毕承和博承贤才松口气。   不过两人还是先一步走到倒在地上的两个女子跟前。   等走到近前了三人才看清楚,两个女子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并且伤的都挺重。   这两个女子炎颜确实认识,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火云令会有感应。   这两个女子都是契府里的人。   当初留邵云心在契府躲避追杀的时候,邵云心中途受了重伤,斧头就是找来这两个女子照看邵云心。   只是后来邵云心不告而别,炎颜也就再没见过这两个女子。   当时她对她们印象还挺身的,主要因为两个人的穿着打扮跟她们的名字。   两个女子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紫衣,两个人的名字合在一起,正好是姹紫嫣红。   当时斧头给炎颜介绍的时候,炎颜就觉得挺诙谐。   还有凭衣裳颜色给自己其名的呢,这得多草率啊   万一要是以后换了衣裳呢,是不是名儿还得再改个红香绿玉?   不过,虽然觉得这俩姑娘名字取的不太好,炎颜对姹紫和嫣红的印象却不错。   她记得当时这两个姑娘照顾邵云心挺尽心,后来邵云心离开,她俩跟她提起这事儿,看上去还挺内疚的。   炎颜在姹紫面前蹲下身,仔细查看,发现她身上的伤口虽然挺重,但人还活着。 第1028章 名叫姹紫嫣红   “师父,这个姑娘还活着呢!”   另一边,毕承也正在查看嫣红的状况。   博承贤在周围转了一圈,回到炎颜身边道:“挺奇怪的,这周围的林子里除了她俩的气息,再没有第三个人。”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地上两个重伤的姑娘身上,眉拧地更紧了:“莫非这俩人之前是自相残杀?”   炎颜这会儿已经简单检查过姹紫和嫣红的身体,两人受的尽是肉身伤害,并没见任何灵炁攻击的痕迹。   站起身,炎颜道:“先把她们带走吧,伤得这么重,丢在这地方不管的话晚上可能会被妖兽偷袭。”   就算跟契无忌关系不睦,这两姑娘到底是两条性命。   毕承和博承贤一人带上一個,三人很快回到叶舟。   阿桂驾起叶舟继续向天悲岛赶路。   博承贤和毕承把姹紫和嫣红放在舟上,众人都好奇围过来。   炎颜简单跟众人说了这两个姑娘的来历。   小柳围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女子转了两圈,啧啧摇头:“这俩姑娘模样生得挺俊,就是为何这般想不开,看着架势,这是要把对方往死里揍啊!”   “这什么仇什么怨,竟然下得了如此狠手!啧啧,可惜了一对漂亮的姐妹花儿……”   炎颜没管小柳,只让白雾殿弟子送丹药过来为二女疗伤。   小柳虽然嘴皮子顽皮了点,不过他不是眠花宿柳的风流性子,商队里的人都知道。   玉眉先生也走过来,简单看过二女身上的伤口,皱眉道:“她们身上没有灵炁波动,这两个女孩子修的是体修,果然是契府的人。”   阿桂冷嗤:“先生也听闻过契府吧?哼,那个府里的人全都怪里怪气的,不好相与的很咧!他们也全都是体修,就连那府中的少年晚辈,也全都是体修。”   “跟界域外的妖物一个修行功法,说不准契府里住着的就尽是妖怪呢!”   玉眉先生并不知虞昕竹跟契无忌有婚约一事,此刻听阿桂如此说,捋髯笑起来:“契府是体修不假,但要说满府全是妖怪,倒也不至于。”   “契府中的管事名斧头,从前我游历时曾在南方赤水城遇到过他,此人那时便已是化神大圆满境界,现下应已突破合道了。”   “此人性情豪爽,我因正在酒肆里喝酒,便利施了些酒菜与他。他便与我畅谈了许多修行体悟,是个豁达有魄力的之人。”   听玉眉先生提起往事,阿桂立时道:“是了,先生说的定是那人。我与小阁主登门向契府退亲时,曾遇到位老爷子,修为深不可测,我与月雅两人合在一起,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着。”   众人听得瞠目。   在毕承他们心里,阿桂和月雅,身为天悲岛的护法,那几乎相当于顶级修士的存在。   并且在函湘宫拍卖盛会时,沈煜云和毕承及商队众首领曾见过斧头。   斧头当时特别喜欢来商队舀酒,另外每次还捎带买好些腊肉。   当时众人也只觉这老头说话时笑呵呵地,偶尔还与他们玩笑两句,可比他那个小主子好相与多了。   谁都没想到,那个爱吃腊肉的老头儿居然这么厉害。   玉眉先生颔首:“照你这么说,契府的斧头多半已经修行至合道境界了。”   炎颜心头暗自吃惊。   斧头的实力这么强横,那契无忌的实力呢?   他又相当于哪个境界。   想起契无忌也说过他是体修,炎颜忍不住好奇:“先生可知契府为何不能修行灵根,吸收灵炁?”   玉眉先生蹙眉想了想,道:“我从前听过一个关于契府的传闻,据说契府家祖上先天有疾,契氏族人的身体与寻常人不同。”   “我们常人丹田处的炁海位置,就算没开启灵根辟出炁海,却是每个人的丹田处天生就生有一穴名为‘气海’穴,此穴上临‘阴交’下同石门,是人体阴阳二气交汇之所,天生蕴藏精元,故而其内空灵若鼓。”   说到这里,玉眉先生的目光不由落在地上两个女子身上:   “可是契氏族人却与我等常人不同,他们身体天生就没有‘气海’穴位,在相同的位置只有石头一样坚硬的一块硬肉。”   毕承吃惊:“那不是天生就长个瘤子?这是遗传疾病吧?”   毕承的这些学问是自炎颜撰写的一本叫做《人体构造与疾病》里看见的,他知道这是炎颜专门写给狌狌兽群的书。   炎颜说人族可以修行,但是狌狌们不行,它们只有认识自己的身体才能变得更加健康长寿。   须弥境中有上了年纪的狌狌自然死亡后,炎颜曾经过狌狌兽群的集体同意,解刨过一只死亡的狌狌。   炎颜发现狌狌的身体构造和脏器,跟人完全一样。   也是基于那次解刨获得的对狌狌身体的认知,炎颜编写了这本关于人体方面的基本构造和一些常见疾病介绍的基础功课。   炎颜为了编撰这本课程,曾经在走商时候废寝忘食了好多日子。   毕承在旁边看着挺感兴趣,炎颜写完,他头一个把那本课本完完整整读了一遍。   然后毕承得出一个结论:当年穆娟儿得的眼疾很可能就是炎颜书里写的白内障。   毕承说他曾经看过穆娟儿睁开的眼睛,穆娟儿的眼珠就是白色的,好像上面覆盖了一层塑料布。   他还问过炎颜,要是穆娟儿得的是这个病,把她眼里的那层塑料布拿出来,是不是穆娟儿就能看见了?   炎颜当时看着待在毕承脖子里那串已经被他盘出包浆的,用穆娟儿那根竹盲杖切割成的珠子项圈,心酸地点了点头。   这会儿听说契家族人天生气海穴位就有块硬邦邦的肉,毕承第一个反应就是契家人可真可怜,生下来身体里就长个瘤子,难怪没办法修行。   玉眉先生虽然不懂毕承说的“瘤子”是啥,不过他却轻轻摇头:   “契氏族人虽然因为这块硬肉不能开辟炁海,但他们的身体却比寻常的人族力量要大的多。所以,契氏族人另开辟了一道行体修之门径。”   “我当时与斧头交谈,便曾提到过契府族人修行的体修,修成之后有龙象伟力,实力同样非凡!” 第1029章 小白脸可以有   听着玉眉先生讲述契家不能修炼的原因,炎颜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契无忌跟那个刺客交手的场面。   她承认契府体修的力量确实强横,可是她总觉得如契府体修那般,强大到能隔着皮把人直接揍成肉浆的身手透着一股子邪性。   不过她脑中却突然腾起另一道灵光,目光下意识落在沈煜云的身上。   “不知契府的这个体修的功法,失去灵根的寻常人族能否研习?”   炎颜此言一出,商队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沈煜云。   沈煜云当然也明白炎颜的用心,温和道:“阿颜,我修不修行都不要紧。”   炎颜美眸瞥过去:“嗯哼,你是不要紧,你还打量着下回再被谁给撸了去,还像今日一样让我去捞?”   “每次都得我这个当东家的亲自去捞人,那我要你这商队大首领做什么?养小白脸儿么?可惜你脸又不白!”   众人哄笑。   阿桂笑得见都能看见后槽牙:   “阿云啊,当小白脸也不赖,你先应下炎丫头,回头我上岛上给你从昕竹手里陶腾些吃了能变白的丹药,岛上的女弟子里有人专门炼这种丹药的,据说效果不赖,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沈煜云知道兄弟们在开玩笑,这种时候他从不恼,只但笑不语。   只有玉眉先生一本正经的。   显然他在琢磨炎颜刚才那话的可行性。   他从前就觉得沈煜云悟性非凡,这次听闻阿桂讲述他的遭遇更觉憾惋。   今日再见沈煜云,玉眉先生对其人品气度更加赞赏,便暗自动了帮他修补灵根的心思。   刚才听炎颜突然提到契府的体修,玉眉先生也是胸中灵光乍现。   契府的体修对沈煜云兴许当真是个不错的出路……   众人一路说笑不觉时光流逝,转眼就要抵达天悲岛附近辖属的大城——壑明俊疾城。   壑明俊疾城跟钜燕堡跟契府的关系一样,同属于天悲岛重要的势力范围。   只不过跟钜燕堡不同的是,天悲岛并不在壑明俊疾城,而是在大城东面临海的壑明俊疾山上。   因天悲岛在此建立宗门,之后道统发扬光大,才有了附近这座繁华大城。   因此,这座城的名字自然而然也就承了天悲岛所在山名,倒是方便好记。   叶舟抵达壑明俊疾城的时候天已擦黑,远远看见一大片晶亮的光芒,碎金子一样洒了遍地。   那是大城里的万家灯火。   碎金子里偶有一颗闪耀着白光忽地冲天飞起,在漆黑的夜空里炸开明灯万盏。   过不了片刻,就有不知哪个宗门的飞撵向着那璀璨的光芒海洋飞掠而去。   那炸开的烟花就是斥星。   炎颜第一回见斥星,还是在抵达钜燕堡第一个晚上,那是契无忌的大仙鹤拖着他的飞撵抵达钜燕堡的当晚。   那时候,整个钜燕堡就只有契无忌的飞撵用斥星引航。   可是在壑明俊疾城,隔三差五就有斥星从不同方向冲向夜空,然后炸开,就行过节庆祝打上天空的烟花。   天空中不同种的飞行妖兽,拖拽的各种飞撵更叫人眼花缭乱。   跟那些形态各异的妖兽驮着的飞撵相比,阿桂这叶扁舟就显得低调又朴实。   不过飞撵的等级不是看谁家的漂亮就高级,这东西就跟飞机一样,主要还是看谁家撵上能装的人多。   阿桂的叶舟虽然没有亮晶晶的装饰品,也没有那些或雄伟或飘逸的妖兽。行走在黑暗的夜空几乎跟夜空融为一体。   但稍微留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去,这叶舟绝对是个超级大型高阶飞撵,上头乌压压承载着几百号人的大商队。   可是叶舟飞行的稳稳当当不说,从下面看,这叶舟竟然一点都不显庞大,这宝器明显炼制有顶级炼器师才能加入的壶天禁制。   跟那些飞行妖兽驮着的轿撵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飞跃壑明俊疾城城门时,炎颜众人好奇往下看。   天已黑透,城门外仍旧拍着长长的等待办理入城商牒的队伍。另一边是出城的队伍,同样排成一字长龙。两边不见头。   果然是座顶级繁华的大城。   路上炎颜已经听阿桂说过,壑明俊疾城不设宵禁,城内允许化形为人的妖兽随意进出行走,并不用办理专门的妖兽通行证。   当然人修更不用办理通行证,排队的只是商队进出城需要登记。   商牒是整个东方大陆走商的规矩,不论城镇大小,势力强弱,同时遵守,这也是为了保证公平交易的前提。   山海界各方势力割据,商队行商却并非全在自家势力范围内,经常需要跨越好几个势力范围。   各方势力为了保证自家商队能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互通贸易,便也不会去为难别家地盘的商队,因为那样自家的商队去了人家地盘也会遭到同样的刁难。   刻录通商文牒,目的就是让各位大家长心里好有个数。   没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凭通商文牒,就知道是哪一方势力为难自家的商队,好上门讨说法。   关于没有出入通牒,不宵禁和妖兽彻底放开政策,炎颜觉得这大概是基于天悲岛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毕竟是东方大陆数一数二的大宗门,要连自家门口的场子都镇不住,还混什么?   不过阿桂带着炎家商队从壑明俊疾城城门上飞过的时候,什么招呼都没打,径自就进城了。   当然,下面守城的修士也没人问。   这大概是因为开船的人是阿桂的缘故。   炎颜事先给了何几一枚青蚨壁,让他先赶来壑明俊疾城。   还没进城,炎颜身上的青蚨壁就有了感应。   炎颜将青蚨壁交给阿桂,阿桂就按照青蚨壁上指引的气息,驾着叶舟向何几落脚的地方飞去。   叶舟停在一座不算特别大的客栈跟前。   店家早就感应到了阿桂的气息,引着众伙计恭恭敬敬侯在大门前。   炎颜仰头看了一眼,见门楣上的雕花木牌上书“檀槿栈”三个字。   客栈内虽不大,装饰也不算奢华,却有回廊曲桥蜿蜒通幽,自有番雅致清幽的韵味。   这里的环境倒是符合炎颜的居住习惯。 第1030章 何几不见了   客栈并没安排入驻别家商队宗门,这也是何几临行时候炎颜特别交代的。   何几这趟差事办的不错,炎颜觉得他若修为难以精进,日后可安排跟着沈煜云他们学走商。   商队人马很快安置妥当。   炎颜唤来店家问:“先前来与你订房的那人,你可知他去向?”   刚才商队进驻檀槿栈时,动静那么大,客栈里所有的伙计管事全都出去迎,炎颜却没看见何几在其中。   店家笑呵呵回话:“您问的是何管事吧?他自订好房间就一直待在客栈里,这几日的酒水茶饭都是我亲自给他送过去。”   “何管事说商队不日就要赶来,他不敢轻易离开,怕误了商队的事。”   临分别时炎颜给何几带了许多灵石,以至于何几在预定客栈的时候,店家直接把他当成了贵府里的大管事。   虽然何几表现的特别低调,身上揣着巨款却衣着朴素甚至还透着点寒酸劲儿,修为还不如他这个开客栈的。   但因为何几身上的灵石实在太多了,他越表现的平庸,反倒让店家越不敢怠慢。   檀槿栈的店家在壑明俊疾城里开店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形形色色啥样的高人都见过。   他知道,就专门有特别厉害的门阀大族里的高人,出门穿戴就爱这朴素寒酸的调调,甚至还有打扮成乞丐的。   因此,店家对何几这几日格外关照,对他的行踪也自是了如执掌。   听见炎颜询问,店家引她来到何几居住的房间。   走到房门前,店家上前轻轻扣了三下门板,向内唤道:“何管事,您家的商队和东家都到啦!”   店家刚才听商队众人称呼炎颜为“东家”便也跟着这么喊。   门里没动静。   炎颜挑眉,直接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屋里安安静静的,床头的枕头边上放着何几的青灰布包袱。   炕桌上摊开放着一卷书,是之前博承贤送他的白雾殿的筑基修炼功法。   书旁半盏茶已经冷透,浆洗干净的床褥上,还有盘膝坐过的压痕……   房间里气息没有任何灵炁波动的残留,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炎颜打量房间。   何几给自己挑选住的这个房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单人居客房,并且明显还比给毕承他们的要小些。   炎颜知道何几的性格老实本分,恪守规矩,他选给自己选房间的时候必定也是严格守着他自己的身份选的。   这些都没毛病。   炎颜走到床边,手伸进枕头旁边的青布包袱里,摸出了那枚她临别时交给何几的青蚨壁。   他们就是根据这枚青蚨钱找来了这個客栈,可是何几却失踪了。   店家的脸色特别难看。   刚才炎颜在查看那些东西的时候,店家已经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还喊来一帮伙计找。   可是把整栋三层的客房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何几的踪影。   店家抹着额头的冷汗来到炎颜面前,连连鞠躬:“炎东家,我当真是没见过何管事出门,但他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法宝神通能自由来去的,我一个开店的见识浅薄,也不能得知。”   “不过我敢用我这颗脑袋担保,我这家小店确实清白。”   店家向炎颜说话的时候,阿桂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向炎颜:“人还没找到?”   炎颜向店家摆了摆手,示意店家出去。   晃了晃手里的青蚨钱,炎颜皱眉:“何几的行礼全在房间里,肯定没走远。包袱里灵石也没少,显然也并非店家所为。”   阿桂走到桌前,张开手掌覆盖在桌面摊开的那本功法上,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手掌上有褐色灵炁浮现出来,缓慢地渗进书卷里。   随着阿桂土灵炁的渗入,书页中属于土气息的细微灰尘被土灵炁调运出来,这些是微末尘埃上残存着何几身上的气息,在书页的上方逐渐汇聚成一只翻书的手掌。   随着从阿桂身上散逸出来的土灵炁越来越多,搜寻到的何几残存在空气粉尘中的气息也越来越多,最后终于拼成一个完整的何几的虚像。   炎颜紧紧盯着何几的幻形,跟随这个幻形就知道何几去了哪里。   何几的虚像先是坐在炕桌边上看书,之后侧身下地穿上鞋,站起身向房间内侧的恭房走去。   走到半途中的时候,何几原地停留了片刻,继而又转向窗边走过去。   可是就在何几的虚影迈步走向窗边的这个过程中,虚影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炎颜和阿桂同时望向对方,皆自对方眼里看到了惊骇。   何几是在这房间里突然消失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炎颜站起身,抬手向刚才阿桂幻化出的尘埃幻影一点,口中道:“回天返日”   一缕金色气息自她指尖点出,点在虚幻无形的空气中,就如点在了实质的水波上一圈圈漾开,笼罩住刚才虚影消失不见的地方。   金色气息就像光阴的金沙,将那一刻消失的幻影定格,而后像被风吹拂一点点向后飘散。   阿桂幻化出来的何几的尘埃幻影被无数金色的光阴丝线向后拖拽着,开始一点点倒退。   慢慢地重新回到最初的地方,又将刚才那一幕重新行走了一遍。   看着炎颜流畅自如地使用空间力量,阿桂的眼睛里充满惊奇,笑赞:“阔别数月,丫头本事又长进不少,好孩子!”   炎颜牵了一下唇角,目光一直没离开何几的幻形。   一直到他再一次走向恭房的中途,停下来,脸转向窗户的那一瞬。   炎颜敏锐地迅速用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时光停驻,何几的幻形也静止不动在这个时点上。   炎颜走到何几身前,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虽然只是个轮廓,可因为是从尘埃里精细挑选出来的微末气息,微尘几乎把何几的每一根眼睫毛都雕刻了出来,炎颜都能看见何几眼球中央瞳孔的轮廓。   她清晰地看见,何几的目光在这一刻有明显凝滞。   “何几可能看见了什么东西,他是看见了那个东西才走过去的。”   阿桂也走过来,学着炎颜的样子仔细看何几的脸。   不过他没学过微表情心理学,没办法像炎颜一样观察到表情中透露的信息,就是觉得离这么近看,这孩子的皮肤可挺糙的,一看就吃过不少苦。   炎颜将目光投向何几走过去的方向。   这个房间里曾经出现过什么东西? 第1031章 何几回来了   这一次,她站在何几的身前,仿照他刚才行走过的速度和路线,一步一步地向窗户的方向走过去。   就在炎颜走到其中一个点的时候,头发里的空间匙发簪突然“嗡!”地一声剧烈震颤。   与此同时,她身边的空间一阵波澜扭曲。   吨巴竟然没有她的召唤,毫无征兆地突然现身。   炎颜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跑出来的吨巴向着炎颜前方的某个地方暴怒地狂吼了一声。   吨巴的吼声里明显带着警告和示威。   可是在房间里发生这一切的时候,炎颜身后的阿桂却啥都没看见。   阿桂一脸懵逼。   炎颜心头一震。   时空裂隙!   这个房间里有时空裂隙!   空间匙能感应到时空裂隙,吨巴的空间力量感知力也一向比她强。   所以,空间匙和吨巴同时有感应,就说明这地方有时空裂隙确定无疑。   那么,何几突然消失,是进入时空裂隙了么?   炎颜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如果何几进入了时空裂隙,那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炎颜拔下头发上的空间匙发簪。   那根原本古木色风格淳朴的发展,此刻因为强烈的空间裂痕感应,已经完全恢复了它原本的金乌羽毛色泽。   阿桂被金乌羽晃地眼睛又酸又疼,撑开结界才向炎颜看过去:   “你这是金乌羽吗?就是可以召唤一次金乌的那玩意儿?”   炎颜点头:“是,空间匙感应到这个房间里有空间裂隙,何几很可能进空间裂隙里去了。”   说完,炎颜看向吨巴。   吨巴仍旧充满警惕地盯着前方某个位置。   炎颜很想知道吨巴到底看见了什么,可惜小家伙不会说话。   阿桂表情却有些古怪:“你说的是我刚醒来时见过的那个小朋友吧?他连修为都没有,怎么进入空间裂隙的?那种地方虽然危险,可也不是谁想进就能随便进的。”   一般人连看都看不见的好不好。   炎颜恍然怔住。   阿桂说的没错,凭何几的修为他根本不可能看见空间裂隙。   而且刚才她仔细观察过何几的影像,何几分明是先看见了什么东西,然后才走过去,最后消失。   有东西吸引了他。   并且炎颜并没从何几的表情和眼神看到惊恐或者诧异。   这说明当时吸引何几的那个东西可能并不可怕……   “有可能何几当时看见的根本不是时空裂隙。”   阿桂平静地语气安抚炎颜。   他也想到了刚才何几的表现,那孩子表情平静,并没有受到惊吓。   炎颜的目光再次投向眼前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尽管她拥有空间力量,可是她却一直都看不见无法看见时空裂隙,这是不是就是因为时空裂隙通往域外。   就如沧华所言,他们是山海世界里的生灵,无法对域外使用山海界内的术法。   或者另外的那个世界,就像那个世界的物种一样,对界内的一切天生拥有强大的压制作用……   此刻联想到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在炎颜的内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大恐怖。   另一个世界。   那是沧华曾经战死的地方。   炎颜从前觉得那个世界离自己很遥远,可是……   钜燕堡的时空裂痕;   荒之幻境里的窥探;   大裂痕对面的威廉;   域外妖怪柯洛妮;   还有莫名消失在房间里的何几……   炎颜感觉那个充满黑暗恐怖力量的世界,突然就来到了她的身边。   “师父,师父……打起来啦!”   炎颜一个激灵,被突然传耳朵里的喊声拉回神智。   阿桂担忧地看着炎颜:“你没事吧?”   他觉得炎颜的脸色有点难看。   炎颜摇头:“这个房间里的事先别跟商队的人讲,以免他们生出恐慌。”   阿桂点头:“我明白!”   炎颜跨步走了出去。   只剩下阿桂独自一个人,留在何几莫名消失的房间里。   看着刚才何几幻影消失的位置,阿桂脸上轻松的表情一扫而光,眉头紧锁,表情严肃而深沉。   之前他重伤昏迷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听玉眉先生讲炎颜为了救他,捕捉奇怪黑虫的经过。   刚才路上他问了炎颜才知,那虫子叫柯洛妮,是山海世界之外的怪物。   阿桂听闻当时也是异常震惊。   怎么会有山海世界以外的妖怪侵袭他的身体?   他之前根本就没出过天悲岛!   震惊之余,阿桂迅速联想到了突然攻击他的虞昕竹。   如果他身上出现了域外妖怪,那么这妖怪会不会跟小阁主有关?   或者,跟小阁主突然不正常有关!   还有莫名失踪的何几。   阿桂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或许有什么联系。   就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面前的空间出现一阵轻微波动。   在那波澜晃动的空间里,先伸出一条腿,然后是另一条腿……   阿桂惊骇,下意识向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玉剑同时显化。   对面   随着两条腿交替向前迈步,一个完整的人,从虚无空间里走了出来。   阿桂诧异盯住凭空自空间里走出来的人。   对方也死死盯着他。   空气沉默了几秒……   “桂护法?您怎么在我的房间里?”   还是何几先开口了。   阿桂瞪着眼,仍是一脸戒备:“你……你去哪儿了?”   何几呵呵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看上去老实无害。   他举起怀里抱着的东西给阿桂看:   “我去抓这个小东西了,它突然跑进我的房间里,我瞧着挺好看的,想起宗主好像喜欢养漂亮的小妖,就捉了来送给宗主。”   提起这个,何几还有些得意:“师父交给我修炼功法,我现在也能抓住妖兽了。从前我可根本就不敢想啊!”   说完,何几才又反应过来:“咦?桂护法的伤好些了么?”   “你既然在这里,宗主她必定也已经到了,看来你们顺利救出商队众人了。太好了,我去找她,把这小东西送她耍……”   两人说话时,何几手上一直抱着被他抓来的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小妖。   阿桂刚才就一直在盯着那小动物看。   这个东西只有巴掌大,又大又黑的圆眼睛,红彤彤的小鼻头儿,三角形的耳朵,外形长得有点像飞鼠。   不过这东西没有飞鼠四肢之间生长的飞膜,它的四肢五根指头是分开的,倒是有些像猿类的爪。   这个小动物阿桂不认识,不过看上去虽然无害,可是不知为什么,阿桂看见这小东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第1032章 笑!叕笑!   阿桂看小怪物。   小怪物也在看阿桂。   小怪物生得一副机灵像,何几说话的时候,它一直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毫不躲避地跟阿桂两两对视。   一直到何几抱着它离开这个房间。   向外走的时候,那东西还顺着何几的胳膊爬到他的肩膀上,探出小小的脑袋看着阿桂。   就在那小家伙探出脑袋的瞬间,阿桂赫然看见那小家伙竟然又长出了六只耳朵。   那小家伙似乎一点都不惧怕被阿桂看出它的异样,就那样有恃无恐地盯着阿桂看。   还呲开嘴,露出满口雪白锋利的尖牙,朝着阿桂咧嘴一笑。   阿桂瞪圆了眼珠子。   他之前昏迷中,没见过柯洛妮那只肉虫子的笑容,此刻看见这东西的笑。   阿桂堂堂一化神期护法,突然就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到脑瓜顶。   这东西,真特么邪性!   一看就不是啥好玩意儿!   心里猛然蹿出这个念头,阿桂一个健步就冲了出去:“那谁,且慢!”   ————   刚才唤炎颜的是毕承。   毕承叫炎颜过去的原因是姹紫和嫣红。   等到炎颜跟着毕承走出客栈小楼,来到前院的时候,就看见宽敞的庭院中央,一紫一红两道身影正干地你死我活。   两個女子都铆足了劲儿,每一式攻向对方全是封咽锁喉的杀招,俨然一副不弄死对方誓不罢休的架势。   俩人身上的伤口原本就重,这会儿打起来旧伤撕开又添新伤,两个女子浑身几乎没一处完好的皮肉。   姹紫和嫣红跟契无忌一样也是体修,修行的肉身搏击术对彼此的肉身伤害更比一般人大。   看见炎颜,围观热闹的商队伙计们赶紧分开一条路。   炎颜径自走到院子的中央,抱臂看着打架的俩个女子,笑了:   “原先我以为你俩的名字是因着衣裳起的,今日才知道,敢情是打架打来的啊。”   “怎么?你二位名字叫姹紫嫣红,就非得把自己干成姹紫嫣红,不然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名儿,是不?”   两个女子听见炎颜的声音,立刻同时收了招式。   姹紫和嫣红当然认得炎颜。   她是契府少主人的座上贵客。契无忌身边的人都认识她。   俩女不敢怠慢,纷纷上前跪在炎颜面前恭敬行礼。   礼毕,穿红衣的女子突而直起身,指着旁边的紫衣女子向炎颜道:“她是奸细,她背叛少主人,与人勾结出卖少主行踪!”   红衣少女情绪激动,对炎颜重重磕头:“炎姑娘既是少主的朋友,还请姑娘帮助少主肃清内鬼,维护少主安全!”   红衣女子刚说完,旁边的紫衣女子也直起身:“请姑娘明鉴。少主此前的确说身边有内鬼,令我等暗访纠察。”   “可是少主刚说过这话,嫣红她就一口咬定我是内鬼。我叫她拿证据出来她又拿不出,我念在多年共侍少主的情分上不愿与她内耗,谁料她竟趁我不备偷袭于我。”   说完,紫衣怒瞪向红衣:“我怀疑,她一口咬定我是奸细,多半是怕被我查出她行为不轨,动手除掉我后再欲嫁祸于我,洗刷她内鬼之实!”   红衣女气地青筋暴跳:“你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有种随我去少主跟前对峙!”   紫衣愤怒而起:“不敢去少主面前对峙的分明是你。若非心中有鬼,何必用偷袭这种下三滥的偷袭手段,你才是真正的做贼心虚!”   两个女子一来二去,越吵越凶,眼看又要开战。   炎颜抬手制止:“行了,你俩也用不着吵架,我可分不清你俩到底谁是奸细,或许你俩都不是,兴许都是也说不定。”   两个女子又要争辩,炎颜摇头:“我不想爱听人吵架,当然也不能随便处置你们,毕竟你们是契无忌的人。还是等他来了再说吧。”   听说契无忌要来,俩女皆是一愣,就听炎颜继续道:   “你家少主明察秋毫,谁是奸细谁清白,到时候他自然会有公断。行了,念在你俩有伤在身,就暂且歇息在我这儿吧,左不过你家少主这几日就要到了。”   说完,炎颜不再理会两个女子,径自往自己房间去了。   毕承赶紧追过去。   等到进了炎颜住的房间,毕承忍不住问:“契府那小子也要来么?之前没听师父您说过啊。”   炎颜往临窗的茶席前一坐,顺手拿起店家准备的茶叶看了一眼:“他来不来我哪儿晓得。”   毕承懵逼:“可是刚才您跟那俩姑娘说的……”   炎颜:“诈唬人呗!她俩要真有一个是奸细,听说契无忌要来,那奸细一准儿着急上火。人一着急就容易乱方寸,露尾巴。就算没有奸细,也省得她俩打架惹事。”   毕承满眼崇拜地看着自家师父,笑得又甜又殷勤:“还是师父聪明,我们这些人脑子搁一块儿都不如您这一个脑袋瓜子好使!”   炎颜收拾起脸上的戏谑,黛眉微蹙吩咐:“你去把博承贤找来吧,他新收的那个徒弟可能出事了。”   毕承诧异:“何几还没找着么?兴许出去逛街市去了,您先别急,再等等兴许人就回来了。”   “我和桂叔已经找到何几失踪的缘故,他……”   炎颜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进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宗主?您平安带回商队太好啦!我刚才给您寻礼物去了,没来得及相迎,您看我给您带回来个啥……”   话音落地,何几已经兴匆匆跑了进来。   炎颜一脸吃惊。   毕承一脸得意。   毕承表情意思分明:师父您看我说啥来着,这家伙就是跑出去玩儿了,啥事儿没有。   炎颜惊异的目光投向跑进来何几的同时,也看见了他怀里抱着的小动物。   一见炎颜,何几就把怀里抱着的小动物双手捧着,献宝似得捧到炎颜的面前。   咧嘴笑开满口白牙,何几显得挺兴奋:“宗主稀罕小妖,这是弟子专程抓来孝敬您的……”   炎颜低头看向何几捧到自己当面的小兽。   第一眼看上去,这小兽毛茸茸的确挺惹人喜欢。   可是下一秒,就在小兽那双黑豆子似得圆眼睛,对上炎颜的目光的时候,原本正常的小兽突然嘴角向两边咧开,冲着炎颜呲出满口尖锐锋利的兽牙。   笑了?   笑了!   娘的又笑! 第1033章 与众不同的何几   炎颜此刻的心情,就跟被百万头草泥马疯狂踩踏。   又是一只见面先笑的怪物!   柯洛妮对她造成的心理阴影还没过去呢,她现在看见对着自己笑的非人类生物,就想拿大巴掌抡上去。   炎颜这边还没动作,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嫣红和姹紫从外头走了进来。   就在她俩靠近炎颜房门的时候,炎颜秀囊里的火云令再次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   这一次炎颜虽然也感应到了,却并没在意。   火云令能感应到这二女身上的气息,炎颜猜到大概是这二女是契无忌属下的缘故。   炎颜的目光从何几捧着的小怪物身上移开,投向门口。   因为移开了视线,炎颜就没看见。就在刚才,火云令震动的时候,何几手上原本跟炎颜笑的诡异阴邪的小怪物,灿烂的笑容突然就僵在了脸上。   小怪物猛地低下头,那双圆滚滚的黑眼睛直勾勾盯住炎颜的秀囊。   几乎同时,怪物用两只前爪死死抱住何几的手指,整个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好像察觉到了让它特别可怕的东西。   何几因见有人来找炎颜,便捧着小兽安静退向旁侧。   见小兽瑟瑟发抖,何几也只当是它怕人,轻轻给小怪物顺毛。   嫣红和姹紫进来的主要原因是向炎颜道谢并赔礼道歉。   炎颜救了二人,她俩却在人家的地盘上打起来,到底有些失礼数。   炎颜从不在意这些,简单寒暄两句便令二女自便。   嫣红和姹紫拜别炎颜,向外走的时候,嫣红脚步微顿,下意识看了眼安静立在旁边的何几,才跟在姹紫身后走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何几和毕承,炎颜对毕承吩咐道:“你去门外守着,莫叫人进来,我有几句话问何几。”   毕承赶紧应声退出门外,并轻轻把房门带上。   何几不明缘故,但见炎颜表情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炎颜。   何几从前只知道炎颜厉害,并不知道她竟然是偌大一个修仙宗门的的宗主,手下还养着几百号人的四支大商队。   炎颜平日里跟众人玩笑时平易近人,就连普通的商队伙计也敢跟她说笑。   可是像这样表情严肃的时候,炎颜身上那种天生的,领导者的气息立刻就会显露地特别明显。   让她生出不怒自威的气质。   何几恭恭敬敬地低下头,不敢看炎颜的脸。   炎颜的目光其实一直都是平和的,望向何几,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何几老实回话:“弟子刚才却实去抓这小妖了。”   炎颜再次看向何几手里捧着的小妖怪。   她赫然发现那小东西盯着自己的表情有点古怪。   炎颜挑眉。   欸?刚才不是还对她笑得山花烂漫的,这会儿咋不笑了?   不过炎颜暂且没理这只小妖。   炎颜心里,其实有许多疑惑想问何几。   “这小妖,你是在哪儿看见的?”炎颜问。   何几略微躬身,恭敬回话:“回宗主,就在弟子的房里。”   “说仔细些。”   “是!”何几赶紧应声,继而道:   “当时弟子正在房内看书,中途下床走动时,途径窗边,看见窗边上有东西晃了一下,之后就见这个小妖怪凭空出现在了弟子的房中。”   “弟子想起宗主身边有只皮毛好看的妖兽,便觉这妖也长得可亲,就想替宗主抓来做妖宠。”   何几对吨巴的印象特别深。   炎颜放下手里的茶盅,继续问:“你当时去追这只小妖怪的时候,可觉有何异样?”   何几皱眉,摇头:“没啥异样,就是这小妖好似会穿墙。不然应该不能凭空进来吧。它见了弟子也不害怕,弟子过去轻易就捉住了。”   炎颜发现何几这番话里明显有好几个漏洞。   其一,他没提空间裂痕,好像完全没意识道空间裂痕的存在   其二,他自始至终没提她和阿桂。   何几自己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房间,甚至是这个世界。   他已经走出了山海世界,走进了空间裂痕里。   就在炎颜沉默思索的时候,何几突然想起什么,道:“哦,还有一件怪事。方才弟子抓住这小家伙时候,一转身,就看见桂护法竟然不知道啥时候站在了弟子的房里。”   炎颜心头一震,立时问:“那之前呢?他何时进的你房间,你一点都没察觉?”   何几摇头:“没,弟子抓住这小妖物时,转身就看见桂护法站在我背后,至于他什么时候进的弟子房中,弟子丝毫未察觉。”   炎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几的眼睛。   何几的眼睛虽然有些意外的余悸,可是他的表情和神态都很自然。   何几没说谎。   也就是说,之前他抓怪物的时候一步踏入了空间裂隙,可是他自己完全不知。   但从时空的客观上来讲,他已经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他并未感知到房间里有人进出。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又自然而然地走出了时空裂隙,回到了这个世界。   显然他周围的空间景象没有变化,导致何几全然不知,自己已经经经历了一场短暂的时空跨越。   而刚才她自己跟店家进入何几房间的时候,何几正好在空间裂隙里,等到何几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何几的房间。   所以何几只看到阿桂,不知道她也同样去过他的房间。   炎颜还发现何几的表述,时间节点上有点对不上。   不过时间和空间是无法分割的,不同的两个空间时间流速不一样也有可能。   看见炎颜的表情突然变得惊讶,继而又严肃,何几心里忐忑,小心翼翼问:“弟子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炎颜沉默了片刻,突然再次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何在浑敦镇?”   何几老实回话:   “弟子双亲早丧,年幼行乞又遇修士混战,走到浑敦镇的时候,来升客栈的掌柜见我体格生得不赖,就留我做了客栈里的伙计,我本就是无家可归的乞儿,有地方容身自是愿意的,如此便在浑敦镇住下了。”   何几讲述过往的时候,炎颜静静地打量他。   何几的表情自然平和,说话的语调和瞳孔大小也不见异常波动。   何几很诚实。   炎颜垂目,捻着面前的茶盅:“何几,我还有最后一个疑惑问你。” 第1034章 何几到底是什么   何几觉得炎颜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比刚才更严肃。   可是他自己却完全没搞懂宗主为啥突然把他留下来问这些话。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最容易惶恐。   尤其炎颜严肃和重视的态度。   何几吞了吞口水,老老实实点头:“是,宗主尽管询问。弟子不敢隐瞒!”   能拜入白雾殿做入门弟子,这个机会在何几看来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更何况自从拜入师门以来,不论是炎颜还是博承贤,都待他很好,博承贤也委婉地替过他的天分不高,但博承贤从从未表现过对他修行指导的不耐烦。   这让何几越发感动亦对这情分格外珍惜,最怕半途生变,被赶出白雾殿。   看出何几紧张,炎颜放缓了语气:   “何几你在浑敦镇上生活,有没有觉得镇子上有奇怪之处?比如镇子上的人,还有夜里闹鬼。”   何几想了想,皱眉摇头:“闹鬼,这事儿是弟子来到浑敦镇之前就已有了的。在遇到您之前弟子并未遇到过鬼怪,主要是夜里没出过门。”   “至于镇上的人,别的倒也没觉有啥不一样的,就是掌柜的很抠门儿,经常拖我的工钱。别的并未察觉有甚异常。”   炎颜沉默听着,随后道:“那你知不知道,浑敦镇的人其实都是死人,收留你掌柜的,还有你身边的那些人,其实都是鬼。”   这个疑问其实已经在炎颜心里盘桓很久了。   自从给陈真问脉的那次之后,炎颜就知道,整个浑敦镇除了玉眉先生,夫子和陈家娘子这三个她已经事先知道的,其他全都是死人。   而她唯一一个不知道的活人,就是何几。   何几眼睛微微睁大看向炎颜,随即又用力点了下头:“弟子知道,宗主斩杀那只叫荒的大妖怪之后,我师父跟弟子说过。”   炎颜:“博承贤同你说之前,你完全不知?”   何几摇头:“弟子不知!”   炎颜垂下眼落在面前的茶盅上:“没事了,你去吧。去见见你师父,他方才未见你,很担心你。”   “是,弟子这就去给师父请安!”   给炎颜恭恭敬敬行了礼,何几就要出去。   炎颜忽而想起来,道:“把你抓的那只小妖留下吧,我挺喜欢的。”   听炎颜喜欢,何几立时笑起来,将那只不知名的小妖轻轻放在炎颜身边,再次行礼,安静退去。   何几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又听炎颜说喜欢自己抓的小妖,走路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何几根本就没留意到,在他背后,那只被他留下的小妖,黑圆的眼睛水汪汪地,充满绝望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你笑什么?”   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把面向着门的小妖怪吓地猛地打了个激灵,身子下意识挑起来,在空中灵活地转了个身,变成面对着炎颜。   发现炎颜正在看着自己,小妖也用黑溜溜的圆眼睛盯住炎颜,小爪子还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炎颜原本已经有一缕空间力量缠绕在指尖上,随时准备捉拿这不明来历的小妖。   可是她发现这小妖怪此刻独自面对自己时,好像还挺怕她的。   炎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尖,散逸出来的力量又慢慢收入体内。   留下这个小怪物可不是因为喜欢它,炎颜是担心把这东西在防御系数比较低的何几身边很危险。   毕竟这是何几从时空裂隙里带回来的东西。   谁知道它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物种。   不过刚才这小怪物朝自己笑过,炎颜对它先入为主就没啥好印象。   炎颜现在对一切见面就对自己笑的动物都充满警惕。   可是自从何几离开之后,只剩下她跟这只小怪物怪相处,炎颜发现这小怪物好像没刚才见面时候那么嚣张了。   这会儿这小家伙把身子团成小小的一坨,拢着两只小小的前爪,乖乖地把自己缩成个毛球,尾巴打着卷儿紧紧贴在身体一侧,尾巴尖儿上软毛还在瑟瑟发抖。   炎颜笑了。   这是怪物仗人势么?   知道自己的靠山走了,立马就怂了?   这么小的一只妖,居然也懂得人情世故。   想到“仗人势”炎颜又想到了何几身上。   何几显然跟寻常人不同。   他能轻易走进时空裂隙里,还能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比如柯洛妮,可是他却看不到荒之幻境里已经死去的人的鬼魂。   这说明何几很可能对域外的怪物比较敏锐,但是对于界内的术法类神通却没办法直接堪破。   可是如果说何几是来自境外的异族,他却能像正常的人族一样修炼……   炎颜记得沧华说过,域外也同样生活着一种人族,名字叫做蚩厄族。   蚩厄族的族人便无法像山海世界内的人族一样开启灵根,辟丹田炁海进行修炼。   他们只有肉身并且力量异常强大,身高也远比境内的人族要高大强悍的多。   何几不论从哪一个方面,都不符合境外蚩厄族人的特征。   并且炎颜发现,何几自己显然没意识到他跟别人的不一样……   就在炎颜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不算高的喧哗声。   炎颜才想起来,毕承还在外面替她守着门。   虽然何几离开了,可是她这大徒弟从来一根筋,等不到她发话,绝不会自己判断要不要离开。   炎颜抬起头,向门外道:“阿承,让贵护法进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里……   “你刚才有没有察觉,炎姑娘房间里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跟咱们有点像?”   回到房间,姹紫坐在自己的床上,突然向嫣红说道。   嫣红斜倚在自己的床榻上,听见姹紫的话,冷冰冰的目光撇过来,冷笑:“哼,你是不是又想打炎姑娘的注意?想利用她钳制少主么?”   “人家才刚救了你一命,你可真是个白眼儿狼!”   姹紫目光闪烁,却没再说话。   嫣红的话一下就提醒了她,少主的确很看重炎姑娘。   如果把炎姑娘交给主人,说不定她从此就真真正正地落在高高的那根枝头上了。 第1035章 你是不是认得张飞?   “这个人身上的确有蚩厄族的气息。”   就在炎颜琢磨这些的时候,神识中突然传来沧华的声音。   炎颜一个激灵,脱口惊问:“何几是蚩厄族人?”   “不是。我只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些蚩厄族的气息,他身上流有蚩厄族的血脉,他家祖上可能有蚩厄族人,只是血脉传承到他这一辈,已十分稀薄。”   炎颜听懂了。   也就是说,何几是个混血儿。   炎颜继而问:“何几能进入荒之幻境,会不会跟他血脉里还残存的蚩厄族的血脉气息有关?”   现在炎颜已经知晓荒之境此行已不是一场简单的抓妖,是域外势力有策划有预谋的一次试探行动。   所以,何几能误入荒之幻境,并且好端端地在那里生活许多年,炎颜一下就联想到了域外的蚩厄族。   沧华:“很有可能。”   听了这话炎颜却松了口气。   何几不是蚩厄族,那么收他做宗门弟子就不会有问题。   何几修行天分不高可能也跟他这样特殊的血脉有关。   但是炎颜和博承贤在浑敦镇逗留的这段时日,何几除了在修炼上需要博承贤指点外,其余的生活起居方面,他将他们的日常料理的十分精细熨帖。   炎颜对何几做事的沉稳和诚实很欣赏,也与他处得有了些情谊。   如果不能留下何几,炎颜也觉有些遗憾。   何几的事情基本搞清楚了,炎颜的目光就落在面前一直对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小怪物身上。   “这是个什么东西?也是域外的东西么?”   须弥境里,沧华沉默片刻,才道:“这东西我不认得,应是域外之物。”   域外的动物也可能有很多品种,沧华不认识也正常,炎颜没觉得意外。   收回神识,炎颜抬手一点窗台上摆放的盆栽,几根蝴蝶兰花枝忽而长长,径自向桌面伸过来。   兰花枝在小妖怪的周围迅速编了个木笼,把小妖怪关在里头。   小妖一直老老实实任炎颜摆布,丝毫不敢反抗,看着还有点可怜。   不再理会这小妖,炎颜自纳戒中取出随身记事的本子,开始在上面记录此行的一些注意事项,顺便处理白雾殿新近送来的简报。   等办完事,炎颜再抬头时,天已黑透。   收拾起面前堆放的大摞卷宗,炎颜闭目合掌,放松全身骨骼经脉,让灵炁沿着前后任督大脉运行一遍,一身的疲倦顿时全消。   起身走出房间,就看见了走廊上的沈煜云和阿桂,还有玉眉先生。   三人席地坐在走廊的木地板上,中间放着一壶酒和几牒小菜,正在闲话。   看见炎颜出来,便招呼她一同过去喝酒。   炎颜笑道:“难得来这样繁华的大城,你们两个是本地的,一个是故地重游,难道不该带我出去瞧瞧热闹?”   炎颜这个提议完全合情合理,三人当即起身,随着她往外走。   炎颜自纳戒里摸出满满一瓶子易颜丹递给沈煜云:   “鼎爷亲自炼制的易颜丹,吃了保管你师父也认不出你。”   若遇上旧日同门,沈煜云难免尴尬,炎颜特地事先让烈山鼎给沈煜云预备的。   沈煜云从来不是拘泥颜面之人,心知炎颜为自己着想,也不跟她道谢,取出一枚丹道丢进嘴里,剩下的连小瓶全揣入怀中。   沈煜云服下丹药,三个人全都好奇看向他。   都想看看他要易一张怎样的容貌。   然后三人就看见沈煜云的头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脸上皮肤的颜色也迅速开始变深,眼角,额头,嘴角同时开始干瘪凹陷,并出现明显的皱纹。   原本修建整齐的胡子比头发长得还猛。   高阶易颜丹跟普通易颜丹不同。   虽然普通的易颜丹也是按照个人心里想象的形象变幻外貌,可是多少会跟心里想的有些出入。   通常易颜丹等级越低,变化出来的模样就跟想象中的出入越大。   炎颜觉得这就跟蓝星上做美容是一个道理,价位越低,效果相应也越差强人意。   而像烈山鼎出品的这种极品丹药,几乎能把一个人内心想象的模样分毫不差变出来。   不过数息,沈煜云的容貌变化完成,笑呵呵看向三人:“行了,咱们可以出门了!”   玉眉先生看着沈煜云的新脸,先一愣,继而笑指着他的脸摇了摇头。   阿桂就是一直在摇头:“你说你这……这啥啊?你就不能弄张好看点儿的脸?你这……嘿!天生不是靠脸吃饭的料啊你这!”   炎颜没吭声。   她就盯着沈煜云的这张脸使劲儿打量。   炎颜此刻就特想问一句:沈煜云你是不是认得张飞张翼德?   沈煜云变幻出来的这张脸,简直就跟张飞那张络腮胡子大黑脸一模一样。   看着对面三只各有千秋的表情,沈煜云心里突然觉得特美。   捋着腮上扎里扎煞的大胡子,笑呵呵道:“其实我一直就想自己长这个样子,这才像个走商大爷的样儿!”   “说实在的,我都羡慕老牛很久了,每次看他在河边洗他那一把大胡子,我就馋得慌,哈哈哈……”   玉眉先生始终保持慈祥长辈的表情,带着和笑慢悠悠点头:“嗯,你这想法不错。”   炎颜豪爽的一把勾住沈煜云的肩膀,笑得都能看见后槽牙:   “你要真长这样确实不赖,往后出门我再跟你勾肩搭背的,人家只会以为咱俩是兄妹,一准儿没人误会别的关系。”   只有阿桂又摇头又砸吧嘴的,表情是一副恨铁不成钢:“毁了毁了毁了,跟商队那帮糙爷们儿混久了,阿云你果然越混越没出息了啊!”   沈煜云和炎颜放声大笑,一边一个勾着阿桂的肩膀和胳膊,四个人洒然离开了客栈。   四个人没留意,刚才他们说笑的时候,身后的台阶上,刚从博承贤房中回来的何几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被炎颜几人的欢笑感染,何几的脸上也带着憨憨的笑,眼睛里有暖和的光。   性格这么好的宗主上哪儿找去?   我要留在白雾殿,一定!   心里生出这个念头,何几的血液里瞬间充满斗志,正准备回房抓紧时间修炼,就见走廊尽头有道漆黑的人影一晃,尾随炎颜几人出去了。   何几精神一震。   有人跟踪宗主!   他几乎没过脑子,跟着那道影子就从二楼上一跃而下。 第1036章 疑车无据   可是对方的身手行动实在太快了。   等何几追出客栈,那个影子早跑没影了。   何几暗自懊恼,心中发奋!   一定要努力修炼!   不过这事儿得跟师父说一声,谁知道那道影子干啥的,万一对宗主使坏心思呢。   师父可比他厉害多了,师父肯定有办法查出谁跟踪师父。   是以,原本打算回房修炼的何几,脚下拐了个弯儿,又向博承贤房间去了。   何几刚推门走进博承贤的房间,走廊的尽头,又一道黑影飞速跃下,也寻着刚才那条黑影追了出去。   ————   三个爷们儿带着炎颜一小姑娘出门逛街,其实还挺纠结的。   阿桂和沈煜云都是杠杠的直男,不可能去风月场,更何况还有玉眉先生跟着。   去茶楼,里头不是唱戏就说书。   玉眉先生都说了二百多年书了,炎颜觉得带老爷子去听书有点太残忍。   于是,这四个人组的行程,就像蓝星上的老旧的绿皮火车走起来的调门儿。   逛吃逛吃逛吃的。   壑明俊疾城,不愧是东方大陆首屈一指大宗门的附属城邦。   除了主街两边是门脸高大的大商户之外,其余几乎每一条街道除了商铺之外,街边上几乎是人挨人,货堆货的摊贩。   吃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各有特色。   小吃摊上颜色各异的灯笼,被夜风吹动,轻轻摇曳,形成一条雄伟又壮观的灯龙。   一条条灯龙伏卧在大城里,使得整个城看上去就像一只被群龙环拱的五彩琉璃盘。   是神仙笔下描摹的辉煌和繁华。   这份繁华映照在炎颜的眼睛里,再搭配大路两侧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让她有行走在大唐朱雀街或大宋御街的错觉。   中式建筑尤其晚上,视觉效果被灯光烘托的格外好,美轮美奂中带着自带一股仙气儿。   炎颜手里拿着一串不知名兽类的烤肉,抬手拿竹签子一指:“那是酒肆吗?里面还有仙女姐姐跳舞呢!”   阿桂敲了下她脑瓜顶,笑斥:“什么神仙姐姐!那是酒肆请来专门伴舞的女修,大多数是散修,修为不是很好,想生活的好点,就出来做些营生。”   “不过能请得起女修做伴舞的酒肆通常也是有钱有势的大酒肆,就比如你刚才拿手指的这家。就是洞明府褚家的产业。”   炎颜恍悟颔首。   洞明府褚家她听说过。   早在鹰轨城时候,廖靖轩就给她说过洞明府的褚家,也是靠走商起家的。   在鹰轨城和钜燕堡那边,褚家几乎可以跟金家和空家齐名。   但是褚家的势力范围洞明府,还没有越过钜燕堡,距离天悲岛其实很遥远。   炎颜挺意外,没想到褚家居然在壑明俊疾城也有这么大的买卖。   看来褚家的势力远比廖靖轩说的大的多。   几人说话间已经走到褚家酒肆的门前,炎颜抬头向门楣上看去。   就见厚重的黄金匾额上,铸就三个火红的朱漆大字:岁星楼   看见这名,炎颜笑了:“岁星,上中天五星之魁,褚家好大的口气!”   上中天五星分别为:岁星,荧惑,镇星,太白,晨星。   五星之魁首便是岁星。   岁,掌命格,控气运。   民间有回避太岁,不可冲撞太岁回走霉运的说法,就自此处延伸而来。   褚家给自家酒楼起名“岁星楼”这是明显要压在其他买卖之上。   阿桂是个纯粹的修士,从来不想这么复杂,不以为然道:“管他压不压呢,爱压谁压谁,你又不开酒楼,他想压也压不到你头上。”   炎颜沉默。   桂叔你疑车无据。   阿桂已经换了话题:“不过说起来,岁星楼里有一道清蒸文鳐鱼十分有名。”   “他家用一种特殊的炉火,据说是找炼器士专门铸的法宝,整个烹饪的过程中文鳐鱼都是活的,还能看见鱼妖在炉火中游动。”   “就只在最后烹熟的那一瞬咽气,味道是难得甘甜鲜美,走走走,光听我说没意思,我带你们去尝尝……”   几人听闻也觉新奇,便随着阿桂进了岁星楼。   一层二层的大厅堂早已人满为患,四个人被伙计引上三楼。   炎颜喜欢看热闹,就选了张临窗又靠近栏杆的桌子。   既能看外间街头景致,还能看见楼下仙女姐姐们翩翩起舞。   几人落座,阿桂点好了菜,几人边等上菜边喝茶闲聊。   三楼上人没下头两层多,但是也坐满了大半的用饭的客人。   他几人正说话,就听旁边桌上的几个男修,其中一人道:“你们觉得这次小阁主挑选乘龙快婿,那个宗派能入选?”   “小阁主”三个突然撞进炎颜四人耳朵里,四个人很默契地都不说话了。   小阁主偏巧他们也认识一个,正是虞昕竹。   “那可是天悲岛堂堂剑阁的小阁主,一般人哪儿能高攀得起!听闻之前是跟赫赫有名的契府订过婚约的,后来不知为何又退掉了那门亲事,此番招亲,必定不能比契府门第低了吧。”   阿桂额角青筋乍现,轻轻把茶盅放在桌面上,就准备起身。   手臂却被炎颜的手掌压住。   阿桂面色阴沉看向炎颜,传音:“我不许人败坏小阁主声誉!”   炎颜:“昕竹现在出了状况,你离开宗门时不知她如今怎样,且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兴许跟昕竹有关。”   阿桂是暴炭性子,尤其护虞昕竹护的厉害,丁点听不得别人诽谤虞昕竹,当即就要发作。   不过听炎颜提起之前突发的那事,阿桂才勉强安奈下胸中怒火。   就听那桌的几个男修继而聊道:“这可说不定,要只照着契府那样的标准找,那这东方大陆上,能匹配的除了沧浪城邢家,恐也没别人的门户能攀得上。”   另一个修士点头:“张兄说得有理,要我看,天悲岛剑阁小阁主既不缺地位,也不缺天材地宝,找夫婿却也用不着衡量这两样。举办这次招亲大比,多半是小阁主想从天下俊杰中挑选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   其他几分纷纷点头。   又一人道:“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这次小阁主撒下招亲榜,头一个揭榜之人便是这岁星楼的少东家,褚观潮。”   ————   注【五星】出自《淮南子·卷三·天文训》正文内容为书中所述五星。 第1037章 揭榜   褚观潮   这个名字跃入耳中,炎颜立时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沈煜云。   沈煜云以手指蘸了盏中茶,在桌面上写字:   “褚观潮,褚家这一任少东家。此人深居简出,据说为褚家历代修炼天分最杰出者,目前已修炼至元婴后期圆满境,于褚家晚辈中格外出类拔萃。”   沈煜云修为所限,无法给几人同时传音,只能在桌上书写。   阿桂怒而传声:“不过一个区区元婴境的无名小辈,俺敢觊觎我剑阁少阁主。哼!不自量力!等他来打擂时,看桂爷不掰折他的腿!”   炎颜比阿桂沉稳。   静静看着桌面已经彻底干了的字迹,炎颜皱眉问:“这个褚观潮今年多大年纪?”   沈煜云想了想:“据传此人平日于人前鲜少露脸。褚家虽行商,可他却专攻修行一道,外事甚少过问。因此商队中见过此人者甚少。”   不过沈煜云继而补充道:“他大哥褚观山倒是常年随商队在江湖上行走,我曾见过一面,这个人倒是随和好相处。褚观山年纪三十出头,他兄弟应也不过二十多岁吧。”   玉眉先生捋髯:“前日桂护法提起少阁主,少阁主今年二九年纪,又是天生的剑修体质,并在天悲岛内修行,如今才修成元婴后期。”   “这个褚观潮仅一介商贾出身,二十多岁能修炼至元婴后期大圆满,已是惊世的天赋了。”   说完,玉眉先生看向炎颜。   炎颜比虞昕竹还小一岁,也同样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灵根,如今也才堪堪元婴境。   这两个女孩子已经算得上个中翘楚。   在宗门中,二三百岁的元婴修士更比比皆是。   炎颜也有些吃惊。   如果真如沈煜云所言,这个褚家的少东家揭得头榜倒也能说得通了。   阿桂放在桌面上的手猛地握成大拳头:“这招亲大比定是讹传!我终守护小阁主身侧,与她成日里相见,小阁主专注修行,道心坚定,从未听说她有成亲打算。”   “她才跟契府退掉婚约,好不容易从婚约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根本不可能搞这劳什子招亲大比!不行,这里头肯定出了什么事,我得回宗门去看看……”   阿桂的脾气又燥又直,再加上关系虞昕竹这么大的事儿,他哪里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吃酒。   炎颜按住他的手腕:“贵叔莫急,我们几个也要上天悲岛,且把事情问明,咱们一道去。”   说完,炎颜向沈煜云使了个眼色。   沈煜云当即起身,向旁边那桌几个散修行去。   走到吃酒谈天的几个男修面前,沈煜云客客气气拱手:   “几位仁兄叨扰,方才几位兄台说天悲岛剑阁的少阁主欲招亲大比,在下斗胆敢问,这招亲大比的招亲榜设在何处?”   说话的时候,沈煜云宽袖似是无意间抖了抖,一枚晶体纯净的绿色上品灵石“啪嗒”一声掉落在几个修士吃酒的桌面上。   看见这块能有鸡子卵大的上品灵石,几个修士眼里皆是意外。   没想到沈煜云看着一粗狂莽夫,出手竟这般阔绰。   只这一块灵石,足够这几个修士在这岁星楼吃好几顿的。   几个修士当即态度便有些不同,再加之沈煜云询问的事原也不是什么密不可告人的,其中一个修士笑着起身,亲自引了他至窗边,伸手向街上指:   “那,那个大红盘锦柱子上贴的就是招亲榜,下面有可以揭下来的榜符,兄台只要过去揭下一个榜符,即刻参加剑阁的招亲大比。”   这修士说完,上下打量沈煜云一眼。   大约是他给的灵石够分量,这修士忍不住提了一句:   “虽然是公开比试,可恕我直言,兄台这身修想揭符箓大约有些勉强,还需向护榜修士打点些才好说话。”   沈煜云再三道谢,转回来将事情与三人说明。   炎颜的座位临窗,探身向下看去。   果然如沈煜云所说,距离岁星楼不远,竖着一根漆雕的锦绣大红柱,柱子十分醒目,顶端还镶着颗夜明珠。   柱子上贴着描金大红榜,下方有一串五彩光斑闪烁,显然是加了禁制的特殊符箓。   柱子周围还有几个身上穿着天悲岛修士服制的弟子。   沈煜云:“照刚才那人所言,我修为低,去揭榜大约护榜修士不肯。”   阿桂立时又起身:“什么破榜,我去看看。”   炎颜一把拉住:“欸,你去揭榜像什么话,到时候真上去比试,尴不尴尬啊。”   阿桂怒目一瞪:“尴什么尬,我直接把这帮小崽子全揍回去,看那个登徒子还敢打我家小阁主的主意!”   玉眉先生摇头:“不妥!如此虽然解决了眼下,然后于你,于小阁主名声皆有损伤。”   炎颜笑嘻嘻站起身,拍拍阿桂的肩膀:“桂叔放心,这事儿落在我身上,我替你去把那些惦记昕竹的登徒子揍回去,怎样,如此你可放心?”   阿桂拧眉:“可你个女儿家,人家怎会让你揭榜?”   炎颜小巧的下巴一指沈煜云:“他变得,我便变不得?”   说完,炎颜身形一晃,径自从窗户飞跃而下。   三人赶紧拥向窗边向下方看去。   只见来往车马如笼,行人如织,就连阿桂都没找着炎颜的人影子。   沈煜云见玉眉先生和阿桂担心,笑慰:“出门在外最不用担心的人就是阿颜。她那性子天生吃不了亏,别人不被她坑就算万幸,想欺负她的大约还没生出来呢。”   这话几个人倒是都认同。   三人闲聊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见一位白衣翩然的俊俏公子手摇一柄玉骨折扇,踱四方步款款行来。   行至三人旁边,白衣公子拱手一揖:   “晚生慕三位风姿卓越,非凡世人物,冒昧拜望,多有叨扰,万望三位神仙见谅。”   阿桂正等炎颜等得焦躁,左右不见她回来,莫名见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小公子过来搭讪,心下忒烦,扬手就赶:“我等叙旧,不妨人叨扰,你自去吧!”   他对面的玉眉先生已经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面前白衣小公子身上,仔仔细细上下打量。   只有对面的沈煜云,自白衣公子报上名讳时就坐得越发四平八稳了。 第1038章 烹鱼   文鳐鱼   《山海经·西山经》:“又西百八十里,曰泰器之山。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   文鳐鱼更早时候,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河中的灵兽。   文鳐除了生长水里,其样貌其实更像是生了翅膀的小型蟠,只有嘴长得有点像鲤,并不如蟠那样生有如鳄一样的长喙。   上古时,普通的人族根本就看不见文鳐神鱼的踪影,更莫说吃。   如今山海世界因春去不返,灵炁日渐衰竭,如文鳐这样的灵鱼,身体所蕴含的灵性也越来越稀薄。   并且文鳐鱼又不像一般的神兽那样,因灵炁影响族群的繁衍能力,导致总体数量越来越少。   文鳐鱼在繁衍上倒是继承了鲤鱼的生理优势——特能生!   恶略环境倒是一点都没妨碍文鳐鱼一直保持着大规模繁殖的良好状态。   以至于文鳐鱼的后代身体里,蕴含的灵鱼灵性就跟兑水了似得。   黄鼠狼下豆雏子,一茬不如一茬。   不过尽管文鳐鱼的体内的灵性比之从前逊色许多,可仍比一般鱼儿聪慧机敏,它们体内也的确仍旧蕴含有灵炁。   炎颜落座不久,他们之前点的文鳐鱼就从后厨里推了出来。   不过是生的。   确切地说,还是活的。   另外补充一句:刚才自称唐棠的白衣俏公子,就是炎颜。   炎颜服了易颜丹,又进须弥境里找丝丝要了身男儿装。   沈煜云之所以没吭声,是因为炎颜当初进豪府,用的就是“唐棠”这个名。   招亲榜的榜符炎颜自然是拿到手了。   就她幻化出来的这款造型相貌,走到榜单跟前的时候,身上纯净的木灵炁往外一放,几个护榜的天悲岛修士胡子眉毛都笑地挤一块了。   不光殷切地把榜符交到炎颜手里,甚至还旁敲侧击问炎颜还有兄弟子侄没有。   若府上还有如他这样修行尚佳,又模样风流的,可都带来揭榜。   炎颜回来将过程讲述一番之后,又惹来阿桂把沈煜云好一顿数落。   叫沈煜云往后在形象外貌方面也好生同炎颜学习。   榜符顺利拿到手,明日炎颜一行就准备上天悲岛了。   阿桂尽管心中十分挂念虞昕竹的近况,可是想到明日有炎颜一众同往宗门,炎颜几人难得来一趟,他理当尽地主之谊。   阿桂便暂时按捺下心中焦虑,陪着炎颜几人品尝美食,介绍壑明俊疾城的风土人情。   氛围又回到出门时候的轻松热闹。   几人正说笑间,就听楼下脆锣催急,一行身着青布蓝衫子的大师傅自后厨中走出来。   这些大师傅一出来,那些原本在台上唱歌跳舞的歌姬舞女纷纷退去,立时将主场肃清,给这些推着银车的后厨师傅腾出台子来。   一看见这些大厨师,阿桂兴奋地直搓手:   “开始啦!开始啦!开始啦!这就是岁星楼的头号招牌菜,飞鱼献祭!”   炎颜挑眉:“桂叔你之前说的是清蒸文鳐鱼来着。”   阿桂:“我那是为了方便唠嗑,顺口一说,这才是人家这道菜的正经名字。”   炎颜:“你这差的也忒远了。”   玉眉先生好奇指着每一位厨子跟前的小银车问:“那推车是做什么用的?烧鱼的?”   炎颜和沈煜云这会儿也好奇打量那些车。   这会儿台上站着约莫有五六十位厨子师傅,每人的面前都有一架纯银打造的小推车。   小银车约莫有一人多宽,齐腰高,分上下两层上面的那一层摆着透明的琉璃尊。   每个琉璃尊内都有一条游动的活的文鳐鱼。   炎颜大致扫了一眼,心里不由诧异:这岁星楼果然大手笔,光这几十辆小银车就价值不菲,更何况每一辆车上还有个同样价值不菲的琉璃尊。   看来褚家为这座岁星楼投入了不少资本。   炎颜心头同时生出疑惑:就靠走商的褚家,又不是东方大陆数一数二的大商贾,能有这般雄厚资本?   现在的炎颜在东方大陆上,塑料女王的名头早已传开。   她自家的商队虽然不分散走商,但营销商队的二道三道,甚至四道五道贩卖塑料制品的商队,几乎覆盖大部分东方大陆的区域。   炎颜的生意在走到天悲岛这一方的时候,就早已超越钜燕堡金家,空家的几个世家大族。   炎家商队在走商的大小商队里也算是有名声的大商队。   因此,炎颜对山海界走商的买卖利润心中早就门儿清。   她觉得,凭褚家的势力,就算在洞明府和钜燕堡那一带跟空楠天齐名,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在遥远的天悲岛脚下,开这样奢华的一座酒肆。   褚家,除了走商必定还有别的收入来源!   正当炎颜琢磨这些事的时候,旁边的阿桂已经开始给几人讲解那一辆小银车的作用:   “这小银车子别看是用在饭馆子里的,这可不是一般烹饪用的灶台,这是个名符其实的炼化炉!这些银车全都实打实出自炼器士之手!”   玉眉先生惊讶:“炼化炉用来烹饪?这不是暴殄天物?”   沈煜云也点头:“就为口吃的,竟如此豪奢讲究,实在有些过。”   阿桂摇头笑道:“没办法,谁叫这岁星楼招待的全是修士呢。修士本用不着餐食,若不弄一些新鲜罕见的,哪里能吸引来这满堂修士的客人。”   “就是这楼里负责烹饪的厨子师傅,也全都是修士,不然如何用得成这些炼化炉?”   这会儿下面的铜锣已经止住,那些修士厨子已经开始各自调运炁息,催动起面前的炼化炉。   炼化炉中各色火焰纷纷燃起,根据不同灵根的修士,这些火焰分别呈现不同的颜色变化,几十台银炉一齐点燃,一时间灵炁闪烁,炫目纷繁。   光这气势就已经十分壮观。   就如阿桂所言,这座酒楼里招待的绝大多数都是修士。   修士不用进餐,来这里吃酒的修士除了讲究排场之外,也是为了来瞧个新鲜。   等对面众厨开始烹饪文鳐鱼,堂中用餐的修士也纷纷好奇向台上观看。   炎颜也一直在看台子上烹饪文鳐鱼的过程。   只是越看,炎颜的脸色就越难看…… 第1039章 这肉吃的不厚道   “咔嚓!”   正在观看对面一众修士厨子烹饪文鳐鱼的三人,忽而听见一声突兀的脆响,是碗碟被捏碎的声音。   三个人同时收回视线,向沉默爬在栏杆上,同样也在观看现场烹饪文鳐鱼的炎颜看去。   刚才发出的声音,就出自炎颜手里捏的瓷碗。   三人这才发现,炎颜这会儿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这丫头好像恼了。   谁惹的?   阿桂三人互看一眼,皆是一脸茫然。   不过三个人同时全都紧张起来。   虽然表面上看着阿桂脾气最火爆,最容易冲动。   但其实这仨心里有数,几人里头,炎颜的脾气绝对是最冲的一个。   阿桂的恼意来得快去的也快,好劝。   可是炎颜不一样。   炎颜轻易不生气,可是她一旦生起气了,不把心里的火撒出去绝不罢休。   “阿颜?”   沈煜云担心地唤了一声。   他想分散炎颜的注意力,让她冷静下来。   这里毕竟是壑明俊疾城,周围不知都有什么人,更何况又在天悲岛脚下。   刚才炎颜捏碎那个金边儿的茶碗,立在角落里几个酒楼的伙计就直往她身上扫。   在这岁星楼里,就算寻常的跑堂伙计,也有好多是筑基境的修士。   沈煜云心里清楚,壑明俊疾城中藏龙卧虎,说不准行错一步就会惹上哪个不好惹的主儿。   炎颜的目光沉沉定在对面那些正在运转的炼化炉上。   此时,所有的炼化炉已经全部被修士们催动运行。   原本放在上方琉璃尊中安静伏卧的文鳐鱼,也开始在剔透的琉璃尊里徐徐游动。   下方光华烁动的灵焰配合上方徐徐游拽的灵鱼,整个画面飘逸奂美,看上去确实是一种视觉享受。   周围所有修士都沉浸在这样难得一见的烹饪美景中尽情享受。   炎颜的目光却越来越冷。   她突然低声问了一句:“你们看清了没有?这些炼化炉究竟是如何烹饪文鳐鱼的?”   玉眉先生也皱起眉,开口时语气就显得有些意外:“这些炼化炉在提炼这些文鳐鱼的骨髓和灵识。”   炎颜点头:“没错,这些文鳐鱼被这些炼化炉一点点把骨髓和灵识抽取出来,融在那些不知名的汤汁中进行炼化。”   “但因为是一点一点抽取,所以在这场屠杀过程中,文鳐鱼一直都是活着的,并且一直在神识清醒的状态下,被这样巨大的痛苦折磨。”   沈煜云修为低,他看不出文鳐鱼被抽取骨髓和灵识的过程。   但一听炎颜这么说,也觉这种烹饪方法确实残忍至极。   人族尽皆食用肉食,但用以餐食的畜生大多一刀毙命,这其中除了图省事儿,也是好叫畜生少受折磨。   毕竟人吃动物的肉还算是天生所需,还要折磨人家一点点被刮死,这就不人道了。   阿桂刚才并没留意到这个细节,这会儿被炎颜一提,立马就察觉到了那些尊中灵鱼的异样。   这些灵鱼被泡在那些不知名的汤品里,它们的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声音,也离不开困住它们的琉璃尊。   可是阿桂开启“细致入微”术法,去看那些文鳐鱼,轻易就能发现,那些文鳐鱼灵动的眼睛里一片赤红,充斥痛苦。   仔细观察它们的游动的姿态,其实一点都不自然。   这些文鳐鱼全部统一向一个方向缓慢游动,并且速度和姿态也几乎保持一致。   如果是正常的鱼儿游动,不可能这么整齐统一。   阿桂皱眉:“我上回来只瞧着新鲜,却看得这般仔细。这用的是什么术法?这些鱼好像的确样子很难受。”   玉眉先生皱起眉,轻捋如雪长髯道:“这种术法倒是让我想起曾经在山海世界流行过一阵的一个功法,名为卸魂术。”   “卸魂?”   阿桂蓦地瞪大眼:“这邪术不是许久之前就被界内几大宗门同时广示天下,不许修行么?这是禁令!”   炎颜和沈煜云都没听说过“卸魂”,便将目光投向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眉头紧蹙。   好像提起卸魂术,他的精神压力一下增加了许多,开始给几人传声解释:   “卸魂术之所以被禁,其原因是这门修行术法从其根本上来讲,并非界内的术法。”   炎颜敏锐问道:“不是界内?那是从域外的蚩厄族传进来的?”   阿桂接过来解释道:“蚩厄族人是纯体修,他们只需不停歇地锤炼肉身,使得自身强大即可,不用刻意地修行什么功法。”   “玉眉先生刚才说的‘卸魂术’是参照蚩厄族的体修,削弱人族修士的神识修为,强行培养其肉身,以达到同蚩厄族同等的肉身强悍的目的。”   沈煜云恍然:“我从前在宗门时,在藏经阁中看过关于这方面记载。”   “我当时翻阅过一本古籍名为《玄经精要》其中记载有当年那场与蚩厄族的交战,其中就提到,为提升与蚩厄兵卒近身搏击的战力,以削魂之法门强提肉身修行,减损原神消耗,加强肉身巩固,令筋肉如顽石。以抗外敌近身搏击。”   玉眉先生点头:“早先创立这门功法,确实是为了作战时提升我族修士的近战攻击力,当时调用此法修行,对于近战时我人族的死伤损耗的降低确实十分显著,也大幅度提升了我族与蚩厄族对抗的胜算。”   “可是战争结束之后,这种修行法门就逐渐显露出其明显彼端。”   “除了被卸去部分神识的修士,再无法强大自身灵修之外,还有一部分修士生出了别的私心,开始有修士利用此法豢养蛮兵。”   三个人同时瞪大了眼。   “蛮兵”这个词,连阿桂都没听说过。   玉眉先生神色凝重:“所谓蛮兵,就是强行拆解修士的神识,削弱其灵修根本,将原本正常的修士变成肉身强悍的类似于蚩厄族的体修。”   炎颜皱眉:“可是强行把别人变成体修又有什么好处呢?”   挨揍更方便么?   玉眉先生:“蚩厄族流传有许多古老的蚩厄法咒,几乎全都是针对体修者设计的。其中就有操控体修者肉身的术法,据说域外修行厉害的大蚩,一次能操控上万体修完全听其号令。”   炎颜吃惊:“这岂不是需要很强大的神识才能控制这么多人?”   玉眉先生摇头:“蚩厄族的大蚩们也不用神识,他们用以控制这些体修的东西,是一种名为‘流脑’的晶石。” 第1040章 精卫衔石,文鳐夜飞   “战争结束了,但是卸魂术却开始在山海界内大规模盛行起来,一时间,各大修行宗门被卸魂术弄得乌烟瘴气,痛苦不堪。”   沈煜云皱眉:“可是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不用再与蚩厄族近身搏击,为何还要豢养大量蛮兵?”   玉眉先生叹息:“有的是为了方便操控手下的修士听命于己;有的则是为了虚弱对手的修为,强行卸去对方的神识力量,以达到彻底打垮对方的目的。”   阿桂嚷嚷:“这不是乱套了!”   玉眉颔首:“正是这种歪风不断滋长,导致有修士动起了获取蚩厄法咒的歪念,甚至还有大修偷偷将蚩厄族的蚩师带进界内,还有自域外投买流脑的,野心勃勃者不计其数。”   “所有正经的修仙门为防被暗算,也被迫让命宗门子弟学习卸魂术和那些邪恶的蚩厄法咒。”   “这风气越演越烈,甚至有人雇佣修为高深并且会卸魂术的散修,削掉一整个实力小的宗门……一时间,山海界内,不论散修还是正经宗门,无不闻之色变。”   “如果任由这种风气蔓延,山海界内的正经修行术法将面临灭顶之难。”   “于是,界内当时有威望的大修便聚集在一处,共议解决大计。最终商议出的结论就是斩草除根,彻底杜绝卸魂术。”   炎颜几人精神一震。   玉眉先生看着面前的三个晚辈,语声和缓下来:   “那次斩草行动,几乎铲除了能找到的所有用卸魂术害人的修士或者家族,界内颁布诏令,严谨修行卸魂术,违令者见者可诛,诛一人,得赏上品灵石五百。由几大宗门世阀共担此项开支。”   几人齐齐倒抽气。   杀一个就发财啦!   如此重赏,难怪卸魂术真的被斩草除根了。   玉眉先生继续道:“当时聚集的几位大修皆各宗门立宗之长,虽然现在多已羽化,但当时跟随他们的晚辈,现在仍旧执掌主要的几个宗门。”   阿桂:“当年您是不是亲身参与过那场决议?”   玉眉颔首:“老朽有幸,在晚辈弟子中旁听先辈们探讨,与我一起的,还有你们天悲岛的岛主。”   听提起宗主,沈煜云和阿桂的同时肃然起敬。   玉眉继续说时看向炎颜:“另外还有白雾殿的创立宗门之殿主缥缈子。”   炎颜眼中立刻有兴奋的光芒。   白雾殿的老殿主果然非一般人物,很久以前就很优秀了。   “还有沧浪城现任城主邢翌,以及契府的府主,契啸威。”   听到最后,炎颜有些意外。   没想到曾经对卸魂术斩草除根行动中,契府的家主也参与其中。   契府本来就是体修,体修盛行其实对契氏一族的发展很有利。   看来契府能够屹立于东方大陆顶级势力,与其家主心胸有关。   想到契府,炎颜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契无忌。   一想到那小子,炎颜下意识撇了撇嘴。   心胸可跟契无忌那货没半毛钱关系,那才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呢。   听玉眉先生讲完卸魂术的过往,炎颜三人的表情也同样变得沉重。   阿桂眉头拧成疙瘩:“如果这烹鱼手法当真用的就是卸魂术,此事非同小可,需及时上报宗门!”   炎颜却轻轻摇头:“报了也没用!恐怕这件事天悲岛的那帮管事已经知晓了。大约是故意放纵。”   就在刚才玉眉先生讲述关于卸魂术过往的时候,炎颜从先生的言辞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身体控制。   虞昕竹突然攻击阿桂,显然就是受人所控。。   只是炎颜现在尚未见到虞昕竹,还不能确定她的状况。   但不论怎样,炎颜都从这其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虞昕竹能突然攻击阿桂,就说明她尚未被人削去神识,虞昕竹毕竟是天生剑修,她的体内出生就住着一道凌厉的剑气。   那是老阁主传给她的纯净剑气,从前她就听虞昕竹说过,等闲修士轻易不能伤她神魂。   可是,对方既然已经对虞昕竹下手,如果迟迟不能削减她的神识力量,或许就要考虑杀她灭口。   不管从哪方面分析,虞昕竹现在的处境都异常危险!   必须尽快见到虞昕竹!   必须尽快解除虞昕竹身上的禁制。   明天必须即刻上天悲岛。   就在四人闲叙时候,对面一口琉璃尊突然“诓!”一声炸开。   一条形体硕大的文鳐鱼猛力甩动鱼尾,整个身体凌空而起。   它的周身有淡淡的星辉缠绕。   文鳐鱼腾空,顺势展开被鱼鳞覆盖的双翼,向着窗外的夜空横冲而去。   炎颜惊呼:“文鳐夜飞!”   文鳐鱼生而有翅,入夜可驾云而飞,是《山海经》中有记载的。   可是就在这条文鳐鱼即将飞到窗边,就要奋力跃出窗棂的时候,在灵鱼的身后,有一道锋锐白芒裹挟杀意,破空而至。   就在白芒即将刺在越窗出逃的文鳐鱼身上的时候,一把通身锃亮,雕刻着精致鳞甲的回形镖不知从何方掷出,狠狠撞在那一道白芒上。   白芒被撞飞,“哆!”地一声狠狠钉在装潢富丽的楼顶上。   白芒被撞飞,回旋镖在空中划过线条优美的半弧,又稳稳落回其主人手里。   白芒被撞飞,那条文鳐鱼也在白芒被撞飞的一瞬,一跃而出,披星戴月向长空而去。   立时有十几个修为不赖的酒楼伙计纷纷怒目瞪向掷出银镖之人。   对面,自楼上转角处一个大雅间里呼呼啦啦冲出来一大堆,身着黑红相间纹饰修士服的修士。   在这些修士最后,款步走出来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白面公子。   公子同样身着黑红相间纹饰的修士服,只是领口绣口,滚着三层赤金的边儿。   这公子本就生得肌肤细白,被这身黑衣映衬就更显得白的过分,都有点发青。   在炎颜看来,这就一典型的贫血症患者。   白面公子目光居高临下,落在炎颜的身上,开口的声音有点细,有点娘:   “方才,就是你打飞了本公子的炁凌?放飞了我家酒楼的鱼?”   摩诃洛伽幻化的回旋镖缠绕在炎颜的指尖儿上,白燕子一样滴溜溜打转儿。   炎颜晏晏一笑:“精卫衔石,文鳐夜飞,此灵兽之志。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是我人族精神之栋梁。”   “灵兽,天赐灵智,其自勉得以开志,理当为其网开一面,保留生灵慧根,不可赶尽杀绝!此乃积德善举。”   说完这些话,炎颜凌厉的眼梢向上一挑,就落在楼上公子那张贫血的脸上。   与此同时,手上的回旋镖,镖刃也对着对方堪堪停驻。   炎颜笑开:“我替公子你,积德呐!” 第1041章 白皮癞蛤蟆   白面公子目光阴郁如冰,冷声低斥:“哼,巧言令色!”   “我褚家的德行,不劳你区区小辈挂怀。今日你擅自放走了我家的文鳐鱼,便拿你自己来抵吧!”   炎颜薄唇一勾:“哦,拿我抵你的鱼,那一条可少了点儿。”   说完,不待众人感应,手中回旋镖忽而播撒开去。   原本是一个回旋镖,却在被炎颜撒出去的瞬间,分身成为几十个,一片光芒如银浪翻腾,朝着对面尚在烹饪的小银车席卷而去。   回旋镖形成的浪潮,去势汹汹,霎时淹没了正在烹饪中的小银车。   “砰砰……砰砰砰砰……”   镖形银浪中,一只只价值连城的琉璃尊被敲击粉碎,汤花儿四溅。   困在琉璃尊里的文鳐鱼一条条奋力摆尾,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就如刚才那条自己破尊而出的文鳐鱼一样,张开双翼欲趁夜而飞。   而被炎颜甩出去的回旋镖,翻涌着回旋的浪潮,在半空中又汇聚成一只回旋镖,被炎颜稳稳地以二指接在手上。   正在烹饪中的琉璃尊瞬间全被砸烂,酒肆里其他吃酒的修士也全都诧异,纷纷向炎颜投去神态各异的目光。   有嘲讽。   有惊讶。   更多的是佩服。   这小哥,年岁不大,魄力够劲!   不过坐在岁星楼中吃酒的大多是修士,来这里本就是为了看个热闹,吃不吃文鳐鱼,对这些早就辟谷的修士其实并没那么重要。   刚才既然已经看过了如何烹饪文鳐鱼,此刻又见有人砸场子,更来了兴致。这场热闹在这些修士眼里可比吃鱼值得多。   更何况站出来搅浑水的又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俊俏小公子。   更何况俊俏小公子挑衅的,还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褚家少家主,褚观潮。   一时间竟没一个客人因为点的菜被砸站出来指着炎颜,反倒是兴致勃勃等着两人打起来。   修士的世界就是这样,永远都没有修士嫌别人闹出的事儿大,看别的修士打架也是一种修行。   在修士眼里,打架,就是现场观摩学习。   炎颜一口气砸了所有的琉璃尊,看上去确实有些冲动。   可是跟着她来的另外三位,玉眉,阿桂和沈煜云。   却一直四平八稳坐着喝茶。   不埋怨炎颜惹事么?   埋怨!   阻止么?   肯定不!   因为他们也想这么干!   炎颜虽然确实冲动了点儿,可是三人都觉得,丫头砸的爽!就该砸!   眼见这当众砸场子的一幕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面楼台前站着的白面公子脸阴地能拧出水来。   那些砸在琉璃尊上的回旋镖,就跟直接砸在他的脸上没差别。   白面公子完全没想到竟然遇上这么个不管不顾的愣头青。   “你,找死!”   白面公子从牙缝里冷冰冰挤出三个字,跨出一步,脚踩在面前结实的木栏杆上,身体瞬间飞掠而起。   他身上黑红相间的宽大修士袍服被跃起的风鼓荡,整个人就像只飞扑下来的大蝙蝠。   与此同时,自其身体中散逸出清晰凌厉的土灵根气息。   炎颜挑眉,原来对方根桂叔一样,也是个土灵根修士。   不过炎颜在感应到对方身上灵炁波动的同时,也有些意外。   这个褚观潮的修为虽然也到了元婴境界,可是他这灵力波动,顶多也就是个元婴初期。   跟虞昕竹元婴后期的修为可差着一大截呢。   沈煜云刚才所言这人如何少年天才,炎颜觉得多半是江湖上的讹传。   是的,炎颜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脸白的跟重度贫血患者似得的男人,就是刚才旁边那桌几个修士说的。   第一个揭下招亲榜的褚家的少东,褚观潮。   实在是用不着介绍,旁边议论的人实在太多了,只听一耳朵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在没见到褚观潮之前,炎颜光听沈煜云描述褚观潮,还觉得这位神秘的褚家少东有点意思。   这会儿真见了其人,炎颜心里冒出来的头一个想法就是:就这货,还想娶虞昕竹!   别说阿桂想揍他,炎颜这会儿也想揍!   这分明就是只癞蛤蟆,唯一不同的,就比一般癞蛤蟆长得白了点儿。   褚观潮周身土灵炁鼓荡缠绕,在炎颜心思翻转间已经袭至面前。   炎颜凤目微眯,身形突兀向后跃起,手中摩诃洛伽顺势幻化成一柄偌大的钺,裹挟雷霆愠怒,笔直向褚观潮劈去。   可是,就在炎颜的炁息跟褚观潮的炁息,即将相互碰撞的时候,自二人身上同时涌出两道气质特殊的炁息,将两人充满杀意的炁息分开,化解于无形。   两人同时一愣,又都向各自腰间看去。   这才发现,刚才那道柔的特殊炁息来自于二人身上的那张榜符。   那是天悲岛颁发的,有资格参与角逐招亲大比的修士的入场证明。   不知是其中熔炼了天悲岛的气息,被对方身上的榜符感应到。   还是主办方专门的安排,以防止参与招亲的修士私下械斗,引发不公平竞争。   天悲岛的符箓在同时持有符箓的二人发生争斗时,竟自动将二人攻击的招数化解掉了。   褚观潮同炎颜落在同一层楼上,眯起眼打量炎颜,似是有些意外:“原来你也揭了榜符!”   炎颜咧嘴笑开,露出满口整齐的小白牙:“是呀,就看你不顺眼,不想让漂亮的小阁主嫁给你这种重度血亏的男人,小爷就揭榜了。”   褚观潮眼光一横:“哼,我不能与你交手,不代表你今日就能活着出了我这岁星楼!”   他说话时,楼上那群身穿与他款式相同的黑衣修士纷纷展臂跃下,同时向炎颜奔袭而来。   这些修士可没有揭榜,他们攻击炎颜,不会再有天悲岛的禁制阻拦。   可是这些修士一动,他们身上的灵炁也开始剧烈波动,炎颜皱眉。   怎么全是土灵根的修士?   这还带扎堆的?   炎颜纳闷的时候,沈煜云三人也留意到了这一点。   玉眉先生反应最敏锐,脱口道:“全是土灵根,对方莫不是要结阵?炎姑娘怕是要吃亏!”   阿桂脸色一沉:“哼!对付一个人,还要结个阵,要不要脸还!”   说话间,庞大的土灵炁已经自周身汹涌滂湃。   虽然受了伤,但化神境界的威压碾压这些毛头小子,仍旧轻而易举。   可是阿桂尚未出手,一个黑白相间的大圆盘突然从外面破窗而入,径自碾压向褚观潮手下那群攻击炎颜的修士。 第1042章 谁家的宗主谁惯着   大圆盘,其实并不是大圆盘。   大圆盘只是一团炁。   一团蕴含着包罗万象之气息,令人陌生又生畏。   这一团气息浩瀚浑厚,破窗而入的时候并未毁坏任何器物,甚至连沿途经过那些用饭修士餐桌时,盏中茶都没有荡漾波纹。   这团气息径自从炎颜的身体穿行而过,但是,当推进到对面那群黑衣修士跟前时,这气息却像是凝成了实质。   其中蕴含的强悍气息仿佛熔炼天地道运,碾压向世间的不公。   气息中黑白双色,首尾相衔的阴阳鱼徐徐旋转游拽。   每游动一周,气息凝实一寸,以一种不躲不避的霸道姿态,推向那些攻击炎颜的黑衣修士。   在浑厚道运加持的气息里,有一道声音铿锵如洪:   “无名之辈,俺敢伤我宗主!”   气息浑厚辽远,待声音落地,一片莽莽白雾中,炎颜的面前多了一大片身披着雪白修士氅的修士。   来人正是白雾殿众弟子。   由副殿主右长清和第二片殿大长老詹良领队,一众弟子在炎颜的面前呼啦啦跪了满地,恭敬叩拜行礼。   只不过在行礼问候的时候,这些地白雾殿的弟子异口同声把刚才右长清喊出来的那声“宗主”替换成了“大师兄”   主要是刚才进来的时候只感应到了炎颜的气息,又看见居然有人欺负自家宗主,大伙儿顾不上多想就直接出手了。   都没看见自家宗主的扮相。   右长清等白雾殿众人谁也想不到啊,就几个月没见,自家容貌倾城的小宗主,这会儿换了男儿装去揭人家大姑娘的招婚榜。   演戏得演全套的。   自家宗主要撒谎,就算撒下弥天大谎,做弟子的也得给兜着。   谁家的宗主谁惯着呗。   刚才那一团气运凭空出现,褚观潮的心绪就震荡不已。   褚家所在的洞明府是钜燕堡的辖属范围,褚观潮对白雾殿当然不陌生。   从前的褚观潮其实不太把白雾殿看在眼里。   一个正在走向没落的宗门,本身就没有多少厚实的根基,产业又单薄,这样的宗门甚至不如一个世家大族。   可是自从白雾殿信宗主继任之后,相继钜燕堡发生了群狐袭城,白雾殿众门徒由新宗主率领力挽狂澜,仅凭借一宗之力拯救大城于危局。   白雾殿在钜燕堡所辖一带,如今已是炙手可热首屈一指的大宗门。   宗门上空紫气缭绕,宗门下重现繁华景象,争相有弟子拜入宗门。   据传钜燕堡之后的三个月内,白雾殿山门的门槛子,都被前来拜入宗门的大人孩子踩坏了好几根。   每日天不亮,就有父母带着自家孩童往山上走。   可是白雾殿的宗主不是个女子么?   褚观潮眼神闪烁,望向对面白衣翩然的俊俏小公子,眼中尽是疑惑。   白雾殿新任宗主他虽然没见过,可是此人在钜燕堡一带如今已赫赫有名,据说样貌出众,能力非凡。   年纪轻轻就组建了东方大陆首屈一指的大商队,被誉为山海世界塑料女王。   跟金家的三娇还结拜了兰晋,跟空府也交情深厚。   传闻契无忌对此女亦格外青眼,还专门请进契府小住数日。   各种传闻,皆言白雾殿宗主是个女子。   怎的……   等到白雾殿众人在炎颜面前呼啦啦跪下请安时,再喊出来的称谓,立时叫褚观潮瞬间产生自己刚才幻听的错觉。   咋又成大师兄了?   白雾殿到底哪儿抛出来的,这么年轻的大师兄?   还有带头跪在最前头的那个右长清,他可见过好多回了。   他知道右长清是老殿主缥缈子的嫡传徒弟,这家伙这会儿居然也跟一帮弟子跪在地上,口口声声唤这嘴上毛儿还没长的小子作大师兄。   这几个意思?   就在褚观潮沉默思考这些匪夷所思的事的时候,白雾殿众弟子已与炎颜见礼毕。   众人起身,右长清走出行列,来到众人最前端。   目光投向褚观潮,右长清捋髯淡笑:“褚二公子,故人相见于他乡,有幸!”   论辈分,右长清跟褚家家长算平辈,褚观潮在右长清的面前算是晚辈。   右长清跟褚观潮相见不行礼,完全合情合理。   “哼!”   褚观潮一甩袍袖,将脸别开旁侧,不搭理右长清。   右长清撇了眼旁边满地狼藉,文鳐早就飞的一只不剩的场子,笑道:“我家大师兄慈悲为怀,不愿见杀生场面。不慎弄坏了你家的几个罐子,我白雾殿愿意照价赔偿。”   右长清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提那些飞走的文鳐鱼。   褚观潮心里清楚,这分明就是穿白袍那小子故意的。   啥叫不慎砸了几个罐子!   这是砸几个罐子这么简单的事么!   怒火在褚观潮胸口剧烈翻腾,可是,自从白雾殿的众弟子露面,褚观潮就一直没吭声。   为啥?   打不过呗!   白雾殿的困云阵,那是整个钜燕堡都亲眼看见的玄妙大阵。   当初解钜燕堡之危,白雾殿弟子就在整座城中起了这个大阵。   据亲眼所见的修士所言,大阵起时天地之间云蒸霞蔚,道音渺渺,非一般阵法能与之相提并论。   刚才白雾殿弟子尚未进来,那阴阳交合的大气息已直接碾压他手下欲结阵的修士,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显然他今日带来的人手不是白雾殿这帮人的对手。   更何况此刻还在岁星楼里,同是他褚家的产业,一旦动起手来,谁占便宜谁吃亏这问题根本不用想。   这座岁星楼是他褚家几乎倾尽所有建起来的,千万不能有闪失。   更何况,这座岁星楼还跟那位人物有关。   一旦得罪了那位人物,他褚家恐在整个东方大陆都难以立足。   思及这其中厉害关系,褚观潮只得按下胸中怒火,狠狠瞪了炎颜一眼,向长清躬身行礼。   “念在右长老亲自开口,我今日便不与尔计较!但尔损坏之物连带今日无法为客人提供的菜肴,皆需照价赔偿,赔偿完毕尔等速速离去,从今往后,不得踏入我岁星楼半步!”   “不然,休怪我褚观潮不顾旧识情面!”   “是,赔偿自是应当!”   右长清抖手,自纳戒中取出一个锦匣,掀开是满满一匣子的上品灵石。   看得旁侧一众宾客瞠目结舌。   这一匣上品灵石,都能买下一层这岁星楼了。 第1043章 搅屎棍   右长清宽大的袍袖一抖,水灵炁稳稳托出一个精致的小锦匣。   锦匣盖子掀开,纯净的灵炁霎时散逸出来。   这股灵炁充沛又精纯,那种气息就像刚下过雨后深山里的还挂着薄雾的空气。   就连周围那些在岁星楼用饭的修士,都忍不住深深吸气,恨不得多吸收一点进身体里。   褚观潮背后那些黑衣修士离得近,此刻盯着右长清面前那只小锦匣, 眼睛都直了。   出手就是整箱的上品灵石!   白雾殿这样的手笔,就连褚观潮也有些意外。   他暗自观察取出灵石时,对面右长清的表情。   右长清捋髯淡笑,一点看不出心疼的样子。   他听说过白雾殿新任宗主号称“山海界塑料女王”此女自是身价不菲。   可是褚观潮也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   看着面前这能买下自家这岁星楼整整一层楼的上品灵石……   褚观潮觉得,其实白雾殿对刚才那白衣少年对自己冒犯的赔偿, 其实还是挺真诚的。   这箱上品灵石, 自然算抵偿得过了。   这对于不占半点优势的褚观潮而言,绝对是个完美的台阶。   因此,褚观潮就打算顺台阶下,接下白雾殿的赔偿,了却了这场纠葛。   可是,就在褚观潮抬手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白雾殿众人身后传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且慢!”   声音一传出,白雾殿众人立马全都转回身,态度恭敬看向白衣小公子。   就连正在收拾残局的右长清都袖子一抖,又将那盒子灵石收了回去。   右长清对着明显又沉下脸的褚观潮抱歉一笑:“我家大师兄好像还有吩咐,赔偿的事儿且等等!”   褚观潮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又被对方收回去的灵石,额角青筋暴跳,后槽牙摩擦地“咯吱”作响。   这白雾殿哪儿蹦出来的大师兄,这特么就是个搅屎棍!   太气人了!   炎颜美眸流转,撇着旁边红毯广台上那几十个小银车,笑嘻嘻地呲着小虎牙:“我觉得,这些小银车也挺好看, 咱也一并收了吧!”   褚观潮眼角狠狠一跳,正要开口。   旁边的广台上方金色华光闪耀如星辰云朵,星辰云朵渐渐扩大缓慢旋转,很快就形成一个镶着金边儿的大漩涡。   偌大的漩涡完全将整个台子笼罩住,就像个倒扣下来的金色喇叭花。   褚观潮咬牙下令:“还不赶紧给我拦下!”   琉璃尊砸了就砸了,这些小银车可是专门找许多炼器师,炼制许久才制作完成,没了这些小银车,还如何给文鳐鱼卸魂!   那些黑衣修士被褚观潮喝令,纷纷跃起,一起冲向那空中的黄金大漩涡。   炎颜眉梢一挑:“当心被收走哦!我的黄金天坑可没长眼。”   那些修士被她这一句话一吓唬,脚下下意识停了一瞬。   就在这些修士停顿的瞬间,就听那个脆生生的声音一声沉喝:“天朗气清!收——”   随着炎颜的术法声起,台子上那些小银车,连带琉璃尊的碎片,就像被一个巨大的吸尘器吸起来,一股脑打着转儿向巨大的黄金漩涡飞去。   眨眼功夫,整张台子一尘不染,连青砖缝子里的灰都没了,比专门打扫过的还干净。   收完了小银车, 笼罩半空的黄金大漩涡也渐渐缩小, 最终消失不见。   旁边有修士低低议论:“这什么术法,移山填海功么?怎得从未见过”   “这金色的炁息,莫不是空间力量?”   “空间力量的修士啊,传说中的,我还是头回见着活的……”   一时间周围的议论声纷纷扬扬。   但知道炎颜就是空间力量的人并不多,因此,尽管炎颜在大庭广众之下使出了空间力量,可是并没有人认出她就是白雾殿的女宗主,炎颜。   那些授命上前拦截的黑衣修士,一个个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全都被刚才那大漩涡收束那些炼化炉一幕震惊了。   这小子没骗人。   他们刚才要是冲上去阻拦,可能真的会被一起收走。   虽然不知道炎颜的修为到底有多深,可是那些炼化炉的分量他们是清楚的。   那些小银车看上去不起眼,却全都是褚观潮特地请了多位元婴后期炼器师,耗时整整三年多才打造完成。   这么大一批炼化炉,说搬走就眨眼功夫。   收他们这几个,那还不跟吸溜几根儿面条似得?   看着空荡荡的红毯大台,褚观潮胸口气血一阵剧烈翻涌,要不是努力用修为压制,一口血就喷出来了。   炎颜把尖俏的小下巴一扬,看着褚观潮的眼神儿那叫一个有恃无恐。   褚观潮抬手指向炎颜:“你——我褚观潮与你绝不善罢!”   褚观潮狠话刚说完,一个更大一号的锦匣自右长清袖笼里甩出来,仍旧被灵炁托着,“啪嗒”一声,轻巧地打开了匣盖。   匣盖打开的瞬间,一股更澎湃的灵炁自匣中猛地散出来。   这一次别说那些来吃酒的修士个个猛吸气,就连褚观潮也没忍住狠狠抽了好几下鼻子。   这灵炁……   这纯度……   嗯,够劲儿!   一个个那表情,就跟吸大麻似得,那叫一个过瘾。   褚观潮又一个没忍住,很没骨气地往右长清取出来的锦匣里看了一眼。   这个锦匣里摆放着的,是满满一匣淡橙色的,晶莹剔透的上品灵石。   橙色上品!   这股颜色的灵石本身就极少见,这已经是几乎挨着紫色绝品灵石才能开采出来的灵石。   这已经是上品中的极品了。   就这一匣子上品橙石, 买下他这座岁星楼都够了!   褚观潮刚才还揣着的满腔怒火,瞬间就被这一匣子灵石给灭的干干净净的。   他当然动心了。   这样大的一笔巨款摆在眼前,谁能不动心啊?   更何况他褚家本来就是走商做生意的。   前些年为了盖这座岁星楼,花的银子海了去了,几乎掏空了褚家所有的积蓄。   有了这一匣灵石,盖这岁星楼的本钱就算回来了。   动心是肯定的,可是刚才那白衣少年根本就不把他这少年天才放在眼里的嚣张样子,实在太气人了。   尽管心里接受了白雾殿的赔偿,可是褚观潮面儿上却还绷着,一副不肯和解的高傲架势。   显然是等着让炎颜再给他说几句软话,彻底全上他的体面才肯罢休。 第1044章 老鸡贼   炎颜背着手站在原地。   别说说软和话,连看都没往褚观潮身上看一眼。   贫血的男人有啥好看的!   她还不如看一脸糙相的沈煜云呢,至少健康。   见褚观潮迟迟不肯接锦匣,右长清捋髯淡笑:“褚二公子的意思是……想战?”   右长清话才出口,他身后众白雾殿弟子“哗啦啦”一片锁链脆响。   一个个全都祭出各自的锁云链,立马就把开战的架势拉的足足的。   而在褚观潮身后,那些原本可以结阵御敌的黑衣修士,全都站着没动,个个全用奇怪的眼神偷偷瞄褚观潮。   那眼神意思分明:自家主子是不是修炼脑子炼坏了,这个账都不会算么?   而旁边那些看热闹的食客修士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褚观潮。   这些人不是他的手下,那眼神儿里的意思就更不留情面。   这个账还用想?   这人是不是傻!   褚观潮的脸色也明显更不好看了。   刚才对方主动赔偿,他还有个梯子下台阶。   这下倒好,这老家伙又把梯子给抽走了!   褚观潮觉得自己胸口刚才被灵石压下去的气血,这会儿又开始出现向上翻涌喷吐的迹象。   可是这架肯定不能打。   自己家的场子砸了自己吃亏不说,关键是打了也打不过。   他悄悄看向对面的右长清。   却发现右长清问完他之后,就站在那儿耷拉着眼皮不吭声了。   这是明显等着拿捏他呢!   这老家伙从前看着挺实诚,其实也是个老鸡贼!   站那儿不吭声的右长清没办法不垂下眼,不然遮掩住眼里的笑。   哼!褚观潮那点小心思打量他不知道呢?   他早就看出来褚观潮眼馋自家的灵石。   他也晓得褚观潮不想动手。   一动手,他们人多不吃亏,真正鸡飞蛋打的只有褚观潮!   他刚才就是故意那么说。   这小子又想要灵石,还想让宗主给他说好话。   美得他!   他白雾殿还怕你个褚家?   就像褚观潮了解白雾殿的底细一样,右长清对褚家根脚也照样门儿清。   从前白雾殿没落的时候,要论修为可能褚家打不过宗门,可要说赔钱,白雾殿搞不好还真没褚家有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白雾殿现在是要修为有修为,要钱有钱!   尤其今日,这还是右长清第一次没动用自身修为,直接拿钱砸人。   右长清平生第一次觉得,钱的确是好东西,至少用它省事儿并且还挺管用。   难怪宗主说挣钱和修行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宗主有远见啊!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两拨人马和中间那个灵炁逸散的宝箱上。   整座岁星楼一时间寂静无声……   褚观潮在众人的各色目光里在原地杵了许久,才缓缓道:“看在同乡一场,家父又与白雾殿是故交的情分上,我褚家今日就网开一面,勉强受下尔等赔偿,但,下不为例!”   右长清捋髯呵笑:“贤侄果然聪慧,懂得见好就收。那今日之事便就此了结了。”   说完,右长清折身就打算过去请示炎颜,看要不要回去。   褚观潮命人去取那灵石箱子,冷冷道:“不过,下不为例!”   炎颜妙目冷飕飕一瞥:“怎么?嫌我白雾殿赔你的少了不成?别不识抬举,那我们不赔了,来战!”   褚观潮脸色瞬息万变,差点直接撑开防御结界护住灵石箱子。   然后才发现白衣俊俏小郎君,一个转身,领着众人下楼去了。   显然根本就没拿这一箱子灵石当回事!   这家伙绝对故意的!   这家伙就故意想看他护住箱子的狼狈样!   这谁家养出来的破孩子,太气人了这也!   褚观潮原本就白得发青的脸色,这会儿青里发紫了都。   而此刻的炎颜,已经同阿桂等人带着白雾殿众弟子离开了观星楼。   因为人多,阿桂直接撑开叶舟,干脆带着众人乘坐叶舟回客栈,免得这么多人一齐走在大街上,怪惹眼的。   刚才在观星楼里不方便询问,这会儿坐在叶舟上,炎颜才有空与右长清和詹良详叙。   其实炎颜今天也挺意外。   她并不清楚白雾殿会赶来这么多弟子。   右长清拱手道:“此事未及与宗主商议,确实有些草率。先前弟子接到承贤的书信,说天悲岛恐生事变,另外承贤在信中将商队遭遇劫掠一事也说了。”   “我同几个长老商议,我等皆认为,宗主跟大爷天悲岛此行多有不利。天悲岛实力非比寻常,我等不放心,便挑选了宗门内修为精良的一批弟子,特地敢来为宗主护驾。”   “时间仓储,没来得及候宗主回信,我等就擅自做主赶来了。”   炎颜笑了:“我没跟你们说,也是因为天悲岛非比寻常啊。若当真天悲岛想对我不利,你们赶来还不是送人头?”   詹良跟右长清对视一眼,两人都低下头不做声。   炎颜话糙理不糙,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可是来的后悔吗?   不悔!   让他们干瞪眼看着自家宗主身陷囹圄,他们远远地躲在宗门里,吃穿用度白用宗主的血汗钱。   这是人干的事儿?   两人谁也不吭声,全都低着头,俩老头儿显得特别乖。   炎颜的责备两人领了,可是想打发他们再回去,不可能!   炎颜也知道这些宗门弟子的心意。   责备完了,仍旧言辞温和:“算了,来都来了,明日你们便同我一道上山吧,正好我今日揭了虞小阁主的招亲榜,带着你们也一并上去见见世面。”   两人闻言,心里默默松口气,这才明白炎颜为啥这身穿扮,要不是感受到了炎颜的气息,他们还真认不出来自家宗主。   沈煜云却一直面色不悦。   阿桂看着他:“阿云你怎么了?”   沈煜云看了眼炎颜:“刚才你为何要收了那厮的破炉子,平白又赔给那厮那多灵石,哼!便宜了这家伙!”   沈煜云说话的视乎,拳头压地嘎嘣直响。   一副想揍人的架势。   看见沈煜云这样,刚起身的右长清抬起头,立马满眼惴惴地看向炎颜。   大爷生气了。   自己刚才是不是太给的太多了?   大爷嫌他败家了?   右长清往常管钱的时候少,没经验,此刻心里特别慌。 第1045章 声音太难听了   其实沈煜云刚才气恼说灵石给多了的时候,右长清心里挺委屈的。   宗主曾经教导他们说要“穷家富路”。   出门在外出手得大方些,才不会吃亏。   他刚才一下给了那么多灵石,他觉得宗主是对的,那些灵石对付褚观潮明明挺好用的。   炎颜自然看出了右长清的心情,淡笑:“无非多付几块灵石,与咱们不算事儿,可是收了那些炼化炉,却能给这附近生活的文鳐鱼留一线生机,就算积德吧,不亏。”   沈煜云恍然。   那些琉璃尊容易得,可是那些炼化炉却是炼器师特别打造的灵器,那么多炉子,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再制好。   至少在炉子制好之前,那些文鳐鱼不会在被捉来,活活受这等削灵拔髓的苦了。   沈煜云温和笑起来,言辞间就带出几分愧疚:“还是你有远见,是我肤浅了。”   炎颜摇头:“你不是想的浅,你是心思不在文鳐鱼上。”   说完,炎颜望着沈煜云:“你是担心这个第一个揭榜的褚观潮可能打着歪主意,会对昕竹不利。”   沈煜云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炎颜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目色深沉:“昕竹现在确实境况危机,所以,我才决定明日就上天悲岛!”   众人说话间,叶舟已经落在了檀槿栈的前院里。   大家各自回房歇息。   炎颜也正欲回去,却听旁边玉眉先生道:“炎姑娘,你此刻若无别的事忙,老朽想同你谈谈。”   炎颜回转身看向玉眉先生。   见先生容色庄重,静静地看向自己。   炎颜点头:“我此刻无事,先生请。”   二人便没回房间,向旁侧不远处花架子下的石雕棋桌走去。   ————   炎颜一众刚离开岁星楼,自四楼的雅间里,一个身着天悲岛服制的修士,自褚观潮先前出来的雅间里走出来。   看见三楼上的褚观潮,修士对他轻轻点了下头,以灵力传音:“少主人有请。”   褚观潮闻言立时收拾起脸上愤怒的表情,纵身跃上,跟在修士身后走进先前的雅间。   雅间内,兽口香炉吞云吐雾,整间房里檀香袅袅,装饰典雅含韵。   一名同样身着雪白天悲岛修士服的男子,盘膝坐在蒲团上。   在他的身侧,一名姿容美艳,穿着打扮却素雅清丽的女子,跪在旁边的蒲团上,轻手轻脚地为男子煮水烹茶。   蒸腾的水汽弥漫过男子肌肤白皙细腻的脸,却将他的表情神态笼在水烟里,看不太真切。   进门的褚观潮低着头,躬着身,向面对座上男子恭敬行礼。   “少主方才都看见了,弟子已尽力阻拦,无奈那白雾殿的邪修术法厉害,竟将炼化炉全都带走了。”   褚观潮刚解释完,就听上座的男子幽幽地发出一声:“嗯?”   尾音拖得有点长,褚观潮额角的冷汗涔涔全被这一记尾音给逼了出来,双膝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弟子无能,没能保住炼化炉。今日皆是弟子之过,万望少主宽限,弟子定尽力在段时间内再造炼化炉。”   说完,褚观潮又磕了一串头。   被唤做“少主”的男子才发出低低一声叹息。   男子这声叹息婉转低柔,面朝地板跪着的褚观潮听在耳朵里,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少主虽然话不多,可是每次褚观潮听见他的声音,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少主的声音就好像被谁掐着嗓子发出来的,听上去让认有种汗毛竖起的不适应。   其实褚观潮有点疑惑,按说少主常年在天悲岛修行,他这个特别的声音估计有人跟他提过,他就没想过拿什么灵丹妙药治治?这听着太难受了。   被称作“少主”的男子面前茶盏被身侧的女子缓缓斟满。   少主端起茶呷了一口,才幽幽道:“被她取走炼化炉其实是我意料中的事,你当然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呵呵,她可不是什么白雾殿的大师兄,白雾殿的大师兄,是那个叫毕承的商队首领。”   褚观潮猛地直起身,惊问:“那这人是谁?”   他没听说过,白雾殿还有会这等绝技的修士。   “少主”清淡一笑:“她就是白雾殿新继任的宗主,炎家商队的东家,被人称作‘山海界塑料女王’的,炎颜。”   褚观潮怔住:“……是个女子?”   说完这句话,又怔了片刻,褚观潮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她是个女的,她是个女的她还揭榜,我非要在打擂当日当众拆穿她的女儿身!哈哈哈哈,我看她到时候当着江湖上那么多宗门散修,怎么下台!哈哈哈哈哈……”   “这次契无忌也会来。”   在褚观潮的狂笑声里,对面的少主又幽幽地抛出一句。   褚观潮却一副满不在乎:“哼,契府这位小少主根本就不在乎剑阁小阁主,他要是喜欢,怎么可能跟她退掉亲事。那位可是出了名的性格跋扈。我争榜之前也想过这个,料想这位契府贵公子不会出面干涉。”   “幼稚!”他刚说完,就听对面的“少主”不屑冷嗤。   褚观潮的狂笑登时被这一声冷嗤定格在脸上,面颊的肉不自然地抽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提醒的根本就不是虞昕竹。   而是炎颜!   “那个……传闻是……真的?”   他这才想起来,那个据说契无忌将炎颜囚禁在契府数日专宠的传闻   对面的少主轻轻转动手里的茶盏,声音又低又柔:“契府的这位少主子是个琢磨不透的人物,他的心思没人能揣透,但是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褚观潮认真看向少主。   少主的声音更柔更缓,听上去竟然有点像女子在耳语:“这位少主,绝非其表面看上去那般无害幼稚,契府的少主人,绝对是个狠角儿,他的手段,不亚于契府府主契啸威!”   “甚至,比契啸威的狠辣无情,有过之,无,不,及!”   听到最后,褚观潮的额角上已经有涔涔冷汗冒出来。   可是褚观潮的心里,始终是个骄傲的人。   尽管被提醒,他的心里却暗暗咬牙:“哼!炎颜,你今日叫我如此难堪,别叫我在夺榜之时撞上你。”   “就算你是契无忌的心头好又怎样?擂台上众目睽睽,契无忌还能上台来替你打擂?”   褚观潮唇角阴恻恻地笑了。 第1046章 掌中界   “明日就要上天悲岛了,炎姑娘现下作何打算?”   玉眉先生询问这话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根铁钳子,正一点点地拨亮桌边的红泥小茶炉。   炭火的光从炉子与茶壶之间的缝隙里透出来,淡淡地在玉眉先生脸上铺开一层暖色,让他原本就慈祥和蔼的脸显得更温和。   此时只剩下玉眉先生,炎颜比先前放松了许多。   交叠着双手趴在石雕的棋桌上,整个腰身懒洋洋地抻展开像猫,却有了点十几岁少女该有的样子。   “哎,我也知道危险,可是之前答应了大爷也应下了昕竹。现在昕竹又出了事,我明知山有虎,也得上山打老虎啊!”   玉眉先生轻笑:“你这个年纪,能做到你如今这样,已经十分难得,何苦还要勉强?世间安有万全的法门?”   炎颜却摇头:“不是我愿意做这些,也不是我很能干,而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玉眉先生侧目看过去,少女黑亮的眸子里盛着炉火的光芒,跳跃闪烁。   炎颜垂下眼帘,长而微卷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团扇形的阴影,使得这张一向光彩照人的脸,看伸过去难得显出几分疲惫。   玉眉先生看着这样的炎颜有些心疼。   炎颜继续道:“如果我不变得强大就得被别人欺负,如果我不努力挣钱就得被别人奴役。我不想被人欺负,更不想被奴役,所以,我就只有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少女说到这里,原本疲惫的大眼睛忽地张开,带着澄澈的笑向玉眉先生望过来:“不过我觉得我挺幸运的,至少我身边还有你们呀,有无条件支持我的宗门和商队,有你们这些一直陪伴着我的朋友,至少不孤单。”   这是她变强的另一个原因。   玉眉先生望着炎颜明亮的眼睛。   尽管这姑娘换了一种表达方式,但,在这个姑娘的心里,她变强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   她想保护她爱的所有人。   这其中甚至包括东方帝君。   她为自己的心做这些事,也同时在为别人。   如果变强是炎颜愿意的,那么……   玉眉先生又提起红泥小火炉旁边的火钳,轻轻拨亮了炉中炭火,说:“明日就要上天悲岛了,你的准备还不够。”   炎颜抬起头,眼神又恢复到了平日的精明干练,她知道,玉眉先生这么说是要进入正题了。   玉眉先生放下火钳,坐直了身子,声音低缓:“这次上天悲岛,情势莫变,对我们多有不利。而你带领的这些人皆需要你的保护,尽管你有须弥境,但凭你现在的修为,实在不足以支撑即将面临的危局。”   炎颜用力点头,提壶为两人再次倒满茶。   玉眉先生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继续道:“世间没有一蹴而就的提升法门,我今晚与你讲解一些关于我自己对空间之力的体悟,只望与你在术法精进方面有些裨益,别的老朽也不能够了。”   炎颜正襟危坐。   这才是今晚先生特地约她出来的良苦用心。   炎颜知道,玉眉先生虽然平日话不过,但先生心思细腻,凡事思虑比旁人周祥妥帖。   这次上天悲岛,他必定已经在私底下替他们这些晚辈们操了许多心。   玉眉先生摊开手手掌,在他的手心上,托举着一枚用炁息幻化出来的青碧色的球体。   青木之力一放出来,周围花草全都活了一样朝这边伸展过来,野花于呼吸之间展叶盛开,炎颜和玉眉先生一时间被清新的花木香包围。   在花草香韵里,玉眉先生手掌中的青碧色炁息团开始徐徐旋转……   炎颜静静地看着玉眉先生掌中的炁息,发现浑圆的气息开始逐渐变化,有清浊二气上下分开,有星空日月在上,有草木山川在下。   再仔细看,其中有花鸟走兽奔跑追逐,有人间远城……   炎颜惊骇:“这是一方小世界!”   玉眉先生不说话,目光只停在掌中的小世界上。   就在炎颜说话的功夫,这一方灵炁幻化的掌中小世界再一次开始变化,有春雨,夏风,秋叶,冬雪,日月盈昃,移星换斗,直至最后山川河流草木虫鱼全都不负,被一轻风吹散。   这一阵风好似刮过炎颜的灵台,炎颜周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仿若大梦初醒。   炎颜抬起头,发现玉眉先生正温和望着自己。   感觉脖子有些酸胀,炎颜脸一红,伸手揉了揉后颈:“我,睡着了,抱歉。”   玉眉先生摇头:“你没睡,你只是进入了我的空间世界。”   炎颜惊骇:“您已经修炼成空间境界了?”   说话的时候,炎颜忍不住低头看向先生的手掌,却发现哪里有什么青色气团,先生的手里只有茶。   玉眉先生将炎颜的惊骇收入眼底,轻轻摇头:“我没有空间,我不是空间之力,我只是将我自己的气息渗透如刚才那一刻的经纬之中,所以,刚才那一刻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就影响到了你。”   炎颜目光专注望着玉眉先生,努力理解他的话。   玉眉先生进一步解释:“我们的周围,时时刻刻,都是由时间和空间组成,你可以将时间和空间想象成纵向和横向相互交织,无限向前眼神的一张立体的大网。”   “我们每一个人都行走在这个立体的网里,并且不光我们每一个人,每一粒尘埃,每一片草叶,全都在其中。”   “不论强悍如青帝和玄武那样的大神祇,还是那些早已死去,肉体埋入坟塚也已经腐化的枯骨。在这张网中,其实是一样的。”   说至此,玉眉先生沉着睿智的目光与炎颜对视,轻轻地握紧刚才阐释四时轮回的那只手掌,仿佛握住了世间的众生。   与此同时,玉眉先生沉声道:“炎颜,你就是时间和空间的载体,这张可以覆盖世间万物的大网,就紧紧地被你攥在手里,你的手中不光是时空的术法,你应当是它们的主人!”   “这张时空纵横的网,其中包罗的万象,都应为你所用!” 第1047章 挤出来的老龟甲   “我只是将我自己的气息渗入刚才那一刻的经纬之中,所以,刚才那一刻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就影响到了你。”   “炎颜,你就是时间和空间的载体,这张可以覆盖世间万物的大网,就紧紧地被你攥在手中, 你的手中不光是时空的术法,你应是时空的主人!”   “这张时空纵横的网,其中包罗的万象都应为你所用……”   包罗万象……   为我所用……   时空主人……   炎颜闭着眼,脑海中思绪翻涌。   玉眉先生的这番话,就好像一记响磬敲击在炎颜的灵台上。   她想起刚才那一瞬,自己的神识被不知不觉融入到玉眉先生掌中界的时候,那种自然而然毫无阻滞和感知的融入, 就像一滴水缓缓地流进大海。   她的神识, 在那一刻, 被掺有玉眉先生气息的经纬交错的时空大网笼罩。   在那一刻,她眼见的小世界就是玉眉先生。   所以,想要影响到周围的事物,就要将自己的气息与经纬交错的时空大网勾连么?   炎颜闭着眼,眉尖儿不着痕迹地微微蹙了一下。   在她的周身,有纯净的金色气息缓缓散逸,薄云一样缠绕着她的身体。   勾连……   可是究竟要如何勾连?   炎颜眉头越拧越紧,她身体散发出来的空间气息始终只缠绕在她的周围,一点与周遭气息融合的迹象都没。   坐在对面的玉眉先生,看着阖目散出气息寻找气息的炎颜小脸儿越来越难看,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玉眉先生就只静静地坐着,旁边红泥小火炉中,红玛瑙一样的木炭散发出柔和的光,架在上面的红泥小火炉“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儿。   玉眉先生提起壶,往自己已经见底的茶盅里蓄水。   聊至此时,盏中的茶汤颜色早已淡如白水,可是玉眉先生却捻着盏,一点一点慢慢地品饮, 就像盏中是冲泡至二三道,一切刚好的箭媚新芽。   炎颜和玉眉先生叙话花架子后头,就是商队众人和白雾殿弟子们居住的小楼。   毕承从沈煜云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炎颜和玉眉先生相对坐在花树下说话。   他刚才往沈煜云房里去的时候,炎颜和玉眉先生就已经在那里了。   毕承知道他们肯定在商讨明日上天悲岛的事。   詹良,博承贤和华畅自右长清的房中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二楼廊上发呆的毕承。   这几人显然也是在商议明日众人上天悲岛之后,商队和宗门弟子的安排。   看见毕承,詹良和博承贤赶紧上前与他行礼。   尽管最初毕承非要当白雾殿大师兄这回事儿,很有点赌气和争风吃醋的意思。   可是通过这数月的相处,随着白雾殿众人对炎颜和毕承此前经历的了解加深。   包括毕承为了成为炎颜的弟子,付出的努力。   以及作为炎颜的徒弟,毕承曾经跟随炎颜的出生入死的经历……   现在的白雾殿,哪怕在众长老的嘴里“毕承大师兄”都喊得贼顺溜儿,那是发自肺腑的。   毕承从前为争这个大师兄,当众耍赖还挨炎颜训过,现在人家当真正正经经地这么喊他,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不光平日里与白雾殿众人相处越发和气, 背地里走商挣钱也更卖力,修炼也更勤快。   倒是当真生出些大师兄的责任感来。   众人随着毕承的目光看去。   华畅叹:“明日上天悲岛东家压力大啊!”   明日毕承和沈煜云都上天悲岛,华畅被安排留在客栈负责打理商队事务。   詹良点头:“是啊,先前是应小阁主的邀来岛上听道,可是谁能想到短短数月就发生了诸多变故,这天悲岛一行前途未卜,还要照应我等众人,宗主确实压力不小。”   毕承叹息:“唉,师父她向来如此,总是不吭不响地把最重的胆子扛在她那副小身板儿上。师父她好像早就忘了她自己其实还是个小丫头呢。”   “我每回看见师父她这样,都觉得自己就特么窝囊!我一个爷们儿家的……哎!”   毕承重重一声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走廊里其他几个男人也都心有所感地跟着点头。   詹良同几人道:“你们也散了吧,早些回去做准备。明日上天悲岛都各自尽全力协助宗主,莫要堕了宗主的名声!”   “是!”   几人异口同声应诺,各自回房去了。   可是,就在几个人才走进各自的房间……   毕承在临窗的盘膝坐在临窗的踏上,才调匀了气息准备修炼;   詹良将纳戒中的几样护身法宝取出来,正在擦拭检查;   华畅才摊开商队今日的账簿……   下一秒,几人的动作全都停滞下来。   因为他们几乎同时看见院中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腾空而起,直冲天际。   炎家商队,白雾殿几乎所有人,全都下意识将惊骇的目光投向院落……   磅礴的力量自光柱中散逸,周围的空间被强大的力量剧烈冲激,一波一波涟漪般荡漾推开,形成肉眼可见的实质性空间扭曲。   在剧烈波动的空间里,一团椭圆的空间扭曲分开荡漾的空间力量波澜。   “嗷吼——”   吨巴突然自那扭曲空间里狂奔而出,朝着光柱发出一声撼天动地的高亢吼声。   在光柱的中央,额间映照赤焰纹的少女裙摆猎猎,万丈光芒勃发。   那一道光柱仿若升空的星辰,直逼苍穹。   金色的光柱中一条青龙虚影若隐若现,龙体怒目贲张,身形辗转,随着光柱一起横空而上。   与此同时,在高高的虚空上,传来悠远吟啸“哤呜……”   巨大的光柱笔直向上冲激,直到狠狠撞在无形无状的山海大结界上,才停止了无限向上的劲力。   金色光柱与大结界撞击的顷刻,青龙虚影溃散。   在肉眼无法窥见的山海大结界上,从被这道金色光柱剧烈碰撞的地方,有浅金色的波澜,开始向着四周扩散开去。   最终,整个山海大结界都被这扩散的光洗刷了一遍。   金色光芒刷过的地方,有细小的裂痕悄无声息地被修复。   在极北的寒水之地,被一块老龟甲塞住的空间裂隙悄悄地合拢了一些,。   那一块老龟甲被变小的裂隙从空间裂痕里挤了出来。   老龟甲“吧嗒!”一声掉在被冻地结结实实的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1048章 玉眉吃过火锅没?   原本坐在炎颜对面喝茶的玉眉先生,手里仍旧捻着茶盏。   只是手中原本崭新的茶盏,因为突然经历巨大的时空洪流,表面包了层剔透的浆,胎釉下有历经岁月才会形成的均匀漂亮的开片儿。   要是放在蓝星,眨眼功夫,这只普通的茶盅就天价了。   客栈里所有人全都走出了房间,看向院子的中央……   宗主,突破了!   巨大的光柱散尽,炎颜自虚空缓缓落下来。   然后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眼前站立地方,就像是原始森林,巨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周围建筑几乎全都被树木花草遮蔽地面目全非……   唯一还能认出来的,就是面前呼呼啦啦跪了满地被招司甲罩住的商队伙计,还有白雾殿的弟子们……   再远些,还站着一帮人。   那些人同样被一层薄弱的防御笼罩住。   炎颜仔细看,才认出来是愁眉苦脸的檀槿栈店家,还有目瞪口呆瞪着炎颜像看妖兽一样的伙计们……   “恭喜宗主”   “恭喜大东家”   众人齐声:“晋升元婴境!”   炎颜温和一笑,轻轻扬手:“都起来吧。”   说完,转回身,躬身向玉眉先生恭敬行礼:“多谢先生指教!”   玉眉先生恍然回神,赶紧还礼:“指教不敢,姑娘慧心明悟!”   然后炎颜目光投向稍远处站着的店家,抱歉一笑,抬手在虚空一扫,在炎颜的面前就出现一个半圆形刻度尺。   炎家商队的小柳等人一眼就人了出来,这正是炎颜发明并在商队中迅速推广的恒晷。   只是炎颜面前金色空间力量凝结成的恒晷跟小柳他们的不一样,完全就是个立体的圆,看上去就像个缩小的天体。   炎颜的手指轻轻在金色的天体上拨了一下,周围树木房屋开始飞速变化,枯荣反复,夏秋冬春,翻天覆地……   站在院落中的众人瞬息恍若行走在光阴的洪流之中。   世界变幻的地覆天翻,可是炎颜面前的黄金天体只是慢吞吞地滑动了一点点。   再一次抬手,炎颜虚空点在黄金天体上。   天体停止了转动,周围的时空洪流也停止了湍行。   众人再看,檀槿栈还是那个檀槿栈,小院还是那个小院,红泥小火炉里红炭如脑,玉眉先生手中茶盏。   嗯咳……碎了!   “嘶——”   玉眉先生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抖落洒在手背上滚烫的茶水,迅速调理被烫红的手背。   炎颜看过来,目光落在碎了满地的茶盅瓷片上,疑惑挑眉:“先生?”   “呵,呵呵……”   玉眉先生尬笑:“这不怨你,不是你操控的不好,这个……嗯,我自己捏的。”   其实是吓的!   被你!   这事儿不能怪老头儿失控。   老头儿也是头回遇上这么懵逼的状况。   炎颜突破感谢他的时候,老头儿压根儿就没弄明白这姑娘咋就突破了。   而且还是从金丹境到元婴境的夸境界大突破。   通常这种夸境界的大突破,除了自身修为积累到了足够的实力之外,神识还需要有参悟大道的契机牵引,才有可能明悟,继而仔细参悟,最后才能将神识和修为相互结合而突破。   他刚才就跟这姑娘,坐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里,喝了几杯茶,说了几句修炼的话,然后这姑娘就突破了!玉眉先生觉得炎颜突破就跟吃顿火锅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所有料备齐,往锅里一扔……   妥!   别问玉眉先生吃没吃过火锅。   问,答案那绝对是吃过。   跟着炎颜混,进过须弥境,认识炎家商队的人,吃个火锅那就是常规操作。   别人费尽心力,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修行大业,搁在这姑娘身上,就是吃顿火锅喝壶茶的事儿。   就算玉眉先生见识广博,也是毕生头回遇见。   这是修行?   这简直就是玩闹!   可是炎颜确实晋级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跟之前截然不同。   元婴境,又称晖阳境,是打开天地与己身的屏障,使天地能源为己所用的境界。   炎颜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浑厚沉着,正是这个境界修士具备的炁息力量。   看出玉眉先生困惑,炎颜淡笑,伸手拿起茶桌上提梁壶,为先生重新温杯开烫,洗盏斟茶。   “共先生一席话,如醍醐灌顶。炎自明悟:云从龙,风从虎,水流湿,火就燥,自然之类,物类相归,同声相应。”   “我本体便是空间力量,是以,我便是这空间,这空间便是我。纵横往来,无非相融交感,心随我动,形随我动。”   说完,炎颜在玉眉先生略微发怔的目光里,温和淡笑,目光移向仍旧悬在身侧的黄金天体,嗓音清越低缓:   “以先生与我的提点,我以神识在时空之行走为轨迹,以神识之力凝炼出这一枚刻录的仪盘,其可追过往,可塑未来,时空涛涛,洪流逆转,搅乱一汪时空之流。”   “是以,我称此仪之为‘浑天’”   “浑天”二字出口,那原本虚幻的黄金天体蓦地凝实,围绕炎颜周身徐徐旋转,没入炎颜额心,有金光映照。   玉眉先生诧异:“你这‘浑天’竟被空间之力认同了?”   五行术法虽然各不相同,但因五行之力本就相生相克,相互之间又受到自然之力的制约和影响,因此,其实很难以划分具体哪一个术法,就是专属于哪一个灵根的。   只有低阶的修士,才是以单纯的土石象征土灵根,草木象征木灵根。   修为境界越高的修士越擅长借力打力,利用其他灵根术法来补齐自身不足,这便体现了五行相生的道理。   可是玉眉先生知道,炎颜跟别的修士不同,她的空间力量,严格上来说其实并不属于五行中具体哪个一种。   因此,她的这个“浑天”是从未在五行术法中出现过的术法。   如这样完全新创的一个术法,就需要征服本体灵根的属性,才能得到召唤和认可。   这跟她先前用出来的“花开顷刻”不一样。   花开顷刻虽然被她用在了空间力量中,但是这个术法早已被沧华在木之力中印证,炎颜用出来的,从根本上讲,是已经得到印证的术法。   所以,她那个应该叫搬移,而不是创造。   可是炎颜才创立的这个“浑天”玉眉先生可从来没听说过。   但刚才炎颜说出“浑天”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被自然法则中蕴含的空间之力,自动将这个术法的形态填补成为实质。   这“浑天”到底是这姑娘啥时候印证的? 第1049章 有种印证法门叫做:揍!   炎颜如此迅速的印证过程,别说惊到玉眉,换成谁都没办法接受。   其实炎颜印证这个新术法的过程真没玉眉先生想的那么复杂。   并且她都没专门去印证,就感悟突破境界的时候顺带就印证了。   整个过程简单粗暴,总结成一个字就是:揍!   其实炎颜最初的时候,也是打算老老实实参透感悟,然后就像玉眉先生说的那样,按部就班地把自己的气息融进时空经纬交织的那张大网子里。   她自己本来就是空间力量,感应周围的空间炁息确实轻而易举。   空间之力其实跟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一样,也会分散遍布在整个山海大世界的气息里,只不过能调运空间力量的修士和妖怪数量实在稀少,就显比较惰。   感应到这些空间气息,炎颜就赶紧把自己的气息释放了出去,试图与这些自然的时空气息融合。   可是炎颜的气息一靠近,那些自然界中的时空灵炁就立马形成一个个扭曲的小时空躲避开炎颜的气息,等她收回,那些自然的时空灵炁又跟着悄悄靠过来。   她再把炁息贴过去,自然时空灵炁又扭动着躲避开,如此反复……   感觉就像在跟炎颜打太极。   炎颜的神识注视着那些好像故意跟自己玩躲猫猫的时空灵炁,呡了呡唇,壁上银光一晃,手上就多了把开天斧。   这一次,她没再把时空力量贴过去。   炎颜一口气调运丹田炁海中蕴含的所有空间力量,就连沧华的青木之力也全都抽调出来。   巨大的力量全部灌注在摩诃洛伽幻化的开天斧上,利用额心留存的最后一念神识之力,召唤须弥境中的雷蕊现身。   当雷蕊裹挟着蕴含天道权柄的气息,劈在摩诃洛伽幻化的开天斧的时候,摩诃洛伽本身的神性气息同时被点燃。   炎颜就在这个时候,握紧斧柄猛地高高举起,倾尽全力向着虚空劈斩而下。   那一刻在她的神识世界中,周围的空间气息几乎被这裹挟着霸道雷霆,还混合了神性气息的一劈,灼烧成一片烽火狼烟。   那一刻,炎颜肉眼可见地原本均匀分布的自然时空漩涡,被手中的斧子劈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然后,炎颜就直接把自己的气息,推进那道被自己劈开的时空裂痕里。   时间和空间都属于典型自然愈合的力量气息,当时空裂痕被不断运行流动的时间空间慢慢愈合的时候,自然就将炎颜强行灌入的气息融合其中。   这就是炎颜把自身气息与周围的空间气息融合的过程。   自身力量与自然之力融合的瞬间,炎颜感受到了除空间之力之外的其他气息,那是一种庞大而驳杂的气息。   炎颜可以感受到那里有无穷的各种力量,有的温顺,有的暴躁,有的飘忽不定无法琢磨,有的藏头露尾时隐时现。   这些各种各样的力量全部掺杂在时空之力交错而生的网中,就像这人世间的众生相。   炎颜知道,这些力量就是这一方空间里,由别的修士身上散逸出来的炁息。   这就是时空包罗之意。   可是,尽管这些力量气息驳杂交错,纷乱不堪,干扰她的心性,让她的情绪异常烦躁,可是,她却始终能自这些庞大交错的网中,清晰地看到千丝万缕纵横脉络。   但是炎颜又清楚,那纵横的脉络其实也是不存在的,那是她根据玉眉先生的提示在神识中幻想出来的,时间经纬的状态网络。   虽然因为内观,眼前出现这样光怪陆离的画面,可是在炎颜的内心始终清晰如明镜。   她始终知道眼前看见的这一切,全是幻象,是世间众生以空间之力交互的力量形态,反应在她神识里的镜像。   她无法融合眼前的镜像,就无法击破时空力量与这芸芸众生之力,跟时空力量的壁垒,无法形成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   于是,炎颜伸出手掌,五指分开,抓向虚空,同时释放出神识力量,让自己的神识力量随着那些纵横交错的黄金灵炁脉络无限伸展,一直到完全放空自己神识,让神识之力覆盖到最大空间面积。   然后炎颜猛地用力握紧手掌,狠狠向上一提。   因为已将自己的气息融入了周围时空的气息,这一次,炎颜直接将她神识覆盖的,整个时空中交错纵横的黄金脉络提了起来。   然后,她清晰地看见那些原本交错复杂的各种力量,被她手中的时空经纬在这一瞬间,切割成无数细碎的片段。   炎颜笑了。   在强悍的时空面前,再强大的事物,都能粉碎。   时空之力,小世界,就是将这些被粉碎的力量重新粘合,形成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于是,在炎颜的面前就出现了那个由金色炁息幻化而成的金色天体。   金色天体随着炎颜的意识无限扩充,最终覆盖整个神识世界,而后开始缓慢运行。   被炎颜握在手掌中的那些纵横交错的黄金丝线,随着黄金天体的旋转,同那些原本驳杂而后被切割的力量,一起被金色天体重新融合在一起。   最终在金色天体的表面,形成全新的纵横交错的黄金脉络,那些驳杂的气息已经不在,天体中只剩下纯粹的时空力量。   这就是时空可湮灭一切的根源。   这是将所有力量融合之后重新指定规则的空白世界。   所以,炎颜跟它叫“浑天”   制定这个规则的整个过程,炎颜没有像其他修士晋级那样观想大道,体悟天地自然。   一上来就揍,然后强行抽取,搅碎,融合……   整个过程暴力的不行,又简单的不行。   其实炎颜认证术法和她晋升的过程,如果叫白泽或者爱染看见,这二位大约一点都不稀奇。   在白泽和爱染眼里,炎颜这么暴力太容易理解了。   因为沧华就暴力呗。   炎颜是沧华一手带出来的,融不进去就揍,不是一贯风格。   这要搁沧华,可能根本不融,直接撕。   这就是炎颜的印证过程,也是她突然修为提升的原因。   现在搞定了,炎颜就觉得之前玉眉先生跟自己说的那句话特别有道理。   她就是时空之力的主人。   她不是主人么?   主人的话敢不听,那就揍到听话为止!   炎颜一夜之间由金丹境进阶元婴境,不论是商队还是白雾殿弟子,众人尽皆欢喜恭贺。   炎颜回自己房间简单洗漱准备,窗外已是天光熹微。   天悲岛,该上路了。 第1050章 天悲岛   天悲岛,位于壑明俊疾城东面的一座临海的半岛上,周围水泽遍布云气蒸腾。   众人乘坐阿桂的叶舟,已经进入天悲岛外围护山结界,天悲岛的山门仍旧被笼罩在一片云蒸雾霭里,不见真容。   “果然仙家福地,紫云蒸腾,气息浩渺,难怪天悲岛要把宗门建在这个地方。”炎颜忍不住慨叹。   右长清和詹良也是头回来天悲岛。   他俩的修为在炎颜之上,感受岛上属于天悲岛特有的宗门气运越发浓烈,心中自然升出敬畏之意。   玉眉先生同炎颜立在舟头,望着前方无际浩渺的云海,笑道:“你们还没入山门,等真正进了天悲岛,才知什么是真正的仙家福地。”   炎颜几人听得都有些期待。   不过这半晌没听见毕承聒噪,炎颜好奇回头,就看见毕承坐在沈煜云的身边,默默地陪着沈煜云,表情比沈煜云看上去还要沉重。   炎颜知道毕承重感情,他这会儿是感同身受,替沈煜云难过。   可是毕承这样沈煜云会更难受。   炎颜就要唤毕承过来,阿桂却开口了:   “阿云,上岛之后,我们要如何称呼你?”   炎颜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想到。   沈煜云换了容貌,称呼确实也得改了。   更何况天悲岛上他从前的师兄同门,大约都清楚他在炎家商队做事。   炎颜虽然用易颜丹改变了性别容貌,却并没打算隐瞒白雾殿的宗门身份。   沈煜云虽然也改换了模样,可他一身穿扮仍旧打眼一看就是走商的首领。   知道了白雾殿,自然也就知道沈煜云是炎家商队的人。   如果还按照原先的称呼,他易不易容其实基本没啥作用。   沈煜云淡笑:“无妨,仍唤我阿云便好。”   “我换张脸是为了方便,毕竟岛上除了几位师兄,其他馆阁认识我的师兄弟,长老护法也有许多,换个样貌行走岛上便宜些,省得你们因我的关系总是叫人打搅。”   说完,沈煜云脸上的笑意渐敛:“如果遇到了大师兄,即便我换一张脸,换个名,他也一定知道就是我。换不换的没用。”   炎颜几人没再说话。   沈煜云已经明确了这次阻拦他登上天悲岛的人就是他的同门大师兄,戎莫愁。   临行前,炎颜将抓来的几个天悲岛修士放了出来,并唤醒了沈煜云曾经的起居仕苏勤。   苏勤现下仍留在天悲岛长生阁做事,这次与沈煜云重逢,苏勤亦是百感交集,并同沈煜云说明,下令阻拦商队进入壑明俊疾城的人,确实是戎莫愁。   下令不杀沈煜云,是因戎莫愁怀疑当年沈煜云被岛主带去养病时,岛主在他身体里留下了气息禁制。   戎莫愁是怕损了沈煜云的性命被岛主知晓。   但此次天悲岛开宗门面对天下宗门修士举办论道大会,岛主未出关,对戎莫愁是个绝佳的机会。   这次论道大会成功,他继承岛主的位置便算是坐稳当了。   可是偏生这最重要的时候,消失多年的沈煜云突然回来了。   尽管沈煜云并没恢复修为,可是戎莫愁对他仍存忌惮,这才让人半路阻截他回来。   这也是众人心情沉重的主要原因。   也是虞昕竹让阿桂出来阻拦炎颜商队的原因。   只是不知,虞昕竹这次被陷害,会不会只是单纯的跟沈煜云要来天悲岛有关……   “那里就是天悲岛吗?好美啊!”   叶舟上有弟子发出感叹。   炎颜众人也全看过去,   就见刚才行走的云霭已经散尽,面前出现一大片云海包裹的山峰,竖起一条白练如星河倒挂笔直往山下流淌而去。   这便是步入天悲岛的云梯了。   寒林遮蔽,云气蒙蒙,群峰在白云簇绕中露出角尖儿,就像一盘白玉凝脂当中窜出十几根玉笋子。   天悲岛并没有伫立的山门,只那一架云梯来往同行。   因距离开岛论道的日子尚早,这会儿云梯上只有零星的岛上弟子来往。   山峦叠嶂,静默如松。   炎颜众人乘坐阿桂的叶舟登上天悲岛,所以并没有走下方的云梯。   炎颜有点好奇,那云梯踩上去的感觉是不是像踩棉花。   炎颜之前听阿桂说过,云梯是供内门弟子和入岛的宾客专程享用的进出通道。   外门弟子和平日前来拜访的散客,只在山脚下的知客院暂时歇脚挂单,由专门负责的修士入宗门通禀之后,才可沿云梯入岛。   炎颜他们乘坐的阿桂的叶舟,本身就有天悲岛的气息,所以,众人登上天悲岛,并没感应到天悲岛护山结界的炁息。   不过炎颜猜到这可能跟她身上带着的虞昕竹给的邀请函有关。   阿桂架着叶舟入岛之后,便径自将炎颜一众安排在了剑阁所在主峰餐霞峰,专门留宿贵客的琉璎水榭。   这里原本就是虞昕竹早准备好招待炎颜和沈煜云的地方,其中设施一应具备,十分便宜。   阿桂又唤来十几个剑阁的男女弟子在这里照应众人起居,才取了炎颜的名帖,替她往主峰上专门为这次论道大会设立的知客院去挂单。   因为虞昕竹当初给炎颜邀请函时,邀请函中注明是白雾殿并非特指炎颜本人,倒也省了再为她调换函件的麻烦。   这边白雾殿众人安排妥当,阿桂不放心虞昕竹,便回主峰去了。   白雾殿众弟子皆是首次进入如天悲岛这般,在整个东方大陆首屈一指的大宗门,皆有些兴奋。   炎颜从不爱拘谨属下,便令众弟子跟随阿桂安排的剑阁弟子入岛参观。   多长见识,开阔视野,对修士提升心性修为十分有益。   炎颜任由别的弟子尽去,只留下了何几。   因为她要去看虞昕竹。   虽然才上岛,可是炎颜心中挂念虞昕竹。   拖得越久,虞昕竹就越危险。   何几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域外怪物,这是炎颜特地带着他上岛的主要原因。   因为他们被安排在了剑阁的客居,比在别处更便宜行事也更隐秘安全,又是要去看望虞昕竹,   炎颜便换回了女儿装,只带了何几前往虞昕竹所在的餐霞峰。   两人刚走下琉璎水榭,迎面扑棱棱飞来一只大仙鹤。 第1051章 忘不了的故人   大仙鹤探着长长的喙,拍打着云朵一样雪白的大翅膀径自飞到炎颜跟何几的面前。   炎颜一看就知道不是契无忌的鹤妖,那家伙的鹤妖比这只明显大的多。   何几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仙鹤,突然看见这么大个头的鸟向自己笔直冲来,吓地就要往后躲。   大仙鹤飞到近前,从容收起翅膀,低下头啄食青石板砖缝中的青苔, 好像完全无视炎颜跟何几俩人还在这儿。   何几瞪大眼:“这仙鹤是来找食儿的?”   炎颜轻笑:“它是天悲岛的坐骑,等着载我们出行的。你不走,它只好找东西吃喽。”   刚才在叶舟上,炎颜就看见空中有仙鹤负人往来,便晓得这是天悲岛上各峰之间来往接送的禽鸟。   岛上弟子自可御剑行走,但天悲岛宗门面积广大,其中各馆阁星落遍布整座半岛,每日入宗来办事的人也有不少,有这些仙鹤引路就方便许多,即便无人引路也不至于毫无头绪乱走。   炎颜跟何几站在大仙鹤背上,大仙鹤引颈一声长鸣,振翅而起,在琉璎水榭上空盘桓一周,伸展翅膀绕过一座山峰,向着剑阁主峰餐霞峰飞去。   尽管天悲岛上各分部馆阁别类众多,可是剑阁在整个天悲岛上,亦算是仅次于天悲岛岛主执掌的长生阁,与丹阁势力相当的第二大馆阁。   只一个剑阁,其方圆覆盖就有大小二十余座山峰,比白雾殿的整个修仙宗门还要大。   炎颜他们居住的琉璎水榭距离主峰算近的,大仙鹤也绕过三个山头才开始降落。   因为剑阁主峰上,除了虞昕竹居住的绣阁,老阁主和长老护法皆在其中居住,炎颜只让大仙鹤落在半山腰,余下的一段路程步行上去。   俩人下了大仙鹤,迎面有身着剑阁服制的弟子经过,与炎颜二人颔首而礼。   何几赶紧与对方还礼, 忍不住好奇向这位弟子身后看了一眼。   等到那剑阁弟子走过去,何几压低声音问:“宗主,那大家伙是什么?这大的个头看上去倒是挺老实的。”   炎颜给他解释:“那是负甲兽,专门驯化来驮运东西用的妖兽。”   负甲兽炎颜在钜燕堡就见过,金家和空家府上都有,不过比天悲岛豢养的负甲兽要小的多。   刚才那弟子身后跟着的负甲兽背上驮着两只大个的书箱,累累经文自箱口堆出来,显然是负责运送书籍的弟子。   何几这一路看啥都觉得新鲜无比,好像把这辈子见识都看了个遍,忍不住感慨:“修仙宗门里可真好!果然像玉眉先生说的是神仙居所。”   炎颜望着山道环绕白云沧古,温和道:“天悲岛是历经千余年图治的大宗门,才累得今日气象,一般宗门自无法与之相比。”   说完,炎颜继而微笑:“有朝一日,咱们白雾殿亦必将如此!”   跟后头的何几听见这话,心头忽而热血沸腾,他抬起头默默地看向走在前面的炎颜。   这一刻何几突然发现,他们这位小宗主虽然年纪不大又生得娇小, 可是她的背影却从来都脊梁挺括,看上去好像随时都有令人惊叹的力量爆发。   默默跟在炎颜的身后, 何几的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积极向上的动力。   他虽然天分不高,可是他也要努力修行,为白雾殿的振兴出一份力量!   炎颜师徒在通往剑阁餐霞峰的山道向主峰行进,并没留意相隔不远处的一片密岭中,几个身着外宗服制的女弟子,正在林中闲逛欣赏岛中异景。   其中一个女弟子回转身,对着落在后面,正在仰头向上看的另一女弟子唤道:“艾香,你快些跟上来啊,这儿可是天悲岛,不能随意乱走,咱们得回去了,等会儿还得跟师父回知客院去呢!”   “嗳,我知道的!”   艾香随口应声,脚底下却并没去追同门的脚步,一双眼只死死盯住对面不远处拾阶而上的那道纤细身影。   炎颜!   艾香刚才在山涧中看到一颗百余年的老山参,因为天悲岛灵炁浑厚,那参虽然只百年但是头顶上的红珠子却已经有成灵的迹象。   艾香看的实在眼馋,这东西在天悲岛不值钱,连药田都进不去,可是在他们宗门里,那就是宝贝了。   艾香就想趁着师姐们没留意挖走这参,所以她故意落在了后面。   可是刚走到林地边缘,一抬头,艾香就看见了对面石阶上那道身影。   看见那个人,艾香的脑子里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炎颜。   尽管她自己也不敢置信,对面的少女不论是姿容气质,还是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名门贵媛,更何况那一身浑厚的炁息,她根本就没办法感应出对方的修为深浅。   可是这个人,让艾香看见的第一眼就想起了炎颜。   尽管已经分别两载光阴,对炎颜的印象,她的言行举止,艾香都记得特别深。   炎颜实在太特别了,尽管她离开宗门的时候甚至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   可是炎颜这个人,她身上本来就有一种让人印象深刻的特殊气质。   尽管两人最后分别时候炎颜撂下的话有点绝,可艾香就是怎么也忘不掉这个女子。   虽然当年跟炎颜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数日,可是艾香能感觉出来,这个女子跟一般女子截然不同的个性。   炎颜就算没有灵根,她也能干出一番别的女子干不出的事情,至少比一般女子过的精彩快活。   不过炎颜毕竟没有灵根,艾香觉得她能干的除了去大城镇发点财,她想象不到炎颜还能爬到多高去。   可是,看着对前几乎脱胎换骨的少女,艾香几乎不可思议,甚至不敢相认。   但是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完全跟她印象深刻的炎颜一模一样。   “艾香,快走啦!”   山岭间又传来同门师姐的催促。   艾香心思翻转,向着师姐的方向应了一声,周身却运起灵炁,悄悄向山下而去。   艾香现在还只是练气后期,没突破筑基期的修士不能御剑,她就只能运气在山岭间快速行进。   等赶到炎颜刚才经过的山岭时,山道上早已没了炎颜的踪迹。   但是她亲眼看着炎颜刚才就是从这条路上山的。   艾香虽然不清楚炎颜上去之后去了哪个馆阁,但是她知道,这上头是剑阁的主峰,是剑阁最高贵的人物们居住的餐霞峰。   而这条石阶是登上餐霞峰的唯一山道,她就在这里等着炎颜! 第1052章 救不得,就杀   简单整洁的小楼,没有过多的装饰,雪白的纱幔绣着清雅的百合花苞,被清风吹动,送进来一阵松花似有若无的香。   不知栽种了多少岁月的老寒松,从开花到挂果,散逸出来的每一丝气息都是世间难得的灵药。   时开时结千年熟, 无夏无冬万载迟。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月雅手上端着一个茶盘,小心翼翼走进房中。   临窗的绣床上,一个镶嵌七宝的三角支架立在檀床中央,虞昕竹就被五花大绑,结结实实地困在七宝三棱架上。   月雅手上端着托盘走到床前,看向床上的虞昕竹。   感受到月雅靠近, 虞昕竹猛地抬起头, 裂开的嘴角发出“咯咯咯咯”的阴森笑声,身体猛地一挣,整只三棱架被她摇晃的哗啦作响。   捆负住虞昕竹身体的锁链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打造的,她一动弹上面立刻有一波波光电涌现,电网迅速传到扩散,网一样笼罩住虞昕竹的全部身体。   那些电网传导至三菱架子上,镶嵌在三棱架上的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琥珀,月光石纷纷释放出各色光华。   青白色的闪电携带着七宝巨大的力量又传导回锁链上,在虞昕竹的身体上同时碰撞出巨大的能量。   月雅甚至能听见“呲呲啦啦”雷电摩擦的声音,被捆绑在三菱架上的虞昕竹痛苦地剧烈扭曲身体,面部表情都因为扭曲而变形。   可是,当锁链上的攻击结束,她抬起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脸上仍旧是邪恶又桀骜的笑,阴恻恻的目光盯住月雅红肿带泪的眼。   月雅尽量忍住眼泪不去刺激虞昕竹,将手里的托盘轻轻放在虞昕竹的面前。   虞昕竹低下头,看见托盘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字:炎   虞昕竹赤红的双眼不断闪烁, 身体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再一次带动浑身的锁链发出剧烈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七宝三菱架上的镇压再一次被引发启动,更猛烈地攻击向虞昕竹的身体。   虞昕竹露在外面的手臂,脖子,上的肌肤鼓起一个一个的包,那是肉眼可见地被混合而成的巨大灵力,在她的身体里来回冲激,左突右撞,以更暴力的方式压制对抗虞昕竹暴虐的身体。   虞昕竹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吼,她已经痛苦地变声,响野兽一样尖锐刺耳。   月雅赶紧端起托盘转身迅速跑了出去。   合上房门,月雅身体虚弱地靠在门板上,手死死地掩住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看来昕竹现在还有意识,她知道我来了。”   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月雅抬起头,就见阿桂带着炎颜从外面走进来。   月雅赶紧冲上去一把抓住炎颜的手腕, 拼命地摇头:   “不行炎姑娘,你不能进去, 小阁主刚才只看见了你的名字,她就被伤得那么重,你本人要是进去叫小阁主看见,小阁主会被七宝困仙阵伤得更重。”   困住虞昕竹的三菱镶嵌七宝的架子,同她身上捆束的索其实并不是什么法宝,而是个困阵。   因为虞昕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伤人,安置剑阁的弟子在里面要被她伤,月雅他们也不能总跟她打个不休。   老阁主实在拿虞昕竹没辙,只得请了宗门内修行阵法的长老,利用法宝临时搭建一个困阵,将虞昕竹困在里面限制她的行为。   为了不伤到虞昕竹,困阵是根据虞昕竹本身的行为反射来对她施加力量镇压,也就是虞昕竹反抗的越厉害,这个困阵对她的伤害就越大。   现在保护虞昕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她受到刺激继而产生激烈的攻击行为。   虞昕竹能认识人,她的意识清醒,现在已经被证实,因为每一次她见到熟悉的人,都会有明显的攻击行为。   她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控制住她身体的东西能够根据她的情绪波动,形成或大或小的攻击,也就是与她越亲密的人,虞昕竹的反应越大。   虞昕竹虽然只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可是她的剑却在宗门内很有威慑力。   虞昕竹的剑快,在剑阁,甚至在整个天悲岛都是有名的,她是天生的剑修体质,体内出生就带有一道凌厉的剑气。   她的这道剑气释放时其力量霸道强悍其速度之快,除她的父亲,剑阁阁主勉强能接下之外,其余就连月雅和阿桂都拦截不住。   虞昕竹的剑气在与炎颜第一次相见,出手救吨巴的那个晚上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也是为何当初她自主峰长生阁回来,一出手就能把阿桂打成重伤的原因。   月雅不同意炎颜进去看望虞昕竹,就是因为她们不光认识,关系还那么亲密。   虞昕竹见了炎颜,必定要引动情绪激荡,那困阵还不晓得要怎样折磨她。   “今日无论如何,我必须要见昕竹一面,我怕她性命有虞!”   炎颜自然能理解月雅的心情,可是当务之急,虞昕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月雅用力摇头,摇地鬓钗散乱,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炎颜,身体里化神境界磅礴的灵力就要释放出来。   月雅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虞昕竹,不论以什么方式,任何借口。   就在月雅灵力外放的同时,自炎颜身体里,突然涌现出一个天体状态的圆形金色透明体,同时将月雅和炎颜笼罩其中。   就在浑天将二人笼罩的同时,随着炎颜的意念轻轻转动了两个刻度,月雅周围散逸的气息立刻迅速退回到她的身体里。   月雅吃惊地瞪大眼,因为在刚才那一刻,她的眼泪又倒流回了眼眶中。   在浑天内炎颜可以随意控制时空的流转。   趁着月雅退回到冲动之前,炎颜平静询问:“雅姨你要囚禁昕竹一辈子吗?”   月雅呆住,直愣愣地看着炎颜。   炎颜对着襟钗散乱,哭的满面狼藉的月雅温和微笑,笼罩住两人的浑天渐渐消失。   炎颜继续说:“昕竹很可能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只是我们看不见那个东西,让我试试吧,我带来了能看见这种东西的人。”   炎颜说完,立在她身后的何几赶紧向前一步,与月雅躬身行礼。   月雅眼里的泪始终就没停过,颤抖着手抓住炎颜:“可是,如果连你也没有办法怎么办,小阁主她经不起折腾了……她太可怜了啊!”   炎颜目色微寒:“如果最终没有办法救下昕竹,我就杀掉她!” 第1053章 何几也挺虎   没想到炎颜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桂和月雅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道温和的询问:“我听闻桂护法带白雾殿宗主造访剑阁,为何不通禀?”   听见这个声音,众人立时全都看向楼梯口。   就见由众护法,长老,以及众剑阁的大弟子簇拥着,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长者拾阶而来。   看见来人,月雅和阿桂赶紧整理衣衫,率领女弟子们上前敛衽行礼。   炎颜好奇向来人看去。   就见长者身着朴素简单的宽衫修士服,通身上下未佩饰物,简单素雅。   这人生得身姿清瘦挺拔,面容白皙,长髯修剪整齐干净,可见年轻时俊逸倜傥。   容貌与虞昕竹有七八分像,左边胸口的衣襟上,用黄金丝线绣着一枚天悲岛的徽标。   看这徽标的颜色还有来人的容貌,炎颜已猜出此人身份。   长者亦向炎颜看过来,目光温和有神,拱手带笑:“不知贵客来访,虞颂迎接来迟。”   炎颜赶紧上前行晚辈礼:“炎颜来看望昕竹,并非以宗主身份拜望,未给前辈请安,是炎颜失礼在先。”   剑阁虽然只是天悲岛的一个分部,但就剑阁实力单独拎出来,直接碾压一般宗门完全没问题。   剑阁阁主的身份地位即便在整个东方大陆,也远在其他宗门的宗主之上。   像炎颜这样的普通的门派宗主,在天悲岛虞颂的面前,自称晚辈也是正常,更何况她又与虞昕竹交好,更当尊称虞颂为前辈。   相互问候毕,有长老向阿桂道:“听闻桂护法弟子所言,今日炎宗主前来是特地为小阁主疗疾而来。”   剑阁为了保护虞昕竹的名誉,对外一致称虞昕竹身患隐疾。   阿桂点头:“正是,炎宗主这次星夜赶来天悲岛,正是为了早日探看小阁主的病情。”   虞颂微微颔首,看向炎颜的目光更慈和:“小女自钜燕堡之行回来后,将她同你的交往详细说与我听,并讲述你在钜燕堡诸多义举。”   “竹儿极少服过谁,却对你赞不绝口,此番你来看望她,她必定十分欢喜,只是,眼下她见客却有不便,还望炎宗主担待。”   虞颂说完,旁边的阿桂和月雅皆相互对视一眼,有些为难。   阁主的意思很明白,炎颜对待虞昕竹的情谊阁主承了,但是炎颜不能见小阁主。   炎颜当然也听懂了。   虞阁主显然并没把阿桂之前说的,给虞昕竹疗疾这话放在心上。   虞昕竹人就在天悲岛中,这地方什么能人没有?凭虞颂在天悲岛的身份颜面,天悲岛其他馆阁中但凡能用得着的,谁不得给虞颂颜面?   更何况虞昕竹是虞颂衣钵传承的接班人,未来剑阁宗主的不二人选,又是自家亲闺女,对虞昕竹自是苦心栽培十分看中。   虞昕竹出了这么大的事,虞颂就算表面上尚沉得住气,可私底下必定各种寻访,能找的人能想的办法必然尽皆尝试过。   可是虞昕竹的状况至今没有半分起色,就说明天悲岛上的大能对她现下这个状况也束手无策。   炎颜只是白雾殿新任的宗主,又是个行商的出身,虞颂不信任她能医治虞昕竹的病,也是情理之中。   对虞颂的态度,炎颜温和笑道:“虞阁主的心情晚辈能理解,想来阁主诸般法门已用尽仍不得解救昕竹,何不让我一试?”   她话刚说完,虞颂背后有人冷嗤:“哼!毛头小娃娃俺敢在我剑阁放厥词。我家阁主都对小阁主之症束手无策,你个小孩子,尝试什么?无非寻个借口进去看看小阁主。”   “小阁主现在神智尚清醒,她同你有交,你进去见她惹她动情,她又是一番苦痛折磨,你若当真拿她当朋友,便让小阁主少受些罪罢!”   炎颜妙目睇过去:“这位长老说话当有凭据,你怎知道我治不好昕竹?你又怎知我是只凭一己私心去见昕竹。”   另一个护法立刻对炎颜高声斥责:“刚才分明是你自己所言,若救不了小阁主,你便杀了她,我看你就是抱着这种态度去见小阁主的吧!”   “哼,有我等在,任谁休想碰倒小阁主一根毫毛!”   ……   里有长老护法纷纷附和,众口一词皆是对炎颜的谴责,甚至连她前来探望的情谊都开始被扭曲,抹杀。   何几眼见剑阁众人情绪激动,纷纷反对自家宗主同那位小阁主相见,心下着急,又怕宗主吃亏,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跟着宗主过来,何几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小宗主。   这么一想,何几心中血液沸腾,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挺身挡在炎颜的面前,向众人大吼:   “你们凭什么指责我家宗主?我家宗主是出于一番好心才来探望你们少阁主,若非如此,一般人想请她还请不动呢!”   “你们根本就没见识过我家宗主的手段,就说她治不好你家小阁主,她要是治不好你家小阁主,你家的这为护法大人早就被虫子肯光啦!”   何几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竟然大胆地伸手往阿桂脑门上一指:“不信你们问问他!”   何几这一指,把全场都给指懵了。   众人刚才根本没留意炎颜带来的这个小弟子。   主要是何几的修为太低,在这一众动不动就化神境的修士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存在感。   何几的这个举动,连炎颜都懵了。   尽管能理解何几是护短,向着自己说话,可是何几直接用手指阿桂,这个行为也太虎了。   阿桂谁啊,化神境的大能,就算放在整个天悲岛上也是能数得上号的存在。而且还是剑阁的堂堂护法。   别说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就是别的馆阁跟他同级别的护法长老,见了阿桂也得尊称。   何几就敢当着整个剑阁高层的面,用手指头指在阿桂脸上……   就这个一个动作,若是换做了别的普通修士,能不能活着走下剑阁都成问题。   炎颜也知道何几莽撞了,伸手就要把人往自己背后拽。   眼见得其余的几位长老护法已尽皆变了脸色,甚至连刚才一直态度温和的虞颂,也收敛起脸上的和悦之色。 第1054章 看见了,真有!   “尔敢对我剑阁护法不敬!”   立时有长老呵斥声,声若洪钟,巨大的威压随着声音传导而至,劈头盖脸就向何几攻来。   炎颜心头一惊,就要出手护住何几,却有另一道迅捷的褐色光罩,以比炎颜更快的速度落下来,严严实实罩住在何几的身上。   炎颜惊讶看过去。   出手的正是阿桂。   阿桂拦下同门长老对何几的惩罚,语气平和:“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并且是他同炎宗主救了我的性命。他是我半个救命恩公。”   阿桂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诧看向他。   阿桂容色平静,向虞颂拱手:“我被小阁主误伤,伤口上有不明异兽袭击,亏得严家商队有这位能见异像的修士,炎姑娘才得成功抓住了我身上附着的妖虫,不然,我恐此刻当真已是白骨一副了。”   众人尽皆惊骇。   阿桂继续道:“其实刚才炎姑娘说,若是医治不好小阁主的病,她就杀了小阁主,这话细品,确是她与小阁主相知一场的珍重言辞。”   “小阁主那样高华清洁的人,定然不愿以眼下这幅面貌存活于世,倘若她自己能自主,大约也会选择以自戕来捍卫她的清誉不愿以这幅面貌苟活于世!”   阿桂这番话说完众人都不再做声。   刚才出声指责炎颜和何几的几位长老也禁不住垂首感慨。   他们责备炎颜亦是一心维护虞昕竹,并非同炎颜本人不对付。有此刻听阿桂这番话,皆知他是出自肺腑,也确实是虞昕竹的素日作风。   众人尽皆垂首无言。   月雅死死抓握住炎颜的手腕,拼命摇头:“不,不行,不管怎样小阁主她必须得或者,我只要她活着,我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呜呜呜呜……”   说到最后,月雅终于承受不住这些天心里的巨大压力,痛哭出声。   周围那些侍奉虞昕竹的女弟子们也全都低头默默拭泪。   虞昕竹从前待人温柔宽和,与她相处过的宗门弟子无一不喜欢她的,尤其她天生蕴含剑灵体质,在剑气修行上是最有希望集大成者,将剑修一道推向至高巅峰的阁主候选人。   虞昕竹突然遭逢此难,剑阁上至长老护法下到晚辈小弟子,整个剑阁的气氛都变得压抑沉闷。   阿桂:“如果小阁主的病再也好不了了,我亦会亲手送她,我亦不忍见她遭受如此苦难!”   月雅收住哭声,突然膝盖一弯在炎颜当面跪了下去:   “炎姑娘,月雅求你,救救我家小阁主,救救我家小阁主啊……”   月雅一跪,她背后侍奉虞昕竹的一众女弟子全都跟着跪了下去,呜呜咽咽地哭成一片。   炎颜赶紧蹲身把月雅搀扶起来:“我同昕竹一见如故,我来此也是为她能尽快脱困,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何用求我?”   说完,炎颜看向旁边一直未再开口的虞颂。   就算整个剑阁都不反对她见虞昕竹,最后也必须征得虞颂首肯才行。   虞颂静静望着炎颜,最终低叹一声,拱手:“炎宗主,有劳!”   炎颜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回身唤道:“何几,随我进去。”   “是!”   何几恭敬回话,跟在炎颜伸手,由一个侍奉的女弟子在前面引着,走进了虞昕竹的房间。   因为不放心,虞颂,阿桂和月雅及几位地位尊崇的长老护法,也一道跟了进去,只留众弟子在门外护法。   尽管早有心里准备,可是当炎颜看见虞昕竹的第一眼,仍忍不住心头震撼。   被捆绑在床上的虞昕竹,已经与最初与她见面时那个气质清华,举止柔雅,容貌娟秀清丽的小阁主判若两人。   眼前的虞昕竹发鬓散乱地半覆在脸上,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表情狰狞,目光猩红邪恶,原本白皙的颈项伤痕累累,血管纵横暴起,满身伤痕累累,几乎体无完肤……   看上去就像只类人的妖物。   看见炎颜,虞昕竹咧开嘴,发出“桀桀”怪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沿着她的嘴角有长长的口水淌下去。   炎颜皱眉,深深看进虞昕竹的眼睛里。   大概因为身体肌肉运动太过紧绷的缘故,虞昕竹的双目中眼白赤红,可是她的瞳孔却漆黑幽深。   瞳孔深处,是炎颜熟悉的颜色。   炎颜上前一步,温和道:“昕竹,我来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话刚落,虞昕竹身体突然暴起,双手弯曲成爪猛地向炎颜扑抓过来,凶悍如疯癫的猛兽,嘴里发出“呼呼”的,粗重的野兽一样的喘息声。   虞昕竹这一次似乎动用了浑身的力量,竟然连床上三菱形的困阵都被她猛力地冲突带动地晃了几下。   虞昕竹伸出的长长的爪几乎抓到炎颜的面门,她身上的绳索突然暴起巨大电流,虞昕竹被电流击打地猛地直立起身,浑身筛糠一样剧烈颤抖。   月雅用力捂住嘴,哭地浑身瘫软,阿桂伸臂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也同样别开脸不忍目睹。   炎颜静静站在原地,面对虞昕竹的攻击不躲也不避,吩咐:“何几,看!”   站在她身侧的何几早已脸色苍白,指着床上的虞昕竹:“有,有……蝎子!”   何几话一出口,炎颜猛地扭头看向他:“你看见了?真的有东西?”   何几用力点头,目光郑重看着炎颜:“有,有,蝎子,好大个一只!”   何几话音出口,身后的白雾殿众人也全惊诧看向这个刚才对阿桂出言不逊的小修士。   难道真如阿桂所言,小阁主身上也是有妖兽作祟?   可是他们这些元婴后期大圆满,化神后期大圆满的修士都看不出来的问题,这个只有区区筑基期的小修士就能看出来?   众人尽皆疑惑时,炎颜却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何几能看见的东西就好办!   “吨巴!”   炎颜一生唤,身侧空间一阵波澜荡漾,吨巴自虚空走出来。   吨巴一露面,立刻有几人同时大喝:“饕餮,是饕餮!”   阿桂和月雅赶紧挡在众人身前,阿桂解释:“众位莫误会,这饕餮是有主之物,它是炎宗主的妖宠,有血契的!”   众人细看,果然见这饕餮额心有封印。   众人看向炎颜的目光有些古怪。   居然还有跟饕餮订立血契的,他们还是头回见着。   炎颜回头笑道:“无妨,吨巴每次露面别人都这个反应,不过吨巴很快就能让你你们亲眼看见昕竹身上的的东西了。” 第1055章 打个喷嚏看见你   看着一只饕餮一步步走向小阁主,剑阁的众位长老和护法表情都紧张起来。   虽然这只饕餮有血契,可它仍是饕餮,吃啥啥不剩的玩意儿,这能信?   有人想开口制止,可是这一次,虞颂却给众人传声:“不要说话,莫要打扰炎宗主行事!”   用人不疑。   既然决定让炎颜见虞昕竹,虞颂就必须给对方以完全的信赖。   因此造成的后果,他也将一力承担。   炎颜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虞昕竹的身上。   尽管还没看见那只怪物的样貌,可是从刚才何几的反应,炎颜判断附着在虞昕竹身上的这只怪物,很可能比出现在阿桂身上那只要凶恶。   不过眼下炎颜突然生出一念,她在神识里脱口问了句:“沧华,你能看见这些怪物吗?”   “不能。”   神识里很快传来沧华的声音。   炎颜:“看来何几的血脉果然是特别的,以后得好好栽培……”   就在炎颜同沧华说话的时候,吨巴已经走到了虞昕竹的正前方。   虞昕竹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吨巴,然后笑起来,舌头长长地伸出来用力舔着嘴唇,眼睛里全是贪婪又兴奋的光。   虞昕竹这样子看上去比吨巴更像饕餮。   吨巴眨巴着蓝汪汪的大眼睛,对虞昕竹没啥特别反应,抖了抖胡子,突然朝着她的脸:“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众人:“……”   大猫啥毛病这是,伤风了?   可是就在吨巴喷出来的体液溅在虞昕竹身上的时候,虞昕竹的身上,突然开始发生巨大变化。   在虞昕竹的背后,渐渐显现出一只庞大的,身体呈黑紫色的大蝎子。   蝎子有一人多高,个头几乎跟虞昕竹身高相仿,只是肥硕的身体比身材纤细的虞昕竹要胖出很多。   黑紫巨蝎此时是以头朝下,脚朝上的体位,将庞大的身体紧紧贴在虞昕竹的背上,而蝎子八条腿已经完全侵入进了虞昕竹的身体里。   虞昕竹整个肌肤下的肌肉彻底被渗入肌理的蝎足纠缠,连毛细血管里血液的颜色,都已经变成跟蝎子一模一样的颜色。   蝎子就是通过这样沉浸入虞昕竹身体的方式,牢牢地操控她的身体。   而朝上的蝎尾倒钩弯下剧毒的尾尖,正戳刺在虞昕竹前额正中央的神庭穴上。   在虞昕竹神庭位置,有一道亮白刺目的剑影浮现,锋利的剑锋与巨蝎的毒尾尖针锋相对。   炎颜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   蝎子的毒尾尖试图刺穿虞昕竹的神识,彻底侵占并控制虞昕竹的神识和肉身。   虞昕竹是天生剑体,她体内蕴含的这道剑芒锋锐霸道,正在努力抵制毒尾对最关键的神识的侵略。   这也是虞昕竹身体失控这么久,却仍能保持神智清醒的主要原因。   “大胆虫妖,敢伤吾儿!”   巨蝎现出妖身,虞颂见这情形,几乎怒发冲冠目次欲裂,抬手一道凌厉的剑芒裹挟风暴雷音就向虞昕竹身上的大蝎子斩劈而去。   可是大蝎子异常狡诈,知道撼不过虞颂的攻击,就把虞昕竹的身子转过来,竟用虞昕竹的肉身去做它的挡箭牌。   虞颂剑光绕着虞昕竹和大蝎子环绕一圈,竟然都被大蝎子巧妙利用虞昕竹的肉身避过,半分伤不着它。   就在虞颂的剑芒与蝎子周旋的时候,另一道剑气纤细如针芒,悄无声息潜伏向虞昕竹的脚边。   趁着巨蝎不备,月雅忽而并拢二指,口中怒喝:“万剑如雨!”   随着月雅的暴喝,那些潜伏在虞昕竹脚下的如针芒般细小的剑光霎时扬起,铺天盖地自背后铺斩向覆盖在虞昕竹背上的巨蝎。   巨蝎正与虞颂的剑光缠斗,冷不防身体上方突然暴起一片星光剑雨,巨蝎躲避不及用力操控虞昕竹的身体,以超出人体极限的角度向后折叠弯曲,竟然试图正面接下月雅锋锐的剑光。   “咔嚓咔嚓——”   虞昕竹身体被巨蝎一寸寸掰断,骨头折在肉里的响声清晰。   一众剑阁的长老护法全都变了脸色,纷纷祭出各自剑气欲自妖物手中争夺虞昕竹。   可大蝎子别看是只虫,实在太狡猾了,稳稳操控着虞昕竹在身体。   眨眼间它自己毫发无伤,虞昕竹的身体却被它用来抵挡众人剑气,伤了好几条口子。   炎颜磨了磨后槽牙:破虫子!等会儿把这货卸下来让吨巴嚼碎了丢河里喂泥鳅!   众人见误伤了小阁主,即刻全都停下了手,只有月雅咬着牙不肯放弃。   这么多天了,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阁主,平白遭受这么大的罪却束手无策。月雅的心里早就被淤堵的伤心和愤然填满,喝不得把伤害虞昕竹的人还是妖生吞活剥。   今日终于得见妖怪真容,月雅岂肯罢休!   月雅手腕翻转,如针芒剑锋钩针一样随着她的身形劈,砍,削,剁……   她不似男修那样力道刚猛,却更精致细腻,小刀子剜肉一样,一点点地割下那些捆负在虞昕竹身上的巨蝎肢足。   众人也全在屏息凝神看着月雅割蝎子。   眼见蝎子的双足被月雅渐渐自虞昕竹的身上剔下来,众人都来了精神。   可就在众人才看到一些希望的时候,炎颜却突然大呼:“雅姨停手!这样不行,那些被割裂的肉会再生成新的蝎子!”   随着炎颜的呵斥,众人向已经剔下来的虞昕竹的小腿看去。   果然看见那些原本被月雅砍掉的蝎子腿,竟然全部钻进了虞昕竹的身体里。   在虞昕竹小腿部位,那些被蝎子断腿钻进去的位置,皮肤下有一只只小蝎子正由那些断肢孵化而成,在虞昕竹的身体里蠕蠕行走。   数息间,虞昕竹的身体里就遍布蝎子幼虫,在她皮肤下面来回乱窜,看得人毛骨悚然。   虞昕竹痛苦地剧烈扭曲身体,原本精致美好的身体眨眼就被巨蝎子折磨地非人非鬼,形象狰狞。   所有人都被这所见震惊住,不敢有任何动作。   就连虞颂都一脸吃惊,他从没见过再生性能这般强大的怪物。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现在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再去斩杀虞昕竹身上的巨蝎,谁也不知道冒失侵犯蝎子,会给虞昕竹带来怎样的伤害。   “杀——杀掉我!”   就在巨蝎被暂时隔离身体,尚未重新覆上来的瞬间,虞昕竹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声! 第1056章 吨巴,给我撕!   “杀掉我,才能干掉,它……啊——”   虞昕竹话音未落,那巨大的蝎子突然又把被月雅砍掉的残肢猛地按压在虞昕竹的身体上。   那些枝枝叉叉的虫足,就像按在肉泥上一样,轻而易举就陷进了虞昕竹的身体里。   虞昕竹登时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整个人再次彻底沦陷为妖的玩偶。   虞昕竹最后用尽力量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目光中充满绝望地注视炎颜,嘴唇翕动,微弱地吐出最后一个字:   “杀……”   后头的话,她已经来不及说出口,身体的每一根神境再次落入巨妖的掌控。   可是虞昕竹的目光却一直停在炎颜的眼里,在那双依旧清澈的目光中,炎颜看见一滴混合着鲜血的眼泪,从虞昕竹的眼角流淌下来。   这一幕……   虞昕竹的表情还有和着血的眼泪,突然刺痛了炎颜的眼。   这一幕,让炎颜突然记起了豪蕊生。   当初,她就因为能力太弱小,没能从妖修的手里救下好友。   今日,要她眼睁睁再看着好友在自己的面前被妖怪活活折磨死么?   “咯吱咯吱……”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握成拳,骨骼因为抓握的力道太大而崩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在炎颜周身,金,青二炁突兀地翻涌而出,眉心赤红烈焰若隐若现。   她突然炁息外释,周围剑阁众人全都诧异看来。   炎颜虽然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可是此刻在她背后,却有青色神木幻象浮现,神木之上巍巍巨龙盘桓,环绕在神木和巨龙周围,烈焰熊熊,其势焚天。   剑阁一众长老护法尽皆被炎颜身后幻象震惊。   修行神像!   这不是传说中神境才会出现的修行显化?   这个只有元婴境界的小姑娘,灵炁外放的时候居然会出现神像显化。   这种情况这些修行时间加在一起都有好几千年的老修士,今日都是头回看见,一时间众人全都看傻了眼。   虞颂注视着炎颜背后的神像显化,默默退后,对身后剑阁众人无声传音:“为炎宗主护法!”   “是!”   背后众长老护法齐声响应。   虞颂跟着又补充一句:“今日炎宗主在涵烟阁显化神圣迹象之事,尔等切不可外传。他日我若听闻有人将今日所见传扬出去,本阁主绝不姑息!”   众人表情立时尽皆肃然,齐声恭敬回复:“谨遵阁主法旨!”   听见众人允诺,虞颂微皱的眉心稍微舒缓,抬头看向炎颜,目中流露感激之意。一身磅礴的剑修气息倏然外放,将这整座涵烟阁笼罩地严丝合缝。   剑阁众人默默退后,为炎颜腾出地方施展。   所有剑阁高层此刻全都释放各自修为灵炁,为她严密护法,并随时准备出手相助。   炎颜此刻已经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她的精神力全都都集中在了虞昕竹的身上。   虞昕竹的血泪,沿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缓缓流淌而下,她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邪恶笑容,身体以虫子一样畸形的状态蠕动,扭曲。   只有那双如静夜星子的黑瞳,一寸不移地望进炎颜的眼里。   炎颜容色冰寒,一步一步走向虞昕竹。   这一次,她连摩诃洛伽都没召唤,赤手空拳走过去。   被炎颜周身散发的怒意感染,吨巴疏而长大,冲着盘覆在虞昕竹身上的巨蝎发出暴躁狂吼。   似乎感受到了危险正在靠近,巨蝎的八只虫足扭动了几下,突然操控着虞昕竹的身体向炎颜袭击过来。   可是,就在虞昕竹被扭曲变形的手爪猛攻过来的时候,炎颜竟同时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虞昕竹的身体。   两个女子的身体在这一瞬间,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啊!”   背后的阿桂和月雅同时发出惊呼。   就连那些正在护法的剑阁长老们,也都在这一刻忘记了运行灵炁,一时间护法灵炁明明灭灭闪烁成一片。   谁都没有想到,炎颜竟然会用自己的身体贴上虞昕竹的身体。   那只可以附身的蝎子妖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了虞昕竹的身体,这么做无疑是将自己的门户彻底开放。   万一蝎子妖趁势攻击进炎颜的身体里……后果众人不敢设想。   “专心为炎宗主护法!”   神识中再次响起虞颂威严低斥。   众人赶紧稳住心神,一道道剑气再次亮起,整个空间鼓荡浩然剑意,固若金汤。   双手死死抱住虞昕竹的身体,炎颜暴喝:“吨巴,给我咬!”   “嗷吼吼——”   空间里传出饕餮特有的悍猛暴吼,吨巴一跃而起,来到虞昕竹的背后,充血的獠牙一口叼住了大蝎子肥硕的身体,四肢用力踏地板,往后撕扯。   前面,炎颜拼尽全力死死地抱住虞昕竹的身体。   背后,吨巴咬住巨大的蝎子拼命往后拖拽。   一人一兽就像拔河一样胶着,暴力地试图将巨蝎从虞昕竹身上剥下来。   “不行!那些断掉的虫肢仍会留在小阁主身体里!”   眼见吨巴粗暴的撕扯,将巨蝎的身体一点点撕扯地离开虞昕竹,那些虫肢也同时被扯断在虞昕竹的身体里。   就像刚才一样,那些断掉的虫肢迅速裂变成一只只小蝎子,眨眼就钻进了虞昕竹的身体里。   “炎宗主,这样不行!”   “住口!”   虞颂突然一声暴喝,声浪巨大的威压压迫下来,众人胸口一阵气逆翻涌,谁也不敢再开口。   与此同时,炎颜背后的神木突然青光涌现,自炎颜的身体里,有无数洁白的植物根须生长出来。   那些树根从炎颜的肌肤里长出,携带着缠绕了东方青木之力的气息,伸长进虞昕竹的身体里,一寸寸地侵入虞昕竹的肌肤,肌理,整个身体。   炎颜双手始终死死抱住虞昕竹的身体,从她身体里,裹挟着青木之力的树根源源不断地生长出来,生长进虞昕竹的身体里。   两个女子就像被树根贯穿长在了一起。   而在虞昕竹的身体里,那些原本蠕蠕而动的小蝎子,在触碰到携带着青木之力的树根,纷纷惊恐地向后闪躲。   可是树根越长越多,越长越旺盛,就像毛细血管,几乎覆盖了虞昕竹的整个身体。 第1057章 揍到炭化为止   虞昕竹身体里的幼蝎数量极多。   这些幼蝎皆由巨蝎的断肢孵化,承袭了巨蝎强大的生命力,并且它们与巨蝎不同,它们一出生就在虞昕竹的身体里,它们直接就把虞昕竹的身体的当成了它们的食物供养基地和乐园。   在这些幼蝎的认知里,这具血肉丰沛的身体本来就是它们的,那些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根根芽芽才是入侵者。   通常能够以断肢繁衍的生物,原本自身就有极强的生命力,它们又认为是自己的领土来了入侵者,根本不肯轻易退出虞昕竹的身体。   幼蝎纷纷挥动虫足和蝎尾与炎颜伸进虞昕竹体内的根须顽强抵抗。   吨巴也在奋力撕扯着附着在虞昕竹背后的巨蝎。   但是吨巴没有蛮横用力拉扯,它只能一点点把蝎子从虞昕竹身体往下撕,看上去就像扯胶带。   因为巨蝎之前几乎是整个身体都跟虞昕竹融合在了一起,吨巴很聪明,它晓得那样会把更多的巨蝎的肢体残留在虞昕竹的体内。这样会给炎颜的清理带来更大的困难。   炎颜双手始终紧紧抱住虞昕竹的身体,自她身体里长出来的生机蓬勃的树根,源源不断地伸进虞昕竹的身体里,将虞昕竹的整个身体牢牢地跟她的身体连接在一起。   那些洁白的根须携带着从她灵根中,散发出来的木之力的本源力量,就像收复失地一样,寸步不让地跟顽强抗衡的蝎群争夺虞昕竹的身体。   就在吨巴好不容易把巨蝎的上半身扯离虞昕竹身体的时候,巨蝎突然高高地甩起尾巴,带着剧毒的尖锐尾针狠狠向下,用力刺进虞昕竹的额顶里。   “啊——”   虞昕竹猛地仰起头,痛苦地面部扭曲变形,两眼翻白,瞳仁几乎要扩散。   在她额头的正中央,那一团雪亮的剑灵虚影突然明暗不定地闪烁了一下。   “小阁主的剑灵!”   “小阁主神识受伤了!”   “这家伙要强攻小阁主的神识!”   ……   一种剑阁长老护法禁不住担心,纷纷低呼出声。   就连一向沉稳的虞颂脸色也有些苍。   尽管为炎颜护法的法印手势没变,可是虞颂青筋绷起的双手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炎颜双手抱住虞昕竹的身体,抬起头缓缓看向狠狠刺进虞昕竹额顶的巨大蝎子尾,眼睛里有金色火焰翻腾。   “呵呵……”   炎颜唇角微微弯起,笑里带出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邪和狠。   “在我山海世界内,你这外来的东西还想逞凶施恶,找死——”   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两个字,炎颜抬手按在虞昕竹的后脑上,稍用力按,把虞昕竹的额头按地向前一低。   炎颜跟着把头一低,竟将自己的额头与虞昕竹的额头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此刻炎颜一手按按住虞昕竹的后脑,一手紧紧抱住她的腰,从头到身体整个与虞昕竹紧紧贴在一起。   巨蝎巨大的尾针仍在法力强行攻击虞昕竹的神识。   在虞昕竹前额上,剑灵锋锐的剑尖与巨大的蝎子尾针对抗的位置,已经出现了好几条裂痕。   “受死!”   炎颜的口中突然暴喝,在紧紧与虞昕竹相抵的额上,在炎颜的前额,跟虞昕竹和巨蝎尾针紧紧贴合在一起的部位,一朵漆黑的莲花徐徐浮现。   莲花就像虞昕竹的剑灵一样,虚浮在炎颜的前额上。   在黑莲花浮现的那个瞬间,在炎颜口中暴出“受死”的刹那,漆黑的莲花突然迸发出浩瀚的白紫色雷光电芒。   雷电就像一柄从炎颜身体里突然扎出来的白亮刀刃,不偏不倚正扎在蝎子毒尾上。   然后整只蝎子就像导电一样,雪亮的白色光网瞬间沿着蝎子尾巴蔓延,将整只大蝎子笼罩。   咬住蝎子的吨巴在雷蕊出现的瞬间,就感应到了这股气息不对劲,再加上它本来就同炎颜心灵感应敏锐,察觉到炎颜要有动作,立马松开大蝎子向后避开。   吨巴的嘴刚离开大蝎子的身体,强大的光网就席卷而下,顷刻将整只大蝎子缠裹地严严实实。   笼罩在雷蕊释放的光电网里的巨蝎,莫说逃命,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虫身只来得及打了个卷儿,就变成了一整块漆黑。   直接炭化了给。   与此同时,炎颜身体里,自她灵根处迸发出更为强悍的青木之力,沿着生长进虞昕竹体内的不计其数的毛细须根,疯狂暴涌进虞昕竹的身体里。   虞昕竹整个人瞬间被蓬勃的树根几乎撑地浑圆,青木之力在她的体内蛮横释放。   虞昕竹背后肌肤顷刻全部被撑裂,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就像塞满了蓬松棉的麻布口袋,被人从外面用刀子暴力捅开。   随着被暴力撑开的肌肤,一团一团已经繁殖出来的幼蝎,被庞大的毛细树根顶出了虞昕竹的身体。   站在旁边的何几见状,赶紧过去用手帮着往下刮。   因为幼蝎实在太多了,甚至还有没来得及完全孵化的,密密麻麻黏在虞昕竹的身上。   这个时候,何几已经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拿手掌一捧一捧地把幼蝎从虞昕竹的身刮下来。   可是仍旧有许多已经可以灵活跑动的幼蝎,在虞昕竹破损的衣衫里嗤嗤穿行。   衣裳里头的蝎子何几没办法搞,抬头朝着对面那堆老剑修瞪眼喊道:“都还愣着干啥呢,赶紧过来几个女的给你家小阁主把衣服里的虫子弄出来啊,一会儿又窜进去啦!”   被何几一喊,月雅才反应过来,赶紧领着几个女弟子跑上前帮忙。   其余的长老护法全都自觉退避出门外,只剩下虞颂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继续为炎颜护法。   炎颜操控着洁白的根须仔细游走搜寻于虞昕竹身体的每一寸血管,肌肉。   月雅则领着几个女弟子,彻底褪去虞昕竹的衣裳,配合着炎颜的那些树根把每一只被驱赶出体外的蝎子小心捏出来……   就这样,又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虞昕竹身体里最后半只蝎子,被洁白的树根从虞昕竹后颈的肌肤里顶了出来。   虞昕竹的身体肌肤终于彻底恢复了往日的颜色。整个人带着千疮百孔的一身伤,倒在炎颜怀里。 第1058章 傻不傻啊你   炎颜此刻亦是脸色苍白,低下头看着手臂上的虞昕竹,额头的汗水沿着她的下巴掉在虞昕竹的脸颊上。   这一次,她终于亲手把怪物从好友的身体里赶了出去。   她终于亲手从怪物的手中夺回好友的性命。   炎颜笑了,黑亮的大眼睛里唯有欢喜。   真正的欢喜。   月雅知道炎颜此刻也已经是精力耗尽,赶紧上前自她怀里接下虞昕竹,小心翼翼放回檀床上。   床上的困阵已经被女弟子收拾去,虞昕竹被安置在檀床中央,另外有女弟子正仔细为她上药。   虞颂看出炎颜此刻也在勉励支撑,便道:“我叫人为炎宗主另安排下处歇息,若炎宗主不嫌,今晚就留在竹儿的涵烟阁歇息一晚。”   炎颜也确实乏了。   刚才为了彻底逼出虞昕竹身体里的蝎虫和蝎子断肢,炎颜几乎催动了身体里所有的青木之力。她身体里伸展出来的那些根须几乎已经凝结成了实质。   这也就仗着当初植入自身灵根,是沧华自体内分出来的一缕,否则就她刚才那样调运那般毫无驳杂的精纯木之力,并且数量如此庞大,换做一般的元婴修士,就得被当场炸成干。   其实当时炎颜召唤那些庞大树根的时候,她的灵根也因为即将告罄抽痛的厉害,可是虞昕竹身体里寄生的幼蝎实在太多了。   并且除了幼蝎还有许多巨蝎的残值断在她的身体里。   如果不一次性斩草除根,等到这些蝎子稍长大些,虞昕竹仍要把这次的罪再受一遍。   炎颜清楚,要想救虞昕竹,唯有动用青木之力,才能如古木苍根一样一寸寸搜遍虞昕竹身体的每一寸毛细血管,把蝎怪在她体内的残留彻彻底底清除干净。   除了青木之力,其实炎颜此刻就连空间之力也已消耗殆尽。   没错,就是刚才雷蕊给巨蝎的致命那一击。   雷蕊之威能自然惊人,不过这虽然是獬豸送的宝贝,可是要想催动雷蕊,却只能炎颜自身的空间之力。   刚才为了能一次就达到重创巨蝎的效果,炎颜几乎使出了自身能调运的最大能量的空间力量,她将炁海中储备的空间之力全部灌进了那朵小黑花儿里。   这也是炎颜在继荒之幻境之后,第二次使用雷蕊。   不愧是獬豸送的宝贝,雷蕊的表现完全超出了炎颜的预期,竟然直接把那只繁殖力强悍,血池厚到堪比无底洞的巨蝎一击成渣。   其实,当看到连眨眼功夫都没用就彻底焦黑的大蝎子的那一瞬,就连炎颜自己的都懵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把力量灌入的有点多了,可能力量用少一点也能达到这样炭化的效果。   主要是她的修为刚升级到元婴境,对新境界的掌控还不是很娴熟,没把握好灵炁使用量,以后多试几次就好了。   见虞昕竹这边有月雅照看十分妥帖,炎颜便欲起身。   外面天色不早了,她也该回去了。   可是炎颜刚站起身,裙摆就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下。   低头看时,才发现竟是虞昕竹的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裙。   炎颜抬头看向檀床上,这才发现虞昕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水汪汪的红眼睛正看着自己。   炎颜复又坐回床边,握住虞昕竹的手,温和道:“你醒了?已经没事了,你今晚好生修养,我……”   话还没说完,床上的虞昕竹坐起身,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炎颜脖子。   虚弱的身体颤抖的厉害,虞昕竹声音哽咽:“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我知道只有你能救我,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虞昕竹急切的抽泣声响在耳畔,炎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抬手抱住虞昕竹颤抖瘦削的身子,炎颜眼圈微红,却笑斥:“你既然晓得我能救你,为何还要让桂叔打发我走?我若不来,你难道要跟那只丑虫子耗死?傻不傻啊你!”   虞昕竹松开炎颜的脖子,看着炎颜也有些发红的眼睛,“噗嗤!”笑起来。   用手抹去眼泪,虞昕竹无奈叹气:“我知道有人要害云师兄,自然不能让你们过来,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陷害了。”   炎颜挑眉:“你就是因为得知了有人要害沈煜云这事,才被人暗算的?”   虞昕竹皱眉摇头:“我被暗算这事,其实我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听见了这个事。”   “当时我听闻这件事时,房中只有长生阁的戎师兄跟毛师兄,我因去得早了些,其余馆阁中人尚未到来,因无人发现我。”   “更何况我当时听见他们提到云师兄,还特地用剑气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就算戎师兄也不可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虞昕竹身体里的天生剑灵可将她本人气息彻底改变成剑气。   修士基本都是以剑气入道,基本每个修士身上有有剑气气息。   用剑气藏身,就相当于把自己变成一只真正的蚂蚁然后混进蚂蚁窝里,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根本就无法找出这个人来。   炎颜突然问了句:“会不会那日所有去长生殿的人,都遭到了暗算?”   虞昕竹蓦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住炎颜。   她这些日没事就琢磨此事,只以为是她意外撞见戎莫愁的算计才遭了对方毒手,她从来没想到这么远。   两人说话时,虞颂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剑阁的长老,手上提着个精致的银食盒。   虞颂走到床边,对两个姑娘笑道:“你俩个先吃点东西补补身子再说话。”   长老行到近前,把食盒放在床头,小心翼翼打开,取出里面放的两碗白粥,笑呵呵递给两个姑娘。   此刻虞昕竹已经由月雅伺候换好了衣衫。   外厢等候的众人不放心,纷纷进来探望,见虞昕竹已经大好了,几个剑阁的长老护法竟然激动地老泪纵横,躬身就要给炎颜磕头。   她这位小阁主对剑阁的分量实在太重了,寻找,栽培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是极不容易的事。   有虞昕竹,剑阁才有未来。   今日炎颜救下虞昕竹,几乎等于力挽剑阁未来之危局。   剑阁上下一众尽皆对她感激涕零。 第1059章 太岁肉   眼看着剑阁胡子眉毛花白的老修士纷纷要给自己行礼道谢,炎颜当然不能让这些活过百年老修士们真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说不得又是一番推让。   虞颂与众人笑道:“炎宗主又不是明日就走,来日方长,你们回去仔细斟酌如何谢她便是。今日她也乏了,这会儿就叫她与竹儿歇歇吧。”   阁主开口,众人只得退去,涵烟阁便只留下月雅和阿桂领着几个女弟子陪侍。   虞昕竹已经端着刚才那老修士送来的白粥开始喝了。   等众人出去了,她崔炎颜:“你快趁热把这碗羹汤吃了,这可是好东西,保管你从未尝过!”   炎颜低头,就见碗里只是普通的灵麦熬制的白粥,只不过里头添了些类似桃胶,却又比桃胶小的颗粒,凑到鼻子跟前闻闻,除了灵麦的米香别的没啥特别味道。   见虞昕竹充满期待的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炎颜端起粥喝了一口。   粥清香甘甜,里面除了灵麦还添了蜜糖,有浅浅的花香,不过炎颜嘴刁,尽管有花香遮掩,她还是尝出汤品里有一股微不可察的血腥气。   炎颜挑眉:“这块状的是什么东西?怎么有股腥味?”   虞昕竹跟父亲悄悄对视一眼,神秘兮兮地笑起来:“你何不吃一块尝尝?”   炎颜看她一眼,提起筷子夹了一块送进嘴里,然后就瞪大了眼。   居然是肉!   嫩嫩的,滑滑的,就像经过千锤百炼的北极深海虾泥,Q弹鲜美,只是肉里有一股掩不住的腥味。   这腥味不同于动物身上肉腥,是混合了土腥气的味道,有点像埋在地里的老鳖刚被刨出来,身上那种混合气味。   最关键是这肉是透明的,像猪油冻。   炎颜又捻起一筷子,咬下一口,然后再看那块透明的肉,就像咬下一块透明无色的水晶。   这东西炎颜确实没见过,好奇问:“这是什么肉?”   虞昕竹俏皮地皱了皱鼻子:“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太岁!”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吃了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那个?”   虞昕竹“咯咯”笑起来:“确实是那个长生不死的太岁,不过太岁肉吃了得长生确是讹传。”   “太岁自身灵炁充裕,其体内有强大的自行修复创伤之能,这肉吃了也可迅速修复体内的经脉损伤,包括灵根损伤,比灵药好使些是真的。”   炎颜点头:“我只在书上看过,说太岁者地生,地灵充裕久之成精是为太岁。太岁长于焦土不死不灭,食其肉可得长生。”   说话的时候,炎颜忍不住又打量碗里的水晶肉:“就是光听说过这东西的赫赫大名,从来没见过。”   听炎颜这么说,对面端坐的虞颂对阿桂轻轻点了下头。   阿桂立刻会意离去,再折回时手上端了一个只盛了土的空花盆子。   虞颂接过花盆,轻轻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炎颜好奇探身去看。   就见虞颂轻轻地将土刨开,在花盆的底部,卧着一团肉乎乎的圆团子,无口眼耳鼻,浑身灰扑扑的,完全跟土一个色儿。   这颜色样貌跟碗里水晶冻一般的模样半点不沾边。   炎颜:“这就是太岁?”这么不起眼儿的玩意儿。   她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   土肉团子蜗牛似得慢吞吞往土里挪了挪,然后就又不动了。   虞颂解释:“太岁不吃不喝不排泄,以吸食地之精华生长,通常只出现在灵石矿脉的脉根区域,伴随绝品灵晶生长,遇危险可向地心下沉,此物遇岩浆而不融,遇弱水而不溺。”   虞昕竹又补充道:“而且它跟什么东西放在一起就是什么颜色,装的可像了,就跟蝎拉虎子一样。”   “从它身上割下来的肉也能随着周围颜色的变化而变化,所以你看咱们碗里的肉是白色透明的,就是它学了米汤的色相!”   炎颜知道“蝎拉虎子”其实是称呼壁虎的一种土话,何几也这么说,其实说的就是小蜥蜴,也就是变色龙。   经虞昕竹这样解释炎颜才明白,笑道:“难怪呢,这宝贝虽然无害,却也轻易得不着,挖矿脉惊动它,多半就沉到地底岩浆里头去了,根本见不着,就算露面,这不跑也不动的跟块土疙瘩似得,也难发现是块宝物。”   虞颂微笑颔首:“这家伙确实难得,我当年也是在一处已废的灵石矿脉里发现它,当时以剑气掘地封印了千米深才将这下潜的小东西给拦截下来,这家伙一挨着地面就似一滩水,往下渗的速度极快。”   没想到太岁看上去笨笨的,居然这么难抓,炎颜听得有些意外,忍不住又用手指头戳了戳花盆里的太岁。   太岁又只是慢吞吞地挪了下身体就又不动了。   又懒又蠢的,炎颜觉得还挺可爱。   虞颂笑道:“炎宗主若喜欢,等会儿我让人送去琉璎水榭。”   炎颜赶紧收回小爪子,摇头:“君子成人之美,不夺人所爱。这是阁主好不容易抓住的,我不要!”   虞颂温和笑道:“你救下小女一命,我还未想好该如何谢你,这个小东西算不得什么。”   炎颜仍要推辞,手却被虞昕竹握住:“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虞昕竹一双山中清泉的黑眸子望着炎颜:“只是你已与金家姐妹结下兰晋之好,若非如此,我就让爹爹收了你做女儿,我也不孤单了。”   虞昕竹私底下仍称呼虞颂爹爹,这对父女虽已是剑阁阁主和少阁主,人前严肃受礼,私下却父女感情仍十分亲厚。   虞颂望向虞昕竹的目光充满疼惜慈爱,笑斥:“傻丫头,父亲如何能收炎滚娘做女儿?她当初与金家姊妹结义时只是商队的首领,凡事皆自己做得了主。”   “如今她已经是白雾殿的宗主,怎能还如当初那般轻易认亲呢?不合体统。”   虞昕竹吐了吐舌头,笑起来:“是我唐突了。”   炎颜也笑了笑,没说话。   虞颂望向炎颜:“我这个剑阁的阁主认炎姑娘堂堂宗主做女儿不合适,但你今日救下竹儿一命,且你俩又有这样的情谊,你往后便也拿这儿当自家一般自在往来。” 第1060章 又是戎莫愁   虞颂自袖袋中取出一枚青玉雕琢的令牌,上面用悬刻法镂空雕了一柄栩栩如生的玉剑。   令牌递与炎颜,虞颂笑道:“这枚玉剑令本是我亲手篆刻,并亲手加入解禁符纹,本打算竹儿今年生辰时送她做贺礼。”   “这枚玉令上用的玉佩是我剑柄上的青玉,跟随我身侧已有百余年,上面烙印有我自身之剑气,可随意行走天悲岛无人敢拦。”   “另外这里头我还封印了一道开锁的禁制,可打开天悲岛藏书阁直至六层玄机塔,其中书籍尽可随意取阅。现下你要在天悲岛住一阵子,这块玉令你恰好用得上。”   炎颜推却:“这是您专门为昕竹准备的生辰礼,我不能……”   虞昕竹笑嘻嘻地替炎颜接过来,利落地系在炎颜腰间丝绦的玉纽子上,笑道:   “我正说给你弄个令方便你进出,正好爹爹这儿就有现成的,嗯,你戴挺好看的,是吧雅姨?”   月雅含笑点头:“炎姑娘这身段样貌,戴啥还有不好看的?”   说完,月雅又向炎颜笑道:“你就收下吧。你这么聪明的姑娘,我们阁主的意思还没看出来么?他自是想收你做女儿,如你这样能干的孩子,谁家长辈能不稀罕?哼,他不想才怪!”   “我们阁主是怕叫你那白雾殿满宗弟子晓得了,跑来薅他的胡子!说他占白雾殿的便宜!送你这枚玉令意思就是你没事儿就常回来,叫你拿这儿当家呢。”   “如此既不叫白雾殿恼他,也全了他心里的心思。你就成全我家阁主吧!”   这一番话说的屋里几个人全笑起来。   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炎颜只得收下玉剑令。   太岁肉果然好使,一碗粥吃进去,炎颜感觉丹田里有灵炁蠕蠕运行,已有满盈的迹象。   虞昕竹满后背的伤只过了半个时辰,就已经开始结痂长新肉了,又服下些丹药,这会儿特别有精神,拉着炎颜不让走。   阿桂道:“外头白雾殿的两位长老担心炎姑娘,早就来了,侯在外头呢。”   虞昕竹赶紧问:“云师兄来了么?”   阿桂笑着点头:“阿云也担心你啊,自然也来了。”   虞昕竹笑道:“快让云师兄进来。”   阿桂转身就往外走,虞颂嘱咐:“今日晚了,炎姑娘又在这厢,我明日去见白雾殿的诸位长老,你叫人整顿上房好生招待白雾殿诸位。”   阿桂答应着退出去了。   他刚出去,就有个膀阔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的大个子走了进来。   这人一进来,走至近前先恭恭敬敬给虞颂行礼问候,他也不说是谁,把虞昕竹和虞颂皆是弄地一愣。   然后虞昕竹突然爆出一声大笑:“哈哈,云师兄!”   虞颂也笑起来:“阿云,你怎幻出这样一副形容。”   沈煜云与两人见过,落了坐,笑道:“为得不叫人轻易认出来,免得给阿颜他们找麻烦。”   他这话说出来,虞颂和虞昕竹都收敛起笑。他们已经听炎颜说了,现在沈煜云已经晓得戎莫愁还没放下当年那事,仍在针对沈煜云。   虞颂看向沈煜云:“你若不想被人察觉,这样光改了容貌还不够。”   说完,虞颂并指向沈煜云眉心一点,一道白光自沈煜云眉心没体而入。   虞颂:“我赠你一道剑气,将你自身的气息遮掩起来,顺便在你体内造一条伪灵根,你本身没有灵根,这样更易阉人耳边。我这道剑气也方便你在宗门内行走。”   沈煜云赶紧道谢。   虞颂继续道:“如今岛主闭关多年,凤逍遥自当年你那事之后,便离开宗门再未回来过。戎莫愁其势比当年更加稳固。”   “他这几年费心经营,也得了其他馆阁的支持。他若仍要针对你,实在是棘手之事。”   沈煜云淡笑:“不管他。大师兄要如何做那是他的事,我这次只不过是完成与昕竹的约定,至于师父能不能见到亦无妨,他老人家心胸开阔自然不会与我计较。”   “今日过来,我便已了却了与昕竹岛上相约的承诺,只待阿颜打完擂台,观摩过论道大比,我便随商队离开了。”   沈煜云提起这个话,另外三个人同时沉默。   因为沈煜云的话里带出另一个重要的事——虞昕竹的招亲大比。   炎颜皱眉看向虞昕竹:“这是怎么回事?”   虞昕竹摇头,看向对面的虞颂。   这事儿她也不清楚,她这些日子只顾跟怪物缠斗,根本不晓得外面发生的事。   虞颂摇头叹息:“此事我知晓,也是经我首肯的。”   几人听闻皆有些意外。   虞颂解释:“自竹儿遭难,宗门内几位阁主皆束手无策。此事自然也惊动了戎莫愁。”   “我当日自不知是他害竹儿,万般无计时,戎莫愁提议为竹儿招亲,他说江湖势大门派见识广博,或有能人可治竹儿怪症。我亦没别的办法,只得应允。”   沈煜云和炎颜听虞颂说是“戎莫愁提议”,两人对视一眼,皆知这可能是对方又设下的一个继续陷害虞昕竹的计谋。   沈煜云刚才一进来就留意到了墙角,正被吨巴抱着磨牙的一坨炭黑状怪物尸身。   因为烧的太厉害,这会儿基本已经看不出来到底是个啥玩意儿,沈煜云问:“这东西就是让昕竹得怪病的东西?”   炎颜点头:“一只只需要一根毫毛就能生出一大群的大蝎子!”   沈煜云蓦地瞪大眼:“这东西以往可曾见过?”   虞颂博学广识还曾游离四方,却摇头:“从未见过繁殖如此强大的妖虫,蝎妖一类中断无此物!”   “这大蝎子名叫蝎伮,是域外之物,亦是安放蚩厄族历代首领内脏器官的卡诺皮罐的守护妖虫,被篆刻在他们的流脑镇牌上。”   就在此时,炎颜神识里突然响起沧华的声音。   炎颜心头打了个突。   又是域外!   跟阿桂身上那只虫子一样。   炎颜跟着就想起来在岁星楼里吃的那顿饭,还有第一个揭下榜的褚观潮。   轻轻放下茶盏,炎颜突然问了句:“上一回昕竹就跟契府的少家主契无忌订立过婚约,那次订立婚约是怎么一回事?” 第1061章 总想把你嫁出去   听炎颜问起当年虞昕竹跟契府定亲旧事,虞颂解释:   “当年竹儿定亲那次我并不在宗门。是时我应旧友相邀前往东海外,出门半载,回来才听闻宗内几位阁主护法商议后做下决定,为竹儿与契府少主人订了婚事。”   “我当时也有些意外,但几位阁主说契府诚意登门提亲,碍于对方身份不好回绝。”   “且宗门内能与少主人身份相合的年轻女子中,只竹儿一人各方面条件皆备,最后便选定了竹儿。”   提起这件事,虞颂明显不悦:“我回来时定亲之事已然落定,我碍于宗门颜面和契府身份不便追去契府反悔。但也觉就这样决定竹儿终身大事太过草率,便想然日后有机会再重议此事。”   虞昕竹笑嘻嘻道:“所以,上回我让桂叔和雅姨陪我下山,明面上找借口云游历练,其实背地里跑去退亲,其实爹爹早就猜到啦!”   虞颂捋髯微笑,眼里全是宠溺。   月雅笑嗔:“知女莫若父,小阁主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阁主法眼。其实我与阿桂离开宗门时就受了阁主暗示,若这次退亲途遭困难,可寻他好友相助。”   “阁主把手札都写好了交与我俩,只是嘱咐轻易不要拿出来帮你,就拿这次退亲当做历练,好叫你学习为人处世的学问!”   虞昕竹噘嘴:“哼,父亲不舍得劳动你的好友,却叫我的好友平白在契府里关了那么久,女儿退亲幸得阿颜相助,父亲既要答谢阿颜,便也将这件事一并谢了吧。”   为了给她退亲,炎颜答应契无忌留在契府直到契无忌离开钜燕堡,这件事让虞昕竹内疚了许久。   当时她跟炎颜关系还没有这么好,只是彼此感觉投缘而已,炎颜愿意帮忙有一部分原因是这里头还掺有沈煜云的情面。   虞颂却笑道:“正是因为你们共同经历过这些事,才会有今日深厚的情谊。如若没有过共同患难的经历,你俩便很有可能错过这一场成为彼此至交的机缘,焉知不是塞翁失马之福?”   虞颂这话正说到两个女孩子心里去,炎颜同虞昕竹相视一笑,眼里是一样的默契和庆幸。   “眼下昕竹再一次被安排比武招亲,看来从上次至这一次,大师兄所为是明显在针对昕竹!”   沈煜云再次将话题引回当下。   炎颜皱眉:“我虽未见过戎莫愁,但从他之前对阿云所行之事来看,此人心胸狭隘,嫉贤妒能还利欲熏心,对宗主之位十分看重。”   “他几次三番针对昕竹,必定是昕竹在什么地方触动了这个人的利益,导致他对昕竹出手。”   炎颜这番话说完,对面端坐的虞颂陷入沉思。   数息之后,虞颂才缓缓转动掌中茶盏,蹙眉道:“经你们一提倒是叫我记起一件事来。前二年,宗门几位馆阁的阁主聚在一起议事,当时有人无意间提了一句未来岛主的人选事宜。”   “当时自是大多数馆阁主都倾向于戎莫愁,他那个时候已经代岛主料理宗门事物有些时候了,也已渐立自己的声望。却有几位馆阁主和宗门内有身份的长老,其中自有同我相交不错的,便提到了竹儿。”   说至此处,虞颂皱眉:“我清楚记得,当时丹阁河老就曾言,现下天悲岛晚一辈弟子中,若论资质,除了当年离开的阿云,便是如今我剑阁的竹儿。”   阿桂点头:“当时我陪您一同前往,那次议事我也记得,河老后头还提过一句,说戎莫愁在小阁主这个年纪修为悟性皆无法与她匹敌。”   月雅:“河老一心向道,人称丹痴,最是个心思单纯耿直的,他说这样的话必定是秉公言辞,想到这个便说了出来,他不会有别的意思。”   炎颜冷笑:“说者无心,只是听者有意。除去沈煜云,没想到又冒出来个天才虞昕竹,他眼里大概又容不下了。”   “咔嚓!”   突然响起的陶瓷碎裂声响,将众人的视线全部吸引到了虞颂的身上。   虞颂温和俊逸的脸此刻目光深邃,神态低沉,刚才还好端端握在手中的薄胎白瓷茶盏,此刻已经在他掌中粉身碎骨。   “如此心胸狭隘之辈,如何能担得起我天悲岛下一任的岛主?戎莫愁,不配!”   几人心头皆是一震。   身为天悲岛剑阁阁主,虞颂说出这样的话,戎莫愁未来上位之路恐要艰辛数倍。   沈煜云,虞昕竹,阿桂和月雅几人也同时重重点头,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由表情凝重。   沈煜云:“抛开他当年与我的事不提,只这份心胸器量,大师兄的确无法担当天悲岛这偌大宗门岛主。”   阿桂拳头重重垂在手心里:“戎莫愁,这厮先害了阿云,如今又来陷害我剑阁的小阁主,我自此与他势同水火!”   虞昕竹虽然没说什么,但炎颜看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双颊微微有些潮红,显然也是心思起伏。   虞昕竹表面温柔和善,可是炎颜却知她内心其实十分要强。   从她独自一人就敢跑去契府找契无忌退婚,就能看出来这个女孩子的气魄,绝非一般小女子可比。   这一次戎莫愁直接针对她,这事儿虞昕竹必定不肯善罢。   “嗯咳!”   炎颜清了清喉,打断众人义愤填膺的思绪,语声平静道:“眼下即将面对的有两件事,其一,昕竹的招亲大比;其二便是天悲岛的开门论道。”   沈煜云点头:“五日后便是昕竹招亲大比之日,既然这件事由戎莫愁提出来,到时候他必定有动作。”   说完,他看向炎颜,突然笑起来:“这次招亲大比,阿颜也换了装扮,揭了一张榜要上场比斗哩!”   虞昕竹笑起来:“你是打算上台把那些人打回去,迎娶我吗?”   炎颜呲牙:“作为一个合格的闺蜜,我当然不能轻易叫谁把你娶了去,自是要亲自上场去跟那些人比试比试,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真本事。能不能配得上你!”   阿桂皱眉:“馁麻烦干啥,既然知道这是个陷阱,索性趁大比尚未开始撤了那招婚榜,便没得这些麻烦事儿啦!” 第1062章 再见艾香   虞颂摇头:“对方既然有心针对竹儿,逃过了这次,逃不脱下次,不如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虞颂到底是剑阁的阁主,想法没有阿桂那么简单。   炎颜也支持虞颂的决定。   躲是躲不掉的,对方既然想针对你,人就在天悲岛上,总有得逞的一日,当反击时需果断揍回去。   虞颂将目光投向炎颜:“既然对方出招,咱们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对方下一步的打算。只是这件事还需劳烦炎姑娘,此间危局我自会妥善安排,你放心,我断不叫贼子伤你分毫!”   炎颜唇角一弯,露出满口整齐小白牙:“他想伤我也没那么容易,只是这个性戎的先劫持了我的商队,又陷害我的闺蜜,得了机会,这笔账我得跟他好好算一算。”   戎莫愁与沈煜云的过往,那是多年前的陈年旧事,那个时候她还不认得沈煜云,说替沈煜云报当年的仇就有点牵强。   可是戎莫愁让人劫持她的炎家商队,这就直接在她头上动土了。   这口气炎颜忍不了,也不想忍!   沈煜云:“这样一来,招亲大比继续进行,外界便不能传出昕竹已经痊愈的消息,以防大师兄那边听见风声改变了计划。”   虞颂点头:“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安排,剑阁内的人可以信任。”   炎颜向虞昕竹道:“你既然已经好了,我这几日便不过来了,我需预备五日后的招亲大比。”   “另外我这次入天悲岛,并未公开我自己的身份,而是以揭榜时的男儿身入的宗门,总过你这厢容易引人关注。对你名声也不好。”   虞昕竹点头:“这几天我让桂叔亲自过去照应你们的起居安置。”   说完,虞昕竹用力握了握炎颜的手:“戎莫愁不好惹,你也要多小心。”   虞颂看了眼窗台上的滴漏:“时辰已不早,今日你俩都疲了。炎姑娘今晚就在竹儿的涵烟阁住下,阿云同白雾殿几位长老另有安排,叫阿桂引着你过去。”   说话时,几人纷纷起身,欲向外走。   却有剑阁弟子进来恭禀:“山下石道中有一外门女弟子,说是炎宗主旧识,求见炎宗主,我等对其言明炎宗主今晚歇在此地,不便见客,可是此女始终不肯离去。”   说这番话的时候,剑阁弟子明显有些为难。   来访之人要求见的是炎颜,他们身为剑阁的弟子,不好强行拦阻。   炎颜也有些意外。   她在天悲岛居然还能遇上旧识?   虞昕竹见炎颜犹豫,道:“既然是你旧识,又是个女弟子,叫她进来便是,我不妨事。”   炎颜:“我去外面见她。”   现在虞昕竹病愈的消息不能外传,炎颜行事谨慎,起身就向外走。   阿桂和沈煜云赶紧跟在她身后一同出去。   等来到外厢待客的小厅堂,转过屏风,炎颜就看见一个身形娇小清瘦的女子立在厅堂的中央。   炎颜脚步便有些迟疑。   光看背影,炎颜完全没认出来这位是谁。   对方举止寻常,衣着质朴甚至还透着些落魄……   炎颜皱眉。   她原以为是金家来人。   传授金兰娇炁绣法的师父,是天悲岛上炼器阁的绣仙玉玲珑,这次天悲岛开门论道,金兰娇倒是有可能过来。   可是见到这个人的背影,炎颜就知道这不可能是金家人。   要是金兰娇打发人来找她,至少也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莫说金兰娇的大丫鬟,就金家外门上伺候的小丫鬟的穿扮都比这女子体面。   心中起疑,炎颜已经步出了屏风,转至厅堂内。   女子听见脚步声,抱着胳膊的手臂赶紧垂落下来,迅速整理鬓边发髻之后,猛地转回身,笑盈盈地喊了一嗓子:“炎颜,你可还记得我?”   对方这话一出口,跟在炎颜身后的阿桂和沈煜云对视一眼,二人皆不由皱眉。   炎颜现下的身份已经是白雾殿的宗主,又是好几百人大商队的东家,自钜燕堡一战后,就算在东方大陆上,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就算不是修仙家,普通商贾城镇的百姓也多半听说过“塑胶女王”的名声。   这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基本也没啥修为,看举止谈吐更不像有身份地位门第的女孩儿,开口就连名带姓的直接称呼炎颜,就有点没礼貌。   沈煜云皱眉,开口询问:“尔等何人?见我炎家商队东家因何事?”   对面的女孩子显然没想到是沈煜云先开口,愣在当地,随即一双眼睛即刻变得湿漉漉起来。   泪眼蒙蒙,直勾勾望住炎颜,艾香的嘴皮儿抖了抖:   “炎颜,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艾香啊,我们曾经一同历过生死,我们俩是生死之交呀!”   说话的时候,艾香慢慢地往前迈了一步,看上去难过极了,清瘦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将手伸向炎颜。   炎颜却面无表情看着对方。   她当然认得艾香。   怎么可能忘了呢?   山海界坑她的第一号人物。   只是炎颜没想到还有机会遇到艾香。   她也没想到,当时分别她撂下那样的话之后,这姑娘居然还有勇气来见她。   见炎颜不吭声,艾香以为炎颜大概把自己给忘了。   其实先前在山道上匆忙一瞥,艾香看得并不真切,只大约认出是炎颜。   此刻与炎颜近在咫尺,艾香才看清楚炎颜通身的穿戴。   炎颜身上只简单着了身青萝修士氅,可是行走间布料轻如卷云,上面若隐若现有五彩灵芝纹暗绣,低调里透着华美不俗,一看就是寸缕千金的极品布料。   炎颜周身基本没佩戴什么饰物,只腰间缀着个装东西用的青色绣文竹荷包,面上也是镶珠缀玉,精巧非常,非市面所售凡品。   并且艾香还能从那荷包上感受到散逸出来的灵炁,她猜想那大约是个传说冲的储物空间。   这样的宝物,连师父少翡都没有一件……   只匆忙打量炎颜一眼,就看得艾香心头火热,越发不后悔冒失等候炎颜这一遭。   就冲炎颜这通身的气派,对方拔一根毫毛都比自己腰粗。   她突然就觉得在石道上忍冻这大半夜太值了!   “我是孟华宗的艾香啊,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艾香说话间又向前跄了两步,眼中的泪同时淌下来,伴随着消瘦颤抖的肩膀,一副弱不禁风的楚楚模样。   沈煜云和阿桂都忍不住看向炎颜。   人家姑娘这都哭上了,还说生死的交情,炎丫头咋半晌一声不吭呢?   这到底认不认识啊?   ———— 第1063章 少翡叛出   炎颜和艾香相对而立。   一个泪眼婆娑。   一个面无表情。   站在炎颜身侧的阿桂和沈煜云,还有门口侍立的两个剑阁的女弟子全都默不作声。   安静的待客小厅堂里,只闻艾香凄凄艾艾的抽泣声。   艾香眼巴巴望着炎颜,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地,却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乖乖巧巧地站着,甚至都不敢抬手去擦眼角的泪珠……   眼前的这一幕,让炎颜觉得好眼熟。   炎颜记得当初自己替艾香打死那只狸力的时候,艾香当时那样就跟眼前这幅表情一模一样。   两年过去了,这姑娘的演技好像没啥进步。   炎颜有点无聊了。   摸了摸鼻子,炎颜将脸撇向旁边,淡淡道:“问问这位姑娘,究竟见我何事?”   炎颜这句话一说出来,房间里的抽泣声立马戛然而止。   艾香瞪大眼睛看着炎颜:“炎颜,你真不认得我了?我是艾香啊!”   炎颜负手而立,面无表情,更不说话。   旁边的沈煜云跟阿桂对视一眼,立马就明白了炎颜的意思。   阿桂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姑娘恐认错了人,炎宗主好像并不认得姑娘。”   艾香踉跄后退两步,越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目光死死盯住炎颜:“炎颜你……宗主?”   沈煜云颔首:“看来这位姑娘确实认错了人,姑娘面前这位是白雾殿的炎殿主,亦是我炎家商队的大东家。”   说出炎颜的身份,沈煜云继而道:“姑娘若是替你家宗主传话,只把话带到了便是。若还有旁的事,还请贵宗宗主前来相见。”   沈煜云同艾香说话的时候,语气温和,言辞得体,但是意思却表达的清晰明了:   凭姑娘的身份,没资格同我家大东家直呼姓名相见,有事叫你们当家管事的亲自登门来见!   艾香仍死死盯住炎颜,一脸不敢置信。   炎颜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进屏风后头去了。   阿桂看了眼炎颜的背影,皱眉向门口侍立的剑阁女弟子吩咐:“送客!”   两个女弟子赶紧过来,便把艾香往外请。   艾香怔怔地望着消失在屏风后的炎颜。   从始至终,炎颜连一个字都没跟她说。   一别二载,这个当年连灵根都没有的姑娘,竟然已经爬到了堂堂的一宗之主。   白雾殿啊,艾香当然听说过,那是区区孟华宗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宗门。   是仅次于天悲岛这样首屈一指大宗门的宗门。   刚才炎颜身边那个男人说的没错,别说是她,就算孟华宗的宗主承玉来了,也不一定说见就能见着炎颜。   被剑阁女弟子送出门的时候,艾香的心情特别复杂。   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离开涵烟阁的。   炎颜现在的成就地位,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   艾香此刻是真心悔了。   悔恨当初不该得罪炎颜!   但更多的是不甘。   不是不甘落后于炎颜。   她是不甘白等了这大半宿,白挨了半宿的冻,居然啥都没落着!   又往前走了几步,艾香回头看见剑阁那位送她出来的女弟子已经转身回去了,艾香索性也不继续往山下走了。   她再次一屁股坐在之前枯等过的石道台阶上。   不行,她还得等!   她再忍半宿的冻,她就不信炎颜这么狠心。   房间里……   陪炎颜回到房间,沈煜云忍不住好奇:“刚才那女修谁啊?你到底认不认得人家?”   炎颜没回答沈煜云,反问:“你还记得张季志不?”   沈煜云愣了一秒,然后点头:“孟华宗的那个邪修,被你弄死在阴谷里头的那个。”   炎颜点头:“刚才那个女修就是孟华宗的。”   沈煜云有些意外:“我记得你好像提过,你就是从单狐山那边过来的,这么说你是认得人家喽。”   炎颜:“认得啊,山海界坑我的第一号人物,就她。”   “噗嗤——”   沈煜云没憋住笑:“敢情你也叫人坑过啊!不容易呀,这姑娘,我佩服!”   炎颜却表情沉默:“那会儿我刚来山海界,连灵根都没有呢。”   沈煜云渐渐收起脸上的笑,轻描淡写说了句:“哦,那岂不是跟我一样。”   炎颜点头,然后也跟着笑起来:“我当年跟她在孟华宗分别的时候就跟她说过,神有神道,鬼有鬼道,她走她的修仙道,我闯我的下山桥,从此往后,各不相干。”   沈煜云挑眉:“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这姑娘人品不行。”   炎颜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也不轻易得罪人。   说话时,沈煜云已经转身准备离开,嘴里仍道:“你知道昔日宿敌见面,最过瘾的是什么吗?”   炎颜笑:“胖揍一顿?”   沈煜云摇头:“揍一顿只能出出气而已,最过瘾的是让对方发现,他已经不配再与你为敌。”   炎颜笑了。   她明白沈煜云说的是她和艾香。   沈煜云竖起一根大拇指:“你做到了,干得好!”   刚才那个姑娘当然不配与炎颜为敌,简直是连炎颜后脚跟儿都撵不上。   等走到门口了沈煜云又突然停住,撑着门框回身:“对了,说起孟华宗,我倒是想起一事。”   “前阵子听那边走商的朋友说孟华宗出事了,好像是有个叫少翡的女修,带着手底下的所有女弟子叛出了孟华宗。具体因为什么也不晓得。”   听见这话,炎颜捻茶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门口。   沈煜云已经离开了。   炎颜皱眉。   少翡出了什么事?   艾香当年就拜入少翡门下。   艾香出现在天悲岛,那是不是说明少翡也来了?   炎颜捏着茶盅的手指紧了紧。   少翡跟艾香不一样。   就在炎颜琢磨这件事的时候,窗外,宁静的星夜里,不知从何方传来一声陌生的鸣吟:   “哤呜——”   声音辽远空旷,神秘悠长,透着一股绵绵光阴的气息。   炎颜的心一颤,起身猛地推开窗棂,举目眺向漆黑四野。   窗外暮野沉寂,群峦叠嶂,满山高松如涛起伏,与漫天如棋的星子交相映照。   刚才那一声长吟突兀地来又突兀地消失,就像一场错觉。   可是炎颜却清楚,刚才听见的那一声鸣吼,不是错觉! 第1064章 惯性戏精   在石道上整整冻了一宿,想修炼又因为满脑子都是炎颜,心烦意乱地无法入定。   可是不修炼,这餐霞峰怂入云端的高度,入夜霸道的寒意直往骨头里沁。   艾香就在这样纠结挨冻中好不容易挨到天将明的时候,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可是才睡着没多久,她就被头顶突然掠过的一阵巨大的鸟翼拍击声惊醒过来。   艾香忙不迭站起身,仰起头往天上看。   就见一群偌大的仙鹤自头顶振翅飞过。   为首的那一只大仙鹤背上,炎颜由一众身披雪白修士氅的修士簇拥在中央,翩翩然转过一座峰头,不见了。   艾香呆呆地站在原地,抱着冻得几乎僵硬,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的胳膊,痴痴呆呆地看着鹤群消失的方向。   到了这会儿,艾香总算信了。   炎颜已经爬到了她够不着的地位。   狠狠咬了咬牙,艾香提着裙摆沿着石阶往山下走。   冻了整整一宿,艾香这会儿特别想念宗门里的灵麦白粥。   没错,她到现在还没彻底辟谷,每隔两三日仍要吃些灵麦维持身体所需。   不过这在少翡仙子以及她的师姐们眼里是很正常的事。   艾香才入宗门两年,她修行晚,灵根资质又不是特别好,还未突破炼气期也可以理解。   艾香的荷包里只剩下一枚低阶补炁丹她不舍得吃。   原本有两枚,昨天为了追炎颜她已经吃掉了一枚,就剩下这一颗了,只能慢慢悠悠靠着自身微末的灵炁在林间穿行的快些。   想起炎颜凉薄的态度,还有自己损失掉了一颗补炁丹却什么都没还来,艾香就恨地牙痒痒,肉也疼得慌。   不行,这笔亏空她一定得找补回来!   艾香是药族人,对记忆路线很擅长。   药族人常年在深山老林中穿行采集各种药物,便是方向和记路线的能力已经刻在药族人的基因里,成为药族人生下来就会的本事。   艾香在高山密林里走了整整大半日,才寻回自己宗门居住的地方。   这是一处极普通的知客院,地方也比较偏僻,只是半山腰一块突出的大花岩上搭了几间石头屋子。   所幸天悲岛还给提供了简单的被褥和起居器物。   前日带他们来这里的天悲岛女弟子说,再过几日就是天悲岛论道大比,这几日入宗门的个大宗门弟子,江湖有名的大散修特别多,别的知客院安置不过来,只能将就把她们安置在这个地方。   饶是如此明显怠慢,少翡仙子仍对那天悲岛的女弟子千恩万谢。   其实艾香知道,少翡仙子带着她们师姐妹来天悲岛,可不是受了邀请来参加天悲岛开门问道的。   少翡仙子是带着她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弟子,来求昔日的熟人借块落脚的地方。   昨天少翡仙子还去见了那个人,她没跟着回来,也不知道落脚的地方借到了没有……   脑子里盘桓这些事,艾香已经回到了住着自家师姐妹的简陋石头小院儿里。   她刚走进院子,旁边一间小石屋子里就冲出来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看见艾香,女子横眉怒目斥责道:“你这一宿上哪儿野去了,还知道回来!”   艾香这会儿心情正不好,眼皮子都没撩,抬腿往自己住的大石屋子里走。   女子气不过,追上来就要拉扯艾香。   艾香却猛地转身,白眼珠一瞪:   “不许碰我!弄伤了我可没人帮着你们找灵药。先想想你口袋里那两颗补炁丹,你弄伤了我,师父再想炼丹,你领着人找药去!”   被艾香一威胁,刚才的女子立马杵在原地,脸涨地通红却没再言语,只一口气憋在胸口里,涨地胸脯子明显一起一伏的。   女子戳站门口,一双眼像钻头似得逼着艾香。   艾香也不搭理她,盘腿儿往大通铺上一坐,没骨头似得地往炕桌上一趴:“我饿了,谁给我煮碗粥啊?”   门外进来一个跟先前那个女修士年纪相仿的女修,笑吟吟应道:“艾香回来啦,饿了吧,你等着,二师姐这就给你煮粥去。”   说完,自称二师姐的女修退出房来,顺带把站在门口气地头脸涨红的女修拖拽了去。   一路拖到后头的小柴房里,二师姐才松开手,低声劝:   “你同她置什么气!出来这些日子了,你还不晓得这小蹄子是个啥德行?咱们现在没根脚,师父炼丹还要靠着她找药,你就忍忍吧!”   女修秀丽的眉眼一瞪:“再仰仗她也得有个规矩吧,这啥地方,这可是天悲岛!万一行差踏错,招惹哪个名门贵宗,是咱们能担待起的?”   话没说完,女修就红了眼圈:“眼看师父为给咱们找个安身的地方,忧心操劳,日渐憔悴。这浪蹄子倒好,不琢磨为师父分忧就算了,还不叫师父省心……”   想起少翡仙子清晨时立在崖边远眺时单薄清瘦的背影,女修就抑制不住地掩住口低声哽咽起来。   二师姐这会儿已经用灵力催动火焰,燃起炉膛里的剩柴,将随身带来的灵麦投入陶釜中。   转回身,手掌轻轻按在低泣的少女肩膀上,叹息:“我晓得,这些日子你帮着师父照料师妹们辛苦。没法,谁叫你是大师姐呢,师父也全仰着你帮她呢。”   二师姐边劝,边搅动陶釜中的灵麦白粥,很快就有麦香飘满捡漏的小灶房。   “等熬过了这阵子,师父找到落脚地方,咱们就好啦!”   师姐们二人说话的功夫,二师姐已经手脚利落地把白粥盛进陶钵里,转回身,见大师姐还眼睛红红地坐哪儿发呆。   二师姐拍了拍她的肩膀,端着粥出去了。   回到前院,二师姐踏进刚才的石屋,却见炕桌边没了艾香。   她回身问院子里几个下石子棋的小师妹:“艾香呢?”   一个胖嘟嘟的小师妹指了指旁边一间房门关闭的石屋:“师父刚叫艾香过去了。”   石屋内。   一袭雪白修士服的少翡盘膝坐在石桌旁边,看着对面跪坐在蒲团上的艾香,温和询问:“你昨晚到底上哪儿去了?你几个师姐都为你担心呢。”   此刻的艾香,身上全不见刚才对大师姐的傲慢跋扈。缩着肩,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蓄了薄薄的水汽,一副委屈巴巴,可怜楚楚的模样。   “师父猜,弟子见着谁了?” 第1065章 不能让少翡见炎颜   见艾香明显受了委屈的模样,少翡从旁边的茶盘里又取了一只茶盅,亲手为艾香添上半盏热茶。   说话的时候,少翡的容色更温和了些:“咱们此番来天悲岛本就为求人而来,怎还会有旁的熟人?”   艾香抬起婆娑泪眼,颤抖着声道:“师父,我看见炎颜啦。”   少翡皱了下眉。   她一时没想起炎颜是谁。   不过少翡反应也很快,顷刻眉目舒展,温和笑问:“炎颜,就是当初随你同来碧云峰拜师的那位姑娘吧?”   炎颜这个名字,少翡乍闻一时没想起来。   但炎颜这个人,留给少翡的印象其实还是挺深的。   当初那个姑娘虽然没有灵根,但是少翡觉得那姑娘反应机敏,做事又稳妥,跟门下众女徒弟相处亦十分融洽,还练就一手好厨艺。   比起艾香,其实炎颜的性情反而更讨她喜欢。   少翡当时其实是有意留下炎颜的。   虽然炎颜没有灵根,但是这样的人留在门下也同样对宗门有益。   一个宗门内,修行天赋高的晚辈弟子固然重要,可是宗门要想全方面运营,各类人才都需要,这就如经营一个大的商号是一个道理。   尤其少翡当下的状况。   自从离开孟华宗,一路上与外人打交道的时候多了,江湖叵测,人心叵测,少翡应对起来也颇觉艰难。   此刻忽而听闻艾香提起炎颜,少翡不禁对这个能干的姑娘生出几分好奇来。   少翡温和笑问:“你去找炎颜了?她如今可好?”   听少翡问及炎颜,艾香狠狠抹了一把泪:“哼,师父休再提她,那个忘恩负义的浪蹄子,仗着钻营取巧赚了几些银子,早就忘了咱们师徒当年对她的旧恩。”   “莫说情分,就连我站在她当面,她都假意不认得我哩!”   少翡仙子听得一怔。   想起当初离别时,炎颜重重给自己磕头的情形,少翡觉得那姑娘不像这般势力之人。   可是想起自己这一路行来所遇的世态炎凉,再想想那姑娘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必定越发艰难,几年下来性情有变化其实也正常。   少翡很快平复心态,温和劝慰:   “当初我们并未与她什么恩情,她如今有了际遇,全凭她自身努力所得。她不愿再与我们相认是她的自由,我们无权置喙。”   说完这番劝解言辞,少翡见艾香情绪比刚进来时平复了些,温和道:“你昨晚一夜未归,必定十分辛苦,好生歇息。”   “昨日为师与旧友聊起来,她说这片山林中亦有不少灵药,天悲岛内有药田千顷,用不着这些野生的。这几日你可带着师姐们入山中多采些灵药回来,为师给你们多炼制几炉补炁丹,帮助你们提升修为。”   说话间,少翡又自身侧的匣中取出两枚补炁丹交给艾香:“莫要在这事上动气了。”   艾香知道这是少翡私底下额外给自己,赶紧笑吟吟接过丹药仔细揣好。   收了丹药,艾香才想起昨日的事,便问:“师父昨日去问借洞府暂住的事儿,您那位旧友如何回复?”   少翡道:“我那朋友说这件事她需请示阁中长老,这几日天悲岛上下尽在筹备论道大比,诸位长老无暇顾及这些事,我们需再耐心等候些时日。”   说完,少翡又道:“这次天悲岛论道大比也是难得历练的机缘,趁等候这段时日,为师一面可借这里灵药为你们炼制些丹药,另外也打算带你们去观摩大比,令你们多长些见识,对日后修行参悟多有裨益。”   艾香乖乖巧巧地应对,又与少翡闲聊了几句便自少翡房中退了出来。   听闻少翡接洞府修行的事尚未有结果,艾香心中暗自庆幸。   艾香其实并不想少翡在天悲岛顺利借到修行洞府。   少翡现在带领的这百余女弟子,就如一叶无根的浮萍,落到谁家便依附谁家。   如果少翡真在天悲岛借到地盘,往后便依附了天悲岛的势力。   虽然找到了一块安稳的落脚地儿,可是在艾香看来,对她自身却并没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们不是天悲岛的弟子,天悲岛也不会对他们另眼相待。   就天悲岛而言,也不稀罕收留他们这些只有低阶修为的女弟子。   她跟着少翡和这些师姐们待在这里修行,也不会比从前捞到更多的好处。甚至没有宗门专研功法,她们也不会在修为上有多少精进。   但是如果少翡没有借到地盘,她的这些同门师姐们就得继续颠沛流离。   这些师姐们需要丹药,就仍旧要像之前宝贝一样捧着她。   因为只有她才能带领众人找到灵药,少翡也才能给大家炼制丹药。   尽管来天悲岛这一路上,同门师姐们过的日子比在宗门里辛苦许多, 可是艾香其实并没吃多少苦。   反而因为有寻找灵药的本事,艾香一路都被师姐们捧着惯着,处处好生照顾她,就连师父都担待她几分。   艾香现在已经过惯了这样被众人捧着的舒坦日子,她要想办法把这些师姐,甚至师父,全都牢牢控制在手掌上!   狠狠握了握拳,艾香阴恻恻地笑起来。   所以,为了更方便控制少翡和师姐们,炎颜现在是白雾殿殿主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少翡知道。   对炎颜的脾性,艾香多少了解些。   炎颜这人狠归狠,但那是对她。她之前得罪炎颜这事儿少翡并不知晓。   但是炎颜如果见了少翡,可就不一定也是这样冷面冷心的。   炎颜秉性不坏,从当年她肯舍弃逃生机会,从狸力口中救下她的时候,艾香就看出来了。   凭炎颜现在的身份地位,如果她亲自开口为少翡求情,跟天悲岛借地盘的事多半就能成。   所以,绝对不能让少翡跟炎颜见面!   琉璎水榭   房门敞开着,阿桂进来的时候,炎颜正坐在窗边往外看,目光有些发散,显然正在走神。   其实炎颜在听沧华说关于那只大蝎子的事。   虽然现在已经确定大蝎子是域外物种,沧华认得这只大蝎子。   让炎颜有些意外的是,这大蝎子在域外竟是那么重要的怪物……   “笃笃笃……”   阿桂曲指轻叩桌面。   炎颜转过脸,看见是阿桂就笑起来:“这么快就有消息了?不愧是桂叔。” 第1066章 突然冒出来的天才   说话的时候顺手给阿桂添了盏新茶。   阿桂在炎颜对面坐下,说话时习惯性皱眉:   “你让查的那个叫少翡的女修住在哪个知客院我没查着,不过倒是查到了你提到的那个叫‘孟华宗’的宗门,这宗门来自单狐山,上头写的宗主是个叫承玉的男修。”   承玉!   炎颜黛眉微颦。   对这个长得特别好看的承玉宗主,炎颜印象深,但她没有过多接触,也并不了解。   但是从后来张季志暗害豪蕊生来看,炎颜觉得这位当初亲手封印张季志的承玉宗主,大约对这件事也难辞其咎……   见炎颜的表情有点不好看,阿桂解释:“从查询结果来看,你要找的那个少翡女修,多半不是受邀前来参加天悲问道的。”   “我猜她大约是过来有什么事,被临时安置在哪个院子里头了,这得慢慢问。最近入宗门的各方散修和宗门太多,现在册能查着的全是特地来参加问道的。”   炎颜颔首,再次给阿桂添茶:“有劳桂叔帮我仔细问问。我当年初来乍到,少翡仙子与我有恩,时逢她落难,我既遇上了就少不得问问。”   阿桂点头:“我省得。你这几日安心调息,这人我帮你留意便是。”   炎颜:“昕竹那边还好吧?”   阿桂:“小阁主目前身体恢复的很好,阁主以为小阁主疗疾为由亲自住进了涵烟阁,料想不会有人再轻易前来打探小阁主病情真伪。”   “不过今日我来时,小阁主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说话时,阿桂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卷轴递给炎颜。   炎颜接过卷轴在面前的茶几上展开,发现竟是一份揭招亲榜的名单。   上面载录的名字,便是这次为剑阁小阁主招亲大比揭过榜的人名。   炎颜大致扫了一眼,揭榜的人并不算多,也只二十余位。   招亲的毕竟是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虽然现下落脚壑明俊疾城的修士众多,可是这种事大多数还是比较理智,揭榜前需掂量一下个人的势力和背景。   再加上天悲岛护榜修士本身盘问的也比较仔细,对欲揭榜之人的外貌身家都要仔细盘问核实,自然就刷下去一大波人。   炎颜在第十九位看见自己等级的名字“唐棠”。   同时也留意到了赫然列居首位的褚观潮。   纤细的指尖儿在褚观潮的名字上轻轻点了两下。   她这个细小的动作自然逃不脱阿桂的眼。   阿桂笑道:“小阁主说你不必太在意此人,他虽然号称天才,却也不一定修为深厚,毕竟家世在那儿摆着呢。”   “阁主叫人去查了这个人的底细,包括褚家在壑明俊疾城的岁星楼。褚家此前一直是默默无闻,全靠走商经营,主要的业务范围也如你同阿云所言,只在钜燕堡一带。”   “大约两年多前,褚家突然传出诞生了一位修炼天才,便是褚观潮。”   炎颜眉心微拧:“两年多前?”   阿桂点头:“没错,就是两年多前,褚家突兀就发达起来,当年就在壑明俊疾城起了这座岁星楼。半年之后,开始贩售文鳐鱼。”   说至此,阿桂顿了顿:“不过褚观潮的天才名声两年前就传出来了,褚家在壑明俊疾城的酒肆也是两年前就开始投建,但是褚家的这位天才后辈,却是今年才头一回来天悲岛。”   炎颜挑眉:“所以,昕竹觉得不是褚观潮对她有非分之念,而是这男人对自己太自信了?”   阿桂皱眉:“这件事从表面上看的确如此,毕竟他天才之名传扬在外,有些自信也正常。”   炎颜却摇头,曲指在褚观潮的名字上重重一敲:“我敢笃定,这个褚观潮绝对有问题!”   阿桂吃惊地抬起头,问得急切:“是因为那晚文鳐鱼的事儿么?”   炎颜摇头:“就算咱们没去吃鱼,我也敢断言这位绝对是蓄谋而来!”   阿桂更意外,微微皱眉:“这是为何?这人明明从未来过我天悲岛,更不可能见过小阁主。他既来揭榜,除了对他自己有自信还能有什么?”   “桂叔先别着急下定论,先听听阿颜怎么说。”   门口传进来沈煜云的声音。   两人侧目看过去,沈煜云已经从门外走进来,在阿桂身边坐下,径自提起提梁壶给两人添上茶,又给自己到了一盏。   “阿颜一向最善于洞察人心,我们走商时候,遇到啥样的人,就单凭她这双眼睛就能把人看个八九成,大致错不了。”   “比你还厉害?”阿桂说话时表情有些诧异,又把目光投向炎颜。   炎颜开始为二人分析:   “褚家两年多前就开始在壑明俊疾城建岁星楼,这个行为本来就不正常,这其中透出一个重要消息,就是褚家很可能在两年前,与天悲岛的什么势力开始有染。”   阿桂表情严肃,慢慢地点了下头。   “而褚家一直默默无闻的褚观潮,同样在两年前突然传出天才名号,这两件事之间绝对有关联。”   “修行是个积累的过程,若是天才,早些年就会在当地有些耳闻,怎会突然名声大噪?”   阿桂皱眉:“也兴许是突然悟到了。褚家想极力培养,便将生意挪到天悲岛附近来。”   阿桂以往遇到这样的外门弟子很多。   此类大多是些有钱人家的富贵公子,仰仗家中财势常年聚居在壑明俊疾城,为的便是能偶遇机缘巧合,叫天悲岛的哪个长老护法收做外门弟子。   就算只能是外门弟子,对这些无缘入岛的修士也算一步登天了。   炎颜冷笑:“为了栽培褚观潮么?既是为了栽培褚观潮,为何盖好酒楼将近三载不叫自家天才早早来天悲岛修行?捂在家里生小天才么?”   阿桂:“……”   这姑娘说话可真损呐!   不过这损的可也真有理!   炎颜把阿桂怼的没活说,阿桂仔细琢磨炎颜这番话,确实觉得这褚家有些不对劲儿。   沈煜云在旁边默默喝茶,不说话。   静默片刻,炎颜对阿桂笑道:“桂叔这几日就不必苦心琢磨这件事了,左不过十五日就到了大比的日子,有没有猫腻,到时自然见分晓。” 第1067章 又是一个局?   阿桂先前觉得褚观潮揭榜,大约是对自己比较有信心。   听完了炎颜的分析,他又觉得炎颜说得也有些道理。   关键阿桂有自知之明,他晓得自己就是个修炼的痴子,遇上事儿多半只会直不楞登往上冲,指望他光靠想弄明白啥事儿,那基本不可能!   反正有炎姑娘和阿云这些看人看事儿特别通透的把关,只要小阁主吃不了亏就成。   这边没别的事儿,阿桂便起身继续打听少翡消息去了。   待阿桂离开,沈煜云放下茶盅,抬起头看向炎颜:“褚家大约是用褚观潮换了荣华富贵。”   炎颜:“跟我想的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有物:呵呵,天才么?谁知道呢,指不定已经是啥样了呢!   炎颜提壶为二人倒茶:“只是不知道这个天才到底被人改成了什么样子。”   沈煜云点头:“不知道跟那些被提取灵识的文鳐鱼有没有关系。”   炎颜却摇头:“我觉得那些烹制文鳐鱼的炉子被毁掉,会惊动褚观潮亲自跑出来,还当众跟我大打出手。那些被提炼出来的文鳐鱼灵识大约是给别人修炼用的。”   “这个收集文鳐鱼灵识的人,必定是褚家得罪不起的人物,褚观潮才会那么气急败坏。”   “如果我们只是动了褚观潮的奶酪,他不至于在自家买卖场子里就那么沉不住气。”   沈煜云:“从现下来看,在这整个计划中,凭褚观潮的身份地位,大约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随时可弃。”   炎颜点头,然后就听沈煜云跟着问了句:“奶酪什么意思?”   炎颜懵逼一秒,然后笑起来:“字面意思,就是一种吃的,可以抹在面包上的,香喷喷的特殊酱料,以后有空给你尝尝。”   沈煜云拧眉,思索,然后看向炎颜:“那奶酪跟这件事有啥关系?”   面包沈煜云知道,炎颜从前做给商队吃过,可是炎颜刚才打的那个比方他没懂。   炎颜笑:“没关系,我就顺嘴一说,嘻嘻……”   看着炎颜笑得没心没肺那样儿,沈煜云皱眉又补了一句:“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也是两年多前来到山海界的吧?”   炎颜的身世秘密从沈煜云听她说过,炎颜行商的目的他也晓得。   这些都是后来合作久了,俩人对彼此的信赖越来越深厚炎颜告诉他的。   沈煜云佩服炎颜也是因得知了她的身世,更钦佩她这股子韧劲儿。   听炎颜说完她自己身世之后,沈煜云就默默在心里发誓,如果能送这姑娘回到她从前生活的星宿,他这辈子也算功德一件。   因为心里有了跟炎颜共同的目标,所以对炎颜身上的事,沈煜云也记得特别清楚。   他记得炎颜说过,她大约两年多前来到这个世界,落脚的地方就在单狐山的孟华宗附近。   听见沈煜云的这句问话,炎颜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呡了口盏茶,抬起头,炎颜目光澄亮如泉:“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褚观潮是冲我来的?”   沈煜云直视炎颜的眼睛,想看看炎颜的想法。   可是炎颜的目光亮的逼人,又深又安静,她的想法全都隐在这对清明的眸子后头,别人休想窥探到半分。   沈煜云有些泄气,点头承认:“是。”   上回你说荒之秘境是有人故意设的局,那个局是否针对你目前还尚不清楚。但不论是与不是,都不排除是专门针对你来的可能。”   “现在又遇到褚家同样是两年前开始在壑明俊疾城经营岁星楼,褚观潮同样也是两年前传出天才的名声,这么多事情都同时发生在一个时间节点上,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炎颜点头,语气肯定:“你说的没错,这不是巧合。”   沈煜云抬头看她。   他觉得炎颜这语气听上去,好像她已经掌握了什么确切的证据。   炎颜的目光也同样对上沈煜云的,此时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隐着蓄势的风暴。   “的确有人针对我。荒说,它两年前占出卦象中有须弥境。它的卦象同样是两年前。”   沈煜云目光猛地一缩:“须弥境,就是你的那个……”   炎颜轻轻点头:“就是我经常突然消失,前往的地方。”   沈煜云微张着嘴,怔怔看着炎颜。   他早知道炎颜身上还有秘密,包括从天悲岛弟子手里救商队的那次。   好几个比她厉害的修士盯着她,她眨眼就把人全弄没了,后来还能安然无恙把人放出来。   沈煜云知道,能炼化这种可以放大活人进出的秘境,至少也得神境往上的修为。   可是炎颜却干的轻而易举。   只是尽管心中对炎颜身怀秘宝有些好奇,沈煜云却从来没问过。   他猜想炎颜可能拥有的是类似袖里乾坤的大宝物。   他怎么也想不到炎颜身上带着的,是袖里乾坤这类大宝物的祖宗——须弥宝境!   等回过神来,沈煜云猛地站起身,推开窗望外看。   炎颜笑道:“安心啦,不会有人听见,门外有玉眉先生呢。”   沈煜云猛然回头,就看见玉眉先生袖着手站在门前,笑呵呵看着屋里的两人。   沈煜云松了口气,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一屁股坐回茶席上:   “这事儿可不能叫人听见,不然咱们这些人都得没命,更别说去归墟了!”   炎颜笑吟吟给玉眉先生添茶:“咱俩刚才说话的时候,玉眉先生就在外头守着了,没有老爷子在这儿看着,我也不敢轻易把这些话说出来。”   玉眉先生虽然修为损了大半,可是他神识领域毕竟是合道境界,他只是神识力量没有阿桂的强大,但若论敏锐,仍旧是合道境界的水准。   别看老头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神识感知全部放开,整个琉璎水榭飞进来几只蚊子都门儿清。   玉眉先生落了座,与炎颜笑道:“我此刻过来,也正打算与你说这件事,顺带商议不日便要举行的招亲大比。”   说完,玉眉先生略顿了顿,道:“这次招亲大比,你不能动用空间力量!” 第1068章 沧华,我要赢!   不能动用空间力量!?   咋闻这话,炎颜心头一惊。   自从开始修行,尽管种下的是沧华的极品木灵根,可是沧华却一直督促她努力修行空间力量。   炎颜知道沧华的用意是为她着想,她虽然因为沧华缘故拥有了双灵根体质,可是她的本体是空间力量,修行空间之力对她的成长更有裨益。   因此,炎颜平时基本都是在不断开发空间之力,木之力属性,基本上以辅助攻击的形式运用。   沈煜云皱眉:“褚观潮本来就比炎颜修为高,让她放弃本体修行术法,改用不熟悉的术法,炎颜更没胜算!”   炎颜也神态凝重:“更何况,现在还不清楚褚观潮这个天才到底是怎样的天才。”   刚才他二人的谈话,炎颜知道玉眉先生肯定听见了,所以这里不用再赘述。   玉眉先生点头:“我知道,你们担心褚观潮被人篡改了修行,或许是炎颜完全势弱的体修也有可能。”   沈煜云和炎颜同时点头。   这也是他俩最担心的。   契无忌的体修太可怕了,如果褚观潮也被人修改成那样的身体,简直就是人肉粉碎机。   炎颜再次想起遇到刺客的那一夜……   不寒而栗!   可是对面的玉眉先生却完全不为面前二人的各种情绪所动,慢吞吞放下茶盅,仍旧是平日那副慈祥的模样。   “不论数日后的战果如何,也不论结局怎样,阿颜都不能用出来空间力量!”   老爷子说的斩钉截铁,眼神里是不容易置喙的坚持,最后把目光投向炎颜:   “阿颜,这个局,你赌不起!”   炎颜心头一震,怔怔看着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垂下眼,给两个同样神色怔忪的人添茶:   “不是我不顾及你同小阁主的情谊。其实你俩刚才都已经把整件事想的很通透了,不是么?”   “现在咱们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冲着须弥境来的,既然不知就不更不能露底!”   “阿云已经说了,一旦叫人知晓你身上有须弥境,咱们这些人,包括白雾殿,几支商队的所有人,全都得送命!都别想活着去归墟!”   玉眉先生看向炎颜:“这一战,你即便输了,小阁主自然有她父亲为她筹谋。”   “可是阿颜,你却要一肩挑起两家,一边是你的宗门,一边是跟着你的商队,你没有依仗,你唯有须弥境,唯有帝君!”   玉眉先生这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倒出来,房间里一时安静极了。   其实沈煜云的内心里,在听完这番话的时候,也觉得炎颜应该如玉眉子所言,放弃这场大比。   尽管他跟虞昕竹有旧日情分,可是他也不愿炎颜为了虞昕竹,冒着暴露须弥境的危险去赢下这场大比。   就如玉眉先生所言,虞昕竹的背后有剑阁阁主为她筹谋,可是炎颜谁都没有。   这样要求炎颜,对她太不公平了!   喝完盏中最后一口茶,沈煜云也欲开口再劝。   房间里突然响起“咯咯咯”的轻笑声。   沈煜云和玉眉先生同时抬头看向炎颜。   炎颜嘴角上扬,秀靥艳比花娇,玉颜魅过春桃,动人得就像映照在初冬头场雪上的第一缕阳光。   这个时候,她这样的笑,让玉眉先生和沈煜云皆是一愣。   炎颜把唇角一勾,芳华笑意中就多出几分嘲讽不屑:“哼!不用空间力量就要输么?”   “本姑娘种的是东方帝君的灵根,就算褚观潮被修改成祖龙体质,我也要赢!”   这话说完,炎颜的人已经消失在了两人的眼前。   这次就连沈煜云亲眼看着炎颜消失也没意外。   两人都知道炎颜这是回须弥境里去了。   俩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一笑。   这姑娘啊,就是太要强了!   须弥境中   炎颜一出现就站在了星辰龛前。   望着对面的沧华,炎颜秀目微凌:“沧华,我要赢!”   她偏不信,她身体里种的是沧华的极品灵根,她身边还有位运用青木之力的祖宗,她还会输给褚观潮!   沧华不紧不慢自书卷中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炎颜:“想赢这区区小比,于你而言易如反掌。”   炎颜挑眉,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沧华轻轻放下手中书,端起盏中茶,语声低缓还带了几分难得温和:   “用青木之力赢,本君只教你一招,你只需记住,草木皆兵……”   沧华说这番话的时候,烈山鼎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炎颜,甚至青铜兽脸都默默吞了吞口水。   炎丫头这是正式准备继承帝君他老人家的衣钵了?   默默地挪动小短腿儿,烈山鼎努力把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直到挪到吨巴的兽窝门前,然后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偌大是身子挪了进去……   挪到一半,鼎身就撞到一个毛茸茸的屁股。   然后一鼎和一兽同时转回身,同时做出“嘘!”噤声的表情,然后又立马互瞪。   吨巴:这是我的兽窝,你一炉子进来作甚!   烈山鼎:你就不能把自己变得大点儿,让鼎爷进来!   吨巴:这会儿我变大,找死?   鼎爷:这会儿我在外头,不也找死!   然后一兽一鼎都是一阵沉默,吨巴最终默默地挪了挪毛绒绒的屁股,让烈山鼎勉强把四四方方的青铜身体挤进窝里来,然后两只一齐猫在窗户跟前,偷偷往外瞅。   此刻的须弥境,头顶有风盘旋,空气中充满杀伐之气。   炎颜一身裙装被长风鼓荡猎猎翻飞,对面,风吹过草场,吹过树枝,吹动大玉兰花木……   疏忽,万木如矢,同向炎颜刺来。   炎颜身形倏而高高跃起,头顶雷云滚滚,雷蕊现身,风雷之势裹挟周身,在炎颜的背后有巨大神木幻象若隐若现。   在她的双掌之间,摩诃洛伽幻化成一柄撑天大木伞,被炎颜持在手掌飞速旋转。   攻击而来的草木万箭尽皆被伞盖挡下。   扫开第一波攻势,炎颜巨伞一抛,向空中幻成一片雷云,裂岸一般的白链劈下,如电雨砸向那些攻击的巨木   巨木遇雷电,如遭刀削斧砍,霎时满目疮痍……   此刻的炎颜端立当空,目光如炬。   沧华仍旧稳稳端坐在神龛上,掌中一串串符纹被长指弹飞,幻化成接连不断的术法攻势,如骤雨雷霆。   整个须弥境电闪雷鸣,花树成俑,宛如修罗道场。   这是炎颜第一次用自己的青木之力对抗沧华的青木之力。 第1069章 行走的天煞孤星   剑阁小阁主的招亲大比,虽然赶在天悲岛举办“天悲论道”之前,但这其实却是一场临时塞进来的项目。   在天悲岛的一众长老阁主中,还有不少人反对这场招亲大比。   这其中主要的原因是虞昕竹曾与契府的契无忌的订过亲。   身为东方大陆三大顶级权势之一的契府,当年与虞昕竹定亲一事曾一度被宣扬地沸沸扬扬。   虽然另外契府的家主一口气为契府少主订下了三门亲事,可是另外两位姑娘的身份地位,包括各自的修行品貌,皆无法同虞昕竹相比。   所有人背地里都觉得,其实另外的两个姑娘,其实就是虞昕竹的陪衬。   契府少主最终迎娶的那个姑娘,必定是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虞昕竹。   后来虞昕竹悄悄跑去钜燕堡,跟契无忌私底下把婚约给退了这件事,天悲岛众高层虽然在虞昕竹归来之后就已知晓。   可是碍于契府的地位和颜面,天悲岛并没向外声张,故而许多修仙宗门并不知道此事。   退亲这事儿在修仙宗门里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毕竟定亲两边的身份地位不同,这事儿就变得慎重许多。   退亲毕竟不是啥好事,天悲岛的众高层觉得这种事就不用再昭告天下了,等到了原定该娶亲的日子,两边都没动静,这事儿自然也就慢慢地传开了,最终顺其自然,一了百了,就算结了。   可是剑阁小阁主突然搞出来个招亲大比,这味儿就彻底变了。   这就相当于直接敲锣打鼓向天下宣告,我天悲岛的小阁主看不上契无忌,把那门亲踢了!   我天悲岛小阁主要重新选夫君,还是用最高调的姿态,从全天下男人里头挑选中意的!   你让契府的颜面往哪儿放!   所以,戎莫愁召集天悲岛众高层议事的时候,一提这件事,一多半的阁主和大护法都反对。   可是戎莫愁却突然抛出一个令众人震惊的消息:虞昕竹得了无法医治的怪症!   如果宗门内有人能医得好虞昕竹的怪症,便可取消这次招亲大比。   如果医不好虞昕竹,就只能从江湖中寻找能为虞昕竹治病的修士。   可是这样的救命大恩,也只能以和亲的方式才能报偿。   天悲岛众馆阁阁主尽皆束手无策,最终只能同意戎莫愁的决定,为虞昕竹举办招亲大比。   招亲大比制定的规矩也很简单,一共分上下两场。   第一场,比试修为。   毕竟是修仙宗门,修为自然被放在基本选择条件的首位。   这就相当于特长生也得靠文化课是一个道理,特长再怎么厉害,文化课零分也不行。   第二场,医病。   这算是这场招亲大比的主旨。   修为过关,便要面见小阁主为其医病。   能医好小阁主怪病者,最终会与小阁主订下婚约,成为天悲岛剑阁阁主未来的东床快婿。   这对于许多身怀绝技又不太强大的宗门子弟,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但,真正到了招亲大比的这一日,摆在炎颜面前的对手名单,人数其实并不多。   这里头不光因为虞昕竹的身份格外尊贵,寻常宗门子弟不敢轻易高攀。   另外就是碍于之前虞昕竹跟契府订过亲,许多人也会碍于契府,不敢轻易揭榜。   炎颜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在她的面前摆放着这次参加大比,最终定下来的所有参选修士的名单。   名单是两日前沈煜云亲自送进来的,这期间,无一人涉足这个房间,包括炎颜自己在内。   她刚自须弥境中出来,鬓角还染着刀戈气。   被兰花径笼子困住的那只小怪物一见炎颜,立马吓地一身毛根根站立,小耳朵紧紧贴在后脑勺上,夹在裆里的尾巴尖儿抖地一对小爪子都抱不住。   这女人身上的气息太吓人了!   小怪物感受到了炎颜身上浓重的杀戮气息,生猛,霸道,透着一股子神魔俱灭的不讲理。   这是众生天生畏惧的气息,不分域内域外。   被沧华操练了两天两夜,炎颜除了觉得有点累,自己倒没别的感觉。   随手把小笼子丢在角落里,炎颜开始翻看桌上的名册。   听见动静的沈煜云推门走进来,看见坐在桌边的炎颜时,下意识神色一凌。   炎颜身上浓重的兵戈气息他也感受到了。   那是于万人营中直取将帅首级的风日洒然,是神鬼共惧的霸气磊落。   沈煜云心里突地打了个颤儿。   这姑娘这两日到底上哪儿磨砺去了?   这一身萧煞的气焰,那些千年老鬼遇上都得远远绕来。   简直就是颗行走的天煞孤星。   没忍住吞了吞口水,沈煜云低低地问:“阿颜,你……没事吧?”   炎颜侧眸看过来,眼梢还带着些微的红,却如寻常淡淡一笑:“没事。”   沈煜云轻轻点了下头,温和嘱咐:“你先歇息一下,今日就要参加招亲大比了。”   炎颜轻轻颔首,只说了一个字:“好”   带身语言把门轻轻带上,炎颜自须弥境中把丝丝和阿祥带了出来,让她俩帮忙打理妆容……   丝丝一身的手同时从各个方位为炎颜绾发。   阿祥带着两个母狌狌小心翼翼整理炎颜的装束。   窗台上的滴漏不知不觉已流光一盏,周围四只聪慧的灵妖安静地忙碌。   炎颜端坐在妆镜前,却一眼都没往境中看。   手上缓慢翻阅沈煜云送进来的名册,上面除了记载着详细的揭榜挑战修士的出身,还有每个人的宗门背景。   炎颜一行一行看得十分认真,睫毛安静地垂下来,随着目光流转微动,这样寂静的美最容易叫人怦然心动。   丝丝跟阿祥全都默契地不做声为炎颜做妆容。   炎颜确实变了。   如何变的它们亲眼所见。   所以,炎颜现在这么安静沉着,在丝丝和阿祥眼里太正常了。   它们现在担心的倒不是明日不能使用空间力量的炎颜。   它们担心的是那些要面对阿颜的修士们。   铜壶最后一滴漏尽,天光放明时,剑阁的女弟子们准时赶来,恭敬侯在门外。   阿祥和丝丝刚好收拾好妆奁箱笼,四只也全都换了妆容穿扮,一起混进白雾殿众弟子中。   沈煜云,玉眉先生早已在门口等候,待炎颜从房中出来,一道前往为招亲大比专程预备的馆阁——茗香馆 第1070章 有钱也是硬实力   虽然是以男儿妆容参加大比,但炎颜今日仍是那身火焰云纹的大红氅。   头发向脑后高高束成一个马尾,以金线扎牢,余下的金线尾全编进了头发里,绾成几股细细的麻花儿小辫子。一只垂到发梢。发顶簪着质朴木纹的空间匙木簪。   因为炎颜的肌肤特别白皙细嫩,跟这身大红霓裳一搭,整个人既英气又俊俏。   端立在为首的大仙鹤的脊背上,还未落地就惹得赶来看热闹的别宗女弟子频频侧目。   今日来参加招亲大比,剑阁的阿桂等人不方便陪着过来,炎颜这边陪着来的,除了负责引领的几个剑阁弟子,其他全是沈煜云,玉眉先生和毕承等自己人。   大仙鹤刚落地,众人才在自家席位落座,就听背后有一道声音笑道:“炎姑娘可生得真好看,瞧把那些宗门的女修们看得,个个脸红心热的,嘻嘻……”   沈煜云和毕承几乎同时回转身看向说话的人。   毕承脸沉的能拧出水来:“哪儿来的什么甜姑娘盐姑娘?你莫不是没睡醒,还撒癔症呢!”   说话的姹紫吐了吐舌头,被身边的嫣红狠狠翻了一记白眼。   姹紫和嫣红因为之前被炎颜救下,这些日一直跟着商队和白雾殿众弟子共同起居。   炎颜众人上天悲岛,她俩也自愿跟了来。   原因便是之前炎颜说过的契无忌要来。   这个理由很充分,炎颜竟没办法拒绝,只得带着这两个女子一同上了天悲岛。   之前炎颜用易颜丹改换容貌揭下招亲榜的事儿她俩也知道,是以今日便跟过来看热闹。   姹紫的口误炎颜并没理会,只静静地坐在自家席位前排首位,等候对决的开始。   白雾殿算是来得早的。   此刻其余揭榜的修士极其所在的各宗门也正在陆续入场。   每到这种场合,就是各宗门实力攀比明争暗斗的时候。   尽管大家明面上客客气气,点头问候,虽然从未谋面,看上去却像有好几百年交情的好友。   可事实上各自心里却全在打量对方弟子的修为,恒量对方的实力。   白雾殿的名声在整个东方大陆上不算小,但是白雾殿的实力却并不算突出。   名声大主要是老殿主缥缈子当年独树一帜,开宗立派开创出以非剑道入修的白炼功法,并得到修行界的一致认可。   但可惜老宗主去世太早,还没来得及栽培出接班人,导致白雾殿空有名声在外,这些年却没有实质的修行进展。   可是今日的白雾殿却格外引人注目。   尽管修行跟很多宗门相比,没有明显优势,可是白雾殿有一样优势特别明显。   那就是有钱!   这一点从白雾殿从上到下的宗门弟子穿着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来。   整个场中,所有宗门,包括天悲岛在内,只有白雾殿的众人穿了修士氅。   并且不是仅高层,而是全部宗门弟子所有人,全是修士氅。   氅以天蚕兽的丝织就,天生自带防御功能,夜间修炼披着修士氅,还能帮助修士巩固稳定汲取的灵炁。   另外就是修士氅轻盈飘逸,在阳光下自带淡淡的五彩光华,配上雪白的修士服,谪仙范儿立马妥妥的。   所以这是一件既实用又有型的装饰。   炎颜途径聂都时偶然看见商贾贩售修士氅,十分喜欢,当时她就觉得穿着这东西,御剑飞起来飘飘忽忽的特别帅。   然后就大手一挥,白雾殿上至副殿主下到小弟子,人手一件!   当时一口气买下这么多修士氅的时候,詹良和右长清还觉得炎颜太乱花钱了,拿这么多灵石用来买衣裳,实在不划算,还不如买些绝品灵石再巩固巩固护山大阵。   可是此刻,坐在众家纷纭的席位上,看着别宗弟子投过来的羡慕的目光,詹良和右长清再次在内心里感慨自家宗主的远见卓识。   就算修行不算太突出,可是有钱那也是优势啊!   没错,白雾殿修为上不是最厉害的,但他家宗主赚钱,绝对是所有宗门,甚至包括天悲岛在内,那都是最厉害的!   宗主太能干了!   宗主威武!   这一刻,詹良和右长清感受到了其他宗门对白雾殿的另眼相看,哪一方的势力特别强都会提升宗门的地位。   白雾殿此刻在整个会场中,绝对算得上是耀眼存在。   而就在众揭榜的修士和宗门陆续入场的时候,许多前来观摩的宗门也相继赶来。   在观摩席位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艾香死死咬着帕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雾殿的方向。   她在白雾殿众弟子中来回找了好几遍,都没看见炎颜的人影。   白雾殿今日整个宗门都醒目,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坐在最前排的那个今日准备上场打擂,一袭火红的唐棠修士。   这会儿她身边几乎所有师姐全都被这个唐棠修士吸引住了目光,艾香满耳朵都是脸红耳热的师姐们,对唐棠修士的各种议论。   艾香对模样漂亮的男人倒不怎么感兴趣。   她关注的是白雾殿令人垂涎的资本。   炎颜真的是白雾殿宗主么?   那她到底有多少钱啊?   艾香一直生活在修行最质朴简单的小宗门,没接触过塑料生意更不懂行商,所以炎颜如今的身价,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   就在艾香努力寻找炎颜的时候,场中突然走进来一班人。   这些人也同样穿着修士氅,只是与白雾殿一片瑞雪洁净的颜色不同,这些修士全穿着一码黑的修士氅。   这些修士普遍身材魁梧健硕,并不像寻常修士那样以仙风道骨为美。   在这些黑衣修士的身上,透着一股蛮荒霸道的气息。   尽管这些修士同样身着修士宽衫,却依旧无法遮掩他们身上那种原始古早的,骨骼肉体强健虬结的视觉震撼。   这些修士一步入场中,几乎到场的所有修士都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艾香也同样被这些身着黑色披风的修士给震惊,下意识脱口:“这些修士修炼的是什么功法?怎的将肉身修炼成这个样子?”   她身侧的少翡目光死死盯着这些修士,紧蹙眉心,低声惊叹:“这些修士全像是体修修士!”   见师父脸色不好看,艾香忍不住问:“体修修士有什么不好么?”   少翡仍旧盯这这些修士,脸色却已经变得不太好看了。 第1071章 怼势,斩首   耳畔艾香的话仿佛隔了遥远的距离,听进少翡耳朵里的亦真亦幻。   她此刻脑中只余下当初她自己还是个才入门的小修士时,孟华宗上一任的宗主,也就是她的师父曾说过:   三千年前此界浩浩劫,生灵蒙难,全拜蛮人所赐。   当时老师并未说的很具体,时隔许多年,少翡自己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但她只清楚记住了,蛮人修行的就是体修……   艾香问完话,见少翡没搭理自己,好奇转过脸去看。   就见少翡那双平日里温柔美丽的大眼直,此刻正勾勾盯在才进场的这些黑衣修士身上。   艾香不屑地瞥了瞥嘴,移开视线,继续往白雾殿席位中寻找炎颜。   哼!难怪师父舍得离开宗门,离开承玉宗主,敢情师父喜好这种体修的男修啊!   艾香平日从来不读书,除了钻营算计没甚别的爱好,自然从未听过域外释厄族的事。   不过她从旁侧那些宗门散修议论的言辞中倒是听明白了,这是洞明府褚家豢养的修士。   为首的那位,正是褚家晚辈中的修炼天才,褚家的下一任家主,褚观潮。   就在众目睽睽中,这一队格外惹眼的黑衣修士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走在最前面的褚观潮停驻了脚步。   褚观潮停下,侧身,转向白雾殿所在的席位方向。   他身后跟随的所有修士也全都转身看向白雾殿。   隔着远远的席位,褚观潮的目光无遮无拦直接落在最前排的炎颜身上。   突然抬起一只手臂,褚观潮的手指笔直指向炎颜。   尽管没开口,可是这其中挑衅意思已然分明。   坐在炎颜身后的白雾殿众弟子见此情形“刷!”地全都齐齐站起,个个怒目逼视对方。   跟在褚观潮背后的众黑衣修士也整齐向前跨出一步,怒视白雾殿众弟子。   双方迅速形成对峙之势。   “喝!”   褚家的黑衣修士突然整齐一声暴喝,他们身上穿戴的修士氅背后,用金线绣的纹饰竟被声浪中蕴含的灵炁激发而起。   金线被震上半空,在褚家众修士的头顶,隐约形成一个金线蕴含了灵炁组合而成妖兽图腾。   那妖兽有点像长了张人脸的狮子,背后还生着一对鸟翅。   怪兽呲目獠牙,对着炎颜和白雾殿众人做出怒吼状以示威严。   炎颜眉梢微动,把潋滟芳唇轻轻一勾。   呵呵,还挺会制造声势。   这怒吼的妖怪虚影是整齐气势共振形成,由众修士同时释放灵炁激发同一件灵器组合而成,也相当于一种“势”   这就好比一支征战南北的长胜军,尚未逼近,与之对战的敌人就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无形强大的压迫力。   这种压迫力就是“势”。   势不可挡这个词便是从这上头来的。   那是经历了真正杀伐,或者经年的积累所形成的,一种团队精神的凝聚力的象征。   不过眼前褚家这群修士的势,明显不是上述情况。   这种由灵器共振产生的势,明显要单薄的多。   炎颜冷笑:“小儿玩具罢了,斩了它!”   炎颜话一出口,毕承和沈煜云尚未反应过来,旁边的詹良和右长清却已长身而起。   两条银光疏忽闪烁,同时自二人身体中飞略而出,腾至半空。   随着二人身体里的银链飞起,白雾殿众弟子身体里一条条银链纷纷腾空而起,迅速在白雾殿席位上空形成半虚半实的阴阳双鱼图。   詹良和右长清的两条银链恰为首尾相衔的双鱼鱼眼。   白雾殿众弟子气息鼓荡,肩上白氅猎猎,浩渺白雾升腾而起,云蒸霞蔚一般催动头顶巨大的太极阴阳鱼,徐徐旋转游拽。   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里,詹良和右长清突然同时开口暴喝一声“去!”   偌大的阴阳双鱼突然加速旋转,双鱼混为一体,如一个混沌圆盘猛地横撞向对面怒吼的妖怪。   一怪一盘在空中激烈相撞。   几乎毫无阻滞的,混沌圆盘直接从怒吼的怪物的脖颈中飞过去,在半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而后又整齐折返,化成一场瑰丽的银色雨线,锁云链整齐收入白雾殿众弟子身体里。   随着气息收敛,白雾殿一众雪白的披风缓缓落下,众弟子跟随詹良和右长清再次整齐落座。   整个过程于云卷云舒间流畅自然,一气呵成。   对面,褚观潮率领的众黑衣修士仍旧立在原地。   唯一不同的是,头顶巨大的金线勾边的妖怪幻象,自脖子出渐渐出现一道裂痕,然后整个妖怪的头颅自裂痕处开始向一边歪倒下去。   看见这一幕,人群里发出阵阵惊呼。   有人忍不住吼出声:“白雾殿把褚家斩首了!”   等喊出口了才发现这话好像有点不妥,然后偷偷看周围众人,竟然没人反驳。   貌似在场所有人好像都是这么想的。   喊话的修士同情地看向褚家众修士。   这脸丢的,有点狠!   造的势被当众斩首,这还不是褚家最狼狈的状况。   最狼狈的是褚家的众黑衣修士,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再跟白雾殿互怼了,一个个都回身去看各自的黑斗篷。   那妖怪图纹原本是用金线绣在这些黑衣修士的修士氅上的,刚才这些修士用灵炁把金线图样催发到半空,却被白雾殿的锁云链整齐裁掉了脑壳,就有一部分的修士的金线收不回来,披风上的相应位置也跟着碎裂。   刚才好端端的披风立马烂了一大片,只能尴尬地现场脱下来,总不能披着破披风入场,不更丢人现眼?   褚观潮脸色气地铁青,怒瞪对面席位上的炎颜。   炎颜一只手撑着面前的台子,笑的有点痞。另只手对着褚观潮慢慢地伸出一根大拇指,然后把大拇指朝下指了指。   褚观潮脖子上根根青筋暴起,离着老远传声过来:“你给我等着!”   炎颜懒散一撇,不屑的目光已经自对方身上移开,投向入场口。   依靠着区区灵器造出来的势,也敢在太极白练功法前班门弄斧。   说你那是玩具都抬举你了!   不过炎颜总感觉刚才在褚家修士头顶形成的那个妖怪,模样瞧着有些眼熟。   这东西好像从前在哪儿见过…… 第1072章 换个当家的   距离大比开始的时辰越来越近,入口处仍在陆续进人。   就在炎颜走神的时候,全场再次瞬间肃静下来。   突然的安静打断了炎颜的思绪,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就见大门外并排进来三个人。   距离招亲大比还余下最后半柱香的功夫,揭榜的众位修士已经全部到场。   几个演武场也由大型承载类的灵器从不同方向拖拽而过,高高低低地悬浮在众席位的中央。   最后进来的,便是本届招亲大比主办方,天悲岛。   为首进来的一个人,便是剑阁的阁主,虞昕竹的父亲,虞颂。   给虞昕竹招亲,虞颂作为主办方的首席出席理所应当。   虞颂一进场,脸上仍旧是温和慈祥的笑,向场中众人微微颔首。   只是看上去气定神闲的姿态中多少带出些郑重的意思。   看上去老爷子好像很在意此番大比的结果。   炎颜心下暗自好笑。   老爷子演技不错!   虞颂一进场就不着痕迹地往炎颜这边瞥了一眼,目中尽是赞赏之意,甚至还有点兴奋和幸灾乐祸的意思。   看来刚才两方势力争锋角逐那一幕被老爷子看见了。   这老爷子眼睛亮晶晶的,显然觉得炎颜的白雾殿斩了对方的首,让老爷子觉得特解气。   炎颜终于忍不住笑开。   从上次给虞昕竹瞧病那晚炎颜就看出来了,剑阁的这位虞老阁主,虽然表面上端得沉稳慈祥,其实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儿。   虞昕竹的性格细腻,锋芒内敛,这虞老爷子年轻时候,怕是没虞昕竹这么乖巧。   不过细琢磨也正常,没点霸道凌然的气场,如何坐得稳天悲岛三大馆阁之一的剑阁大阁主?   不过接收到虞老爷子目光的同时,炎颜还接受到另外一道目光。   炎颜水眸一偏,就对上一对似笑非笑,漆黑如星子眼。   契无忌!   炎颜还带着笑的表情在脸上一僵。   她没想到契无忌居然会堂而皇之来参加虞昕竹的招亲大比。   毕竟他之前还跟虞昕竹有过婚约,这货也不嫌尴尬。   不过想想契无忌素日的脾性,炎颜觉得这货跑来亲自观摩前未婚妻的招亲大比,倒是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脸皮?   呵呵,契无忌可能生下来就没长这玩意。   反正只要他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看见炎颜表情僵硬,契无忌立马大喇喇地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春暖花开。   这一脸得逞的笑炎颜看着就想撕。   狠狠瞪了契无忌一眼,炎颜别开脸,将目光投向别处。   然后神识里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阔别多日,姐姐真真叫人甚是思念。姐姐放心,我不戳穿姐姐的女儿身,姐姐尽可放心一战。”   炎颜微怔,正欲回话,却听契无忌继而笑道:“不过作为给姐姐保密的交换条件,大比结束,姐姐要亲手做糖给我吃哦!”   炎颜磨了磨后槽牙……   吃吃吃,吃你满嘴大蛀牙,疼死你!   目光从契无忌脸上移开,炎颜就发现了身侧沈煜云不对劲。   炎颜顺着沈煜云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行走在虞颂右侧的一位男子。   这男子身高明显比一般人要高出许多,炎颜目测大约有一米九,所以站在一众人里就格外醒目。   男子约莫三十开外的年纪,面皮白净,只是法令纹略深了些。   法令纹深的人通常容易给人留下刻板严肃的印象,可是这个人却恰是一双吊梢小眼,眼梢天生略微上翘,正好中和了他明显的法令纹,整张脸就看上去随和了许多。   再加上习惯性上扬的嘴角,好像时刻都在微笑,打眼一看是很好相处的人。   “哼!笑面虎!”   身后传来毕承的冷嗤。   显然他也听见众人议论,知道这位就是天悲岛岛主的大弟子,目前代管天悲岛事物的戎莫愁。   就是劫持商队的,沈煜云的那位同门大师兄。   炎颜伸出手,重重在沈煜云手背上一握。   沈煜云的目光从面前的茶盏,转向旁边,对上炎颜的目光,温和一笑:“不用担心,我没事。”   炎颜却浅浅一笑:“尚若我有能力,咱们便顺带把这事儿也了结了吧。”   沈煜云倏然一惊,扭头看向戎莫愁。   发现戎莫愁正黑着脸不知看向哪里,沈煜云才松了口气,继而拧眉瞪着炎颜:   “别忘了商队还有白雾殿众人全在这儿,这事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你现在惹不起戎莫愁!更何况当年旧事已经过去了,犯不上冒这个险。”   炎颜挑眉:“什么叫当年旧事?他刚劫了我的商队,这事儿他过去了,我可过不去!”   沈煜云摇头一笑:“不然你待如何?还能把他从天悲岛掌事的位置上拉下来?”   炎颜妙目一瞥,笑得无尽风流:“这种事全凭个机缘,这可不好说,没准儿我就帮着天悲岛换个掌事呢。”   说话的时候,炎颜曲指一弹,原本握在掌心的精致小茶盅就被弹地飞起来,落在葱白的指尖儿上滴溜溜打转儿。   炎颜笑:“我觉得昕竹就不错,不如叫她来当这个管事。”   沈煜云眼皮子一跳。   他突然觉得炎颜刚才说的那些话,好像不是说着玩的。   连接班人都想好了,这胆儿肥的丫头莫不是早想这么干了!   可是炎颜却已经把指尖儿上打转儿的茶盅再次向上一抛,茶盅稳稳落回桌面的小茶盘里的时候,她的人已经纵身跃起,向着第一场属于她的角逐而去。   沈煜云目光落了个空,不期撞上另一道玉眉先生的目光。   玉眉先生笑呵呵看过来,与沈煜云传音:   “炎姑娘刚才的话,阿云觉可行否?”   沈煜云猛地从怔忪中回过神,低下头紧紧捏住自己面前的茶盏,却因为心情太过烦乱而拿捏不住,盏中冷茶泼了自己一裤脚。   “简直胡闹!我不同意!”   沈煜云的脸绷地紧紧的,隐在浓密胡须下的青筋突突地跳。   当年旧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沈煜云额角的汗不由沿着发际线往下淌。   他用力握紧茶盏,以从未有过的失态的语气,对着玉眉先生吼:   “不行!您务必要阻止阿颜,她这么干太危险了!” 第1073章 第一战   “不要轻视了戎莫愁,他是天悲岛的大师兄,整个宗门的内当家,势力绝不容小觑,尤其现在的戎莫愁,甚至比当年对付我的时候更强大,根基也更深厚。阿颜这么干根本就是以卵撞石!”   说这番话的时候,沈煜云的脸色很难看。   他是个性格沉稳内敛的人,轻易不容易失态,今天算是难得的状况。   玉眉先生却笑得云淡风轻,摇头道:“我没有问你危不危险,我只问你,倘若炎姑娘这么干,你呢?你会如何?”   沈煜云下意识就想摇头。   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我会……   为阿颜冲锋陷阵!   为她洒血祭旗!   就在沈煜云还在发呆的时候,头顶突然“咣!”地传下来一声铜锣鸣响。   第一局已经决出了胜负!   竟然这么快就决出了胜负!   铜锣敲响的瞬间,包括玉眉先生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把目光投向了悬浮在第三层的莲叶样式的擂台上。   沈煜云心头一震。   那正是炎颜刚才飞身上去的擂台。   他刚才光顾着跟玉眉先生说话,竟都忘了看炎颜打擂。   莫不是……   除了白雾殿的宗门弟子,其余人众也纷纷惊诧向铜锣鸣响的擂台看过去……   第一场大比,时香尚未过四分一,竟然就已经有人胜出,这也太快了!   众人只见擂台之上,一袭红衣弓步端立,双手持长柄偃月刀。   森森刀刃不偏不倚正抵在与红衣少年交手的修士前额,只堪一纸之距便要入肉。   被压在刀刃下的修士瞳孔紧缩,目光已经失去了焦距,痴痴呆呆地望着自己前方的红衣少年。   在铜锣敲响的瞬间,修士膝盖慢慢弯曲,最终“噗通!”一声重重跪在擂台中央。   跪在地上,修士的口中仍旧不住地低喃:“我输了,我……认输!认输……”   其实在刚才铜锣敲响之前,这修士就已经大吼出“认输”天悲岛负责评判的修士这才敲响了打擂结束的铜锣。   这一刻,这名败北的修士终于明白了,对面的红衣少年为何要在开擂之前说出那样的话。   “你我这一战只点到为止,只切磋较量,互不伤根本。一时你若觉我行术有不妥可随时喊停,不可逞一时之勇反误己身。”   这是开始打擂之前,对面的红衣少年同他说的,尽管对方态度温和,可是这话多少还是有点警告的意思。   当时,他观这少年,真实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能有元婴境的修为着实难得。   但这么小的孩子,修为高便容易仰仗天赋恃才傲物。   这种天才少年通常心性都不会特别稳。   这修士自身有四十余岁,修为同为元婴境界,自视应比面前年纪轻轻的红衣少年心性沉稳。   是以,最初并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只觉对方无非是想给自己先来个下马威,以彰显士气。   可是,等双方真正各自催动灵炁准备交手的时候,修士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地天真。   这少年之前的警告,尽然全是肺腑之言。   对面少年气息鼓荡,在修士的耳畔竟然也听见了异样的呼吸声。   他回转头,就发现竟然是脚下被炼化成承载灵炁的大莲叶,竟然也在随着少年气息运行而呼吸。   就连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有无形之物在呼吸。   这一刻,天地间的木灵炁仿若都在跟随少年的呼吸吐纳,仿佛都被他的炁息唤醒。   在那些被调运的木灵气里,他隐约还听见了抽枝,发芽,吐蕊的微末声音。   可是这些原本柔软充满生机的柔和气息,在眼前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所有植物手中的兵器。   每一根草木的成长,每一朵花的开放,都变成了这一株植物为攻击而做的蓄势准备。   这一刻,修士感觉自己被天地间所有的草木包围,被世间所有的草木视作仇敌。   在他的心里,霍然升腾起一个词:草木皆兵!   他甚至能感受到口袋里的用灵草炼制的那些丹药,也在蠢蠢欲动,仿佛只要他将它们放进嘴巴里,它们就会生长出本体的厉刺戳穿他的喉咙。   面对这样无形无踪又遍布天地的敌人,修士感觉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思考该如何组织进攻。   修士终于明白,从红衣少年开始释放自身木之灵炁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为何会有如此运用灵炁的方式?   为何会有人能调运所有能影响到的本体灵炁为他作战?   这得是多么强悍的战意才能抵达的影响自然的境界?   这样强大的战意,唯有在真正面对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上, 才有机会历练出来的弑杀之气。   是誓死不退的决绝;   是有号令世间众生的浩渺伟力才会拥有的自信。   但是能做到这些的,那是……   神!   就在修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对面的红衣少年已将围绕在他周围的,所有蠢蠢欲动的木之力全部调取。   最后她竟然将这些所有的木之力凝聚成了一柄偃月刀。   偃月刀同样裹挟着那样骁悍的杀伐气焰,向着他的头顶径自劈下。   刀刃笔直落下的瞬间,修士好像看见了自己周围那些自然聚拢的水灵炁,被少年手中刀刃劈斩分开的画面。   他是水灵根修士,自然汇集空间水灵炁为自身所用。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组成攻势,他周围聚拢的那些水灵炁还是自然之物。   这少年的攻势竟然能直接干扰自然之力!   到了这一刻,刀刃劈下的瞬间,除了劈斩碎裂了修士的全部对抗的战意,同时被斩碎的还有他的三观。   这样强悍的战意已经完全超出了修士的见识。   就连他老师都没有如此强大到可以撼动自然天地的战意。   这少年到底是如何磨砺出这样恐怖的战意心性?   他这个年纪,他根本不可能上过战场!   是以,在刀刃劈下的瞬间,修士由心底由衷地喊出三个字:“我,认输!”   就在修士“认输”二次出口的瞬间,炎颜手上用周围空间中木灵炁幻化的偃月刀,在距离修士前额的寸许处渐渐消散。 第1074章 装!都挺会装!   “我认输!”   吼出这一声的时候,红衣少年掌中刀溃散的瞬间,修士感觉周围的空间都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那些时刻准备针对他的,无处不在的攻击也随之消失了。   修士长长松了口气,起身对炎颜恭敬行礼:“承让!”   他知道对方一定是刀下留情了。   这一句承让,是他的真心话。   炎颜也不多言,只抱拳与对方还礼,然后浅浅一笑,飞身跃下擂台。   在她身后,清脆的锣音再次敲响。   天悲岛修士高亢的声音混合了浑厚的灵炁传遍整个茗香馆:   “第一场,五号擂台白雾殿唐棠胜出!”   宣布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时香尚未过半,晚来的看客屁股都还没坐热乎的,就有人胜出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   莫不是隐藏了真实修为?   不过这种行为在天悲岛基本不可能。   大比之前,所有参加比试的修士名单全部公开,其实众人的实力相差都不大,基本都是金丹境和元婴境的年轻修士。   当然也不可能出现化神境老怪物。   大约也是因为虞昕竹的年纪尚幼。   如此便算得上全都是青年才俊了,实力悬殊应该也不会太大。这么快就决出胜负,的确令人颇感意外。   而就在炎颜飞身跃下的时候,坐在观看席位角落里的艾香突然惊呼一声“啊!”随即也不由自主地猛地站起来。   她的反常举动把身边的同门师姐惊了一跳。   等众人发现艾香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一袭红衣的唐棠时,众师姐又都忍不住笑起来,只以为艾香是为唐棠的英姿洒然和好本事而情不自禁。   艾香却早已脸色苍白,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那一袭红衣少年的腰间。   那个荷包……   那个绣着翠竹的荷包她亲眼见过,那天晚上……   分明就是佩戴在炎颜腰上的荷包!   莫非这红衣少年就是炎颜?   艾香拳头握地紧紧地,双眼直勾勾盯住白雾殿席位上那一抹亮眼的红。   少翡知道艾香素日在宗门便对这些模样俊俏的男修不太感兴趣,见她突然情绪激动,忍不住问:“艾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艾香几乎不假思索就摇头:“没,没事,就是挺意外的,这人赢得好快……”   少翡淡笑,轻轻点头:“是啊,这便是山外青山人外人,咱们这一趟来天悲岛着实长不少世面啊!”   艾香却完全没听进去少翡的话,只默不作声地拿一双眼直勾勾盯住唐棠。   炎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神识里就传来契无忌的笑:   “呵呵,时隔数月当刮目相看,姐姐修为又大进益了,恭喜姐姐!”   炎颜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随后径自与自家众人闲话去了。   契无忌的目光,隔着擂台在炎颜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移开。   他的目光向白雾殿后面随意一扫,就对上两双热切殷殷的目光,便是跟来一起看热闹的嫣红和姹紫。   二女对上契无忌的目光,下意识就要恭敬起身,感觉契无忌目光骤然转冷,二女立马乖乖坐在原地不敢动弹。   契无忌也不给二女做何差遣,只淡淡收回视线,闲适地捻起面前茶盏慢慢地呷。   随之他就听见身侧的虞颂捋着胡子笑:   “白雾殿的这位唐公子不错!刚才我观此子出手器宇不凡,小小年纪已有渊渟岳式,大开大阖的气度,将来前途无量!”   另一边的戎莫愁听见这话,茶盏停在唇边,也是浅淡一笑:“看来阁主是相中了此子,欲将手中那一票投给这位唐棠公子了。”   说这话的时候,戎莫愁脸上面无表情,可是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不悦。   大家都是做到了这个位置的人物,其实各自心里都明镜似得。   戎莫愁早知道唐棠就是炎颜,他不光知道这个,他还知道炎颜跟虞昕竹又是好友。   更何况还有沈煜云在炎家商队里,他才不信虞颂不晓得唐棠就是炎颜。   虞颂把这话摆在明面上说,简直就是明摆着要偏袒炎颜,或者就是打算给炎颜开个后门而,直接让这妮子一路碾压到底,直接赢下这场招亲大比。   这样一来,举办这场招亲大比还有什么意义?   根本就成了由剑阁一手左右的玩闹。   戎莫愁一直知道剑阁这位表面和善的虞阁主,其实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只是他没想到虞颂除了年轻时候仗剑纵横南北,几乎把各大宗门里所有数得上号的剑修全都挑战一遍,这种带点武痴式癫狂的生猛劲儿之外,居然还有腹黑的一面。   就比如刚才入场的时候。   他们仨来的时候,其实刚好赶上白雾殿跟褚家对峙。   其实如果早进场一步,在白雾殿的那些锁云链跟褚家金线兽撞上之前,用天悲岛本地的气息将两方释放的灵炁镇散,也就不会有后头褚家那般狼狈的一幕了。   当时他是主张即刻入场制止冲突的,可是虞颂就站在大门前不走了。   这老头就眼睁睁看着两方势气相撞,直到褚家被白雾殿直接彻底碾压,而且这老头儿还要等到金线兽的脑袋掉下来,才肯迈步往里头走。   这是明摆着要看褚家的笑话呢。   可是就算心里气,可是戎莫愁也只能陪着看这场热闹。   这场招亲大比,虞颂才是真正执掌特权的人。   他就算是天悲岛大师兄,就算是整个天悲岛的代管事,可这到底是给虞昕竹选夫婿,只能由虞颂拍板。   不过那个姓炎的姑娘的表现也却是让戎莫愁意外。   尽管虞颂虽然明目张胆偏袒炎颜,可虞颂对炎颜的评价却说的一点没错。   这姑娘小小年纪,又才是元婴初期的境界,能把木灵气运用到这个程度,却的确非一般人可比。   戎莫愁虽然忌惮沈煜云,可他也是个爱惜人才的。   刚才只那一式,戎莫愁的内心便对炎颜立时刮目相看。   可是他亦有他的打算,他当然不想令虞颂这样大喇喇的偏心眼儿。   戎莫愁正打算开口,却听坐在另一侧的契无忌抚掌大笑:“虞阁主好眼光,本少主亦觉这位唐棠小公子功夫不凡。”   “虽然我不懂尔等灵修的门道,可是这么多个擂台,就他头一个获胜,这就是本事!哈哈哈,本少主亦支持虞阁主当将你那直接进阶的一票投给这位唐棠公子!”   虞颂回头向契无忌举了举手里的茶盏,笑了:“果然英雄所见!”   另一边的戎莫愁不着痕迹地狠狠瞪了这两人一眼。   去特么的英雄所见! 第1075章 腹黑,上位者标配技能   戎莫愁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甭管多少岁,只要屁股坐在掌权者的位置上,就没有一个不腹黑的。   换句话说;腹黑,是每一个上位者的绝对标配属性!   剑阁的虞颂就不说了,能把剑阁打造成天悲岛跟丹宫并列第二的大馆阁,心机城府肯定不一般,不然早就被别的馆阁吞噬了势力。   就算同在天悲岛内部,各馆阁之间的明争暗斗也在所难免。   剩下那位就是契无忌。   这家伙小小年纪还没当上契府家主呢,也练就了这一副皮糙肉厚的腹黑本事!   钜燕堡那会儿,为了得到人家小姑娘,这厮硬是借着交换条件的由头,把人家姑娘强扣在契府里那些天。   就算契无忌灵修不行,可是凭契府手眼通天的能耐,这家伙能认不出这打擂的少年就是炎颜?   装!   个个都挺能装!   今日打擂,没开场戎莫愁就觉气不顺,本来打算拦下虞颂给炎颜走的后门,契无忌又突然横插进来一杠子,戎莫愁就有些不耐烦了。   趁着虞颂跟契无忌说话的功夫,他不着痕迹地将身体靠向椅背,扭过头,状似无意往契府随行的那一众侍从里瞥了一眼。   他刚有动作,契无忌后面一排位置上,一个黑袍人立刻默默转过脸来。   黑袍人的目光与戎莫愁的目光在空中一撞,各自轻轻点了下头,随即又各自收回视线。   前排的契无忌正同虞颂闲聊各场中比试状况,背后一个低低地,略带着沙哑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少主从前同白雾殿的炎宗主相处时,可记得炎宗主身负灵根同样也是木灵根?”   听见这句问话,契无忌并没马上转身,白皙俊逸的脸上攒出个玩味的笑,还带着几分邪性。   可是下一息,等他转回身面对黑袍男子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却透着一股子小孩子的纯真无邪,还有那对水汪汪的黑眼睛,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就跟炎颜第一面见到契无忌时候一模一样,人畜无害的不行。   “姐姐一直都是木灵根哦,她的木灵根很纯净的,是我见过所有人里木灵跟最纯净的修士。”   “哎哎,我跟你讲哦,她住在温泉小院的时候,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都长得特别好……”   “啊!还有,她还会做吃的,尤其会做糖果糕饼,味道好得不得了,不信你问斧头和危魑,他俩也特别喜欢姐姐做的糖果糕饼……”   旁边的危魑跟斧头立马很配合地用力点头:   “嗯!那姑娘做的糖果确实好吃,这次要能寻着机会,让少主人再向炎姑娘讨些糖果糕饼来,给布洛你也尝尝,保证你也会喜欢……”   布洛隐藏在宽大的黑袍子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阴下脸低低地说了句:“现在不谈糖果糕饼,我在问少主炎姑娘的事。”   契无忌好像根本没看见布洛的脸色,仍旧兴致勃勃地猛点头:   “对啊,没错,我们的确正在说姐姐嘛。姐姐的功夫好,糖果做的好,糕饼做的也好,我跟你讲,她做的糖果里有一种名字挺奇怪,叫巧克力的……”   “够了!”   布洛突然提高声量,那双深棕色的眸子终于从黑袍帽兜下露出来。   布洛目光幽森,就像只性情坚韧又愤怒的公狼。   布洛的耐性显然已经被契无忌给磨光了,这会儿他恨不得暴捶这小子一顿。   他终于明白为啥契托死活不愿意待在这小子身边,宁肯放弃提前进入大结界这么诱人的条件。   这小子太气人了!   可是,等他再将目光投向契无忌,就发现契无忌刚才的得意已经荡然无存,正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那对黑眼睛里湿漉漉的,就像两颗水汪汪的荷包蛋……   布洛呡了呡生满细碎皱纹的嘴唇,说话的声音下意识就低缓下来:   “少主人,您前阵子才跟主人说,您一直待在岛上温习课业,什么地方也没去。”   契无忌突然就闭上了嘴,眼角立马开始变红,然后小心翼翼问:我不小心说漏嘴了,我是拿布洛你当自己人才会放松警惕,你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看着契无忌这幅欲哭不敢,无辜又无助的模样,布洛最终只叹了口气:“这次就算了,不过下不为例!”   继而语重心长规劝道:“你将来是契府的主人,肩负重任,务必努力勤勉,才不辜负家主对少主您的殷切期望!”   契无忌水汪汪的黑眼睛立马亮晶晶的,频频点头,表情乖巧又懂事:   “嗯,我一定谨遵布洛你的教诲,回去就好好读书,努力勤勉,绝不辜负布洛你!”   契无忌的这个态度让布洛很满意,阴郁的表情也明朗许多,点头赞许:“少主能听进劝就好,今日之事我便暂替少主按下,少主专注观摩打擂吧。”   “嗳,好嘞!”   契无忌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回转身继续看打擂去了。   盯着契无忌的后脑勺,布洛开始沉思……   他刚才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跟契无忌说话来着?   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转回身,契无忌的脸上再次露出先前那样玩味的笑,随即给坐在身侧的斧头传音:“弄好了没?”   斧头狡猾一笑:“少主放心,都好了!”   说完,将一块白玉留音壁轻轻放在桌面上。   拿起留音壁的时候,契无忌的目光不自觉就温柔起来,小心翼翼留音壁收进袖袋。   姐姐……嘿嘿!   因为契无忌刚才突然插话,碍于契府少主的情面,戎莫愁没阻拦虞颂放牌子。   虞颂最终还是把他自己特殊的那一票给了炎颜。   这样一来,炎颜就用不着再参加接下来的淘汰赛,可以直接晋级第一场的终极角逐。   此时,其余几个擂台上仍在激烈对抗中,就在时香燃烧过半的时候,突然有擂台上传来一阵痛苦的吼声。   众人纷纷向闹出动静的擂台看去……   就见擂台上负责主持的天悲岛修士已经顾不得敲锣维持场中秩序,蹲在倒在地上的修士身边,手忙脚乱地往对方口中塞丹药。   在修士躺着的身体下方,已经凝聚了一大摊鲜血。 第1076章 撕人   眼见倒地的修士血流如注,负责维持秩序的天悲岛修士终于急切叫嚷起来:“快来人!这边出事了!”   坐在虞颂身后的阿桂立马站起身,仰头看向位居二层的擂台。   虞颂皱眉吩咐:“阿桂,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桂拱手应声,飞身而起向着二层圆盘状的擂台御剑飞去。   等落在擂台上,阿桂亲眼看见倒地修士的状况时,不禁悚然震惊,猛地转身看向对面的褚观潮。   指着倒在血泊里的修士,阿桂双目如电。睇向对面的褚观潮,脸色阴沉:“人是你打的?”   褚观潮表情平静,向阿桂拱手行礼:“是我,承让!”   阿桂大拳头握地“咔吧”作响,恨不得直接招呼到褚观潮脸上。   已经在努力压制怒火,可是阿桂的声音仍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就只打个擂,相互切磋而已,理应点到为止。你竟能下得去这般狠手,你这人到底有没有长良心啊!”   当众提出这样的质问,阿桂明显不准备给褚观潮留丝毫情面。   可是对面的褚观潮却收起礼数,站直了身子,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他显然清楚阿桂的身份,知道不能得罪阿桂,却也不说话,仿佛人打了就打了,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   阿桂也不能当众揍人,只能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阿桂质问褚观潮的时候,又有几个天悲岛的弟子也纷纷飞上这处擂台,所有人在见到倒在地上的修士,全都露出惊骇的之色,赶紧上前施救。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修士转移到一只中型负甲兽平坦的后背上。   就在几个天悲岛弟子把受伤的修士抬起来的时候,周围观看席位上的所有人也全都看清楚了受伤修士的状态。   就连沈煜云都忍不住惊呼:“这人那半边身子……”   他后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的毕承就用更大的声量喊了一嗓子:“我去,被撕了!”   炎颜跟玉眉先生也面色凝重地看着被众人移走的受伤修士。   炎颜自然也看得清楚。   毕承没有夸张,并且炎颜觉得毕承形容的很贴切的。   那个修士的身体的确是被暴力撕开,从肩胛骨被拧断,下头的皮肤,肌肉,血管,骨骼全部被暴力扯开,伤口一直蔓延到逼近丹田的位置。   幸好丹田灵根没有被扯碎,不然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修士丹田中的炁海灵根可比内脏器官重要的多。   炎颜猜想这修士最后可能用尽了随后的力量,才阻止住对方的蛮力,不然整个人可能就直接两半了。   炎颜之所以隔着这么远,能准确判断不是用兵器劈砍的伤口,这个其实很简单。   这就跟平日家里烧菜切肉是一个道理。   用刀子划开的肉,茬口一律整整齐齐,只要刀子够快刀工尚可,就不带一点儿勾连。   而手撕白菜的茬口跟切出来的肉片正好相反,各式各样啥形状的都有。   就跟这个受伤的修士身上的伤口一样,身体基本被扯开了,可是开口上还有肉丝儿筋膜之类的相连,没有整齐的茬口。   “直接把对方的身体撕开,这样的打法应是典型的体修吧?”   炎颜给玉眉先生传音。   玉眉先生此刻的神色也十分凝重。   目光一直到负甲兽驮着那个受伤的修士走远了,才收回视线,卧蚕一样的白眉紧紧皱起:“炎姑娘,你与他对决多半要吃亏。”   “这人虽然是个体修,可是他能接近那位元婴境界的修士,并且能靠近对方近身攻击,就说明他的修为已经有实力靠近元婴境界的修士。”   “而你才刚提升至元婴境界,他如果跟你贴身肉搏,一旦破开你的近身防御,你的下场就会跟今日的这个修士一模一样!”   炎颜却浅浅一笑:“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她有过跟契无忌那个纯正体修近身搏击的经验,所以心里并没多紧张。   只是觉得褚观潮这个人下手实在太毒了点,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在天悲岛上,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伤人。   这人背后莫不是有什么特别强横的靠山?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炎颜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对面东道主的席位台上。   在偌大的台子最前端,就坐了三个人。   契无忌懒洋洋地把双臂放在后脑勺上,整个身体瘫在椅子里打哈欠。   另外那两个却皆面色不太好。   炎颜挑了下眉。   她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但见虞颂和戎莫愁都将手放在同一块牌子上。   炎颜看两人手指下压着的牌子有些眼熟。   她低头翻找自己的修文竹荷包,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天悲岛修士才送来的紫金牌子,上头雕刻的是剑阁的图腾。   刚才修士送来这块牌子的时候,说是虞颂特地给她的。   这牌子的用途是打擂晋级的特权标识,拿到这块牌子就不用再继续跟其他胜出的修士角逐,可以直接参与最后一场较量。   胜出者就能见到虞昕竹了。   看着两人手底下那块熟悉的牌子,炎颜瞬间就明白咋回事儿了。   这直接晋级的免战牌既然虞老爷子有一块,那身为天悲岛内当家的戎莫愁手里也肯定有一块。   看来戎莫愁是打算把这块免战牌投给褚观潮。   大约虞老爷子怕她跟褚观潮对决,所以压住牌子不让戎莫愁发出去。   都已经袒护的这么明显了,难怪褚观潮这么有恃无恐,敢当众撕人。   炎颜风流薄唇微微翘起来,攒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给对面的虞老爷子传音:“把牌子给他,晚辈正欲与这厮较量!”   虞颂皱眉向炎颜看过来,同样传声:“此人危险,不可冲动!”   炎颜笑道:“正好有机会探一探他的底细,让桂叔为我护法,只要不让他近我身,料也无妨。”   虞颂眉头紧皱,又沉吟了片刻,手指才慢慢从压住的牌子上收回来。   戎莫愁脸上露出些许得意,收回牌子时不着痕迹擦了下额角的细汗,才留意到那块被虞颂手指按过牌子上,竟然留下了两片清晰的手指压痕。 第1077章 爱闻手   目光落在牌子上的手指压痕上,戎莫愁心下耸然一惊。   这牌子的材质和炼器手法皆可算得极品,可是却被虞颂在上面轻易就留下了指痕。   刚才两人同时压住牌子的时候,戎莫愁不光没能从虞颂手指下撼动牌子,他甚至都没感受道身上出现过气息鼓荡的丝毫痕迹。   虞颂始终神态轻松,甚至同他商量的时候,就像谈笑风生。   戎莫愁已经许久没有与这几位阁主认真切磋功法,今日暗中较量只觉虞颂的修为好像又精进不少。   这也是戎莫愁心惊的主要原因。   虞颂的修为已经到了化神境后期大圆满的境界,修炼抵达化神境之后,再想精进微末都堪比登天。   戎莫愁的修为自从二十年前步入化神境之后,至今一直停滞,不曾精进分毫,他甚至连催动化神境功法都尚显吃力。   可是这老家伙怎么还能精进?   莫不是也快入合道境了?   戎莫愁暗暗咬牙。   老东西还真是难缠啊!   对面的炎颜,目光一路随着替戎莫愁送免战牌的弟子,一直跟到了褚家的席位上。   炎颜亲眼看着褚观潮自天悲岛弟子手上接过通关免战牌,然后起身向主人席上拱手一揖。   等到褚观潮再落座,目光便向着她这边投了过来。   然后,炎颜就看见褚观潮对着自己嘚瑟地笑了。   目光与褚观潮隔空碰撞,炎颜也笑了。   抬起手指打了转儿,跟褚观潮相同的免战牌火红璎珞缠在葱白的指头上。   炎颜扬起尖俏小巧的下巴,脸上是赤果果的鄙夷,抬起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割喉斩首的姿势。   褚观潮得意的笑瞬间消失,恶狠狠怒瞪炎颜。   这死丫头,又提入场双方怼势那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简直找死!   褚观潮狠狠瞪了炎颜一眼,收回视线,端起面前茶盏猛地灌进嘴里,嘴里忍不住发狠道:“我要亲手撕了这女人!”   其实褚观潮并不知道,刚才炎颜比划的那个“斩首”的手势,所指其实并非入场时的那件事。   炎颜指的的就是他本人。   炎颜此刻也端起茶盏,只是跟戎莫愁不一样,炎颜喝地气定神闲。   戎莫愁的爪牙么?   本姑娘就先给你把这颗牙拔了再说。   招亲大比头一场一共为期三日。   头两日是晋级擂,总共选拔出三名有资格晋级的修士,第三日为第一场的最后争夺战。   因为头一天打擂,虞颂和戎莫愁就相继抛出了两张免战牌,这就意味着第一日跟第二日,余下的二十多个打擂的修士中,只剩下一个晋级的名额。   这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公平,但天悲岛是主办方,规则制定的全力全都掌握在主办方的手上,揭榜的修士又皆属于自愿,没人强求谁。   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因为已经拿到了免战牌,当日,炎颜便提前回了琉璎水榭,只留下白雾殿众弟子门人留在席位上观摩。   观摩这种比斗,对宗门弟子对术法的运用感悟很有帮助,可是对炎颜,却已经起不到开阔眼界的作用。   她的战式和战意是被沧华亲自操练过的。   沧华同她对决的时候,在须弥境中幻化出过真正的万军征战厮杀的场面,   炎颜与其观摩打擂,还不如观想沧华的幻象提升修为心性来得容易。   回到琉璎水榭,炎颜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明日还有一天的晋级大比,她用不着去参加,但是这两日她需要精心准备两日后跟褚观潮的对决。   虽然胜出的还会有一个别的宗门的修士,但是炎颜心里清楚,她同褚观潮的这场较量,于公于私都是免不了的。   甚至炎颜有种直觉,戎莫愁把免战牌投给褚观潮,大约也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底细,或者如果可能,就干脆干掉她。   毕竟她曾从戎莫愁的手中抢过沈煜云。   炎颜可不觉得戎莫愁会不跟自己计较这事儿。   那货绝对不是个大度的主儿!   心里掂量这些事儿的时候,炎颜的目光下意识落在茶桌旁边的小木笼上。   小木笼子里关着的是那只,何几从时空裂隙里带回来的,长得有点像飞鼠的小怪物。   这小怪物自从送来,倒是一直都乖乖待在笼子里,不叫唤也不闹腾,甚至不吃不喝不拉也不撒。   炎颜觉得这小家伙很有可能就是域外的一种小宠物。   就是这小宠物胆子小了点,一跟她对视就炸毛,还抖的厉害。   将手指伸到木笼子跟前。   小妖怪瑟缩着毛茸茸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上前闻了闻炎颜的指尖儿,之后就在笼子里上蹿下跳跑了一圈,然后就又缩回角落里去把身体团成个毛球不动了。   这小家伙有个是好,就是喜欢嗅她的手指,这也是炎颜这几天刚发现的。   并且只喜欢嗅她一个人的,嗅别人的手指头就不会产生兴奋感。   前几日沈煜云过来的时候,炎颜让沈煜云试过,这小家伙对沈煜云的手指头基本无感。   阿桂的跟沈煜云的反应差不多,何几要稍微好点。   炎颜猜大概是何几把它带回来的缘故。   每次闻完了她的手指,这个小怪物都会变得活泼一小会儿,随后就又恢复到了之前小心谨慎的状态。   虽然不晓得这啥癖好,不过小家伙不吃不喝,唯一的爱好就是闻一闻她的手指头,炎颜没事儿就把自己的手指拿给它闻闻。   这东西倒是挺好养活。   逗了会儿小怪物,又将之前从须弥境里带出来的沧华批注过的手札取出来翻看,不知不觉天已向晚。   “哤呜……”   正埋首阅读中,炎颜猛地抬起头,几乎在这悠长的吟鸣的吼声响起的瞬间就冲到了窗户边,猛地推开窗。   莽莽夜雾蒸腾,掩盖住群山,只露出绵延起伏的轮廓。   刚才那声古韵悠长的吼声,再一次不留丝毫痕迹地淹没在夜色里。   炎颜失望地收回视线。   自从踏上天悲岛,炎颜每个夜晚都会听见这声长鸣,可是就是无法寻到这声音的踪迹。   炎颜清楚,这个声音,来自于六星之一的龙颈之星。   也是她天悲岛此行最为重要的目的——亢金蟠   “姐姐!”   就在炎颜打算关窗户的时候,熟悉的声音突然响在耳畔…… 第1078章 壁咚   “姐姐。”   声音近在咫尺。   炎颜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候,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耳朵上时又酥又痒的感觉。   心底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骤然生气,炎颜几乎来不及思考,身体里的空间力量汹涌暴出,以肉眼可见的黄金炁息将她整个身体严严实实包裹住。   可是,等炎颜回转身,鼻尖几乎碰到一张逼近的脸。   炎颜心猛地狂跳了一瞬,身体下意识迅速向后退,手臂去却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   “姐姐当心!”   握住炎颜手臂的手将她的人轻轻地向前一拉,阻止炎颜的身体继续向后。   炎颜这才惊觉,刚才因为后退的太迅速,她的背差点一就撞在窗棂上。   契无忌的手仍旧轻轻地握着炎颜的胳膊,近在咫尺的脸笑意温暖:   “没想到姐姐见到我这么开心,不过下回要小心些,撞疼了我会心疼哦。”   说这番话的时候,契无忌不着痕迹地放开炎颜的手臂。   只是趁着炎颜不留意,偷偷地将接触过她的那只手凑近鼻端狠狠吸了一口。   真香!   清爽干净的花果气息,是姐姐身上特有的气味。   契无忌满足地笑起来。   炎颜皱眉瞪着契无忌,最后沮丧地收起自己的防护结界。   契无忌是典型的体修,因此他的修为炎颜没办法具体感受应该属于那个境界。   但是契无忌可以随意进出她的结界,证明他的实力远在她之上。   在钜燕堡的时候炎颜就知道契无忌比她厉害的多,刚才释放结界,完全属于身体本能的防御行为。   其实她的结界对这货一点作用都没有。   就算她的修为已经提升到了元婴境界,跟契无忌的实力悬殊也没有丝毫改善。   炎颜垂下眼,看见契无忌豢养的大仙鹤就站在楼下窗外的飞檐上,几乎跟她这一层一样高。   契无忌的仙鹤果然比天悲岛指路的仙鹤神禽大的多,这也是生在体修府邸的缘故么?   契无忌就稳稳当当站在大仙鹤的后背上,刚好探上她的窗。   炎颜收回视线,语气清清淡淡的:“我今日打擂有些乏了,没精神招待客人。答应你的糖果我会尽快做好,叫人给你送过去。”   说完,炎颜手按在窗框上就要关窗户。   契无忌却一个纵身,倾长身形宛若灵猫,就跃入房中。   站在屋内,契无忌扫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皱了下眉:“姐姐这里太寒酸了,不如搬去我那边居住,要舒服些。我也方便照顾姐姐。”   炎颜一脸不耐烦,抱臂站在开着的窗前:“我刚才说了,今日乏了,不便待客,你能不能先回去!”   这人脸皮厚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契无忌却一屁股坐在了茶席上,褪去脚上的松云履,边整理浆洗洁白的禅袜,边笑:“我可不是客人哦,我是自己人。”   说完,抬起头,用那双又净又黑的大眼睛望住炎颜,目光纯粹又柔和:   “姐姐乏了径自歇息便是,我来照顾姐姐。”   瞪着契无忌此刻的表情,炎颜深吸一口气。   要不是她识得这家伙的德行,这幅表情再加上这个调调……   她差点就行了!   信你个鬼!   炎颜黛眉一压:“既然契少主有在别人房间留宿的习惯,那这房间就留给你吧,我去别处歇息。”   说完,炎颜跨步就往门口走。   下一息,她几乎没看见契无忌移动,他的身形就已经立在了房门前。   一只手撑着门框,契无忌低下头,望住炎颜的脸:“姐姐打算去哪儿歇息?”   炎颜抬起头,对上契无忌漆黑的眼,面无表情:“我去找宗门的人或者商队的人,随便谁的房间不能容我一宿?”   契无忌皱眉:“你商队和宗门就你一个女的,你打算去哪个男人的房里留宿?”   炎颜正欲反驳,契无忌宽厚的肩膀已经压迫下来,双手猛地撑在炎颜身侧的墙壁上,将她的人禁锢在胸膛与墙壁之间。   炎颜被迫将后背紧紧靠在墙壁上,太过接近的距离让她有些厌恶,表情不悦:   “你抽什么风,离我远点!”   契无忌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眯起眼,漆黑的瞳仁里透出危险的气息。   “我不惜星夜赶来看你,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要去别的男人房里歇息,你觉得我会如何想?是不是想再欣赏一遍白天手撕活人的戏码?”   炎颜目光锐利,低斥:“神经病!”   契无忌薄唇一弯:“不信?你试试看,你敢去谁的房间,你看我会不会撕了那男人?”   炎颜将脸狠狠转向旁边,避开契无忌因为靠的太近,扑在脸上的气息,不耐烦地低声说了句:“契无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人很讨厌!”   说完,炎颜垂下眼帘,不再开口,脸上的表情满脸大写的生人勿进。   契无忌定定地看着炎颜精致的五官,小巧的下巴因为愠怒绷地紧紧的,却越发显得线条清晰动人。   轻轻叹了口气,契无忌放下撑在炎颜身侧的手臂,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无奈:“你对谁都挺好,为什么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让我很难过。”   说话的时候,契无忌将手伸进袖袋里,摸出一块洁白的留音壁,轻轻放在桌面上,叹息道:“我今晚为何过来,你听完这个自然就明白了。”   说完,背对着炎颜,就那样静静地垂首站在茶桌旁边,落寞的背影看上去好像真的受伤了。   炎颜眼风凉凉地瞥了契无忌的背影一眼,走到桌边拿起留音壁灌入灵力催动,立刻有一道阴郁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正是布洛的声音。   “少主从前同白雾殿的炎宗主相处时,可记得炎宗主身负灵根同样也是木灵根?”   “姐姐一直都是木灵根哦,她的木灵根很纯净的,是我见过所有人里木灵跟最纯净的修士。”   ……   留音壁里存放的,正是日间布洛向契无忌打听炎颜的那些对话。   只是中间布洛提到的契无忌撒谎的那一段被斧头巧妙删掉了,只留下部分与炎颜有关的对话。   炎颜眉头紧皱。   这货真是太讨厌了! 第1079章 肚子里的黑纸团   炎颜没听出来留音壁里那个阴郁沙哑的声音是谁,但是内容她听得明明白白。   契无忌替她隐瞒了她拥有空间灵根的真相,并且还巧妙地把话题引开。   炎颜心里清楚,就算她用的是烈山鼎炼制的极品易颜丹,可是面对像契府这样手眼通天的势力,府上还有斧头这一种境界高深莫测的大修,她的易颜其实没什么意义。   但不管这个人居于何种目的打听她的真实灵根属性,契无忌帮忙隐瞒,无疑都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炎颜清楚自己的空间灵根太特殊了,像契府这种大势力,容易对她关注。   关注的多了,就容易被发现须弥境的秘密。   炎颜虽然心下感激契无忌的维护,同时也对刚才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意不去。   可是她仍恨地牙痒痒。   既然为了这事跑来,刚才进门时候为啥不说!   非整那么多弯弯绕,就欠抽!   可是看着旁边契无忌失落的背影……   炎颜叹息:“你下回能不能说话直奔主题,你这样容易闹误解。”   契无忌仍旧背对着炎颜,可是肩膀却明显向下一垮,显得落寞又沮丧:   “在姐姐的心里,我一直就不是个好人吧?因为我之前强行留姐姐在府里,还总缠着你给我做这做那,还跟你抢兔子石头。”   “所以,姐姐认为我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或许还觉得我奸猾狡诈,喜欢玩弄诡计心眼,还总装可怜欺骗别人。”   炎颜呡了呡唇,径自向茶席上坐下,给自己添了盏茶,然后不咸不淡地接了句:“难道不是?”   契无忌转回身,漆黑的眼睛里全是巴巴的委屈:   “我的确狡猾,也确实经常干小人勾当,可是对姐姐你,我扪心自问,从未有旁的心思!”   “只是姐姐交往的那些人原本就与我不睦,姐姐成日里与他们为伍,听得多了,自然也觉得我不是好人了。”   “姐姐自己想想,从你我相识至今,姐姐向我提的任何要求,能干的不能干的,我哪一样没遂了姐姐的意?就包括那块兔子石,我都为了姐姐在父亲和那些族老跟前一力承下。”   “即便丢了这么重要的宝物,临离开钜燕堡时,我仍照姐姐的意思,同邵云心退掉了亲事。就因为这是姐姐希望的。”   说这些的时候,契无忌的眼角竟开始略微泛红:   “而今再与姐姐相见,之前种种我还不是只字未敢提,只谨小慎微地哄姐姐开心。若非被姐姐逼到这份儿上,我也不会说这些。”   炎颜静静地听着。   等到契无忌把话说完,炎颜从茶几上另拿个新茶盅,轻轻放在桌面上。   温杯开烫,添了一盏新茶,放在对面:“邵云心那件事确实该谢你。”   炎颜话刚出口,刚才还委屈巴巴的人下一秒就特自觉地在对面坐了下来,还动作娴熟地把腿儿一盘……   炎颜扯了扯嘴角。   这算不算蹬鼻子上脸?   端起茶盏狠狠闻一鼻子,契无忌扬起一张甜得发齁的笑脸对着炎颜:“姐姐泡的茶真香,我身边那群废物,算上斧头和危魑,没一个泡的茶能胜过姐姐的!”   琉璎水榭外候着的斧头和危魑同时狠狠打了个喷嚏。   俩人对视……   少主人大概又背地里往他俩头上甩锅呢。   炎颜不搭理契无忌习惯性贫嘴,呡了口茶:“留音壁里的这个人也是同你一道来观摩天悲问道的?”   契无忌点头:“这种几乎惊动了整个东方大陆的事,像我家这样的势力肯定要派个有些身份的人来。家父有事缠身,就叫我来了。”   炎颜轻轻点头。   不过契无忌提到“势力”倒叫她想起了沧浪城的邢家。   连不是灵修的契府都派了契无忌过来,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再遇上邢玉堂……   契无忌喝了口茶,继续道:“不过留音壁里说话的布洛的确不是我的人,他从前在父亲身边做事。”   炎颜了然。   她在契府住的那阵子有些耳闻,契无忌跟他老子好像有点不对付。   关于布洛,契无忌并没多说,目光却是落在了炎颜脚边的小木笼上。   笼子里的小怪物打契无忌进入这个房间,就把嘴巴藏进肚皮下面,像狗子睡觉一样把整个身体团成圆球,紧紧闭着眼,像是睡着。   契无忌笑问:“姐姐这养的是个什么东西?从前没你有这灵宠。”   炎颜见契无忌稀罕,便把笼子拎起来放在桌面上给他看:   “这东西不是我的灵宠,是白雾殿弟子捉的,谁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暂且寄养在我这里。”   听着炎颜的解释,契无忌提起小笼子开始打量里面的小怪物。   见小怪物一直团着身子不理他。   契无忌曲指在笼子上弹了一下。   炎颜正从储物戒指里取吃食,只当契无忌是在逗小妖怪玩儿,也不甚在意。   笼子里的小怪物被惊动,猛地抬头,就看见契无忌凑近笼子边缘的黑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对上契无忌的眼睛,小妖怪浑身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神突然开始涣散,原本黑豆子一样的眼睛,黑色渐渐褪去,整对眼睛只剩下了眼白。   然后就像被催眠了一样,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向契无忌,最后把头都伸出了笼子外。   契无忌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像逗猫儿一样轻轻挠小怪物的下巴。   小怪物享受地眯起眼,把脑袋长长地伸出笼子外,任由契无忌抚弄,一动不动特别乖。   小怪物此刻这个样子,要是让炎颜看见肯定觉得眼熟,蓝星上好多恐怖片里被蛊惑催眠的人或妖,绝大多数都这样。   只是小怪物这会儿尾巴对着炎颜,炎颜看不见它的正脸。   把糖果放在茶几上,炎颜惊讶地看着对面一人一兽的良好互动,笑道:   “这小东西还挺喜欢你。在这边除了我之外,它对谁都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可不太好相处呢。”   契无忌笑眯眯地,手上抚弄着小怪物的下巴,顺嘴道:“看来我与姐姐果然有缘,就连这小畜生,都只亲近咱俩……”   说话的时候,契无忌趁着炎颜倒茶不留神,用拇指和中指突然用力捏住小怪物的两颊,迫使小怪物张大嘴巴。   之后契无忌把食指从小怪物的咽喉,直接捅进了小怪物的肚子里。 第1080章 真有内鬼   契无忌的手指伸进小怪物肚子里,随后快速向外一带。   就像拔酒瓶塞子一样,小怪物的喉咙里发出“啵!”地一声响。   一个黑色的纸团从小怪物的嘴里弹了出来,正好落在契无忌盘坐的腿上。   契无忌做这些的时候,是趁着炎颜换茶叶的功夫。   茶汤滚沸的声音完全遮盖了小怪物咽喉里的动静,炎颜丝毫没察觉。   被取出黑纸团的小怪物就像失去生命的死物一样,软趴趴地吊在笼子边上   契无忌低下头,轻轻展开黑纸团,看了眼上面写的东西,眼底闪现一抹嘲讽。   不着痕迹地刺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液把其中一边布洛的名字抹掉,只在黑色纸团上剩下另一个名字。   然后用手重新团成纸团,又塞回小怪物的肚子里。   黑纸团一回到肚子里,小家伙立马又支棱起来,眨巴眨巴眼,掉转身看向背后正在沏茶的炎颜,开始卖力摇动大尾巴,一副谄媚的样儿对着炎颜。   炎颜惊讶瞪大眼:“这小家伙这么突然转性了?这么热情?”   契无忌笑地干净又明朗:“我跟它说我特别喜欢姐姐,命令它也必须特别喜欢姐姐,什么都听姐姐的,它就乖乖照做啦!”   炎颜知道契无忌在胡扯,也不理会,分了盏茶过去,顺带把几盒糖果点心往契无忌跟前一推。   “我现在就这么多,你先拿去,等我做好了新的再给你送过去。”   炎颜自己不太喜欢吃甜食。   从前华畅家的小铃铛跟着商队,炎颜做点心糖果是为哄小孩子。现在小铃铛留在白雾殿修行,炎颜就很少做这些小零食了。   契无忌不客气地把所有糖果点心全都收起来,却坐着没动,仍旧把手伸向炎颜。   炎颜挑眉。   契无忌:“我今日出来的仓促,没带我的令,把你手里那块借我使使。我那俩东西叨扰你这么久,也该带回去了。”   炎颜这才恍然,契无忌说的是姹紫和嫣红。   同时炎颜也才知晓这枚橙玉令不光能自由进出契府和函湘宫,还能召唤契无忌的手下。   取出自己手上的橙玉令交给契无忌的时候,炎颜看着明橙色令牌的表情有点复杂。   总觉契无忌把这东西送给自己有点太贵重了。   不过炎颜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只是道:“今日打擂她俩也跟着一道去了,我以为她们已经找你去了。”   契无忌接过令牌,冷笑:“她俩现在可不敢见我。”   炎颜意外:“她俩里头还真有内鬼?”   契无忌点头,用手掌包裹住橙玉令,玉令里镶嵌的那滴血感应到他的气息,立时带动整块玉石发出嗡鸣的震颤。   就如同炎颜之前遇到姹紫和嫣红时候的动静一模一样。   很快,门外传来二女叩见的声音。   契无忌把人唤进了炎颜的房间里。   二女一见契无忌,同时变了脸色,恭恭敬敬在契无忌面前行跪礼。   契无忌并不叫二女站起来,只是好整以暇看着两个人,带着一股子天生富贵乡里养出来的懒散。   契无忌除了在炎颜跟前好点,其余时候对谁差不多都这幅德行。   “没办好本少主交代的差事,还有脸劳烦姐姐,你俩长本事了啊“。说话的语气就跟他的人一样,也懒懒散散的。   可是跪在地上的二女,却因为这句话脸上的血色当即褪地干干净净,跪伏在地。   “属下不敢!我等是意外遇上的炎姑娘。当时我等正晕厥被姑娘搭救,这才同姑娘一道来到此地。”   回话的是嫣红。   契无忌冷笑:“呵呵,本事不大,借口还不少,谁给你的胆子,嗯?”   说话时,契无忌的身子突然前倾,猛地抬起手掌按在姹紫的头顶上。   嫣红赶紧把身子跪地更低,鼻尖几乎贴着地面,不知道是不是害怕,整个身体抖的厉害。   旁边的炎颜已经目瞪口呆,连端起的茶盅都跌在了桌面上,茶水溅了自己一身也顾不上收拾。   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被契无忌按在手掌下的姹紫。   契无忌的手掌紧紧贴在姹紫的头顶上,根根虬结的筋脉连同血管一同暴起,使得他的那只手臂看上去,就像健美运动员完全调动起手臂的全部肌肉,肌肉表面还覆盖了粗壮的血管。   这只手臂比平时粗了一倍有余,充满了原始霸道的力量。   通过手掌传导至姹紫的力量,强大到将女子的头发都催地根根朝下直立起来。   姹紫的皮肤被契无忌灌入的力量撑地鼓鼓的,就像被活生生往身体里灌水。   姹紫的嘴张地大大,舌头因为巨力的催动,几乎全部吐出嘴外,笔直地伸向前端。   就像黑白无常把舌头完全伸直的样子,残忍又可怖。   契无忌除了发力的那只胳膊有明显变化,他的脸上仍旧带着常日里习惯的懒散的笑,好像做这些的时候一点都不费力。   “姐姐看仔细,这便是体修的力量。你后日与褚观潮对战,他若对你下杀手,用的就是这等手段。”   炎颜猛地打了个激灵,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明白契无忌趁机给她讲解体修术法,立刻开始用心查看契无忌的状态。   “体修的最初阶段是发力,将肉身力量提升到无限强大,可移山填海。”   “等到中期,便是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主动接近敌人,用强大的力量对敌人的肉身造成最大程度的破坏。”   “等修炼到了后期,便是我欲取之便取之,姐姐仔细看!”   说话时,契无忌慢慢地站起身。   他的手掌一直没离开姹紫的头顶,可是浑身涨地浑圆的姹紫,却随着他的手掌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契无忌的手掌是磁铁,姹紫是铁,被牢牢地吸起来。   炎颜敏锐地发现,姹紫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改变。   她起身时候,胯骨关节和膝盖关节并不像正常人那样有固定角度的曲折直立,而是像灌水的气球一样软趴趴地鼓胀起来。   契无忌却始终表情轻松,温声提醒:“姐姐,记住,只要不让姓褚的手掌接触到你的身体,他就赢不了你。体修,顾名思义,他们要对付的,就是对方的‘体’”   说完,契无忌的手掌同时一收。   “啪嗒!”姹紫的身体重重跌回地面。 第1081章 求心里阴影面积   “啪嗒!”   跌落的声音就像个沙包。   摔在地上的姹紫就像个人皮缝成的水包,整个人平摊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正常人体那种被骨骼和肌肉支撑起来的菱角分明的曲线。   姹紫的尸体,里面的骨,肉,脏器,全部都被暴力摧残成了血肉糊糊,只是仍旧包裹在完好的皮肤里。   大概是掉落下去的震荡有点大,从姹紫的耳鼻口眼内流出来些粘稠的血浆。   炎颜的眼被鲜红的血浆刺激,身子骤然回转,脸色已苍白。   又一个人皮血浆包,她亲眼看见的。   上次是在钜燕堡契府的温泉小院,那个晚上来行刺她的刺客,下场就跟眼前的姹紫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当时契无忌还与那刺客交过手,那刺客的身手显然比姹紫厉害许多。   如姹紫这个实力的体修,在契无忌跟前就连交手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被暴击成酱。   契无忌的修为到底抵达了体修的那一层境界。   这人太可怕了……   契无忌仍旧是那样慵懒的嗓音,吩咐伏跪的嫣红:“把这脏东西拾掇出去。”   嫣红赶紧应声,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黑色布囊,手脚麻利地把姹紫的尸体装了进去。   随即默默起身,给二人行了礼,准备出去的时候,目光落在木笼子上。   在看见木笼子的时候,嫣红脸色不着痕迹地变了变,欲言又止,最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契无忌。   契无忌凝了她一眼。   嫣红赶紧垂下眼,安安静静躬身退了出去。   见地面上留下些血渍,契无忌不悦地扯了下嘴角:“我刚才格外小心,生怕这只脏东西污了姐姐这儿的清净,还是没能避免。”   说完,契无忌曲指弹了下小木笼。   笼子里的小怪物立刻掉转身,紧张兮兮地看向契无忌   契无忌把木笼子的一根栅栏掰开,冲着小妖怪吩咐:“这屋里的地面脏了,赶紧去把那些脏东西弄干净,莫让姐姐不舒服!”   小妖怪“嗖”蹿出笼子,趴在地上撅着屁股,高高地翘起尾巴,一点点把地上不多的几小片血添地干干净净,之后又跃上茶席,自己钻进笼子里。   进了笼子,还老老实实拿小爪子把那根被契无忌掰坏的栅栏又掰回原位,然后摇晃的着大尾巴,一脸讨好地继续看炎颜。   契无忌也看向炎颜,这才发现炎颜的脸色不太好,表情也有些僵。   神态温柔下来,契无忌淡笑着站起身走到炎颜跟前,轻轻抚她的后背:“刚才吓着姐姐了?”   “抱歉,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姐姐对这些弑杀之事早已惯了,是我虑事不周,往后再杀人,我避着姐姐些,免得吓着你。”   炎颜吞了吞口水,感觉喉口有些干,下意识伸手去拿面前的茶,才发现刚才太过震惊,把茶碗扣翻都忘了收拾。   炎颜去扶茶碗,翻倒的盏却被契无忌先一步摆正。   契无忌径自向红泥小炉上提起壶,添了热茶汤给炎颜倒好,然后又亲手端起来放进炎颜的手里。   在炎颜的耳边,近在咫尺响起契无忌温柔的声音:   “姐姐怕我?姐姐莫怕,我的本事只对付那些让咱们讨厌的人,我可舍不得对姐姐动手哦。”   手里握着热气腾腾的茶盏,炎颜的心情也很快平复下来。   她侧身看向契无忌近在咫尺的脸,神光幽幽:“你的修行到哪个境界了?”   契无忌笑起来:“姐姐这么问,看来是完全不了解体修呢。”   “你们灵修,从练气道混元,一共被分成了七大境界,所以姐姐就以为我们体修也划分境界。”   “姐姐想差了,我们体修从未划分过什么境界,只有能不能打得过。”   炎颜心惊,脱口便问:“那你呢?你可遇到过对手?”   契无忌静静望进炎颜的眼睛里,突而笑得意味深长:“姐姐问这个,是想找到能制衡我的那个体修?”   随即契无忌露出一脸得色:“怕是要叫姐姐失望了。至今,我于体修之中,还尚未遇到过对手。”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契无忌看见炎颜漂亮的大眼睛蓦地睁大,忍不住朗声大笑:   “是不是挺意外?所以姐姐尽可安心,姐姐是我喜欢的人,所以,在契府,便不会有人敢动姐姐分毫。否则,他的下场就会跟姹紫一样。”   炎颜身体一僵,脸色又有些难看。   契无忌已经站起身,轻轻拍了下炎颜绷直的肩膀:   “时辰不早了,姐姐早些歇息。姐姐安心,那个叫褚观潮的与我相比不过皮毛尔。姐姐牢记我方才叮嘱,赢他轻而易举。”   “我走喽,得空再来给姐姐请安。”   说完,推开窗棂,契无忌一个纵身便去了,顺带用跃出时的风势将窗户重新关好。   房中立时寂静下来,只剩下炎颜发白的手掌握着已经冷掉的茶。   稍刻,阿桂在外头轻叩门板:“丫头?歇了么?”   炎颜回过神,平静道:“没,桂叔进来吧。”   阿桂推门走进来,担忧地望向盘膝坐在茶席上的炎颜。   “刚才我们听玉眉先生说契无忌来了,那小子没为难你吧?”   炎颜摇头:“他没有。”   阿桂打量炎颜的脸,却皱起浓眉:“你的脸色咋这么难看?那小崽子是不是对你干啥啦?”   说完,阿桂把大腿一拍:“他敢在这地方放肆,看他桂爷不削来了他的爪子!”   炎颜温和:“他没为难我,只是刚才在这屋里杀了个人。我看见了,就有些不舒服。”   阿桂了然:“刚才我们看见那个穿红衣裳的女体修走了,他是把那个穿紫衣裳的给杀了?”   炎颜点头:“嗯,契无忌说姹紫是奸细。”   阿桂脸色总算缓和下来:“那不关咱的事儿。只要那小子没为难你就行。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这两日你好生歇歇,后日我再来,阁主叫我亲自来带你去擂场。”   炎颜问:“找到少翡了么?”   阿桂摇头:“今天我原想找找看,可是那天到场的女修实在太多了,花红柳绿坐了一大片,找的我眼晕的荒,我再私底下打听去吧。只要人在天悲岛上,我指定能给你找出来。”   炎颜点头,表情跟阿桂有同感。   今天她也找过少翡,一样没找着。   原因跟阿桂差不多,全场挤得满满的都是人,且大半都是女修,个个浓妆艳抹的,一眼看过去那么多张皮都画得差不多,炎颜也懒得挨个看。   从万花丛里找一朵花,真的特累! 第1082章 这得多不待见!   “不过我那日倒是看见孟华宗那个宗主承玉了,我还特地往他周围看过,并没发现孟华宗有女修。少翡确实没同她旧日的宗门在一起。”   炎颜挑眉:“桂叔能不能叫人帮我盯着承玉那边的动静?”   “承玉既然也来了天悲岛,若他知道少翡在这里,我估计他也会寻找少翡。”   少翡跟承玉是拜在同一位师尊门下的师兄妹,既然少翡选择叛出孟华宗,必定是在宗门里遇上了无法化解的大麻烦实在待不下去才离开。   可是承玉却仍好端端当他的宗主,少翡判出这事肯定跟承玉脱不开干系。   阿桂爽快笑道:“嘿!这点小事何须你挂念,我早吩咐弟子盯着孟华宗那头的动静,一有消息就来告诉你。”   说完这些,阿桂看了眼窗台上的滴漏,眼见得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去了。   房间里再次剩下炎颜一个人。   低下头,炎颜就看见那只小妖怪一双黑豆子似得眼睛神采奕奕地望着自己,那热切的眼神……   就跟爱上她了似得。   炎颜忽而想起,刚才契无忌让这小妖怪添过姹紫残留在地板上的血渍。   这小妖怪再次勾起炎颜对刚才契无忌杀人的心理阴影,抬手一记木灵气,裹起木头笼子就把这东西远远丢开。   现在炎颜觉得一切被契无忌碰过的东西都让她不舒服。   就连桌上契无忌用过的那只茶盅,同样被她隔着窗户给扔了出去。   琉璃水榭外   契无忌同斧头和危魑正说话。   见他几人都说完了,嫣红才向契无忌提醒:   “炎姑娘房里那只吞酒十有八九是罗布放的,如果任那只吞酒留在炎姑娘身边,炎姑娘的行为随时都有可能被吞酒泄露,这样对炎姑娘太危险了。”   说完,嫣红下意识看了契无忌一眼:“对少主您也不利。”   契无忌已经先一步踏上了大仙鹤宽阔的后背,嫣红的话勾出他一个邪魅的笑:“那只吞酒肚子里的黑符箓已经被我改了,布洛有本事他再改回来。”   听见这话,三人脸上同时释然。   被契无忌篡改过,估计整个契府没人有本事改得了。   就在大仙鹤振翅欲飞的时候,忽而从后方猛地飞来不明一物,狠狠向三人这边砸来。   斧头心头一惊,低呼一声:“有人偷袭,保护少主!”   危魑和嫣红同时挡在契无忌面前,三人皆神色紧张。   在钜燕堡时,就有人曾用棋子偷袭过契无忌。   那时契无忌身边危魑也在场,可就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却差点废了契无忌的一条手臂。   就是拔出棋子的过程,那刚猛的力道,都直接冲撞死了契府的大巫。   契无忌的修为,斧头和危魑心里都是有数的。   在毫无察觉的前提下,还隔着一段距离,把契无忌伤得那么重,可见对方修为是何等恐怖至极。   对方若是直接现身,轻松碾压他们几人毫无悬念。   自那时起,斧头和危魑出行的时候,就不像从前那样高枕无忧了。   他俩会时刻警惕飞向契无忌的不明物体,哪怕小到一只蝼蚁。   主要是暗中那个未谋面的敌人给他俩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覆盖整个神识了都。   可是就在斧头将神识力量调到高防御的时候,感应到的却是对面慢吞吞地飞来一只茶盅。   尽管茶盅上确实有些微的灵炁波动,可是那点灵炁在斧头眼里,就跟没有也没啥区别。   斧头有点懵。   就这!   看不起人么?   就在斧头内心凌乱的时候,契无忌却来到斧头背后,把斧头紧绷的身体往旁边一推,直接朝着飞来的茶盅伸出手。   “少主小心!”   “少主不可!”   斧头和危魑同时高声提醒,欲阻止契无忌。   可就在那一瞬,契无忌已经把飞向自己的茶盅接在了手上。   斧头和危魑紧张地冲到契无忌身边,一左一右看向他的手。   就见契无忌的手完好无恙,那只突然朝向他们飞来的茶盅,已经被他稳妥地接在手里。   “这茶盅我认得,姐姐房里的。”   危魑和斧头嘴角同时狠狠一抽。   他家少主这是怎么得罪人家姑娘了?   人走了,人家还把茶盅也一起丢出来。   这得多不待见啊!   契无忌却完全没这样的觉悟。   小心翼翼把茶盏揣进怀里,就跟收起来定情信物似得。   抬起头,远远地往向炎颜的窗户,契无忌眼里的光温柔极了。   “看来今天把姐姐吓着了,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   说完,契无忌转回身,眼里的光渐渐冷下来,嘴角依旧带笑,却已经换成了平日里的富贵懒散样儿:   “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归根结底还是在布洛。若非他同姹紫勾结,本少主也不会开杀戒,便不会吓着姐姐。”   “之前本少主念在布洛此行同我等一路,只抹去姹紫便罢了。可是吓到了姐姐,这件事就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斧头,危魑和嫣红同时眼皮子一跳,仨人心里默默同情布洛一秒钟。   然后就听契无忌云淡风轻地抛出一句:“布洛手里的那些人就全抹了吧。”   斧头,危魑和嫣红心里同时一震。   几百口子就要没命了!   可是说完这些的契无忌,还攒出个慷慨大度的表情:“不管怎样,布洛总算个咱们相处了几日,算是有些情分,这一次,便不动他了。”   三人齐声应诺。   三人心里觉得契无忌这其实是故意。   布洛手底下那些人不知是他多少年经营的心血,才有今日规模,然后这位小主子直接一夜给老头全端了。   这还不如直接把布洛干掉算了,这简直就是把布洛的心脏直接抠出来按在地上摩擦。   仨人都替布洛疼得慌。   不过契无忌话已经出口,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任何人都无权置喙,唯有服从。   ————   石屋小院   少翡将气息调运了一整个周天,侧目时,发现天光已将明。   起身,少翡打算出去沐浴晨曦,隔着窗户就见上山的小石路上坐着个人。   少翡皱眉。   艾香从昨晚入夜时就坐在哪儿,整整一宿也没回屋。   深山夜露极寒,如艾香这样修行浅薄的女子仍旧容易伤身。   少翡自工字架上摘下自己的披风,开门向艾香走去。   才走至近前,就听艾香自语:“那个叫唐棠的男修,应该就是炎颜!” 第1083章 不战而退   少翡静静地看着艾香的背影,下意识收敛了气息。   在原地站了片刻,少翡并没惊动艾香,又带着披风默默地转回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从始至终,艾香都陷在她自己的意识,她本身就修为不高,再加上少翡刻意收敛气息,艾香完全不知道少翡来过。   ————   两日后,炎颜由阿桂亲自相陪,领着白雾殿众弟子再次回到茗香馆。   这一次参加比试的修士比上次骤减,可是观看席位上的修士,尤其是女修士,却比上次还要出许多。   炎颜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打算再找找少翡,可是一看见那乌压压一大片的浓妆艳抹就脑仁儿疼,索性彻底放弃。   毕承坐在炎颜身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师父,你知道为啥来了这么多女修士不?”   “为啥?”炎颜顺嘴问了一句,显然没太当回事。   旁边的阿桂和沈煜云倒是好奇看过来。   毕承笑的得意:“这些特地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女修士,可全都冲着师父您来的呀!”   炎颜皱眉:“关我啥事!”   毕承笑道:“师父上一场打擂一亮相就亮瞎了这些女修士的眼,这些女修士今天可是特地来捡漏的。”   “她们就等着待会儿师父要是输了这场大比,把师父抢回去做女婿呢,嘿嘿!”   炎颜摇头一笑:“要真这样,为师恐怕要当天下头号负心汉了,这身行头褪下去,得千红一哭啊!”   玉眉,毕承和沈煜云都禁不住笑起来。   沈煜云的腰眼子却被阿桂戳了几下,跟着就传来恨铁不成钢的斥责:   “你看看人家阿颜,多出息,甭管干啥都长脸,你看你,你说你不修炼就算了,就不能也学阿颜那样模样整好看点儿,你看你这张脸,哎……”   沈煜云呵笑:“她讨人稀罕不正常么。她本来就比我长得好嘛。”   阿桂皱眉:“人家阿颜是个女孩子,都晓得颜值要紧,你一爷们儿,就不能有点上进心?”   沈煜云继续笑:“我有呀,我不是找了阿颜这么好个东家么。这还不够上进的?”   阿桂彻底被沈煜云气地无话,白眼朝天不想理人了。   众人正说笑间,右长清说了句:“褚观潮来了!”   众人赶紧向馆阁门口看过去。   就见褚家仍旧是乌压压一片黑衣黑袍的修士,为首的也依然是褚观潮。   詹良皱眉:“褚家的这些修士为啥都个个弄身黑衣裳穿?我还从未见过有谁家修士穿成这样的。这哪里有个修士的样子,分明就一帮落草的土匪!”   炎颜也正打量褚家的这些修士,听见詹良这话,低声解释:   “他们是故意这么穿的,为掩人耳目。你们仔细看他们的身量骨骼,骨骼粗犷,肌肉分明,是明显体修的特征。”   “他们这样的身形,若是穿咱们这样浅色的修士服,一眼就会被人看出来。穿颜色深的,是为遮挡那一身与寻常修不同的筋骨,一面太过惹人注目。”   众人这才了然,纷纷点头,仔细观察褚家众修士,果然一个个筋骨强壮,完全没有一点仙家风骨。   毕承猛点头:“是了,我说看褚家人哪儿不顺眼呢,没错几这身衣裳,一看就不像好人。你看连契无忌那小子都不这么穿。”   炎颜不禁笑起来,果然她身边的没一个觉得契无忌是好人。   炎颜笑:“契无忌不这么穿,是因为契府是众人皆知的体修,他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说完,炎颜下意识看向主人席。   主人席上仍旧坐着虞颂,戎莫愁跟契无忌三个。   契无忌这会儿正调转身同斧头说话。   炎颜留意到契无忌背后的三个位置,除了斧头和危魑,另外还坐着个穿黑色宽袍的男人。   这男人的穿扮跟拔汗那一样,从头到脚全都罩在宽大的黑袍子里头,除了身体大致的轮廓,其他的外貌特征一概被遮挡地严严实实。   炎颜静静地望住黑袍人,心下暗忖:这人大概就是契无忌说的布洛。   就在炎颜走神的时候,场地中央擂台上,有天悲岛的修士御剑飞跃其上,敲响战鼓。   炎颜收回视线,看向中央的场地。   今天场地中央只剩下由四只大型负甲兽驮着的,一个六棱形,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擂台,擂台中央有精致的天悲岛仙山云绕的纹饰,看上去庄重正式。   显然比上一次集体开擂要郑重的多。   今日是第一场打擂的最后一局,争夺最后胜负的也只剩下三个人。   炎颜跟褚观潮在上一场中分别得到了免战牌,余下的那位修士,是初赛时唯一一个凭真本事拼杀到最后的胜出者。   “咣——”   灌入灵炁的啰音顷刻传入全场每一个修士的耳朵里,在天悲岛弟子敲响铜锣的顷刻,原本喧嚣的擂场迅速安静下来。   天悲岛修士朗声宣道:“剑阁少阁主招亲擂,第一场终绝擂现在开始,为公平起见,由三位入选者抽签决定先后对比顺序。”   “且慢!”   修士话音刚落,旁边的席位上站起一位年岁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男子起身,环顾一周,最后向主人席位上端坐的三人恭敬行礼:“晚辈秦菊英自知修为浅薄,不敌另外两位仁兄,晚辈愿意主动退出招亲大比,恳请阁主见谅。”   秦菊英就是另外胜出的那名修士。   他这话一说出来,立时引起全场哗然。   虞颂紧皱眉头,捋髯不语,好像在琢磨要不要同意。   戎莫愁则垂目饮茶,同样不语。   在外人看来,是虞颂比武招亲找女婿,戎莫愁虽然是代岛主,可是毕竟是剑阁的家务事,他不多言也情有可原。   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契无忌。   契无忌这会儿倒是一反素日的懒散样儿,饶有兴致地探身看向秦菊英。   “欸,说说原因,此前你好容易打赢了那么多人,辛辛苦苦拿到这个名次,为何不战而退?”   秦菊英神态谦顺,不卑不亢,拱手向契无忌略行一礼道:   “上一场二位的英姿风采某亲眼目睹,早被二位精湛修行折服,秦某一观便知不敌二位仁兄,故甘愿退出。”   说完,秦菊英再次行礼,然后缓缓抬头,不着痕迹地看向主人席上的虞颂。 第1084章 一个心慈手软,一个心狠手辣   虞颂双眉蹙地紧紧的,严肃的目光同样也在看着秦菊英。   片刻,才慢慢地点了下头,声音缓缓的,却轻松响彻整个茗香阁。   “本次大比本就是个人自愿揭榜,既然你已经决定主动放弃资格,本阁主便要当众收回你的通关资格,你可想好了?”   秦菊英对虞颂深深一揖,恭敬道:“晚辈想好了。”   说话的时候,同时摘下腰间上一场通关之后得到的腰牌,双手托举在掌上。   虞颂略微颔首。   他身后自有剑阁弟子前往取回腰牌。   秦菊英的大比资格就算被收回了。   秦菊英再次向虞颂恭敬行了一揖,之后平静落座,完全无视周遭纷纷议论和各种猜测,神色端和安静。   刚才秦菊英起身说话的时候,炎颜就在看他。   等秦菊英重新坐下,炎颜忍不住问身边的阿桂:“这个秦菊英是哪个宗门的?”   阿桂道:“他的宗门其实寂寂无名,他此番虽然与同门师的师兄弟同来听道,但他其实算退出了宗门,他本身是凿齿之丘秦家的家主,算是位年少英杰。”   炎颜微微颔首。   刚才他观察秦菊英,虽然对方主动退亲,但其言辞神态却从容镇定,可见心境不凡,是长久历练的领袖人物。   只是炎颜有些疑惑。   这样的人,通常都时以光明正大的比拼一决雌雄,不像会未开战就主动认输的。   可是炎颜看秦菊英的神态,却始终平和宁静,倒像是发自内心的。   收回视线,炎颜再次将注意力投向中央的擂台。   这样一来,整场大比最后留下的胜出者,就只剩下她和褚观潮。   虽然炎颜早就有了与褚观潮交手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遇上的这么直截了当毫无悬念。   这回连抽签都省了,双方选手直接下场开战。   褚观潮大概因为上场里子面子全被炎颜的白雾殿给丢没了,再加上岁星楼的恩怨,早恨不得好好跟炎颜干上一架。   也不等天悲岛的修士宣布开战,锣都没敲就直接跃入场中,站在场地中央,径自向白雾殿和炎颜的席位投来视线。   姿态傲慢又霸道,表情里充满挑衅。   毕承咬牙:“哼,粗鲁没教养,一副山匪头子的德行!”   炎颜却是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轻轻掸了掸袖边不存在的微尘,回身对白雾殿众人笑道:“等我凯旋,咱们烤肉喝酒。”   说完,大红的斗篷迎着风骤然舒展,在炎颜纵身跃起的时候,随着她凌厉的身影猎猎翻卷,如一阙火云,纵向中央的擂台。   炎颜身形一起的瞬间,掷果之姿引得周围看台上许多女修士纷纷发出惊叹。   在众女修士的惊叹声里,炎颜的神识中突然传进来一个清晰的男子声音:   “唐兄当心,我因为同门所虑不得不放弃对决,不得上场为唐兄助力,还望唐兄勉励一战,击溃此体修!”   炎颜心头一震。   是秦菊英的神识传音!   他果然是受到威胁,被迫退出竞争。   是有人故意安排她跟褚观潮对决。   能直接左右这场大比的人,除了虞颂,就只剩下戎莫愁。   炎颜唇角一勾。   褚观潮果然是戎莫愁的人。   炎颜立时就想明白了,戎莫愁是打算借褚观潮的手干掉自己。   炎颜同时也想明白了,没了她,商队跟沈煜云就能任由他肆意抹杀。   戎莫愁大约还顾及契无忌同她的关系,没了她,这层牵扯也就断了,戎莫愁将越发肆无忌惮。   嗯哼,戎莫愁算盘打得不赖。   可惜,今日怕是要砸了戎大师兄的如意小算盘。   心中思绪翻涌,炎颜的身形却没停,所有事情全想通透的时候,人也恰好落在了擂台中央。   目光投向对面的褚观潮,炎颜慢慢地仰起下巴,晏晏笑开:“这世上有两个我,一个心慈手软,一个心狠手辣,你选。”   褚观潮冷笑:“选不选的决定权不在你手上。籍籍无名之辈而已,我实在没放在心上,等会你哭鼻子求饶的时候,再慢慢选怎么个哭法罢!”   炎颜也笑了:“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我籍籍无名,可是褚二公子你不是早就才名嘹亮了。”   “我今天打赢了你,我的名声自然也就传出去了,这有啥难的?”   褚观潮却不再多言,右脚突然重重向前一踏。   炎颜顿觉脚下一阵酥麻传遍全身,褚观潮的力量隔着一段的距离,竟然沿着擂台传导到她的身上来。   炎颜目色一凌,身形同时飞起,澎湃的木灵炁骤然自身体里汹涌而出……   山间石道上   “师父您快些啊,今日打擂怕是要迟了,不晓得还让不让入场。”   少翡却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步履从容,语声温柔:“上回咱们去看,那些修士都修为太深厚,你们修行浅薄,其实看不出其中妙处,不如多采些灵药,为师多为你们炼几炉丹药,迅速提升修行来的实在。”   艾香却一脸不耐烦:“丹药啥时候不能炼,这样重要的场合,当然好抓紧时间开开眼界啊,师父您什么时候变得鼠目寸光了?”   艾香脚步走的急,脸上也是一副焦灼模样,竟然忍不住顶撞少翡。   少翡挑眉,突然问了句:“艾香,你为何非要去看这场大比。”   走在前头的艾香突然顿住脚步,猛地回转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少翡的眼睛。   见少翡仍旧是平日的温婉神态,艾香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换上又甜又糯的笑:“师父晓得弟子在众师姐中向来最沉不住气,弟子就想看个热闹,师父就成全了弟子吧!”   少翡静静地看着艾香,忽而问道:“艾香,你不记得当初差点被张季志吃掉了?你就不怕承玉找到咱们?”   你不记得上回是谁救了你的命?   艾香脸色微变,继而又立刻笑开,反问:“师父您怎么啦?上回不是您主动带着众师姐同去观摩大比,还说对我等修行有益,今日怎么突然又怕这怕那的?”   少翡静静地凝住艾香的眼睛,最终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前方就是茗香馆了,进去吧。”   能做的已经做了,该拦的也拦了,可是她实在拦不住这丫头腔子里的那颗勃勃野心。   各自有命,且由她吧。 第1085章 体修   黑曜石擂台上……   褚观潮头一步踏借着物体传导力量,出就使出了悍猛的力道攻击炎颜,欲占先势。   褚观潮虽然是体修,但自身体传导出来的巨大力量撼动物体发出的共振直接影响到了空气中,在空气中形成强大的共震力自下而上一齐攻向炎颜。   炎颜身负空间力量,在她的眼睛里,能看到明显的空气震动发生的剧烈波动扭曲。   心下当即为体修的生猛力量所震撼。   就光褚观潮身体力量引起的这股物体共震之力,就连金丹后期圆满境的修士也很难抗衡。   如果硬撼这一招,普通修士当场就得吃亏。   炎颜以为是空间力量,所以她能用肉眼直接看见物体共振引发的空气震动,因为世间的一切事物全都囊括在世间与空间之内。   几乎任何些微的变化都难以躲避炎颜的眼睛。   这就是空间力量另一个强大的方面。   而一般修士绝对看不见褚观潮引发的共振之力,只觉对方只是向前一步踏足,却并不知道这一简单招式其实已经是暗藏杀机。   炎颜猜测上回跟褚观潮打擂,被他撕裂身体造成重伤的修士,大概这第一招就已经糟了褚观潮的暗算。   对面的褚观潮见炎颜飞身跃起,脸上的表情也同样一惊。   他没想到炎颜会直接离开地面,自己刚才只是猛力踏前一步,这人竟然如此敏锐,直接腾空起身,竟巧妙地避过了他刚才那个不着痕迹的杀招。   褚观潮从前也是灵修,他是半道上后改的体修,也是因此,他对寻常修士的攻击特性很熟悉。   他清楚,不管是何种灵根的修士,攻击的原理都是以自身灵炁,调运和影响分在在自然中的与本体灵炁属性相同的力量,再利用术法,将这些自然中的同属力量或分散或集合,对敌人形成攻势。   所不同的只是修为高低,体内灵炁的储备量不同,对周遭自然之力影响的力度和范围不同,便形成了所组建的攻势的强弱。   正是因为人族修士拥有这样自然之力的加持,才可以做到隔空攻击,借力打力的玄妙攻击效果。   而体修则截然不同。   体修是自身从皮肉到骨骼,筋脉,血管,乃至内脏,最后乃至头发丝儿,汗毛……需从内至外,历经千锤百炼,最终炼成真正的金刚不坏之身。   再以这种绝对强大的肉身去攻击敌人,形成绝对强大的实体力量。   尽管褚观潮也曾听传授他体修的那个人提到过,体修修炼达到一定境界,也能凭借自身强大的力量,对周遭的环境造成影响,也同样能做到借力打力的效果。   并且体修释放的借力打力的效果,根本用不着划分自然界中那些金木水火风各种力量属性。   体修释放的借力打力攻击效果,甚至比寻常的修士单一的自然力量攻击效果好的多,攻击力也更震撼,叠加的攻势甚至能制造出摧枯拉朽的强大破坏力。   但那样强大的体修,目前只有契府有人做得到。   褚观潮这次来参加天悲问道,其实也正是为了见那个人。   不然他一个体修哪用问什么道,这些灵修需要参悟的玩意儿对他屁用没有!   可是现在,褚观潮还远达不到这种能凭借肉修行借力打力的境界,他因为沾了之前灵修基础的光,初期时修炼起来比彻底体修的修行要涨的快些。   所以,从前只有筑基期的修行,转为体修之后,区区两年间,他的修行就达到了灵修的原因境界,所以才被外界传为修炼天才。   其实他的天才之名,是因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已经转为了体修。   但其实若论灵修,他距离元婴境界还差着远呢。   今日与炎颜对战,褚观潮心里清楚,唯有速战速决自己才有取胜的机会。   并且要迅速找机会贴进炎颜近身搏击的机会,否则就要消耗更多的体力利用物体震荡形成的共振力量,给炎颜造成意外伤害。   炎颜是元婴境界,她这个境界的灵修,褚观潮自认用自身形成的固体传力和空气震动力量,能给对方造成实质性的重创。   更何况炎颜还是五行之力里头最吃亏的木之力。   木之力在自然之力中蕴含的量最少,自从春逝去,就连木灵跟的修士都比其他几个灵根的少了许多。   身为木灵根的修士,也同样比其他几种修士修行要困难的多。   他自己就是典型的例子。   没错,褚观潮就是天生的木灵根体质。   他性格争强好胜,又对修行有一股执念。   偏生天生的灵根不争气,生了条木灵根,已经而是多岁了,还停滞在炼气期。   眼看修行再无进展,他就要像哥哥们一起去带领商队走商了,可是他却不想一辈子就当个走商的大首领。   他想修行。   他想成神!   眼看修行入了绝境,他却意外得到了体修的机会,褚观潮觉得这就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自从改为体修,他的修行就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迅速攀升,就连往常正眼都不爱看他的那些褚家族老们,都纷纷把他当成了掌中宝捧着。   他的名气也很快就被传扬出去。   褚家出了个修炼的天才,就连褚家的商队,也因此比从前走商时顺遂了许多。   褚观潮觉得自己是上天眷顾的宠儿,不然怎会绝处逢生,遇上体修这个契机,让他终于能问鼎强者之途。   尤其成名之后的这二年,褚观潮终日被赞誉和追捧团团包围,已经完全把自己归入了强者行列。   在他看来,自己迟早是要与东方大陆那几位赫赫有名的大修齐名的人物,一般修士哪里能入他眼。   自改为体修之后,他也确实战胜过不少金丹元婴修士,这在从前他还是个普通练气期小修士的时候,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这令褚观潮越发自信大增。   也越发目中无人。   如炎颜这样一再挑衅他容忍底线的,褚观潮哪里能忍得了?   可是褚观潮光顾着伺机狠狠报复炎颜,他完全被复仇的激动和目中无人的傲慢蒙蔽了双眼。   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第1086章 暴揍体修   那就是对面的少年,不过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拥有了元婴境界的修为。   并且褚观潮再冷静点,心再细一点,很容易就能打听得着,眼前的少年唐棠,自离开鹰轨城至今,也不过只短短二年光阴。   如果他的修为成长是天才。   那么眼前的少年,就是神。   褚观潮抬起头,看向御剑飞起的炎颜,眼中有浓郁的恨意。   这一次,他双足猛地用力狠狠跃起,巨大的力量震颤地面,将场地边悬挂的那面铜锣都震地一阵嗡鸣。   巨大的共振力量被坚硬的黑曜石擂台反射而起,向着上空冲撞上去。   这一击同刚才踏步向前迈出脚步一样,同样是体修利用共振力量的大杀招,但却也同样无声无息,甚至比刚才那一招更阴狠,更隐秘。   因为这一次炎颜身体在空中,根本就无法感应到地面的震颤。   而在普通的元婴境界修士眼里,褚观潮这一跳,只是把地面跺响,要想攻击炎颜,根本就是徒劳。   这也是最迷惑人的地方。   褚观潮仰起头,看见上方的炎颜也同样没动地方。   显然,这小子也没看见无形无影的共振之力。   褚观潮的嘴角终于渐渐咧开。   心里默默数:   一   二   三   这小子该吐血了……   主人席位上   虞颂双眉紧皱,眼睛死死盯住悬在上空的炎颜。   他虽然没接触过褚观潮的招式,但是虞颂毕竟是化神境的大修士,能清晰感觉到对面二人之间,就在褚观潮一跃落地之后,有一股无形的压迫里自地表冲天而起。   虞颂不太了解共振力量,但是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的修士,已经有强烈并准确的预感。   其实这种预知并非什么上天预警,而是身体因为修行的提升,灵敏到了一定程度,感应到的周围环境发生的微妙变化,都会自然被太过灵敏的身体感应放大无数倍。   虞颂死死盯住擂台上的两人,用神识之力给阿桂传音:“注意保护炎丫头!”   阿桂低低地回应了一声。   其实在他隐在书案下的手掌中,早有已经画好符纹,被土灵炁催动,在他的掌心徐徐旋转。   而坐在虞颂身边的契无忌,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亮如星子的眼神在半空的炎颜和擂台上的褚观潮之间游移,也不知在思量什么。   坐在他身后的危魑却看得有些紧张,看见褚观潮双足踏地的时候,危魑终于忍不住凑到契无忌耳边,低声道:   “少主,炎姑娘可能没对付这种体修阴招的经验,怕是要吃亏啊!”   危魑跟契无忌一样,是天生的无灵根体修。   像褚观潮这些阴损把戏,根本就逃不过他的眼。   事实上,褚观潮用来对付炎颜的这些手段,在他这种真正的体修眼里,完全是摆不上台面的下三滥手段。   真正的体修,会凭借自身强大的力量,调运起浑身肌肉变态的爆发里,整个身体飞跃而起,以赶超灵修御剑的速度,亲手把敌人从天上强行拉回地面。   这才是体修一道的正途。   像褚观潮这种不是踏步就跺脚,双脚根本就离不开地面的体修,事实上同样入不了像危魑这样大体修的眼。   不是因为修行不够,而是因为心术不正。   灵修有道,体修亦有道。   正所谓神鬼虽殊途却各自有道是一个理。   契无忌的目光落在半空中的炎颜身上,眼里掬着如沐星光的暖:“这小子敢碰倒姐姐一根毫毛试试!”   危魑和斧头相互对视一眼。   旁边的布洛整张脸依旧全罩在帽兜里,完全看不出表情变化。   契无忌同危魑大喇喇地谈论炎颜,完全是因为在主人席上端坐的这几位,对擂台上红衣公子唐棠的身份,门儿清!   而端坐在虞颂另一端的戎莫愁,则一直容色平静地边喝茶边看打擂,俨然一副清闲散人姿态。   就好像周围人的声音完全与他无关,对面擂台上褚观潮出阴招攻击炎颜他也没任何察觉。   从始至终,他就只是个单纯的评审官。   除了主席台上的三人,周围那些修士,就包括另一个席位上的秦菊英,全都皱着眉。   因为他们是真的看不见那些无形攻击向炎颜的共振力量。   所以,陈菊英他们完全搞不懂一会儿踏步,一会儿蹦跳的褚观潮到底在干什么。   连续接了褚观潮两招,炎颜始终没动手。   第一次她还从地面躲避至空中。   第二次,炎颜干脆御剑立在虚空,眼看着那一波暗流似得震动力量向自己偷袭的时候,炎颜根本就没躲。   她并没打算硬抗,这道力量,而是在心里琢磨别的东西,比如……   共振力量,其实也是一个个微粒空间气息震荡组合而成的力量,所以,把这种力量无限拆分,拆分到最后,就会变成一个接一个的小比纳米的空间。   所以……   炎颜的唇角浅浅笑开,手上以木之力幻出两根由青碧色的月季滕,朝着地面的虚空狠狠抽去。   众人只见炎颜突然幻出木之青藤抽向脚下的虚空。   可是虚空之中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可是令人惊悚的一幕却突然出现了。   就在炎颜挥动鞭子抽打虚空的时候,原本站在地上好端端的褚观潮,却突然猛地倒飞出去。   身体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暴击,整个身体几乎横着飞出,跌落时后背狠狠撞击在黑曜石擂台上。   大概因为肌肉的弹性太好了,身体还被反弹了两下,才停下。   炎颜这一击,立刻引起全场一片哗然。   连淡定喝茶的戎莫愁都不喝了。   放下手中茶盏,戎莫愁皱眉看向重重倒在地上的褚观潮。   这么废物的么?   这种货色要来何用?   一直安静坐在契无忌背后的布洛,隐在宽大黑袍下枯瘦的手默默握紧。   褚观潮倒在地上,尽管摔地特别狠,却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瞪着炎颜。   周围看台上议论纷纷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几乎全是没明白他怎么摔出去的。   可是褚观潮自己清楚。   他是被他自己释放出去暗算炎颜的震动力量击飞的。   可是对方明明只是普通的木之力灵炁,为什么能把他的震动力量反弹回来? 第1087章 兵器都给惹毛了   原本想偷袭,结果被自己的阴招把自己给坑了……   褚观潮现在的心情,就恨不得炎颜刚才那一下子把自己给摔死,让他直接转入轮回算了。   就算周围观看席上的那些修为低的修士看不懂,可是褚观潮知道,凭主席座位上那三位的修为,肯定看得明明白白!   太丢人了这也!   咬牙从地上翻身爬起来, 褚观潮见炎颜的人已经落回地面,狠狠咬紧后槽牙,再次用力把脚一跺,整个人跟着也怒目厉眉地朝炎颜冲过去。   这次是暗算加进攻,务必一举弄死这个该死的唐棠!   而这次重回地面,炎颜就站在原地,神态平静看着向自己猛冲过来的,就跟只暴走公牛似得的褚观潮。   以及他刚才跺脚时形成的, 跟随他一并冲激过来的, 那些空气震荡的强大力量……   炎颜漂亮的唇形弯出一条性感的浅弧。   这回是明攻加暗算二合一。   说时迟,褚观潮眨眼就已经冲到面前,跟随他一道重来的强悍的空气震荡气息,甚至冲起炎颜垂在鬓边的一缕长发向后飞扬起来。   火红的衣袂翩翩摆动,可是炎颜就立在原地,根本没半点要躲避褚观潮强悍肉体近身攻击的意思。   场外席位上   的秦菊英眼看褚观潮已经贴近炎颜的身体,紧张地放在腿上的手渗出一掌的汗。   他记得上场褚观潮割裂对擂修士的身体,就是用近身攻击的机会。   主人席位上   契无忌懒散的笑眼,在看见褚观潮贴近炎颜的这一刻,慢慢变得深幽。   褚观潮的人影已经倒映进了炎颜漆黑的双瞳,她手上的月季藤才青光一晃,变成了摩诃洛伽蛇骨长鞭。   单手将鞭子高举过头顶,手腕翻转如兰绽放,摩诃洛伽蛇骨长鞭柔软的鞭身,水波一样缠绕炎颜身体旋转荡漾。   鞭身裹挟青木之力,鞭梢上还带着摩诃洛伽已经觉醒的神祇白光,青白二色相交辉映, 共同鼓荡周围空间中蕴含的木之灵炁。发出“嗡嗡”的风鸣   被搅动鼓荡的炁息,在褚观潮冲到近前的一瞬,狠狠与他周围携带的震荡之力碰撞在了一起。两人的身体同时略微一滞,身上的衣衫也被强大的撞击力鼓荡各自剧烈翻飞。   可是,这一次相撞,炎颜只后退一步,随即弓步站定,可是她手上的鞭子却没停,顺着木之力向前冲锋的余波再次挥出。   “啪——砰!”   两白的鞭梢神祇的神识觉醒之力,与对面暴躁蛮横的震荡之力狠狠击打在一起,巨大的摩擦竟然形成一股股亮紫的闪电。   可是亮银蛇骨鞭却倔强地不肯退让分毫,一挺柔软身躯,狠狠把自身的神力全部向着对方身上甩过去。   被两股巨力相撞,已经向后退出好几步的褚观潮,刚稳住身形,就看见迎头一大团刺目的白光向自己迅速冲过来。   这什么?   青木之力怎是白色……   可是褚观潮的思绪已经来不及转更多,整個人就被这一大团白光迎面撞在了身上。   褚观潮感觉两耳一阵鸣响,胸口气血剧烈鼓荡,狠狠倒抽一口气, 一大股鲜红的血浆直接喷了出来。   可是, 他喷出的血浆甚至都没自然散开,而是被那团追过来的白光直接全都推回来,一直跟着他,直到他的后背狠狠撞在坚硬的黑曜石台面上。   然后那团光竟然还顺势砸下。   褚观潮的耳边就听见“咔嚓,咔嚓”硬物碎裂的脆响。   他的身体,在他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被追来的这团白光,一寸一寸地碾进石台子里……   这一刻,全场寂静无声……   众目睽睽,所有修士,包括虞颂,戎莫愁在内,都看得清清楚楚,炎颜挥动的蛇骨鞭鞭梢根本就没挨着到褚观潮的身体。   可是为啥褚观潮又给狠狠击飞出去了?   就挺谜!   甚至这一次比刚才那次横飞的还要迅速,力道还要猛。   全场集体懵逼中。   对面的沈煜云和毕承看得眼皮子直跳。   毕承担心自己修为不行,看不出师父打架里的门道,忍不住悄悄给阿桂传音:   “桂叔,俺师父她刚才是不是用空间之力啦?她会不会暴露啊?”   阿桂这会儿眉头已经拧成了死疙瘩,却坚定摇头:“她没用。”   毕承:“那刚才她拿啥抽的那崽子?”   阿桂:“我也不知道啊!”   有一说一,阿桂正不知道,就觉得刚才炎颜释放出来的那力量挺邪乎,他居然从里头感受到了些微的道运气息。   但阿桂同时清楚,这股蕴含着道运气息的强大力量不是炎颜自身的。   这小姑娘虽然资历不凡还胆大包天,可是她行事向来冷静谨慎。   当着戎莫愁的面,炎颜绝对不会冒着拖累所有人的危险,用出空间力量。   那这力量到底啥啊!   阿桂就觉得挺挠头的。   其实不光众人挠头,站在擂台上的炎颜也挺挠头。   她刚才确实打算用摩诃洛伽把褚观潮的共振力量抽回去,可是炎颜没想到,大蛇会使出来它自己觉醒的神祇的神识之力。   这完全是大蛇自己的行为,炎颜其实并没对大蛇有任何暗示。   所以,这次击溃褚观潮的力量,除了他自己踏出那一步暗算的共振力量之外,还有炎颜挥出鞭子时,摩诃洛伽自身的,它觉醒神祇神识的神识之力。   这就是阿桂他们感受到的道运气息。   不管怎么说,摩诃洛伽觉醒的都是曾经被天道印证过的神祇的神识。   所以,当看见褚观潮整个人都被一寸寸碾压进石台子里的那一幕,就连炎颜也目瞪口呆。   这种感觉,就跟一个无形的轮子,一点点把褚观潮给压进地里头去。   炎颜觉得,这得亏褚观潮身子骨结实,这要搁一般人,估计得成泥。   所以,摩诃洛伽这故意的吧?   是的吧!   然后炎颜低头,就看见大蛇自己幻化出个一人高的蛇形,游拽到炎颜的身前,摇晃着菱形的大脑壳,朝着褚观潮吞吐蛇信。   所以很可能摩诃洛伽刚才看见这家伙偷袭她了。   大蛇忍不了了!   忍不了,她的兵器就自己释放攻击……   炎颜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算弄了个啥?   这到底是个灵兵,还是养了个宠? 第1088章 到底谁不要脸   不过自古灵兵也有护主的,好像没毛病。   大蛇只嘚瑟了一小会儿,就自动盘回炎颜的手臂上。   炎颜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表情痛苦的褚观潮。   慢慢地走向褚观潮,在擂台被砸出裂痕的边缘,停下了脚步。   炎颜目色微凉, 垂眸看向坑里躺着的褚观潮:   “还是我最初那个问题,这世上有两个我,一個心慈手软,一个心狠手辣,你选。”   缓缓的声音又沉又稳,可是听上去却有点恻恻的森冷气息,就像来自冥神的最后裁决。   躺在坑底的褚观潮脸色苍白的像无常, 可是因为体修强大的肉身, 他的身上除了衣衫被罡风割破之外,却没明显见有特别重的皮肉伤。   只是人一直躺在坑底,没像上次那样马上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内伤。   听见炎颜重提这个话,褚观潮的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交手到这个地步,褚观潮心里已经清楚,自己不是眼前红衣少年的对手,就是嘴头上不肯服软。   是自尊心不允许他服软。   他跟这红衣少年之间的较量,已经不是单纯的打擂,主要是自尊心和面子的问题。   抬起手,褚观潮指向炎颜:“有种,你同我正面对决!”   “哈!”炎颜笑了。   揉了揉鼻子,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头:“三次。你从开场到刚才总共偷袭了我三次,你是仗着周围全是灵修,看不见你这个体修的共振力量,你就能堂而皇之作弊耍流氓?”   “你连放三个阴招偷袭我,却还没能打过我,凭啥要求我跟你正面交锋?”   “还有种, 咱俩到底谁没种?褚观潮你还要不要点脸?”   “你——”褚观潮脸阵红阵白。   没想到被炎颜当众点破他的暗算,褚观潮又羞又怒,一时间却寻不出言辞跟炎颜对峙。   炎颜妙目一瞪:“你你你,你什么你!你以为我们这些灵修看不见你的阴招,你就能矢口否认了?”   “我不是体修,没办法戳穿你的流氓手段。现场可坐着体修行家呢,要不咱请上来一位,给大伙儿来个现场示范?”   说完,炎颜当真向着主人席方向抱拳拱手,帅气地行了一礼:   “契府的护法危魑大人在修行里,是被大家公认的体修大成,要证明体修的招式功法当最有说服力。”   “此刻危魑大人就在当场,当即便能为我等评判,还望大人赏光为众家解惑。”   观看席位上不少灵修也听过体修危魑的大名,但堂堂契府少主人身边的大护法,身份高贵尊崇,一般人自是无缘相见。   此刻见炎颜一张口就直接点到危魑头上,众人既惊诧这少年的魄力和强大人脉, 又对危魑本人充满好奇。   众多看客们亦纷纷将目光投向主人席。   危魑亲自站起身, 与擂台上炎颜客气还礼, 拱手笑道:“解惑不敢,但若为维护打擂公道,印证体修功夫,不才愿为公子效劳!”   众人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危魑,竟然与擂台上的红衣少年如此客气寒暄,更觉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没人会单纯的误以为是危魑脾气好,好说话。   像危魑这样的人物,就算脾气再好,身份地位也在那儿摆着呢。   若是一般不懂人情世故的小修士,冒然这样公开场合点到危魑大名,如危魑这般身份的人物,大约连表情都欠奉。   这就跟综艺活动现场,经常有主持人或者小明星在台上跟大咖开玩笑或者提到大咖们的名字。   坐在台下的大咖们通常就一笑而过,或者根本面无表情是一个道理。   啥时候见过大咖亲自站起来跟对方点头哈腰打招呼的?   躺在坑里的褚观潮也惊呆了。   这熊孩子到底啥背景?   这人显然跟危魑很熟啊!   这一刻,褚观潮彻彻底底体会到了一把道心崩溃的感觉。   他已经完全不再好奇炎颜是如何看出他的暗算的。   人家都跟危魑玩儿的很熟了,就算不是体修,看出他这点小把戏还不跟玩儿似得?   危魑,别看平时跟在契无忌跟前默默无闻的。   可是在整个契府的体修中,即便在以体修为根本的契家众族人面前,危魑的修为也是五根指头能数得上号的人物。   在整个东方大陆的体修中,绝对能算得上顶级的人物。   是他连正面对对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的巅峰级的人物。   这小子,这小子……   到底啥来头啊?   这一刻褚观潮肠子都悔地打结了。   自己特么到底招惹了个什么怪物。   内心的自信疯狂坍塌,褚观潮终于忍不住脱口喊了一嗓子:“我选……心慈手软!”   众人懵逼。   这啥意思?   炎颜笑吟吟地:“选心慈手软啊,好,成全你!”   说这话的时候,炎颜侧目向褚观潮的身体看去:   “我可留你一命也不损你修为,但需取走你身上的一件东西。”   褚观潮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裤裆。   炎颜却垂下眼,表情意味深长:“事实上,这件东西对你,其实已经没多大用了……”   尾音渐渐低下去,炎颜的目光越热起来,还带着一股子狠,越发专注地凝视褚观潮的身体。   褚观潮被炎颜这样的表情盯得有些发毛。   可是他一只没敢动。   他虽然表皮完整,可是内脏却有许多碎裂的地方,移动伤势会更严重。   体修的肉体没有灵炁护持,受到伤害跟正常人一样康复起来异常困难。   可是这样一来,就让褚观潮彻底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样的感觉更让人紧张恐怖。   关键是炎颜的话只说了一半,到底要他身上的啥东西?能不能先说清楚啊喂!   他都不晓得能不能给……   心理的各种想法剧烈翻腾,身为体修,褚观潮对身体的掌控比灵修修士要来的更敏锐,毕竟是要将身体淬炼成兵器的修行。   可是褚观潮半晌只看见炎颜盯着只的身体,他自己却并没感受到任何的疼痛。   只是渐渐觉得觉得小肚子热乎乎的,好像有只小手在上头来回抚摸…… 第1089章 怀疑你爱上我了   莫非……   龙阳?   小腹上温热的感觉仍在持续中……   躺在坑里的褚观潮,看着对面姿容卓绝的美少年,表情有些复杂。   这小子说要取走他身上的一件东西,可也不说到底要取啥,也不动手,就站那儿看着他……   确切地说,是看着他的身体。   褚观潮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猜测:这小子莫不是看上他的身子了?   寻常人有龙阳之癖者不在少数, 修士中亦有此偏好者也不稀奇。   并且褚观潮就听说过,有不少修士尤其一些女修,对体修男修士好像更容易产生好感。   主要是体修修士身形硬朗健硕,比起灵修男修士的修长飘逸,更显男儿魅力。   这当然对有此好的男修也比较有吸引力。   然后,褚观潮的目光不自觉就落在对面少年的身上。   炎颜虽然遮掩了容貌,可是身形却没变化, 看在褚观潮眼里,就越发显得纤细瘦弱。   再加上炎颜幻化的少年姿容秀雅俊美……   在褚观潮看来, 如这般弱质翩翩少年郎,最容易对身形魁梧矫健者生出仰慕的情谊。   小腹上的温热感觉越来越清晰,褚观潮看对着面漂亮的红衣少年的眼神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嘿嘿,这小子要真看上了他就好办了。   且与这小子虚与委蛇,等到对方用情深重之后,他就能死死地把这小子拿捏在手上……   褚观潮眼底忍不住浮现阴损奸笑。   哼!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定要让这小崽子好好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心里打定了主意,褚观潮干脆把整個身体都放松下来,舒舒服服在坑里躺平。   既然你喜欢看,小爷就叫你看个够!   可是,就在褚观潮四仰八叉躺的心安理得的时候,周围观看的席位中,却传来一阵阵低低的惊叹声,有人忍不住窃窃议论:   “那个东西……”   “那是……”   “灵根!”   “是灵根!”   观看席上,突然有修士没忍住内心的震惊,大声喊了出来。   随着这一语道破,几乎瞬间引发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擂台上悬浮的, 光芒粼粼的一个青色的圆珠子上。   与此同时, 褚观潮小腹上那种舒服的暖呼呼的感觉也消失了。   此时,周围观看席位上的喧哗才传进褚观潮的耳朵里。   当清晰听见众人纷纷惊叹“灵根”的时候,他心里也打了个突,下意识仰头看向自己的上方   这才看见一个散发着柔和青光的圆珠子,正飞离他的身体,就像颗正在升起的星星一样,向着高空徐徐飞去。   刚看见这“青珠子”的时候,褚观潮愣了一瞬,有点懵。   因为修习体修的缘故,许久没有感应和调运体内的灵根,褚观潮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身体里还有灵根。   尤其突然看见灵根的样子,他第一眼就一点没往自己灵根上头想,还以为是个啥灵宝呢。   没错,灵根只是被称作灵根,其实灵根并不是一条“根”。   在人身体的正面的中轴线上有一连串穴位,其中位于肚脐下方,在“阴交”和“石门”二穴的中央,有个穴位, 名“气海”。   “气海”这个穴位, 属奇经八脉之一的任脉属,是个很重要的穴位。   普通人的“气海”穴,主肾精,固根本。   另外“气海”还有调节生育的功能。   修士修行巩固根本,巩固的便是这颗珠子。   寻常人“气海”穴位中也有颗珠子,只不过只是由一团气体组成,其息孱弱几乎微不可查。   普通人感应不到这股气,它平时也只负责给脾肾脏器输送精气,因此不为普通人所知。   修士的灵根起初虽然也是气息状态,但随着修为的精进,这颗原本是气体状态的珠子渐渐地便凝结成了实体。   灵根因为充实,便能释放出强大浑厚的灵炁唤醒并带动周身经脉运转,从而提升修士经脉中的的灵炁准备和功力释放。   渐渐修成实体的灵根,便不再单独为养护肾脏,故而修为越身后的大修,越不易有后代,也是这个缘故。   所以,修士的灵根,是山海界人族先天生就的一颗蕴藏属性的圆珠。   炎颜的“气海”穴里没这珠子,所以她天生无灵根。   沈煜云被毁掉的,也是藏在“气海”穴里的珠子。   “啊啊啊啊啊——”   整个茗香阁突然暴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吼声里蕴含的暴力,把距离擂台最近的修士的防护结界都给激发起来,擂台周围瞬间一大片姹紫嫣红光芒闪烁。   褚观潮再也躺不住了,整个身形猛然暴起,向虚空中距离他渐行渐远的灵根追去。   他虽然已经不是灵修修士,灵根对他也的确用处不大,可是灵根是他最初涉足修行世界的根本,是一切的基础。   灵根,对于每个修士而言,都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至深至纯的情感。   哪怕炁海毁了,只要灵根还在,修行这条路就尚有一线生机。   尽管褚观潮已经转为体修,可是灵根对他仍旧像婴孩儿之于母乳,是天然的依恋,是他万般无奈的最后一条退路。   是以,当褚观潮看见炎颜竟将他的灵根给取了出来,那一瞬,褚观潮几乎瞬间生出万念俱灰的绝望。   身体猛然向前扑出,褚观潮已经顾不得碎裂的内脏再次重创,几乎穷尽身体全部力量纵身跃起,伸展手臂去抓自己那颗飞走的灵根。   不管是体修,还是灵修,哪怕只是个普通人,当身体机能激发到极限的时候,做到的一些事,其实已经跟修为无关了。   尽管炎颜已经用灵力把褚观潮的灵根推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可是褚观潮跃起的冲劲竟然很快就追上了高高飞起的灵根。   可是,就在褚观潮的手即将碰触到灵根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感受到了灵根上散发出来的,属于他身体的无比熟悉的气息……   “啪!”   那颗灵根,在距离褚观潮近在咫尺的眼前,突然,爆了。   褚观潮瞳孔骤缩,伸出去的手掌张开……收紧……   却抓了个空。   褚观潮赤红的眼睛里倒映出那一团暴掉的灵根,眼睁睁就在他的面前,化作一团碧绿色轻薄的雾气,被微风一吹。   散了。 第1090章 毁灵根,天悲岛的传统   这一刻全场寂寂。   “噗通!”   褚观潮的身体自高空坠,重重摔在擂台上。   面朝下,一动不动的。   立刻有天悲岛修士飞跃至擂台上,仔细检查褚观潮的状况,随后起身向众人证实人还是活的。   整个现场依旧安静,可是氛围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些细微的变化主要体现在不同人的表情上。   发生变化的一共有三拨人。   第一拨,沈煜云及清楚当年他身上发生的剑阁众人。   另一波, 观看席位上的众散客。   第三个,戎莫愁。   “毁人灵根,是不是太过分了?”   观看席里不知道是谁,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静。   问题直逼擂台中央孤身端立的炎颜。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炎颜的身上。   可是这一次观看席位上众人的目光和偏向,却明显与之前不一样了。   此前因炎颜是灵修的缘故,再加上褚观潮在上一场把对擂的修士伤得实在太狠了, 激起不少看客的愤慨。   因而这一场开擂之初, 观看席上的修士们情感几乎全都一边倒, 都希望炎颜能赢,好给灵修修士争個颜面。   可是,当亲眼目睹炎颜把褚观潮的灵根毁掉的那一刻,很多修士都下意识伸手护住了自己的气海穴位。   虽然炎颜赢了,可是在众修士的眼里,这少年不大的年纪,却是心忒狠了些。   “确实,毁掉人家灵根这行径,的确太过分了!”   ……   继那声质问之后,立刻又有人陆续随声附和。   随之谴责炎颜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几乎变成了全场公愤。   “这样的手段胜之不武!”   “此人年岁不大却修为深厚,又无悲悯之心。以后修为大成了,岂非要教养出个大杀器?”   “没错,如此歹毒之人,其宗门当给众灵修一个保证……”   “说得没错,白雾殿需给众人一个保证!”   ……   耳朵被斥责声灌满,炎颜面无表情, 如罩霜雪的冷艳黑瞳凉薄扫过现场众人,抱臂端立,神态自若。   她这幅模样,就跟众口一词谴责的人与她毫不相干。   而就在刚才炎颜当众爆掉褚观潮灵根的那一刻,沈煜云,玉眉子,包括阿桂和主任席上的虞颂,全都变了脸色。   他们当然清楚炎颜为什么要毁掉褚观潮的灵根。   炎丫头这是虎口拔牙呢!   在座的高层都清楚褚观潮是戎莫愁的人。   废了褚观潮的灵根,就等同于拔掉了戎莫愁的爪牙。   这么干确实挺爽,可是也彻彻底底得罪了戎莫愁。   更重要的是,炎颜这么做,在完全不知情的这些看客眼里,就是心狠手辣,心术不正。   此刻,眼睁睁看着众口一词呵斥炎颜一人……   沈煜云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握成拳,脸颊的肌肉绷地紧紧地,就要起身,手腕却被身边的玉眉先生按住。   玉眉传音:“这件事交给炎姑娘办,她会比你处理的好。”   沈煜云目中血丝浮现:“可是,她却是为了我背负如此骂名!这对她不公,她将来的路还长……”   玉眉先生却神色淡定:“且往下看看再说,越是这种关键时候, 我们自己得越能稳得住。”   “咱们沉不住气,也会拖累炎姑娘。咱们得给她牢牢压住阵脚!”   听见玉眉先生这话,沈煜云心中一凌,立时冷静下来。   关键时候,心境还是得靠玉眉先生这样的长辈提点。   沈煜云迅速调整形态,按下不动,目色却仍担忧地凝望着擂台上的炎颜。   这姑娘忒倔,从来不叫人省心,却又总让人打心眼儿里佩服感动。   沈煜云知道,这样的炎颜才是他为她死心塌地卖命的原因。   因为她值!   场上观众仍旧义愤填膺,对炎颜声讨的情绪和呼声还在继续高涨。   炎颜也始终就那样大喇喇地端立在擂台中央,也不叫天悲岛的人来裁决输赢,也不做声。   就那么站着,谁也不晓得她在等什么。   炎颜不说话,主任席上的虞颂也不发话。   这场擂打到这个地步,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涵烟阁   月雅急匆匆进入院中,也顾不得平日里的端庄,平地就纵身跃起,直接冲上二楼。   推门进入虞昕竹的绣阁,月雅快步走到临窗看书的虞昕竹跟前。   伏在虞昕竹耳畔,月雅将打擂那边的事儿径自说与了她。   虞昕竹秀目一凝:“阿颜这是要给云师兄出头了!”   话没说完,虞昕竹的身形已经到了门边。   月雅紧张地赶紧追上去:“小阁主,你干什么去?”   “这么大的事不能让阿颜一力承担,我需去助她!”   虞昕竹头也不回,人如一道亮白的剑芒自绣阁门前一晃而逝。   月雅也赶紧催发灵炁跟上。   此刻的擂场,因为没人发声,全场谴责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有人已经提出了罢免炎颜的打擂资格。   “这样品行的人,怎么有资格迎娶天悲岛冰清高洁的小阁主!”   “自己没灵根吗?还干这种缺德事,这人根本不配修行!”   “对!太给灵修修士丢人了!”   “根本不配修行……”   痛斥的声音还在一浪跟着一浪的往上拱。   主人席位上……   戎莫愁慢慢转动茶盏,脸上带着常日的温和微笑,向身侧的虞颂道:   “没想到打擂会最终演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有些意外。阁主不如提早散了这场子吧,如此闹腾,传将出去,人家还当咱们天悲岛有意刁难体修呢。”   虞颂笑得慈眉善目:“这事儿我总觉得有内情。”   “你看这孩子受到这么多人斥责,他还理直气壮站在擂台上,大约他是有什么话要说,不如……”   虞颂说到这儿,侧目看向身边的戎莫愁,笑地越发慈眉善目:   “不如咱们也听听这孩子到底要说啥,说实话老夫挺好奇的,莫愁你就一点不好奇么?”   虞颂早些年就已经执掌剑阁,那时候老阁主尚未闭关,戎莫愁也还是长生阁的大师兄,就连虞昕竹也跟着称呼他大师兄。   怎么论虞颂都算是戎莫愁的长辈,外人面前加个“代岛主”的头衔算是尊敬,可是在宗门里相见,虞颂从来对戎莫愁都是直呼其名。   戎莫愁亦笑容温和,轻轻一斥:“这有什么好听的,无非这些修士有些个人恩怨罢了。还望阁主以天悲岛名誉为重,我看这场擂还是时停了吧!”   戎莫愁刚说完,台子正中央的炎颜突然开口了。   “毁灵根这种事,在别地儿可能挺稀罕,在天悲岛可一点儿不稀罕!” 第1091章 天下第一瓜   “毁灵根这种事,在别地儿可能挺稀罕,在天悲岛可一点儿不、稀、罕!”   最后几个字,炎颜故意把尾音拖长,很成功地营造出意味深长的感觉。   她这句话一出口,看台上,之前所有指责炎颜的声音瞬间全都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炎颜的身上。   一张张原本义愤填膺的面孔顷刻尽被惊诧和茫然取代。   堂堂天悲岛, 东方大陆上的修行圣宗,几乎是所有灵修宗门的榜样。   这样被众仙家奉作修行圣地的仙宗神府,竟也会有毁人灵根这种缺德事发生?   这谁干的?   被毁灵根的修士是谁?   观看席上一时议论纷纭,众人亦竞相猜测……   白雾殿看台上   阿桂脸色紧绷,几乎将神识力量扩展到最大,连场中一只飞动的蚊子都不放过。   茶桌下, 掌中土系灵符飞速旋转,随时准备攻击偷袭炎颜的人。   阿桂心里清楚, 当年那件事一旦说出来,炎颜就是捅破了天。   戎莫愁一定会亲自对她下杀手。   只是就连阿桂也没想到,炎颜会在这样大的场合,把当年那件事给翻出来。   沈煜云就不用说了,他没有修为,浑身的肌肉绷紧到了临界点,随时准备用自己的肉身给炎颜抵挡偷袭暗算。   就算舍出命,他也不能让炎颜发生意外。   就连最稳得住的玉眉先生,也默默地把神识放到了最大。   不过玉眉先生只是帮助防御,他倒没有身边的沈煜云跟阿桂那么紧张。   玉眉知道炎颜死不了。   开什么玩笑,炎丫头手里攥着须弥境和沧华帝君。   怎么可能送命。   别说她,就他们这些人,她也能保也不会有啥危险。   炎丫头就是修为太弱了点,不然单凭这两样,她就能把整个天悲岛翻個底朝天。   所以,这也是刚才玉眉拦下沈煜云的原因。   捅破天这种事,只有炎颜这小姑娘能干, 换谁都不成。   茗香阁暗处   虞昕竹默默地握紧拳头, 对身侧月雅沉声吩咐:   “雅姨, 自此刻起,你不用守护我,将你所有的神识之力,全都释放出去,随时准备对付对阿颜欲行不轨的戎莫愁的人,务必保证阿颜无恙!”   月雅看向身边的虞昕竹。   虞昕竹此刻表情紧张,额角有细密的汗。显然她自己的神识之力也已全都释放出去,密切关注台上炎颜周围的动静。   尽管所有关心炎颜的人,场内场外的,这一刻全都做好了守护炎颜的准备,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打算阻止炎颜。   在沈煜云,玉眉子,虞昕竹这些人的心里,他们的命,早就是炎颜拼了命留下的。   她想干啥就放开手去干,他们唯有刀头饮血,誓死相随。   主人席上   戎莫愁仍旧静静地转动桌面上的茶盏, 脸上也仍旧是寻常时候好脾气的温和淡笑:   “阁主, 这样的场合,任由这种人肆意妄言,诋毁我天悲岛名声,不太好吧。”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手中一直缓缓转动的茶盏也停了下来,侧目看向身边的虞颂。   虞颂的态度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暧昧不明。   除了脸上慈祥的笑叫戎莫愁看得分明之外,老头儿其他的心思戎莫愁完全摸不清。   “想当年,老阁主还尚未闭关……哦,大约就几十年前吧,那时候天悲岛执掌长生阁的……”   炎颜立在台上,声音朗朗,徐徐讲述。   周围观看席上,所有人都听得认真。   天悲岛的大瓜谁不想吃?   “啪嗒!”   戎莫愁轻轻把指间的茶盏放在桌面上,温和道:“此人蛊惑众修,公然诋毁我天悲岛的名声,若虞阁主不打算管,我不能坐视不理。”   虞颂转过脸,脸上的笑越发慈祥:“那莫愁欲待如何处置此人?”   说完,虞颂略顿了顿,笑呵呵问:“也毁了她的灵根么?”   戎莫愁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眼底杀意尽显。   不过只是一瞬,戎莫愁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恢复之前轻松表情,温和一笑:“阁主说笑,我怎会做这种事,无非……”   戎莫愁转过脸,将目光转向台上的炎颜。   此刻炎颜正背对着主人席位,仍在讲述当年旧事,只是还没挑明了说具体是谁。   盯着炎颜的后脑勺,戎莫愁眯起眼,笑道:“无非,就是叫她闭嘴而已。”   说完这句的时候,戎莫愁神识之力一祭,就欲动手。   虞颂就坐在旁边,戎莫愁知道老头的剑气比自己的神识之力快,他只有攻其不备,才能成功对台上的炎颜偷袭成功。   否则,一旦被虞颂的剑气纠缠,他就只能借用别人之手。   这女子触犯了他的底线,他要亲手干掉此女!   然,就在神识之力即将爆发的时候,戎莫愁的神识里突然传进来另一道声音。   “代宗主,馆外有一女修求见,据此人讲,她清楚台上唐棠的一些底细,欲入内揭发。”   “此女因来得晚了,刚才被剑阁弟子拦挡在门外未放进来,属下也是刚才听闻此时,请示代宗主,是否放此女入馆?”   戎莫愁神识中刚组织起的攻击顷刻消散,望向台上的炎颜,眼底嘲讽一笑,对神识里的声音吩咐:“将人放进来。”   “是!属下这就放那女修进来……”   戎莫愁脸上笑意渐深,慢慢地把身体靠进椅子里,神态轻松自若地看着台上,仍在讲述当年旧事的炎颜。   炎颜唇角上扬,攒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向观看席上众人问:“你们猜,当年的那个修行神童后来哪儿去了?”   观看席上众人听得正入神,炎颜一抛出问题,众人立时纷纷议论起来。   其中就有敏感的修士,小声揣测道:“该不会是被人嫉妒……毁掉了灵根吧?”   有人起头,其他人再联想之前炎颜的行为言辞,立时就猜到了十之七八。   众人越发对炎颜的讲述好奇起来,忍不住纷纷询问:   “这是哪个馆阁里的事儿?你口中所言,到底是天悲岛哪个修士?”   “是啊,哪个被毁了灵根的修士,到底谁啊?”   “没名没姓的,谁晓得你说的是真是假?” 第1092章 我是女王的朋友   整个观众席全被炎颜的讲述吸引,忍不住急切追问真相。   这件事实在太令人震撼,也太令人发指了!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天悲岛那位毁人灵根的修士,就该除去其修行赶出灵修界!   众人心潮起伏,全都为当年那位陨落的天才鸣不平。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炎颜的话存有质疑,追问当年灵根被毁的那位少年修士, 其真实身份。   炎颜笑道:“当年的那个天才少年,便是……”   “她是女的!”   突然,一個尖锐的女声打破了炎颜的讲述。   声音自大门口传来。   众人尽这突然插进来的一道女子声音惊骇,纷纷转目光向大门口投去。   就见一个身形娇小,身上穿着半旧的白色修士裙的女修,突然自馆阁大门外冲进擂场来。   女修衣着简单, 通身簪环首饰皆无, 透着些小宗门的寒酸, 修为也才只有炼气期。   却一路大呼小叫炸呼呼,一口气冲到擂台跟前。   可是女修冲进来了却并没直接冲上擂台,这导致她说话的时候,有不少观看席上的修士只能听见声音,都看不见到底是谁在说话。   艾香自己也有点尴尬。   她不是不想上擂台,主要是修为不行,成年负甲兽背上的擂台太高,上不去。   艾香只好站在擂台旁,指着擂台上的炎颜高声叫嚣。   “她是个女修,她根本就不是男修士!她根本没资格参加这场小阁主的选婿大比!”   艾香这话再次引起全场轩然大波。   女修?   女修跑来参加人家小阁主招女婿的大比,这不成心砸来场子的?   女修你还有勇气拿第一。   到底谁给你的勇气?   这回观众席上所有人都不再关注炎颜了,而是把注意力全都转到了主人席的虞颂身上。   毕竟是天悲岛堂堂剑阁的大阁主挑女婿。   挑来挑去,挑了个女修,这事儿就诙谐了。   有人质疑选手性别,此事非同小可,这可是整个打擂最基本的条件, 修为如何且不论,就揭榜的时候,就必须男修才有资格揭榜。   打擂都进行到最后一场了,如果场上的这位准第一小哥当真是个女孩儿,剑阁可就糗大了。   整场打擂简直就成了个大笑话。   堂堂天悲岛的剑阁,连参加打擂招亲是男是女都弄不清,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的呢。   是以,所有人自然就把关注度全都转移到了虞颂的身上。   大家都想看看老头儿啥反应。   第一名要真是个姑娘,剑阁的虞老爷子得气炸毛吧。   肯定得!   此刻,坐在主人席位上的虞颂也确实变了脸色。   刚才一直慈眉善目的,这会儿脸沉得比锅底还黑,腰板儿也挺地笔直,显然是真恼了。   他身边的戎莫愁这会儿整个人靠在椅子里,倒是一脸的轻松惬意。   他也不像刚才那样要维护天悲岛的名誉了,仍旧端着温和的表情,遗憾摇头:   “真没想到,好端端打个擂竟然折腾出这多纷乱之事,虞阁主还是早做决断,当场验明此人真实身份。”   戎莫愁又开始转茶盅了:“倘若这位修士当真是个女修, 胆敢搅扰我天悲岛剑阁的擂台,定当严惩不贷!”   另一边的契无忌同样也是懒懒散散倚在椅子里,却笑道:   “我看这场上的俊俏小修士不错,甭管男女,之前那两场擂打的都不赖,本少主看得挺过瘾,本少主有意嘉奖这人,甭管男女,本少主皆重赏!”   戎莫愁笑得意味深长:“呵呵,契少主慷慨大方,只是此事攸关我天悲岛声誉,不能随意处置。”   戎莫愁自然听出契无忌的回护之意,他这么说也是摆明了不打算退让。   目光看向身边黑着脸的虞颂,戎莫愁道:   “虞阁主定会公断此事,当众揭穿此人阴谋,不可令这等宵小肆意诋毁我天悲岛的名声!”   这会儿,艾香仍在擂台下叫嚷不休:   “她是个女修士,我敢拿我这颗头担保!”   “她叫炎颜,目前是白雾殿的修士,我曾是她的旧相识,莫说她今日易容,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她!”   艾香总算脑子还留着一线理智,没把在剑阁遇上炎颜的话吐露出来。   她要是胆敢提剑阁,当即就得有剑阁的大长老亲自出手把她处置了。   可是当艾香爆出炎颜大名的时候,她没发现,有一部分修士悄悄闭上了嘴。   主要是炎颜名气大,很多修士都听过,她名气大的原因除了在钜燕堡那次一举成名。   还有就是炎颜出了名的有钱。   山海界塑料女王。   现在许多修仙门里的器具全都出自炎颜手里的货。   塑料制品已经成了上至宗门修士下至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离不开的玩意儿。   艾香说是炎颜的旧相识,可是众人一看她这身穿戴,就不想说啥了……   你女王的旧相识你穿的这么寒碜,你炎颜的宿敌还差不多!   隐在暗处的虞昕竹,自艾香一上场就要冲出去。   月雅连声劝阻:“少阁主且再等等,这事阁主也知道,当初还是他同炎姑娘商议定下的,如今事生变故,相信凭阁主定会极力护炎姑娘周全。”   “您当信任阁主,若一时阁主他被代宗主刁难不好决断,小阁主再出面不迟啊!”   “您轻易露面,叫人知晓怪病已经痊愈,是咱们故意隐瞒,这样不光损了剑阁的颜面,弄得谁都不好下台,搞不好还连累炎滚娘。那时咱们就彻底被动了!”   月雅知道虞昕竹待炎颜一片赤诚,尤其炎颜救了她的命之后,小阁主恨不得以命相交,她只能苦劝。   听月雅这般说,虞昕竹才勉强按下心头焦躁,没直接冲出去。   只是银牙搓地咯吱直响,红着眼恨恨道:“不论是谁,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阿颜!”   而此刻在打擂当场,周遭议论声越来越大,纷纷要求验看炎颜的真实性别。   整个场上的声音都在给虞颂施压,逼迫虞颂赶紧做出决定。   虞颂的脸也越来越黑,终于,在众人的呼声里,手掌重重拍在面前的桌面上,朗声怒喝:   “谁把这女修放进来的!”   众人:“……”   老头儿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偏? 第1093章 辣喉的老姜   戎莫愁被虞颂气地白眼珠子直翻。   这都啥时候了,这老头儿居然还追究是谁把人放进来的!   这是问题的关键吗?   老头儿这心都偏到他姥姥家去了。   他敢打赌,虞老狐狸要敢说不晓得炎颜女扮男装上台打擂这事儿,他就敢现场吃屎!   可是就算戎莫愁气出内伤,眼下也毕竟是剑阁的主场。   他能提建议,关系到剑阁自己家里的事,他就算身为代宗主也不能干涉太深。   天悲岛内几大馆阁虽然统归最早建立宗门时的长生阁管理, 但经历这千余年的发展,各馆阁也都建立了各自的派系和实力。   到了最近两任宗主,尤其沈煜云师父这一代宗主,本着融汇弘扬百家所长的理念,彻底放权,任由各馆阁自己发展,只要修炼大方向不走歪门邪道, 就基本彻底放养。   这才形成了天悲岛这些年百花齐放, 各馆峥嵘的繁华景象。   但这样也同时导致了各馆阁的阁主, 几乎拥有最大的权利。   尤其今天这场打擂还是为了给虞昕竹招亲,戎莫愁就算想插嘴都有点张不开口。   这都不光是剑阁的事儿,这多半都算老虞家的家务事了。   所以,就算戎莫愁想现场搞掉炎颜,有虞颂前头拦着,他还真没法直接做主下令查炎颜的身份。   虞颂虽把一个拖字诀贯彻到底,任由台上的炎颜肆意而为,可这只老狐狸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不追究炎颜的身份。   戎莫愁就特别掣肘。   不叹服不行,虞颂到底是块辣喉的老姜,实在太奸猾了。   既是剑阁主场,外头把守的自然全是剑阁弟子,这也是刚才艾香早就到了,却一直进不来原因。   听见虞颂一声咆哮,立时有剑阁修士冲进来,就要把艾香带出去。   艾香仰头看向擂台上的炎颜, 尖着嗓子叱道:   “炎颜,你敢不敢当众验看你的性别, 你本来就是个女修,你蒙得了别人可蒙不了我,我可知道你的底细!”   炎颜刚才的讲述被打断,这会儿立在台子边缘,居高临下看着艾香。   炎颜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瞥了艾香一眼。   其实炎颜挺佩服艾香勇气的,就这修为,居然就敢不管不顾跑来这样的场合揭发她?   主人席上那几位全都化神往上的境界,身份地位在搁整個东方大陆都数得上名号,还能不知道她是男的是还女?   这世道,并不是所有事都是表面上看着是啥就是啥。   哪个行业都有内幕,就比如这场打擂一个道理。   炎颜也不知道艾香是因为太没见识导致的天不怕地不怕,还是想趁认得她这个人,蹭个热度火一把。   不管哪种原因,炎颜觉得艾香利欲心挺重,胆子也够大,就是脑子差了点。   主要是这孩子书读的太少,悟性不行, 可惜了, 要不也是个人才。   就在冲进来的剑阁弟子尚未来得及驱赶艾香时, 另一道翩然白衣忽而自大门外御剑冲进来。   白衣女修明显比先前突然冲进来的毛丫头年长, 姿容婉约清丽,虽然身上同样衣着朴实,却自有一种文雅气质。   白衣女修御剑快速来到近前,突然扬手,狠狠一掌掴在艾香的脸上。   “啪!”   耳光的声音干脆利落又响亮,把艾香打懵了。   把全场看客也打懵了。   包括虞颂在内。   台上的炎颜一怔,脱口低唤:“少翡仙子!”   可是台下的少翡却连正眼都不看炎颜。   一记耳光打完,少翡把已经彻底呆滞在当地的艾香往自己身后一扯,同时用灵炁封锁了艾香的经脉。   向着全场盈盈下拜施礼,少翡温和款款道:   “我家弟儿神智不太清楚,出言无状,还望诸位仙家老爷念在她神有病在身担待则个,叨扰了。”   说完,少翡回转身紧紧握住艾香的手腕,御剑而起,带着艾香迅速离去。   炎颜望着少翡单薄纤瘦的背影,蹙起黛眉,传音道:“桂叔,她就是少翡。”   阿桂:“你放心,我叫人盯着呢。”   这边少翡带着艾香刚离开,炎颜身后冷不防突然爆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女的!哈哈哈哈,我知道你是谁了!”   炎颜转回身,就看见刚才面朝下摔在擂台上的褚观潮,不知道啥时候站起来的。   褚观潮笑得身体直哆嗦,连脚步都踉踉跄跄的。   炎颜挑眉:“哦,你知道我是谁了?”   褚观潮指着炎颜,仍旧笑的浑身乱颤:“你还能是谁?你白雾殿的,白雾殿哎,那个不中用的宗门……”   他这话刚说出口,脸上猛地被抽了一鞭子,整个人跟陀螺似得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   等一圈转回来,褚观潮半边脸肿得老高,想笑也笑不成了,脸皮绷的太紧了。   瞪着手里提着蛇骨长鞭的炎颜,褚观潮怒不可遏:“你抽我嘴巴!”   说完,顺带还吐出半颗抽断的后槽牙。   炎颜:“教你管好嘴巴,不会说话少开口。”   褚观潮捂住半边腮帮子,瞪着炎颜:“你就是白雾殿的那个新殿主,你是炎颜!你就是个女的!”   炎颜轻轻甩了甩长长的马尾,唇角一勾,脸上原本笼罩的丹药效力散去,露出原本的模样。   “没错,本姑娘就是白雾殿殿主炎颜。”   没想到炎颜会主动卸去易颜丹的效力,全场一片哗然。   盯着炎颜换回来的脸,褚观潮愣了一瞬,忍着腮帮子上的剧痛,竟再次爆笑:   “哈哈哈哈,你是女的,那你参与本次打擂便无用,本次打擂最终胜出的擂主便是本人啦!”   “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你们全都白忙一场,最终迎娶小阁主的人还是我褚观潮,哈哈哈……”   “你一个女人,居然跑来打擂,被人当众揭穿身份,你之前岂不是白忙活?哈哈哈,你个女人还要跑上来打擂,你是想让虞小阁主嫁给你吗?哈哈哈哈”   “最终尔等全都是一场空欢喜,小阁主最后还是我的!”   炎颜静静看着笑的癫狂的褚观潮,目中亦带笑:“你说,谁是你的?”   褚观潮大喇喇一拍胸脯:“小阁主啊,我夺下擂主,小阁主就是我的啦!” 第1094章 虞颂交代后事   听见褚观潮当众放出这样的话,典型女儿奴的虞颂立马坐不住了。   并二指一道剑芒劈向擂台上的褚观潮:   “小子休要猖狂,这才第一场打擂,第二场医病尚未进行,尔敢坏我女名声,老夫剁了你!”   褚观潮尽管被毁去灵根,但他本身体修, 其实影响并不大,再加上虞颂那一道剑气虽然刚猛,却也压着力道和速度,褚观潮得以堪堪躲避。   只是剑气劈在黑曜石擂台上,硬生生将炼制的大法器劈开由正中砍断。   但因为是专门炼制的大法器,尽管黑曜石擂台断裂, 却并未坍塌,仍旧保持完整时的模样。   四角支撑的大负甲兽也仍旧安静立着,从容平静, 显然就连这四只仙兽,也是见过大阵仗的。   就是好端端的大擂台,变成了两半,炎颜跟褚观潮刚好一人站在一半上。   炎颜看得心惊。   就算剑气消散,她仍能感受到刚才那一道剑气凌厉的攻势。   难怪虞昕竹小小年纪剑气就已经修炼得登峰造极,连化神境都拦截不住。   果然师出不凡,一看就是得自她亲老子的真传。   再看主人席上,老头儿使出这样刚猛霸道的招式连大气儿都没喘一口。   炎颜心下感慨:虞颂不愧是整个东方大陆的无上剑修,剑气恐怖如斯。   可是被切到另半边擂台的褚观潮,却仍旧笑得张狂,有恃无恐:   “怎么?虞阁主这是要毁约?招亲榜上可写的清清楚楚”   褚观潮说话时,顺手自腰间扯下一块牌子,往空中一抛。   大红的腰牌是揭榜时候发的来打擂的资格牌子,上头封印有术法。牌子被抛至空中疏忽变大,最终复原成那张张贴在壑明俊疾城里的招亲榜。   榜上金字烁烁:   “招亲榜上写得明白, 凡取得功擂资格者,只要赢得擂主,就有资格到小阁主跟前为小阁主医病。治得小阁主痊愈者, 便能迎娶剑阁的小阁主……”   说完,褚观潮向另一半擂台上的炎颜一指:   “她是个女修,冒充男修骗取攻擂资格,她那個资格当然做不得数,今日擂主理所当然就是我的!”   “怎么?虞阁主堂堂天悲岛剑阁阁主,当众订立的招亲规矩,临了这是想当众撕毁榜上条约?”   对上虞颂阴沉的表情,褚观潮冷笑:   “虞阁主大约是见我失了灵根,便不想把女儿嫁给我了。阁主需知我今日失去灵根可是因打擂而起,阁主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忒不厚道啊?”   褚观潮当众质问,顿时引来周遭观看席上的议论。   众人议论的声音也几乎全都指向虞颂。   身为堂堂的天悲岛剑阁阁主,既然张榜公布招亲规则,就当言出必行。   因此,刚才虞颂一怒之下放出的那道剑气,也引来众看客的纷纷非议。   虞颂握着杯盏的手,指节骨骼咯吱作响,周身气息鼓荡, 场地之上虚空中隐现白闪电似得的剑芒。   强大威压震慑全场。   整个茗香阁,所有修士顷刻噤若寒蝉。   虞颂目光望着褚观潮,语声平静:   “招亲榜既是经本阁主授权发布,本阁主自会秉承信诺,将上述条约履行到底。”   听见这话,另一半擂台上端立的炎颜挑了下眉梢,看着主人席上若有所思。   虞颂:“可是你未经第二场,便口口声声说要娶小女,出言无状有碍小女名誉,本阁主才出手提点。”   “不然你以为,凭你,能避开本阁主那道剑气?”   虞颂解释有理有据,除了堂皇说出刚才出手的缘故,言语间还带着无可匹敌的权威。   震慑全场众修士尽皆畏不敢言。   炎颜,沈煜云和阿桂等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按赞一声:老爷子威武!   褚观潮视线默默投向被劈成两半的大擂台,又默默地收回目光。   虞颂这话他当然不敢接。   他胆敢说出不服,老头肯定立马又甩出一道剑气,他就得直接被轰成渣。   就算是体修,他的小身板儿也没脚下这块大黑台子结实!   沉默片刻,褚观潮换了个话题:   “不管怎样,今日这场擂台算我赢,只要我治好了小阁主的病,便能迎娶小阁主,虞阁主,这总没问题吧,?”   说完,褚观潮再次望向虞颂,忍不住露出个得意的笑。   场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等着虞颂表态。   虞昕竹双手紧紧握拳,含怒明眸瞪着褚观潮:“这厮必定有把握医治我的怪病,果然是算计好了冲我剑阁来的!”   月雅点头:“现在这些人全都在逼阁主,阁主现在内心必定十分难受。”   虞昕竹心疼地看向父亲。   虞颂额角青筋隐隐浮现,显然内心正在做剧烈的挣扎。   身为剑阁的阁主,在整个东方大陆上,虞颂的名声和地位都非同凡响。   如他这样的人物,身后背负的已经不再单是自己,那是整个天悲岛剑阁的名声,必然言出必行一言九鼎。   可是在虞颂心里,于公于私,都不愿损伤剑阁的名誉。   可是另一边又是这世上唯一至亲至爱的女儿。   这一刻,虞颂只觉是他这一生最艰难做出的抉择。   金乌已渐渐西沉,余晖映照偌大的茗香阁。   全场没一个人说话,全都等待着虞颂最后的答复。   白雾殿看台上,沈煜云和阿桂等人全都神态紧张。   在虞颂的身后,所有剑阁长老弟子也同样紧张地望住自家阁主。   只有坐在虞颂身边的戎莫愁,容色平静,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杯盏。   感受到虞颂目中隐隐浮现的悲戚,戎莫愁已经猜到这老头儿大概要舍身取义。   呵呵,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哦,没想到这场擂台,最终会把虞颂逼到走投无路的这一步。   若能凭这件事干掉虞颂,往后的剑阁还不是握在自己的股掌之间?   这一刻,戎莫愁的内心几乎跟台上的褚观潮一样疯狂大笑。   在他的身边,虞颂正同时向阿桂和场内众多剑阁长老护法交代:   “今日之事必然不能两全,我不愿因我的一时疏漏损我剑阁名声,亦不愿将竹儿嫁与这等人。欲善罢此事唯有舍我一人,方能同时保全剑阁名誉与我竹儿。”   “今日我当众自行了断以履行承诺,尔等不必忧伤,往后只全力协助竹儿,好好守住剑阁!” 第1095章 火候儿到了   同剑阁一众护法长老交代完这些,虞颂自座位上站起身,神态从容安详。   拱手,对全场众人躬身一揖。   没想到虞颂未开言先起身行礼,全场尽皆诧异,众人自动缄默,静静地看着虞颂。   坐在白雾殿席位上的阿桂猛地站起身, 红着眼向对面虞颂的方向暴吼:“阁主!”   “阁主!”   在虞颂的身后,一众今日跟随前来的剑阁长老护法亦纷纷起身,齐声高呼。   几乎所有人都红了眼。   再往后,众剑阁弟子虽没受到虞颂的传音,可是见此情形也知情况不好。   见前面的长老们个个面容悲戚,众弟子便呼啦啦全跪了下去。   隐在暗处的虞昕竹见此情形, 脸色瞬间惨白:“爹爹,他要干什么?”   月雅到底比虞昕竹年长许多,她能想到虞颂当下的心情,更了解虞颂的为人。   尽管月雅不再当场,没收到虞颂的传音,但看虞颂此刻的举止,她亦猜到虞颂这是打算舍弃自己,来保全剑阁的名声和虞昕竹。   眼里噙着泪,月雅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声哽咽,可她没抬手擦泪,却一把紧紧扣住了虞昕竹的手腕。   这种关键时候,身为虞昕竹的贴身护法,她阻止不了虞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性命护好虞昕竹。   为剑阁护好最后的命脉。   “阁主且三思,此事未到牺牲您的地步,更何况牵连出这事的,本就是台上的那位炎姑娘!”   在虞颂的身后,突然有长老给虞颂急切传音。   “女扮男装这事是由炎姑娘挑起的, 最初是她说服您同意她这么做。如今出了事,不如暂且将责任推到她身上,左不过她身份已经暴露,就索性叫她一力承担下来。”   “阁主只推说不知女扮男装这事,如此亦可顺着这個由头,说成是此女搅扰擂台规则,趁机撤去这场招亲大比,如此,此事亦可彻底平息,阁主亦不必做出如此牺牲……”   虞颂静静地听着神识里的传音,等这位长老说完了,才沉声问:   “你这是叫我虞颂做出尔反尔,恩将仇报之事么?”   提议的长老立刻把身体躬地低低的:“晚辈只是借用此权宜之计保住阁主。”   虞颂叹息:“炎姑娘她其实大可不必蹚这个浑水。炎姑娘是竹儿的救命恩公,她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这么做,全是为了保全竹儿,为了我剑阁。”   “我若照你说的这般做乐,岂非恩将仇报,畜生不如?即便我今日苟且而活,往后, 还有何颜面教导剑阁弟子?”   “我虞颂平生, 有多大本事不敢夸口,就是这一身肱骨脊梁,从来没弯过!”   说完,虞颂垂眸,最后将目光投向擂台上的炎颜。   炎颜也正向他这边看过来。   与炎颜明若清泉的眼隔空对视,虞颂温和微笑,神识与她传音:“丫头,好样儿的!”   炎颜明若星子的黑眼睛望着虞颂眨了眨,没说话。   虞颂收回视线,对整个茗香馆宣声道:   “今日,我剑阁举办这场招亲,其意欲为小女怪病寻医,顺便择青年才俊选做良胥。”   “我身为剑阁阁主,主持大比却疏忽失察,导致其中错漏百出,令争擂有失公允。”   “我虞颂当初立榜承诺,当一诺千金。今日我一人犯下过错,不能累剑阁名声蒙尘。”   “我,剑阁阁主虞颂,愿当众散尽毕生修行,以谢疏忽之责!”   虞颂这番话一说完,全场瞬间哄然沸腾,所有人全都抑制不住站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虞颂最终做出的,竟然是这样的决定。   几乎所有人心中无不被虞颂高华人格折服。   何为宗师?   不是拥有无上修为,不是拥有尊贵地位。   所谓宗师,是在同时拥有了无上修为和尊贵地位之后,仍能秉持纯善,坚定信念,尊重天地众生,不令人格蒙尘的高贵气度。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默默地赞一句:   虞颂,配得上一声“宗师”的尊称。   所有人全都将目光投向虞颂,所有人的情绪都激动无比。   尽管是谢罪,可是虞颂此举,却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亦有不少修士为之深深抱憾。   只有场上的炎颜,黑亮的大眼睛转呀转地。   炎颜这会儿脸上表情没一点激动,更不存在崇拜,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在主人席上的几个人之间来回流连。   “嗯,火候儿差不多了!”   炎颜低低地笑出声,侧目看向另半块擂台上,正猖狂得意的褚观潮。   周围气氛热烈,虞颂的举动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虞颂毁修行这种太有震撼力了,就连戎莫愁,契无忌包括斧头,还有契无忌背后坐着的那个布洛,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虞颂身上。   唇角,炎颜含笑的目光还含着笑,眼风却顷刻如刀,手中蛇骨鞭猝不及防地,如长蛇吐出的毒信子,狠狠舔向另外半边擂台上的褚观潮。   长鞭梢头不着痕迹地裹了金色流光,摩诃洛伽幻化在鞭尾的独角骤然白光大盛。   褚观潮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就被彻彻底底罩进白光里。   摩诃洛伽充斥神显的气息全部释放出来,顺带严严实实地遮掩住炎颜悄然释放的空间力量。   在白光乍起的同时,在褚观潮的头顶上方,一朵漆黑的莲花悄然浮现。   随着黑莲浮现,一道磅礴如柱的白紫色电光自黑莲里喷涌而出,轰然砸下。   黑莲和白光出现的实在太突兀了,   所有人都来不及看清擂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的视线里,只剩下雷电交错的一大片莽莽亮白。   一切只在须臾。   与此同时,就在白光乍起的那一瞬。   众人包括戎莫愁和契无忌,才将注意力从先前的虞颂身上转移到了擂台上。   正欲自毁修为的虞颂,全部神识之力都集中在自己的丹田灵根上,竟毫无察觉自己的周遭在顷刻之间,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掌控。   等到虞颂察觉自己像被封印了,任何术法都使不出的时候,才感应到到笼罩住自己的无形力量。   大剑修心中巨骇。   这是什么力量?何种术法?   他竟从未见识过…… 第1096章 粉了,粘都粘不起来   虞颂感觉自己的身体,神识,连同周围的时空都一并被封印住。   这种奇特的体验,就像他自己连同整体时空,全部陷入一片无形的沼泽里。   他的行为,意识,乃至整个世界全都不再归自然力量控制, 一切都改变了规则。   虞颂因为刚才毫无防备,面对对这种奇异的力量,又全无对战经验。   就在这一瞬,连堂堂大剑修也愣在了当场。   炎颜要的就是这一阙电光火石的时空差。   等到擂台上白光消散。   等到所有的人回过神来。   等到虞颂感觉到周遭的时空又恢复了原来的自然秩序。   然后他同所有人,全部好奇看向擂台……   光没了,断开的擂台上仍旧立着俩人。   一个是褚观潮   另一個是炎颜   炎颜还那样抱臂站着, 好像跟刚才没啥变化。   就是褚观潮……   虞颂盯着瞅了半天,总感觉这小子脸好像比刚才黑了点, 站着的姿势也有点怪。   天已黑透, 夜风吹动浮在茗香馆上空的夜明珠徐徐晃动。   一身黑衣褚观潮被夜风一吹,发丝,脸颊,衣角……一点一点地开始消失……   确切地说应该是飞散。   最终,整个人就像被细沙堆起来的,彻底散尽在天地间。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半边擂台。   那么大个一人,最后连一粒尘埃都没留下,就好像那擂台上本来就啥都没有一样干净。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反应过来。   褚观潮被刚才台上突然出现的那团白光,轰成齑粉了。   直接粉了!   全场所有人再一次把目光集中到了炎颜的身上。   刚才,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准备毁修行的虞颂身上,谁也没留意炎颜出手。   主要是没人想到炎颜会出手。   她已经被人戳穿了女修身份,本来就是犯了大过错的人,不是应该认真悔过反省么?   这咋又动手了?   这丫头当真无法无天了!   炎颜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刚才就想试探他还有多少能耐,谁知道他这么不禁揍。”   说完,炎颜朝主人席位方向深深一揖, 再抬起头来, 就成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虞阁主您别恼,我刚才真不是故意把他变成这样的。我琢磨这人既然口口声声要娶小阁主,当是个有真能耐的,谁晓得他这么废物啊?”   “我要知道他这么废物,我出手就不使那大劲儿了。”   说完,炎颜还顺口嘟囔了一句:“这么废物还好意思要取小阁主,忒大言不惭了吧。”   嘟囔完,炎颜又抬起眼看向主人席,继续可怜兮兮:   “现在人已经不见了,我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变成这样,我就想想给他拼个全尸也没辙。这被风吹走了都,是吧,也不能怪我。”   众人:小姑娘说得都挺有道理,可为啥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呢?   炎颜继而又一脸真诚:“我听说褚家是商贾出身,要不折算成灵石吧,多少灵石我赔给褚家。”   虞颂坐在看台上,看着炎颜简直哭笑不得。   这孩子啊,胆子忒大了!   这脑子……也太好使了!   叫她这么胡搅蛮缠一顿折腾,没人再嚷嚷娶虞昕竹了, 也没人争夺擂主了,他也用不着毁修行了。   这丫头这机变能力也是没谁了!   另外在小姑娘小小年纪却敢想敢干,颇有他自己年轻时的闯劲儿。   到了这一刻,虞颂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炎颜。   虞颂正待开口,另一边席位上,一位黑衣修士愤然起身,对着场中炎颜怒斥:   “你方才分明是故意戕杀我家公子!你以为轻飘飘一句赔偿就完事了?”   “我家公子年纪尚轻,前途无量,一条天才修士的命,我倒要听听,你拿多少灵石来量?”   开口的正是跟随褚观潮前来打擂的褚家修士,看样子像是个管事模样。   炎颜眼眸清冷冷瞥过去:“哦,那照你说,得怎么赔?”   黑衣修士冷笑:“一命抵一命,才算公平!”   他话音刚落,观看席上立时有人跟着嚷嚷:“对,抵命!”   “这女修太嚣张了,不光女扮男装来搅扰秩序,这会儿又无辜损人性命,简直就是肆意狂妄,目中无人。”   “哼,你们没听见刚才冲进来的那个女修说么?她就是炎颜,山海界橡胶女王,她有的是灵石。在她眼里草菅人命算什么?给灵石就完了……”   “没错,这种人简直视人命如粪土,这样的人不能叫她赔灵石,就该叫她偿命!”   “对!叫她偿命!”   “偿命!偿命!偿命!”   ……   场上的氛围再次被掀起来,这次毫无分歧地,几乎众口一词全是炎颜的谴责。   所有人一口咬死了让炎颜给褚观潮偿命。   白雾殿观看席上。   沈煜云,毕承,右长清等众白雾殿弟子全都面带焦色。   毕承眼都红了,说出口的话声音都打颤:   “要不实话实吧,师父她可不是这样的人,这些人太污蔑俺师父了,俺师父太冤了,她那么好的人……”   阿桂攥紧大拳头,同样的一脸愤然:“没错!炎丫头是好人,她这都是为了小阁主,这个骂名不能叫炎丫头背!”   “当初在岁星楼时她女扮男装这事儿我也在场,我去说,就说是我叫她这么干的,我把骂名都揽过来……”   白雾殿这边几人正商议呢,对面的虞颂也欲亲自下擂台。   就在剑阁和白雾殿两拨人马全在紧急商议的时候,突然自斜刺里掠出一道人影。   人影速度之快如一道青白剑芒,疏而跃上高高的擂台,挺身立在炎颜身畔。   “炎姑娘受我所托,是我叫她替我出面试探,此事从头到尾不与她相干,全是我的主意!”   声音温和却坚定,态度明朗大方。   这番话音落地,立时有人低叹:“小阁主!?”   人群里有人认得虞昕竹,也惊呼出声:“是剑阁的小阁主!”   跃上擂台的,正是虞昕竹。   虞昕竹一露面,主人席上的戎莫愁,褚家众修士,就连天悲岛前来观摩的别的馆阁的长老弟子,全都抑制不住满眼惊诧。   虞昕竹不是病着呢? 第1097章 永远走不出的,是你的套路   整个天悲岛,无人不知虞昕竹生了怪病,药石难医。   连丹阁的阁主亲自出面都对虞昕竹的怪症束手无措。   天悲岛几个馆阁的阁主全都看了個遍,甚至都人没能说得上虞昕竹这是什么病。   并且虞昕竹这次突然犯病,给天悲岛几位阁主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主要是她病情发作时的样子实在令人可怖,整个人面目全非,凶猛暴虐地几乎变成个人形妖物。   虞昕竹以往性情温和, 柔雅内敛,无论是才貌还是修行,在晚辈弟子中算得各种翘楚,亦是天悲岛着重栽培的晚辈。   因此,得了这样的病,才引起整个天悲岛高层的重视。   正是因为虞昕竹这病来得蹊跷又难缠, 整个天悲岛都束手无策,这才想出招亲医病这个办法, 意图向天下寻求医病良方。   可是此刻,虞昕竹却突然好端端出现在众人面前,众天悲岛长老弟子尽皆震撼。   众人面面相觑……   只有戎莫愁,自刚才虞昕竹一出现,一双眼睛就死死盯在虞昕竹的身上,满眼全是不敢置信。   盯着虞昕竹看了一会儿确定病真好了,戎莫愁转回头,阴郁的目光就落在了坐在契无忌身后的布洛身上。   尽管搁着黑色的大袍子,可是戎莫愁仍旧能感受到,布洛也跟他一样震惊。   虞昕竹的病怎么好了?   虞昕竹的病怎么可能好了!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蝎伮,被称为“永恒不灭的邪恶化身”的大凶灵……   布洛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虞昕竹身边女子的身上。   可是此时,整个场中的氛围却因为虞昕竹的出现,再次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虞昕竹的出现,刚才众口一词指责炎颜的声音当即消失了。   观看席上的众人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虞昕竹的身上。   先向众人款款行礼,虞昕竹看向身边的炎颜,语声温和:“叫你受委屈了!”   炎颜俏皮地撅起唇,佯装得可怜楚楚:“我是委屈啊, 他们刚才都说我是坏人呢, 还要处置我,吓死我了都。”   众人:“……”   可没看出来姑娘你哪儿吓着了。这半晌就看你打人打得酣畅淋漓了。   刚才那一下子,你倒是把全场观众吓得不轻。   炎颜歪着头,一脸俏皮模样,跟虞昕竹撒娇:“你得补偿我,得请我吃遍你这儿所有好吃的!”   见刚才那些针对炎颜的言辞她一点儿没放心上,虞昕竹的心里默默松了口气,笑道:“行呀!等这边的事儿完了,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管够!”   说完,虞昕竹温柔握住炎颜的手,抬头看向主人席上的虞颂。   对上虞颂欣赏的目光,虞昕竹胸中底气更足了,朗声向全场道:   “今日举办招亲,本是家父为给我医病向众仙门寻医求方。可就在家父将招亲榜张贴出去之后,我的病情因偶然契机竟意外得以痊愈。”   “但我的病虽痊愈,可找到的病因却令家父与我惊骇莫名。导致我生病的是一种妖物, 经查实, 此妖物并非我山海界内生灵,而是来自域外!”   域外!   这个词一爆出, 就像一记惊雷立刻引起全场轰动。   几乎所有人的表情全部从刚才的事不关己,变成严肃认真。   一涉及到域外,就不再是谁家的小事,就成了整个山海界的事。   山海界内的修士对“域外”这个词极其敏感。   尽管没亲身经历,但曾经的痛早已深入骨髓,经过历代身口相传,留存的创伤和敌意已经深深刻进历代修士的骨髓里。   在山海界修士的心里,所有来自域外的统统都是邪恶的,敌对的,必须连根拔除的。   听说虞昕竹是被界外妖怪所害,立刻有修士义愤扬言:“务必揪出元凶!”   “务必铲除域外恶灵!”   “务必严惩外族恶修!”   全场顿时同仇敌忾,气氛再次高涨起来。   就连来观摩打擂的天悲岛其他馆阁的长老们,听完虞昕竹之言,亦纷纷惊愕不已。   天悲岛是特别纯粹的灵修地,在众修仙宗门中堪称表率,收入门下的弟子必须以灵根入修行道途。   宗门内绝不许出现类似妖修,体修或者以其他手段修行的门人。   就是在这样严防死守的仙宗神府,竟然会出现域外妖怪害人这种事!   并且居然还发生在剑阁小阁主虞昕竹的身上!   其余馆阁的长老护法尽觉察此事非同小可,当即纷纷给虞颂传音求证属实。   从虞颂处得到确定的回复后,各位长老当即纷纷御剑而去,赶回各自的馆阁向自家阁主通报此事。   这件事一经爆出,再无人将注意力放在纠结虞颂和炎颜的过失上。   比起域外妖怪的入侵,这些小小的疏漏根本就不值一提。   域外妖物入侵是对整个山海界的莫大威胁,是整个山海界修士共同誓死捍卫的防线。   看着剑阁其余馆阁长老纷纷御剑离开,现场气氛更加紧张。   几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关注到了跟域外妖怪相关联的事情上,纷纷迫不及待追问虞昕竹整件事的发展。   主人席上   虞颂靠在椅子里轻松惬意地看着擂台上并肩而立的两个女孩子。   两人年纪相仿,一个端庄绣雅,一个芳华绝艳,俩人同样的气质不凡,同样的聪慧能干有担当。   站在一处,完全就是风华绝代的一对女孩儿。   “可惜竹儿没有个兄弟姊妹,这两个姑娘要是亲姐妹该多好啊!往后还惧谁?”   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虞颂怔了怔。   再看台上的两个女孩儿,越觉得遗憾。   他目光落在两个女孩子紧紧相握的手上,老头儿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擂台上。   众人追问,虞昕竹继续讲述事情原委:   “众所周知,域外蛮族修行便是以体修为主。我域内的修士尽皆灵修。是以,这次招亲,父亲同我便格外留心有无体修参与竞争擂主。”   说至此,虞昕竹微微一笑:“果然,还真有!”   一直安静坐着的戎莫愁突然抬眼,盯向擂台上的两个女子。   给他下套,这两个该死的女娃子!   这时候观看席上的众人已经彻底听明白了,从生病到招亲榜这整件事都是针对虞昕竹,针对剑阁设下的一个圈套。   中间对方意图被虞颂和虞昕竹拆穿,然后剑阁就索性利用这次招亲大比,反设下另一个圈套,准备套住那只欲伸向剑阁的黑手。   这整场打擂就是个连环套。 第1098章 为自己正名   听到众人心中亦不由感慨:大宗门外面看着风光,这内里的套路可真够深远悠长的!   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虞昕竹继续:“所以,我与好友阿颜商定此计,令她扮做男儿装攻擂试探对方底细。”   “果然,这个体修一路强势攻擂,顺顺利利就来到了最后这一关。”   “并且他在听说阿颜是女子之后,在尚未见过我病症之下就言辞凿凿说定能娶我, 他凭甚有这样的底气?敢问之前攻擂的那几位灵修修士,即便攻下擂主,敢放此言?”   坐在攻擂席位上,先前放弃争夺擂主的秦菊英,立刻心有所感地摇头。   扪心自问,他确实不敢这么说,毕竟对方是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   秦菊英自知宗门有些医学渊源,他攻擂的想法就是能侥幸治好小阁主,让剑阁落他个人情, 就已经捡大便宜了。能这么便宜把虞昕竹娶回家,那是绝对不敢奢求的。   陈菊英觉得正常人大约都会这么想。   仔细一分析,之前那個褚观潮确实很不对劲。   “所以,我们判定,此体修定然与陷害我的域外妖怪脱不开干系。”   “此人计划缜密,步步为营,显然有备而来,见父亲阻拦娶我不成,便利用幽幽众口给父亲施压,试图迫害我父。”   “家父一生最重名节信义,虽明知对方设下圈套,为保住剑阁名声和我,他甘愿散尽毕生修为。”   “阿颜之所以对那个体修出手,亦同样为了保护我。她宁可被人误解声誉受损,亦为了我而出手, 阿颜亦同样是重轻重义之人。”   说至此,虞昕竹已经泪水盈睫,用力握紧炎颜的手:“我今日将此事公布于众, 正是希望阿颜人格不被蒙尘,不想被众人误会她的德行,我愿意用我剑阁少阁主之名,替她作保!”   虞昕竹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经虞昕竹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晰,众人再仔细回想争夺擂主这整件事,褚观潮的言行举止确实漏洞百出。   只是今日这场争夺擂主之战,接连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众人的思绪全被炎颜和虞颂转移,根本没功夫仔细琢磨。   此时回想起来,如果当真因为褚观潮这个别有用心的体修,毁掉了虞颂这样一位剑道宗师的修行,亦或者令其巧取天赋异禀的小阁主,不论哪一个结果,对整个东方大陆的众灵修修士宗门,都是不小的损失。   幸亏炎姑娘手快!   到了这一刻,众人再看炎颜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   不过在众人的眼神里,除了佩服炎颜临危险境力挽狂澜的魄力和担当,同时还有她刚才出手那一招造成的震撼。   一招把人轰成渣……   这小姑娘人儿不大, 可这招式太生猛霸道了也。   褚观潮头一场的表现众人是看在眼里, 那小子被誉为天才之命也不是吹出来的,确实有过硬的实力。   可是在这娇小单薄的小姑娘跟前,根本不够看。   几乎一动手就被这小姑娘单方吊打,那体修几乎就没还过手。   木灵根不是从来都是化腐朽为神奇,充满温和生命力量的灵根么?   木灵根啥时候也这么暴躁了?   这怕不是从雷击木上演化来的招式还差不多!   至此,在场的众修士,甚至连天悲岛的一些长老护法,亦对炎颜心生钦佩。   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能有这样的修为,能当白雾殿殿主,看来并非如江湖传闻是拿灵石买来的宗主。   没错,因为炎颜山海界塑料女王的名声实在太响了,白雾殿这些年各方面势力又在极速下滑,再加上炎颜这个宗主上位又太快。   所以,在东方大陆众修仙宗门里,就有传闻说炎颜拿灵石买了个宗主。   这也导致有些心胸狭隘的修仙门,无视白雾殿拯救钜燕堡的大功,痛斥白雾殿买宗求荣在背后唾弃。   在这些宗门眼里,白雾殿卖宗门求富贵,还算什么修仙宗门?不就是个打着修行宗门做生意的买卖场子!   经天悲岛这一战,炎颜彻底改变了江湖上那些对她光有钱,没修行的风评。   也当众为自己堂堂正正被选为白雾殿宗主而正名。   为白雾殿修士并非卖宗门求富贵,仍旧是堂堂正正的修仙宗门而正名。   直至此时,才有修士忽而想起,打擂开始的头一天,褚观潮领着那帮体修一进场就气势蛮横,率先当众向白雾殿挑衅。   白雾殿当时亦是毫不示弱,凌厉回击,令褚观潮带领的那群体修狼狈败退。   当时就有人觉得白雾殿挺给灵修张脸的,首斩的特过瘾。   今时再观其宗主手段,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至此,整件招亲大比的前因内幕,在虞昕竹亲自出面解释之后,现场众人已彻底了解。   稍刻,那些刚才纷纷离开的各馆阁长老护法又全部折返。   天悲岛其余几大馆阁的阁主殿主亦同时亲临茗香馆,一时间,天悲岛全部高层竟尽数聚集。   在场的修士也没想到来看个打擂,居然有幸见全整个天悲岛的几位阁主,一时间纷纷兴奋起身。   那些长老回去禀明即刻引起诸位阁主的重视,当即纷纷赶来与虞颂证实事情真伪。   主要还因剑阁在天悲岛的地位太过显赫,其余几个馆主听闻虞昕竹是被人陷害,也全都亲自赶来询问缘故。   当着众人的面,几位阁主也全都给出态度:事关域外异族,非同小可,定彻查清楚,绝不姑息!   最后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攻擂的褚观潮亡故赔偿这事儿。   褚家人还在那儿瞪眼等着领赔偿呢。   几位阁主经过现场一致商议,最后决定,先查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定夺。   尽管虞昕竹说得有理有据,可是毕竟还没寻到能将整件事完整闭环的确凿证据,此事诸多关键点仍待求证。   表面上看,天悲岛阁主们这是秉公办事,有章法有规程。   这里头隐含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褚家要赔偿,可。不过咱得把事先弄清。   你褚家要是真无辜,人死了我们赔。   你褚家要敢故意坑天悲岛,那对不起,不光没得赔,还得叫你把坑了本岛的全给吐出来! 第1099章 可爱的老头儿   天悲岛所有馆阁阁主全部到来,戎莫愁也坐不住了,只得随众人商议彻查此事。   至此,给虞昕竹招亲这件事算彻底了结。   剩下的已经属于彻查同虞昕竹怪病事由,确切说,算是天悲岛的家务事了。   招亲榜由剑阁宣布结束,观看席上众人尽皆离去。   虽然争夺擂主最终不了了之, 但经过这场对擂,很多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或许从前的仙家神府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固若金汤,比如天悲岛。   从前名声逐渐凋零的宗门,其实已经开始悄然重整旗鼓,今后或许会前途无量,比如白雾殿。   大比散场,白雾殿和褚家的修士也各自离场。   戎莫愁率众馆阁阁主亦准备离去。   临行前, 戎莫愁忍不住再次将目光投向场地中央,正准备同虞昕竹一道离开的那抹艳红娇影。   只是戎莫愁的目光刚落在炎颜的身上,就是一愣。   因为炎颜也正向这边看过来。   对面昭来的黑眸子,明锐亮烈,其中还有不隐不避的……嘲讽!   戎莫愁眯起眼,额角青筋猛地跳了好几下。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娃娃!   下一息,戎莫愁的神识里直接响起炎颜的传音:“拿个小卒就想怼我们老帅?美得你!”   戎莫愁眉中一厉。   他知道炎颜说的是褚观潮差点逼迫虞颂毁掉修为那事。   提起这个戎莫愁就怄气。   分明就差一点,就能干掉虞颂老狐狸,都被这小女娃子给搅合的,这女娃简直找死!   眼中光芒骤冷,整個人的气息里泻出一道杀气,戎莫愁体内庞大的灵力悄然外放……   “啪!”   就在戎莫愁的灵炁才汇聚起来,将放未放,临叩门关的那一刻,一只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戎莫愁的肩膀上。   对方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不轻不重的, 就像是平日里老友见面打招呼似得随手那么一下,竟把他才拢起的灵炁顷刻散开。   戎莫愁心头悚然一惊,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契无忌一贯懒散的笑脸就撞进了戎莫愁的眼睛。   “大师兄刚才一直盯着姐姐,看啥呢?”   戎莫愁的表情有些古怪,不答契无忌的话,一双眼却在契无忌的脸上来回扫。   可是看来看去,戎莫愁也没看出来契无忌的表情里有啥不对劲。   除了平日里就叫他特别厌烦的,痞了吧唧的调调。   所以,戎莫愁也不清楚刚才契无忌拍自己那一下,到底是他察觉到他要暗算炎颜,还是他就是不经意地拍了他一巴掌。   毕竟契府这位小爷没大没小惯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也是干得出来的。   契无忌的脸上仍旧挂着让戎莫愁瞅见就心烦的笑,道:“我晓得姐姐她长得好,叫人总忍不住爱多看她两眼,可是你这样一直盯人女孩儿看,很没礼貌哦!”   契无忌这话说的声量不高不低,刚好传进周围众馆阁主的耳朵里。   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暧昧不明,其他几位阁主都好奇向他俩这边看过来。   戎莫愁温和笑斥:“契少主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多大年岁了,我若有二女,这小女娃娃都赶上做我的孙女儿啦, 呵呵。”   笑完了,戎莫愁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位炎宗主的确才貌出众,惹人侧目。这样女孩儿可挺招人呢,契少主虽有心,可是能不能守得住,还得看个人本事。”   契无忌笑起来:“大师兄这话的意思是欲挥锄刨我后院的墙角么?”   戎莫愁但笑不语。   众人见他俩似在说笑,便又都收回了视线,不再关注他俩闲话。   趁众人不留意这边,契无忌忽而贴近戎莫愁耳畔,低声说了句:“我心仪姐姐在先,戎师兄若也动了心思,我可是会吃醋的哦。”   ————   “嘿,今天这场擂打的可太过瘾了……”   酒席桌上,毕承兴奋地合理不拢嘴,连说带比划的,筷子都划拉到地上去了。   “是啊,看得我都心惊肉跳的!”   阿桂也兴奋的不行,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坐在对面桌上的月雅白他一眼:“今日擂台上我也看见了,人家炎姑娘可稳稳的,用得着你心惊肉跳!”   阿桂把酒杯一放,笑得更灿烂了:“我是替褚家那小子心惊肉跳啊!你没看给他急的呀,自打上台,就没挨着过炎丫头跟前儿,还可劲儿挨打,能不心惊肉跳嘛!”   这话把另外两个桌上的右长清和詹良,还有剑阁陪酒的几个长老护法全逗笑了。   连虞颂都捋着胡子笑个没完。   剑阁众人一回到餐霞峰,虞颂就把天悲岛的阁主们给打发走了,赶着叫人预备庆功宴,给炎颜和白雾殿接风庆功。   管它啥妖怪呢,今天炎颜旗开得胜,剑阁和虞昕竹全身而退,还干掉了那个图谋不轨的体修,这等大快人心的事当浮一大白!   虞颂许久没觉这么酣畅过瘾,尤其看戎莫愁吃瘪,看炎颜揍人,看得他自己手都痒痒,高兴的把珍藏多年舍不得喝的灵药酒,一口气搬出来十几坛。   虞昕竹端起酒杯,对身边的炎颜笑道:“今日这场面多亏是你在上头,不然换成谁,剑阁都得吃大亏。”   “阿颜,你我之间的交情用不着这样客套,这杯酒是我替剑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保住了爹爹!保住了我剑阁!”   虞昕竹这话一出口,屋里所有剑阁的长老护法全都看过来,个个眼睛热乎乎的。   这些人是虞颂一手培养起来的。   剑阁在天悲岛能有今天的辉煌和地位,也是虞颂一手打造出来的。   没了虞颂的剑阁,就没了灵魂。   虞昕竹说炎颜保住了剑阁,其实一点不夸张。   炎颜是最见不得这种煽情场面的,端起面前的酒盅一口干进肚子里。   把酒杯底儿朝众人一亮。   这杯敬酒炎颜特痛快就受了,不然等会儿这帮加一块儿上千岁的老头子们还得挨个儿跟她这儿走一遍。   放下酒盅,炎颜笑嘻嘻地顺嘴说了句:“都到那节骨眼儿上了,阁主心里想的却是要保住所有的人。这么可爱的老头儿,可不能没了。” 第1100章 打手板儿   “这么可爱的老头儿,可不能没了……”   炎颜说完这句的时候,整个庆功宴瞬间寂静到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全都表情怪异地看着炎颜。   “咕噜~”   炎颜喉咙里的吞咽声突然变得无比清,然后自己讪笑起来:   “呃,那個……”   “可爱的老头儿”是炎颜心里对虞颂的感觉。   刚才话正说到兴头上,她也没仔细琢磨, 脱口就给说出来了。   这会儿看见众人的表情炎颜才反应过来,这个叫法对虞颂有点不合适。   主要是从前在蓝星她跟外公就这样随意惯了,虞颂的性格,有点像她在蓝星的外公。   “可爱的老头儿,嗯,这个称呼挺好, 呵呵呵!”   虞颂笑起来,看向炎颜的目光更慈祥了:“你能出口这样称呼老夫, 就说明在你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老夫,老夫很高兴你能这么看待我。”   虞颂说话的时候一直是笑的,连眼角的皱纹里都夹着欢喜。   他是真的欢喜。   不是因为炎颜在打擂场上挽回了他的修行;   也不是因为炎颜救了虞昕竹。   是因为炎颜没拿他当剑阁的阁主。   自从率领剑阁众人把剑阁壮大至今日气象,就越来越少有人肯用平常心待虞颂了。   从前交心的部下因为虞颂地位日益尊贵,对他只剩尊重,不肯再与他交心。   昔日的好友因为虞颂登峰造极的修为,亦同他渐行疏远。   只有虞昕竹,私底下与他相处时,还肯以女儿的身份跟他撒撒娇。   所以,虞昕竹便成了虞颂心头唯一的四月天,唯一的人世温情。   成为名符其实天悲岛剑阁大阁主,虞颂才真正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但其实在虞颂的内心深处,他始终给那个简单遵循本心做事的虞剑修留着位置。   见虞颂并不介意,炎颜也笑起来:“我不似昕竹出身名门懂礼仪,有教养。”   “我就是个走商的,平日里跟商队的人一同相处,说话也大大咧咧惯了, 往后有得罪的地方, 阁主可莫与晚辈计较。”   众人见两人把话说开也都松了口气,继续喝酒叙话。   虞颂却冷不防把脸子一撂,沉声呵斥:“哼!不与你计较?你算什么?胆敢对阁主如此无礼!”   “能在本阁主跟前放肆的,除了竹儿,问天下有谁安敢放肆!”   这一声斥责顿时把全场众人都给喝懵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再次看过来。   同桌的虞昕竹跟沈煜云默默看向虞颂,随后也也全都深深低下头去,明显是害怕被虞颂的愠怒波及。   炎颜也被吼地一呆。   这老儿这啥脾气?   咋还带突然转折,制造悬念呢的?   这又不是写玄幻。   可是眼前这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样儿,显然是真恼了。   炎颜尽管心里对老头风一阵雨一阵这脾气挺无语的,却也少不得站起身,端端正正给老爷子赔不是。   谁叫她刚才确实口误呢。   虞颂板着脸:“道歉需诚心,你这只光嘴上说说不成,把手伸过来!”   炎颜瞪大了眼珠子。   伸手啥意思?   要打手板吗?   她从上幼儿园开始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被谁打过板子呢!   她亲妈都没!   炎颜就要发作,可是对上面前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炎颜的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个被一口剑气切成两半的大擂台……   “咕噜~”   炎颜又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把手伸向虞颂。   老头儿厉害,惹不起。   虞颂毫不留情地一把扯住炎颜的手腕。   炎颜吓地赶紧闭上眼, 声音都发颤:“能不能罚轻点啊阁主大人……”   老头儿不会直接拿剑气拍她手板吧?   得直接给她整残废了, 也不晓得沧华还能不能给她医好……   就在炎颜脑子里跑马一样胡思乱想的时候, 一道特别快的白光, 突然自她的神识里一掠而过。   欸?   现象中的疼痛并没出现,炎颜的注意力倒是全被神识里的变幻吸引。   那道白光强悍霸道,虽然速度极快,可是在穿越她神识的那一瞬,几乎照地她整个神识世界一片莽白。   炎颜心头悚然一惊,心底惊呼:不对,这绝对不是要打她手板子这么简单!   这老头儿莫不是要砍开她脑壳!   炎颜反应极快,意识到的同时身体中的灵力骤然翻涌,就要将老头抓住自己的手荡开。   可是暴起的空间灵炁扫过直接的手,却扫了个空。   白光掠过,眼睛恢复清明,炎颜紧张地赶紧低头看,发现虞颂不知啥时候早就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会儿老爷子已经端起酒盅在喝了。   看见炎颜一脸怔忪,虞颂笑呵呵看过来,眼里哪儿还有刚才的怒色,仍旧是寻常的温和可亲。   炎颜低头仔细打量刚才被虞颂握过的那只手。   又白又嫩的肉皮儿透着健康的淡粉,没半点被打过手板的印迹。   炎颜再回头看众人……   就见虞昕竹和沈煜云这会儿也都不低头了,一个个全都看着自己,还……使劲儿憋着笑!   炎颜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   虞昕竹头一个忍不住爆笑出声。   沈煜云也憋不住了,可是他没虞昕竹胆子那么大,他怕刚才没如实告知惹恼了炎颜,惹恼这妮子,就假装端起面前的茶往嘴里惯,想压下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笑。   可是实在太想笑了,茶水刚喝进嘴里,一个没忍住,“噗嗤”又全都喷了出来。   幸亏玉眉先生反应快,及时打开防御,才免得沈煜云和着口水的茶喷进满桌菜碟子里。   沈煜云难得失态,引来毕承阿桂众人又是一通哄笑。   看沈煜云这德行炎颜就知道,她刚才肯定被耍了。   撅起唇对着沈煜云翻了个大白眼:“叫你故意瞒我,该!”   虞昕竹笑着拉住炎颜把她按坐在自己身边:   “你别恼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瞒你,实在是爹爹有好东西要送与你,要叫你知道是啥,凭你的性情必不肯收,所以我们才合着伙儿帮爹爹演戏。”   炎颜自然知道这些人不会害她,她呵斥沈煜云也没当真着恼,全是玩笑。   这会儿听虞昕竹这么说,炎颜道:“刚才宗主握住我手腕时候,我神识里有一道白亮的光飞过,那是什么?” 第1101章 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听炎颜说看见了神识里的一道白光,虞昕竹眼睛亮晶晶的:“正是这个,那是爹爹的先天剑气!”   炎颜吃惊:“先天剑气?那不是跟你身体里的一样?”   虞昕竹连连点头:“是呢,正是同我先天出生时体内先天生就的那道剑气一样。”   “我的剑气是遗传自爹爹。爹爹的体内也同样有一道先天剑气,只是早些年间,爹爹已将自己的这道先天剑气单独提取炼化,他刚才就是把他那道炼化过的先天剑气赠给你了。”   炎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沈煜云。   沈煜云轻轻点了下头。   显然,虞颂刚才欲赠炎颜先天剑气他事先也是知道的。   旁边众人更惊诧不已,没想到虞颂肯把这么要紧的重器赠给炎颜。   尤其天悲岛的长老护法们,心里当即明白了宗主的意思。   虞颂的衣钵传给了亲生女儿,跟他一样拥有先天剑气的虞昕竹,现在却把他自己的先天剑气传给了炎颜。   炎颜身体里揣着剑阁阁主的先天剑气, 她的地位基本上就相当于半个少阁主了。   在整個剑阁的地位已然尊贵无比。   炎颜听得眼睛都直了,脱口就问:“赠给我, 那虞阁主怎么办?”   说完, 炎颜眉头立刻拧成个死疙瘩,扭身又把自己的手伸给虞颂:   “这礼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这气还能还回去不?您老再收回去吧,我不要!”   虞昕竹笑吟吟把炎颜伸出去的胳膊扯回来:   “爹爹一生修剑,他早已将剑气道义炼进了骨髓里。这道剑气对爹爹而言用处已经不大。其实早些年爹爹将它炼化完成时,就是打算拿它赠人的。”   虞昕竹说至此处顿了顿,看向隔了个位置的沈煜云,温和一笑:   “爹爹当年欲将这炼化过的剑气赠与云师兄,用以助他继承天悲大统,可惜爹爹当初未能如愿。”   “这些年过去了,爹爹再未寻到令他中意的德行兼备之人,这剑气也一直未送出去。”   坐在对面的月雅温和颔首:   “正是这个话。尽管天下修士大多数以剑为兵,但我剑阁更讲究以剑气养魂,需修炼者人品端正,行止清明。这才是阁主将剑气赠与姑娘的缘故。”   阿桂容色肃然:   “剑,古之圣品, 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其秉性刚直不阿,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是谓‘君子刃’”   “能以神养剑气者,必然品行周正胸襟浩荡。炎姑娘今日所为不畏强霸敢扬正义,正合我剑道修士风骨!”   听他几人说了这么多,炎颜从里面摘出一个关键信息。   她把目光转投向沈煜云。   沈煜云笑容温和:“你安心收下便是,你做得比我强多了,虞阁主看人的眼光错不了。”   听众人这么说炎颜心里清楚推辞不过,便不再退让,大方起身拜谢虞颂。   虞颂捋髯笑道:“我将剑气赠与你还有一个缘故。”   “你白雾殿使用锁云链,跟我剑阁修剑一样也是以器入修行道。回头让竹儿把《天悲剑诀》教给你,你可将剑诀同你白雾殿的白炼功法融合。”   炎颜立刻点头:“我之前就对白炼功法加以补充,如今的白炼功法中融汇有我自己的太极诀。”   因为在蓝星时候修行过太极柔术,开始灵修之后,炎颜就把柔术跟灵炁柔和修行, 除了空间之力和木之力的术法之外,她也把柔术的招式混合加入了灵炁。   这就是炎颜曾经在契府住的那段时日,即便近身搏击也能跟契无忌过招的原因。   虞颂赞许点头:“你白雾殿前殿主缥缈子我曾见过, 此人博学精深,对道义感悟融会贯通,虽然没能将白雾殿建成势力强大的宗门,却是位称得起宗师美誉的大修。”   “白雾殿能在你手中有所建长,你亦是功不可没!”   炎颜点头,郑重拱手:“炎必不负阁主厚望!”   虞颂笑的意味深长:“都已收了老夫的剑气,你还跟老夫叫阁主么?”   炎颜一呆。   ……不叫阁主难道叫爹?   炎颜眉头拧成死疙瘩……   炎颜心里开始纠结。   让她叫爹肯定不行!   她将来还要回蓝星,她不能认爹,干爹也不行!   炎颜嘴唇咬地发白,努力琢磨如何称呼虞颂。   虞昕竹见炎颜为难,知道她肯定误解了爹爹的意思,便与她附耳:“傻妮儿瞎想啥呢,叫伯伯呀!”   炎颜抱着虞昕竹的胳膊一下子就笑开了。   她刚才脑子当机,满脑壳尽是先天剑气了,原本挺简单的事儿,硬是叫她整复杂了。   虞颂笑得老神在在的:“炎丫头要是有别的想法,老夫也不介意。”   炎颜笑觑老头儿:“虞伯伯怕是剑气给后悔了,又想从我这儿找补点儿啥呢!”   虞颂哈哈大笑:“好厉害的嘴,行!往后有你跟竹儿傍着,竹儿吃不了亏。”   众人都笑起来。   毕承笑得嗓门儿最响:“您老这话是个正经,跟着我师父保准吃不了亏。”   沈煜云跟阿桂还有右长清,詹良这些人立马狠狠点头。   这小姑娘那心眼儿多的都快赶上蜂窝煤了,别人不吃这丫头的亏就不错了。   炎颜却只淡淡一笑,静静地看了虞颂一眼。   虞颂这次也没笑,只垂目喝茶。   等到酒席将散时,天光已明了。   众人都各自散了,虞颂才带着虞昕竹和炎颜回到了他自己居住的览嵘殿。   览嵘的是整个餐霞峰最高的一处陡峭山峰,如一柄利剑笔直刺向苍穹。   虞颂的览嵘殿就建在悬崖峭壁上。   炎颜一上来先打了个哆嗦,地方太高太冷。   然后她就愣了。   整个览嵘殿,就是在靠近峰顶的山体侧面削出个平平整整的大石台。   平台子上就简简单单的五间大石头房子。   一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小客厅,一间丹房,一间酒坊。   这位置太冷没法儿种花草,所以大院子光秃秃啥都没有。   院里一个侍奉的弟子都没,虞颂推开小客厅的门还得自己亲手扫灰。   虞昕竹引着炎颜走进来。   “爹爹喜清净,常年独自在这里修行,他的院子没人敢擅自上来打扰,就显得格外冷清。”   炎颜默不作声,安静跟在虞颂和虞昕竹身后,也同他俩一起亲手摆坐团,亲手侍弄茶炉……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估计说给谁都不会信,堂堂天悲岛剑阁的大阁主,住的殿堂还不如她的车轿舒坦。 第1102章 独苗苗   剑阁是天悲岛跟丹阁齐名的第二大馆阁,必然资本雄厚。   可是身为阁主的虞颂,居住的地方却简单的近乎简陋,有点匪夷所思。   炎颜知道,这样的虞颂才是真正的虞颂。   真正的剑修宗师!   回到览嵘殿,虞颂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拿出亲手晾晒的松针茶亲手给两个姑娘泡了一壶。   等到虞颂把热茶放在炎颜跟前的时候, 炎颜却突然起身离席。   走到虞颂的正面,炎颜恭恭敬敬给虞颂深施一礼,容色肃然:“晚辈有事隐瞒,还望前辈见谅。”   虞颂目光温和望着躬身不起的炎颜。   旁边端坐的虞昕竹脸上同样温和带笑,两人显然对炎颜的举动并没意外。   虞颂:“你没说缘故呢,这些还谈不上。你若不方便也不必细说, 只说你杀褚观潮最后那一式。这里没旁人, 坐下说话。”   虞颂问的正是炎颜最后把褚观潮变成渣的那一下子。   主要是太震撼了, 就连虞颂当时也没明白怎么回事。   如今炎颜人在天悲岛上,于公,为天悲岛的安全着想,虞颂有责任询问当时状况。   这事原本擂台当时就该当着众人的面询问清楚,毕竟那时候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天悲问道在即,宗门如今外宗帮派势力纷纭,面对陌生的修行术法,又如炎颜那天那样杀气重的术法,更该查问清楚。   其实就算虞颂不问,按道理戎莫愁也会询问。   大概因为当日牵涉出许多别的事,戎莫愁害怕炎颜翻出陈年旧账,不愿意炎颜在台上多待,所以戎莫愁当时一個字都没提。   炎颜本来就是剑阁的自己人,戎莫愁不提这个茬,虞颂自然也不会当众盘问炎颜。   但是炎颜却知道,当日现场画面太震撼,她少不得需给出个交代。   就算虞颂不想问, 天悲岛其他的阁主也会提, 这事躲不过。   像此刻在虞颂的览嵘阁上, 只有他们三个,已是虞颂替炎颜想得足够周到。   炎颜落座后,对虞颂再次深施一礼,表情严肃道:“我先天并非木灵根。”   虞颂的脸色微变,同样表情严肃看着炎颜。   炎颜从第一天打擂,用的就是木之力属性,虞颂亲眼目睹她正常比试,亦感应到她周身散逸的木之灵炁淳厚无驳杂。   甚至虞颂还觉炎颜的木灵根资质还不错。   此刻由炎颜自己亲口说出她自己并非木之力,虞颂才特别意外。   炎颜:“我是空间之力。”   ……   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   虞颂端到半途的茶盏突然顿住,过了好几吸才又慢慢地放回桌面上。   炎颜:“我是空间力量这件事昕竹其实知晓的。”   上回拯救白雾殿的时候,她一个人用太极诀叠加空间之力对战整个白雾殿的困云阵,虞昕竹和阿桂那个时候就都知道了她是空间力量。   可是这俩人回来都这么久了,却连虞颂都缄口未提一个字,已经充分说明虞昕竹和阿桂都是极度重诺守信的人。   虞颂轻轻点了下头:“所以,那日也是你利用空间力量将老夫禁锢,令我无法施展法术自毁修行?”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笑起来:“事实上,我昨日用出来空间术法,并没有用作攻击褚观潮,只是用来禁锢您周围的时空流速。”   炎颜昨天攻击褚观潮整出那么大的动静, 目的就是为了声东击西掩人耳目。   就为了能给虞颂释放个花开顷刻。   不然她怕老头儿真把自己修为给废了。   不然把雷蕊弄出来搞死个褚观潮简直大材小用,更何况之前还有摩诃洛伽神祇苏醒的神识之力。   就当是褚观潮那副千疮百孔的小身板儿,这两个随便哪一个都能轻而易举要他小命。   可是炎颜故意把两个都用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一瞬间的轰轰烈烈彻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论是摩诃洛伽觉醒后的神之力量,还是獬豸送的雷蕊,这二者都能释放出神祇气息。   不管是契无忌还是戎莫愁,如他们这样的大修,肯定能感受到其中的神祇之力,所以,那个场面足够将他俩的注意力完全吸引。   这两个最危险的人物都在,并且就在虞颂的身边,炎颜想要使用空间力量救虞颂,势必需要一万个小心。   稍微不留神,就会被戎莫愁和契无忌察觉。   不管是契无忌还是戎莫愁,被他俩中的谁察觉她的空间灵根,都将给她惹来大麻烦。   虞颂喝了口茶,重重地松了口气:“幸好你藏的好,不然被戎莫愁察觉,就有点麻烦了。”   炎颜点头:“这种刀尖添血的事儿,下回我也不一定敢呢。”   虞昕竹却摇头:“就你的性子,要是有下回你照使不误。”   炎颜吐了吐舌头,有点皮。   虞颂却皱眉:“阿颜若真是空间之力,日后遇事万不能冲动,你这灵根特殊,切不能轻易损耗。”   至此虞颂才知道,为何玉眉子自从今日天悲岛,不但与炎颜形影不离,还几乎时刻将他的神识完全扩张,时刻把炎颜看得紧紧的。   虽然炎颜察觉不出玉眉先生合道境界的神识力量,可是虞颂却能感应到玉眉先生外放的气息。   这有心的老爷子也是为了守护炎颜这颗空间力量的独苗苗。   像玉眉先生这样的人,同他一样,皆晓得炎颜的分量。   不光对白雾殿,对商队,对他们这些好友,还对整个山海界。   稀有的空间灵根,必定意义非凡。   虞颂叮嘱:“对擂那日的事,几位阁主跟前我自会设法替你搪塞,你拥有空间灵根这事不可再对旁人提及,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炎颜点头。   相同的话,沧华,玉眉,沈煜云都跟她说过。   虞颂最后忍不住好奇:“那你打死那小子用的到底是啥?”   炎颜的手轻轻覆盖在上臂上:“是我的宝贝儿,这臂环是以摩诃洛伽真身修炼的法器,所以会又它前世记忆的神显气息。”   虞颂顿时了然,这回也弄明白了当日他感应到的神祇力量的来源。只是惊骇这姑娘居然炼了个神祇的身体当灵器。   老头儿心里震惊:这东西也不知道谁给她炼化的,可真敢炼!   几人正说话,山下阿桂的传音突然传上来:“炎丫头,你找的那个叫少翡的女修遇上麻烦了,那个孟华宗的宗主找上她家门了。” 第1103章 又见承玉   览嵘阁   即便是身份尊贵如阿桂这样的剑阁护法也不敢轻易上来,只能自外面传音进来。   阿桂的传音是公开的,小客厅里的三个人都听得清楚。   听见阿桂的消息,炎颜脸色顿变,当即将茶盅放下。   虞颂和虞昕竹也放下茶盏。   虞颂问:“阿桂说的这个叫少翡的女修,可是昨日赶来的那二位女修士其一?”   炎颜点头:“正是后来带走先前那女弟子的白衣女修,她名叫少翡, 是晚辈曾经的旧识。”   虞昕竹:“我看当时这少翡女修是诚心帮你呢。”   炎颜再次点头:“我同少翡的事过后再同你细说这会儿她那边遇上了点麻烦,我需赶过去。”   说罢人已经起身。   虞昕竹也站起来,向虞颂道:“爹爹,我跟阿颜同往。”   虞颂点头:“阿颜不熟悉天悲岛,你当同去!”   二人拜别虞颂,一同御剑离开览嵘阁。   阿桂就侯在山下,高高地看见两条人影自览嵘阁里出来,便御剑迎上去:   “阁中弟子已经跟着少翡寻到了她的住处,是攒宝阁的一处不常用的院子,在泰威岭中,那地方名为的青石院。”   虞昕竹皱眉:“攒宝阁那么多知客院,怎么把人安置在那個地方?那地方狭小偏僻,是个几乎废弃的院所。”   炎颜一听就皱起眉。   尽管没亲眼所见,但听虞昕竹这么说,她已经能想到少翡现下的处境。   少翡这么艰难竟也不肯来找她……   想起昨日高台之下,少翡那一个巴掌狠狠打在艾香的脸上,还有她毅然离去的背影。   炎颜心下动容。   阿桂给虞昕竹解释:“这位少翡女修并不是来观摩问道的,据我派出去的弟子了解,少翡是同她宗门闹了些不愉快,带领她门下的所有女修离开了孟华宗。”   “她此番前来,是来投奔攒宝阁的曲婉少常,好像打算通过曲少常,借得一块下处与她同女弟子们安身之用。”   阿桂最后还补了一句:“少翡带着她的女弟子们是从单狐山赶过来的。”   这回连虞昕竹都瞠目:“单狐山?那么远?”   炎颜脸色不善:“少翡一定是被孟华宗的宗主承玉逼出来的!”   虞昕竹好奇:“她既然认得你,为何不来寻你?她向攒宝阁的曲少常开口,那位少常也不一定能帮得上她。倒不如来寻你呢。”   “少常”是个职务称呼。   天悲岛各馆阁里都有少常, 其实就是打理日常琐事的小管。   少常上头还有太常,太常上头还有少司,中侍,上侍,然后才是长老,护法。   所以就虞昕竹小阁主的身份,阿桂说的什么曲少常她根本就不清楚。   更何况攒宝阁的地位在整个天悲岛又差了剑阁一截,就是攒宝阁的阁主见了虞昕竹都得客客气气的。   炎颜解释:“我自离开孟华宗就再没回去过,亦未与少翡有过往来,她并不知晓我在天悲岛。”   阿桂:“你为小阁主医病的当晚那个小女修曾来寻过你,她回去大约没同她师父讲起这事儿。”   炎颜轻轻摇头:“艾香与少翡不同……”   话说了一半,阿桂忽而一指前面不远的半坡:“到了,就那儿!”   炎颜没再继续说。   青石院   不大的石头院子里这会儿站了不少人,并且明显分成了两拨。   一拨女修,一拨男修。   从站立的队形上就能明显看出,两拨人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为首的两个人,一边是少翡。   另一边正是孟华宗的宗主,承玉。   承玉一袭玉色修士服,将本来就生得白皙精致的五官衬托地更俊逸丰美。   相形映衬下, 少翡身上简单无雕琢修饰的白绢修士服就显得越发寒酸。   丹凤眼眼梢上扬, 面对着前方的少翡, 承玉微抬下颌, 俨然胸有成竹,居高临下之态。   “师妹,你这是何苦,千里迢迢领着这些女弟子跑来天悲岛,无辜吃这么多苦。”   “你看看这些女孩子们,从前在宗门时长得白净清丽,颜色美润。而今受这一路摧残,哪里还有女修的飘逸仙骨?”   对面的少翡却不为所动,神态冰冷:   “这些皆是我的弟子,如今我已离开孟华宗,我们这些人便不与承宗主相干!”   承玉摇头:“你自己吃苦便也罢了,可是你当为这些女弟子着想啊!”   “她们年华正好,正需清净修行,你带着她们四处飘零,她们如何能安心求道?”   少翡冷哼:“正是因为她们年华正好,我才要将她们全带出来,不然这些年华正好的女孩子,恐都做了你的口中餐食!”   少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身后的女弟子们缩成一团,个个面色惊惧,瞪大眼紧张地注视着对面的承玉。   就好像在这些少女的眼里,对面站着的不是她们昔日的宗主,却是个吃人的大妖怪。   被少翡当众戳破,承玉脸上没有丝毫顾忌,平静的就像早习以为常。   就连他背后的那些男弟子,一个个也同样表情麻木,形同行尸。   承玉仍旧用昔日温柔的目光凝望少翡的脸:   “翡儿,你何苦同我怄这闲气?我待你的心意,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不清楚么……”   说话的时候,承玉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少翡走过去……   “昔日师父尚在世时,他老人家曾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么?”   “师父他说你我自幼一同起居,终日相伴,心意相通,默契相投,倘若日后修行道途上可相互扶持,日后或可双双涉足大道……”   承玉的声音越来越深沉,越来越柔和。   他的嗓音本来就好听,此时掺入灵炁徐徐道出,就如喁喁耳语,温柔小意无尽缠绵。   少翡一直安静地立在原地。   站在她背后的女弟子们看不见自家师父的表情,可事实上,少翡此刻已经是满面泪痕。   “你还记得师父?”   “你好好意思提起师父?”   “我若不是念在昔日同门之谊,承玉,你今日俺敢站在这里同我如此说话?”   “承玉,你若心里还念着师父当年恩情,你就当悔……”   “师父!当心身后……啊!” 第1104章 喜欢,就得吃掉   “师父,当心身后!”   “啊——”   少翡背后,少女刚提醒完少翡,突然再次发出凄惨的叫声   少翡惊骇转身,就看见一条猩红粗壮的触角突然自她背后的土壤中生长出来。   从触角钻出地面的距离来看,触角应是打算偷袭她的,可是此刻, 却死死缠住大徒弟的脖子,将她整个人自原地提了起来。   少女被猩红柔软的触角紧紧缠住脖子,脸色憋地紫涨,舌头从大张的嘴里被硬生生挤出来,自嘴角长长地吊出来,看上去恐怖极了。   在少女的背后,众多年纪尚小的女孩子吓地一个個脸色惨白,成团地挤在一起, 呜呜咽咽一片低泣。   少女被触手平地提起的身体没有任何挣扎, 也不知道刚才她的脖子被触手缠绕住的时候,是不是人就已经没了。   “啊啊啊!”   突然,人群里又有一个女孩冲出来,正是那日与大师姐一起给艾香熬粥的二师姐。   二师姐脸色苍白,目次欲裂,奔跑的脚步都有些踉跄,握着剑的手都在不住颤抖,却瞪着血红的双眼冲向缠住大师姐的触手,挥剑狠狠斩向那根缠住大师姐脖子的猩红触手。   一剑劈下去,触手的表面被看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浆喷了少女满脸满身。   少女身后,突然响起更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少女猛地转回身,就看见无数只同样的猩红的触手自地底下生长出来,将那些年幼的女孩子全部围起来   “畜生!”   少翡一声怒斥,飞身而起周身灵炁释放,双掌甩出无数水系炁凌,向那些试图抓向年幼女弟子们的触手打开。   一条更粗壮的猩红触手猛地自少翡刚才站着的地方伸出来, 触手力量庞大, 顶开坚硬石面甩地石块四下飞溅。   粗壮的触手比那些弟子释放的触手速度要快的多,一探出地面就冲天而起,灵巧的触头用力一甩就缠绕上了少翡的腰,将少翡狠狠自半空中扯了下来。   只有金丹境的少翡修为本就不如已经修行至元婴境的承玉,再加上承玉改妖修之后,不论是修为还是体能都比从前实力大增,少翡已经完全无力与他抗衡。   两人交手,少翡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就被承玉的妖怪触手狠狠按在地面上。   触手死死缠住少翡的整个身体,只露出一张脸,被死死压在地面上,已经压地变了形。   可是少翡的脸上始终倔强地瞪着,瞪着慢慢蠕动着向自己的走来承玉。   没错,承玉现在已经不再用双脚走路,他的整个下半身都变成了一根又粗又长的猩红触角。   刚才从地底伸出来攻击少翡的,就是承玉的触角。   在他的身后,所有男修士的双脚也全部变成了一根猩红的触角。   这会儿,刚才面无表情的男修士们一个个眼睛全露出贪婪的光,伸出长长的舌头慢慢舔着嘴唇。   目光死死盯住对面哭声震天的女童, 就好像即将要品尝一顿美味的大餐。   承玉已经将整个孟华宗的男修士全都变成妖修!   少翡的头脸被狠狠摁在地上,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承玉来到她跟前,俯下身,带着几分阴柔的漂亮的脸慢慢靠近少翡,笑得温柔:   “师妹何必这么倔强,你我本就彼此心仪,我强大了对你不是好事?”   “你替我招收女弟子,教化她们修行,带到果实成熟,我来采摘强大修行,等到我彻底修成万妖之主,你我共享人间极乐,有什么不好的?”   “呸!”   少翡狠狠啐在承玉的脸上:“我技不如人,打不过你,你要杀就给我个痛快!”   承玉的表情越发温柔,慢慢地伸出手,轻轻抚摸少翡白皙光洁的脸:   “师妹啊,说实话,我自当年你上山拜入师门的时候就喜欢你,可惜啊,你就是太倔。”   “我亲眼看着你一路成长,一心呵护你成长,得来的所有好东西全都同你一起分享,我疼了你这么多年,就是盼着,盼着有一天能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啊!”   “师妹,你可知我的心思……嘶,你果然越张约好了,你这皮肉,呵呵师兄还未品尝过金丹境女修的滋味。”   “师妹,师兄呵护了你这么多年,你也当好生报答师兄对吧?”   “翡儿,今天,你就把你自己送给师兄吧……”   说这话的时候,承玉也忍不住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牙齿。   他的身体轻微地抖了一下,看上去就像打摆子。   那些缠住少翡身体的触手开始缓慢地收紧,从那些触手上生长出无数根毛细血管一样的小触手,摸摸索索地试图伸进少翡的身体里。   承玉的目光越来越热切。   他心里清楚,如果能吃掉少翡这个金丹境界的女修,他的修为立时就会大增。   他精心呵护了这么久的师妹,当然不能浪费了,少翡是他的,必须!   可是那些生长出来的触手,却迟迟没能钻入少翡的身体,在少翡体表摸摸索索,好像找不着门道。   毕竟少翡是金丹境的修士,尽管身体受到桎梏,可是身体自带的灵炁会自动释放护住身体,那些细微的触手一时间还无法戳穿少翡的护体结界。   承玉眯起眼,伸出手掌,轻轻按在少翡的头上,说话的声音仍旧温柔:   “真可惜,本来想让你好好看清楚师兄的本事,你还可以感受一下这种滋味,可惜,不行。”   “看来得先捏爆你的脑子,彻底关闭你身体的防护,才能吸取你这份难得的养料……师妹……”   承玉按在少翡头顶的五根手指就要发力,打算直接捏爆少翡的头,可是力量已经蓄在了指尖上,承玉的瞳孔却突然骤缩。   他整个人身体僵硬地在原地杵了几个呼吸,手仍停在少翡的头顶上,却并没捏下去。   承玉脖子僵硬地慢慢转过背后,紧缩的瞳孔死死盯住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火红霓裳,容貌潋滟的姑娘。   “你……”   炎颜清澈的目光望着承玉,脸上晏晏的笑同时对着他缓缓绽开:   “承玉宗主,许久不见了!” 第1105章 剑刃,笑了   少翡通红双目怒瞪承玉:   “我技不如人,你待要如何给我个痛快!莫费口舌,若让我同你沆瀣,我宁肯废了这身修为!”   被少翡呵斥,承玉的表情却越发温柔起来。   他慢慢地伸出修长手指, 轻轻抚摸少翡带着伤口却依旧白皙的脸颊:   “师妹,自当年你上山拜入师门那日我就喜欢你,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时至今日仍旧如此。”   承玉的语速很慢,听上去透着款款深情:   “我亲眼看着你一路成长,一心呵护你成长,得来的所有好东西全都同你一起分享, 我疼了你这么多年,就是盼着,盼着有朝一日能同你长长久久,盼着能为你挣得一番极致繁华!”   少翡神态冰冷,眼睛沉沉地望着地面,一声不吭,好像根本就没听见承玉的话。   承玉也不管少翡的态度,仍自顾自地说:   “师妹,你可知我的心思……嘶,你果然天生尤物,瞧你这身皮肉,啧,呵呵,看来我当年的眼光便不错。”   承玉刚开始的话听着还挺正经,可是当承玉的手指接触到少翡脸颊的时候,他的目光深处,突有两团猩红暗光闪了几下。   承玉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缠绕在少翡身上粗壮的触角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更紧地缠裹住少翡的身体。   少翡被妖触巨力死死勒住只觉心扉都要被挤地炸裂, 痛苦地缓慢闭上了眼。   “师妹,师兄呵护了你这么多年,你也当好生报答师兄对吧?”   “翡儿,今日,你就把你这幅美好的身子赠与师兄,就当做报答师兄这些年对你的精心呵护……哈,嘿嘿嘿……”   话说到最后,承玉的声调都变了,脸因为抑制不住的兴奋而有些扭曲。   看上去就跟磕料子的毒瘾上头一模一样。   承玉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看上去就像打摆子。   那些缠住少翡身体的触手开始缓慢地收紧,原本光洁的表面肌肤,一条条粗壮的血管根根蹦起,自那些血管里,又生长出无数根毛细血管一样的小触角。   这些小触角刚生长出来,懵懵懂懂的就像婴儿的手指,摸摸索索攀上少翡的身体,戳破她的修士服, 试图钻进少翡的肌肤里。   承玉的目光,也随着那些小触角探入少翡的身体而变得越来越热切。   如果能吃掉少翡这个金丹境界的女修, 他的修为立时就会增长一大截。   自从少翡带着宗门里的女弟子们离开, 他平日里就只能以食用普通人族的女子增长修为,毕竟能逮住的女修士少的可怜。   从前最可口的便是宗门里的那些小女修。   他修炼了这么久,还从未品尝过金丹境女修的滋味。   那些小触角还没钻进少翡的身体里,承玉就已经开始幻象少翡的美妙滋味。   他精心呵护了这么久的师妹,当然不能浪费。   少翡是他的!   必须!   承玉已经急不可耐,那条巨大的触角表面,粗壮的血管也越发清晰。连整根触角的颜色,都从之前的猩红变成显眼的赤红,明显对少翡的味道充满强烈的期待。   可是那些刚生长出来的小触手却迟迟没能钻入少翡的身体,一直在少翡的肌肤上摸摸索索到处试探,好像找不着进去的门路。   少翡毕竟是金丹境的修士,尽管身体受到妖触强大桎梏,可是自带修行的灵炁仍旧在自行运转,本能释放出灵炁护住身体。   那些细微的触手一时间还无法戳穿少翡的护体灵炁。   承玉眯起眼,手轻轻按在了少翡的头上,说话的声音仍旧温柔:   “可惜,本来师兄还打算让你好好欣赏师兄的本事,让你亲身感受一下这种血肉禁锢被一点点蚕食的滋味,可惜,不行。”   承玉张开五根手指,几乎笼罩住少翡的头顶,目光突然狠起来:   “看来得先捏爆你的脑子,彻底关闭你身体本能的防护,才能吸取你这份难得的养料……翡儿,别怕,师兄给你個痛快,很快的……”   承玉按在少翡头顶的五根手指指尖有火灵炁涌动,就要发力捏少翡的颅骨。   手指已经陷入了少翡的皮肉里,承玉的瞳孔却突然骤缩。   他整个身体,连带缠绕在少翡身上的巨大触角都停止了动作,整个僵在了原地。   几个呼吸之后,承玉才慢慢地收回放在少翡头顶的手。   慢慢地转回身,脖子僵硬地似乎很费力才能一点点抬起长在上面的头。   承玉紧缩的瞳孔里倒映出一阙火红霓裳。   容貌潋滟的姑娘对着承玉绽开一朵晏晏的笑:“承玉宗主,许久不见。”   承玉除了眼中的诧异,面色倒时没有明显的变化。   他的性格一向沉稳内敛,尽管被炎颜撞见与众弟子暴露妖修,却仍镇定自若。   承玉并未改变身体站立的姿势,抬起下巴,仰着脸看向对面的炎颜,说话的声音缓慢低沉:   “久仰白雾殿炎宗主大名,可惜今日诸事繁忙无暇拜望。今日炎宗主亲临寒舍,令我这石屋蓬荜生辉,理当以扫榻相迎,热情款待。   “只是我孟华宗此刻正料理宗门内的一些事务,不便待客,炎宗主若有事,改日再来吧。”   炎颜笑:“改日再来?怕是连这些女孩子的骨头都找不着啦!”   炎颜话刚说完,身侧罡风骤起。   还没反应过来啥情况呢,炎颜就听见对面一片一片的痛呼惨叫。   等到炎颜抬起头,整个人就呆住了。   在她的对面,已经是一片猩红血域,已经看不清其中具体的人的模样。   承玉听得声音全是男修,赶紧回头,脸色霎时骤变。   就见一片血雨浓雾中,有一道雷霆利刃横空翻飞,速度快地都拖出一条长长银色白尾。   被白刃切割的便是那些跟随他过来,刚才围攻准备吞食少翡女弟子的,他的男弟子们。   整个青石院,一时间笼罩在一片浓稠的血雨腥风里。   所有人,不论是男修士还是女修士的身上,全都是破碎的血浆和皮肉……   “呵呵呵呵……”   炎颜耳畔忽而响起虞昕竹低低的笑声。 第1106章 下雨了,都是肉   看着眼前的猩红世界,炎颜呆了呆。   然后扭头看向身边的虞昕竹。   说实话,炎颜有点诧异。   然后她发现站在另一端的阿桂,也同样诧异看着虞昕竹。   两个人同时看见在虞昕竹前额的正中央,有亮白的剑状印迹若隐若现。   虞昕竹的眼睛里这会儿眼白几乎被红血丝覆盖,看上去透着一股子魔性。   恶狠狠盯住那些围攻女童的触角,嘴角勾起的笑, 同样带着跟她平日气质截然不同的狠。   这会儿虞昕竹的目光正盯在那些围攻女童的触角上。   轻轻把眉尖儿一挑,虞昕竹对炎颜低低地笑:   “阿颜,我今日就叫你看看,何谓‘天悲剑诀’”   跟炎颜说话的时候,虞昕竹的表情温和了一瞬,随后再次变得阴狠,眉心重重一压,厉声暴喝:   “你们这些该死的妖, 全都该死, 都给我去死——”   随着虞昕竹的吼喝,那一道飞旋在众人上空的剑气,霎时化作千万道灵力白光将整个青石小院笼罩其中。   那些男妖修们本来就修为不高,在虞昕竹这一道天生剑气的面前,根本连呼救的机会都来不及,直接就被挑了。   被围在中央的女孩们不明缘故,只觉周围股股剑气凌然恐怖,吓地瑟缩在一起,哭喊声比刚才还要高。   整個场面显得更悲惨。   阿桂见虞昕竹明显不对劲,就要出手阻拦,却听炎颜道:“桂叔,让她杀。”   阿桂紧张地看向炎颜:“小阁主今日状态不对,不拦住她我怕出事。”   虞昕竹这会儿身上明显透着一股子极端的亢奋,周身灵炁波动剧烈,跟她平日的修行气质截然不同。   炎颜的目光同样望着虞昕竹。   看着虞昕竹亮晶晶的眼睛,炎颜却摇头:“不能拦, 不让她释放出来才会出事。”   尽管虞昕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就跟堕魔前兆似得,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邪性。   可是虞昕竹的眼睛却仍旧漆色如墨。   山海界的人族跟申华国的华夏子孙一样,黑眼睛里盛永远是宁和内敛,是内心冷静自持的颜色。   炎颜看见这样的黑就自然心安。   只要还是黑瞳就无妨。   但虞昕竹的眼底却有恨和伤痛。   那是蝎伮带给她的痛彻心扉的伤痛。   体表的创伤虽然治愈,可是她心里的伤痛却并没有愈合。   虞昕竹心气儿那么高傲的人,短短几天被折磨到如妖如鬼,一心求死的地步,叫她心里怎么能受得住?   虞昕竹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需要把她心里伤痛的脓血挤出去,心里的那条伤口才能结痂,痊愈。   这样负面的情感如果一直憋在心里才会出事。   炎颜手轻轻拍了下表情紧张的阿桂,温和安抚:“桂叔不用担心,竹不会有事。”   要是别人跟阿桂这么说,阿桂早一膀子就把人甩飞了。   可是这话是炎颜说的,阿桂信炎颜。   从救下虞昕竹,到打擂拦住虞颂毁修为,干死褚观潮……   这一连串事儿下来,阿桂现在打心眼儿里佩服的人,除了虞颂就是炎颜。   他现在彻底明白了为啥沈煜云内心那么高傲的人,却偏偏对炎颜言听计从。   也明白了从前虞颂教育他的话。   有的时候修行不一定能解决一切问题。   修行不行的人也不一定解决不了问题。   后头那句,阿桂觉得虞颂说的那种人就是炎颜。   要论修行, 炎颜这个小元婴境搁天悲岛根本就不够看。   可是要论解决问题, 剑阁那帮老头子绑一块儿也不定比这小丫头能干。   用宗主的话说, 这就叫本事。   阿桂是个实在性子,他就服有本事的人。   就算炎颜跟他修为差一大截,但阿桂觉得炎颜办事儿能力比他自己强,阿桂就信她的。   包括眼跟前,炎颜不让拦着虞昕竹这霸道狠辣,像要跟人拼命的剑气。   其实在炎颜的心里觉得没啥,就虞昕竹砍死这几个男修,砍死就砍死呗。   这些人,砍死也活该!   谁知道这些男修士炼成这大一堆肉尾巴,是害了多少女子性命换来的?   用这人不人,妖不妖的玩意儿给虞昕竹出出心里的气,正好!   虞昕竹已经杀红了眼,整个青石院上空被她一个人释放的剑气笼罩的严严实实,炎颜跟阿桂根本插不上手。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眼前一片血光的震撼中的时候。   躺在地上的少翡感觉捆负住她的大触角开始松动。   少翡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偷眼观察背对着她的承玉。   她发现承玉只是呆呆地看着被单方面屠戮的弟子。   那张一向沉稳俊逸的侧脸,终于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惶恐。   可是承玉虽然惶恐,少翡却奇怪他为何不趁机逃走。   少翡虽然心中疑惑,她却不可能提醒承玉。   见承玉没反应,卷住她身体的大触手仍在一点点地松动,那些原本生长出来的小触手也全部收缩回去。   少翡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承玉和大触角还是没反应。   少翡心头狂喜,一点一点把身体全部从触角中抽离出来。   尽管身体瘫软无力,可是少翡还是悄悄用灵炁幻化出自己的玉剑。   剑柄死死握在手中,少翡的目光落在面前背对着她的承玉身上。   此时,虞昕竹的剑气仍旧在整个青石院肆虐屠戮,所有男妖修其实早就死绝了。   可是剑气却没停歇的意思,好像要把这些妖人碎尸万段。   阿桂替虞昕竹护法并时刻观察她的心脉。   炎颜面无表情,安静地看着眼前炼狱一样的血红场面。   “啊——”   “噗!”   突然响起的一声暴喝,引得炎颜和阿桂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少翡双手死死握住剑柄,将一柄剑齐根刺进了承玉的脑子里。   锋利的剑刃从承玉后脑刺入,剑尖不偏不倚,正从他的眉心中央捅出来。   刚才的叫声,就是少翡在刺出这一剑的时候发出来的。   炎颜挑了下眉梢,对少翡的行为有些意外,同时跨步向她走过去。   一剑穿刺承玉,少翡也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整个人遥遥玉坠。   炎颜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帮助她支撑住身体没倒下去。   承玉变成大触角的下半截仍在土里,只有上半身慢慢地转过来。 第1107章 拿剑当磨盘使   眉心自剑身刺出的位置,渗出一条鲜红的血线,沿着承玉白皙精致的五官缓缓流下来,与他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显得触目惊心。   承玉睁着双眼,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直勾勾盯着少翡。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人慢慢地向旁边倒下去。   等到承玉整个人彻底倒地,少翡才看清楚。   原来不是承玉不想逃跑,而是他根本就逃不了了。   在承玉彻底倒地之后,少翡才看见承玉的下半截身体,那原本已经变成了大触角的妖身,之前为攻击她而没入地里。   居然已经被整整齐齐自露出地面的位置截断。   切割手法十分精准,就像用墨线精确量过,断茬几乎跟地皮紧密连接, 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原来刚才不是承玉没对她下手, 而是他已经对她下不了手了。   原来在炎颜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废掉了承玉。   承玉的身体侧翻在地,仍旧睁着眼,脸上的表情是最后面对少翡时候的表情,眉心也依旧插着少翡亲手刺入的玉剑。   炎颜感觉手臂上架住的身体,随着倒地的承玉也跟着猛地一沉,赶紧收紧手臂,支撑住少翡的腰身。   在接触少翡的同时,炎颜顺带调运木之力查看了一下她的身体。   少翡身上并没受明显的大伤,丹田炁海也完好无恙。   炎颜猜少翡此刻的虚弱,大概是因为身心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和感伤。   她知道少翡跟承玉从前的关系很好,虽然没有明确道侣关系,但是少翡对承玉是确实有情感的。   少翡现在的状态,需要找个地方安静休息。   就在炎颜这边正准备安置少翡的时候,刚才浑身杀气锐利的虞昕竹突然仰天大叫。   炎颜扭头看去过,就见从虞昕竹嘴里“噗”地高高喷射出一大口浓黑血浆。   吐出这一口黑血, 虞昕竹身体一松, 人也跟着失去了意识,猛地向后仰倒。   与此同时,笼罩住整個青石院的凌锐剑气也跟着顷刻消散。   阿桂把虞昕竹接住的时候,他自己也给吓地脸色惨白,全没了头绪,只剩满嘴里大呼炎颜的名字:   “阿颜阿颜呀,你快来看看小阁主她这是怎么了!”   炎颜搀扶着虚弱的少翡,只能分出一缕携带木之力的神识笼罩住虞昕竹。   把少翡安置在院子旁边的树下,炎颜折回来,安抚阿桂:“昕竹无碍,她此刻只是心脉有些虚浮,你先帮她稳住心脉,看看如果丹田炁海无恙,就只用等她静养一会儿就好了。”   阿桂立刻点头,就像个跟家长走散的小孩子又终于找到家长了一样,乖顺地按照炎颜的说法一步一步照着做。   炎颜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阿桂的肩膀。   桂叔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在外人眼里堂堂化神境大修士, 剑阁的大护法, 遇上事儿立马无助的像小孩子。   这其实不是阿桂能力不行,主要跟他性格和平日的分工有关。   他跟月雅同样是负责陪伴和守护虞昕竹的大护法,两人的修为都一样厉害,甚至阿桂还在月雅之上。   可是阿桂的性格却跟月雅完全不一样。   月雅温柔冷静,又因为是女修的缘故,许多时候近身照顾虞昕竹都是由月雅完成。   虞昕竹外出办事,如果不需要特别保护,多半时候也是由月雅陪伴。   阿桂则更多时候负责守护虞昕竹的安全,还包括平日里陪伴虞昕竹修行。   出去陪练,其余不论何处,阿桂基本唯虞昕竹命是从。   所以刚才遇到虞昕竹突然晕厥,阿桂就立马抓瞎。   要是月雅在这里,月雅的反应就要比阿桂镇定的多。   从阿桂和月雅两人互补的性格也能看得出,虞颂在给虞昕竹选择陪伴护法的细致用心。   但其实身为化神境的剑修大护法,炎颜吩咐的这些阿桂完全没问题。   阿桂照炎颜说的,分出一缕神识进入虞昕竹体内,仔细检查过虞昕竹的经脉,灵根等,发现虞昕竹身体基本无恙,只是刚才灵力消耗过大炁海有些枯竭,阿桂总算彻底松口气。   吩咐弟子很快传来月雅,由月雅将虞昕竹送回涵烟阁。   阿桂仍旧留在青石院帮炎颜料理这边的事。   整个青石院已经狼狈不堪,满院就像下了一场血肉雨。   这地方眼见是没法再住人了,炎颜借了阿桂的叶舟,让两个剑阁弟子把少翡和她所有的女弟子一并送去琉璎水榭。   虞昕竹专门为炎颜安排的琉璎水榭,是剑阁最大的知客院。   本是打算安置炎颜的大商队和她白雾殿众弟子的,地方十分宽敞,安置少翡和她的女弟子完全没负担。   送走少翡,炎颜跟阿桂才开始仔仔细细排查整个青石小院。   两个人没商量过,但是检查的却都异常认真。   刚才那些妖修又让炎颜和阿桂不自觉联想到了虞昕竹的遭遇。   等到两人开始认真检查时才发现,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除去刚才那些少翡女弟子们站过的地方,其余全都被一层黏腻腻的肉泥覆盖,脚踩在上面都打滑。   炎颜跟阿桂只能踩着剑贴着地面搜寻。   可是刚才虞昕竹那一通挥剑砍杀,整个院子连块巴掌大的肉皮都没剩下,比绞肉机加工都细致,这都不是肉沫了,简直就是肉糜。   阿桂都没见过这样用剑的,硬生生把剑用成了磨盘,看得大剑修心惊肉跳。   炎颜叹息:“可见这次被妖物残害,对昕竹内心造成多大的创伤。”   眼前这骇人场景就是虞昕竹内心愤恨的现实写照。   阿桂点头:“刚才我替她查看经脉,察觉她的百汇通明澄澈,大概跟她刚才释放出胸中淤堵之气有关,幸亏你没叫拦着,若这股闷气一直堵在体内,日后形成气候必定阻碍小阁主修行。”   阿桂刚才也注意到了,虞昕竹吐出的那口血是黑褐色的。   他知道那是体内淤积不散的气血,吐出来是好事。   可是虞昕竹是解气了,却苦了炎颜和阿桂。   剁地太碎了,啥线索也找不着了。   阿桂有些无语。   炎颜笑道:“还有一只没剁碎的。”   说完,领着阿桂来到承玉的尸体跟前。   刚才少翡走的时候没开口要承玉的尸体,炎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承玉的尸体炎颜打算留着好好研究一下。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炎颜对当初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单狐山,对孟华宗,对第一个遇上的妖修张季志,总有种特别感觉。   炎颜觉得,或许从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她遇上的这一切就都不是巧合。 第1108章 嫌人家长得高   “那半截呢?”   两人走到承玉跟前,阿桂盯着地上被炎颜砍断下半身的人问。   然后阿桂忍不住侧过脸,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眼炎颜。   他对炎颜攻击这男修的位置有点意外。   当时看见承玉尸体的时候,阿桂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感觉是:炎丫头攻击的这个位置……   这是嫌这男人长得高吗?   主要是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满院子都是大触角,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还有虞昕竹一落地就一通乱砍乱杀,他刚才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虞昕竹身上, 并没留意炎颜这边的状况。   炎颜站在承玉的尸体旁边,也默不作声。   她也同样盯着承玉的尸体。   承玉的尸体仍旧是死亡时候倒地的姿势,一点没变。   成语前额上被少翡刺的剑也还插在上头。   炎颜蹲身在承玉周围的地面仔细查看。   从上半身的姿势和地上的痕迹来看,承玉的尸体在死后没有挪动过地方。   可是承玉刚才被砍下来的那截大触角,却不见了。   就连刚才钻过大触角的地面都平平整整的,没有一点痕迹。   承玉原本是大触角的下半截身体已经又恢复了双腿的模样, 只是被砍掉了一截。   炎颜咬了咬唇, 沉声唤:“吨巴!”   “吼!”吨巴立时现身。   一出来就摇着大尾巴拿毛茸茸的头去蹭炎颜的腿。   炎颜越来越厉害,打架时候少了, 用吨巴打架的时候就更少了,吨巴现在感觉受了冷落。   吨巴特别怀念从前跟炎颜一起打架的日子。   揉揉吨巴的大脑袋,炎颜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小乖,把那只臭妖怪找出来!”   “吨巴!”   吨巴自信满满嚎了一嗓子,开始像狗狗一样到处嗅。   不过吨巴的饕餮鼻子可比狗鼻子厉害的多,只在承玉的尸体跟前走了一遍,就开始用爪子刨土。   炎颜立刻兴奋起来,对阿桂道:“桂叔,在这底下!”   阿桂眉峰一挑,示意炎颜和吨巴退后。   他土系灵根的化神境,刨坑挖土之类的根本就用不着使灵炁,动用神识力量发号施令,空间里的土之力自然就会听从调遣。   “开山裂地!”阿桂在心里默念。   随着他的意念,在刚才吨巴用爪子踩踏过的地方,地底发出“轰隆”闷响。   原本平整的地表慢慢向两边自动分开,不过片刻, 青石院平整的院子里就出现条刀劈斧凿似得沟壑。   炎颜带着吨巴跃入沟壑底下,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发现。   “吨巴!”   吨巴瞪着兽眼不服气地嚎了一声, 跃上旁边的土壁用爪子一通猛刨。   阿桂也进入了土沟里,他看见吨巴在壁上刨了一阵,低头用牙齿咬住一样东西用力向后拉扯。   然后炎颜和阿桂同时听见“呲喇!”一声,吨巴从土壁上滑下来,嘴里吊着半截扯破的布条子。   另外的半截还埋在土里。   吨巴把布条子衔到炎颜面前。   炎颜接过来仔细打量,道:“是承玉身上的布料,应是被我砍断的裤子上落下的。”   阿桂点头,闭上了眼。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個褐色的虚影自阿桂眉宇间幻出来,直接浸没入土壤里。   阿桂是用神识分身直接融入土壤里找去了,凭阿桂的修为,这个寻找方法不过片刻就能搜遍这一大片山头。   炎颜一边给阿桂护法,一边仰头看向沟壑上方。   阿桂劈开的这个沟壑大约有十二三米的样子,相当于蓝星的四层楼那么高。   承玉的衣衫出现在这么深的地方,一定是那只妖怪逃走时候留下的。   在鹿吴城遇上张季志的时候,炎颜还记得当时说这种妖怪名叫赤蠕……   就在炎颜回忆从前的时候,阿桂身体轻轻打了个颤,睁开了双眼。   炎颜赶紧看向他。   阿桂却轻轻摇头:“我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   炎颜吃惊:“一个赤蠕精,怎么可能比你的神识之力都跑得快!”   阿桂瞪大眼:“你刚才说啥玩意?”   炎颜:“我从前见过这东西,阿云也见过, 听说是成了精的赤蠕。”   阿桂哈哈大笑,伸手拍拍炎颜的肩膀:   “丫头啊,赤蠕精要是有这好本事,你桂叔早捉来看家护院了,也省得它们叫剑阁里那些嘴馋的小弟子们捞来烤着吃了。”   炎颜瞪大眼:“剑阁有赤蠕精?”   两人说话的功夫,阿桂已经带着她出了沟壑,离开了青石小院,顺带让弟子把承玉的尸体一起带走。   在两人身后,那道沟壑自行闭合。   血淋淋的青石院被不知从哪儿飘来一朵云罩住,落下的雨将血水冲刷至谷底的溪流中。   宁静的青石小院又恢复宁静的模样。   就在剑阁众人离去之后,在青石院不远的山林里,走出两个浑身上下全罩在黑袍里的男人。   走在前面的,正是跟随契无忌同来观摩天悲问道的布洛。   “祭司,刚才那个小姑娘就是您特地亲自出来查看的人吗?”   跟在布洛身后的,年轻的黑袍男子好奇询问。   “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她,但主人交代过要找的人是个年轻的女子,只要是可疑的人就都不能放过!”   布洛边说,边向青石小院走去。   年轻男子紧紧跟着布洛,忍不住又问:“可是这个小姑娘好像是少主喜欢的姑娘,您没跟少主打招呼就跟着少主喜欢的人,惹少主不高兴的话他可能会打死你的。”   布洛脚底冷不防打了个趔趄,差点绊一跤。   年轻的黑袍男子赶紧扶住他:   “布洛祭司您当心。呃,对了,您不是放出去一只吞酒嘛,您可以按照吞酒的指引去找人啊,何必这么没头没脑的逮谁都跟着,万一得罪了少主人……”   布洛不耐烦地打断年轻黑袍男子的话:   “那只吞酒已经很久没消息传回来了,估计早被人弄死了。”   说完,布洛停下脚步,回头恶狠狠瞪向身后跟着的黑袍男子:“你要是敢把我的行踪透露给少主人,我就把你喂给蝎伮。”   黑袍男子打了个哆嗦,惊恐地瞪起眼:“可是布洛祭司,就算我不说,可能咱们的行踪也早就被少主人知道了呀。” 第1109章 怎么躲都得被吃掉   布洛回头恶狠狠瞪着年轻的黑袍男子。   对上布洛不善的目光,年轻的黑袍男子这回连嘴皮儿都跟着哆嗦起来,声音也在发颤:“斧,斧头总管。少主人有斧头总管,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布洛狠狠啐了一口,目光越发阴戾狠毒:   “斧头那个老东西,总是背地里帮着少主人跟主人作对, 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总有一天叫我抓住他的把柄,让主人干掉他!”   年轻的黑袍男子沉默地低下头。   这回他没再说话。   他觉得老爷不一定能干掉斧头总管。   但是如果布洛这次出行总是惹少主人不高兴,他觉得布洛倒是有可能被少主先干掉。   回去的路上,阿桂给炎颜解释:   “咱们剑阁的餐霞峰下面就是鹓(音同渊)水,鹓水中有许多成精的鱼妖。你说的赤蠕精在鹓水里就多得是,我剑阁与鹓水比邻近千载,从没听说过赤蠕能附于人身, 更没听说还能吃人的。”   听到“鹓水”炎颜心里突然一个激灵。   《山海经·大荒东经》有载:东荒之中, 有山名曰壑明俊疾,日月所出……有女和月母之国。有人名曰鹓﹣﹣北方曰鹓,来风曰[犭炎]是处东北隅以止日月,使无相间出没,司其短长。   这是炎颜曾在《山海经》中看到的原文。   这句话的意思也很简单:说在东荒的里面,有一座山,名字叫壑明俊疾城山,是日月出没的地方,有個国家,名字叫女和月母国,这里住着一位神祇,名字叫“鹓”,来风叫“炎”。这些都位于东北这个地方,负责掌管太阳和月亮,使太阳和月亮能够按照次序升起和落下,让每一天的白天和夜晚长短均衡规律。   在这简短的文字表述里,炎颜敏锐地捕捉到了好几个巧合:   第一:壑明俊疾城的名字, 刚好跟这段描述中的壑明俊疾山相同。   第二:餐霞峰下有鹓水, 刚好跟经中所载壑明俊疾山居住的神仙同名。   其三:来风叫“[犭炎]”;   后半句炎颜当时读的时候其实有点没太明白,主要是关于“北方曰鹓,来风曰[犭炎]是处东北隅以止日月”这句存在很大歧义。   因为经义中表述的并不是很清晰,炎颜没太懂到底是这个叫“鹓”的神仙掌管日月,还是吹来的名叫[犭炎]的风掌管日月。   但是不管怎样,天悲岛的这块地方,都跟《山海经》中记载有诸多重合,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尽管从踏入天悲岛至今也只短短数日,可是炎颜却总感觉这个大宗门里藏着大秘辛……   炎颜又想起了每日晚间,回响在苍茫夜色中的那声悠远长吟。   或许可以从那条鹓水中找找看。   同阿桂一起先回涵烟阁看望过虞昕竹,见她无大碍,炎颜才返回琉璎水榭。   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炎颜洗过澡换了身衣裳。   才在窗前的案几前坐下,炎颜正准备料理这几日积下的商队和白雾殿的事务,毕承就带着封信笺件走了进来。   炎颜接过信笺,疑惑看着毕承。   毕承如实回话:“这信是适才天悲岛弟子送回来的,那位名叫少翡的女修士交给徒弟的,嘱咐徒弟等师父回来把这信转与师父。”   炎颜没拆信,只压在掌下,问:“少翡呢?”   毕承:“她把信留给徒弟,之后就带着跟她一起的那些女修离开了。”   炎颜皱眉:“去哪儿了?”   毕承摇头:“她没说, 徒弟不认得人家,也不好过问。”   炎颜按几起身,人就在毕承眼跟前消失了。   只剩毕承一个人站在原地。   眨巴眨巴眼,看着空荡荡的桌椅,又回身看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   毕承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不行!得赶紧提升修行!   师父她现在说走就直接原地消失,哪天不想要他这个大徒弟了,拍屁股走人,他连师父的脚后跟儿都撵不上。   ————   少翡带着女弟子们离开琉璎水榭,没再回原来的青石小院,也没去找那位攒宝阁的旧识,径自下了天悲岛。   走在静谧的山岭间,跟在身后的几个大弟子面面相觑。   还是二师姐忍不住赶上少翡,跟在身侧小心翼翼询问:“师父,咱们不等您那位旧识回音么?离开天悲岛咱们欲向何处安身?”   少翡此刻的容色憔悴特别明显,目光也有些黯淡:   “师父没本事,连累你们无安身之所。你们若有好机缘可自行离去。想继续跟着我的,我会尽力寻找一处落脚的地方让你们继续修行。”   二师姐红着眼:“师父拼下性命护住我们,我哪儿也不去,我这辈子都要跟着师父!”   身后所有女弟子皆重重点头,神态坚定。   但因前途未卜,这些小女修士的脸上尽是茫然和疲惫。   略顿了顿,少翡并不十分有把握地道:“除了天悲岛,我在别处还有几个旧日相识的道友,我去询问试试,总会寻到个咱们能安身的地方。”   少翡话音尚未落地,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兽吼:   “嗷吼吼——”   音波震荡密林枝叶“哗啦”乱响。   平地风云骤起,卷地一众女修士衣袍乱飞,鬓发披散。   这些小女修刚经历过死里逃生,就像惊弓之鸟,顿时被这暴虐强悍的吼声吓地哭作一团。   少翡也脸色惨白,即刻释放全部灵炁护住身后的女弟子们。   然后少翡就看见面前的空间一阵波澜荡漾,前方道路被一只蓝晶长耳的绒毛妖兽拦下。   妖兽周身散发凌厉威严,震慑林中鸟兽纷纷溃散奔逃。   少翡没见过这是什么妖兽,只觉这大妖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胆颤心寒,由心底里生出大恐怖的压迫感。   妖兽现身的那一刻,少翡的心里突然涌起前所未有的绝望。   好不容易才从承玉魔爪下挣脱出来,现在承玉死了,她算为门下这些女弟子挣出一条活路。   可是刚出天悲岛,就遇上这样凶险的大妖,少翡感觉这一切就好像是上苍故意安排好的。   不论她怎么逃避,都逃避不了最终被吃掉的厄运。 第1110章 怕我养不起你?   “如果最终的结果是一定要被吃掉,那就先吃掉我吧!”   少翡咬牙愤然怒喝,冲着面前横亘的妖兽飞身冲去。   她也是豁出去了,拼命的架势拉的足足的,因此也就没顾及那多,直接用最笨的办法,用自己的身体跟妖兽肉搏。   到了这一刻, 少翡所有的本事就只剩下拖延。   能拖延一刻是一刻,好给自己身后的弟子们争取多一分逃命的时间。   可是,就在少翡即将撞上不知名妖兽的时候,在她的面前又是一阵空间波动。   凭空伸出一只纤巧白皙的手按在妖兽前额上,还有一句脆生生的呵斥:   “我是来见朋友的,又不是抓妖怪, 你吼这大声作甚!”   “还有,我刚才说了不让你跑那么快, 你竟不听话, 万一吓着别人怎么办?作为惩罚,刚才答应你的烤鱼没有啦!”   听见这个声音,少翡先是吃惊,继而整个心情骤然放松下来。   她知道来人是谁了。   可是冲锋的身体惯性太强已经收不住去势,少翡只能硬着头皮,尴尬地冲向空间波动的方向。   一只手臂温柔地环住少翡的腰,炎颜整個人自虚空浮现。   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炎颜对着怀里的少翡笑得不怀好意:   “仙子投怀软玉温香?可惜我不是少年儿郎。呵呵~”   少翡不偏不倚正撞在炎颜身上,又听她调侃,虽然炎颜不是男子,少翡也禁不住红了两腮。   炎颜放开少翡的腰,看见少翡身后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的小女修们,回身照着吨巴的大脑门儿轻轻拍了一巴掌:   “看你干的好事,不让你跑那么快,吓着人了吧!你不知道你自己是饕餮么?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啦!”   说到最后,炎颜还在吨巴毛茸茸的大脑门上戳了一下。   吨巴挨了骂, 耷拉着两只大耳朵, 乖乖并拢前爪坐在炎颜脚边上,尾巴紧紧贴在身侧,仰着脸,蓝色的圆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不眨盯着炎颜。   旁边站着的少翡听完炎颜这话,脸色更白,整个人风中凌乱……   ……饕餮!   饕餮为啥这么听炎颜的话啊喂!   呵斥完吨巴,炎颜转过身看向少翡,照样一脸不友好:   “我救了你跟你这么多弟子的命,你连我面儿都不见一见就走,你说你这事儿干的是不是不厚道?”   少翡垂下眼,声音低低的:“我留了书信给你的徒弟,叫他转交与你。”   炎颜气笑了:“救命之恩啊姐姐,这么大的恩,我要是个男修,你以身相许都不过分吧?”   “你就给我留张纸就拍屁股走人了,少翡你以为你一字万金呢?”   少翡干低着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她从前就知道这姑娘的嘴厉害,如今这姑娘说话的本事越发精进了,她是真接不住炎颜的话。   看着少翡柔美宁静的脸被自己说的阵红阵白的,炎颜知道, 少翡仙子从当初一见至今,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但她纯善的秉性却始终未移。   少翡还是当初那个纯善的女仙。   还是她初来乍到结的第一份善缘。   也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善待她的人。   想起从前,炎颜立马就不忍心为难她了,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些女弟子身上,问:   “你来天悲岛不是借地盘的吗?地盘还没借到手怎么就要走了?”   少翡抬起头,吃惊地看了炎颜一眼。有些意外炎颜已经知道她来此的目的。   不过少翡很快又垂下眼,缓缓道:“拖了这么久一直未有回复,大约借不成了。”   炎颜面无表情,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些小女修身上:“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还回孟华宗吗?”   承玉死了,少翡和这些女孩子们也就没了危险,孟华宗毕竟是她们曾经修行的地方,至少环境熟悉。   少翡却摇头:“我不想再带她们回去了。孟华宗对这些女弟子有太多可怕的记忆,回那里只会让她们无法忘记这段不好的过往,会影响她们的道心稳固,反而不利于她们修行。”   略顿了顿,少翡道:“我还有几个相识的旧友,我打算去找她们试试,看能不能暂借一处修行地安置。”   说完,少翡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们人不多,不需要多大的洞府,找个简单的下处不会太难的。”   少翡说这话的语速有些急促,就好像生怕炎颜不相信自己。   炎颜喜怒无形,看得少翡心里没着没落的,她都不晓得炎颜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炎颜:“既然来了,难得遇上天悲问道这样的修行盛典,不如观摩之后再离开,对你弟子们将来修行也有好处。”   少翡摇头:“不必,她们修行浅薄,天悲岛高修论道讲义深邃精妙,她们就算听了也未必能领悟,不如早日寻到下处,好叫她们安下心继续修行。”   炎颜终于皱起眉,把目光从那些女弟子的脸上转而直视少翡的眼:   “就非要我明说?你明知我欲把你留在白雾殿,可你就是故意不提这个茬。怎得?是我白雾殿不配留你少翡仙子?还是怕我炎颜养不起你的这些人?”   少翡用力摇头,紧张地紧紧握住炎颜的手,着急解释:“炎姑娘你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翡的声音有点大,引得不远处的女弟子们全都向她俩这边看过来。   炎颜不耐烦地一扬手布下结界。   少翡轻轻松开炎颜的手,眼睛已有些红: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让人把我们带回你住的地方,我看你门下弟子为我们安置下处的光景,我就知道你的用心。”   “莪不是为别的,我是……我是内疚啊!”   少翡把嘴唇咬地苍白,声音哽咽:   “艾香那天当众揭穿你的女儿身份,给你惹出那么大麻烦,身为她的师父,我没拦住她,这都是我的责任啊!”   “我不是不想见你,我是没颜面见你……”   说道最后,少翡终于忍不住哽咽低泣。   炎颜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是非黑白我心里要是没个谱,我这么大的商队和宗门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手轻轻搭在少翡肩上,炎颜声音和缓:“少翡,就冲你那日当众抽在艾香脸上的那个耳光,我炎颜必护你周全!” 第1111章 归不归   炎颜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诚意摆在明面上已经清晰明白。   少翡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内心其实早被炎颜的真诚动容,她只是深感内疚,无颜面对。   这会儿见炎颜有知恩必报之谊,仍顾念旧时情谊,少翡忽然觉得自己同炎颜相比心胸实在是太狭隘了,难怪这女子前程能有如此辉煌气象。   一个人成事的气候,果然跟此人胸襟有关。   此刻把话说开,少翡再不做它想,欣然受了炎颜的好意,并唤来众女弟子过来同炎颜相见。   这些女弟子多在孟华宗时就同炎颜认识的,不必多做介绍。   只是当日的炎颜还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不起眼的普通小丫头,此刻已经是堂堂的白雾殿殿主。   女弟子们又曾亲眼见识炎颜在擂台上一刀成势的威风表现,再加上炎颜身上自然散逸出来的上位者气场,这些女弟子再不敢与炎颜攀旧日情分。   这些孟华宗的女弟子们平日受教于少翡,养成了知恩感恩的心性,又听少翡说炎颜主动开口邀请她们前往白雾殿宗修行。   女孩子们感动地再次抱团低泣,这样的境况下,一个安稳安全的居所对她们的心灵实在是莫大的慰藉和安抚。   这一次,不待少翡吩咐,所有的女弟子纷纷主动跪下,整齐山呼,对炎颜行三叩九拜宗主大礼。   这些女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能明白事理,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望向炎颜时候,全是真心实意的崇敬和感恩。   其实炎颜同少翡,也只说让她领着众女弟子同白雾殿众弟子一起在白雾殿宗门内安心修行。   她却并未提让少翡加入白雾殿的话。   炎颜觉得少翡和这些女孩子们刚刚安定下来,先调整状态比较重要,至于日后她们愿不愿意加入白雾殿,于炎颜其实无所谓。   暂留少翡师徒主要是念及旧情,炎颜还觉得人家一来就叫人家入自家宗门,显得乘人之危,不太厚道呢。   可是没想到倒是少翡的这些女弟子先给她行了宗主大礼。   这倒叫炎颜尴尬了。   连少翡也挺尴尬的。   她也留意到了,刚才炎颜开口留人的时候,并没说让她们加入白雾殿。   所以眼前造成的场面,突然就变得微妙起来。   可是孟华宗的女弟子们不知道俩人啥情况,在二人面前跪了一片,嘴里“宗主”叫的也特别顺溜。   可是前头站着的两人却谁也不吭声,都尴尬的要死。   这回连炎颜都难得的红了脸,给少翡传音道:“少翡你别误会,我没强求你加入白雾殿的意思,一切全凭你自行安排。”   少翡也红着脸,难为情道:“炎姑娘,这事怪我,是我之前未同弟子们讲清楚。”   说完,少翡继而尴尬一笑:“我们的修为我心里有数,白雾殿乃东方大陆有名的正经修行宗门,我们这些人的修为如何能入得了白雾殿?”   “你能借宝地于我等修行,我已感激不尽,别的实也不敢高攀。”   炎颜见少翡言辞真诚,便也直言道:“实不相瞒,我白雾殿如今也正值发扬扩充己身实力之时,正在广开山门向天下招收弟子。”   “少翡你若肯携你门下弟子加入,我荣幸之至。刚才未说明,只因你们刚经历过那么大的事,我这时候提这个,恐有皆由借地强行纳你们入宗门之嫌。我实无此意。”   少翡望着炎颜,温柔的目光中渐有坚毅。   少翡突然回转身,对面前跪拜的女弟子们朗声高喧:“即日起,我少翡愿加入白雾殿,为白雾殿门下弟子。”   “尔等愿意追随我者,即可随我拜入宗门,从此我等便与白雾殿誓死追随,荣辱与共!”   说完这话,少翡当着众弟子的面,躬身跪于炎颜身前,同众人一样给炎颜行宗主大礼。   众女弟子听闻少翡这么说,齐齐跟随少翡再次行礼,众弟子竟无一人反驳。   虽然听少翡说拜入白雾殿宗门为弟子,她的这些女弟子们都有些意外,但其实她们的内心里是欢喜的。   白雾殿的名声,她们从前就听说过,跟她们从前待的孟华宗相比,白雾殿就算前二年落寞了,也是孟华宗远不如的。   她们因着少翡和炎颜这层关系,能跟着少翡一并加入白雾殿,是实实在在的高攀。   更何况这次在擂场上,她们是亲眼见过白雾殿的实力和气势,就那每人一件的修士氅,看得众家宗门个个眼红不已。   跟着这样有钱豪横的宗门,还有这么漂亮能干又年轻的宗主,还有啥不乐意的啊?   简直太乐意了。   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女孩子们兴奋的冒泡,炎颜则带领众人又折回天悲岛。   如她所言,天悲问道是修行界难得的大好机缘,少翡和这些女弟子们既然已经是白雾殿的弟子,也应同白雾殿其他弟子一起参与感悟。   领着少翡众人回天悲岛,进入宗门时炎颜连脚步都没停,也不报备。   悬挂在腰间的,虞颂送的那枚青石玉剑令自然亮起,虞颂的剑气气息自其中散逸而出,负责守护山门的天悲岛弟子纷纷肃然躬身,行礼相迎。   不管炎颜是谁,什么身份,手里拿着虞颂的牌子,就相当于虞颂本人亲临,天悲岛守门弟子哪敢质问,恭恭敬敬把炎颜和少翡及众女弟子引入山门   这在少翡和众女弟子眼中,同她们自己来时,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的对待。   没想到炎颜在天悲岛竟也这么有面子。   越过那些还得被挨个检查邀请函才能进门的宗门时候,少翡身后的女孩子们终于可以昂首挺胸,正大光明地走进天悲岛。   女孩子们的心里都是有虚荣心的,立马就觉得自家宗主太威风,太能干了。   跟着这样的宗主上哪儿都倍儿有面子!   众女弟子一时间除了对炎颜的感恩,又多了份打心眼儿里的崇拜。   少翡背后的二师姐实在忍不住了,小声念了一句:“艾香那妮子,那晚回来同我们说了许多炎宗主的坏话,还说宗主心高气傲,假装不认得她”   “哼!我看分明就是她小肚鸡肠嫉妒宗主,才在背后编排宗主的不是!” 第1112章 茅亭里的小姑娘   二师姐原本是小声同周围几个师姐妹提起此事,却没想到其他女孩子马上跟着纷纷附和。   众人皆言艾香背后说过炎颜的是非。   少翡赶紧低声呵斥:“背后非议宗主是为大不敬!”   女孩子们立刻全都不吭声了,个个低着头。   炎颜却回转身对众人笑起来:   “艾香没乱说,我就是没搭理她,我当时的确还假装不认得她来着。”   女孩子们立刻又全都抬起头来,有的一脸茫然,有的一脸惊诧。   她们这位小宗主的性子是不是太直了?   她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宗主。   承玉从前就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这种话就算是从宗主嘴里说出来的,这也没人敢接啊!   宗主要不要给自己留点面子?   少翡也有些诧异,赶紧跟着打圆场:“艾香的性格的确有些骄纵,都是往日我教的不好。”   炎颜摇头:“我跟她与谁都无关,我就是不喜欢她,从在孟华宗认识她开始我就不待见她,我嫌她做人太假!”   少翡一脸尴尬,这下啥也说不出来了。   炎颜这性格实在太坦率了。   从前她没跟炎颜这样性格的孩子打过交道,还有点不太适应。   可是少翡没注意到,她俩背后的二师姐还有那些她的那些小徒弟们,这会儿看着炎颜的眼睛全都亮晶晶的。   小宗主的话一说就戳到她们心里去了。   小宗主说的太对了,艾香做人就是太假!   她们也不喜欢艾香!   小宗主这性格她们就特喜欢,大方率真,有啥说啥。   炎颜好奇道:“欸,艾香人呢?为何此番你们离开天悲岛,不见她同你们一起?”   少翡:“我那日当众打了她,她回来后就背着我悄悄离开了,现下尚不知她人在何处。”   炎颜皱眉。   艾香失踪不是好事。   毕竟她亲眼见过她初来这个世界时的情况……   ————   “咔嚓!”   精致的水晶杯被捏碎在手掌心里。   戎莫愁对面站立的长生阁的几个大弟子赶紧把头深深低下去。   坐在旁边,一个身形略微有些发福,三十出头的男人五根手指灵巧地把玩一个竹根雕的盏,肥厚的鼻腔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嗤:   “个没啥大本事的毛丫头,打杀了便是,大师兄何需动这大肝火!”   戎莫愁脸色更阴:“我不懂打杀了事?”   “哼,那日你是没见契家那小子的嘴脸,当着我的面就把话说的明目张胆,简直恬不知耻!”   男人闻言,轻轻把手上的竹根雕盏放在手边的茶几上,也不顾戎莫愁一脸恼色,圆乎乎的胖脸笑起来:   “呦嘿,外头传闻竟是真?契府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崽子,还真喜欢上了白雾殿这小姑娘啊?”   说完,男人短萝卜似得手指抚摸着光溜溜一根胡子都没的下巴,脸上流出期待的表情:   “据说契府那小子眼光刁的很,他能瞧上的小姑娘,模样肯定错不了。”   “嘿!可惜了,那日我没同你一起去,那小姑娘长得漂亮不……欸,大师兄你上哪儿去?你倒是说说,那小娘子到底好不好看啊喂……”   眼见戎莫愁走出了屋子,胖男人对地上站着的几个长生阁弟子悄悄传音:“都去吧,这几日大师兄气儿不顺,都小心着些。”   几个长生阁弟子皆面露感激,给胖男人恭敬行礼:“多谢三师叔”   被唤“三师叔”的胖男人摆了摆手,众人才纷纷退出去。   胖男人看着戎莫愁已经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非得这么急干什么!”   尽管语气里全是无奈,胖男人还是跟了过去。   沿着刚才戎莫愁离开的花影小径,一路向内走,绕过假山,踱过石桥,对面是个造型朴拙的茅亭。   亭子里头空荡荡的只在护栏前安置了一圈座椅,旁边种着一大片高大的芭蕉树。   这显然是个听雨的好地方。   胖男人行至茅亭前,顺手扶了一把亭子口的栏杆,一步跨入亭中,人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在外人眼中,亭子里空无一人。   可是在旁男人,却径自穿过了亭子,再沿着蕉林间的小路往前走一段,就出现了一排青瓦白砖葺的,整整齐齐的几间平房。   胖男人看见其中一间的门开着,自其中隐约传出说话声,便向那开着门的房间走过去。   推开门,屋子里的陈设简简单单的,就一张简单的竹床和临窗一个小书案。   戎莫愁坐在书案前的木凳上,一个小姑娘立在靠里面的竹床边。   胖男人仔细盯了小姑娘一眼。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开了灵根算修士但基本也没啥修为,模样一般,肉皮儿倒是白,鼻梁周围还生着几片小雀斑。   小姑娘身上衣裳修士服浆洗地旧了颜色,再加上身量单薄瘦弱,看上去就显得有些瑟缩可怜。   胖男人收回视线,就袖着手安静站在门边。   听戎莫愁问:“你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小姑娘立刻乖乖点头:“我保证句句属实!”   胖男人不着痕迹地瞧了小姑娘一眼。   看着不起眼,倒是说话口齿挺利落。   戎莫愁点头:“你说的我自会查证,你再想想还有无遗漏?”   小姑娘眉头立刻拧起来:“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啦,你不是说我说了你就放我走嘛?”   戎莫愁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忽而问:“你刚才说,炎颜当时把灵麦藏在了身上,可是照你的说辞,她那个时候还没有开始修行,可是你的师父当时却已经是金丹境界。”   “金丹境的修士竟然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也找不出灵麦吗?”   听着这个问题,胖男人也把目光定在小姑娘的身上。   他看见小姑娘蓦地睁大眼,目光一眨不眨地盯住戎莫愁。   胖男人从小姑娘的眼睛里,只看见一样东西:贪欲   不藏着也不掖着,这小姑娘把自己内心的贪欲就那么大喇喇地摆在眼睛里。   胖男人马上就明白了。   这是个有强烈野望的小姑娘,但是处世的经验还差了些。   这样的小姑娘其实最容易陷入危险的处境中还不自知。   胖男人仍旧袖着手,同情地看着眼前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娘。   他觉得这孩子八成活不长了。 第1113章 一个逼疯,一个玩死,你选   艾香一眨不眨盯着戎莫愁的脸。   她想从这个男人的面部表情大致判断这个消息对这男人的价值有多大,好待价而沽。   她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离开青石小院的时候,她就知道很难再回少翡身边去了。   少翡虽然善良好说话,可是也分什么事。   并且艾香清楚,少翡最后的底线就是她的那些师姐妹们。   少翡发那么大的脾气,也不是因为她那天当众拆穿炎颜的女儿身。   少翡真正动怒的原因,是她暴露了她师姐妹们的藏身地,会引来承玉宗主。   艾香从前在少翡跟前时,就常撒娇耍赖,博得少翡对她更多的关注。   她这么干除了师父她们现在需要她帮忙找灵药炼丹之外,还因为少翡感念祖父当年的救命恩情,对她也格外宠爱呵护。   艾香就索性利用少翡对自己的宠爱,在众师姐妹心中奠定自己高她们一头的声望和地位。   如此便能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和利益。   她之前把自己经营的很成功,师姐妹们果然因为少翡对她格外看待,尽管不喜欢她,也都对她客客气气,甚至还有刻意讨好的。   所以,艾香从前在少翡门下的身份地位,甚至已经超越了协助师父打理日常事物的大师姐昝娴和二师姐余真。   甚至有师妹背地里悄悄议论,如果艾香的修为将来超过大师姐昝娴,很有可能代替昝娴成为大师姐,将来继承少翡的衣钵……   尽管艾香觉得少翡的衣钵事实上也不值啥钱。   从前在孟华宗的时候艾香还挺看中这些的,现在离开了孟华宗,艾香有时候都有些嫌弃自己这落魄的宗门了。   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得到处跟人家借,混到这个地步她都替少翡觉得丢人现眼。   所以,在彻底得罪了少翡之后,艾香毫不犹豫就离开了少翡和她的那些穷哈哈的同门师姐妹。   她离开药族吃了那么多苦,是求仙问道的,就算当不成神仙至少也要荣华富贵。   她才不会傻乎乎地陪着她的那些同门师姐妹吃苦受罪呢。   离开了从前的宗门,她要给自己好好规划规划前程。   好巧不巧。   艾香刚离开青石小院,就遇上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男人她认得,或者说见过,说得更准确点,但凡观摩过打擂的修士全都见过这个男人   剑阁争夺擂主的那几日,这男人就坐在正中央那个被云托举的高台上,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尽管艾香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她知道能坐到那个大台子上的人,肯定是尊贵的掌权者。   艾香的心突然变得火热起来。   能在这地方掌控权势,那在整个东方大陆大约都是权势滔天的人物了吧   这地方可是大名鼎鼎的天悲岛啊,能在天悲岛中掌权的人物,那不用问,肯定是了不起的,一般人轻易连见上一面都不行的大人物。   像这样的大人物,从他手指缝里漏一点点好处,就够她这辈子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了。   这个时候,艾香又想起了炎颜。   想起炎颜华贵的衣着,众星捧月的身份……   艾香的心突然就像浸到了醋缸里。   哼!她哪里不如炎颜?   那女子当初还是个连灵根都没的普通人族,可跟她这个药族的圣女差远了。   炎颜一定是走了啥狗屎运!   她是搁浅在孟华宗里,叫那个穷不拉几的宗门给耽搁了。   她要是努力经营定也不会输给炎颜!   是以,当艾香看见戎莫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她的心兴奋的几乎要飞出腔子。   艾香知道,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身为药族未来的圣女,对于像艾香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讲,她的表现比起普通小女修算足够好了。   身在这样的境地,面对身份如戎莫愁这样的人,还能保持思考的能力,艾香的个人能力和胆量,已经算得上出类拔萃。   可惜,坐在她面前的人是戎莫愁。   面对艾香,戎莫愁脸上的表情仍旧如寻常那般温和,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模样。   他令人同他相处一点都不会感到畏惧。   但是他的眼睛特别深特别黑,深的又像谁都靠近不得。   艾香完全摸不清这个男人的情绪,就像此刻,这个男人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   艾香有些踌躇。   她咬着嘴唇,不吭声。   戎莫愁温和地笑了:“这个问题,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   略顿了顿,戎莫愁的目光迅速扫了眼艾香身上寒酸的穿着,温和笑问:“刚才你讲了那么多,虽然你说的这些我不知是真是假,并且这些信息对我也没什么用处。”   “但,不管怎样,你还是为我提供了一些我好奇的答案,作为答谢……”   戎莫愁自袖袋里取出一只暖玉小瓶,轻轻放在桌面上:“这里是三颗上品补炁丹,作为谢礼赠与姑娘。”   说完,戎莫愁起身就要离开。   艾香却急切道:“等,等一下!”   戎莫愁停下动作,温和的目光安静地看着艾香。   门口的胖男人“三师叔”也看过去。   三师叔挑了下眉。   嗯,这小姑娘不光贪欲重,胆子也不小呢。   看着桌上那个色泽温润的暖玉小丹瓶,艾香不着痕迹地吞了吞口水,却硬生生收回了视线。   “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知道。”   戎莫愁脸上显出几分好奇:“哦?那是因为什么?”   艾香抬起头,同戎莫愁对视:“在我告诉你答案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戎莫愁温和笑开:“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艾香沉默,胸口有些微的起伏,抑制不住的激动情绪明显地表现在她身体上。   似乎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艾香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对戎莫愁道:“我要做你的弟子!”   说完这句,艾香紧张地等待戎莫愁的答复。   她都能听见自己腔子里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站在门口袖着手的胖男人,微微皱着眉,再次看了眼艾香。   他看出来了,这个小姑娘确实挺精明。   她不说她要做天悲岛的弟子,她说要做大师兄的弟子。   她是认定了大师兄在天悲岛非凡的地位。   可惜,这个精明的小姑娘却不明白一个道理   自身的能力跟期望目标之间,如果悬殊太大的话,最后只会导致两个结果:   一个,把自己逼疯。   一个,把自己玩死。 第1114章 长满脸的虫   戎莫愁的脸上并没特别的表情,仍旧是那样无害的温和,带着淡笑的眼睛看着艾香:   “想做我的弟子不容易,你需要通过我的考验。”   艾香立刻点头,表情坚定:“我愿意接受考验!”   戎莫愁微笑:“我要知道我刚才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并且由你证实你所说答案的真伪。”   “如果你同时做到这两点,我就收你做我的弟子。”   艾香的眼里立刻露出兴奋的光,用力点头:“我一定能做到!我一定会让您满意!”   戎莫愁仍旧微笑:“祝你顺利。”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   艾香的目光迅速扫过桌上的小玉瓶,提醒道:“您的丹药忘了。”   戎莫愁头也没回:“我送出手的东西从不收回。”话音落地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   艾香的目光再次飞速在小玉瓶子上扫过,对着戎莫愁消失的方向再三拜过。   胖男人仍旧袖着手,戎莫愁人都已经看不见了,他才晃着步子往外走。   已经夸出门了,胖男人又忍不住回转身,想说点啥。   可是等他转过身的时候,艾香已经把那枚精致小巧的玉瓶子拿在了手里。   察觉到门外胖男人投过来的目光,艾香抬起脸朝他笑了笑,表情随随便便的,不带一点尊重的意思。   在艾香眼里,这胖男人自打进门就一声不吭站在门口,身上的灰布长衫除了胸口金线绣着个长生的绣样,其余没一点装饰,衣裳布料看上去也不太华丽的样子。   她猜这样的人,大约是刚才出去那男人的弟子或者跟班吧。   她既然开口要求做那男人的弟子,这件事将来要是成了,她的身份地位肯定比这人高。   是以,艾香就没拿睁眼瞧胖男人。   胖男人转回身原本是打算跟艾香说点啥,可是看她手里捧着丹药瓶子,又是这样一副姿态……   胖男人揉了揉圆鼻头儿,啥都没说,晃着步子往外走去。   他现在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一点兴趣都没。   他倒是对那个被契家小子看上的小姑娘生出些好奇。   另外他还知道,老六跟那小姑娘在一起。   房间里   艾香捧着小玉瓶欢喜地眼睛直放光。   轻轻拧开软木塞,一股甜香的丹药气息从玉瓶里散出来。   艾香是药族人,对这些味道特别敏锐,当即贪婪地狠狠抽了好几下鼻子。   这么好的丹药,她这辈子还是头回遇上。   艾香眯着眼往瓶子里打量,看见里面躺着三颗色泽丰润,形态浑圆的丹药。   这样好的丹药,只用一颗就能换身跟炎颜一样的那种衣料上好的漂亮的修士氅。   艾香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她想了想,分出一颗来装进先前少翡送她的丹药瓶里,然后在小玉瓶上狠狠亲了一口,将余下的两枚丹药小心翼翼贴身藏好。   收起丹药,艾香走出了小房间。   院子里静悄悄的,那个男人并没安排弟子看着她。   她四下里看了一圈,这院子里的布局简简单单,只有一条小石子路通往她来时的那个茅亭。   艾香识得路,出了那个茅亭,就出了这处院落。   她见四下里没人,便好奇地走到其中一个房间的窗户前,抻着脖子往里头看。   房间里黑漆漆的,陈设比她刚才待的房间还要简单,这个房间里连张竹床都没有。   只在房屋中央立着一根柱子,柱子上五花大绑着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修士。   男修士露在外面的上半身皮肤被大大小小的伤痕覆满,找不着一块好皮肉,显然是经受过重刑。   男修士原本用玉簪束在头顶的发髻已经散乱,大部分头发落下来遮盖住大半张脸,看不清长相。   艾香好奇心起,垫着脚尖努力把脸贴近敞开的半扇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靠近让屋子里的男修有了察觉,绑在柱子上,原本一动不动的男修突然猛地抬起了头。   “啊!”   艾香发出一声惊叫,吓地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屁股摔地生疼,可是艾香却不敢停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疯也似得沿着小石子路往茅亭跑去。   刚才,就在男修士抬起头的时候,艾香看清了那个男修的脸。   或者说那个男修根本就没有脸,那张原本应该是人的脸上,被一只黑乎乎的大肉虫子盖地严严实实。   艾香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茅亭。   就在她前脚刚跑出去,后脚就从那个绑着男修士的房间里飞出一只通体漆黑,身材肥壮的柯洛妮。   柯洛妮一飞出房间,顺着艾香的气味迅速追去。   只是艾香舍命狂奔的速度比柯洛妮快了一步,就在柯洛妮几乎赶上她发尾的时候,艾香先一步夸进了茅亭里。   柯洛妮却在茅亭前停了下来。   突然失去了目标气息的柯洛妮,打着转儿在原地飞了好几圈,最终又向先前的房间飞回去。   昏暗的房间里,被绑在柱子上的苏勤,在看柯洛妮再次出现在窗口时,眼中生出痛不欲生的绝望。   可是下一息,苏勤却目光一横狠狠把眼一闭,任由柯洛妮落回自己的身体上,继续肆虐啃食。   紧紧咬住的嘴唇鲜血从嘴角一滴一滴地落在胸口上,苏勤硬着骨头一声也没吭。   很多年前他就后悔过一回,这次,他绝对不再干让自己后悔的事!   关于阿云……   就算弄死他也不会吐一个字!   ————   “哤呜~”   悠长的鸣吟再一次如每个夜晚一样从不知方向处传来。   炎颜立在琉璎水榭最高处的峰顶,寒冷的夜风撩动耳鬓的碎发,轻轻拍击在耳廓上,发出呼呼的声音,像风在剧烈地喘息。   鸣声响起的时候,炎颜的目光亦随着鸣吟投向叠嶂起伏的雪松林海。   鸣吟的声音没有起伏,不辨方向,悠悠扬扬地传进十万大山,隐入莽莽夜雾,寻不到一点头绪。   炎颜收回外放的神识,目光投向下方深不可见的崖底。   静悄悄的崖谷底深处躺着的,就是阿桂说的鹓水。   鹓,据《山海经》中所载是个神的名,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司日月之所长的那位。   但不管这位叫鹓的神管不管太阳和月亮,这条由神祇命名的河她都得亲自走一趟。   沧华说,亢金蟠就在这个地方。 第1115章 不用喘气儿   耸直的崖壁如刺向苍穹的利刃,刀削斧砍一样嶙峋挺立。   自崖壁顶端,一袭红衣倾身而下,笔直向谷底深处惊涛拍案的湍河纵跃而下。   迅速下坠的身体张开双臂,就像拥抱迎面凌冽的罡风。   炎颜的头发和衣袍被风吹地向后剧烈翻飞,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畅快。   身边一阵波澜扭曲,吨巴自虚空一跃而出, 傍在炎颜身边四爪腾空向下奔驰。   炎颜张开的双臂伸过去,一把搂住吨巴毛茸茸的脖子,一人一兽狠狠向着山脚下的河扎下去。   这画面要是搁蓝星上,就妥妥地跳崖自杀。   就在一人一兽的脸几乎挨着河面的时候,两个身体极有默契地同时顿住,风,发丝,衣摆全都跟着瞬间静止。   就连吨巴的胡须,都保持着被向后吹起的模样。   “嘿嘿!”   炎颜看着吨巴懵里懵懂显得有点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她刚才用了个“花开顷刻”把自己和吨巴一起罩住,就把周围的时空速度瞬间调停了。   吨巴原本也是可以控制时空流速的,只是它不知道炎颜会突然释放空间术法,算是被炎颜暗算一把,困在了花开顷刻里。   看见炎颜笑得狡猾,吨巴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低吼一声,声波震动两人周围凝滞的空间,然后甩开毛茸茸的大尾巴向着炎颜禁锢的小空间狠狠一拍。   炎颜的神识里听见清脆的“咔嚓!”声。   她的花开顷刻被吨巴一尾巴就给抽碎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异兽的缘故,不管炎颜怎么赶,她的空间修行就是拍马不及吨巴,吨巴的空间力量总是比她厉害些。   这就让炎颜这個当主人的总嫉妒自己的宠。   时间和空间的流速瞬间恢复正常,一人一兽同时狠狠砸进鹓水里,溅起两团大大的水花。   炎颜纵身扑过去,一把按住吨巴的大脑袋笑骂:“你个铁憨憨,忘了下头是河么?”   吨巴也才反应过来,自河面上露出因为毛发浸湿贴在肌肤上瞬间暴瘦的头脸, 使劲儿甩了好几下,甩去毛上的水,屁股一翘,整个身体浮起来,把趴在背上的炎颜举出水面。   大尾巴一扫,金色的灵炁环绕住一人一兽,炎颜身上的衣衫头发和吨巴身上的毛发尽被催干。   炎颜伸手摸了摸吨巴湿漉漉的圆鼻头儿,一人一兽对视笑起来。   这会儿因夜旷岭寂,炎颜才能跟吨巴这么肆无忌惮地玩耍。   吨巴驮着炎颜,爪踏虚空,行走在湍急的河面上如履平地。   炎颜四下张望,探出神识感应水中变幻,一人一兽行走在迅如奔蟒的河面上。   而山崖的另一端,蜿蜒盘曲的山道上,一个女子正铆足了劲儿往山上爬。   山顶上   玉眉先生的面前,一朵突兀长大的花叶托举着一壶茶和一个茶盅,安静伴着老头儿在静夜的冷风里,身边还有一个被风吹地忽明忽暗的紫泥小茶炉。   听见背后缓缓靠近的脚步声,玉眉先生没回头, 笑问:“自从来了这里, 你就没歇过,呵呵。”   走到玉眉先生的身边,沈煜云盘膝坐下,向小茶炉上取水为玉眉先生添上热茶,声音低沉尤带感念:   “有劳先生照应,我等对阿颜也放心许多。她那性子从来都不叫人省心,幸而此行有先生同来。”   玉眉先生却轻轻摇头:“炎姑娘虽然胆大,可她从不会无事生非。她之所以会被牵扯进这诸般是非里,皆因她……”   玉眉先生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看着沈煜云,突然换了话题:   “阿云,跟着炎姑娘,往后的处境怕是会越来越凶险,她是躲不过去的,可是你却不必,你需想清楚!”   沈煜云微笑:“先生刚才话没说完,先生说阿颜会被牵扯进这诸般是非里的缘故,是想说因她的特殊身份吧?”   被沈煜云说中,玉眉先生并不意外。   沈煜云虽然没了修为,可是聪慧和悟性却是天生的,他看待事物仍旧比别人通透,这一点都不稀奇。   低低地叹息一声,玉眉先生一脸无奈:“该来的终要来。”   沈煜云挑起浓黑的眉,有点不敢置信:   “这么快?大师兄他虽不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但也不至于这么仓促就登门,尤其这次打擂,阿颜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更何况眼下咱们住在剑阁,大师兄他就算再急,也不敢轻易跟剑阁撕破脸。”   若是换做别的馆阁,戎莫愁兴许不太忌惮。   但是剑阁,沈煜云敢打包票,戎莫愁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玉眉先生笑起来:“呵呵呵,你大师兄当然不至于这么鲁莽。除了他,对炎姑娘有想法的人可不在少数。”   沈煜云刚扬起的眉头又压下来:“契无忌那小子么?这是天悲岛,可不是他的钜燕堡。他敢在这地方造次,虞阁主就能让他下不来台!”   玉眉先生慢吞吞喝茶,轻轻摇头:“这当然更不可能。”   轻轻放下茶盏,玉眉先生容色难得郑重起来:“我虽没同契府这位少主人打过交道,但擂台当日见他,这少年年却给我印象极深。”   “此子年岁不大,但他举止言谈及自他周身散发的气息来看,不论行事筹谋乃至修为底蕴,或皆在戎莫愁之上。”   沈煜云心头一震:“先生说……契无忌的修为在大师兄之上?”   这个信息让沈煜云十分震惊。   契无忌才多大点年纪!   体修是不能定格容貌的,无法像灵修修士那样,好几百岁的老怪物还生得二十出头的后生样。   戎莫愁看着三十多岁年纪,其实都三百多岁了。   可契无忌的岁数比炎颜还要小,只十四五岁的娃娃。   如果契无忌当真如玉眉先生所言,修行还在戎莫愁之上,这孩子就实在太可怖了。   玉眉先生:“我并未与体修有过深交,从前遇上,也只是偶有切磋。”   “体修虽然不似我等灵修可依据个人的神识之力,炁海炁息等,分辨属于哪一个修行境界。体修的修行境界虽然没有明确划分界限,但可依据他们的气息绵长的程度大致分辨实力高下。”   “炎姑娘同褚观潮攻擂那日,我体察那褚观潮的气息,大约我们十几息,他得调息一次。而对面那位契府的少主人,那一日整场观摩下来,我竟未感应到他调息。因此我判断,他的修行应颇为深厚。”   沈煜云的表情除了惊异之外还有点奇怪。   意思就是,契无忌那小子不喘气儿的呗? 第1116章 耿通   辞别仍在用神识之力守护炎颜的玉眉先生,沈煜云下了山顶,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看商队的账簿。   走到楼前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山道台阶上坐着的,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背影上。   沈煜云皱着眉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恍然想起来。   这个人就是曾来找过炎颜说是她旧相识, 后来又在擂台的最后一日戳穿炎颜女儿身份的那個女修士。   沈煜云记得炎颜说这个女修好像叫艾香。   前日,炎颜把少翡和那些女修士一齐带回来的时候,他还特地在那堆女孩子里头找过,当时他没从那些女修士里寻到艾香。   沈煜云不清楚是炎颜把人赶走的还是少翡干的,毕竟那日少翡当场抽艾香的那个耳光也特别响亮。   但这事儿归白雾殿管,不归商队,他也就没问。   不过沈煜云对少翡的印象倒是挺深。   只是沈煜云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这个艾香了。   突然想起刚才玉眉先生的话……   所以这姑娘是回来找茬的!   沈煜云默默地盯了艾香的背影一眼。   想起炎颜那个脾气性格……沈煜云再看艾香背影的眼神, 马上就从刚才的警惕转换成了同情。   这小姑娘跟谁怼不好, 非得找上炎颜。   那丫头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这姑娘也是倒霉!   一想起艾香跟炎颜拼的不可能是功力,只可能是心机,沈煜云立马不担心了,摇着步子往自己房间走去。   可是等到他走得近了,才看见自己的房间里亮着灯。   他刚才出门的时候分明熄灭烛火的。   他这儿也来了一位,这算不算祸不单行?   手轻轻放在门把手上,沈煜云定了定神,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可能出现在自己房间的人。   眼神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沉静,轻轻推开门扉,走了进去、   房间里。   门口的缠枝大烛台并没有被点亮,只有窗边的矮几上亮着小书灯,光线显得有些黯。   一个微微有些发福的身子盘腿坐在案几前,静静地翻看茶几上的那几本厚厚的账簿,手边还放着杯热茶。   胖男人翻看账簿的坐姿很随意,可是翻看账簿的神态却又很认真, 就好像他原本就住在这个房间里一样。   听见开门的动静,胖男人也没阖上账簿,扭过胖乎乎的腰身向门口这边看过来, 还顺手端起了那盏还冒着热气儿的茶。   只不过茶盅不是这房里的,是个竹根雕的盏。   看见胖男人转过身向自己看过来,站在门边的沈煜云才轻声唤了一句:“三师兄。”   胖男人是沈煜云的三师兄,天悲岛岛主的三徒弟,长生阁三弟子,耿通。   听见沈煜云唤自己,耿通温和地应了一声:“嗳!”   然后对着沈煜云轻轻点头:“六啊,来,坐!”   沈煜云略微垂首,脚步轻缓走到耿通对面,学着他的样子也盘膝坐下,并没有师兄弟相见的礼仪,只是简简单单地给耿通那只竹根雕的盏里添上茶。   三师兄耿通是几个师兄里最不爱讲礼的一个,性子比二师兄还懒散,沈煜云晓得他。   搁下茶壶,沈煜云就安静坐着,没一点想叙旧的意思。   耿通端起沈煜云给自己斟的茶喝了一口:“阿云你别紧张, 我不是来跟你打听那个叫炎颜的女孩子的,三哥就想来看看你。”   耿通模样长得一般, 倒是生就一把好嗓子, 声音里带着天生的磁性,听上去特别性感。   说完话,他自己就先笑了,露出右半边脸上的一对酒窝。   沈煜云也笑了:“三哥是心里清楚,问了我也不会说,所以你才这么说。”   耿通点点头:“你还是当年那样,没变!”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胖墩墩的手指在那几本厚厚的账簿上扣了两下。   然后又抬起眼看着沈煜云:“却也不一样了。”   沈煜云不说话,目光落在自己的茶盏上。   耿通静静地看了沈煜云几秒,低低地问了一句:“阿云啊,你能不能走?”   沈煜云一直垂着的眼皮终于掀起来,正正经经地望进耿通的眼睛里:   “这是三哥的态度吗?”   耿通对视沈煜云的眼睛,最后还是为沈煜云眼里的执问败下阵来。   叹了口气:“三哥的态度现在还有用么?阿云,不管当初怎样,咱总归师兄弟一场,你虽然不修行可你也是天悲岛的人,对不?”   沈煜云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又认真:“我现在是炎家商队的大首领。”   这一句把耿通噎地干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空气凝结了半晌,耿通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阿云你知道不?你的这个态度,很有可能让咱们长生阁万劫不复。”   沈煜云浅浅地弯了一下唇角:“我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人了,三哥你现在吹口气儿就能弄死我,不至于。”   耿通却紧了紧握着竹根雕盏的胖手,终于拧起眉头:   “阿云你当晓得,凤逍遥这么多年不露面。这次,他很可能会回来!因为你也在这里!”   沈煜云也慢慢地把茶杯放在桌面上,手撑着膝盖,笑看着对面的耿通:   “所以,三哥今晚来替大师兄做说客,既想让我离开,别妨碍大师兄干事。还想拿我的意志绑架二师兄,让二师兄也别妨碍大师兄的事儿?”   耿通拧着眉头,眯眼看着对面的沈煜云:   “阿云,你是不是还因为当年的事恨我们几个师兄?”   沈煜云摇头:“我没,我就关心三哥眼下的态度。”   耿通眉头拧地更紧了。   到这会儿耿通才察觉到沈煜云变了。   不是当年那个性情耿直宽厚的孩子了。   这小子说出来的话乍一听没事儿,可是仔细琢磨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玄机。   话说的直白,让人感觉他挺耿直,可是听进你耳朵里就叫你特难堪,还接不住。   这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比大师兄说话可有水平多了。   耿通抓了抓头发,没了才来时候的气定神闲,显得有些燥:   “我为啥?你说我能为啥?甭管是大哥当岛主,还是二哥当岛主,亦或者谁当这个岛主,特么跟我有求关系!”   “我啥态度?我还不是不想咱长生阁再这么内杠下去么?你都已经被毁了,我就是不想看见大哥或者二哥谁再给毁喽!”   耿通越说越激动,最后重重地把根雕盏往桌面上一撴,胖乎乎的脸蛋子也颤了两下:   “我啥态度?我是心疼咱师父!”   沈煜云也放下了茶盏,缓缓抬起头,直视耿通的眼,语气轻轻地仍旧平和:   “三哥,你把师父想得太简单了。” 第1117章 此物,你可还喜欢?   耿通不说话了,静静地盯着沈煜云看。   沈煜云的表情始终平和宁静。   这一刻,两个面对面相对而坐的人看上去有点奇怪。   气质上,沈煜云反而比耿通更像师兄。   沈煜云:“三师兄,当你决定今晚来来找我的时候,就注定了你的想法已经背离了师父的初衷。”   “你不希望看到长生阁我们几个师兄弟阋于墙,这是你的善念。可是在三师兄你的心里, 你仍旧希望天悲岛下一任宗主出自长生阁。”   “可是师父他老人家绝不会这么想。如果师父的心里,当年便只装着天悲岛岛主这個位置,师父当年也做不成这个宗主。”   耿通两腮的肉轻轻颤抖了一下,手掌静静地握住根雕盏。   沈煜云给他添上茶:   “是以,在师父的心里,天悲岛的宗主这个位置跟长生阁他的嫡传弟子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   说完这番话,沈煜云垂下眼, 安静地端起自己的茶盅,完全无视对面耿通紧锁的眉和惊异的目光,径自继续说:   “这么多年了,师父一直迟迟未定下一任岛主的人选,师父的心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三师兄,你是不愿意面对师父的选择?还是另有所图?”   耿通没再说话,   轻轻地阖上面前的账簿,再抬头望向沈煜云的目光又恢复了最初的柔和:   “阿云,你把商队打理的很好,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三哥替你高兴,真的。好好保重,三哥就先回了。”   耿通温和地说笑,就好像刚才师兄弟之间,一点没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过。   站起身的时候,耿通顺带把桌面上竹根雕的盏握在手里。   可是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却有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手里静静地躺着一根用萝藦的筋杆编制的草绳, 绳结上还穿着个用小核桃雕的袖珍的小花篮,缀在绳结上一摇一晃的煞是可爱。   绳结一看就是纯手工编成, 精巧雅致又不失质朴风趣,颇有韵致。   耿通盯着绳结愣了愣神,抬头看向沈煜云。   沈煜云伸手托着绳结,笑眼温和:   “师兄当年就喜爱在你的根雕盏上佩戴我编的草绳,这次回宗门,我特地编了根新的,也不知道师兄如今还喜不喜欢这东西。”   耿通呡了呡嘴唇,伸出手从沈煜云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根精巧别致的草绳,把绳头系在手掌竹根雕手柄上已经空出来的孔洞里。   草绳与根雕盏色泽相似,同样质朴天然,宛如一体。   耿通笑了,用力点头:“好看!六的心还是这般细,这般巧。三哥喜欢,很喜欢!”   说话的时候,耿通将绳结连同根雕盏一并挂在腰间的佩带上,用力拍了拍沈煜云的肩膀,没再回首,开门而去。   沈煜云平静的目光停留在已经空荡荡的门扉前, 站了数息才缓缓坐回书案前。   坐在刚才耿通坐过的位置, 沈煜云轻轻翻开商队的账簿。   沈煜云心里清楚, 三师兄今夜过来并非大师兄授意,这一定是他自己的意思。   三师兄就是想来问问他的态度。   沈煜云的心里也清楚,凭自己刚才那几句话根本不可能完全打动三师兄。   毕竟是同门师兄,三师兄帮戎莫愁做事,也不一定就完全是他的本意。   有利益就有争斗。   在长生阁那样手握滔天权利的核心位置,几乎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甚至包括身为岛主的师父。   但——   沈煜云目光凌然。   他刚才已经把意思表达的很明白,选择跟阿颜并肩而战,其实这个决定在沈煜云的心里根本就不用选。   就算今晚来见他的人是大师兄本人,他也同样义无反顾。   哪怕结局是粉身碎骨。   ————   “哗啦——”   湍急的河流剧烈碰撞在岸边凸起的巨石上,溅起一股股的白浪,拍打在吨巴的护身炁息上,激出一团一团金色的光。   在暗夜的河面上,一人一兽就像盏忽明忽暗前行的风灯。   有吨巴负责探路,炎颜完全不用分心,只需要全神贯注把神识探入河里努力搜寻。   可是一人一兽在河面上行走了大半夜,除了河里被吨巴饕餮气息惊吓乱窜的各种水生小动物之外,炎颜完全没感应到任何跟沧华,或者青木之力相关的气息。   炎颜有些失望,但同时她也挺意外。   意外的是天悲岛的地盘。   走了这么远,竟然还没感应到天悲岛护山大阵的边界,这宗门得有多大啊!   再往前,地势越发低矮,水势亦越发湍急。   炎颜知道天悲岛距离东海岸不远,她猜这一路地势向下,大约鹓水是要汇到入海的哪条大支流里去了。   如此一来,鹓水就算到头了。   将神识探入前端水域仍旧一无所获,炎颜有些沮丧。   鹓水以神祇之命命名,叫着牛逼,可这水里也太平静了,别说神和仙,连只大河妖都没碰着。   难得出来溜溜吨巴,吨巴可怜的想解解馋都不能够。   当然也有可能是吨巴的饕餮气息太强横,就算有大妖也早溜了。   可是就在炎颜和吨巴打算折返回去的时候,超前奔流的河水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推回来。   吨巴正要转身腾空,猝不及防被突然涌来的一个猛浪泼了一身大水,连带把坐在它背上的炎颜也扑的焦湿。   吨巴一下就怒了,抬爪对着那面刚才没留神的石壁狠狠拍出一爪。   强悍的气息搅动水面迅速形成一条体积庞大的水龙,携带着吨巴暴虐的力量向着石壁狠撞过去。   “轰隆!”   水与石壁剧烈碰撞发出沉闷巨大的动静。   刚才挡路的不知道横在这儿多少岁月的天然大石壁,直接被吨巴一爪子推进鹓水里。   原本到了这里变得湍急的水面由于没了阻碍立刻平缓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河面发生改变的缘故,在前方不远处形成一个明显的漩涡。   漩涡的一侧继续向前奔涌,另一侧则将漩涡搅动的一股分流,送进一处低洼的潭涧里。   这山涧的位置十分幽密,在涧的深处,有一股细长的瀑布自山崖上出落下来。   夜里看上去就像自悬崖顶上垂下一批飘忽的雪色白绫。 第1118章 潭底有物和心机婊   炎颜看见这个地方的第一眼,脑子里立马蹦出个地名:鹰愁涧   就《西游记》里困小白龙那地儿。   看见这個带着瀑布的小水潭,炎颜心里冒出来的头一个念头就是:此中有物!   “吨巴!”   炎颜揉了揉吨巴的大脑袋。   吨巴低吼了一声,踏着河面向那处宁静的小潭走过去。   一人一兽慢慢步入潭底。   走兽本能,吨巴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空气里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潭底常年不见光湿气太重,吨巴猛地打了个喷嚏。   炎颜仰着头, 仔细打量四周陡峭的崖壁。   崖壁几乎被单薄的苔藓植物覆满,那些苔藓植物的茎叶上全都潮乎乎地挂着水珠。   同外面湍急的鹓水比,这个幽深宁静的小水潭就像故意凿出来一处小洞天,显得特别突兀。   要是刚才吨巴不推倒那个挡住河面的大石壁,可能根本就发现不了这犄角旮旯里还有个水潭。   这地方应该少有人烟……   炎颜脑中刚划过这些思绪,身下的吨巴突然爆出一声狂吼, 伸展四爪,几乎使出全力,身体奋然向岩壁顶上纵跃而去。   炎颜还没反应过来, 已经被吨巴带着向直奔潭口。   炎颜心里一惊,不知道吨巴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居然这么紧张地奔逃。   凭吨巴现在的实力,就算碰上化神初的对手也能扛几个回合。   虽然它体内的恶灵被压制,但吨巴的脾气里仍有饕餮天生的好战秉性,通常在吨巴身上极少出现这种不战就跑的情况。   除非遇上大麻烦。   手臂紧紧抱住吨巴的脖子,炎颜忍不住好奇,扭头向幽深的水潭底看去。   只是目光落在水潭的一瞬,炎颜同时心头大骇。   原本平静的水潭底下,这会儿整体都变成了诡异的猩红,就像睁开一个赤红的大眼睛。   在一大片猩红里,若隐若现一张獠牙怒呲,不知是什么大型凶兽的嘴。   那张嘴几乎填满了整个潭底,却还是没张开的状态,潜伏在潭水下的身体不晓得有多大。   炎颜也看得头皮发麻, 庆幸吨巴反应机敏,不然他俩这会儿可能已经做了这潭底大妖的口中餐。   吨巴刚才释放出浑身力量, 几乎瞬间跃上了崖顶, 才停下。   回转身,一人一兽趴在瀑布边上往下看。   就在炎颜和吨巴跃上潭渊顶的时候,东方第一缕晨曦铺向大地,天亮了。   潭底传上来轰轰的水声,是瀑布堕入深潭的声音,声音像奔马一样喧嚣。   可是潭底却再没见刚才那触目惊心的猩红,黑沉沉的,就像一只闭合的怪物的眼。   “吨巴~”吨巴朝着潭底吼了一声。   吨巴吼声不太有底气,但还是带着点不甘心。   炎颜听出来吨巴这会儿觉得刚才没打就跑有点堕颜面。   炎颜揉了揉吨巴的大脑袋:“天已经明了,打起架来会引来天悲岛的修士,有点麻烦,等天黑了咱俩再来。”   “吨巴!”   吨巴用力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炎颜臂环亮起,摩诃洛伽幻成银剑垫在脚下,一人一兽冲天而起。   等炎颜跟吨巴走远了……   “咕噜!”   平如镜面的水潭突然自潭底冒出个大水泡。   在潭边乌沉沉的淤泥里,悄无声息探出一张略显长些的嘴,跟着露出一双浑圆的眼,隔着水面小心翼翼往上方如井口一样的潭顶看去。   等察觉到刚才进入这片隐秘深潭的一人一兽彻底走远了,水中小心探出头脸的东西才松了口气。   幸亏早有防备, 不然突然跑来只饕餮, 可吓死它了。   那可是饕餮啊, 话说这玩意儿居然能进天悲岛来,天悲岛的修士现在都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么?   潭底的东西很郁闷。   要是那只饕餮不甘心再来可咋整?   也不知道之前吓唬它的那招还管不管用……   潭底的东西很惆怅。   琉璎水榭   才走得近了,炎颜就看见个白衣翩然的人影在自己房门前来回踱步。   在门前站定,炎颜向少翡笑道:“仙子莫不是当真心仪我,这是一夜不见如隔三秋么?”   少翡总爱脸红,就跟从前的沈煜云和毕承似得,炎颜遇上像少翡这样爱脸红的就像撩。   沈煜云老数落她这毛病不好,不过炎颜自己觉得没啥,反正改不掉她也懒得改。   不过现在沈煜云和毕承,连带小柳和洪爷他么差不多全被撩习惯了,那帮人早就不脸红了,有时候还返回头调侃她两句,没从前好玩儿了。   玉眉先生和右长清,詹良几个岁数太大,炎颜不好意思跟几个老爷子开玩笑。   剩下何几和拔汗那那帮,一张嘴就行礼,动不动就问安,炎颜嫌麻烦,远远看见就绕着走。   少翡来的正好,初来乍到还没习惯她这臭毛病……呃……特殊嗜好,得抓紧时间撩。   少翡果然俏脸绯红,皱眉:“宗主怎得总爱这样取笑,当稳重些!”   炎颜一挽少翡的胳膊,顺势把人带进自己的房间,脚尖儿一勾带上门,笑得要多痞有多痞:   “稳重那是做给外人装样子的,咱私底下关上门说话,稳不稳与旁人不相干。”   正说话呢,炎颜突然凑近少翡用力抽了抽鼻子:“仙子身上用的是什么胭脂膏子,这味道好生甜香,好姐姐赏给我尝尝……”   少翡实在忍不住了,把自己的胳膊从炎颜怀里抽出来,脸一路红进衣裳领子里:   “宗主,我打早来寻你有要紧事相商,你这……宗主能不能正经点!”   从来没应付过炎颜这么皮的小姑娘,少翡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炎颜进屋就直奔净房,少翡总算松口气。   等炎颜再出来,已经换了身宽松的白绵绸常衫,头发用那根她常戴的木簪在头顶绾了个髻,几绺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散下来垂在肩上。   收敛起平日的锋芒,倒叫人挺亲近。   少翡没想到炎颜对自己如此不见外,脸上的神态不只觉就柔和下来,等到炎颜在对面坐下,少翡给她倒上茶,说了句:“艾香回来了。”   炎颜随手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只“哦”了一声。   少翡挑眉:“你都不意外?”   炎颜:“本来就一心机婊,回来不挺正常。”   少翡却摇头:“我觉得她这次回来恐没这么简单,她给我个东西,我特地拿过来叫你给掌掌眼。” 第1119章 辣鸡!   少翡说话的功夫,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放丹药的小玉瓶,拔出瓶塞,倒出一枚形态浑圆,色泽柔润的丹药。   一看丹药炎颜就心虚。   她修行和生意的事儿都门儿清,唯独炼丹不行,妥妥的门外汉。   主要炼丹太耗时间, 她没功夫在大炉子跟前一坐就几天几宿的。   “鼎爷,快,掌掌眼!”   没回遇到跟炼丹相关的事儿,炎颜都直接在神识里召唤烈山鼎。   专业问题请教专业选手是解决问题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从前在蓝星时候培养的总裁思维,在炎颜的认知里,从来不觉得自己必须啥都会,啥都亲力亲为,但必须什么人才都得有。   总裁要做干的活儿从来都不是领兵上阵厮杀, 那是经理干的。   总裁干的活,就是管理不同的大脑,比如眼下……   炎颜话刚落,神识里就传出俩字:“辣鸡!”   炎颜额角青筋抽了抽:“鼎爷,客观点!”   烈山鼎这才略微像点样子地回了一句:“一品混元补炁丹。需至少元婴后期大圆满修士方能炼化。”   说完烈山鼎还是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就跟这级别的丹,鼎爷我能出一炉子极品的!”   “鼎爷炼丹最牛逼!”   炎颜在神识里顺手拍了个响亮的马屁。   “哈哈,蒙丫头夸赞,啥时候你要,鼎爷给你炼它几升吃着耍!”   烈山鼎被炎颜的马屁捋地高兴,豪横地撂下一句,蹦跳着去了。   炎颜这厢同少翡道:“这是一品混元补炁丹,这么好的东西舍得孝敬你这师父了。不赖啊,出去几日学乖了。”   听说是“一品混元补炁丹”少翡非但没露出笑模样,眉头拧地反而比刚才更紧了。   少翡也是头回见品阶这么好的丹药,她从前虽然没接触过混元丹,但研习丹道时也在书中里看过,凡“混元”类的丹品,至少也得元婴境修士才能炼制。   并且炼制成功的难度是普通丹药的好几倍。   “艾香同我说, 这丹药, 是她两日被天悲岛药田的弟子喊去帮忙照顾灵田,人家作为答谢赠与她的。”少翡把艾香的原话转述给炎颜。   炎颜却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   少翡说话的时候,她又煮了一壶茶,还从纳戒里取出两個灵麦馒头。   用灵炁把馒头催成表皮酥脆的金黄,又取出两包片好的腊肉夹进馒头里……   少翡在对面说,她就忙活摆弄吃食,末了把一个夹好腊肠的馒头给少翡递过去,她自己就着热茶咬了一大口。   炎颜有个改不了的习惯,如果夜里没修炼或者精神体力消耗太多,她就会吃些东西。   这是在蓝星时候身体机能已经养成的基因记忆,每次炎颜觉得有点累的时候,吃东西会让她感觉更舒服熨帖。   昨晚倒是不累,但临了被潭底的妖怪吓了一跳,所以她打算吃个肉夹馍压压惊。   顺带也请少翡一起吃个早餐。   嘴里塞着馒头和肉,炎颜半边腮帮子鼓地高高的,一听少翡这话就笑了。   灌了口茶,把嘴里的腊肠和馒头顺下去, 炎颜笑道:   “天悲岛灵田还得请她过去帮忙啊!这大能耐, 她咋不上天去帮太上老君炼丹呢?”   这姑娘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啥牛都敢吹,可真拿自己当回事儿。   一贯气质温柔端庄的少翡也被炎颜这话给惹地抿唇笑了。   这姑娘说话无遮无拦,初相识时叫人感觉粗陋,可是她那些话却一下就能坠进人心里,叫人打心里往外爽落。   难怪那些女孩子喜欢同炎颜说话,现在连她也爱听炎颜说话。   少翡手上捏着炎颜给的肉夹馒头没吃,脸上的表情特别郑重:   “艾香的话我也不信,所以我才一早过来寻你,正是我亦觉艾香这次回来定另有图谋。”   “她给我这样好的丹药,也是想叫我谅解她先前的过错,容她留下。就是不知道她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她越这样藏掖就说明她心里越是藏着奸。”   说完,少翡也抑制不住眼中怒意:   “这孩子邪念已经根植骨髓,再难拔除。这样的人留不得,我这就打发她去,莫叫她再坑害这里的人!”   炎颜却按住少翡的手背,笑嗔:“荒甚!且留下她有何妨?”   “她来找咱们的麻烦,咱们正好看看她想怎么玩儿?没准儿还能顺腾摸着颗瓜呢!”   少翡一脸担忧:“我倒没什么,我是怕她对你不利,毕竟你又是商队又是宗门的这大家业,可经不起闪失。”   炎颜晏晏一笑:“我家业大却固若金汤,她有胆子冲我来更好,倒叫我看看她锄头挥得何等能耐,能挖倒我的一根草不?”   其实就在烈山鼎道出丹药品阶名字的时候,炎颜心里就差不多有谱了。   这么好的丹药,就算在天悲岛,普通弟子也不会轻易拿来送人,更不可能送给如艾香这样既没本事也没背景的小修士。   艾香能得这么好的丹药,必定是她拿什么值钱的东西与人交换,亦或是与人订立了什么承诺。   唯形成交易才能产生价值,这是商场上的物质守恒定律。   不过艾香归来,炎颜倒是另想到了一计:先前虞昕竹被坑那事儿虽然妖物捉住了,但还没落实证据,或许艾香能帮上这个忙呢。   炎颜的心里已经转过无数念头,抬眼却见对面的少翡仍旧忧心忡忡。   炎颜温和安抚:“此事不需你劳心,我自有计较。你仍像从前一样该待她怎样还怎样。”   看了眼少翡手里的肉夹馍,炎颜笑道:“尝尝这馒头好吃不,我故乡的特产,这肉保准你没吃过。”   少翡这才想起刚才说话时接了炎颜一个点心。   打量手里的馍,少翡觉得有些奇怪,就也学着炎颜的样子连馍带肉咬了一口。   面发得特别到位,蒸出来的馒头又虚又软,灵麦磨成的面粉带着天然的麦香还有嚼劲儿,表层烘地金黄酥脆。   中间夹的绯红色肉片少翡尝不出是怎么烹出来的,完全没有肉质的油腻却原封不动留住了肉香,还混合着一股发酵过后的酱香气息。   肉片儿混合着蓬松酥脆的馒头一口咬进嘴里,满满的欢喜由舌唇一路传递到心里,妥妥的满足感再从心里翻上来。   最后的回味里就剩下俩字:真香! 第1120章 来自宗主的豪横   自从见炎颜第一面,少翡就知道这小姑娘心思灵的很,不光能说会道,还会做各种新奇别样的吃食。   炎颜在孟华宗虽然没待几日,可她的那些女弟子们那几天总爱围着炎颜,跟她讨各种新鲜吃食。   虽然修士用不着吃东西,但美味对整个人族, 永远都是无法彻底割舍的心头好。   一个香喷喷的馍下肚,少翡差不多把艾香带回来的不愉快和担忧都抛却了,笑得特实在:   “这是什么点心?真好吃!”这是由衷的话。   炎颜改不了的嗜好,一個是撩,另一个就是经不起别人夸她吃的做的好。   尽管忙的不行,但烹饪分享美食, 仍旧是炎颜心头的白月光。   见少翡喜欢, 炎颜赶紧从纳戒里搬出几箱子腊肠腊肉, 满满当当堆在少翡跟前:   “好吃吧?咱家这肉多的是,这些还是生的,你回头煮熟就能吃,煎或烤也可。你把这些肉食带回去,给孩子们也尝尝,她们有的还没彻底辟谷,年岁小的还在长身体,正用得上这些……”   少翡尴尬:“这么多……”   宗主太实诚了,她拿不了。   炎颜一拍脑门,随手又丢给少翡两个纳戒:   “你才入宗门,好些东西我还没顾上给你交代,回头右长清带你们回了白雾殿,他自会安排妥当。”   少翡接过炎颜给的两枚纳戒,分出一缕神识探入其中。   可是她分出的一缕神识才没入纳戒一下子就全都陷进去了,少翡一点心里准备都没,脱口惊呼:“这储物戒咋这么大!”   纳戒里辟出的空间足有一间房大小,放下这几箱子肉还占不到一半的空间。   相比起来,她那个只能放点小零碎的纳戒寒酸的可以直接扔掉了。   并且少翡清楚, 这么大存储空间的纳戒,至少也得元婴境的炼器士才能炼制。   从前在孟华宗,这么昂贵的纳戒就算倾尽宗门全部家当,都不晓得够不够换上一枚。   少翡根本就不敢想。   少翡又拿起另一个,同这个一般大小,只是里头还放着好几口箱子和两个大号的躺柜。   少翡的修行是金丹境,她的神识力量使用这两个中号的纳戒完全没问题。   把躺柜自纳戒里取出来,少翡道:“这里还有你落下的东西。”   炎颜瞥了一眼:“哦,这箱子里的是些丹药,各种等级的都有,你回去理出来捡合适的给孩子们发着吃去。往后你不用辛苦亲自炼丹,抓紧时间修行要紧。咱家丹药有专门炼制的,多的吃不完。”   交代完丹药,炎颜又指着另外两个大号的躺柜:   “这两个里头是灵石,也是什么等级的都有,这是前几日华畅交回来的,我只知道个大概数目,还没顾上清点整理, 你先拿去用着,该置办什么你自己安排。”   “你刚来,这些原本右长清会安置稳妥,不过我估计他这次出来,可能只带了眼下这些弟子的嚼用,临时多出来你这份他手里没预备,就先自我这边出吧。”   虽然是炎颜拿商队养活宗门,可是商队的账目和宗门的账却是各走各的,两方也是各自给炎颜上交账目。   炎颜不允许商队和宗门之间有直接的账目来往。   副殿主右长清负责打理宗门内事物,炎颜之前也不问少翡安置的事,现下是特殊情况例外。   少翡当着女弟子们当时说拜入白雾殿为弟子,可是炎颜怎么可能收她做普通弟子。   炎颜回来就交代右长清,少翡亦为分馆阁阁主,等回了白雾殿,单另为她和女弟子们修建宫苑修行。   刚才炎颜交代财物的时候,少翡打开了几口箱子,几乎被眼前所见惊住。   每揭开一个箱子,灵石和丹药都满满铺一整箱,揭开盖子,满屋珠光璀璨。   直到这一刻,少翡才终于体会到“山海界塑胶女王”的豪横实力。   她终于明白攻擂那天,那些修士看白雾殿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就眼下炎颜随手给的这些,再弄出几个孟华宗都够了。   不承认不行,炎颜是真有钱!   东西收好,少翡坐回先前的位置再三替众弟子谢过。   炎颜却容色收敛:“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另外有件事需告与你知。”   “那日斩杀承玉,别的妖物全都被昕竹的剑气搅碎,唯独附在承玉身上的那只大妖,逃了。”   少翡诧异地盯住炎颜。   炎颜:“桂叔说那不是赤蠕精,这事恐没表面上那么简单,还需暗自查访。”   炎颜没跟少翡提域外怪物的事。   少翡带着那么多女弟子这段时日十分辛劳,才刚有个栖身之所能松口气,若听闻天悲岛有域外的怪物,难免又神经紧张。   炎颜只将承玉的事告知她,好叫她心里有个数。   少翡心思也敏锐,立时道:“你放心,孟华宗的事儿我绝不向外人吐露半个字,就是我的那些弟子,只要我嘱咐过,她们也不会往外声张!”   这一刻,少翡和炎颜又同时想到了艾香的身上。   这厢少翡被炎颜疯狂投喂。   另一边,艾香的虚荣心同样被疯狂蹂躏。   其实艾香刚打听到少翡被炎颜收进白雾殿的时候,她高兴的几乎飞起。   她觉得这会简直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如果少翡没有加入白雾殿,她都不晓得要怎么才能接近炎颜。   毕竟之前打擂的时候她当众拆穿了炎颜的身份,着实让炎颜有点下不来台。更何况当年炎颜离开孟华宗的时候,就俩人就结下了梁子。   幸好有少翡,她可以堂而皇之接近炎颜。   艾香太了解少翡了。   在艾香眼里,少翡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善,耳朵根子还软,禁不住几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   艾香觉得,能成大事者首先就得自私点!手狠点!   艾香觉得要她是少翡,才不会傻乎乎地白离开孟华宗呢。   要走也要把孟华宗的家底一股脑全给他卷走,并且要换做是她,可绝对不会带这么多女弟子一起走。   水才往低处流呢,人得往高处走。   带着这么多拖油瓶,还不得被这些没用的东西直接拽进臭水沟里去?   还往高出走个屁! 第1121章 余真的笑   艾香觉得,自己要是有少翡的那身修为,那张好容貌,就单枪匹马直奔像天悲岛这样的大宗门。   哪怕拜入天悲岛只做个普通弟子,再一点点筹谋往上爬呗!   至少比丢人现眼到处借落脚地强。   在艾香眼里,少翡就是走了狗屎运,遇上炎颜这个土财主愿意收留她和这些女弟子, 不然一個堂堂的修士,混的就差讨饭了。   可是眼前光景,却着实让艾香气得肺管子疼。   全都因为她这个同样走了狗屎运的二师姐,余真!   琉璎水榭侧楼的某个房间里……   新来的孟华宗的女弟子们围在一张床榻前,七嘴八舌争相欣赏铺在床上的,一件绣工精致的修士氅。   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女弟子挨着余真站在床边,抚摸着氅上绣工精致的仙芝刺绣, 掩饰不住眼里的艳羡:   “师姐, 等回到白雾殿, 我们真的也能有跟你的这件一样漂亮的修士氅吗?”   问完,小女孩的表情又马上从羡慕变成忐忑。   余真温和地抚摸小女修头顶两个小抓髻:   “白雾殿的凡师姐是同我这么说的,她说咱们白雾殿的弟子不论年纪大小,修为高低,每个弟子都有修士氅。”   说完,余真继而两眼笑地弯起来:“凡师姐还说了,在白雾殿宗门内,才入山门的弟子要十六岁以后才彻底辟谷呢。”   “宗主说年龄小的弟子要长身体,根基打好了往后修为才容易精进。所以,你们这些小不点可有口福啦!”   “往后不用偷偷摸摸找零嘴,可以敞开吃,每天吃的饱饱的修炼。听说白雾殿小弟子们的伙食有专门负责灶头的修士照管,餐食可好了!”   一众年纪小的女弟子立马欢呼起来,满屋子都是叫笑声。   余真继续给师妹们解释:“凡师姐说,我这件原本是他们途经订制修士氅的城镇时,给宗门另一位师姐捎带的。正巧遇上咱们新入宗门, 就送我当见面礼了。”   “你们也全都会有的, 只是凡师姐说这么多件需现做, 得等段时日才能拿到手里。”   听说每人都有,女弟子们已经十分满足,哪里还计较需要等待,兴奋地小脸儿全红扑扑的。   她们如今虽然暂时没得修士氅,但炎颜一回来就都给她们置办了好几件新的修士服,从样式到料子,较她们从前的衣衫不知好多少。   住的用的也比从前精致,全同白雾殿其他弟子一样的待遇。   在这些小女修眼里,炎颜能与白雾殿弟子一样公平对待她们已十分知足,自然更不会同自家师姐计较先后。   “既然是送礼,为何偏生送的人是你?”   就在女孩子们热烈议论的时候,旁边冷不防插进来一道凉飕飕的质问。   所有女孩子都转过头看过来。   艾香一个人做在临窗的方桌前,也正往这边看。   她的目光此刻就落在余真床上铺的修士氅上。   艾香才刚回来,还没领到新服饰,仍旧穿着从前孟华宗的旧衣裳,就显得与众人有些格格不入。   见众人看过来,艾香抬高了下巴, 骄傲地瞥向二师姐余真。   余真现在其实已经是大师姐了。   余真不着痕迹地盯了艾香一眼。   她脸上忽而笑开, 仍旧是往常亲切的模样:   “哦,这个呀,凡师姐说就暂且挑选年龄最长的师妹相赠,这才送给了我。”   说完,余真不着痕迹地又盯了艾香一眼,笑道:“我虽然虚长众师妹,但若说咱们这里最有脸面的,还是得数你呀,艾香。”   说完,余真一把捞起床上的修士氅,往艾香的方向一递,笑眯眯道:   “艾香师妹,可惜当时凡师姐赠氅的时候你不在。要不估计也不会给我了,我愿意把这氅让给你。”   艾香盯着余真手上捧着的修士氅,紧紧咬着唇。   要是搁以往,这样的好宝贝她是一定要争到手的。   可是眼下她刚回来,又是这般被动的光景,处境就有点尴尬。   刚才把那枚丹药送给少翡,少翡却一声没吭就打发她出来了,也没说到底留不留下她。   这半日少翡也没露个面,她还不清楚少翡到底啥态度。   她刚才虽然在众师姐妹跟前说自己已经知错重回宗门了,可少翡没说句肯定的话,她心里仍是没底。   要万一等会儿少翡又说不收留她,就算修士氅她拿到手,到时候也带不走。   但是艾香又很纠结。   万一少翡留下她呢?   那她就白白错过了这个得到修士氅的好机会,太可惜了。   艾香心里清楚她不可能再跟这些人回白雾殿了,将来她是要留下做天悲岛弟子的,自然也就不可能得到白雾殿的修士氅。   那么,她能得到的修士氅的机会,就只有眼前余真手上的这一件。   而且她刚才把那么值钱的丹药给了少翡一颗,正心疼的紧。   如果能得到这件修士氅,正好把她的损失找补回来!   艾香目光黏在那件洁白精致的修士氅上,终究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了余真的面前。   伸出手,艾香小心翼翼抚摸余真捧到自己面前的修士氅。   入手丝滑如云朵的面料,是就连最贵的修士服都无法与之媲美的绝妙触感。   “真是件好宝贝啊!”   艾香终于忍不住发出由衷赞叹,丝毫不掩饰想得到的贪婪欲望。   看着艾香熟悉的表情,余真眼底闪烁冷笑。   手腕一抖,轻盈如吹雪的氅被余真抖开,余真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反手就把修士氅披在了艾香的肩膀上。   “既然艾香喜欢,那这件修士氅就让给你了。”   艾香诧异抬头看向余真。   她没想到修士氅得来的这么轻易,有点不敢置信。   余真却仍旧像从前那样笑的温和又热情:“反正等回了白雾殿,我同每个师妹都会有一件。”   “你既然喜欢,这件就让给你也不要紧,我又不急着穿,我就同师妹们一起等好了!”   说完,余真抬手,在艾香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低低地说了句:“你就安心穿吧!”   艾香看向余真。   余真望着艾香的眉眼,笑得特别真诚,特别甜。 第1122章 甜枣or砒霜   余真说的是事实,艾香不再有疑,欢喜地道了声谢,披着修士氅在屋子中央转了好几圈,兴奋地合不拢嘴。   “二师姐给你你就收?忒没皮脸,又不是送你的!你凭什么就收了?”   刚才说话的梳小抓髻的小师妹撅着嘴嚷嚷出来。   其他女孩子的脸上也全都露出不悦。   屋子里刚才还欢喜的氛围,因为修士氅披在了艾香的身上,一下就沉闷下去。   女孩子们都不喜欢艾香。   艾香停下欢喜旋转的脚步,回转身,狠狠瞪向那开口的小女修:   “哼!不识好歹的东西!你知道什么?你们能有今日还不是托我的福?”   “要不是我当年带着炎颜来找师父,凭你们,能认得像炎宗主这样的贵人?”   说这话的时候,艾香下巴抬地高高地,白眼一翻:“哼!别说你们,就连师父也没这个本事!”   听艾香对少翡出言不敬,几个年龄大些的女弟子立马就变了脸,就要站出来怼艾香。   余真目光严厉地扫向那几个大师妹。   这些师妹往常平日里大多数都是由大师姐昝娴和二师姐余真照看,经过上次那九死一生的夜晚,大师姐没了。   这些师妹们现在越发听余真的话。   制止住师妹们,余真仍向艾香赔笑:“你安心穿着吧,莫管旁人说什么,这原本是送我的,我说了算!”   艾香翻众人一眼,一脸得意:“哼!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众师姐妹即刻纷纷向门口恭敬行礼。   艾香赶紧回头,就见少翡已经立在门前,正向屋里看来。   艾香脸色一变,赶紧同众人一道恭恭敬敬给少翡行礼。   艾香现在最担心惹少翡生气。   倒不是她畏惧少翡,主要是她要想顺利完成考核任务,就必须留在琉璎水榭。   只有通过考验,才能成为那男人的弟子。   她一定要通过考验!   少翡走进屋舍,令众人免礼,之后看向艾香:   “既然回来了,便安心与众师姐妹修行。如今我等已是白雾殿弟子,需恪守宗门规矩,不得似从前那样造次任性!”   少翡虽然当众告诫,却仍旧是往日温和姿态。   艾香赶紧再三行礼应诺,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   只要让她留下就好办!   等她顺利完成考核成为天悲岛的弟子,白雾殿又算什么?   只要给她拜入天悲岛的机会,她日后定能在这天悲岛上混得风生水起。   哼!炎颜,到底谁比谁能耐,走着瞧!   心里翻涌这些念头,艾香低着头,脸上抑制不住得意笑起来。   在她身后,恭敬端立的余真同样看着艾香,眼里的笑意终于再也掩饰不住其后暗藏的锋利。   大师姐好走,你的仇,师妹替你记着呢!   ————   炎颜本打算抽空处理一下商队和宗门的事。   各种账本子,报事笺堆了满满一桌子,可是炎颜的心思却总沉不进事情里去。   满脑子都是深潭里那个猩红的大眼睛,抬头看了眼外头的日头,距离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炎颜的心情有些燥。   正在这时,门被人由外面推开。   炎颜眉心一拧,就要开口,就看见一身常服的虞昕竹走了进来。   看见虞昕竹,炎颜眼睛一亮,赶紧招呼她:“你来的正是时候,有个事儿想同你讲。”   虞昕竹在炎颜对面坐下,表情却特别严肃:“阿颜,我今日来,想同你商议天悲问道的事。”   炎颜一脸懵:“这么大的事,你不是该找虞伯伯商议?”   虞昕竹却摇头:“我的想法唯有同你商议过,才能执行!这件事只有你能明白我的心思。”   知道这是大事,炎颜收敛神态,给虞昕竹添上茶。   虞昕竹:“再过几日,天悲问道就要正式启动。为了展示我天悲道长,几位馆阁主经过商议,打算第一场问道就由我剑阁打头阵,也便是问剑道。”   炎颜皱眉:“问剑道,这名一听就是奔着虞伯伯的大名来的。”   天下有资格问剑者,非虞颂之外,无人敢接此言。   虞昕竹也点头:“你说的没错。宗门正是打算借用爹爹的声望,开启道门,博个开场溢彩。”   炎颜看着虞昕竹,把远山似得眉尖儿一挑,笑起来:   “你是不是打算自己上去问道!”这话是个肯定句。   虞昕竹的眼睛先是诧异睁大,继而俏唇一勾:“还是你懂我。”   炎颜翻她一眼:“分明是虞伯伯的事,你这样一本正经地跑来找我,除了你自己要上还能为啥?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才不是为出风头呢!”   这次虞昕竹却摇头:“这回你说错了,我就是要出风头!”   炎颜茶盅刚送到嘴边,忽而大笑:“莫不是你真打算扬了名,好招赘个上门女婿?”   虞昕竹粉腮一鼓,探身隔着茶案捶了炎颜一拳:   “人家拿你当至交,这大的事同你商议,你还没个正经!”   炎颜手里的茶被虞昕竹打翻,洒了满身茶,笑着赔不是:   “我知错了,我不说笑了。我是看你这么认真,怕你太紧张……”   虞昕竹严肃看着炎颜:“阿颜,我说的全是认真的,我不光要主持问剑道,要出风头,我还要展露锋芒!”   炎颜嘴角勾了个坏笑:“你是打算敲山震虎?威慑戎莫愁?”   虞昕竹夺锋芒,第一个受到威胁的人就是戎莫愁。   戎莫愁费尽心力举办这场天悲问道,目的就是为了在天下修士在中展露他的个人风采,好在未来争夺天悲岛岛主的路途上,为他自己加上块天下尊崇之美誉的筹码。   但是如果身为同辈的虞昕竹在天下修士面前同样风采尽显,就没办法显示出戎莫愁的独树一帜。   这无疑给戎莫愁造成莫大的竞争威胁。   这是戎莫愁最不愿意看见的。   之前戎莫愁暗害虞昕竹,也同样是担心虞昕竹成长太快,让他有了危机感。   虞昕竹点头:“是!我的目的就是要让戎莫愁紧张。他用如此卑鄙手段害我,我若不还手,他只当我虞昕竹是个好揉捏的软柿子!”   说这话的时候,虞昕竹眼被愠怒灼地赤红:   “这次问剑道,我偏要扬名于天下,我让戎莫愁自此坐卧难安,永无宁日!”   炎颜却笑:“要依我,不如干脆取而代之!” 第1123章 七岁铭志   长风烈日   呼啦啦展开蔽日的一面大牙旗,中白镶墨,正中央端正绣偌大一个“剑”字   牙棋向风招展,猎猎声里有浮光掠影。   下方云桥如炼,许多修士自桥下缓步上来,被头顶刚正气息照引,纷纷仰头观看,才知那威严牙旗上哪里是绣的字,竟用剑气在浮空雕出来的,剑气凝聚之体。   气息煌煌如九天垂幕,   凌厉霸道拟劫势浩浩。   众人知晓,此剑稳浮虚空,除虞颂手笔,旁人绝无此宏浩剑意。   一前来瞻观的老者仰着头,向浮空剑意凝聚的大字长揖到底,之后才仰首捋髯赞叹: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颤五州。虞阁主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吾辈修行之楷模,举世无双大剑仕当之无愧!”   旁边同样向上行走的青年修士,听闻老者这番话,侧目笑道:   “我等修剑,这次远道前来观摩天悲问道,第一想观的便是虞阁主的剑道经意。”   “大道三千,能以天下君子第一刃入道,又能做到以身为鞘持剑者,以后恐也不会再出这样一位宗师了。必须来听啊!”   年轻修士说完,旁侧立刻有人纷纷点头附和。   众修士思想皆是如此,要听就听宗师讲道,方不枉此行。   后面赶上来一个修士却道:   “我听闻虞阁主的千金,现剑阁的小阁主同虞阁主一样也是以剑入道,搞不好未来也是位剑道天才,可遗乃父威名!”   “这可不见得!”立刻有人反对:   “剑阁的小阁主虽然在剑道方面亦有所长,平日必定少不得受阁主亲传,由整日熏陶所致,却不一定有其父之姿,”   “这就好比生在茅厕中的老鼠同生在米仓中的老鼠,天生所见所闻便不寻常。我等若也天生就这般门第,成就未必不如那少阁主。”   这人说完,立时又有人附和:   “这话说的有理,会干的赶不上会投胎的。时也运也,这剑阁的小阁主受虞阁主亲传,至今仍未听闻其名,已是泛泛之辈了。”   这边说完,又有人摇头反驳:   “泛泛之辈么?我看不一定。招亲夺擂时我在看客席上一直观摩至最后,小阁主为回护好友亲自露面,为那位白雾殿的炎宗主解围。”   “当日小阁主在台上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气质清雅高贵,我观其资质可不像泛泛之辈。”   行人中有观摩过招亲攻擂的修士,立刻附和点头,纷纷对虞昕竹当日的表现赞誉有加。   忽而有人道:“攻擂当日,小阁主表现不错,白雾殿的那位小宗主却令我记忆更深。嘿!那个姑娘,可真叫人睹之难忘啊!”   “没错,白雾殿的那位炎宗主不光模样长得美,胆子可真大,叫人揭穿她的女儿身,非但一点不慌,还照样挑了那个张狂的体修,那一场擂打得可真过瘾!”   被众人热热闹闹地一通议论,没看过打擂的修士也都对白雾殿的小宗主生出好奇来。   有人接话:“攻擂那日剑阁的小阁亲口说与炎宗主交情莫逆,我后来打听,此番炎宗主和她的白雾殿弟子,住的就是剑阁特地为她安排的知客院。”   立时有人搓手兴奋“今日问剑道或可再见那小宗主一面!”   有人嘲讽:“见面也没用,人家才看不上你我这样籍籍无名之辈呢!”   “就算看不上,也无妨我对她的爱慕!”   “那你这单相思可是做实喽!”   “也不一定,我天生姿容风流,没准儿就能入美人眼呢!”   ……   说着说着楼就开始歪,后头的闲聊众人明显不再当回事,只作笑谈听听罢了。   剑阁,餐霞峰   一向安宁的览嵘殿前院,这会儿所有剑阁的长老护法全都在这儿跪着。   其中也包括月雅和阿桂。   众人长跪不起,可是正前方的梓木门扉却死死关着,就同房中无人一样。   屋外跪的倔。   屋里的更倔。   剑阁的一贯风格。   为首的剑阁大长老盗骊长揖在地,神态焦急,全没了得道老修的颐和仙姿,眼都红了:   “阁主,不可啊!”   “这么大的事,不能凭一时冲动,弃身后诸般不顾!”   “天悲岛凭借您的声明,召引今日天下修士尽聚在此,小阁主年纪尚幼,又从未经见风浪,一旦辩道失败,往后如何于天下门派间立足?”   “届时不光剑阁声威扫地,小阁主就算辞去继承人之职也难立足,再想挽回声明难比登天啊!”   阿桂和月雅也长身跪拜,同盗骊一并苦劝:   月雅哭求:“我等知阁主欲令小阁主寻机历练。可是今日辩道凭小阁主之资历,如何能引道法共鸣?”   “辩道失败,以小阁主那要强的个性,她定不能自处,阁主到时候追悔晚矣!”   阿桂也苦求:“阁主不能图一时爱女心切,于后果不顾!望阁主三思!”   所有长老护法纷纷跪地长揖,齐声高呼:“望阁主三思!”   房内   虞颂端坐在书案前,垂着眼。   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一支玉质芙蓉镯,从粗细大小很容易分辨,镯子是女孩儿家佩戴的饰物。   芙蓉镯玉质通透色泽水润,光透进镯子里,可见若隐若现的雨丝暗纹,此物应价值连城。   只可惜,是支断镯。   但断掉的茬口已经没有新玉裸露的颜色,同打磨过的镯子表面色泽几乎一样。   显然是许多年前就坏掉的旧物。   “爹爹,如果我不能像您一样以剑入道,我宁愿不入天悲岛弟子籍,更不会做剑阁的小阁主!”   “爹爹,荣耀是您的。我虽是您的女儿,可我亦应有己志,若我此身注定无缘修行,我宁愿放弃这份天生的富贵!安心做一世凡人!”   当年仅七岁的虞昕竹,同样是在这个房间里,当着虞颂的面,将她出生时虞颂亲手为她戴上的,象征她身份的玉镯,拍碎在虞颂的面前。   拍碎玉镯就相当于她主动放弃了高贵的出身,和近水楼台的大好机会,同所有弟子一样公平竞争。   七岁的女娃。   虞颂不清楚当时的虞昕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清楚她拒绝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生际遇。   但是七岁的虞昕竹,有勇气在父亲面前明志,有勇气放掉手里的荣华富贵。   自那之后,她也果然同她自己立下的誓一样,刻苦修行,开启剑修体,一路披荆斩棘,最终艳冠群芳。   成为被所有人认可的,名符其实的剑阁少阁主。 第1124章 炎颜被忽悠,后果很严重   “爹爹,这次问剑道,女儿想代替爹爹,登坛证道。”   七日前,虞昕竹来找他,突然同他讲出这番话。   饶是虞颂这样历经过大波折,见过大世面的大剑修都被虞昕竹的话震惊。   当时虞颂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一向行事踏实稳重的女儿,是不是受了谁的蛊惑?   虞颂当时就问虞昕竹三个问题:   “你可知何谓辩道?”   虞昕竹:“道,无名者。道无形,不可名,始者,道本也。吐气布化,出于虚无为天地本始也。”   “辩者,治也,从言在辩之间。”   “辩道者,以治言言无声之音,以治行行无状之举,以自悟辟天地之律法,得大道认同,是为辩道。”   虞颂:“你可知若辩道不成,有何后果?”   虞昕竹:“若辩道不成,声名狼藉,引咎辞少阁主,退出天悲岛,甚至自毁灵根,忏悔于天下修士当前。”   虞颂定定地看着虞昕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想好了?”   虞昕竹猛地抬起头,目光坚毅:“女儿想好了!”   虞颂根本用不着像炎颜一样询问虞昕竹。   从虞昕竹的眼睛里,他就能直接看出来女儿心里在想什么。   他虞颂的孩儿,虽然是个女子,但骨子里却有同他一样的钢韧。   隐忍,一时可以,但被人欺辱到头上的,务必加倍奉还。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同归于尽,粉身碎骨。   身为父亲,虞颂清楚,当虞昕竹做出抉择的那一刻,他亦别无选择,唯有与她踏上同一架战车。   其实每个孩子的背后,除了义无反顾支持他的父母,事实上都再无别人。   那一刻,虞颂就知道,至此起,他将同女儿相背而立。   虞昕竹去面对全天下修士便道。   他则要为她拦下整个剑阁,甚至是整个天悲岛的反对。   让虞昕竹无后顾之忧地,为她的心去争,去辩!   所以,面前的这扇门,虞颂不能开!   剑阁,涵烟阁   虞昕竹安静坐在窗前。   在她面前的窗户正前方的下面,就是本次天悲问道的第一场,问剑道的问道坛。   高高的道坛下,这时候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从整个东方大陆各处,专程赶来观摩问道的宗门和散修。   再过一个时辰,虞昕竹就要登上道坦,开启轰动整个东方大陆的,天悲问道的第一场公开问辩。   虞昕竹的状态倒是挺平静,好像一点没有即将登坛问道的紧张。   可是,这会儿替虞昕竹揪心的,除了虞颂,另一位就是炎颜。   炎颜倒不是替虞昕竹担心。   她主要是火大。   火大的原因,是炎颜觉得自己被虞昕竹给糊弄了。   那日虞昕竹突然跑来找她,说要亲自主持问剑道,别的具体的虞昕竹啥也没同炎颜讲。   炎颜看她志得意满又势在必行的样子,觉得这妮子可能是很有把握的,兴许已经被她那位能干的老爹事先培训过了。   并且当时,炎颜理解的问道,就是下头的修士随便问,台上的负责对答。   就跟她在蓝星上参加过的大学生辩论赛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大学生辩论赛是一组对一组,这个是一个人对天下人,规模和双方人数不同而已。   炎颜觉得,其实这也没什么,上去辩论,基本全靠脑子灵光和嘴皮子利落。   道这东西,玄乎其玄,就老子说的,道可道,非常道。一人心里一个道,连老子都讲不明白,谁又能说谁的道绝对正确或者绝对错误呢?   实在不行,虞颂不是也在现场么,还能传音给虞昕竹提个醒。   再加上虞昕竹平日跟着虞颂耳濡目染,这姑娘悟性又好,对剑道剑意的理解比绝大多数修士深刻精妙是肯定的。   是以,当时炎颜二话没说就表示支持了。   可是等虞昕竹离开之后,炎颜仔细琢磨这个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要是问道真如她所想的这样,为啥她总感觉虞昕竹的表情里带着点决绝的意思。   不至于啊!   炎颜个谨慎的性子,察觉不对劲就跑去问玉眉先生。   从玉眉先生处,她才真正了解何谓论道。   天悲论道所谓的论道,可不是一个人舌绽莲花的表演,而是与自然大道辩。   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个人从自身的某个观点出发,阐述其中的道理,其意与天道契合,引得天道给予回应,这才算便道成功。   但这又不同于渡劫。   渡劫是当修为抵达一定的境界,神识力量和肉身同时经受天道考验。   渡劫其时,天道会实实在在降临大考验,也就是修士们眼中恐怖万分的天罚雷劫。   雷劫不光清算渡劫修士往日品行,还检验修士的全方面的修行成果,其中也包括了对精神意志的考验和领悟。   而辩道,虽然同样与可能招引天道的回应,则不会经受雷劫惩罚。   辩道只是思想境界抵达了那个高度,理论得到了天道的认同,但是修行尚未达到渡劫的程度,天道只做出回应,不真降下雷罚。   据玉眉先生说,具体的天道回应是修士能看得见的,或旱天雷音,或天降金莲,或霞光瑞彩,这些被统称为祥瑞。   至于辩道成功具体会出现哪种祥瑞,这个玉眉先生也说不清,都有可能,好像有点随机。   事实上炎颜自己就有证道的体验。   就是上次同荒之铭大战时,炎颜提点陈真,周身有金莲缠绕,那就是证道。只不过她当时光顾着打架,没能仔细体会那次证道的感觉,   玉眉先生的话炎颜一听就头大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说了算事儿。   这老天爷说了算的事儿。   这能有保证?   炎颜终于明白了,难怪天悲问道,整个天悲岛的开场大戏要虞颂第一个上。   虞颂对剑意的理解已经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高度就跟一般人不一样。   这就相当于珠穆朗玛峰跟其他小丘陵并排看太阳是一个道理。   虞颂就相当于珠穆朗玛峰。   他是剑道无人超越的存在,他自己随便一点新鲜的感悟,说出来基本上就能碾压所有剑修修士,基本等同于以往没人体悟过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引来天道认。   因为珠穆朗玛峰跟其他丘陵山岳看太阳,不管它站在啥位置,只要太阳一出来,首先照耀的就是它,不可能是别的山。 第1125章 要不做个弊?   所以,虞颂上场,几乎是最保险的能问出天道答案的选手。   老爷子就把自己这些年的新感悟挑拣几个说出来,天道差不多就能有回应了。   可虞昕竹要上去辩,简直就是胡闹!   虞昕竹跟她老爹那能比么?   或许她以后也是座珠穆朗玛峰。   可眼下她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山包呢。   想要明性悟道何等艰难?   再加上个时时刻刻恨不得弄死她的戎莫愁,搞不好等着她的就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虞昕竹说的时候,炎颜要知这辩道是这么个辩法,肯定不会支持她。   坐在窗边的虞昕竹自览嵘阁上收回视线,转身看向老半天没吭一声的炎颜。   虞昕竹笑容温婉:“还在怪我当日没同你讲清楚。”   炎颜背对着虞昕竹,黑着脸不言语。   态度就是回复。   虞昕竹:“我要是如实告诉你,你肯定不会支持我,说不定还会拦着我呢。”   炎颜把茶盅重重往桌上一撴:“所以好朋友就是用来坑的?”   虞昕竹眉眼弯弯的:“自然不是。只是我晓得,你必定会在问道开始之前知晓真相,所以,用不着同你多言。”   “外人眼里只看见你胆子大,但我知道你比谁都心细,这事怎能瞒得了你?”   炎颜皱眉:“我自己知道是我自己的事,可是你不同我说清楚,就是坑我!这两可不是一回事儿,你又想蒙我!”   炎颜心头火更大了。   这妮子根本就没有悔过的觉悟,这态度根本就是坑她坑的理所应当!   气死她了!   虞昕竹目光盈盈望过来,声音突然就软下来,低低唤了一声:“阿颜”   炎颜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没说出来。   虞昕竹目光温润,里头透着不遮不掩的依赖:“阿颜,我需要你,很需要!我需要你的支持。”   “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但你的态度比谁都要紧,还有爹爹的态度也是一样。”   “唯有你俩站在我的身边,我的心里才能有底气。你同爹爹对我的支持,就是我的底气!”   面对这样的虞昕竹,炎颜紧呡着薄唇,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在虞昕竹的眼里,是如亲情一样的依赖。   这种感觉,从前在蓝星,每次她要去参加重要的活动,妈妈支持和鼓励的目光就是她勇往直前的动力。   这个时候,虞昕竹的确不需要他们为她做什么,她需要的是最重要的人能站在她这边。   炎颜肩膀一垮:   “可是我没底气啊姐姐。这不是闹着玩儿的,那么多人看着你呢,你上去说半天老天爷不搭理你,咋整?”   “你这根本不是想弄死戎莫愁,你这是想给他送你这颗大好人头!”   到时说不动老天爷,让你老爹给你传音么?   呵呵,你怕不是拿天道当猴儿耍。   虞昕竹挑眉:“阿颜,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炎颜却摇头,手指飞快敲击桌面。   她已经换了一副态度。   既然原谅了虞昕竹的隐瞒,既然答应跟她站在同一架战车上,那就得跟她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炎颜摇头:“现在不是我对你有没有信心的问题。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等会儿就安心论你的道,至于天道感应的活儿,我再想想办法。”   等会虞昕竹讲到精彩地方,让沧华弄个电闪雷鸣出来,这玩意儿对他应该不算啥难事吧。   不过这好像算作弊。   也不晓得沧华给不给作弊。   实在不行,找獬豸帮忙弄出个雷声应该问题不大,但估计还得让沧华亲自吩咐才管用。   爱染么?   爱染不成!   上回体罚了她家的小狐狸,跟她闹的挺不愉快的。   女人都小心眼儿爱记仇,别到时候忙没帮上再给穿帮就麻烦了。   还是找獬豸稳点。   可作弊毕竟不是啥光荣的事,沧华很可能不甩自己,得想想办法……   炎颜脑子里已经在盘算给虞昕竹作弊的事了,所以没主意虞昕竹一脸懵逼的表情。   阿颜最后那句话啥意思?   天道的事儿她还有办法可想?   可是,现实已经容不得虞昕竹细问,院中高亢的道鼓如阵雷鸣响。   “咚——咚——咚——”   天悲问道,正式拉开序幕。   第一问,问剑道   朗朗乾坤下,一柄巨大的青锋剑锋指苍穹,剑尖之上有云台悬于虚空。   这云台,就是剑阁的问道坛。   问道既是辩道。   为取谦恭柔顺的寓意,故将蕴含战意的“辩”改成了包容豁达的“问”。   问道坛下,是自整个东方大陆赶来观摩问道的宗门和散修。   这场天悲论道声势恢弘史无前例,铮鸣四方,同样也引起其他诸地的关注。   因此也有部分不远万里迢迢自北方大陆,西方大陆,南方大陆赶来的修士。   此番问道成功,除了扬名整个东方大陆,在其他几个大陆也会被众家宗门修士所知晓。   对虞昕竹来讲,如果成了,的确是个扬名的好时机。   可是,当众目睽睽,身着竹青修士正装的虞昕竹,脚踏玉剑登上高高的问道坛的时候,   虞颂呢?   就算很多修士都没见过虞颂真容,可是台上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不可能是大剑修虞颂!   人群里有观看过招亲擂的,立马就认出了虞昕竹。   观众越发讶然,喧声如浪,一阵比一阵高。   “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观摩问道,怎么只有个女娃娃出面!”   “咱们要听的是真才实学的剑道,糊弄谁呢?请虞阁主出来!”   ……   顿时哄闹声响成一片。   谁都没料到剑阁如此规模隆重,干系天悲声望的盛大道场,亲临问道坛的竟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   少阁主?   那又怎样?   没真刀真枪闯荡过,偌大江湖谁人服你!   问道都还没开始,整个问道坛下已经喧哗声一片。   除了剑阁众弟子一片惊讶之色,就连其余几个馆阁的阁主也纷纷震惊起身。   剑阁到底在干什么?   虞颂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么大的事,头一场问道,把虞昕竹弄到问道坛上,虞颂是拿整个天悲岛的颜面当儿戏么?   虽然虞颂平日里狂傲惯了,其他馆阁阁主都让着他,可也得有个底线。   就算你虞颂再宠闺女,这不是你招女婿的擂台,不是你剑阁一家的事。   头一场要是砸了,整个天悲岛的颜面都得跟着扫地! 第1126章 催台   是以,当虞昕竹才踏上论道坛,就有其余馆阁纷纷差遣门下大长老赶往剑阁。   而就在虞昕竹才刚站上问道坛,脚跟还没稳呢,才落地的鼓声再一次急促地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   不同于刚才宣告开始的悠长鼓韵,这一次的鼓点湍如急雨。   这是催台鼓!   竟是直接要把虞昕竹赶下论道坛的意思。   下方观摩的人众又是一片哗然。   竟然有天悲岛的人击鼓欲把虞昕竹赶下问道坛,看来虞昕竹之前登坛问道,并非得了天悲岛众馆阁的应允。   这大概是剑阁自己的意思。   催台鼓,剑阁自家人肯定不敢上去敲。   炎颜皱眉看过去,就见红云巨鼓前,一个须发洁白的老头,抡圆了胳膊把鼓声敲地震天响。   一看那样就知道老头儿憋着满肚子火气,这鼓声敲地恨不得亲手上去把虞昕竹给拉下坛来。   只是剑阁问道坛他不能上去,就狠命把鼓往破里敲。   白胡子老头一看就修为不凡,敲鼓时蕴了灵炁,震地人耳膜生疼。   他要是一直这么敲下去,就算虞昕竹不下坛也没法问道。   炎颜皱眉。   她都看不出这白胡子老头啥修为。   不过这老头赶这么干,并且就连阿桂和月雅他们都坐着没动地方,也不敢出面干涉,这老头在天悲岛的地位必定不凡。   身边的玉眉低声道:“击鼓这位是河老头,千金阁的首席大护法。虽然不是丹阁的阁主,可是如今丹道造诣和修为皆应已在丹阁阁主之上。”   千金阁就是丹阁。这个炎颜知道,这位河老头她也早听闻过。   外面传闻河老头是个炼丹痴子,跟虞颂修剑一样,也是位专注于修行正道的宗师。   原来是丹阁的人,难怪敢来击剑阁的鼓。   要搁别的馆阁,就算有再大的不满,大概也没这胆子。   只是炎颜没想到出面阻拦虞昕竹问道的人会是这位一心专注丹道的河老头。   她之前觉得最有可能第一个出面的,是戎莫愁的人。   “大师兄此刻必定很开心。”   坐在炎颜另一边的沈煜云低低地道。   炎颜蹙眉:“天悲岛丢人现眼,他倒称心如意了。”   沈煜云:“在大师兄看来,天悲岛的荣辱是天悲岛的事。与他自身关系不大。他最在意的是他争夺岛主的竞争对手。”   炎颜挑眉:“所以,他觉得虞昕竹问道一定不成,所以他乐见众人踩踏虞昕竹的场面,正遂了他的心意。”   说完,炎颜笑了:“这么自私的人的确不配,难怪你师父一直不松口让他接任岛主的位置。看来你师父不是不理会,你师父心里跟明镜似得!”   炎颜说话的声音不高,也不算低。   坐在她身后的白雾殿众人,连同白雾殿席位之外的别的宗门和散修也有听见的,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詹良,右长清和少翡几个长老面面相觑,都替自家小宗主捏把汗。   这小祖宗的嘴,咋啥都敢往外冒啊?   旁边的宗门和散修已经因为炎颜的话议论开了,几个白雾殿长老脸色都有些紧张。   坐在少翡背后的艾香却把目光死死盯住炎颜的脊背。   炎颜刚才说的是谁?   是不是即将成为她师父的那个男人?   炎颜刚才说的啥意思?可惜她一点没听懂。   艾香直觉刚才炎颜说的话挺重要的,她想打问清楚,可是又不敢贸然跟少翡打听。   正发急呢,手臂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她侧过头就要骂人,就看见余真笑吟吟望着自己:“艾香,你想什么呢想的这么认真?”   艾香脱口就到:“我没想啥啊!”   余真用手托住腮:“还以为今天能看上啥好戏呢,这半天光敲鼓了,啥也没干,好无聊啊!”   艾香闻言,眼睛转了一圈,伏在余真耳边道:“我也觉得无聊,不如咱俩回去吧,反正师父也没说必须来听道。”   余真皱眉:“大家都在这儿,就咱俩回去也没意思啊。”   艾香笑嘻嘻挽住余真的胳膊:“好师姐,我刚回来,好些地方还没去过呢,你就带我去逛逛呗。”   余真眯起眼笑开:“那你想去哪儿逛呀?”   艾香歪着头一脸兴奋:“当然是主院啊,我自打回来,都没进去过呢,你进去过么?”   余真瞪大眼,惊讶地看着艾香:“那可是宗主和玉眉先生,还有长老们住的院子!”   艾香:“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有点好奇嘛。好师姐,你就陪我进去看看吧,求你……”   余真一脸为难:“可是被师父知道私自进入宗主住的院子是要挨罚的。”   艾香抱着余真的胳膊使劲摇:“好师姐,你最疼艾香啦,你就带我去看看嘛,就看一下就出来……”   余真朝天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真拿你没办法,我陪你去可以,不过师父要是质问起来,你得说是你拖我去的!”   “行,都听你的!”   艾香连声应诺,扯着余真偷偷溜出了白雾殿的观看席位……   等到两人完全走出了观看席,少翡才慢慢地转回身,看向余真和艾香消失的方向。   轰隆隆的鼓声震颤整场道坛。   激荡剑阁的众弟子担忧观望虞昕竹坐立难安。   激荡地原本就充斥怨言的观看席更加躁议纷扰。   激荡地其余众馆阁阁主纷纷暗自给虞颂传讯询问。   炎颜担忧的目光从问道坛顶端收回,落在旁边不远处剑阁主席位的虞颂身上。   虞颂独自一人,端坐于剑阁众长老弟子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现场状况,脸上不见有任何态度。   他既没有帮宗门劝虞昕竹下坛,也没有帮着虞昕竹赶敲个没完的河老头。   毕承皱眉:“这乱哄哄的,虞宗主咋不管管啊?他不是挺疼小阁主么,人都送上去了,这会儿咋不拦着那个敲鼓的老爷子了?”   炎颜摇头:“虞伯伯允许昕竹登上道坦,就是帮了昕竹最大的忙。其余的,需要昕竹自己面对并解决。”   看见虞颂的态度,炎颜马上就懂了。   眼前这纷乱的场景,在虞颂看来,同样是虞昕竹要面对的考验。   剩下的要靠虞昕竹自己争取,什么都要当爹的搞定,奶还没断呢,还问哪门子道。 第1127章 老的小的都任性   问道第一场还没开始就闹腾地沸沸扬扬,倒是让东方大陆上其他宗门看出了天悲岛的内里门道。   “照今日情形来看,这传闻中修真第一仙府的天悲岛,其内也并非如外界传闻是铁桶一块。”   观看席上,一位受邀赶来观摩问道的外宗宗主同身边人说。   身边的人接过话道:“早听闻这些年老岛主闭关,将宗门事务交由大弟子戎莫愁打理,戎莫愁修为上未听闻有多出色, 据说笼络人脉倒是能力上佳。”   另一年纪稍长的宗门宗主冷哼:“哼!我看此子修行不行,人品也不怎么样。”   “纵然温穹闭关数载,可其余诸位馆阁阁主却皆以正道修行为尊要。就比如这剑阁的阁主虞颂,还有台上击鼓的河老头,皆为令人敬仰之辈。”   “那戎莫愁小儿纵然能言善辩,这几位修行泰斗也未必买他的账。”   立刻有人质疑:“既然天悲岛宗旨未变, 为何闹得如此大的矛盾?这不就是内讧?”   年纪稍长的宗主冷笑:“哼,倒也未必就是内讧。谁都知道河老头是炼丹的痴子,毕生专精于丹道,戎莫愁想让这位河老替他出面搞内讧,大约在丹道上得胜他一筹才能指挥得动这个人。”   年岁稍长的宗主说至此停下来,仰起头看向鼓台上背影倔强仍在敲鼓的老人,叹道:   “依我看,大约是河老前辈质疑小阁主问道能力,又因我等千里赶来观摩,他不忍叫众人白走这一遭,又担心天悲岛的名誉,才会有今日的亲自出面击鼓催台。”   年长宗主这话刚出口,坐在炎颜身边的玉眉先生也道:“若是旁人,或是故意刁难,但河老头这么做却不一定,他道心纯粹,击鼓催台大约是真对少阁主的问道表示怀疑。”   炎颜表情凝重。   不是蓄意,这就不太好办了。   照玉眉先生说的,这位河老头的修行至少隐在化神后期,在整个丹阁都是首屈一指, 同虞宗主的修为差不多。   丹修不比剑修, 丹修主要修行炼丹技艺,和对成丹的品质的追求。   身为丹师,修行能抵达化神境界就已十分了得,这河老头的修为居然已经到了化神后期,这么恐怖的炼丹加修炼疯子,虞昕竹想顺利通过老头儿这道坎极其艰难。   虞昕竹站在问道台上,因为河老头的阻挠而迟迟无法开启问道,一时间显得被动尴尬。   炎颜忍不住侧首看向旁侧不远处,主席位上端坐的虞颂……   虞颂神态平静,目光宁和,显然没有帮虞昕竹出手的意思。   炎颜抬起头,担忧地看向站在高高问道台上的虞昕竹,目光里有抑制不住的担忧。   已经登上了那個位置,便无人能帮虞昕竹,虞昕竹要想亲身问道,唯有靠她自己。   鼓声仍旧擂音如震,一声声催逼虞昕竹下台。   自古看热闹没有嫌事儿大的, 尽管在座的全是千里迢迢赶来观摩问道, 可也没人急着听问道, 反而是眼前的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就在老头儿抡圆了胳膊,敲地起劲儿的时候,凭空一道锋锐剑气忽现,直逼河老头后背心戳刺过去。   敲鼓的河老头感觉背心一寒,顾不得手里的鼓槌,手腕翻转,两枚金丹向着逼近的剑气飞去。   因为河老头突遭袭击鼓声停止,所有人都惊诧地看向突然凭空出现的凌锐剑气,却没人看清楚这剑气出自谁人之手。   剑气锋锐霸道,直接穿过了河老头掷出的金丹,迅速逼近河老头在河老头紧缩的瞳孔里,竟直接刺过他的身体,最后重重插入红云巨鼓的鼓面上。   “砰!”鼓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声浪震动全场,不少修士的衣袍被鼓荡翻飞,有年轻的小弟子耳膜被震地生疼忍不住纷纷启动护体结界。   剑气掠过,河老头和他的金丹竟然都毫发未伤,只有那边刚才被敲击的轰隆作响的红云巨鼓,被剑气捅了个对穿,鼓面彻底被剑气扫地碎裂不堪,俨然已是报废的破鼓。   众人尽皆大骇。   如此精妙的剑意操控,显然对剑气的领悟已至非同境地。   众人全都看向主人席位上的虞颂。   如此精妙剑气,在众人看来,必当出自虞颂的手笔。   可是主人席上虞颂始终端然静坐,众人看他,他也看着众人。   刚才那剑气催发时他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晃过。   不是虞颂出手!   下方的观摩席上发出一片哗然,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把目光投向高高的问道台上。   问道台上。   虞昕竹慢慢收拢二指,刚收住术法攻势,目色平静望着鼓台的方向。   刚才出手的竟是虞昕竹!   连炎颜也看得心惊。   刚才那精彩的剑气竟然是虞昕竹使出来的,可是……   虞昕竹出手怎会敌过河老头的阻击?   虞昕竹的修为跟她差不多都是元婴境界,根本不可能突破河老头那两枚金丹。   没能护住红云鼓,击鼓台上白发白髯的长眉老头子气地吹胡子瞪眼。   老头儿连看都没看虞昕竹一眼,却是跟主人席上的虞颂遥遥怒对。   玉眉先生给众人解释:   “方才小阁主启动的是剑阁的护阁阵法攻击红云鼓,河老头拦阻不住也是正常。”   众人恍然,原来是剑阁的护持剑阵,难怪能击退河老头。   剑阁的护持剑阵必是虞颂布置,再加上有剑阁气运加持,河老头的气势必定被打压。   不过玉眉先生继而道:   “在不伤害河老头甚至连他的金丹也分毫未伤的情况下,击碎鼓面,小阁主能将剑气掌控地如此精妙,在她这年纪,如此修为,也属实罕见。”   能得玉眉先生一句褒奖,虞昕竹刚才出手算已经博得了个头彩。   此时,就连刚才在观摩席上的众人,也全都被刚才虞昕竹的剑气震慑,没了之前对她叫嚣的不满。   解释完虞昕竹那一击,玉眉先生又将目光投向鼓台上,气地面色紫涨的河老头,却忍不住笑起来:   “这个倔强老头子到这会儿才算明白,小阁主登上便道台是经虞阁主应允的。”   “他刚才是想替虞阁主出面拦下小阁主。他只当是小阁主任性一意孤行,虞阁主管不住。河老头却没想到,是虞阁主跟小阁主一起任性。” 第1128章 香喷喷的云   经过玉眉先生提点,炎颜和众人也反应过来。   刚才虞昕竹启动护阁剑阵击溃河老头,已经明确了她自己的决定,一定要亲身问道。   而虞颂整个过程都没做任何拦阻,同样是对世人亮明了他的态度,明确站在虞昕竹这边。   事已至此,连河老头也拿虞昕竹没奈何, 总不能真冲上问道坛去把人拽下来,这说到底是人家剑阁的事。   河老头定定遥望主人席位上的虞颂,朗声道:“我仁至义尽,既然你意已决,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河老头足下有彤云升腾,托着老爷子翩然离去。   就在河老头踩着彤云转过身时, 脸上却露出浅浅的笑意。   讲真, 刚才虞昕竹那一下子,连他也吃惊不小, 没想到这小丫头不知不觉间,剑意竟已经成长了这么多。   如此优秀的晚辈,应当好生栽培,多与他们成长的机会,或许让这小丫头亲自经历问道历练,对她今后修行成长多有裨益。   心中想法转变,河老头的脚步也跟着慢下来。   听着身后虞昕竹清越的嗓音,已自高高的道坛上传下来,老头子捋着白髯眯起眼,竟认真聆听起来……   就在此事,河老头的神识里突然想起一道声音:“河兄,多谢!”   是虞颂。   河老头回转,遥遥望向已经看不真切的主人席,河老头笑起来。   姓虞的这家伙,还跟他们当年入宗门那会儿的臭脾气一模一样啊!   就在刚才河老头脚下彤云浮现的时候,炎颜用力抽了下鼻子。忍不住问:“这啥味儿?真香!”   玉眉子带笑与她解释:“这味道可以多闻些,于身心有益。这是丹云。”   炎颜还是头回听闻这个词,忍不住好奇:“丹云是啥?”   毕承几人也闻到这股异香, 纷纷抽着鼻子看向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给众人解释:“丹云是炼丹时候,所炼制的丹药即将成丹时,因其品相精妙奇绝而生的气质,通常被丹师理解为丹药已成趋仙之势的仙丹异像。”   毕承惊呼:“照先生这般解释,刚才那老爷子岂不是炼成仙丹啦?”   就连右长清詹良,也从未听过这类异闻,尽皆为之惊异。   “按照丹云形成的原理来解释,理应如此。只是我与这位河老头并无深交,故而不知他这朵丹云如何得来。”玉眉先生如实道。   玉眉先生当年的交情也仅限于天悲岛的岛主温穹,其余馆阁主及长老护法他有的见过,却皆无深交。   只是当年玉眉先生的传扬整個东方大陆,即便他本人行事低调,但与他相遇的大修们,亦能凭借他身上的清华气韵认出他的身份。   因此,像虞颂和河老头这些大修,虽然心中对玉眉先生崇敬钦佩,当面相见亦能轻易就分辨出他的身份,但却交往极少。   对于这些大修的名号玉眉先生也只是听闻, 对他们各自的事迹并非尽数知详。   沈煜云接过话道:“关于河老的这朵丹云,还是我来解释给你们听。”   提起河老头,沈煜云的目中满是崇敬:   “这朵丹云,确实是河老炼丹时亲手炼化出来的,他当时只是炼制了一枚大吉祥丹,但因河老炼制此丹时,自炉火状态中悟出精妙道义,改变了炉鼎运气的手法。”   “此丹成时,天空显祥云浮掠,丹自旋转嗡鸣不觉,丹身有山峦图样,虚空有缥缈仙乐传来,招引此丹飞升而去。”   “这场丹事当时轰动了整个岛屿,师父率领我师兄几个亲自前去千金阁询问,方才知晓原委。”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心驰神往。   这河老头也不知把那颗丹药炼成了怎样的好宝物,连天上阙中仙人都给惊动了。   毕承却理解不了,忍不住脱口就问:“为啥要给老爷子收走啊?那是人家练出来的丹药,神仙也不能随便抢别人的东西啊!”   沈煜云继续解释:“当时我也如你一样想法,但听师父言,河老的这颗金丹大约是窥见了天机,以或是超越了凡间俗品的最高界限,是凡间不允许使用之物。”   “这皆因河老在丹道上的体悟太深,练出来的丹泄露了天机,所以被掌管此项的神祇收回了。”   毕承拧眉:“这说白了就是没收了呗!”   沈煜云笑起来:“就是这个意思。”   炎颜也点头。   其实这个事好理解,在蓝星时,炎颜曾去过瓷都景德城游览。当地几百年以烧瓷为主业,有许多历代皇家御用的官窑,制出的瓷器水平在当世亦堪称倾绝。   她就听当地瓷窑老人说过,瓷窑常有各种窑变,同炼丹一样,大多数因天气火候所影响,但偶尔会出现一种极其特殊的现象,就是整整一窑的瓷器全部变成黑色,不分颜色亦不分器型。   据烧瓷老人儿们讲,出现了这样的瓷窑,通常就是这一窑的瓷器里有精致极美到已经不属于人间凡品的地步,所以才会被道法抹去,通窑黑瓷。   这也同时应了那句“过犹不及”的老话。   河老头的那枚丹就跟景德城的黑窑是一个道理。   就在众人为河老头的仙丹被神仙没收叹惋的时候,沈煜云却继续道:“虽然仙丹被收,但当时的这朵丹云却久久缠绕河老不散,它是天道灵物,又由河老炼化丹成而生,生就有性灵。”   “河老对这朵丹云喜爱非常,又为怀念那颗被收的金丹,便将这朵丹云炼化,成为了现在能为他所驱的一件宝器。”   “这就是刚才你们看到的那朵丹云的由来。”   听沈煜云说完,众人尽皆感叹。   刚才那老头子虽然脾气臭了点,但也的确是位令人佩服的丹道大家。   此时,高高的问道坦上,虞昕竹已经正式开始问道。   经过刚才她逼退河老头的那一式,此时她再行问道,观摩席上那些原本对她怀疑的声音已经几乎消弭。   就算虞昕竹登坛论道,众人质疑的也只是她资历,担心这场辩道会失败。   河老头顾及的还有天悲岛的声誉。   可不是说虞昕竹没有登坛问道的资格。 第1129章 浮躁的耿通   就算普通弟子,只要是天悲岛的人,只要自认为修行足够皆可登坛问道。   问道本身,不是非阁主长老不能。   刚才虞昕竹逼退河老头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大气,以及对剑气的精妙掌控,在高台之下的许多修士眼里,她已然同刚上台时不为众人看重的小姑娘不同。   此刻在前来观摩的众修士心里,他们已经开始觉得,由这位年轻小阁主主持的问道,或也值得一听……   长生阁   偌大的传影壁前,众长生阁弟子整整齐齐盘膝端坐,亦在观摩剑阁问道。   看上去很像是蓝星上的实况转播。   这传影壁其实就跟函湘宫大型拍卖时,贵宾间里投影大厅情况的投影壁差不多,都是炼器士炼制出来的宝物,只不过这块的个头大了些。   长生阁当然也有弟子前往剑阁现场聆听问道,不想去现场的便可来此观摩,声音画面效果同样相当不错。   传影壁的最前端,拉着一个纱帐围起来的帘帐,里面置有茶几小炉,还有两个杌凳。   将刚才那一幕闹剧完完整整收入眼中的戎莫愁,在看到虞昕竹最终得以正式开始亲身问道的时候,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坐在他旁边的耿通,手里转着他那只从不离身的竹根雕小盏,听见戎莫愁的笑声,停下盘摩的动作。   拇指和食指捏着缀在竹根雕小盏上的精致草编绳结,耿通挑眉:“河老爷子没能拦住这根倔强的小青竹,你就不担心?”   戎莫愁斜睨过去,目光无意扫过耿通手里的根雕小盏,笑问:“我担心什么?担心虞昕竹问道成功么?”   “呵呵呵,问道这种事,岂是谁都能问出来的?你当老天爷恁爱搭理人呢?”   “要是人人都能跟老天爷问出话来,这些人还用得着千里迢迢跑来天悲岛?”   耿通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戎莫愁:“大师兄难道就不担心问道失败,天悲岛的名声受损?”   戎莫愁刚握住茶盏的手顿了顿,摇头一笑,将茶盏握在手上,悠然呷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问道规矩早就立在哪儿,只要是我天悲岛的弟子,皆有资格登坛问道,莫说此刻问剑道上坛的人是虞昕竹,就算三弟你要上去,大哥我也拦不住不是?”   “要上去问道的是虞昕竹她自己,又不是我让她上去的。这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也像河老头敲鼓去么?”   戎莫愁说的理直气壮,一番话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耿通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他的理由。   耿通没再说话,沉默地收回目光,只是握着草编绳结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放下茶盏,戎莫愁重新给自己和耿通的杯子里添上热茶,笑道:   “不过这事儿翻过来想想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以往每逢诸位阁主和宗门里那几位大长老聚在一起,不是总说要多提携出色的晚辈弟子么?今日问道这样的大场面,不是正好给像昕竹这样出众的晚辈弟子一个历练的好机会么。”   说完,戎莫愁目光意味深长地投向耿通:“也省得那些阁主长老们心里总觉我戎莫愁胸怀狭隘,见不得比我优秀的晚辈出头。”   “经过这一事,也正好堵上这些阁主长老们的嘴!这次问道,就让她虞小阁主表现个够!”   耿通下意识快速盘了两圈根雕盏,感觉脾气有点浮躁,又端起茶喝了一口……   还是浮躁!   戎莫愁刚才说的这些话虽然听上去都有道理,但是耿通清楚,他有个关键的地方没说出来。   如果虞昕竹辩道失败,必将失势于天下修士面前。   以虞昕竹那要强的个性,还不晓得会落得怎样下场。   如此一来,就自动给大师兄扫除了晚辈弟子中竞争岛主最有力的对手。   还能借此事的由头堂而皇之打压剑阁,挤兑虞颂……   耿通停止了思绪,他不愿意再往深里想了,手指却紧紧地捏住缀在竹根雕小盏上的那根草编绳结。   戎莫愁的目光缓缓自耿通脸上一来,在他手中的小盏上略微停顿,突然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三弟的盏何时缀了绳结?”   耿通捏紧绳结的两根手指下意识即刻松开来,低头也看向自己手中的小盏,一笑:“谁都晓得我这人一向随性惯了,瞅着啥顺眼的就顺手带上了,没啥讲究。”   戎莫愁笑道:“我那儿正巧有跟麒麟鬃编的结,沧浪城的大公子邢满堂送的。”   “据说是沧浪城顶级炼器士所造,佩之能提升器物灵性,月满时至于月光下还能听见麒麟长吟。”   “三弟这只盏是个宝贝,就算是配饰也需精致非常才匹配嘛,回头我寻出来叫徒弟给三弟送去。”   耿通把根雕盏在手掌心里打了转儿,将那根精致的草编绳结紧紧缠绕在手指上,笑起来:   “多谢大哥美意,如此好物件儿不如大哥留着自己用。我这就是戴个玩意儿,贵或贱没甚要紧。”   说完这些,耿通觉得心神越发烦闷,便站起身:   “大哥过两日要亲临道坛,便在阁内安心禅悟吧。今日是头一场问道,我去剑阁那边瞧瞧去。”   说完,耿通头也不回就往帐外走。   人才走到幔门前,就听背后戎莫愁低低地问了句:“六弟他可还好?”   耿通下意识紧紧握住吊在腕上的根盏,回头笑道:“呃,六儿好着呢。他现在是炎家商队的大首领,队伍打整得风生水起,不赖!”   戎莫愁什么也没说,轻轻端起手边茶。   耿通见戎莫愁没说别的,跨一步迈出了幔帐。   走出长生阁,耿通手一扬,掌中根雕盏继而变大,杯口朝下,杯底朝上将耿通托起远去了。   耿通立在根雕盏上行走于宗门内。   今日是问道头一场,岛上的来客和弟子们尽去观摩问道,整个宗门显得格外安宁。   离开长生阁,耿通感觉刚才那股烦躁的气息突然就消散了。   眼前是终日看惯了的青山峦障,叠翠景致,耿通长长吁了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第1130章 登高台打脸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手柄上,被风吹地摇摇晃晃的那根草绳上。   他的竹根雕盏是个灵器,尽管体型变大了许多,可是系着沈煜云送的绳结的孔却仍是原先大小,细细的绳结并没有被突然变大的盏撑坏。   耿通怔怔地看着沈煜云送的草编绳结,正在出神的时候,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叹声。   耿通猛地抬起头才赫然发现,剑阁的问道坛已经到了。   还没进问道场,就从里面传出一阵阵整齐的惊叹,耿通好奇驱飞盏入内,就看见所有人全都仰着头往上看。   耿通好奇,也跟着仰起头向上看去。   然后他就看见高高的问道坛上站着虞昕竹, 在虞昕竹的对面, 还有一座高高的问道坛。   那坛上也站着个小姑娘!   等等!俩虞昕竹?   耿通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仔细向两座道坛看去,就见两座高高的并肩对望的道坛上,一座上是身着浅青色修士服,上绣天悲岛徽制,的确是虞昕竹没错。   而另一座道坛上……   这一位不是虞昕竹!   这個一袭白衣,身披滚绣火焰云纹修士氅的姑娘……   耿通拧起眉心。   这姑娘谁?   他没见过。   可是甭管是谁,为什么他就从长生阁走到这儿的一会儿功夫,剑阁这边就多出一座道坛来?   这咋回事儿?   就在耿通发懵的时候,就听旁边有人高呼一声:“炎宗主这一问道义精妙绝伦!”   耿通定定地看着刚喊完话,神情激动的男修士,然后再次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向高坛上的年轻女子看去。   原来这位就是攻擂当日女扮男装被揭穿,却还敢当众打死褚观潮的,白雾殿的那位特别有钱的小阁主。   也是小六的那位东家。   耿通听戎莫愁说过一嘴,这小姑娘好像叫炎颜。   可是剑阁的问道坛不是虞昕竹在问道么?   这个外来的炎颜姑娘站在上面算干啥地?   耿通拧眉定定地看了炎颜一眼,收回视线往左右扫,看见十几个长生阁的弟子聚在一处, 也跟众人一样, 个个一脸兴奋地仰着头往道坛上看。   耿通有点火大。   天悲岛废了好大气力耗费多少人财,才办成的天悲问道,除了大师兄的那点小心思,主要还是为宣扬天悲岛的道统,扩大宗门的影响力。   可不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   走到自家弟子跟前,耿通抬手在一个弟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那弟子听得正聚精会神,被人拍了下肩膀只当时同门师兄弟,完全没当回事,仍兴奋地朝高台上看,根本没搭理他。   耿通有点火大,又拍了一下,这次还咳了一声……   还是不理他!   耿通心头火再也压不住了,低斥:“尔等是听道法呢,还是看姑娘呢?”   “当然是看……”   被拍肩膀的小弟子正要顺嘴应答,感觉这道声音不对,赶紧侧头去看说话的人。   一见是耿通,吓地顿时脸色苍白,膝盖一软,当即跪在了地上:“晚辈愚钝不知三师尊驾临, 还望师尊赎罪。”   耿通是岛主的弟子, 入宗门相对较早, 长生阁收的徒弟又多,徒弟再收徒弟,到了现在这一辈小弟子,都已经分不清多少代了。   是以,这些隔了许多代的小弟子,一律同跟耿通他们这几位岛主的嫡系弟子称呼师尊。   不然全按辈分仔细排下来,称呼上实在太麻烦了。   耿通沉着脸呵斥:   “瞧瞧你们这一个个兴奋的两眼直放光,哪里像是听道参悟的样子,简直就是看见鱼脍的猫!”   其余弟子此刻也察觉耿通的到来,也纷纷跟着那小弟子跪在地上给耿通行大礼。   耿通其实并不知道面前这些弟子到底是谁门下的,他师徒几个全都收有徒弟,徒弟又有徒弟,徒孙……   混到了耿通这个年岁和辈分,平日里连自己那几个嫡亲的徒弟都不怎么见,更别说这些徒孙,徒重孙了。   管他谁家的,只要是长生阁的晚辈,还不得由他随便训。   耿通不认识,可是这些晚辈可都认识他。   有个胆子稍大些的小徒弟,从一众躬身伏地的师兄弟里直起身来,咧着圆鼓鼓的小胖脸蛋儿对着耿通笑嘻嘻地道:   “师祖祖,我师父是明泽法师。”   明泽法师是耿通的四弟子。   耿通看过去,见自家的这个小徒孙圆乎乎的脸蛋子模样长的挺喜庆,好像也不太怕自己。   他便免了众人的礼,只招呼圆脸小徒孙近前来应答。   圆脸小徒孙恭恭敬敬行至耿通的身侧,笑嘻嘻同耿通解释:   “师祖祖您刚来,不清楚此间情形,容晚辈与您慢慢道来……”   这小徒孙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子特殊的外地口音,还有点戏腔的味儿,耿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师祖祖,刚才小阁主在上头问道,所言虽是剑义中的精妙辞藻,可是咱们在下头听着总觉得她说的吧,差着点火候儿。”   耿通挑眉:“所以,这个穿白衣的小姑娘就上去了?”   小徒弟立刻点头:“正是呢!”   耿通脸色一沉,声音肃杀:“她上台去,是替虞小阁主问道的?”   这还了得!   就算虞昕竹问道不成,也只是她所学不精,道义未进,不成便不成罢了,大不了抹了她剑阁少阁主的资格。   就算逐出山门,再大也是天悲岛关起门来的自家事。   可是请外人问道,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不光当众承认自己不行,还请人上台来打自己的脸,这是对整个天悲岛的侮辱,就如天悲岛找不出能问道之人,拉起场子来还得请外人帮忙。   耿通胸中的火气蹭蹭蹭就往上蹿。   这虞昕竹要是胆敢请这个叫炎颜的女子登坛替她问道,那就不是击鼓催台的问题了。   他这就冲上去,直接把这两个女子全打下来。   哪怕毁了这场问道,也不能让全天下耻笑天悲岛无人!   眼见得自家师祖祖脸色沉地跟吸饱了水的抹布似得又黑又沉,圆脸蛋的小徒孙马上反应过来,师祖祖他这肯定是误会了。   圆脸蛋小徒孙赶紧解释:“师祖祖您莫恼火,这位姑娘上去不是替小阁主问道去的。”   “她上去是问小阁主的!” 第1131章 只认美女,不认祖祖   问小阁主?   问虞昕竹!   耿通更懵。   小竹子登坛问道,那是要跟老天爷要个认可,本来就够难的了。   这个炎宗主传闻不是小竹子的好友么?   怎么小竹子正面临这种恼火的时候她还要跑上去问小竹子……   这不是成心给小竹子添堵?   耿通脸更阴了:“尔等身为天悲弟子,虽然不是剑阁人,但上方便道之人亦是你们同宗师长,为何不上去把扰乱问道之人驱离?”   居然还在这儿看热闹,也太不讲同宗之谊了!   别的他不晓得是谁家的弟子也便罢了, 眼前这脸蛋圆圆的是他自家的小徒孙,训一训那是应该的!   可是脸蛋圆圆的小徒孙被自家师祖训斥,过后非但一点没害怕,反而越发兴奋地两眼直放光:   “不是。师祖祖。”   耿通眼一瞪:“怎的?为了护着人家漂亮小姑娘,连你师祖祖也不认了?”   脸蛋圆圆的小徒孙圆圆的脸蛋顿时涨地通红,赶紧摇头:   “不是, 不是师祖祖您想的那样。晚辈的意思是, 这位炎宗主问小阁主的那几问, 非但没有为难小阁主,反而反而……”   脸蛋圆圆的小徒孙好像在努力搜肠刮肚想找個贴切的词,来形容炎颜的行为。   就在他努力找形容词的时候,周围再次响起一片欢呼叫好声。   可是耿通却猛地抬起了头,目光投向浩远晴空。   这一刻,就连主人席上端坐的虞颂,贵宾席上的玉眉子,盘腿儿随意坐在餐霞峰石栈道上的河老头……   全都抬起头,跟耿通一样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远空。   因为在浩远的长空之上,传来了悠远道运的气息……   问道,要应了!   而就在半个多时辰前……   虞昕竹独自立在问道坛上,清越的嗓音清晰传遍整个道场:   “剑道有七德,乃禁暴、戢兵、保大、功定、民安、仗义、正性……剑德传道的立身四本,乃为仁、义、礼、信……”   虞昕竹不愧是虞颂的女儿,除了剑气修行精妙绝伦之外,对剑意的阐述也精辟深刻,广而有力。   台下观摩问道的众家弟子全听得十分认真, 亦有频频颔首者表示对虞昕竹阐述剑道剑义的认同。   可是坐在贵客席上的炎颜却越听越皱眉。   “昕竹这样讲下去,无法成就问道。”   就在众人全都听得聚精会神,并为虞昕竹小小年纪,就对剑道如此深刻的博学精意深感叹服的时候,炎颜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周围的环境太安静,所有人,包括沈煜云,右长清和少翡几人全都向她这边看过来。   众人表情各异,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炎颜这话说的有点不合时宜。   只有玉眉先生容色平和,只以寻常语气向炎颜问:   “炎姑娘何出此言?”   炎颜仰头看着论道坛上的虞昕竹,皱眉:   “我虽然没问过道,但就我所理解的‘问道’应是想得到自然道法认同,问道的修士除了自身对阐述经义娴熟之外,还需有自己独到的观点,并且此观点暗合天道规常,如此方能扣开天地道门。”   炎颜之所以这么说,在她觉得。问道虽然叫“问”其实行的却是“证道”的事。   说白了就是得到天道的认可。   这种问道的方式,炎颜觉得有点像蓝星上的论文答辩。   论文答辩中引经据典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还有具体的数量要求,就如虞昕竹眼下说的这些。   但除了讲义上已经有的,答辩者还需提出自身的正向性观点, 并针对自己所建立的观点,驳回各种针对己方观点质疑和反对的声音,最终让自己的观点站住脚跟。   这就是炎颜曾经在蓝星上参加过的“答辩”。   在她眼里,虞昕竹这会儿也一样是在答辩。   只不过虞昕竹的对面没有坐着提出异议的导师。她需要自己提出观点,并以现有的剑道讲义解释自己的新观点,最终获得自然道法的认同并做出回应。   难度比蓝星上的学生答辩要大的多。   这其中最重要的仍是需要问道的修士内心,需有清晰明确并有新意的观点。   可是在炎颜看来,虞昕竹缺少的正是新意。   也就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炎颜的话让众人一时全都沉默。   在他们看来,能将剑道的道义阐述地如此鞭辟入里,已经十分难得,他们无法想象从如此浩瀚规整的道义里,还能衍生出怎样的新鲜的观点。   玉眉先生淡笑,问:“炎姑娘有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啊?我又没问过道。”   更何况这一方天道之下,连她的户籍都没有,说不定她都不被这方天道护佑呢。   不过,她虽跟这边的天道不熟,但跟这边的大能可熟络的很。   炎颜揉了揉鼻子,心里琢磨,要不……   “不可!”   就在炎颜心里刚冒出跟沧华开口帮忙的念头时,神识里却响起玉眉先生的声音。   炎颜侧目看向身侧,就见玉眉先生容色温和,去轻轻摇了摇头。   炎颜挑眉。   玉眉先生与她传音:“你同小阁主交情莫逆,自然深知她的秉性。”   “小阁主性情刚正磊落,尽管登坛问道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但她仍就希望凭自己的本事赢得天道认同。”   “若姑娘利用巧技,或可解小阁主此刻困局,可是她的心里却未必真正欢喜。或许还会因此留下遗憾甚至愧疚,与她日后修行道心其实不利。”   炎颜惊觉。   玉眉先生分析的虞昕竹的性格确实。   虞昕竹的性情的确与她自己不同。   在炎颜看来,不论是凭真本事问道,还是请沧华帮忙,只要最后的结果赢了就行。   她觉得不管哪一种,就算请大神帮着作弊那也是凭自家本事,对方要是能请得动朱雀玄武,她亦心服口服。   可是虞昕竹与她却不同。   虞昕竹根骨里继承了虞颂的刚正,就如一柄正直的剑刃,有股子宁折不弯的倔劲儿。   这么正直又好胜的人,怎么能接受作弊?   就在众人皆觉炎颜所言不可思议的时候,沈煜云开口了。 第1132章 这算不算博导   “你提出的这个说法虽然想办到十分为难,但或可用另外一种方式。”   炎颜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沈煜云。   就在沈煜云开口的时候,其实炎颜的内心里亦有另一个念头涌动。   看着炎颜的眼神沈煜云笑起来,眉眼里全是两人成日相处养出来的默契:   “阐述全新的道法,对现下的昕竹而言的确难了点,她这個年纪,能将已有的剑意掌握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不容易。”   “想做到真正的创新, 就需要超过虞阁主对剑道的体悟,这对昕竹而言,根本不可能。”   右长清和詹良等人立马认同地点头。   在道义上创新,哪有那么容易,不然为啥非得请德高望重的大修士上去问道呢,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沈煜云话锋一转,竟然有些顽地笑起来:   “不创新剑道,却也不见得昕竹就无路可走。”   “她可阐述自己对剑道的看法!”   这句话是沈煜云和炎颜同时说出来的。   刚才炎颜想到的也是这个。   玉眉先生这次将欣赏的目光投向沈煜云。   沈煜云虽然已经不再修行,但他的悟性仍出类拔萃,不行修行的事,却能把修行中的事看地比修行的人还透彻,这就是天资。   玉眉先生内心里不禁感慨。   难怪沈煜云会遭嫉,他也就是跟了炎颜这么个比他还要出挑的东家。   不然凭他这天资,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玉眉先生点头:“你们说的这个或可一试,如此即便问道不成,亦令小阁主得知她自身的感悟有缺憾,对她日后精进完善自家道义亦有帮助。”   沈煜云点头:“先生说的没错,只是昕竹她此刻一心只想叩问道门,因为深受虞阁主的影响,在昕竹的心里,便觉唯有如虞阁主那样秉承剑义无上风骨,君如璞玉的坚贞道义,才是剑道的道义。”   “她也一直希望自己日后能成为,拥有如虞阁主那样锋锐无批大剑仕修行和思想的剑仙。”   炎颜接过沈煜云的话:   “可是昕竹忘了一件事,她本身是女儿身,拥有女子天生的温柔秉性, 不论她如何模仿, 如何揣度,都不可能成为像她父亲一样的剑仙。”   “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完全一样的两个人。思想,就更不可能!”   炎颜和沈煜云的一番剖析,更加精妙绝伦,把原本听问道坛上辩论的右长清和少翡等人全听得沉迷其中,引领他们也陷入深深的思考。   隔壁   一位不相识的散修恰坐在炎颜等人席位的旁边。   刚才他们几人议论时恰好被这位散修听见,散修被炎颜和沈煜云的见解震撼,听得几乎入了迷。   此刻见他俩停下来,便忍不住道:“小阁主对剑意的掌握已经有了些火候,大约也有些她自己的领悟。”   “只是她正如这位前辈所言,一心只在叩门问道上,并没心境放在她自己身上,因而她自己的见解就如被盛大的太阳光芒蔽住的星光。”   “星光熹微却也是三辉之一,未必就不如大日,只不过个人领悟不同而已。倘若小阁主能将她自身颖悟说出来,或可为天下剑仕另辟蹊径。”   说完, 这位修士忍不住笑起来,感慨道:“承然虞阁主高屋建瓴, 道义深邃, 但我辈平庸者居多,即便知晓了大剑仕的道义,修行起来也难登他那样的高度。”   “或许小阁主的道义反而更容易上手些呢。”   玉眉先生颔首,对炎颜道:“正是此理,倘若能引出少阁主自己的见解,或许对出入门的弟子和大众修士更有帮助。”   “毕竟少阁主的见解不如虞阁主的那样曲高和寡,反而更趋于实用,更亲民。”   说道最后,玉眉先生自己先呵呵笑起来。   因为最后这句是炎颜经常给商队众人用的一句话。   她总教育商队做买卖讲究个和气生财,不可店大欺客,说话待物要和颜悦色,因为是开门做生意的,越亲民生意越兴旺。   亲民这个词,玉眉先生第一次听就觉得妙极。   用到这儿他觉得也挺合适。   众人立马点头。   这一次,就连詹良几个即将问鼎化神境的老修也全都搓手以待。   不过玉眉先生摇头:“不过这对少阁主,对众人是件好事,但需要让此刻的少阁主将关注度放回到自身,还需要有个人引导。”   “这个引导之人极重要,此人不光要有清晰的想法,还需对少阁主哪方面特长了若指掌,并且在这个人的心里,亦要有个明确的引导方向。”   “最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还需是小阁主很信赖的人,如此她才会彻底交付,并甘心情愿让此人引领她的思路,开启她自己领悟的世界。”   玉眉先生这番话说完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炎颜表情复杂与众人对视:“难道你们该看的不是虞阁主么?”   看她作甚,这人家剑阁的道场,她又不是剑修,上去丢人现眼么?   就她那两件兵器,一条是蛇,另一条是跟蛇也差不了多少的银链,就白雾殿的那种。   两样都跟硬邦邦的剑一点不沾边。   让她上去指引虞昕竹,这不把是人家根红苗正的小姑娘往歪里带?   沈煜云摇头:“虞阁主不行。他是剑阁的阁主,他若上去引领小阁主,有助小阁主问道之嫌,这是不允许的。”   “问道,拷问的便是问道人的道心颖悟,本馆阁的其他人上去引领,就无法说清是谁悟到的,这跟作弊是一码事。”   炎颜挑眉:“既然剑阁的人不能上去,我就能么?我上去引领昕竹,那不也会被人说成是帮她作弊?”   玉眉先生摇头:“不一样,你不是以剑入道。在剑道的颖悟上,自然不如专习剑道的小阁主。一个比她悟道低的人,自然不会被判定为作弊。”   玉眉先生说完,眼睛特别在炎颜的摩诃洛伽臂环上盯了一眼,笑道:“所以,上去引领提点小阁主这事儿,还真是非你莫属呢。”   此刻,虞昕竹仍在台上滔滔不绝,炎颜远远地看见她额角已有细密汗珠渗出,显然内心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   下方一片寂静。   悠远苍穹亦同那些观摩问道的弟子一样缄默。 第1133章 不去!   观看席上   白雾殿所在的周围,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所有人都关切炎颜接下来的抉择。   尽管如玉眉先生言,炎颜并未绝大多数修士那样以剑入道。   但她悟性之高,应变之敏锐,还有以往每一次临危授命的优秀表现。   炎颜从没让人失望过。   此刻,面对这盛况空前的,当着天下修士公开问道的大场面, 在所有人看来,如果要找一个人上去为虞昕竹抛砖引玉,引导出小阁主自身对剑意的理解。   这个人,非炎颜莫属。   “师父,您去吧。”   毕承头一個忍不住小声劝炎颜:   “凭您的能耐肯定能帮助小阁主脱离困境,你看小阁主急的, 头上都冒汗了, 她一个人站在馁高的台子上,怪可怜的。要是今日问道失败, 沈爷说她前程就算毁了,太可惜啦!”   毕承之所以会为虞昕竹求情,一来是因为炎颜跟虞昕竹关系好。   再一个主要的原因便是在钜燕堡时候,毕承跟虞昕竹和阿桂,月雅处的也很不错。   当时炎颜为了帮虞昕竹退亲被留在契府里,商队这边只剩下初来乍到的沈煜云,还有毕承帮着打理。   虽然有金家和空家帮忙周旋,但人手和实力上还是太单薄了些。   炎颜彼时尚未登上白雾殿殿主之位,那段日子,虞昕竹就带着月雅和阿桂亲自镇守炎家商队在函湘宫的展位。   身为堂堂的剑阁小阁主,还带着两位化神境界的大护法,虞昕竹却完全不避讳自己高贵身份,兢兢业业寸步不离。   正是有了虞昕竹和阿桂,月雅这三人,规模庞大商贾如云的函湘宫大拍卖场,从开始直到结束,就连金家和空家这样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都难免有大客或实力雄厚的大商贾与之相争短长。   却没有任何一方买卖势力敢在炎家商队的摊位前滋扰生事。   就连拍卖琅玕木护身符那几日炎家商队的摊位几乎霸场, 也无人敢来门前挑衅。   整场拍卖会,炎家商队赚得盆满钵满,又轻松又省心,除了炎颜拿出来的好宝贝,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坐镇拍卖位的,是天悲岛剑阁的小阁主和两位化神境大修士。   尽管虞昕竹三人并没做实质性的事,可是他们在那里,就实实在在给沈煜云和他及整个商队省了不少麻烦事。   并且借着虞昕竹的名号,无形中还提升了炎家商队在众商贾心里的身份地位。   再加上虞昕竹阿桂和月雅又都没身份架子,在那段日子里,毕承就跟这三人处的关系很好。   此刻看高坛上的虞昕竹形单影只,急切无助的样子,毕承真心觉得小姑娘挺可怜无助的。   另外一点毕承劝炎颜的原因就是,在毕大厨的心里,这世上的事就没有他师父干不成的。   所以,毕承觉得如果问道的条件允许,师父出面帮帮小阁主也没啥。   可就算有毕承开口求情,炎颜始终垂眸不语。   尽管周围所有人的关注,在这一刻,全集中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炎颜依旧稳的很。   一点没有即将委以重任的决绝。   更没要亲身登坛当众引导虞昕竹的兴奋。   事实上, 除了打架,赚钱,找星星这三件事,别的炎颜基本都兴奋不起来。   前二者主要是活在当下这个世道不打架,不赚钱都活不成。   找星星是为了回家。   看见炎颜这样的态度,一看就是不想上去了,众人难免有些遗憾。   刚才那个插嘴的陌生修士更忍不住冷嘲热讽:“说的倒是挺热闹,弄了半天是个嘴把式,哼!”   就连白雾殿几个大弟子也低低地议论:   “咱们宗主虽然有本事,可是宗主她毕竟不是剑修,更未以剑入道,对剑道的领悟比起人家剑阁的小阁主确实浅薄,无法引领剑阁的小阁主其实也是正常……”   “我觉得宗主还是别上去,又不是咱白雾殿的事儿,干啥要上赶着呢?要是问道最后没成呢?只为朋友,当着全天下修士丢这么大人,不值当!”   “就是,又不干咱宗主啥事……”   其余众白雾殿弟子亦纷纷附和。   一时间议论声越来越热闹,直至詹良眼风扫过来,众弟子才安静下去。   右长清见炎颜半晌垂目不言,亦觉因此事给炎颜莫名背上这么大的压力,对她实在不公平,正欲开口劝她莫放心上。   神识刚传出去,眼前忽有青碧色光华流转,竟然被挡了回来。   众人看见皆一呆而后才反应过来,青碧色的光华是玉眉先生的木之力。   在场这些修士里,只有玉眉先生一位木之力修士。   玉眉先生竟用自己的结界把炎颜给罩起来了!   这下啥声音也传不进炎颜的耳朵里了。   谁也没本事传音穿过合道大修的神识结界!   玉眉先生也同样不解释,跟炎颜一样安静地坐着。   老头儿这是明显不愿意周围言论打扰炎颜。   玉眉先生的神识之力仍保留合道境界的水平,他出手就是绝对的屏蔽。   就算如刚才插话的散修,感受到玉眉先生深不可测的神识力量,同样心头巨震不敢再言。   毕承见炎颜没有制止玉眉先生,他就知道师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去!   毕承有点会刚才替小阁主开口求情,现在弄的师父挺被动的,还遭埋怨。   他觉得自己还是太草率了。   至此众人只得收回注意力,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高坛问道的虞昕竹身上。   其实毕承说的没错,虞昕竹此刻脑门上的确有汗渗出来,脸色也有些微泛红,明显是急的。   虞昕竹原本沉静的道心和良好的耐性,此刻正被她自己讲解的内容一点一点蚕食。   她原本平和的心境,也越来越急切,越来越焦躁。   登坛问道至此时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   问道坛前的青铜鼎中,粗大的时香也已经燃尽大半,她也已把剑阁道义阐述了十之七八。   剑阁以往积累的,父亲当众传授过的精彩见解,她几乎已经说尽。   虞昕竹此刻的脑子里已经在努力搜刮父亲对剑道的那些独到见解,并努力试图从其中某条里提炼出对剑道更深刻的理解。 第1134章 问剑,有情否?   虞昕竹能默诵下来虞颂完亲手撰写的剑道讲义就有一百多卷。   这一百多卷讲义里,记载的关于虞颂个人领悟的观点阐述有数百之多。   虞昕竹对这些父亲亲笔撰写的剑道阐述倒背如流。   她之前想过,父亲如此多对剑道看法中,有一两条未阐述分明的,她或可拓展讲解,或将残缺补全,这些在父亲高屋建瓴之上填补的小漏洞, 严格意义上也算她自己领悟的成就了。   毕竟父亲的讲义广博精深,想超越父亲对剑道的认知,就算老岛主亲自来便道,也未必能发掘新意。   至少算她自己悟到了些东西吧,她本身就站在父亲的肩膀上,起点高度自然比一般剑修不同, 能填补一点点, 在别人看来, 也已经不容易了。   在登上问道坛之前,虞昕竹就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当虞昕竹几乎把父亲的道义全部阐述过一遍的时候,她才惊觉,父亲建立起来的这些道义不仅精妙,且论证阐述详尽完备,几乎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自其中足见父亲行事之严谨,治学之苛刻。   父亲的精神让虞昕竹佩服不已。   同时也让虞昕竹痛苦不已。   这就意味她根本就没办法见缝插针展开属于她自己的论述。   也就是根本没空子让她钻!   尽管,此刻下方前来观摩问道的修士们听得异常认真,整场气氛仍旧肃然安静。   但是虞昕竹心里清楚,大家听得认真的原因是被父亲这些精深的道义内容吸引,跟她自己完全无关。   她讲的再精彩,天道无回应,就证实了这些内容是剑阁已经有的,是父亲的,非她的。   讲了大半个时辰了,她顶多只是個搬书匠。   但是讲完了这些,她就需要真正拿出属于她自己领悟到的新东西, 唯有这样才有机会问道成功。   可是, 越叙述父亲的道义,虞昕竹的心境越绝望。   父亲居然是如此完美的剑修,这不光让毫无心意的虞昕竹心情焦虑,更让她自惭形秽。   虞昕竹不光心情沮丧到了丁点,就连自尊心都被父亲的优秀打击地支离破碎。   更糟的是,剑阁最精妙的那些讲义马上就要讲完了,尽管听过了这些讲义,下面来观摩问道的修士们已经算不妄来一趟了。   可是她如果没有自己的东西讲出来,这场问道就算一败涂地。   如果输了这场问道,她不光再无前途可言,还会连累父亲,连累剑阁。   虞昕竹都能想到,一旦这场问剑道败北,戎莫愁不光有充足的理由把她赶出剑阁,赶出天悲岛。   他甚至还会以此为契机刁难父亲,刁难剑阁!   这个后果虞昕竹之前不是没想到过,只是她觉得凭借父亲浩如烟海的道义为基础,她自其中参悟一点点自己的东西应该不难。   她还是太天真了。   当真正站在问道坛上, 把父亲的道义诵于天下修士的时候,虞昕竹才真正幡然醒悟。   她要讲出来的东西, 应是与父亲的道义比肩的义理, 才能叩开天道法门。   可是,眼看父亲的道义就要讲完。   眼看对面的时香越燃越短。   可是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还因为太过紧张,心绪也越来越乱……   虞昕竹的喉口有些干涩,因为心急,她都忘了用灵炁滋润,发出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剑阁众弟子紧张地仰头注视着自家的小阁主。   一直面无表情的虞颂,放在膝盖上手早已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长生阁里   走了耿通,只剩一人独坐的戎莫愁,目光落在虞昕竹越来越明显焦躁不安的脸上,再也不掩饰心中的得意,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虞昕竹啊,这全是你自找的!   仅剩十分之一的时香,又落下一截灰烬的时候。   就在众人已经因为隐约猜到今日问剑道恐怕要黄,再一次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   自道坛下,突兀的传上来一把清泠泠的好嗓子:   “敢问小阁主,剑可有情?”   这一道声音乍然响起。   问懵了道坛上的虞昕竹。   也问懵了天下修士。   在众人整齐懵懂的表情里,笼罩的青光被破开,另一个道坛自观摩席上缓缓升起,一直升到与剑阁问道坛比肩。   虞昕竹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在她对面,是踩着跟她一模一样问道坛的炎颜。   要不是恍然记起下面还坐着天下天下众修,虞昕竹差点就脱口问一句:“你上来干啥?”   可是她对面的炎颜,却笑得妩媚风流自然潇洒,就跟她本来就应该站在这里似得。   对目瞪口呆的虞昕竹温柔一笑,炎颜问:“小阁主,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剑到底有没有情?”   “剑……”   虞昕竹定定望住炎颜,慢吞吞地回答:“只申义,不问情。”   因为父亲的剑义中有云“剑秉承君子风格,主持正道,器如君子”   虞昕竹觉得,这样的剑应是无情的。   炎颜继而笑问:“再问小阁主,倘若我是个没有修为的人,我自高台跃下必粉身碎骨,小阁主救是不救?”   虞昕竹没懂。   她不明白炎颜到底要干什么,这次她便没有作答。   炎颜笑起来,突然把周身的灵炁一收,纵身自高高的道坛上猛然坠下。   “阿颜!”   虞昕竹瞳孔骤缩,已顾不得正在问道中,身形一跃,如流矢向跌下高台迅速摔向地面的炎颜追去。   就在虞昕竹脸色难看地抱住炎颜的腰,成功阻止她自杀一样飞速下坠的身子,炎颜亦同时用两手握住了虞昕竹的肩膀。   两个女子面对着面,一青一白身形在半空中旋转。   炎颜就在不停坠落的虚空,对虞昕竹说了一句话:   “昕竹,你若说你无情,我此生必不再见你。”   虞昕竹听见自炎颜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心突然狠狠一疼,不管不顾地脱口:“有情,我有!”   炎颜的声音就如疾风骤雨连珠发问:   “你既有情,你的剑为何无情?”   虞昕竹泪水夺眶:“我有情,我的剑亦有情!”   炎颜三问:“你的剑既有情,你的剑道可有情否?”   虞昕竹的泪尚挂在腮边,可是听见这句振聋发聩的询问,她整个表情瞬间凝滞。   隔着眼里的泪,虞昕竹望着对面的炎颜沉静如星的瞳,在狠狠用力拧住眉思索过之后。   终于轻轻地说:“我的道,亦有情。”   她这句刚出口,远澜有“隆隆”传来的隐隐天音。   “哗——”   下方闻道的修士瞬间哗然,尽皆起身。   许多人齐声高呼:“道音,道音,道音!”   炎颜笑了。   虞昕竹却更凶地哭起来。 第1135章 流星白羽指苍穹   轻轻松开虞昕竹的肩膀,炎颜与虞昕竹相对而视。   炎颜的目光漆黑,如她的言语一样坚毅有力:   “你的剑怎会无情?你的剑若无情,怎会让阿云不畏生死千里赴宴?”   “你的剑若无情,怎会助百余白雾修士大破狐妖困山?”   “你的剑若无情,我怎会为你出生赴死?”   “昕竹,你的剑是你的剑, 虞伯伯的剑是虞伯伯的剑,剑形可似,剑意非同!”   虞昕竹静静地与炎颜对视数息,突然转身,如一道剑芒飞掠重新跃上问道坛。   站在高高的道坛上,虞昕竹声音轩朗:   “吾等仗剑入修行, 修天道,修地道, 天沧而不衰, 地远而不竭,落在我辈修士身上,最终仍需复归人道。”   “天道长存,依托道法自然,我辈人族修行百载能挣脱轮回者寥寥无几,但我辈文明悠悠远远,亘古长存所凭何物?”   这句话问出口,虞昕竹将目光投向下方那一双双或兴奋,或期待的目光。   望着那些目光,虞昕竹的脸上突然露出温和微笑:“是情!”   “家学传承,凭借父子之情,师门传承,凭借师徒之谊,国祚传承,凭借贤君栋梁之信,兴师百万,凭的是抚之如子敬如父。”   “我辈以剑入道, 仗剑荡寇亦能倚剑达情,如此既至信至义又通达世情,人间行道无非历练修行与世情,如此二者方能并举矣。”   虞昕竹才说完,下方有修士突然高声质问:“寒刃本是无情物,如何倚仗其抒情?”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虞昕竹身上。   虞昕竹却坦然笑应:“寒刃虽是无情物,最是无情胜有情。君需自明悟。”   “好一句最是无情胜有情!”   下方有人起身高呼,更多的修士纷纷为虞昕竹喊好,一时间场内氛围喧烈空前。   炎颜朗声:“不错,生而为人,如何无情?天若有情天亦老!”   此言一出,就连看客席上的虞颂,玉眉子,下方的耿通,连同坐在石头栈道上的河老头亦全都将目光聚集过来。   就在炎颜此言抛出的那一刻,在她身前身后有镶火焰云纹的金色莲花浮现,缠绕她周身徐徐旋转。   “那是道象!证道!这姑娘刚才那句证道了!”   整个问道场再一次沸腾。   玉眉子,虞颂纷纷起身,就连坐在外面的河老头也忍不住折回场中,炯炯的看向虚空的炎颜。   “连苍天都承认了啊,天若有情天亦老, 说的太真好了!”   看见炎颜证道,虞昕竹非但没急反而替炎颜高兴。   同炎颜遥相对视一眼,虞昕竹收回目光,突然高高举起右臂向天:“天若有情天亦老,流星白羽指苍穹”   说完,她仰起头,目光深深探向湛蓝如梦的长空喧声道:“问一声,有情否?”   “有情!”   剑情,见情   “轰隆隆……”   当虞昕竹最后直至苍穹的一问落下;   当青铜大鼎中的时香最后一截香灰跌落;   遥遥天际,悠寂长空,万里无云,忽而传下震撼雷音。   虞昕竹终于用手中三尺有请剑,叩开了天道大门。   以情证剑道,虞昕竹剑走偏锋却得道法印证。   至此,由剑阁主持的第一场问道坛,问剑道,大成!   此时场中,碧空滚雷与绕身金莲遥相辉映。   炎颜仰头望着高台上的虞昕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   立在高台上的虞昕竹早是已满面泪痕。   站在剑阁主任席位上的虞颂,缓缓松开垂在身侧的手,手心里全是涔涔冷汗,眼中亦蓄有水光。   虞颂也不遮掩,侧身与旁侧贵宾席上的玉眉先生遥相拱手,传音尤带颤音:“今日多亏先生提点。”   刚才玉眉先生一步一步引导炎颜的那些话,凭虞颂的修行自然也听见了。   但那样的情形,当着全天下的修士,他不能开口求助与炎颜。   一旦问道失败,虞昕竹必然遭受牵连,他不能让炎颜冒这么大风险。   玉眉先生却微笑摇头:“阁主该谢的人不是我这无用的老头子,因是炎姑娘。”   “此女智勇双谋,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   这话出自耿通。   他是跟身边去而复返的河老头说的。   河老头不吱声,只用他那双清透炯明的眼紧紧地盯在炎颜身上。   问道已经结束,下方观摩的众家修士仍在议论纷纷,探讨所悟,迟迟不舍离去。   虞昕竹和炎颜已经被剑阁众人簇拥入阁内歇息。   耿通向身边的河老头略施一礼,笑问:“河老还不走么?”   河老头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说,就定定地在哪儿站着。   耿通晓得这老头子怪脾气,就也由着他在这里站着,随手掷出自己的根雕大杯子,出剑阁去了。   出了剑阁,耿通就习惯性回长生阁,可是才走出没多远就停住了。   遥遥望着长生阁的方向,耿通浓黑的眉毛拧了起来。   今天小竹子问道成了,这会儿回去指定得撞上大师兄吹胡子瞪眼。   耿通觉得自己现在只要想起戎莫愁就头疼。   感觉到身后不远不近地好像有人跟着,耿通回转身,就看见那個自家的徒孙御剑远远地跟在后头。   这孩子大约是想恭送他回长生阁,大概是他御剑速度太慢,赶不上他的根雕盏。   脸蛋圆圆的小徒孙果然在耿通停下来之后,才慢吞吞地赶上来,对耿通一恭到地说话很有礼貌:   “晚辈恭送师祖祖。”   耿通看着小弟子觉得挺顺眼,突然就来了兴致,把手一挥:“走,陪你师祖祖喝酒去。”   说完,也不管小孩子乐不乐意,一把拎起小徒孙放在自己的根雕盏上。   根雕盏在小徒孙头晕眼花里,不及眨眼的功夫已经出了天悲岛,进入壑明俊疾城。   一直到坐在酒肆的饭桌旁边,好不容易忍住强烈呕吐感的小徒孙,白着脸为耿通倒酒的时候,手都在打颤,却终于忍不住道:   “师祖祖好像心情不错。”   他记得师祖祖刚上剑阁的时候好像心情不太好,脾气有点暴躁。   耿通几乎想都没想,脱口就道:“问剑道大成是咱天悲岛的好事,你师祖祖当然心情不错。”   说完把杯中酒一口干了。   小徒孙赶紧又给添上,圆圆的胖脸蛋笑呵呵的:“对头对头,小阁主小小年纪道行这么凶,堪称我辈楷模哩。”   耿通皱了皱眉,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子嘴里的“这么凶”是厉害的意思,不是说虞昕竹真的凶。   嘿,这地方口音……   耿通挠了挠头:“你籍贯哪儿的?”   小徒孙赶紧向着西方拱了拱手:“回师祖祖话,晚辈故乡正是四川汇聚的蜀中沃野,天府神都。”   耿通了然。   难怪又是“祖祖”又是“凶”的。 第1136章 楼梯上有人   见耿通似是很有兴致,脸蛋圆圆的小徒孙笑眯眯地又问:   “师祖祖,这次问道第三篇是在咱们长生阁,师祖祖可会登坛问道?”   听见这句,耿通脸上的笑不着痕迹地敛了敛,提起的酒盅顿在半空,嘴角一勾, 笑起来:   “呵,长生阁问道,自然有你大师祖上去,有他在,我等师兄弟……”   后头的话耿通惊觉跟眼前这个明显涉世未深,性情尚质朴淳厚的小徒孙说有点不合适。   把嘴一裂, 耿通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慵懒惬意的笑:   “你师祖祖道行不行,人品也不咋地, 你师祖祖要是上去问,老天不搭理我不说,没准儿还得降下几道雷抽你师祖祖一顿,哈哈哈……”   小徒孙自然知道耿通说的是玩笑话,也跟着笑起来。   可是看着自家性子爽朗的师祖祖,小徒孙总觉得刚才他问师祖祖登坛问道的时候,师祖祖的神情有那么一瞬的失落。   看上去像时特别寂寞。   师祖祖是在思念什么人吗?   为什么他觉得,师祖祖最后那句玩笑话其实并不是师祖祖的真心。   他觉得师祖祖的真心话,应该也是想登坛问道的吧。   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像师祖祖这样的大修士,哪个不想得此时机印证一下自己修行的果呢?   小徒孙忽而想起今日剑阁问道坛上,虞昕竹说的那句话:   寒刃虽是无情物,最是无情胜有情。   天若有情天亦老……   我辈人族逆天修行,果然脱不开一個“情”字   可是修士从来炼“炁”   何时认真问过“情”呢?   小徒孙突然觉得,今日观摩虞小阁主问道, 当真受益良多。   剑阁·涵烟阁   对面,前来道贺的攒宝阁的大弟子和两位长老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虞昕竹实在坐不住了,向上座的虞颂请了个辞,匆匆忙忙奔出厅堂。   等回到自己的寝院,就见原本热闹的院子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安宁。   虞昕竹一皱眉,向扫松叶的童子问:“阿颜和阿云他们人呢?”   扫叶童子垂首回话:“刚才小阁主在前殿会客时,这里的几位客人就已经回去了。”   虞昕竹听闻,袖中玉剑自然飞出垫在脚下,白练一晃,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任凭虞昕竹寻遍整座琉璎水榭,沈煜云和玉眉先生,以及白雾殿众弟子全都在。   却唯独不见炎颜。   虞昕竹特别失望,问道成功之后,她最想见的人就是炎颜。   可惜她的人却不知所踪。   毕承见虞昕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抱着肩膀抹眼泪,便上前安慰她:   “师父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突然不见所踪,大约有她急待办的事,等师父回来, 我定替小阁主转告师父。”   虞昕竹却抬起一对泪汪汪的眼:“不用劝,我就在这儿等她回来!”   毕承知道这姑娘也有一股倔劲儿, 便也不劝,给她端来个红泥小炉子,就地放在廊檐下的石阶上,便转身去找众师兄弟吹牛去了。   沈煜云和白雾殿的众人这会儿正聚在一处边烤腊肉香肠,边替炎颜今日的证道吹牛呢。   毕承早听得眼红心热,安置好了虞昕竹,忙不迭地跑去加入阵营。   虞昕竹一个人独坐在炎颜住的寝楼的楼梯口子上,手里握着盏温茶正发呆。   她脑子里此刻全是问道当时炎颜同她讲的那些话,还有她的神态目光。   大约是走神走的太专注,虞昕竹竟一点没察觉身后,同往二楼的平台上,一个小巧的身影缩在暗影里,焦躁地盯着她看。   琉璎水榭隔壁偏院   众人正在畅饮聚会,少翡却心神不宁地拨弄着面前喷香的烤肉。   这肉味儿实在勾魂摄魄,可是少翡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看见余真匆忙的身影出现在花厅门外,少翡立刻放下手里的穿着肉的铁签,起身走了出去。   “怎样?她可表露出什么了?”   一出门,少翡就迫不及待地地询问。   余真摇头:“艾香很谨慎,大概也是有弟子跟着的缘故,她就只是随意看看,甚至还主动提出不想靠近宗主的房间。”   “她说宗主的房间必然十分紧要,不能随意接近,不然万一出了啥事或者丢了东西,撇都撇不清。”   少翡突然打断余真,急问:“艾香人呢?她现下在哪儿?”   余真:“她让我带着她在主院里头转了一圈,我俩就出来了,之后我回去换了身衣裳就来了这厢。”   听见这话,少翡急地把脚一跺:“你呀,你上了她的当啦!”   说完,少翡急匆匆就往外走。   余真不解,追在后头问:   “师父,艾香她确实同弟子一道出来的,那边的护院有结界,出来以后没有弟子的授信,她自己又进不去。”   这也是艾香今日非要扯着余真同她一道去的原因。   少翡和女弟子们到来之后,跟白雾殿其他弟子一起居住在偏院里,只有副殿主右长清,沈煜云和玉眉先生跟炎颜一道住在主院里。   为保险起见,右长清亲自给主院设了结界。   但詹良和少翡,毕承等人虽然不住在那边却授信能打开结界的。   身为少翡的大弟子,余真也被授予了打开主院的权利。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看上去像炎颜格外厚爱少翡和她的女弟子们。   事实上是上回少翡来找炎颜的时候俩人商议好的。   为的是方便引艾香露出马脚。   见少翡风急火燎地往主院赶,余真仍不信凭艾香的能耐,能开启副殿主亲手设下的结界。   少翡突然调转方向,带着余真走向弟子居所。   等两人跨入房间,余真看着空荡荡的整齐床铺,总算相信师父的话。   艾香同她分别后根本就没回来。   一想到艾香有可能真的进入主院,余真急地眼泪立马就飚了出来:“师父,都怪弟子太粗心。”   “这会儿那边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肯定进宗主房间了,万一叫她看见啥,弟子万死难辞其咎。”   少翡这会儿已经没心情安慰哭鼻子的余真了,脚步飞快赶往主院。   可是等俩人走进院子,赫然发现虞昕竹居然坐在主院的廊檐下,正一个人在哪儿喝茶呢。 第1137章 羭次之山,多婴垣之玉   虞昕竹认得少翡。   在炎颜尚未把她和孟华宗的女弟子们带回来之前,在招亲擂艾香出面揭穿炎颜女儿身份的那次。   少翡当众甩艾香的那个耳光,包括她这个人,都给暗中关注的虞昕竹留下了很深的影响。   后来听阿桂说炎颜收留了少翡和她的女弟子,虞昕竹便也选了许多礼物赠送给少翡和她的女弟子们。   其中就有每個女孩子两身上乘绢丝的修士服,另外还有许多天悲岛特供的上好丹药。   又因为少翡当日带走艾香,为炎颜解围之举,虞昕竹还特地将自己用的一鼎丹炉赠与少翡。   虞昕竹的丹炉,是赫赫有名的名鼎,其名“婴垣”   《山海经》中有载,又西七十里,曰羭次之山,漆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其上多棫、橿,其下多竹箭,其阴多赤铜,其阳多婴垣之玉。有兽焉,其状如禺而长臂,善投,其名曰嚣。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而一足,曰橐?[其实应是非巴(上下),读音同“绯”],冬见夏蛰,服之不畏雷。   虞昕竹的丹炉铸造的材料,便是经中所载的“婴垣之玉”   婴垣的本意是佩戴的饰物,其意便是形容此玉色泽形态细腻温润,适合佩戴在身上作为装饰,另外也体现出其稀缺的昂贵价值。   其实婴垣之玉还有一个特殊的性质,就是其质地坚硬无比,悍不畏天雷。   “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而一足,曰橐?[非巴(上下)],冬见夏蛰,服之不畏雷……”   如果只读这段经义原文,会误以为只是这种长的像枭是鸟兽不畏雷。   但当虞颂当年闯荡西方大陆时,真正登上羭次之山方才发现,不光是山中鸟兽不畏雷,其实是整座“羭次之山”上长的玩意儿都“不畏雷”   虞颂收集山中特产的“婴垣之玉”带回来交由天悲岛攒宝阁的老阁主帮忙锻造,终于炼制出虞昕竹赠给少翡的这鼎丹炉。   丹炉坚固异常,不畏天地人三火,熔金锻玉轻而易举,炼丹绝对没有炸炉的风险,还能帮助丹师汇集仙药气息。   是难得一遇的好鼎。   当时虞昕竹把婴垣鼎放在少翡面前的时候,少翡都不敢置信虞昕竹竟将如此宝鼎赠送自己。   少翡当时说什么也不肯收。   可是当时虞昕竹就说了一句话:“我赠你重器,一是你当日之举不光帮了阿颜,也是帮了我。”   “其次,我赠你此物自然也因有阿颜这一层关系。虽然你觉得这鼎贵重,但阿颜在我心里,比这鼎贵重要千百倍,你安心收着,在我这儿它就值。”   少翡那日就明白了,这位小阁主把炎颜同她亲生的姊妹一样看待,这样的情感已经超出了灵石珍宝能衡量的范围。   在虞昕竹的心里,只要她能给的,为了炎颜她都能送。   所以,当少翡看见虞昕竹坐在这厢院子里的时候,刚才还紧张的心绪陡然就放松下来。   虞昕竹看见少翡,温和一笑,亦招呼她师徒俩过去说话。   少翡领着余真走到跟前,一齐同虞昕竹行了礼,少翡往黑洞洞的楼上看了一眼,正要开口,虞昕竹先笑着倒了一盏茶递过来:   “阿颜也不知上哪儿顽去了,害我等她恁久,我一人等的无趣,你师徒来的正好,咱们就着茶说说话。”   少翡看着虞昕竹眨了眨,没说话。   旁边的余真一听就急了,张嘴就要同虞昕竹说明来意,却被少翡使力拉了一下胳膊。   余真感觉师父好像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地呲牙直抽冷气,包着眼泪委屈巴巴看自己师父。   少翡就跟没看见余真委屈的眼泪花儿,带笑与她吩咐:“副殿主和詹长老同带着你师兄师姐们在那厢院子里烤肉呢,那边酒肉全是现成的,你去取些来,咱们仨在这厢边吃边聊岂不美?”   虞昕竹笑眼一眯:“定是阿颜商队里的带的腊肉,那肉香的紧,我从前就吃过,快去取来,可馋死人了!”   余真原本满心焦虑,总想抽空提艾香的事。可是虞昕竹都说了这样的话,她少不得折回去取酒肉。   少翡把红泥小炉子搬到廊檐下避风的地方,先弄出一堆火,就等着余真取回来酒肉好温酒烤肉。   虞昕竹盏中茶已经喝尽,她提壶添了两盏,将一盏茶递给少翡。   少翡伸手接茶的时候,两个人指尖轻轻一碰,抬眼看向对方,同时笑起来。   原来虞昕竹早已知道这院中另有人。   少翡虽然性格敦厚,但人却不笨。   刚才虞昕竹给她倒茶时两人只眼神一接触,她就知道虞昕竹已知道她同余真匆忙赶来的目的了。   少翡突然觉得挺好笑。   虞昕竹是元婴境,完全放开神识,就这么大点个小院子,犄角旮旯里的夏虫都能找出来,莫说只有炼气期的艾香,再怎么隐藏修为,也不可能躲过虞昕竹的神识。   只是虞昕竹好像并不打算上去抓人,就这么看着,也不知道这位小阁主什么打算。   余真很快取来了酒肉。   少翡亲手温酒,虞昕竹也颇有性子的撸起袖子,把肉片架在火上烤起来。   两人聊的气劲儿,根本不提找艾香的话,余真实在憋不住了,急吼吼地扯住少翡的胳膊:.   “师父,您是不是忘了来做什么的了?”   少翡温和一笑,轻轻拍了拍余真的手背,笑道:“你没听小阁主说宗主不在么,万一宗主房里放着要紧的东西呢?你看小阁主都在这儿等着,咱们也等等吧。”   少翡话音刚落,放开的神识里就听见楼上传下来“咔嚓”一声轻响,明显是关门的声音。   她与虞昕竹再次相视一笑。   知道刚才她的话,楼上那位也听见了。   可是她俩能听见的动静,余真却听不见,现在最痛苦的就是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小丫头。   哪里有心思喝酒吃肉,只顾探头频频往楼上望。   就在少翡陪着虞昕竹两杯酒下肚的时候,头顶有人影一晃。   余真仰起头,看见来人兴奋地一下子跳起来:“宗主回来了,宗主你可算回来了!”   确实是炎颜回来了,只是脸色有点不好看。 第1138章 全靠演技   虞昕竹虽然看出炎颜归来情绪有点不对劲,但因此刻情况特殊她不便询问,只笑问:   “你这夜半三更的上哪儿了?害我苦等到这早晚,幸而少翡也来找你,我还落了个陪伴。”   炎颜笑起来:“这厢院子里这么多人,那边更热闹,你不同阿云他们去喝酒吃肉,非要在这厢苦等,我能耐你何?”   说完,将少翡和虞昕竹同时一扯:“走吧,陪我过去吃几盏。今日昕竹得了道正该好生庆贺!”   眼见虞昕竹和少翡就要被炎颜带出主院,一直憋着没开口的余真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对着炎颜三人的后背重重磕头:   “宗主不能走啊,这院子里有贼……”   可是余真话还没说完,炎颜抬手甩出一团金光,就像个金色的大泡泡把余真整個人包裹了起来。   然后余真在金泡泡里就像慢放的电影一样,大张的嘴巴半天合不拢,自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余真显然是被关进花开顷刻小世界里了。   炎颜回转身瞥向余真,黛眉一拧,冷嗤:   “本宗主同小阁主与你师父说话,你不小心侍奉还敢插嘴聒噪,当真以为给你脸了?”   “本宗主给你进出宅院的授信,无非看在你师父颜面上,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有贼?呵呵,本宗主这院子里能进贼,那贼都能上天啦!”   说完,炎颜恶狠狠瞪着余真:“你若对本宗主不满,亦可自行离去,我白雾殿多谁一个不多,少谁一个不少!不乐意待的,都给我滚!”   说完,仍旧把余真囚禁在花开顷刻里,全无视她慢吞吞自眼眶里渗出来的泪水,带着虞昕竹和少翡很快消失在主院门前夜色掩映的花影之外。   等到三人彻底离去,偌大的主院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余真一个人孤零零被留在主院的门前。   因为时空运行速度变慢,可怜余真满心委屈只能默默目送三人离开,却连眼泪都不能流个痛快。   余真这会儿伤心极了,她满心为宗门着想,一心想替宗主除奸。   今日多好的机会啊,已经把奸贼堵在屋里了都,可是宗主居然不肯相信她的话。   最让余真接受不了的炎颜的斥责,尤其刚才炎颜说出那个“滚”那一瞬,余真甚至生出轻生的念头……   就在余真伤心欲绝的时候,在她的面前,突兀地出现一张脸。   余真的瞳孔在看见这张脸的时候,突地骤缩。   艾香就站在她面前,正笑嘻嘻看着她。   “嘿嘿,我可爱的二师姐,你想在宗主跟前拿我表功?呵呵呵,可惜人家根本就不信你一个小喽啰的话!”   余真气地心里咬牙切齿,拼命想挣开金光的束缚,无奈她修为太低,小小的筑基期根本撼不动炎颜元婴境的小世界。   余真只能眼睁睁看着艾香嘚瑟地捧起自炎颜屋里带出来的,厚厚的一摞好几本卷宗,笑得无比张扬:   “看见了吧,这些全是我自宗主房里带出来的,我还得回去交差呢,懒得跟你浪费口舌!”   可是刚转过身,艾香又忍不住折回来笑道:   “哦,忘了提醒你,你可千万别跟炎颜说你见过我离开哦,不然炎颜那小蹄子肯定会让你滚蛋。”   “这地方只有我同你两个,因为只要本姑娘跨出这个院子,就是查无对证,你的话不光不会有人相信,别人还以为你是因我拿走了你的修士氅,故意诬陷我。”   “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一腔热心肠反变成过街的臭老鼠!”   说完,艾香狠狠照着余真的脸上啐了一口,抱着从炎颜房间里带出来的厚厚一摞簿本悠然离去。   看着艾香的身影一点点被黯淡的夜色吞噬,余真恨不得扑上去亲手撕了她。   可惜,在宗主的光罩里,她连动一动小指头都不能够。   余真此刻只恨自己太过愚蠢,竟然轻易就信了艾香的鬼话。   可是就在余真满心悔恨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周身一松,因为毫无防备,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等到余真自诧异中抬起头,就看见炎颜带着虞昕竹和少翡,自刚才消失的方向已经折回,三个人笑吟吟看着她。   余真一个骨碌翻身伏跪在地,重重地给三个人磕了几个头,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充满决绝:   “今日弟子就拜别师门,往后不能在师父跟前尽孝,师父多保重。”   “宗主收留我师父和我众多师妹,余真无以为报,只有致死念着宗主的好,即便下阴曹,我也替宗主永诵长生经,为宗主乞求万世永寿,道途无量!”   说完,余真站起身,头也不回往外就走。   “哪儿去?”   背后传来炎颜带笑的问话。   余真说要离开,可是炎颜问话她不敢不应,只得回身恭敬行礼:“弟子离开师门,去哪便不劳宗主挂心。”   炎颜笑起来:“不就去追艾香么?有啥好藏掖的,仔细我们不知道似得!”   余真蓦地瞪大眼,突然发现面前三个人眼睛里全都是狐狸一样狡猾的笑。   三只狐狸精!   这是余真心里冒出来的第一感观。   炎颜笑:“嘴还挺硬,脾气也挺倔,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有骨气的姑娘,今日事儿办的不赖,回头有赏!”   余真越发不解地瞪大眼。   少翡笑道:“我们早知道艾香在这院子里,刚才就是借你做了场戏给她看。”   余真急道:“可是她戏都看完了,人也走了,还拿走了宗主房里的那多账簿子,还不赶紧追么?”   虞昕竹冷笑:“哼!一个小小的练气小修士,连我院中洒扫的童子都不如,凭她那两条腿儿倒腾的再快,能跑出多远,何况还在我剑阁地界上。”   炎颜走上前,手轻轻放在余真的肩膀上:   “逮住艾香不难,莪和小阁主是想用她钓出背后的那条大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咱们总不能老被人坑,这笔账不找回来,就你宗主我这脾气,你觉得我能忍得下?”   这话余真听着突然就想笑,可是她忍住了,重重点头:“弟子愿意肝脑涂地助宗主擒贼!”   炎颜:“好孩子,贼不用你抓,你就把戏演好了就成。”   说完,回头看向虞昕竹:“约莫差不多了,咱俩也该走了。” 第1139章 专坑徒子徒孙   望着炎颜和虞昕竹双双消失在夜空的身影,再看身边神态淡定安宁的师父。   余真的心情有点复杂。   到了这会儿她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来了,师父,宗主和虞小阁主再加上她自己,这是联手演给艾香演了一出戏。   目的就是为了艾香能放松警惕,之后宗主和小阁主尾随她抓“大鱼”去了。   这场戏里,唯一不明真相, 本色出言的就她一个。   说白了,就她最笨,没看出来。   余真觉得最过分的就是师父。   从最终的结果来看,师父很可能是自打跨进主院的那时候就开始演戏了。   什么烤肉喝酒,品茶唠嗑的全在跟小阁主演戏呢。   从头到尾就瞒着她一个……   余真委屈。   余真没地儿说……   还是不是师父的亲徒弟?   就不能给她传個音吗?   害她还当宗主那番话是真的呢。   心里难受的要死。   少翡走到刚才跟虞昕竹吃酒烤肉的火堆边,把她们折腾的吃食酒水收敛起来。   余真赶紧上前帮忙。   少翡侧眸看向余真:“刚才宗主那些话是说给艾香听的, 真儿莫往心里去。”   听少翡这么说, 余真心里那点委屈立马尽数消散, 赶紧摇头:   “刚才宗主都说清了,徒儿还能道理都不懂了?怎会怪宗主。能帮师父和宗主的忙余真也很高兴,只是师父怎知小阁主知道这院中有人的?”   少翡笑起来:“我的傻徒儿,小阁主的修为还在我之上,她已经是元婴境界的修士,即便无人告知她,凭艾香的修为,如何能瞒得住她的神识?”   “再者,你可知这住院中除了元婴境大圆满的右副殿主,和已入化神境的詹良大长老,可还住着一位合道境的大修士呢。”   余真听得直咋舌。   合道境,在余真这样的小修士眼里,那就是真正的神仙了。   余真笑道:“今日坐在宗主身边的那位须发皆白的长辈,就是咱们东方大陆赫赫有名的合道境大修士,玉眉先生。”   余真以前从来没出过门,她没听过玉眉先生的尊号,但听师父这么说她就知道肯定是特别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呵呵呵呵……”   余真突然笑起来, 表情不太自然,看上去傻乎乎的, 看得少翡直皱眉。   余真:“师父,徒儿突然觉得徒儿好笨,事实上主院里发生的事,副殿主,大长老和那位白眉的先生肯定早就知道了吧,徒儿还紧张兮兮的。这会儿想起来只觉得特别好笑。”   少翡也笑起来。   余真轻轻挽住少翡的胳膊,如女儿依着母亲的手臂一样把头轻轻靠在少翡的肩上:“师父,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像做梦一样。”   “宗主那么好,我们宗门这般强大,一切都那么好,师父咱们以后不会再离开白雾殿了吧?”   少翡温柔揽着徒弟尚单薄稚嫩的肩膀,笑靥温婉:“不走了,以后我们就在白雾殿好好修行,努力帮宗主把咱们白雾殿发扬壮大。”   “嗯!”余真重重点头:“我要努力修行,我要成为像宗主那样厉害又能干的女修!”   余真跟少翡说体己话的时候,她能干又厉害的宗主狠狠打了个刁钻的喷嚏,然后紧紧拧起眉。   “这货咋还这么点修行,走的可真慢!”   听出炎颜话里透着不耐烦, 虞昕竹侧目看她。   炎颜很少表现出这样没耐心的样子,她脾气虽不好,但行事却从来不毛躁。   “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炎颜眉心略微舒展,没回答虞昕竹的问题,反问:“鹓水上有个幽潭,你可晓得?”   虞昕竹拧眉,轻轻摇头:“不知”   炎颜刚舒展的眉心又皱起来。   连虞昕竹都不知,那个幽潭之前很可能被罩在结界里,大概上回吨巴不经意把那块阻住河道的大石推倒,阴差阳错破坏了封印幽潭的结界,这才令幽潭显露出来。   炎颜便将上次夜间同吨巴游走鹓水,无意间遇上那处幽潭,以及潭水下诡异的大红眼告知了虞昕竹。   只是隐去了带吨巴夜行寻找副星这个真实目的。   这件事毕竟干系沧华,尽管炎颜信任虞昕竹的为人,但未经沧华允许,炎颜不会把副星的事告诉任何人。   包括毕承和沈煜云在内   目前知道沧华的唯玉眉先生一人。   但玉眉先生亦是沧华自己选择没有抹掉他对须弥境的记忆,所以,严格意义上讲,玉眉先生知情是得到沧华允许的。   “要不要去问问爹爹,他或许知晓。”   炎颜摇头:“不是什么打紧,我也只是好奇,只是上回去见过那东西,这次再去却无缘得见,有些遗憾罢了。”   炎颜回来时心情不太好便与此有关。   她今晚再带吨巴寻到那处幽潭却什么都没看见,白跑一趟。   虞昕竹笑起来:“我听爹爹说,早年间,天悲岛的几位岛主于宗门内确实埋过几件奇珍异宝,大约是取随缘的用意,这些宝物都没有详尽记载埋藏之地。”   “如今,前几位岛主尽已仙逝,这些宝物便成了无主之物。所以在宗门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谁,只要寻到这些宝物,便归其所有。”   炎颜听得吃惊。   没想到天悲岛还有挖宝藏这种游戏。   人家别的宗门,宗主都是把好宝物当传家宝一样一代代传下去。   天悲岛这些岛主倒好,那么稀罕的宝物却藏起来,叫徒子徒孙两眼一抹黑的找,这不是存心坑自家徒子徒孙么?   不过从中也可看出天悲岛往昔的那些位岛主,亦不大将这些稀世珍宝看在眼里,尽是淡泊名利的得道大修。   虞昕竹眨了眨眼,狡黠笑道:“等过了今晚,我陪你去探探那个幽潭,没准儿真是个藏宝地呢,倘若当真,我便助你挖出那处宝藏。”   炎颜知道她说的是真心,却伸手戳了戳她的额角,笑嗔:“你个吃里扒外的,这可是你天悲岛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你挖出来了却要给我,你这是败家。”   虞昕竹把白皙的小下巴一撇:“哼!这能怪我么?谁叫我们这些天悲岛的弟子先你之前没找着呢,本事不如人,怪人家喽?” 第1140章 又入茅亭   “话又说回来,当年老祖宗们埋宝时候不说明埋藏地也是取个随缘的意思,也没说这些宝贝就只有天悲岛弟子能得着。”   两人正闲聊,腰间的通牒玉佩突然同时“嗡——”地发出轻微震荡。   虞昕竹脸色一变:“我们进入私人的结界了。”   随着虞昕竹话音落地,两人同时向尾随目标艾香看去,就见艾香走进一个月亮门。   艾香沿着小石子路向前又走了一段,绕过一片生长茂盛的芭蕉, 进了芭蕉林后头的一個简简单单的小茅亭。   炎颜和虞昕竹对视一眼,两人也一先一后进了茅亭。   可是就在踏进茅亭的瞬间,虞昕竹尚没反应,炎颜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眼下显然已经跟到了关键地方,炎颜来不及细想这突然生出的熟悉感在什么地方见过,紧紧跟着艾香向着那并排的五间青瓦白墙的小平房走去。   艾香自然无法察觉炎颜和虞昕竹, 她如同上回一样, 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她待过的那个房间。   推开门, 房里没人,陈设还跟她被带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艾香把从炎颜房间里带来的厚厚一沓账本子,放在上回戎莫愁坐过的那张书桌前。   艾香走的有些口干,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没水。   瞥了瞥嘴,艾香在书桌前坐下,翻开带回来的那些账簿看。   可是那些账簿上根本就没有字,全是些特殊的符号,后头缀着一串一串长长的数。   艾香没这么学过数术,更没接触过商贾专门用以记账的帐的专业符号,看了半晌没懂啥意思反而看得打起瞌睡来。   一直到额头狠狠撞在面前摊开的账本上,艾香才猛地睁开眼,下意识拿手背抹去嘴角的口水,张目四下环顾。   房间里来时啥样还啥样,那个跟她约定好的男人始终没露面。   艾香沮丧地跌坐回凳子上。   那家伙不会是诓她的吧?   可是对方即便真诓她的,艾香这会儿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   她心里也清楚,就算少翡现在留下了她, 可是少翡现在已经加入了白雾殿。   白雾殿是炎颜的宗门,全凭炎颜一句话的事儿。她再想如从前那样在众人面前混得有头有脸,是绝对不可能了。   从打擂那天她当众揭穿炎颜的身份,她跟炎颜的梁子算是结的死死的,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解不开的那种。   并且炎颜的脾气跟少翡不一样,那家伙面热心狠,又有主见,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   所以,艾香清楚的很,她要想飞黄腾达,除了赌眼前这一把,她再也没退路了。   可是眼瞅窗外天色已从浓墨转为灰蓝,眼看就要天亮了。   艾香知道自己必须赶在天亮,众师姐妹聚集向少翡请安开早课之前赶回琉璎水榭。   不然少翡必定会信余真的话,她就再也没机会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明,艾香不敢再耽搁,可是她又有些不甘心,出去将五个房间挨个看了一遍,仍旧没找到那个男人。   艾香满心不甘也只能离开, 她把带回来的那些账簿留在了房间里,小心翼翼带上房门, 又自来时那个茅亭出去了。   只不过途径最靠边的那个房间时,艾香特地离那个房间远远地绕道而行。   上回那房间里的东西差点吓死她,她可不想再看第二次,刚才她找人的时候都没敢靠近那个房间。   等到艾香离开之后,炎颜和虞昕竹便自假山后头转了过来。   两人边向艾香刚才待过的房间走,边打量面前这个小院子。   炎颜:“这是啥地方?”   炎颜刚才一进来就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   首先并排那五间房就挺突兀,在山海界她行走了那么多地方,这个世界就没这么盖房子的习惯。   山海界不论是豪宅贵邸还是平民房舍,盖房的习惯都跟蓝星上申华帝都的四合院很相似,或许没有那么多间房,但错落大致相同。   大概同样因为太阳运行轨迹的缘故,盖成四合院的样式,不管春夏秋冬,小院子里总有房屋能保证冬暖夏凉,住着舒坦。   想眼前这样并排一溜盖五间房的格局,除了仓库就没这样盖房的,这样的布局不光死板,还占地方,看着视觉上也很不美观。   虞昕竹跟炎颜一样,也在四下打量:   “不清楚,我从未来过此地。”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刚才艾香待过的房间,直接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虞昕竹和炎颜才不用像艾香一样,还得一间房一间房的找人,她俩进来的时候放开神识扫一遍就晓得这院子里除了她们仨再没别人了。   进入房间,眼前陈设一览无余,没甚好研究的。   虞昕竹走到桌边,翻开艾香带来的那叠账簿,只扫了一眼上头的记录便回头对炎颜道:“是你房里的东西。”   炎颜却根本就不在乎那几个账簿。   四下打量一圈,她又拉开门走了出去,再将相邻的四个房间都挨个看过,发现这五间房里的摆设都很简单。   甚至里头有两间连艾香那间房里简单的竹床都没有,只在屋子当间竖着一两根粗大的石头柱子,看上去像栓啥动物用的。   虞昕竹跟在炎颜身侧,等到那四个房间都看过,走出第二个房间后,两人一同来到了五间房打头的头一间。   “刚才那女修自这间房门前路过的时候,好像刻意绕着走开,也不知这间房里有什么。”   虞昕竹提了一句。   艾香刚才绕道的行为很明显,还加快了脚步,这个细节炎颜也注意到了。   可是两人释放神识再三仔细查看,却始终未感应出有东西在里面,莫说人,就连活物都没感应到。   两人来到窗前,隔着窗向房间里看。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房屋中央那根粗壮结实的石柱上松松垮垮搭着几条锁链外,其余的跟她们在另外那几个房间看见的一模一样。   “什么都没有,她刚才在害怕什么?”虞昕竹边向屋里看,边皱眉问。   她刚才还特地把一缕剑气投入屋内,剑气在房间里游荡一圈,没遇到丝毫阻滞。   可是炎颜的目光,却突然停在石柱的某个位置。   虞昕竹察觉到炎颜不对劲,顺着她投去目光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在石柱上,有个玉石的小圆点。 第1141章 官二代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房屋中央那根粗壮结实的石柱上,松松垮垮搭着几条锈迹斑斑的锁链外,其余陈设跟另外那几个房间里完全一模。   “分明什么都没有,她在怕什么?”   虞昕竹边向屋里仔细查看边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   虞昕竹心思细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怕错漏了什么神识无法探知的东西, 把一缕剑气投入屋内。   剑气在房间里游荡数息,几乎行遍了每一个角落,依然没遇到丝毫阻滞。   炎颜仔细查看过这個房间之后,又转身再次打量起面前这个布局奇怪的小院:   “昕竹,进来之前,你说咱们进入了私人界域, 私人界域是什么?”   虞昕竹:“哦, 你问这个啊。在天悲岛上,除了像剑阁这样正经分立的大小馆阁有各自的护持结界之外,还有许多私人设下的小结界。”   “这些私人设下的小结界就被称作私人界域。”   炎颜挑眉:“你们天悲岛还带占山为王的呢?”   这典型就是圈地啊!   虞昕竹笑起来:“差不多吧,不过宗门地域宽广,有许多闲置的山川林产无人问津,有喜欢清修的弟子自辟一处洞穴,或设下结界独自在里头修行,倒也无妨。”   炎颜又问:“既然是私自设立的结界理应以对外来者阻拦。可是像咱俩这样随便就进来了,这跟没设也没啥区别。”   虞昕竹一脸骄傲:   “哼,你还当谁都能这么轻易就进得了人家的私人界域呢?”   她将自己腰上的玉通牒和炎颜腰上的那块拿起来放在一起,得意道:   “咱俩的这两块授信通牒都是爹爹亲手制的。他是剑阁的阁主,在宗门里本就有特殊的身份授信,可自由出入许多,哪怕是长老护法都无法进出的地方。”   “另外就是爹爹体内的天生剑气很是霸道凌厉,再加上爹爹如今已入化神后期大境界,他的精纯剑气几乎可破开一切结界。”   炎颜吃惊地瞪大眼,下意识抬头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虞老爷子可真牛逼!   不知道送她的这道剑气能不能被她也炼化成这么厉害的大杀器。   虞昕竹:   “爹爹在炼制这两枚授信时将他自身的气息分一缕出来,分别封印在这两块玉牒里,为得就是我们能得他的便宜。”   “如此, 咱俩自然也跟着沾他的光, 上哪儿都来去自如啦!”   说道最后,虞昕竹一脸自豪:“在这天悲岛上,除了老岛主亲手布置的结界,估计再没谁的结界能拦得住爹爹的剑气。”   炎颜立马明白了。   哪儿都有特权,虞昕竹这种要是搁蓝星上,就是典型的官二代待遇,她和虞昕竹的同行腰牌就是典型的特权象征。   搞清楚了私人界域的问题,炎颜继续问:“依你看,这处私人界域是什么人的?”   虞昕竹皱起眉四下打量:“这个界域面积不算小,建立界域的人修为应该不低。”   “但是这个界域里却并没留下任何珠子马迹,完全看不出对方的身份,这个人应该也是个比较谨慎的人。”   炎颜点头:“但,这处界域绝对不是用来修炼的!”   虞昕竹也立刻点头:“没错!”   若是修炼用的,至少会有起居生活之类的简单物件,亦或者笔墨书简,至少也会留下修炼的痕迹。   两个女孩子都行事细腻,都发现了这点。   因为什么都没留下, 判断此地主人的身份就格外困难,但这又是炎颜和虞昕竹此行的主要目的,不然今晚就白忙活了。   虞昕竹:“依你看, 这里会不会是那人的地盘?”   虞昕竹无法肯定,因为此地距离长生阁尚有一程,距离天音阁也不算太远,往西走走又是攒宝阁的地盘。   完全就是个交界地,哪个馆阁的都有可能。   炎颜摇头:“单凭眼下这个园子,无法断定是不是那个人。”   她清楚虞昕竹说的就是戎莫愁。   炎颜和虞昕竹也清楚,这一定是设下结界的那个人精心选中的地方,目的就是更好地隐藏他的身份。   从结果来看,那个人完全达到了隐藏其身份的目的。   虞昕竹眯起眼:“不如拿住那个叫艾香的女修直接拷问,这样背信弃义之徒禁不住几鞭子。”   说这话的时候,虞昕竹一向温婉的黑眼睛里有沙发果敢。   对于虞昕竹会冒出这样的想法炎颜一点不奇怪。   虞昕竹是许多年前就被虞颂亲手培养的,剑阁未来的阁主接班人。   身为统领一方势力的掌权者,除了自身拥有至高无上修行之外,性格也务必行事果决,有赏也得敢杀。   杀伐不是管理的主要手段,却是每个集团必不可少的利刃。   炎颜自身亦是如此。   炎颜摇头:“以这人谨慎的行事风格,就算与艾香达成了什么交换条件,他也一定不会轻易向艾香袒露其真实身份,只拷问艾香,亦不一定能问出我们想要的结果。”   说完,炎颜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面前的房间:“或许,我们想要的答案就在这个房间里。”   虞昕竹不解皱眉:“可是这屋里什么都没有。”   炎颜轻轻推开门,跨步走了进去,边走边道:“兴许有,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虞昕竹心头巨震,脸色有些发白。   炎颜的话让她突然想到了蝎伮。   但见炎颜走进房间,虞昕竹虽然心情沉重却也紧跟进去。   看着炎颜沉着冷静的模样,虞昕竹的紧张情绪迅速平复下去,开始跟着她一道在房中仔细查看。   来到房屋中央立着的那根石柱前。   炎颜围绕着石柱缓缓走了一圈,随后蹲下身,仔细打量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那几条锁链。   锁链不知是用什么材质铸造的,金属黑的色泽中透着深沉的青蓝,有点像青铜器上的铜绿。   链身上还黏着些深褐色的东西,不过已经彻底被风干。   炎颜在地上也发现了一些同样颜色的东西。   自纳戒里取出一副麂皮手套戴上,炎颜蘸了些深褐色的东西仔细查看,又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虞昕竹也蹲身凑过来:“可有什么发现?”   炎颜用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捻着那些深褐色的物体,语声平静:“这是人血。” 第1142章 贵妇虫   虞昕竹心头一惊,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散落在石柱周围的锁链:   “这个房间是用来刑讯逼供用的!”   炎颜:“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起身,开始仔细查看面前的石头柱子,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了石柱的某个位置上。   虞昕竹察觉到炎颜不对劲,顺着她投去目光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在石柱上,有个玉石镶嵌的小圆点。   “这不是镶嵌的玉石!”   炎颜说话间已抬手将一道基色炁息灌入石柱上的那颗玉石内。   “大小如意!”   口中低诵术诀,那颗被镶嵌在石柱里的玉石在金色气息的包裹下迅速变小,轻易就被炎颜从石柱中取了出来。   当看见取出之物时,虞昕竹惊呼:“是一根玉簪!”   炎颜从石柱里取出来的东西确实是根被钉入石柱里的玉簪。   玉簪被炎颜的炁息包裹,又恢复了原始大小,完整呈现在两人的面前。   “看,簪上也有血!”   虞昕竹指着位于簪子中段的一片明显呈暗红色的痕迹说。   大概因为被钉进了石柱里,残留在簪子上的血渍跟空气接触少,几乎没被氧化的缘故,这片血渍比锁链上和地上的更清晰明显,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是血渍。   炎颜仔细打量簪形。   这是根以材质上乘的青玉打磨而成的玉簪,样式简单,除了玉石里天生的棉絮纹完全没有任何人工雕刻的纹饰。   炎颜:“从样式来看,这簪子可能是男修用来束发或束冠所用。”   虞昕竹也点了下头,随即又皱起眉:“可是这人为何要把簪子钉进石柱里,他什么用意?”   炎颜摇头:“具体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把自己的物件留下,肯定是打算在这里留下标记,或许是想告诉谁,他曾经在这房间里出现过。”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炎颜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身上穿着领口绣有纹饰的天悲岛修士服,手里端着一卷书   男子于几个对她怒目而视的修士中,目光平静地向她看过来……   站在原地怔了一瞬,炎颜突然伸手扣住虞昕竹的手腕,缓慢地往后退,一直退到门边。   虞昕竹也被她拉着走到了门边。   虞昕竹不解地看向炎颜,发现炎颜的表情这会儿变得异常严肃。   她俩背后就是这间屋同往外面的门板。   炎颜这是……   随时准备跑?   虞昕竹虽然不清楚炎颜为什么突然表现出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但她能感受到炎颜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掌有些用力。   她身上的肌肉也因为紧张而明显紧绷。   受炎颜的影响,虞昕竹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吨巴!”   炎颜声音落地,吨巴的身影自虚空浮现。   炎颜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看着吨巴:“如果这房间里还有别的东西,让它现身吧。”   “吼!”   吨巴低低地咆哮一声,凌空跃下朝着刚才炎颜和虞昕竹待过的那根石柱猛地喷了下鼻子。   随着吨巴的体液在空气中蔓延,就在炎颜和虞昕竹待过的地方,一个黢黑的,身体浑圆肥胖,表面还覆盖着一层甲壳,生着无数只细小短腿的巨大虫子,越来越清晰地渐渐浮现出来。   虞昕竹瞪圆了双眼,差点尖叫。   炎颜脱口而出:“柯洛妮!”   而且超级肥硕的一只!   这只柯洛妮的个头相当于上次炎颜在阿桂身上找到那只的十几倍。   这莫不是柯洛妮它祖宗!   这会儿,那只肥硕的柯洛妮正倚靠在那根大石柱上,肚皮朝天,腹部两侧生长的无数跟细细的黑色小短腿儿轻轻地相互磕碰着。   看上去就像一个身材肥胖的贵妇人酒酣饭足后,靠在沙发上腆着圆滚滚的肚子剔指甲。   “咕噜……”   炎颜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不是被眼前这是超级肥胖的柯洛妮吓的,是被刚才的她和虞昕竹吓的。   因为刚才她俩站的位置,正是这只柯洛妮隐身的地方……   虞昕竹已经脸色苍白,死死抱住了炎颜的胳膊。   因为之前被蝎伮附身的可怕记忆,虞昕竹看见这只肥虫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东西肯定是跟蝎伮一样,从域外进来的妖虫。   “你……你说它叫啥?刚才”   虞昕竹嘴皮有点打颤,即便传音都语无伦次。   炎颜把手覆盖在虞昕竹抱住自己胳膊的手背上,想安抚她。   可是虞昕竹发现,炎颜的手掌心也一片冰凉。   “它叫柯洛妮,跟蝎伮一样同是来自域外的怪物。”   炎颜给虞昕传音解释。   她的话音刚落,“剔指甲”的肥虫慢吞吞抬起了那张,与它身体相比明显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虫脸。   肥虫的目光落在了门口的炎颜和虞昕竹身上。   当漆黑的没一点白眼仁的虫目,与炎颜和虞昕竹的目光对视上时,肥虫似乎被她们能看见自己而吃了一惊,张着嘴呆了一瞬。   然后肥虫开始显得有些不自在,不安地左右晃动着庞大的虫身,小巧的脸左顾右盼,似乎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再次藏起来。   虞昕竹看见肥虫动了,吓地缩到炎颜身后。   炎颜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肥虫。   她记得第一次在阿桂身上发现柯洛妮的时候,那只虫妖第一反应也是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这种虫子似乎并不想主动发动进攻,不像蝎伮的侵略性那么强。   但炎颜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可清楚记得柯洛妮这圆滚滚的身子里,潜藏多么悍猛的移动速度,那种速度绝对快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尤其眼前这么大个一只。   可是,靠在柱子上的柯洛妮左顾右盼了一通,却并没有主动找地方隐蔽身形,反而又把脸转了过来,再一次把那张小巧的虫脸朝向了炎颜和虞昕竹。   炎颜心一紧。   这只柯洛妮都不躲藏,明显是完全没把她和虞昕竹放眼里。   炎颜无声握拳,默默将身体里的灵炁几乎全部自炁海中调运出来。   等会儿万一使出她全部灵炁都无法定住柯洛妮,她只能把虞昕竹带进须弥境。   果然,柯洛妮小巧的虫脸再次定格在炎颜和虞昕竹身上的时候,便再也不动了。   “嗝!”   安静的空间里,柯洛妮突然重重地打了个嗝。   然后,在炎颜和虞昕竹懵懂的表情里,柯洛妮对着她俩……   笑了。 第1143章 给虫安个拉链   笑!   尼玛,又笑!   炎颜现在看见发笑的动物心里就起火。   第一次见柯洛妮,那货就对着她笑,然后突然就展现出了跟它外表完全不符的,恐怖到令人发指的移动速度。   之后,炎颜又见过吞酒,也是一样跟她笑。   今天见到这只柯洛妮的祖宗, 一样跟她笑。   笑笑笑,笑你祖宗!   炎颜心头火气被柯洛妮无辜的笑撩拨地蹭蹭往上窜,抬手就甩出一团气息浓郁的黄金炁凌,与此同时,口中暴喝:“花开顷刻!”   炎颜没把握一招让这只柯洛妮毙命,毕竟个头太大了。   并且这种域外怪物自带隐身,她也不敢用天朗气清,万一弄不走, 它变没了更完。   最可靠的就是花开顷刻,先把这货凝固起来再说。   就在炎颜对柯洛妮动手的同时,一直躲在她背后的虞昕竹突然猝不及防地使劲把炎颜往旁边一推,身体迅速向前冲出。   炎颜完全没防备,被虞昕竹推倒在旁边的地上,然后就在炎颜目瞪口呆的表情里,虞昕竹周身瞬息释放出明亮刺目的白光,整个人就像变成了一柄雪亮的剑刃。   “劈山裂海!”   虞昕竹沙哑的嗓音发出声嘶力竭的一声暴喝。   虞昕竹做出虚空握剑的手势,手里其实空无一物,但是随着她的手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的姿态,炎颜看到一条迅疾的白光形如白弧,自虞昕竹交握的双手间刺出。   一线雪亮自空中向地下,完完整整劈出一道半弧。   明亮耀眼的半弧保持着原始姿态,以大脑不及反应的速度向靠在柱子上的肥虫推过去。   这一线雪亮的半弧,毫无阻滞地自肥虫身体正中央穿行而过。   再穿过它背靠的大石柱子,又穿过房屋的墙垣,被墙体阻住了视线, 不知冲去了何处……   炎颜目瞪口呆地看着虞昕竹。   吨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虞昕竹。   对面的肥虫也同样目瞪口呆看着……   已经释放完剑气的虞昕竹就像被定格在了当地, 仍旧保持着刚才回落剑意劈砍的姿势。   只是死死地闭着双眼,整個身体都还在微微发颤。   房间里安静极了。   最先动的是靠在柱子上的柯洛妮。   柯洛妮一动,马上惊醒了发呆中的炎颜。   她刚出手就被虞昕竹大力推在旁边的地上。   柯洛妮一动,炎颜条件反射地箭矢一样猛地跃起,冲过去一把抱住虞昕竹。   感受到炎颜手掌握住自己肩膀的瞬间,虞昕竹整个人瘫在了炎颜的怀里。   炎颜这才发现虞昕竹已经一身的冷汗,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刚才她出手的时候,虞昕竹其实已经被柯洛妮吓地虚脱了。   蝎伮带给她那么重的心里创伤,短时间根本无法痊愈。   可是分明已经吓成这样,虞昕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往近在身后的门外冲,而是选择推开炎颜,挥剑护她平安。   抱住怀里摇摇欲坠的虞昕竹,炎颜眼圈发热。   但眼下不是安抚虞昕竹的时候,她扭头看向柯洛妮……   然后整个人被彻底惊呆在原地。   她看见原本靠坐在石柱上,从容“剔指甲”的柯洛妮,此刻全没了刚才那股从容劲儿,正手忙脚乱地努力划拉它那个圆滚滚的大肚皮。   被炎颜的花开顷刻笼罩,柯洛妮的行动力明显比之前显得慢很多。   但相较于之前那只小柯洛妮彻底被禁锢的状态,这只巨体柯洛妮显然抵抗力优秀的多。   它的肢体行动虽然缓慢, 却还可以动。   只是这家伙手忙脚乱起来, 可是真的手忙脚乱……主要是脚实在太多,一起舞动视觉效果就显得特别壮观。   炎颜很快发现柯洛妮正挥动着身体两侧的脚,用力把肚皮往腹部中间推。   它的这个动作有点奇怪,炎颜一开始没理解这家伙到底在忙活什么。   可是渐渐地,炎颜就看到一条很细很细的缝,自柯洛妮肥大的腹部正中央缓缓裂开,就像从它的前额到尾巴尖画了一条笔直的线。   只是这条线自出现开始,就缓慢地一点点加粗,并越来越粗,一直到清晰完整地看清楚柯洛妮腹中的构造……   知道这一刻,炎颜才直观地看出来,柯洛妮是肚皮被自上而下整齐划开。   确切地说,是柯洛妮从头到尾整个身体被整整齐齐自正中央劈成了两半。   随着裂痕越来越宽,柯洛妮急了,越发加速挥舞所有漆黑细小的腿,试图努力把肚子重新合拢。   可是随着裂隙越来越清晰,柯洛妮的头脸正中央也开始出现裂痕……   直至最后,整只虫完全分裂成两半。   因为在炎颜的小世界里,柯洛妮分裂的整个过程就像个慢镜头播放的画面,看得炎颜和虞昕竹目瞪口呆。   一直到柯洛妮完全变成整整齐齐的均分两半,彻底死透了都,那些黑色的细脚仍在空中挥舞着,仍试图把已经分家的身体重新合拢。   这场景看上去有些诡异,却附和虫子的身体构造。   不论在山海界还是在蓝星,虫妖和虫子有个共同的生理特征,就是虫类整体的神经系统仍旧是由遍布全身的无数个神经元组成,破坏掉其中一部分神经元,并不影响其他神经元继续运动。   这就是很多虫子明明头都没了,身体却仍能活动的原因。   从柯洛妮这个表现来看,域外的虫跟山海界里的虫身体构造有类似的地方,只是体格都长得异常强悍肥硕,就跟域外的那些体格强大的体修一样。   炎颜怀疑域外生物的体格有可能是环境因素造成的。   就在炎颜脑中迅速整合这些资料的时候,虫子背后的石柱的上半段也开始缓慢滑落,最终彻底断成两段,斜斜倾倒下去,重重砸在柯洛妮半边身子上。   然后是石柱后面的整面墙壁,由那一线穿透墙垣的剑痕向周围呈网状裂开,最后整面墙壁轰然坍塌……   须臾,炎颜和虞昕竹已经由先前的身处密实,变成站在一堆破破烂烂的断壁残垣里。   这全是虞昕竹刚才那一剑造成的震撼效果。 第1144章 被喂了虫的男人   石头柱子完全倾倒,跌下来时撕裂成无数石块,把柯洛妮分裂成两半的身体几乎尽数埋没。   被挤压出来的虫子内脏体液淌了满地,散发出恶臭难闻的气味。   虞昕竹还抱着炎颜的胳膊发呆,炎颜却轻轻地把她扶着靠坐在墙边,向地上流淌的黑褐色的血液和恶心的虫子内脏走过去。   虞昕竹吃惊地瞪大眼,想喊住炎颜。   可是炎颜却似乎对令人作呕的虫尸完全无感, 脚踩着恶臭的虫血,一步一步来到虫尸旁边。   在那堆花花绿绿令人作呕的虫子内脏前蹲下身,炎颜白皙纤长的手指,自那些污秽之物中取出一块布。   布,已经被花花绿绿的虫子体液染地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可是上面的精致刺绣纹饰还清晰可辩。   在炎颜自虫尸里取出这块布的时候虞昕竹也走了过来。   她只看了一眼炎颜自虫尸里捡出来的这块布布, 便道:“被吃掉的人是天悲岛的弟子。”   那刺绣是天悲岛弟子修士服上特有的标识。   看见这块布,两人都明白了, 簪子的主人已经被虫子吃掉, 皮肉骨骼全被消化的干干净净,只剩这块布料还未来得及被虫子内脏分泌的体液彻底溶解。   只是因为布上被各种颜色的液体染的太糊,原本刺绣的字迹用的又是古朴的虫鸟篆,对炎颜而言,辨认起来有些困难。   看到这块布,虞昕竹也顾不得污垢恶心,自炎颜手里将布条接过来,仔细辨认后念出一个名:   “苏勤”   当这个名字被虞昕竹说出来的时候,炎颜身子一僵。   苏勤……   她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商队被劫持,在那個由戎莫愁弟子看押的山洞里,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时的情形。   沈煜云当时跟她说:“苏勤曾做过我的起居仕,也是他下令放我出去寻雚疏兽的……”   苏勤平和的目光炎颜还清楚记得,只是没想到再见面时,原本活生生的人就只剩了一根簪和一块布,连尸骨都无处觅。   虞昕竹不清楚这些事,也不认得苏勤,但见炎颜表情阴冷的吓人, 忍不住问:“阿颜?这人你认识?”   炎颜恍惚回过神, 对上虞昕竹关切的眼,娓娓道:“听阿云说,苏勤是他从前的起居仕,是他在关押商队的山洞里没有反抗,让我顺利带走了商队。”   当时如果没有身为掌事的苏勤故意放水,那几个天悲岛弟子根本没那么好对付。   就算有须弥境,炎颜也不能那么轻易就把商队带出来。   她记得很清楚,苏勤当时日自始至终都没出过手。   此刻看见沈煜云故人的遗物,炎颜已能想到苏勤回来之后,遭到了戎莫愁怎样的虐待和拷问。   从他最终这样悲惨的下场来看,他对当日的事必定未对戎莫愁吐露分毫。   不然,也不至于活生生被喂了虫子。   苏勤,是位有义之士。   “太残忍了!戎莫愁根本不是人,他简直就是个恶魔!”   虞昕竹气地死死握住拳。   炎颜重新接过那块碎布,施了个清洁术法把上面沾染的污秽处理干净,小心翼翼叠好,连同那根玉簪一起放进獬豸匣里。   做这些的时候,炎颜的动作轻柔又郑重, 就行在送别一位故友。   虞昕竹安静看着心里同样颇不是滋味。   自虫腹中找到了这些东西, 这个院子的主人自然也就水落石出。   之前一直寻找不到任何线索的。   艾香的合伙人正戎莫愁,也得到了证实。   还意外找到了苏勤的遗物。   这一晚两人也算收获不少。   等炎颜把獬豸匣收好起身,两人一道向外走。   可是,当拉开门,走出这间只剩下三面墙体的屋子时,俩人才赫然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来人就站在这间屋子的正对面,房门被拉开的时候,来人的目光也正向着她俩看过来   看见这个,虞昕竹的脸瞬间苍白。   抖着唇,虞昕竹结结巴巴地唤了声:   “三……师兄。”   院中不知何时到来的人,正是耿通。   炎颜不认识耿通,但听沈煜云,阿桂他们提过好几次,她晓得沈煜云的三师兄名叫耿通。   此刻见虞昕竹的神态和称呼,她就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耿通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虞昕竹和炎颜,低声呵笑:   “是小竹子呀,你跑来这里做甚?”   虞昕竹死死咬住唇,一句话也没说。   她心里正努力思索如何应对耿通的盘问。   虞昕竹心里紧张极了,额角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耿通,谁都知道他是戎莫愁的人。   炎颜侧目看了虞昕竹一眼,发现对方才只问了个问题,虞昕竹就紧张的直冒汗。   她立马也反映过来了。   嗯哼,这个三师兄跟大师兄一伙儿的!   “我们是来抓贼的!”   炎颜的声音突兀响起,接下了耿通的问话,也吓地虞昕竹赶紧转回头看她。   可是当虞昕竹转过头的时候,赫然发现刚才被柱子砸成一摊的虫尸居然不见了。   就连地上的虫血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寻不着一丝痕迹。   这会儿要是有人再进来,根本就看不出刚才这屋里死过一只比一个人个头还大的肥虫。   虞昕竹想努力保持住表面的镇定,可还是忍不住盯着炎颜看了一眼。   炎颜神态平和。   跨前一步,越过虞昕竹,走到距离耿通几步远的位置,炎颜抱拳:   “原来是耿大修,我是白雾殿殿主炎颜。常听我商队大首领阿云提起他的三师兄,久仰尊名。今日得见,有幸!”   炎颜大大方方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也并没给耿通行大礼。   按照岁数,耿通比炎颜大了不知多少倍。   论修行,耿通亦远在炎颜之上。   论身份尊卑,耿通身为天悲岛岛主亲传弟子,名声和身份地位亦比炎颜高出许多。   可是炎颜的身份却是白雾殿的宗主。   从宗门这一层上论,天悲岛和白雾殿同属分立的两个宗门,两方宗主相见才算平等身份。   耿通并非宗主,在这点上却是矮了炎颜一筹。   因此,炎颜跟耿通相见不与他行大礼也说得过。   虞昕竹紧紧跟在炎颜身后,因为太紧张都忘了跟耿通行礼。   耿通也同样向炎颜略一拱手,笑问:“抓贼?敢问炎宗主丢了何物?” 第1145章 装逼太误事   炎颜笑道:“有个小毛贼偷了我的宗门和商队的账本子,我与昕竹一路追来,最后就追至了这处院子。”   听见这话耿通脸上的笑蓦地一收,声音跟着就冷下来:   “哦?炎宗主的意思,是我的人偷了你的东西?”   炎颜浅笑晏晏:“是不是耿大修的人我不清楚,但东西却是在这儿找着了。”   耿通两道浓黑的眉毛一扬,看向站在炎颜身边一直未开口的虞昕竹。   虞昕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炎颜的意思, 配合地点头:“是,就在那边的房间里!”   她顺手就往艾香放账簿的那个房间一指。   耿通看了她俩一眼,跨步向那间房走过去。   刚推开门,耿通一眼就看见桌面上果然放着几個账簿。   他走到跟前翻开看,果然见账簿扉页上赫然写着白雾殿和炎家商队的字样。   耿通微胖的圆脸抖了抖,低低地骂了句:“蠢货!”   骂完了, 耿通抄起账簿子走出了房间。   回到炎颜跟前,耿通的脸上又露出最初那种温和的笑:“炎宗主说的可是这些?”   炎颜瞥了眼耿通手里的账簿,对他明知故问的问题不予回应。   耿通:“既然东西在我这儿找着了,我必定彻查此事,若果真是我这里的人偷了炎宗主的东西,我定当严惩不怠,好叫炎宗主满意。不过……”   话锋忽地一转,耿通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来:   “炎宗主如何证实这账簿是被人带来的,不是你等陷害我馆阁子弟,故意带来放在里头的?”   虞昕竹脸色一白。   她听出来了,耿通是不打算此事善罢,兴许还打算倒打一耙。   炎颜却笑起来:“耿大修这地方莫非不是个私人境域?难道是正大光明摆在世人眼前的?若无人引路我等如何能知道这儿还有个小院子呢?”   耿通被问地老脸一红。   他倒是忘了私人境域这个茬。   不过耿通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后生,浓眉一拧,把脸又沉了下来:   “就算是有人带着你来的,我没亲眼见着那个人也做不得数,此事还需详细查证再说。”   “另外,还需炎宗主解释清楚,我境中的那间房是怎么回事?”   说话时,耿通朝她俩背后倒了一面墙的屋子扫了一眼。   虞昕竹心虚地看了炎颜一眼。   炎颜回头看向击杀柯洛妮的那个房间, 然后回转头,表情同样一脸懵逼:   “它咋回事儿, 你问我?你自己家院子盖的不结实,这也怪的着我头上?”   耿通气笑了:“我刚才分明亲眼看见你们自那房中出来的,那房间塌了必定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炎颜一抱臂:“那我的账本子还在这院子发现的呢,肯定跟你也与脱不了干系!”   耿通:“……”   嘿,这小丫头片子,还真会胡搅蛮缠!   难怪年纪轻轻能当上白雾殿宗主,还带着数百人的大商队,果然是个不好惹的刺儿头。   其实耿通自己也不太确定那个房间到底是不是炎颜和虞昕竹干的。   要是别的房间墙皮倒了他觉得还有可能,可是那个房间有些特殊。   耿通不敢大意,也不再跟炎颜打嘴仗,快步走进房间里去查看。   等他看过了房里的情况再出来的时候,脸色明显就有点不大好看。   这次耿通不问炎颜了,而是直接看向虞昕竹:“小竹子你说,这屋子到底咋回事儿?”   虞昕竹眨巴着黑幽幽的大眼睛,摇头:“我也不知,我跟阿颜刚找到账簿,就听外面有大响动, 等到我俩从那间屋里出来, 就看见这屋塌了一面墙。”   “我俩也是是好奇才进去看。之后再出来的时候, 三师兄你就来了。”   虞昕竹反应多快, 通过刚才炎颜应对耿通那些话她就明白了,炎颜想用“推”字诀。   反正艾香和肥虫都不在眼跟前,事儿就往那两货身上推,管它呢!   啊颜跟这叫啥来着……   对,甩锅!   虞昕竹这番说的有鼻子有眼,从现在来看,完全找不出任何破绽。   耿通刚才进来的时候,在外头就已经看见那堵墙塌了,他当时为了不打草惊蛇,就没直接冲进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等着这俩小姑娘自己出来。   为了不让这两个小姑娘太早发现他,他甚至都没往窗户跟前去。   所以,刚才屋子里刚才的状况,耿通是真的啥也没看清。   耿通到这会儿才幡然后悔,有时候装逼真的太误事儿了,尤其怼上像眼前这俩脑子特别好使的小丫头片子。   搞不好就得自己给装死,比如现在的他自己……   耿通的目光在两个女孩子的脸上来回逡巡,终究没找到任何一丁点破绽。   可是耿通总觉得炎颜在说谎,他又死死盯住炎颜的脸盯了一阵。   炎颜也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跟他对视,不闪也不避,不卑也不亢。   “欸!”   在两人对视数息之后,耿通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面前两个女孩子摆手:“去吧,此间诸事待我再行查证后再说罢。”   炎颜对共同略微抱拳颔首,便径自往通向茅亭的小径走去,   虞昕竹赶紧跟在炎颜身后也打算离开。   “小竹子”   只是她才走出没两步,就被耿通唤住。   虞昕竹转回身看向耿通,就见耿通望着自己,紧紧地锁着眉,炯炯神光深深有物。   虞昕竹心头一凌。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耿通。   这位三师兄的性子在长生阁几位师兄里是出了名的懒散,虞昕竹自打几岁被父亲接来天悲岛,还是头回见他这样认真。   这是耿通从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看出虞昕竹的紧张,耿通的神态稍微和缓了些。   他略沉默了片刻,像在组织语言,最后却只低低地嘱咐:   “自问道大成后,你的身份,地位,名望已非昔日可比。你对咱们天悲岛,对剑阁亦有非凡重要的意义。”   “往后行事需越发谨慎小心,尤其独自出入行走,需好生看护己身。”   说完,耿通抬眼望向虞昕竹。   “多谢三师兄提点,昕竹记下了。”   虞昕竹低身对耿通行礼,再抬头时正对上耿通向自己望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对晚辈弟子的殷殷关切。   只是虞昕竹的目光才刚与耿通接触,耿通就转回身,走进那间破屋里去了。   虞昕竹静静地看了眼耿通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转身向茅亭寻炎颜去了。 第1146章 能不能换个风景   耿通刚才那番话,明显是在提点虞昕竹,她身边随时有可能会出现危险状况。   尽管耿通那番话是单独唤住虞昕竹说的,可是小院子就这么大点,等在茅亭门口的炎颜当然也能听得清。   看见虞昕竹走来,炎颜笑道:“看来这位三师兄也不一定就彻底跟戎莫愁一伙儿的。”   当然,她俩这话是传音讲的。   提起耿通的叮嘱, 虞昕竹心里也挺暖的,点头道:   “三师兄的性情跟大师兄不一样,他在宗门里其实口碑相当不赖。当年阿云在宗门时,同三师兄的关系也挺好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跨步出了凉亭。   再一次经过凉亭的时候,炎颜又感受到了来时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但那样的感觉只是一瞬,随着走出茅亭, 那种熟悉感马上就消失了,然后……   俩人倒是没感觉有啥异样,就觉得眼前景致看着有点眼熟。   等再往前走两步,看见那熟悉的院子一角,炎颜跟虞昕竹顿时双双僵硬在原地。   正巧耿通从那间塌了的房间里走出来,看见两人并排站在院子里,同是一愣:“你们咋又回来了?还有事?”   炎颜和虞昕竹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俩人默默地看了看耿通,谁也不吭声,十分默契地转身又向茅亭走过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耿通摇头叹息:“还不赶紧走,唉!这些孩子,果然是刚下下来的小犊子,啥都不懂。”   说完,耿通想起那几本账本还没带上,这回身进屋里取了。   等到他才又走出屋,抬眼就看见虞昕竹跟炎颜两个又站在了眼跟前……   耿通皱眉:“你俩来来去去的……这逛夜市儿呢?”   可是这一次,再看见耿通的炎颜和虞昕竹,表情却已经不那么淡定了。   只是俩人依旧不做声,又转身往茅亭走。   看着俩人的背影, 耿通皱起眉。   这回他站在原地没动。   他想等等,看这俩孩子还回来不。   果然, 不过须臾,炎颜和虞昕竹的身影再一次双双出现在了茅亭前……   远远地,她俩也看见了专门候在原地的耿通。   三个人相互对视,表情都挺复杂……   到了这会儿,不管是炎颜跟虞昕竹还是耿通,仨都搞清楚了。   炎颜和虞昕竹走不出这院子。   等到耿通走到近前的时候,两個姑娘的脸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俩个人也再没了初见时的淡定自信。   耿通明知故问:“你俩这是出不去了吧?”   炎颜和虞昕竹几乎是同时咬住唇。   她俩谁也没看谁,但是表情和动作却是出奇的一致。   就不告诉你!   耿通笑了。   呵,俩人性格一样倔,难怪关系这么好呢。   他也不问了。   但凡像这种脾气的姑娘,她不想说,你拿撬棍都撬不出她的话来。   耿通不理俩人,腋下夹着那叠账簿就跨步走进了茅亭。   炎颜和虞昕竹飞快对视一眼,赶紧跟进去。   可是当她俩跟在耿通后头前后脚走进茅亭的时候,却并没看见走在前面的耿通,入眼的依旧就熟悉的五间连排小院子。   炎颜朝天翻了个白眼。   娘的,就不能换个风景!   可是这回,院子里却没有了耿通。   耿通刚才走在前头, 却并不在这里,他显然能出去。   院子里再次只剩炎颜和虞昕竹。   虞昕竹这下彻底绝望了。   “这院子肯定设置了禁制,只能进来出不去。咱俩被困在这儿了。”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茅亭里传进一阵脚步声。   炎颜一把拉起虞昕竹躲到旁边的芭蕉树后头,顺便掩起二人的气息。   虞昕竹也有些紧张。   耿通才离开,不晓得他会不会把戎莫愁找来……   很快,茅亭中有人影一晃。   进来的仍是耿通。   一步跨进来,耿通左右看看不见炎颜和虞昕竹,挠头自语:“欸,那俩孩子出去了?嗯,出去了就成。”   说完,耿通转身就要再次出去。   炎颜和虞昕竹赶紧从芭蕉树后头跑出来,双双上前给耿通行礼:   “劳请三师兄相助!”   刚才耿通的表现实在太明显了,她俩就算再蠢也看出来了,这是耿通想帮她俩出去却抹不开兄长的面子。   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想辙叫她俩开口求他呢。   听见炎颜也跟着虞昕竹一道喊自己“三师兄”耿通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倒十分受用。   干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丫头能屈能伸的,嗯,是块材料!   耿通虚扶起二人,跟着又皱眉挠头:   “实话说与你二人,这院子不是我的,我也是受人托付过来照料。至于这地方的禁制,说实话,我也不晓得如何开解。”   戎莫愁那家伙心眼跟蜂窝煤似得,他折腾的玩意儿从来都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肯轻易说与人。   即便跟着他这么多年马首是瞻,也从未真正得到他的信任。   一想到戎莫愁,耿通心里有点不舒服。   收敛心思,他又将目光落在面前两个女孩子身上:   “我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带着你俩出去,但至于到底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毕竟这埋下的到底是啥阵法,我也不清楚。”   炎颜和虞昕竹赶紧连声道谢。   耿通能如此她俩已经心怀感激,至于阵法,天下行阵千千万,一人一个设计手段,这不能强求耿通必须能解。   耿通想了想,跟俩人道:   “刚才你俩跟着我没出去,看来这招行不通。这回要不你俩拽着我的袖子,这样咱们有了牵连,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俩给带出去。”   眼下也没别的好办法,炎颜和虞昕竹只能上前一人拽着耿通的一只宽大的袍袖,跟着他一道进了茅亭。   可是,就在跨入茅亭的那一刻,虞昕竹和炎颜手里的袍袖自然消失。   她俩完全没有任何感知,然后不论她俩再往前还是往后,仍旧同前几次一样,仍旧回到了先前的小院。   她俩刚回来,身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耿通又急吼吼折回来了:“刚才咋回事儿,走的好好的,你俩咋半道上撒手了呢?”   耿通有点恼火地瞪着俩丫头。 第1147章 啥都能装的大茶盅   虞昕竹和炎颜一脸无辜。   虞昕竹:“我俩没撒手,是师兄你的袍袖突然不见了。”   耿通立马明白了,光揪袖子不成。   两次三番都带不出人去,把耿通的倔脾气也给激了起来。   他一咬牙,手掌一翻,把自己的竹根雕盏给掷了出来:   “这回你俩坐这个里,我就不信还带不出去!”   可是这回, 两个姑娘听了他的话却仍站在原地,谁也不进杯子里去。   炎颜不进去,是因为她不晓得这是個啥玩意,不敢贸然跳坑。   虞昕竹不进去,是因为虞昕竹知道这东西太厉害,她怕进去出不来。   见她俩犹豫, 耿通不催也不恼, 也安静站着等,颇有耐心地等她俩做出选择。   这会儿虞昕竹正给炎颜传音科普眼前的大杯子:   “这是三师兄的随身法宝无为盏,这是件名符其实的仙器。”   炎颜诧异地瞪大眼,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不起眼的大杯子来。   她的摩诃洛伽是神器,因为炼制成摩诃洛伽是已经印证神位的司音之神。   所以,摩诃洛伽当初成器时就可算作神器。   “当年三师兄在后山意外解救了一株即将被白蚁啃食的灵竹子,等到救下才晓得那竹子已经修足了年月,小天劫已度,已被遣了仙职,掌管那处岭中竹林。”   “彼时,这根积蓄元气准备渡劫证神,正在清修时候,却被一大窝庞大的白蚁群盯上,等到发现时根茎已经损伤严重,自身修为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三师兄当年发现它时,它已经枯叶凋零,几近衰亡,三师兄就把它从山岭里挖出来, 移栽到了他自己居住的院子里,以融化了补炁丹的山泉水浇灌照料。总算救回这玉竹仙的一条命。”   “可是它修为大减, 无孔之物本就修行困难,它自此便彻底颓丧不再想修行之事,但十分感念三师兄的救命之恩,便主动引来天火,一把烧掉自己是躯干和枝叶,只留下这块蕴藏了它千年修行精元的竹根。”   “三师兄当时虽然十分替它惋惜,但也无法挽回,只得请攒宝阁的阁主亲自雕琢竹根,因竹被称为草木君子,又因这竹仙淡泊名利,三师兄就给它取名‘无为盏’”   说完无为盏的来历,虞昕竹继而道:   “不过它虽然叫无为盏,你可别被它这名给骗了,这东西厉害着呢,因为雕刻成了盏形容器,它大致的功能便是容纳收束。”   “但它本身是个仙器,要是三师兄使出他全部的修为, 困住个合道境的大修也不成问题。”   说到最后, 在炎颜惊讶的目光里,虞昕竹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我听爹爹说,三师兄就是修为还没到家,要是他修行至合道后期,单凭这一只盏,装下半个天悲岛都轻而易举。”   虞昕竹说完,就见炎颜站在哪儿表情怔怔地,似是在发呆。   虞昕竹只当她是被无为盏的厉害震惊,毕竟这样的宝物也确实世间罕有,更何况还是无窍之物成仙后炼的仙器,更鲜少听闻。   炎颜也的确是震惊了,不过倒不是虞昕竹想的因为这只竹杯子能装而震惊。   论能装,须弥境是一切能盛东西的家伙事儿的祖宗,炎颜才不稀罕这大杯子。   她震惊的是,区区一个竹仙炼成的宝贝,就能厉害成这样。   要是她的修为也提升上去,她的摩诃洛伽可当年是证过道的,还分封了神职的神祇,那得牛逼成啥样。   这么想着,炎颜的心突然就火热起来,下一秒,她想都没想就干脆利落跳进了耿通的大杯子里。   炎颜在决定太突然,弄的耿通和虞昕竹都没反应过来,两人直勾勾盯着她。   炎颜对虞昕竹笑道:“既然三师兄肯拿出人家的看家宝贝帮咱俩,这份诚意多难得啊,咱们还有啥可顾虑的。”   说完,炎颜还补充了一句:“昕竹啊,咱可不能拿咱们的小人之心,度三师兄的君子之腹,对吧?”   虞昕竹打了个愣怔,跟着立马点了一串头:“没错!三师兄绝对是君子,怎么可能行诓骗咱俩两个小孩子的缺德事儿呢?这么缺德的事儿,得遭天打雷劈!三师兄绝对不能够!”   耿通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   这话都说得明明白白的了,要是他敢有啥动作,他就不是君子了,而且还有可能遭天打雷劈……   虞昕竹说话时也跃入无为盏中。   耿通也不用行什么术法或者命令,无为盏就同炎颜的摩诃洛伽一样载着炎颜和虞昕竹稳稳地跟在耿通身后,出了小茅亭,然后……   等耿通急吼吼地折回小院里寻找炎颜跟虞昕竹的时候,就见两个姑娘正站在院子里拍打身上的灰。   看见耿通进来,炎颜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虞昕竹虽然没瞪他,可是小脸儿也沉着,屁股后头的裙衫上还刮坏了几根丝线。   耿通讪讪赔笑:   “那个,刚才咱们不是试试看么,我也是想带着你俩出去,谁承想会是这样的呢。”   刚才耿通仍旧是走在前头,可这次一跨进茅亭,耿通就知道要糟。   因为就在进入茅亭的那一瞬,耿通突然感应到了无为盏释放出来的强烈的灵炁波动。   无为盏跟摩诃洛伽一样都是神器,并且无为盏比摩诃洛伽修炼的时间长,其实已经生出了器灵。   所以从它释放出的炁息状况,耿通能清晰察觉它的状态甚至脾气。   刚才那样的晃动,耿通就知道无为盏闹脾气了。   大概载着炎颜和虞昕竹连累它也无法出来,眼看耿通走了,无为盏索性直接把炎颜和虞昕竹给扔了出去。   然后就是耿通进来之后,看见的两个女孩子灰头土脸的模样。   刚才两个姑娘也完全没料到这大宝贝儿突然尥蹶子,被摔的有点狠。   幸亏两人修为不算太低,无为盏也没攻击的意思,两人摔的不算重,没伤筋骨。   可对炎颜和虞昕竹而言,这样也够狼狈丢人的。   尽管耿通觉得挺过意不去,炎颜和虞昕竹也有点气。   但是三个人却同时意识到一件严肃的事情。   这处秘境设置的是个非比寻常的结界。 第1148章 三师兄也爱周走神   这回,三个人都沉默了……   原本以为只是设下的一个普通结界,炎颜和虞昕竹出不去是因她俩修为不如设结界的人修为高。   可是有耿通亲自领着,连无为盏都用上了,却还是出不去,这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虽然戎莫愁是大师兄,但事实上, 他们师兄弟几個的修为,除了造诣非凡却从不回宗门的二师兄凤逍遥。   和当年天资绝世无双却可惜半路被毁的沈煜云,其他几个人的修为都相差不多。   尽管这个结界阵法不是耿通设的,他虽无法彻底破除,但带着几个人进出自如应该不成问题。   耿通皱着眉,盯着面前的茅亭,目中有他本体灵根属性风灵力光华流转。   这些年旁人兴许不了解戎莫愁的底, 可耿通对戎莫愁的修为却再熟悉不过。   要说虞昕竹突飞猛进,那是实打实,阖宗都看在眼里的。   可戎莫愁……   耿通心下冷笑,真杠上,戎莫愁还真不一定能自他手里讨得着便宜。   是以,耿通可以肯定,若戎莫愁亲手布阵,不可能连他带他的无为盏全都拦下。   可是释放出所有神识之力,耿通看了半晌,却连一点行阵的路数都没看出来,甚至他连一面阵旗都没找着。   耿通心中震撼。   如此手段,这院子莫不是从前师父他老人家留下的?   耿通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激动,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可能。   他下意识回头打量这小院,粗陋的布局毫无美感可言。   耿通的脑海中忆起师父仙风道骨,风日洒然的气度。   他立刻否定了刚生出的念头。   师父是个凡事追求极致的人,他怎么可能造这么粗糙的私人境域。   要师父,此地必然晓月风清,玉竹隐翠, 朗轩质朴雅趣风流……   想起师父,耿通的思绪立马就无遮无拦地不知飘去了何方。   在他的面前, 炎颜和虞昕竹也同样在努力参悟。   可是半柱时香的功夫过去了,虞昕竹沮丧地把肩膀一垮:   “不行,我一点都感应不到这里的布阵方略,我不中用。”   炎颜也黛眉压地沉沉的。   她虽没专门学过阵法,可是看玉眉先生和沧华下棋的时候,他俩用棋局映射过各种大大小小的布阵,炎颜也学了不少关于阵法布放攻略,这会儿也一样两眼一抹黑。   盯着面前的茅亭看了半晌,炎颜忽而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见她突然离开,虞昕竹和收回神游的耿通也都起身跟了过去。   炎颜推开那间三面墙壁的破房子,绕过房屋中间断掉的石柱,径自走到坍塌的后墙。   来到坍塌的墙体跟前,尽管面前已经没有墙垣拦住,可是炎颜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阻力。   这个房间的后墙就是这个私人境域的结界边缘了,看来刚才虞昕竹那一剑并没有破开这个结界的壁垒。   此刻,虞昕竹和耿通也跟了进来。   看见炎颜站在断墙前沉思,虞昕竹突然低呼:“啊!不可能!”   另外两人同时看向她。   虞昕竹快步走到后墙前, 伸手同样碰触到阻滞的力量, 她却道:“我的剑意刚才斩出去的时候, 轻易就毁了这堵墙,但如果墙垣就是结界的尽头,在没有破除这个境域结界的前提下,不可能轻易就把这面象征境域边界的墙毁掉!”   虞昕竹刚说完,恍然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回身看向站在自己背后的耿通。   耿通摆摆手:“你继续说,继续,我啥也没听见。”   连炎颜也忍不住笑了。   尽管跟耿通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从行事上能看得出,这位三师兄是个挺通透的人。   炎颜觉得可惜。   这样的人怎会跟戎莫愁那样利欲熏心的人厮混在一处。   若论修行,耿通日后必定比戎莫愁走得远。   戎莫愁那样的性格,如还不知收敛,真当上了岛主还好,若当不上岛主,炎颜敢断言他的修为大约也就止步于此了。   炎颜虽然修行时日不长,可是她觉得若真要修行有成,最要紧的还是要潜心感悟。   这就是做师父的为啥总带弟子出去见见世面,世面见的多了感悟的东西也就多起来,如此是提升心性的最佳捷径。   可是不论一个人修为多厉害,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一个终日钻研机关算计,争名夺利的人,哪来的的时间去感悟,去提升心性。   修为上不去也是自然。   感觉自己神游跑的远了,炎颜收回思绪,看向面前的墙垣,问虞昕竹:“所以,你刚才释放出去的剑意,你并没感应到自己的剑意被反弹回来,这就说明它已经破开壁垒出去了。”   “照这么说,你的剑意分明已经劈开了这个结界,可是结界却还在,我们还是出不去……”   听着炎颜的分析,虞昕竹皱眉不解。   耿通也找到了这其中的不合理   说至此,炎颜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瞳孔骤缩,脑子里飞速划过一幕幕往日回忆,突然脱口爆出一声:   “钜燕堡,契府!”   虞昕竹和耿通不解地看着她。   炎颜道:“我想起来了,刚才咱俩反复被那个茅亭传会来的时候,每一次我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之前一直未及细想,但刚才你说你的剑意没回来,我突然想起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是在契府里住的那段时间曾出现过。”   说完,炎颜伸出手触摸在面前无形无影的结界上,兴奋道:“你知道你那道剑意为何明明劈出去了,却没破开这个地方的结界?”   虞昕竹摇头不解,就连耿通也支棱起耳朵听着。   炎颜一笑:“其实原因很简单,你的剑意留在这个结界里了。”   “不可能!”   虞昕竹和耿通几乎同时爆出这句。   耿通把眼睛瞪地老大:   “我还从未听闻结界壁垒里还能藏东西的呢,甭管是剑意还是啥,小竹子的一道剑意比普通几个修士的灵力都厉害,要照你这么说,这单薄的结界壁垒里头还能住人呢,那还了得!”   炎颜却笑:“你说的没错,契府的结界里还真是能住人。” 第1149章 真出不去了   茅亭里一直让炎颜熟悉的那种感觉,她总算想起来了。   就是契府的蜂巢结界!   当初沧华给她详细讲解蜂巢结界的时候,曾与她详细说过这结界的原理。   灵修修士能建立的结界,不论是临时的结界,如沈煜云的招司甲;或者阿桂以灵炁支撑的结界,都是只有灵炁运转凝结而成的一层炁息罩。   唯一不同的是修为和使用释放灵炁的动力能源不同,所凝结出来的层气息罩坚固程度不一样。   用阵法设置的护山大阵结界亦是同理。   只不过护山大阵面积广阔, 又需要长久使用,倚靠修士自身释放灵炁长久维持不现实,因此需要在阵眼阵脚各处放置各种灵石和法宝代替人,源源不断地释放灵炁为其提供动力能源。   这就跟家中发电机和三峡水电站是一个道理,折腾出来的都是电,只是动力能源和输出总量不同的区别。   “契府使用的不是我们寻常意义上的结界, 契府用的结界名为‘蜂巢结界’……”   炎颜简单将沧华讲的,关于蜂巢结界的东西给两人科普了一下。   虞昕竹恍然:“所以, 这结界就像蜂巢一样,其内有无数个小房间,而我刚才击出的那道剑气,之所以没回来,就是因为它被困在了其中一個小房间里。”   炎颜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耿通仍紧拧着眉,提出疑问:“可是照你的说法,这结界是由无数个小结界组成,但是为何你俩又能进来呢?”   “如果它的结构呈现蜂巢状,你俩进入结界的时候,就应该被困在其中的某个小蜂巢里才对吧?”   炎颜挺佩服耿通的,这家伙的悟性确实很好,几乎开口就正中核心。   炎颜无奈笑道:“我当时在契府居住的时候亦是如此,有的地方可以自由进出,有的地方却只能进不能出,或者只能出不能进……”   到底能不能进出,炎颜觉得好像全凭契无忌个人意思,这其中的缘故炎颜也是一直没想明白。   像白雾殿跟剑阁这样正常的宗门, 护山大阵绝对不能这么随便设着玩。   耿通和虞昕竹听得目瞪口呆, 他俩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结界, 听着咋这么玄幻呢,就跟假的似得。   对于蜂巢结界,在场三个人里,触过这东西的就只有炎颜一个人,耿通和虞昕竹完全摸不着门道。   虞昕竹想用神识感应召唤自己那道被囚禁在结界里的剑意,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是她清楚,如果事情真的如炎颜说的那样,那的剑意就必须取回来,不然就会成为证据留给戎莫愁。   天色渐渐暗下来。   虞昕竹皱眉:“今日出来时阿桂和月雅谁也没跟着,要是一宿未归,爹爹恐要焦心了。”   炎颜:“虞伯伯想知道咱俩在这里并不难,咱俩没回去,少翡定会将昨晚之事详细告知虞伯伯。”   自从上回虞昕竹被蝎伮附身,虞颂对她的看护就变得越发严格,平日她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人。   昨日是因为问道结束后虞颂要应酬各方来贺的宾客,虞昕竹临时从待客厅里跑出来,跟月雅打了个招呼就跑去琉璎水榭了。   她只有去琉璎水榭的时候没人跟,因为去找炎颜,没人不放心。   可是今天她跟炎颜两个人一整天没回去,还是跟着艾香出来的。   这事儿要传导虞颂耳朵里, 老爷子的脾气估计得直接找上门跟戎莫愁要人。   耿通听得脸色一变:“我说两位小姑奶奶,咱只不过被小小一个结界困住,不至于闹到惊动虞大阁主的地步。”   惹恼了一剑能劈开天悲岛护山大结界的老怪物。   虞颂那是一般人惹得起的么?   炎颜冷笑:“呵呵,虞伯伯如今这么紧张昕竹的安危,其中缘故三师兄不知道?”   耿通摸了摸鼻头,讪讪一笑:“我又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俩一直到打开这结界为止,还不行么?”   “你俩消消气儿,它不就是个蜂窝泡泡么,咱把泡泡戳破不就得了,别急,会有办法的……”   虞昕竹之前怎么生的那场病,耿通当然知道是戎莫愁干的。   尽管事后他觉得戎莫愁这事儿做的有点过分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身为戎莫愁的三师弟,他也少不得帮戎莫愁促成那场招亲擂。   当时戎莫愁说,这件事他也是无可奈何,谁叫虞昕竹当年跟沈煜云关系好呢。   虞昕竹将来又是要继承虞颂衣钵传承的剑阁阁主,且她小小年纪已锋芒初现,虽然不及沈煜云当年耀眼,却也是天生剑仙的好材料。   更别提她还有虞颂这个亲爹手把手地指导修行,他日剑阁锋芒或超越长生阁也说不定。   说这些话的时候,戎莫愁很动容,甚至还红了眼。   耿通记得戎莫愁说过一番话特别打动他。   他说:“一个人的天资是生就的,这东西强求不来,我天资不如他们,我承认。我当年嫉妒六师弟,如今嫉妒虞昕竹。”   “但有一件,我自问无愧本心,那便是身为长生阁的大弟子,身为师父的长徒,身为你们的大师兄,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长生阁。”   “当初我害了六师弟,那是我自私,这件事之后我亦后悔不已,但已铸成无法弥补之过,我亦只能尽全力将因此事犯下的错降低至最小。”   “虞昕竹同六师弟关系好,宗门里谁都知道,这一次她又自作主张在天悲问道这等要紧时候,邀请六师弟回宗门,你说我内心能安么?”   “三弟你想想,虞昕竹如今的羽翼日益渐丰,她的背后又有虞阁主和整个剑阁支持。可是咱们师父出关之日却遥遥无期,师弟想必你也清楚,师父闭关是为躲避早已该来的天劫,师父能不能等来出关的那一日都难说。”   “待他日虞昕竹已成气候,剑阁强行扶虞昕竹上位,她为报六师弟当年私仇很有可能对我长生阁严重打压,若剑阁与长生阁生出阋墙之隙,天悲岛必也将永无宁日。”   “是以,为了我长生阁,为了天悲岛,为了师父和历代师祖的心血,这个骂名我甘愿背了!” 第1150章 惠勒泡沫   但是,耿通只知道虞昕竹突然生的怪病跟戎莫愁有关,却不清楚戎莫愁具体对虞昕竹干了什么。   可是耿通原谅戎莫愁是一回事,但毕竟他的大师兄是实实在在伤了虞昕竹。   所以,今日耿通再见虞昕竹,他在这个小师妹面前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等到耿通好不容易拉回自己再一次走远的神儿,却猛地瞪大了眼。   “这啥宝物?”   面前不晓得啥时候开始, 多了一挂金碧辉煌的珠帘。   只是这些串成珠帘的“金色珠子”却不是一串一串规则排列的,而是不规则地挤在一起,确切地形容,更像是一面金色珠子砌成的墙。   不过确实怪好看的。   耿通下意识用袖子摸了摸嘴角。   他这人生平不好美色,就对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怀有强烈的好奇心。   只好奇,不生贪想。   虞昕竹:“阿颜已经想出来破阵的办法了,怎么样,厉害不!”   虞昕竹说话的时候一脸得意, 就跟她自己破的阵似得。   耿通瞪着炎颜,一脸大写的“我不信”   炎颜这会儿却顾不上搭理耿通,她正调运神识之力将周围的空间力量一点点凝聚。   耿通看见炎颜专注地聚集灵炁,那些原本无形物质的空间灵炁经过她的身体,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被染成了金黄,徐徐向着对面的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墙壁飘过去。   当那些被炎颜“标记”过的金色空间力量在撞击到对面原本无形无影子的墙壁上时,那块被撞击过的小空间也同样会被染成金黄。   这个时候,神奇的一幕就出现了,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墙壁的一部分,就变成了一部分中间镂空的一個金色泡泡。   这就是耿通刚才惊叹的“金色珠帘”的由来。   当表面所有小小的空间全部变成金色的泡泡之后,炎颜走到金色的泡泡墙跟前,轻轻地把手放在那层薄薄的“金色泡泡墙面”上。   当手掌碰触到墙面的一刻,炎颜的周身霎时有耀眼的金色光芒涌现。   澎湃的黄金炁息滚滚如潮涌进墙体中。   随着炎颜空间力量的涌入,那些原本已经被她染成金色的小空间,就像导体一样,迅速将炎颜的空间灵力传导给所有的泡泡。   顷刻之间,金色炁息以光之速度在整个结界上推开, 盛大璀璨的光引领着虞昕竹和耿通的视角向着黑暗无边的夜无限延伸、   这样的直觉效果, 就像深沉的天空被一柄锥刺突然刺破,天空之外的光骤然灌进来,突兀又壮观。   虞昕竹和耿通完全被眼前无数个,被金色炁息勾勒出来的,形态各异的小空间所震撼。   直到最后一枚黯淡的气泡被点亮,炎颜的手轻轻离开已经呈现金色的阵法壁。   慢慢吁出一口气,炎颜将体内刚被催发的澎湃灵力重新归入炁海,声音缓缓地道:   “这就是蜂窝结界。”   虞昕竹和耿通此刻已经彻底说不出话。   两人瞪着眼,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无限向外延伸的,不计其数的被金色炁息描摹出来的小空间……   果然如炎颜说的一样,就像个密密麻麻的超大个蜂巢。   这会儿被炎颜拿金色的气息染上色就更像了。   “还真有这种变态的东西啊,这阵法是怎么弄出来的?”   耿通感慨的同时,伸出手在那些表面流淌着美丽的金色光华的“泡泡”上戳了戳,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手指立马陷进其中一个泡泡里。   耿通觉得挺好玩的,就索性把整只胳膊也探进去,就发现那些泡泡就像被他的胳膊挤压到旁边了一样,推推搡搡地让开一条拥挤的路,任由耿通的手臂在它们中间肆意往来。   耿通收回手臂, 笑起来:“真是奇思妙想啊!”   虞昕竹见耿通的手臂可以肆意在泡泡空间里出入, 也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戳她面前的泡泡。   可是虞昕竹的手指尖戳到泡泡壁时,却并没像耿通一样直接伸进泡泡里,那些泡泡只是被她的手指推着往里挪了挪,虞昕竹是手指始终无法进入泡泡的内部。   虞昕竹放弃戳泡泡,叹道:“果然如阿颜所言,这就是我俩无法走出结界的缘故。”   已经亲眼目睹了蜂巢结界的耿通,此刻已经明白了这个结界的运行原理。   他现在的好奇心再次全回到了炎颜的身上:   “炎宗主,你的灵炁天生便是空间之力?”   “是”   炎颜的回答简单明了,她的目光也一直停在面前的金色气泡墙体上,好像是下意识回答耿通的问题。   耿通点了下头,又抛出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想到……呃……拿你的气息给这个结界染色的?”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炎颜刚才那个举动,只能用这种视觉上的感觉来形容。   虞昕竹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因为她也很好奇。   “惠勒泡沫”   炎颜的眼睛里幽幽地反射着眼前金色的光,她的思绪好像已经行到了很遥远地方。   耿通:“等等,我没听明白,毁了什么泡沫?”   炎颜恍然回神,看见耿通几乎瞪圆了的一对浓眉大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走的太厉害,竟然把惠勒泡沫直接脱口说出来。   浅浅弯起唇角,炎颜道:“哦,我是说,毁掉这个泡泡,我和昕竹就能出去了。”   耿通不满地拧起眉:“这不用你讲,我问的是你怎么想到的。”说完,眼睛里再次重新燃起兴奋的火光   炎颜笑起来。   有钻研精神,这为三师兄要是搁地球上肯定是个学霸。   “其实是你刚才无意间提醒我的,我突然想起来,利用我的空间力量看到的,在很微小的空间里,时空全是混乱的,就像一堆杂乱无章堆在一起的泡沫。”   这其实就是量子物理学中“惠勒泡沫”的基础概念。只不过炎颜用尽量浅显的语言描述出来,为了让虞昕竹和耿通容易理解些。   “所以,我想这些东西隐在暗处,我们看不见,就没办法对它动手,但如果让这些杂乱的泡沫都显形,或许我就有办法出去了。”   然后,炎颜再一次轻轻把手上放在璀璨的光壁上,檀口轻启,低低吐出一个字:“合!” 第1151章 摊上事儿了   随着炎颜轻声落地,面前无数个金色泡泡组成的结界里,一颗颗已经被炎颜炁息晕染的金色小空间突然同时爆裂。   空间之力跟其他元素之力有截然不同的属性和形态。   刚才呈现在三人面前的无数金色炁息壮观又璀璨,但是当炎颜一声喝令,那云云累累的众多小空间,只一阵金色的烟尘荡开,所有的小空间顷刻尽数破灭。   原本由无数空间壁垒组成的, 严丝合缝的神器结界,须臾只剩一只硕大的泡泡。   这个时候,站在结界里的三人才看见,在合并的蜂巢结界的中央,一柄光芒雪亮的剑刃浮现。   虞昕竹兴奋地用手抵住无形空间壁垒,双目亮晶晶地望着被禁锢在结界里的剑芒:“我的剑意!”   虞昕竹的剑意果然被封在了这结界里, 耿通到现在也彻底信了炎颜之前的那些话。   他表情复杂地看向站在虞昕竹身边, 容色始终平静的炎颜。   耿通有种感觉, 这個小姑娘相比于小竹子,可能会让大师兄更头疼。   他记得大师兄好像半道上劫持过炎家商队来着,就是说,大师兄已经得罪了这小姑娘。   耿通下意识捏了捏眉心。   他怎么看这丫头都不想能忍气吞声的主儿。   大师兄这回可能真摊上事儿了。   就在耿通已经开始替戎莫愁头疼的时候,被自众多紧紧包裹住的空间结界里释放出来那道剑意,似乎感受到了虞昕竹的气息,在结界里转了一圈,终于来到虞昕竹的面前。   剑意在结界内释放出凌厉的雪亮剑芒,同结界外的虞昕竹相互感应。   炎颜笑道:“你这剑意也是霸道,不知戳破了多少个小空间才被困住,你的修为若再精进些,大约就直接破界出去了。”   说完,炎颜的眼睛也亮起来:“现在,只要戳破这个大泡泡,咱们就能出去了!”   虞昕竹用明亮的大眼睛盯住她:“让我来!”   炎颜不跟她抢,退后一步把最后的破局让给闺蜜。   虞昕竹抬起右手,二指并拢于面前, 口中默默诵诀,   在她的眉心中央, 有白亮的剑形虚影徐徐浮现。   “破!”   随着虞昕竹口中一声暴喝,并拢的二指直向天空。   随着她的手势,被困结界里的那道剑意骤然白芒刺目,随着虞昕竹的动作,笔直刺向霄汉。   “轰!”   巨大的结界被剑意洞穿,整个蜂窝结界顷刻土崩瓦解,巨大的空间力量顷刻自结界内爆出,扭曲了方圆整片区域。   在这片区域里的草木土地,包括整个小院子全部被空间力量扭曲并彻底摧毁,整面墙垣被卷入湍急的空间暴流,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眼前这一幕,看在炎颜眼里,像电影里的灾难片,好像无形无质的虚空突然张开许多张看不见的大嘴,把实物的东西尽数吞食。   这就是空间之力最让人恐怖的地方——空间吞噬   就在蜂巢结界被虞昕竹一剑刺破的时候,耿通提前撑开了结界,把这些恐怖的空间气流全部隔绝在外。   也幸亏现场有耿通在,不然炎颜还得带着虞昕竹躲进须弥境里去。   就在他三人在这里亲眼目睹整个小院被蜂巢结界毁掉的同时,在距离此地不远的高岭上……   契无忌俊逸白皙的脸,在深沉的夜色里显得轮廓格外清晰英朗, 完美的薄唇勾出浅浅的笑,露出右边腮上,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婴儿肥退去后,越来越明显的一个梨涡。   斧头觉得,契无忌还是越长越像他的母亲。   尽管家主长得也不赖。   “没想到炎姑娘竟然破开了蜂巢结界,这小姑娘可真了不得,呵呵,够戎莫愁那小子头疼的。”   斧头边说边忍不住笑起来。   少主人的眼光果然不差,比家主给他订的另外那两位可强多了。   这剑阁的小阁主虽也不错,但比起炎姑娘来还是稍逊一筹。   危魑却皱眉,有点担心:   “炎姑娘实在太招摇了,她估计很快就会引起家主的重视,如果家主察觉少主人喜欢炎姑娘,到时可能会有些被动。”   斧头却摇头:“那可不见得,这丫头的性子属于越挫越勇的,你看她这几次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就算对方是戎莫愁,扣了她的商队,她也照样给他找补回来,一点不怕他。”   “家主除非亲自出面,不然就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单打独斗炎丫头可能不是对手,要玩儿心眼儿手段,那帮老迂腐得叫这丫头耍地尸骨无存。”   危魑笑起来:“看来斧头大总管很欣赏炎姑娘啊!”   斧头捋着胡子大方笑道:“嘿,你还别说,要不是少主心仪这丫头,老夫还真有心收她做个干女儿。”   危魑好奇:“为何不收弟子?你不也是灵修。”   斧头却摇头:“她是空间术法,老夫收她做弟子无从传授,反而耽搁了她的前程。收她做个干女儿,送她些宝贝助她修行,与她修行反而有益。”   危魑恍然。   契无忌笑道:“待她日后成了尔等的少主夫人,尔等亦可进献宝物孝敬。”   听见这话,斧头捋着白胡子的手一紧,直接捋掉几根胡子,疼地呲牙咧嘴:   “若真有那一日,少主手里的宝物不知凡几,哪儿还能看得上老夫那仨瓜俩枣。”   契无忌笑意微深,突然向前跨出一步,笑道:“姐姐走了,该过去给她收拾残局了,走吧。”   说话的时候,契无忌一步跨出,脚就踩在虚空上,稳稳的。   遥远的夜空深处,一声高亢的长唳传下来,展翅如云的大仙鹤飞来,兀自将宽阔的脊背垫在契无忌凌空的脚下。   小院中   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戎莫愁脸上面无表情,满腔愤怒全压抑在眼底。   跟他浑身的冰冷气焰相比,身后亦步亦趋的耿通就显得无辜又呆萌。   探头探脑地四下看,那表情就跟逛夜市儿似得。   “你说,你到时,这处已然如此了么?”   耿通立马点头,眼里里都带着惶恐:“是,不瞒大师兄,我当时还以为我走错了呢。”   “这小院子这么多年一直被大师兄设下的阵法护地固若金汤,居然顷刻被毁地如此彻底,这也不知是谁干的,这人修为不一般啊。”   “不可能!”   戎莫愁粗暴地打断了耿通的话:“这院子的结界,灵修绝对破不开!” 第1152章 丑了吧唧的贵族   戎莫愁说完,就见耿通眼睛瞪地圆圆地看着自己。   戎莫愁在意识到自己一生气,说漏了嘴。   耿通先是一脸诧异,然后一脸好奇:“大师兄是不是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他好像没察觉戎莫愁话里的不对应,更关心是谁干的。   戎莫愁忽而笑起来,自口中低低吐出出一个人名:   “炎颜”   一脸惊讶的耿通,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的, 眼皮猛地一跳。   他刚才偷偷问过戎莫愁身边的人,确定他还没见过那個偷账本的小女修,到底从哪儿看出来是炎颜干的?   耿通正纳闷呢,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头顶有高风掠过,吹乱了他的头发。   耿通抬起头, 看见一只个头特别大的仙鹤自头顶低低盘旋入青云。   戎莫愁已经回转身,目光冷冷瞥向来人:“这么晚了, 契少主还未歇息?”   契无忌无奈把两手一摊:“睡不着啊,丢了东西寝食难安。”   戎莫愁有些不耐烦:“少主丢了东西却跑来这里,莫不是怀疑我拿了?”   他向来讨厌契无忌,尤其今日小院被毁,这里头关着的东西也不知去向,戎莫愁心烦的厉害,更没心情应对契无忌。   契无忌才不管戎莫比锅底还黑的脸,站在戎莫愁面前:“不是怀疑,是证据确凿。”   说完,他将掌心在戎莫愁面前缓缓摊开。   看见契无忌手里的东西,戎莫愁瞳孔一缩,唇死死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跟在他身后的耿通伸长脖子,探过来好奇的圆脸,盯着契无忌手里的玩意儿:“这是啥蛋?”   契无忌脸上带着笑,黑如点墨的眼睛看着戎莫愁。   戎莫愁不说话。   契无忌也不说话。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耿通目光默默在二人身上逡巡。   他清楚戎莫愁此刻内心一定很烦躁。   他这位大师兄, 别看面上温和沉稳, 但其实是个典型的内躁性子, 等会儿回去一准摔茶盅。   沉默数息之后,戎莫愁终于慢慢笑起来:   “契少主拆了我的院子,大约也是有你的缘故。来者是客,我就当拿这院子送少主当玩意儿了。”   说完,袍袖一甩转身离去。   看着戎莫愁孤傲挺直的脊背,契无忌笑意更深,漆黑的眼睛里全是放肆和桀骜。   然后他把目光落在没跟着戎莫愁离开的耿通身上。   “三师兄不走,是因为对这东西好奇吧?”   说完,他把那只蛋托到了耿通的面前。   耿通凑近仔细打量契无忌手里的蛋壳……   “咔嚓!”   冷不防蛋壳自己裂开一道缝隙。   耿通毫无防备,吓地往后倒退一步。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笨拙地的顶开上边半个蛋壳,然后细细的脖子用力一挺,整个脑袋就冒了出来。   光秃秃的头上还顶着半枚蛋壳,瞪着生长在脸正面,只有一只的大眼睛,懵里懵懂地望着眼前的世界。   “……这啥?”   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独眼小怪物,耿通瞠目结舌。   “这是高贵的擎目家族新添的小宝贝,是不是很可爱?”   契无忌温柔地替小独眼怪摘掉头顶的蛋壳, 轻轻用食指摸了摸它的头顶, 很宠爱的样子。   “这小怪物……”   “它是高贵的擎目家族的一员, 要尊重的哦!”   契无忌打断耿通,同他强调。   耿通皱眉看着面前这只坐在蛋壳里的,丑了吧唧的独眼小怪物:   “好吧……这个尊贵的小怪……家伙,跟这个院子有啥关系?”   契无忌:“姐姐替你们打开的那个结界,就是它弄出来的呀。”   耿通的表情再一次变得目瞪口呆。   契无忌很有耐心地给他解释:“那原本是它的保护壳,现在被打碎了,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只好提前孵化出来了。”   给耿通解释的时候,契无忌还爱怜地摸了下小独眼怪的头顶。   惹地小独眼怪大大的眼睑闭合了一下。   “咕噜”   耿通也跟着那小怪物上下一起动的眼睑咽了下口水。   看着契无忌离开的背影,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二百多年算是白活了。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生猛的么?   特么全都比他有见识。   耿通觉得自己还没成为前浪呢,就已经原地躺尸了。   如果炎颜在这里,定会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独眼的小怪物跟她在契府大石仓库里见到的那只巨大的独眼怪,模样有七八分像。   琉璎水榭,一个时辰前……   “你俩上哪儿顽去了?这味儿……”   沈煜云剑眉拧紧,眼神奇怪地打量眼前的炎颜和虞昕竹。   炎颜和虞昕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拒绝的意思。   然俩人谁都不愿意说这种事。   “东西在你手里,就你说吧。”   虞昕竹最后还是忍不住把这个愁人的差事退给了炎颜。   她觉得炎颜比她会说话,让炎颜说比她直不楞登的捅出来,可能能让沈煜云心里舒服点。   炎颜没再推,径自走到沈煜云对面的坐下,把一只獬豸匣轻轻地放在桌面上。   看见那只匣子,原本打算在炎颜身边落座的虞昕竹,脚底下意识就转了个弯往旁边的茶架子走去,重新挑了个茶壶,就准备亲手煮茶。   沈煜云早察觉出这俩姑娘一进门情绪里就藏着不对劲。   他沉默的目光投向对面的炎颜。   炎颜舔了舔嘴唇。   沈煜云的目光就落在她面前的獬豸匣上。   炎颜每次紧张的时候就会有舔嘴唇这个习惯,他开始对匣子里的东西生出好奇。   “这是我跟昕竹昨晚出去意外发现的东西,跟你有些关系,所以就给你带了回来。”   沈煜云瞅她一眼,伸手轻轻触碰镶嵌在匣子上面的宝石,獬豸口轻轻开合,盒盖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后,自动弹开。   沈煜云看见了匣里的一根玉簪和一块布。   玉簪压在布料上,他先拿起玉簪仔细打量,然后轻轻放在旁边,又拿起了那块布料……   房中很安静,站在茶架子前准备煮茶的虞昕竹和坐在茶几旁的炎颜很默契地谁也不做声。   沈煜云缓缓将布料重新叠好,又将两样东西重新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里。   “人是怎么没的?” 第1153章 馋云   “人是怎么没的?”   沈煜云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情绪显得很平静。   虞昕竹端着新煮好的茶走过来,紧张地看着炎颜。   虞昕竹也不知为什么,沈煜云越平静,她反而越紧张。   炎颜的神态也很平静,目光温和,安静地望着沈煜云:“是被一种叫柯洛妮的虫子吃掉的。”   沈煜云的眉头皱了一下。   炎颜:“我和昕竹进入那个地方的时候, 房间里只剩下那只柯洛妮,人已经没了。”   关于柯洛妮,沈煜云从前听炎颜说过,阿桂身上曾出现过这种虫子   沈煜云面无表情:“戎莫愁干的。”   这句是肯定句   炎颜轻轻地点了点头。   “咔嚓!”   沈煜云重新阖上獬豸匣,轻轻地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   等炎颜和虞昕竹离开,沈煜云一個人静静地坐了会儿,伸手拿起桌面上的獬豸匣, 起身走出房间。   独自一人出了琉璎水榭……   ————   转眼已过月余。   “再不出来透透气,我都要长毛儿了!”   坐在贵宾席上,炎颜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这一个半月间,炎颜难得的度过了她自打穿越到山海界以来,最轻松悠闲的一段时间。   整天不是待在琉璎水榭修炼,就是在涵烟阁同虞昕竹看书下棋,去的最远的地儿也就是霞峰上的览嵘殿。   被虞颂亲自盯着,跟虞昕竹一起抄经。   用毕承和詹良他们的说法就是:“他们的宗主总算有点像个修士的样子了”   原因?   被虞颂关,禁,闭!   身侧的虞昕竹笑道:“没办法,爹爹也是担心坏了,怕咱俩出事。关这些时日也是为帮咱俩敛敛心性。”   那日她俩破开戎莫愁私人境域归来,没过多久就双双被虞颂喊去览嵘殿问话。   不知道是不是耿通告的密,她俩被困在小院里的事儿竟传进了虞颂的耳朵里。   之前虞昕竹被戎莫愁暗害那事,本来就让虞颂对戎莫愁,甚至整个长生阁都充满戒备,幸好有炎颜救了虞昕竹, 才不至于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但也足够让老头子心有余悸。   这次两个丫头居然全都被关进了戎莫愁的禁地里,虞颂听闻消息之后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老头都多少年没被气地吹胡子瞪眼过了,这次算被两个小丫头彻底惹毛了,可两个小丫头打又打不得,就只能关起来。   其实炎颜要想偷偷跑出去的话还是有很多法子的,不过这次就连玉眉先生也站在了虞颂一边,并明确态度愿意帮助虞阁主看住炎颜,不让她到处乱跑。   有这位合道境界的大修亲自坐镇,炎颜就真的除了进须弥境里旅旅游,其他哪儿都别想去了。   不过关禁闭也有关禁闭的好处,趁着这赋闲的机会,炎颜把剑阁的藏书,连带天悲岛藏书阁里的许多藏书,由玉眉先生陪着翻了许多。   这让炎颜除了对修行经意方面的感悟越发精进,连带炼丹,炼器,阵法等其他方面也储备了丰富的理论知识。   天悲岛的藏书极其可观,其中有很多遗世的修行经典,炎颜摘录了很多准备有空整理出来给白雾殿。   在藏书阁里,炎颜还找到了沈煜云的师父,天悲岛现任岛主, 正在闭关中的温穹亲手撰写的讲义。   在温穹的讲义里, 亦有他个人对道方面的理解。   温穹的那些书中对道义阐述深入浅出,易于传播讲解,能看得出温穹对道义传授和引领晚辈修行方面下了许多功夫,绝对是个负责人的好夫子。   只不过温穹的很多经义都是残稿,这让炎颜看得火大。   老头儿书写的挺好,可太监就是最让粉丝接受不了且无法容忍的臭毛病。   得空得让这老头儿都给补全了。   看书,下棋,修行,抄经……   无限循环的日子一直到第二场问道轰轰烈烈开始,炎颜和虞昕竹的禁闭才算结束。   因为是跟虞昕竹一起来听问道,炎颜就坐在了转为剑阁预备的贵客席位上。   此地距离问道坛特别近,问道坛后面就紧邻千金阁正殿。   因为距离特别近,炎颜能闻见从里面传出来的一阵阵丹药香。   炎颜用力抽了几下鼻子,回身正打算跟偷偷从须弥境里带出来的,专门听这场问丹道的邓文明问问,啥丹药这么香,回头让他也给自己炼一炉子尝尝。   可是回头看了一圈,才发现没有沈煜云。   炎颜问毕承:“大爷呢?”   毕承皱起眉,往自家团队里扫了一圈,摇头:   “不知道啊,昨天师父把文明交给徒弟,徒弟就光顾着照看文明了,大爷他对这地方轻车熟路的,我就没太留心他。”   玉眉先生:“阿云今日没来。”   这回炎颜,毕承,连虞昕竹一起全都转过目光看向玉眉先生。   毕承是纯属好奇。   炎颜跟虞昕竹却有些担心。   玉眉先生温和笑道:“无事,阿云这几日可能有些私事,大家都没怎么见他。”   听玉眉先生这么说,炎颜和虞昕竹对视一眼,谁也没再多问。   琉璎水榭的里一草一木皆避不过玉眉先生的神识关照,但他也不可能把每个人干的啥事都跟别人说。   就算你专程问也不会问出啥来,老头儿从来不话痨。   “咚……咚……咚……咚……咚……”   悠长沉稳的道鼓自高台之上传下来,立时肃清了场下众声喧哗。   炎颜和虞昕竹也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高高的问道坛上。   在没来之前,各馆阁就已经接到了千金阁传至的函裱,提前声明这一场登坛问道之人的身份名牒。   其实问道之前并没有这样的规矩,之所以新添了这个规矩,但因为上一场虞昕竹给众人来了个天大的惊喜。   所以,为了天悲岛众阁主长老的心脏健康着想,天悲岛众阁主和大长老们一合计,还是把问道之人的名单事先拟出来交给众家审阅比较保险。   早在半个月前,炎颜和虞昕竹就知道今日登坛问道的正是河老头。   炎颜对这个老爷子印象很深,除了虞昕竹问道那日,这老爷子擂鼓擂的差点把鼓面都戳破之外,就是他临走时,脚踏的那一朵香喷喷的丹云。   事后不光炎颜,就连烈山鼎都对老头儿念念不忘。   当然,烈山鼎馋的不是老头儿。   它馋云。 第1154章 老头儿看谁呢   “咚……咚……咚……咚……咚……”   红云大鼓鼓韵悠长浑厚,一声声提示众人距离问道开始越来越近。   千金阁对今日问道亦十分重视。   主人席位上,千金阁的阁主已先至,身后是千金阁众多护法长老及弟子,整个主人席位上早已座无虚席。   唯独阁主的身边,有一张椅子空着。   “河老还没来。”   剑阁弟子有人低低地说了一句。   虞昕竹的目光也自那张空着的椅子上收回来。   她轻轻皱了下眉,对身边的炎颜说:   “听爹爹说, 前两日千金阁请诸位阁主前往拟定问道人选时,河老就不在场。”   炎颜挑眉:“莫不是这老爷子不愿意问道?”   虞昕竹摇头:“具爹爹说,千金阁的阁主说此事已经河老首肯,他本人是愿意登坛问道的,只是因何没有露面,千金阁也没说是什么缘故。”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对面主人席位上。   一个胸前绣着千金阁徽样, 袖口领边滚着金线的大弟子,快步来到阁主身边, 躬身附在阁主耳边道:“老师还未出来。”   千金阁阁主捋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淡笑:“无妨,河老丹向来最信手承诺,他既已应诺必然信守,更何况凭他的丹道造诣,又不用担心出岔子。不会有事。”   “可是……”   弟子还欲再说,可是千金阁阁主却已皱起眉头:“问道尚未开始,急什么!”   弟子不敢再言,只得默默退去。   他是河老的大弟子,名墨坚。   墨坚将河老头的情况告知与阁主后,又迅速折回河老的居所。   但见几位师弟仍一脸急切地守在老师房门前,墨坚近前,几人立时全都围上来。   “阁主怎么说?”   墨坚摇头:“阁主什么都没说,只说候着师父出来。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开坛问道。”   “可是我觉得老师好像不愿意登坛问道,千金阁那么多长老护法,为啥非得勉强老师去?换個人就不行么?”   一个年纪稍小的弟子嘟囔道。   墨坚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 什么也没说。   墨坚的性格就跟他的姓氏一样沉默,宽厚,一直诚心实意照顾师父,引导众师弟。   尽管丹道造诣上并未如他的老师河老头那样道法精奇,却也颇受众师弟尊敬。众人见大师兄不说话,尽管心里着急,却也都安静在侯在河老的门前。   鼓声又敲了有一刻钟,一声嘹亮的锣声突然敲响,这是即将点燃时香的信号。   众弟子面面相觑。   问道已经开始了。   此刻,道坛下的众观摩问道的修士们也纷纷议论,猜测河老头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而此刻,隔着一层门板的房间里。   河老头静静地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他平日炼丹用的鼎,一尊只有巴掌大小的白玉鼎。   听见锣声响起,河老头默默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白玉鼎起身走了出去。   门一开,站了满走廊的徒弟们立时全都躬身给自家老师行礼,口中齐声:“恭送老师登坛问道。”   河老头面无表情扫了众弟子一眼,目光最后在刚才嘟囔的小弟子身上扫了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他旁边的墨坚, 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 手里握着白玉鼎,大步往外走去。   河老头最后的神态动作众弟子全看在眼里,然后众弟子全将困惑的目光投向墨坚。   老师虽然于丹道上造诣深厚,但平时对他们这些弟子却温和平易,从不苛求他们精进修行。   老师只言各人体悟不同应各有所长,虽然拜入他的门下,亦不必勉强非在炼丹一道有如何成就,亦可吸纳众长博学广通。   总的来讲,老师是位豁达开化的老师。   可是老师今天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   站在他身边,刚才嘟囔过的小徒弟抬起头,拿忐忑的目光看向墨坚:   “大师兄,老师他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多嘴,生我的气了?”   墨坚低下头,温和地抚摸小师弟的发顶:“师父怎么会生你的气?”   墨坚抬起头,温和的目光投向师父消失的背影,喃喃:“就算有过,也当时大师兄的过。”   其实墨坚从上次师父打剑阁听道那日回来之后就有些不对劲。   这些年不论遇上什么事,师父他老人家从来没中断过炼丹,除非万不得已,师父几乎不会踏出丹房。   可是月余前,自听完剑阁问道回来后,师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月,竟没进过丹房。   这在师父来讲实在太罕见了,但因为师父不让对外说,除了他们这几十个亲传弟子之外,丹阁其他弟子并不知晓此事,也就瞒过了阁主和众位长老护法。   又因为师父在丹道上造诣非凡,他已经应诺亲临的问丹道,整个丹阁无一人不放心,自然也就无人来询问。   更没人知道师父的异样。   可是师父的变化墨坚全却看在眼里,尤其师父刚才出门时,向他投来的那一眼……   墨坚下意识紧了紧眉头。   他觉得师父好像对自己有些失望的意思。   此刻的问道坛前,万人仰首,一片肃静。   河老头一露面,全场众人都不说话了。   河老头是公认的炼丹界的泰斗,就像虞颂在剑修上的造诣一样,都是登峰造极的存在。   这场问丹道的道场由河老头主持,无人有异议。   只是今日的河老头好像并不似问剑道当日,击鼓催虞昕竹下坛时精神健硕,斗志昂扬的精神头。   今天河老头连丹云都没放出来,只运灵炁徐徐上行。   在途径为剑阁专门预留的贵宾席位时,河老头的身形还顿了顿,侧目向剑阁的席位上看了一眼。   这个动作有些明显,惹得虞昕竹和炎颜众人都有些紧张。   因为上场虞昕竹问道时,老头儿敲过催台鼓,跟剑阁闹的有点不愉快,所以他刚才停下望这边看的时候,剑阁众人立马都有些紧张。   不过河老头只是朝那边看了一眼,好像目光也只是在谁身上停了停,就继续向问道坛去了。 第1155章 问什么问,炼!   今日虞颂没来,虞昕竹和炎颜就并排坐在首席的位置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   她俩显然也留意到河老头刚才走到这边席位时停下来的那个动作。   炎颜低声跟身边的虞昕竹笑道:   “他大约是感受到了来自你的压力吧。毕竟他要是问不出道来,可就叫你给比下去了,大庭广众的,这人就丢大发了,嘿嘿!”   炎颜的笑声里一点都不藏着心里的不怀好意。   想起虞昕竹问道时候这老头儿嚣张那样她就来气。   虞昕竹却摇头:“以河老对丹道的感悟,就如我爹爹一样, 他一定能扣响道门,这事倒是没什么悬念。只是我觉得……”   她扭头看向炎颜:“河老他刚才看的不是我,他好像在看你呢。”   炎颜挑眉:“所以这老头儿还是记仇呗!”   虞昕竹哭笑不得:“你怎么又这么说。”   炎颜一副理所当然:“因为我上场问道也发言了呀,还有之前你招亲打擂我也女扮男装上过擂台,这老头儿肯定觉得我不是安分的好学生。”   “通常老师都觉得像我这样的学生让人头疼,老师最喜欢你这样的乖宝宝……”   炎颜说话的时候, 还在虞昕竹头上宠溺地拍了拍。   虞昕竹对她这顽皮的性子也惯了,只笑:“我觉得河老他不是这样的老师,听说他从来不对门下弟子苛刻要求……”   就在两人说笑的时候,对面前几个的主人席位上,大弟子墨坚已经率众师弟端坐席间,准备认真聆听老师问道。   只是落座之后,墨坚不着痕迹地往剑阁席位上瞥了一眼。   他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坐在最前排的虞昕竹和炎颜,两个气质截然不同,却同样容色出众的女子,正神态轻松在谈笑。   墨坚看向炎颜和虞昕竹的时候,已经登上问道坛的河老头也在看着炎颜和虞昕竹。   其实虞昕竹说的没错,他刚才在看的人的确是炎颜。   河老头从这个姑娘身上,感受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新奇,又让人充满期待……   “都过去这么久了,怎得还不开始?”下方传上来不耐烦的催促。   众人看向青铜鼎里燃的高高的时香,才发现不知不觉时香已燃去了五分之一。   可是在高高的问道坛上,河老头却一个字都没开始讲。   就连千金阁的阁主也捋着胡子皱起眉。   河老自剑阁的席位上收回目光。   为今日辩道,其实河老事先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可是不知为何, 听完了上次虞昕竹的剑阁问道, 他突然就对自己今日的问道兴致缺缺了。   把手里的白玉鼎向空中一抛,白玉鼎见风自长,眨眼成二米二高的一座大鼎,稳稳当当悬立在河老身边。   “丹道,讲究是一個‘炼’,问什么问,开一炉,尔等自行体悟罢!”   老头突然抛下来一句话,盘腿就往问道坛上一坐,曲指将一簇火焰弹入白玉鼎中。   “轰!”   白玉鼎安静的鼎口翻滚出一把白琉璃一样的干净的焰。   “好美!”   炎颜忍不住叹息。   琉璃火在炎颜眼里并不稀奇,烈山鼎用的就是极致美丽的纯净琉璃火。   其实仔细看,河老头的琉璃火比起烈山鼎的还是要逊色些。   烈山鼎的琉璃火是完全透明的,其中夹杂有五彩焰斑的火苗,燃烧起来就像一件跳跃生动的艺术品,美轮美奂。   河老头的琉璃火却是如笼罩了一层薄纱的白琉璃,并且其中没有五色焰光,却有种缥缈洁净的美感。   之所以称之为琉璃火, 自然是越纯净剔透的越好,河老头的火虽然没有烈山鼎的高级,但人修能锻炼出琉璃火, 已经实属难得。   当然不能拿人跟神器比。   炎颜是由衷赞叹。   下方亲眼目睹河老头炼丹的众修士早已热血沸腾,一片称绝感慨声。   这些修士的眼界当然同炎颜更无法比,有的修士穷其一生都没见过使用琉璃火炼丹的情形。   就连河老头的十几个亲传弟子,亲眼观摩自家师尊炼丹,亦是同样心潮翻涌,情绪激荡。   炼丹是安静的活儿。   丹修通常都整日将自己关在丹房里,与诸般仙草神药为伍,要么就是在丹炉前看着火候一坐就是数十日,有的绝世奇丹甚至数月不能离身。   因此,丹师首先需要的就是耐得住寂寞。   当然像烈山鼎那样一面炼丹,一面顶着满炉膛的熊熊大火满地乱窜,还喋喋不休的不算数。   它本来就不是人。   也是因丹道的特殊,就连天悲岛本宗的许多修士,其实也没亲眼见过河老头现场炼丹。   此刻,众人尽皆被老人雾散如风雨的手法折服,现场一时静极。   时香不觉已过大半,熊熊白鼎缓缓自道坛前飘出,兴许是河老头想让众人将成丹过程看得更加分明,鼎的上半端竟逐渐呈现透明状态。   炎颜从前只见过烈山鼎炼丹,她还是头回见人修炼丹时,将丹炉内的成丹过程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   透明玉鼎中,玄珠优游于赤水,胚结成胎。还丹亦生于玄一,因阳发腾为流珠。   虞昕竹看的心驰激荡,忍不住低吟:“火性炎上,寄方自守。”   炎颜:“天地之间,配像五行”   毕承在旁边听得兴奋不已,等到炎颜话音一落,赶紧拍手叫好:   “嘿!我师父和小阁主这诗,写的真好!”   旁边的右长清和詹良全被他给逗笑了。   詹良笑道:“大师兄, 宗主和小阁主刚才说的可不是诗词,是《玄辩元君造鼎如金秘真肘后方》中上篇的行丹法门。”   毕承挠了挠头,呵呵笑道:“噢,这样啊,这炼丹的法门念出来跟诗似得,还挺好听的。”   他的这些个师弟们全比他修为厉害,也比他岁数也大,毕承才不会难为情。   不过虽然毕承不会炼丹,但此刻欣赏道坛上河老头炼丹,亦觉阴阳相夺,造化自显。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认真观摩成丹过程的时候,人群里,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河老今日在道坛之上当众炼丹,应出丹云才能算做以丹问道!” 第1156章 盲龟与浮木   此言一出,立时有人纷纷附和:   “河老炼出丹品,寻常如儿戏,放在问道坛上自然做不得数!”   “说的没错,咱们千里迢迢赶来天悲岛,可不是看你炼一颗丹药就完了,咱们来听得是问道叩问大道的法门啊!”   “说的好, 不能光炼个丹就完了……”   “对,炼丹就必须生出丹云!”   ……   随着起初那几个声音,越来越多的修士随声附和,原本气氛很好的观摩现场成丹的问道坛下,霎时一片斥声如潮。   纷纷嚷嚷要河老头炼出丹云。   虞昕竹看向散客席位上喧嚣的众人,皱眉道:“怎么可能炼丹就出云?河老毕生研习丹道, 也只出现过那一次丹云!这些人的要求太过分了!”   对面千金阁的主人席位上, 除了阁主和几位长老护法, 其余弟子全都站了起来,与那些指责河老今日行丹不算问道的修士们怒目相向。   这些人太过分了!   身为天悲岛丹阁的弟子无一不知,河老成丹,可不是一般的人谁想看就看的。   河老虽然平日里常给众弟子讲炼丹道法,但要亲眼观摩河老成丹,除非得到了特殊的丹方或者难得的际遇。   大家炼丹时自然有各自独特的手法,这些手法亦同样属于大成丹师的不传法门。   这些人并非天悲岛弟子,却能直接观摩河老的成丹技艺,这样难得的学习机会不懂得珍惜,却刁难河老要成丹云才算问道。   在千金阁弟子眼里,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来听道的!   墨坚站在众弟子首位,被那些声音气地脸色苍白,双拳紧握,但是他们却不能为老师辩护。   这就像问剑道时,虞昕竹在台上迟迟未问醒道法,虞颂和众剑阁的护法长老却无一人能出面相助是一个道理。   他们也同样不能为老师发声。   虞昕竹:“我虽然不懂丹道该如何问,但刚才观摩河老成丹的过程,与我平日炼丹手法多有不同, 我自其中感颇多。”   詹良亦点头:“我等同小阁主有同感。虽然未闻河老讲丹道, 但亲眼看我觉得比倾耳听更直观并受益实在。”   他身后众修习丹道的弟子也纷纷点头认同。   玉眉先生:“丹师最重要的便是布火时的行炁法门,得此法门便算是得了此丹师的真传。这些东西光靠讲解能颖悟者甚微。”   “今日河老将他形丹过程尽皆展现在众人当前,实在是难得的学习机会,老朽亦看得入了迷。”   毕承虽然看不懂,但是听玉眉先生都这么说了,就知道上头那老头儿今天是拿出真才实学了,且他今日奉炎颜的指派,特别关照邓文明来听炼丹道法。   见这些人纷纷扰扰扰乱气氛,就气儿不打一出来,暴起一嗓子吼道:   “有好本事不学,瞎嚷嚷什么!不想听都滚!”   毕承是坐在专门给剑阁的贵宾席位上,他一嗓子吼出去,居高临下传得特别广,下头众人立时纷纷仰头看他。   对面千金阁众人见有人说公道话,墨坚等人立时朝毕承投来感激的目光。   可是众人见出声的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就有人出言笑嗤:   “嘿嘿,你个才筑基的小杂毛, 也敢在这种地方开口,晓得丹炉的炉子口朝哪儿开不?”   这個刚说完, 另一边就有人笑起来:   “行了, 没看人家屁股坐在什么地方?就冲人家坐那地儿,也有说话的本钱呐,不然你以为都是凭本事进来的!”   又一人接口:“你俩这是较的什么真儿,这场问道在尔等心中不算问道,可是在有些人的心里,已经算惊为天人啦!”   几个人一唱一和立时引来旁边一众人等哄笑。   这些话句句贬低毕承修行低微,仗着势力耍横,讽刺挖苦的实在难听。   毕承气地脸红脖子粗,但修为的确不如对方,再者他也的确不会炼丹,有些底气不足。   阿桂是暴炭脾气,蹭地站起身就要开口,却被炎颜按住了肩膀。   炎颜站起身,忽而朗声:“众位且慢发言,我请问诸君一个问题。”   炎颜的话是掺了灵炁的,声音又稳又干净。   这突兀地一声,全场立时安静下来,全都把目光向炎颜投过来。   道坛上,刚才一直闭着眼的河老仿若充耳不闻下面各种指责的声音,此刻却将目光投向开口的炎颜。   没人能看见,老头苍老却迥异的神光中,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浓浓的期待。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到底期待什么。   河老自己给自己归结原因,可能因上一场问剑道的缘故吧,他爱听这个小姑娘说话。   炎颜沉静目光扫过全场:“譬如大地,悉成大海。有一盲龟,寿无量劫,百年一出其头。海中有浮木,止有一孔,漂流海浪,随风东西。盲龟百年,一出其头,当得遇此孔不?”   场中尽皆安静,这一次却无人开口嘲笑炎颜。   因为现在在天悲岛前来观摩问道的众宗门散修里,炎颜早已随着她攻擂和问道两件事声名大振。   她刚才一起身,众人就认出她来。   此时她突然当众提出这个问题,无一人敢接言。   其实这个故事,简单讲就是:大海里有一只瞎眼的乌龟,它一百年才浮出海面一次,而海面上有一块漂浮的木头,木头上有一个洞,那瞎眼乌龟每百年伸头一次,把头伸进浮木的洞里,有没有可能?   众人皆不答。   “不能!所以何者?此盲龟若至东海,浮木随风,或至海西,南,北四维围绕尔变,不必相得。”   应炎颜问话的人是墨坚。   炎颜向墨坚遥遥颔首, 继续道:“既然浮木,盲龟不能相得,尔等为何非要强求河老今日当初炼出丹云?”   “众所周知丹云非我凡间品,故而难得。”   “尔等尚连河老今日炼丹布火之术都未能体悟,却偏要河老炼出丹云,呵呵,我就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平日里炼丹,到底是想炼出上乘的丹品,还是想次次都炼出丹云啊?”   “噗嗤~”   阿桂和虞昕竹等人再也憋不住全笑起来。 第1157章 小孩子家家的,能成?   次次出丹云,就得次次炼制的丹品被毁,不说别的,光灵石就不晓得要浪费多少!   天下又有哪个修士能像炎颜一样,手里握着好几个山头的橡胶林,挣钱跟流水似得。   更何况能成丹云的丹品也不可能是普通药草,都是难觅的仙株。   要不是河老这样身在天悲岛,自家有灵田的大富户,普通修士估计只一株就得倾家荡产。   炎颜这话问出来,还真把众修士给问住了。   大实话,谁也不想炼出丹云,出颗宝丹它不香么?   “姑娘上回在剑阁时,引小阁主论情问剑,一语‘天若有情天亦老’道出道法真谛,得天道认可,涌金莲异像,我等感服之至。”   “今日千金阁问道,河老亲自登坛,姑娘再开金口,不知姑娘可会炼丹?”   这句话问的犀利,说得有理有据,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炎颜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虞昕竹,阿桂和月雅几个人却全都表情严肃。   炎颜从来不炼丹,认识她的人都晓得。   她不炼丹,也不修丹道,因为她觉得炼丹这玩意儿太费功夫。   炎颜太忙,认识她的人亦无不承认。   可是她刚才是替河老争辩,一力维护河老以丹讲道,此刻被当众问出来会不会炼丹,炎颜要说不会,那她刚才那些话就立时变得苍白无力。   以这些修士挤兑毕承的嘴脸,还不晓得要如何挖苦炎颜。   可是虞昕竹和月雅全是打架行,吵架功夫不行的队员,只能干替炎颜着急。   炎颜看向开口询问的修士,笑:“我今日不炼丹,我会炼丹与否也不打紧。重要的是今日来听道的你们能得多少河老爷子的实惠玩意儿。”   “呵呵”对面修士笑起来:   “上一次炎宗主开口明悟,语出金言,现场引导小阁主成功问道。这一场,炎宗主又当众发言,我等以为炎宗主又要引导河老出云问道呢!”   他说出“出云问道”显然仍要把话题往“出丹云”上头引。   他刚说完,下面就有修士起哄:“要么就当众炼出丹云为证,要么就闭上嘴安安静静等河老炼丹出云。”   “就是,你不炼丹还在这儿废什么话,没准儿你根本就不会炼丹呢!少在这儿耽搁大伙儿欣赏神丹成云的奇观!”   “我看她是多半不会炼丹!耍嘴皮子功夫,哈哈哈哈……”   眼见得这些人很快又把矛头对准了炎颜,虞昕竹沉下脸来:“这些人好像故意的。”   月雅点头:“我看着刚才对毕首领出言不逊的就是这些人。”   虞昕竹:“这些人是故意进来捣乱的,不能让这些人打扰河老问道,即刻差人告知爹爹,就说千金阁的问道场有人捣乱,让宗门弟子过来清场!”   阿桂应声就要唤弟子过来,炎颜却把手轻轻搭在虞昕竹的肩膀上,唇角露出晏晏淡笑:   “人家都把话问到咱家头上来了,咱们要是不接,压不住众口啊!”   虞昕竹心头一惊:“你要炼丹?可是你从来不炼丹!”   炎颜凤目眯起,脸上的笑就从刚才的清浅,变成了潋滟:   “不就炼个丹呢,本宗主不会炼丹,还不会找个会炼丹的玩意儿出来了!”   话音起落间,炎颜仰头看向高高道坛上的河老。   发现这老头儿正神采奕奕地看着自己。   见炎颜望过来,河老头朗声笑道:   “炎宗主,老头儿从来不讲那些虚礼,炎宗主若在丹道上有新奇见解,欢迎登坛切磋,来来来……”   说完,老头还特别有诚意地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炎颜腾出半张道坛来,还朝她招手……   看上去一副邀请炎颜上去喝茶唠嗑的架势。   下方众人……   这俩也熟人?   这小姑娘到底跟天悲岛啥渊源啊,人脉这么牛逼。   就连千金阁的阁主也一个没忍住,胡子薅掉好几根,疼地呲牙咧嘴。   上一场剑阁问道,上去的是虞昕竹,请人出面抛砖引玉也就算了。   可是这一场他们千金阁登坛问道的可是河老头,赫赫有名的丹道泰斗。   河老头在丹道一行还用抛什么砖,他从来都是直接轮着锄头刨玉的那位。   河老问丹道再请人指引,这就有点不太像话了。   看着老爷子神采奕奕的眼神,就好像专门候着自己呢……   炎颜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既然已经决定登坛,她也不扭捏。   只是临登坛时,给毕承传了个音:“盯着那几个捣乱的!”   “得嘞!师父放心,保管一个也跑不了!”   毕承摩拳擦掌,目光落在刚才故意挑衅的几人身上,笑了。   来到问道坛上,炎颜先对老人恭恭敬敬行过晚辈礼。   尽管她的身份是宗主,按宗门论应比河老头儿地位高。   但在丹道修为上,河老头儿绝对算得上前辈。   今日问丹道,以道法为旨,炎颜给河老头儿行晚辈礼数很合时宜。   河老头儿全不在意地把手一摆:   “我千金阁全凭本事说话,不用拘谨,你就拿这儿当剑阁一样随意,随意哈。”   河老头儿才不管脚底下站的什么坛不坛的,说话亦如他平日的风格无遮无拦。   就是千金阁的阁主表情有点别扭。   这老头儿还真是拿人家不当外人啊。   其实千金阁阁主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   毕竟问道这么大的事,除了天悲岛的颜面在里头,还干系着他们千金阁未来在修真界的地位和名声。   天悲岛这二年不比往年,基本都是各阁分管各阁的,其中也包括招收门人弟子。   虽然说天悲岛名声在外,不愁找不到学生,可是哪个馆阁也希望招收到资质优异的好苗子。   如果今日问道砸了,除了将来各馆阁主会跟他这个当宗主的问责之外,于来年招收弟子也势必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虽然整个天悲岛综合实力在整个东方大陆上的修仙宗门里,几乎无宗门能与之势力抗衡。   但若单个实力,天下诸多宗门,只炼丹一项超越丹阁者亦不稀奇。   前些日剑阁小阁主叩响道门之后,这些日跟随各大家主前来听道的小孩子,由家里长辈领着前往剑阁拜师门的不知凡几。   这些大家世族子弟向来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资质好,又因其背后的家族实力,向来是各宗竞相争取的弟子资源。   这次剑阁由虞昕竹登坛问道,虽然走了一招险棋,但结果却是可谓名利双收,完全超出预期。   只是这位白雾殿的炎宗主,大约因同虞昕竹私交甚笃,平日里两人时常一起参悟,才对虞昕竹有指引作用。   这小孩子家家的,炼丹……   能成? 第1158章 请叫我方便鼎   千金阁阁主的担心是很正常的。   毕竟从来没见过谁在哪一个修行门类里都能问醒天道的。   天道也不是谁家亲戚,每喊一嗓子都答应。   千金阁阁主觉得,这么浅显的道理,河老他可定明白,就是不知道这老头子心里到底是咋想的。   千金阁阁主忧心忡忡的目光投向道坛之上。   然后他就又看见一尊鼎……   就在几分钟之前,炎颜跟河老头儿沟通之后,她觉得凭自己那点对丹道造诣的理解, 引导河老头儿肯定不够使。   所以炎颜就只剩走炼丹这一条路了。   经过河老头儿的首肯,炎颜把事先准备好,将炁息神识彻底关闭,被炎颜当普通炉鼎塞进纳戒里的烈山鼎搬了出来。   因为平日要供应商队和白雾殿,须弥境里各种仙草种的遍地都是,炎颜的纳戒里存放的也全是品相完美的绝品仙草, 炼丹用的材料都是现成的。   从纳戒里被放出来的须弥境,通过神识将丹方告诉炎颜,炎颜再按照老鼎交代的,把各种仙草取出来。   在拿仙草的时候,炎颜忍不住问:“鼎爷,能出云不?”   烈山鼎不着痕迹地抬起鼎口看了眼晴空万里的天,传音:“呃,出云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就看能出几朵了。”   炎颜刚盘腿坐稳的身子没忍住就一个趔趄:   “鼎爷,悠着点,别把人家吓坏了。”   烈山鼎:“行,我尽量吧。”   旁边仔细看着炎颜逐一往鼎腹中放仙草的河老头儿,捋着胡子,笑得特慈祥。   小姑娘往炉鼎中投药草的手法娴熟极了,虽然看上去随意了点,不似他自己那些徒弟们,都是按照丹书上写的, 郑而重之地规规矩矩把每一种仙草拿灵炁包裹好,放在炉鼎里合适的位置。   他那些弟子都特别乖, 每一步都按照书上写的按部就班,他都用不着问,一看下去就没少看书,比他这当师父的把步骤都记得清楚。   可是河老头却知道,真正炼丹的大家,事实上这些条条框框的早就已经抛却了脑后,也不会刻意把各种药草严格按规矩摆放好。   就像他自己炼丹,就跟炎颜一样,经常也是随手往丹炉里丢,等到丹火催发的时候,各种仙草逐次炼化,其中的火候胸中自然有数。   其实这话要是告诉炎颜,就跟她在蓝星上开车是一個道理,老司机上路开车就全凭感觉和下意识行为,基本用不着太过脑子。   只有手上路才满脑子想的交规,紧张兮兮抱着方向盘。   但事实上河老头儿不知道,炎颜她就是在随手乱丢。   因为不管她把药草以什么姿态丢进烈山鼎的鼎腹里,最后都会以完美的丹品形态呈现出来。   眼下要不是当着河老头儿和下头众修士的面,炎颜还需装个样子, 她就直接拿簸箕撮起来, 一股脑儿全塞进烈山鼎里头去。   这种给炉膛灶火添柴火的手法,就是炎颜以往拿烈山鼎炼丹的日常操作。   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呢,这种世外高人随手添炉的手段,其实是眼前这大鼎在给炎颜作弊。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大鼎能作弊。   其实烈山鼎虽然是神鼎,但因为它成器型的年代实在太古早了,当时造就的器型就是那种特别古朴,甚至有些简陋的器型。   像烈山鼎这种雕刻着兽脸的鼎器,现在早就不流行了,现在流行的普通一点的,就像邓文明那样的葫芦形丹炉。   高级一点的,就像虞昕竹跟眼前河老头儿这尊白玉鼎。   这也是烈山鼎虽然是神器,但当初放在乔老板铺子里吃灰吃了好几年的主要原因,就是不起眼,不好看,甚至还有点丑。   不过烈山鼎这个样子,倒是正好给今天帮炎颜作弊充当了保护色。   其实烈山鼎这个质朴的外貌炎颜倒是挺喜欢,干啥都行,她觉得特实用。   除了炼丹,煲汤,烧菜,烧烤,还能烘焙蛋糕饼干,烤咖啡豆,这些功能炎颜都用过,简直不要太方便。   绝对比蓝星上那些各种功能的全自动烤箱方便智能的多,关键还能一边给你干活,一边陪你唠嗑。   这对于酷爱研发美食的炎颜,价值就是神器。   她觉得以后回蓝星了,她最想带回去的就是烈山鼎。   不过眼前……   “轰——”   当炎颜把所有仙草全部投入鼎中。   随着她煞有其事地把自己的一缕灵炁灌入烈山鼎,装模作样点燃炉火。   在下面众目睽睽,充满期待,探究,怀疑和虞昕竹,毕承等担忧的,身边河老头儿火热的目光注视下……   突然,一股完全透明的火苗,自烈山鼎的鼎口猛地蹿起来。   炙烈的透明火焰,将炎颜刚才投注到鼎腹中的各种仙草,浪潮一样高高抛扬而起。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里,再次落下的各种仙草,按照各自的入药顺序自动被纯净剔透的琉璃火排列,按顺序完美地悬浮在高高的火舌里。   在完全透明的火焰中,众人不光能看清楚整个炼丹,成丹的过程,甚至能感受到每一株仙草被炼化时,隐约显化出来的,其修行成长的过程。   虽然只有一瞬,但所有仙草一起显化,好像每一株仙草都竭尽自己渺小的全力释放药性,使得整个炼丹的过程显得庄重,充满仪式感。   每一株草木,在这幻丽跳跃的火焰里,都得到了充分的释放和尊重。   其实炎颜也是第一次这样认认真真地观看烈山鼎炼丹。   炎颜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情感。   尊重。   是烈山鼎对每一株仙草的尊重,不论对方是什么价值,在它的琉璃火焰里,都能得到无上灵草一样的完美释放。   这些仙草好像也能感知到烈山鼎对它们的尊重,整个过程里,它们也在尽情地绽放自己,充分释放神力的每一丝药性和灵力。   就在这样无比认真的对待,和绝对尊重为前提的互动之下,琉璃火里的仙草们,好像在火焰中感受到了永生的力量。   炎颜突然明白了,烈山鼎为什么每一炉都能炼制出完美的丹药。 第1159章 猫背上有个人   诚然,烈山鼎是件神器,它自身原始积累有深厚的灵炁,还有它庞杂博大的炼丹技法,当然也还有它强大纯粹的琉璃火。   但炎颜也同时反应过来,烈山鼎除了自身的这些优势外,它还有个经年累月养出来的习惯,那就是认真对待每一炉丹药。   哪怕炼制的是最低阶的补气丹,自灵草投入鼎中的那一刻起,在它的腹里乾坤,每一株廉价的灵草都会得到精心的,同等的认真对待。   哪怕最廉价的仙草,也拥有同顶级灵草相同的待遇和被尊重的姿态。   这就是烈山鼎对待每一炉丹药的态度。   在炎颜仰着头,静静地观看烈山鼎晶莹琉璃火中,逐渐气化的一株株药草的时候,旁边的河老头也同样在观看烈山鼎炼丹的过程。   一直观看至最后一株仙草被火焰彻底烧炙成气态,药草散发出来的浅青色炁息如一缕青色的薄纱,缓缓沉入鼎腹中……   河老头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压地低低地,小心询问:“姑娘炼制的这炉丹品,可是补炁丹?”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是补炁丹。”   河老头的目光再次转向已将火舌缓缓压入鼎腹中,进入淬去杂质,提取仙草精元这一步骤的,水面一样平静的炉火,轻声叹了口气:   “老夫已经很多年没炼制补炁丹了,今日观摩姑娘的这一炉丹药,方知业净六根成慧眼,心无旁骛到茅庵。浅显处亦可见真修行。”   炎颜微笑:“河老不必自谦,前辈担当建设丹阁,带领弟子的诸多要务,哪有时间连这样简单的丹方。”   “我今日特地选这个简单的丹方来炼,为的是就下面众多修士参差不均的丹道技艺。大家看平日里最熟悉的东西,才容易看出门道。”   “若炼个奇方怪丹,谁也没见过,即便使出再精妙绝伦的成丹技艺,众人也只能看个热闹。”   河老连连点头:“正是这个理!”   说完,他曲指探了一道灵炁进入自己的白玉鼎中。   白玉鼎中的丹尚未成形,正炼制到最后的关键时候,可是原本半截透明的鼎身却渐渐变成了通体白玉。   这一刻,包括千金阁在内的,所有天悲岛的弟子全部讶然。   关闭正在公开展示的成丹过程,只剩下炎颜那一个鼎,这就相当于把今日问道的主场让给炎颜了。   是因为刚才炎颜炼丹时用的琉璃火更纯净么?   所以河老甘愿认输?   这不是相当于喧宾夺主了!   这一刻,刚才还感激炎颜当众替千金阁说话的,千金阁阁主和墨坚等众弟子们这一刻看向炎颜的目光。突然变得或复杂或愤怒。   可是炎颜的人已经登上了道坛,千金阁众人就算再后悔亦无计可施。   此刻场下观摩席位上的其他众修,却是彻底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认真关注鼎中剔透如白水晶的火焰里,渐渐凝聚成的丹品。   众人不做声的原因,倒不是所有人都像河老一样,从这简单的丹方中颖悟到了炼丹的道理。   主要是这些修士,谁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琉璃火,不说话的原因是实在太意外了。   刚才人群里跟风挤兑炎颜的修士们,此刻才真后悔了。   能锻炼出这么漂亮的琉璃火,这姑娘丹道造诣必定博大精深,刚才出言不逊冒犯了贵人,等到问道结束时,想找个机会请教都不好意思了。   在场众人里,竟无人质疑炎颜丹道术法到底是真是假。   主要是炎颜自入了天悲岛,干的几件事太让人震惊,现在就连那些没听说过“塑料女王”名号的修真小宗门,也全都听说过白雾殿宗主炎颜的名讳。   尤其她今日当众展现纯净琉璃火,听过虞昕竹那场问剑道的修士,越发觉得炎颜当日引导虞昕竹问道成功也不是偶然。   小姑娘原本就道法精益,造诣颇深,所以才能在翻云覆雨间做到游刃有余。   只是众人没留意,刚才带头先笑话毕承又挤兑炎颜的那几个修士,当看见河老头关闭了自己成丹过程之后,几个人相互使了眼色,神鬼不觉地退出了观摩的席位。   这些修士刚才穿插在观摩席位的各个方向,退出来的时候也不是一起行动。   他们零星分散地从各自的位置上三三两两起身,若无其事出了问道场,又陆续下了剑阁主峰,在山脚下的栈道汇合。   这些修士身上全都穿着各种样式的散修服饰,并没有任何宗门的徽标或者字样。   等到离开问道坛一段距离了, 队伍里的一个修士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原本以为今日登坛的是河老头儿,扰场子的活儿不好干,没想到老货自乱阵脚,不光没好好问道,还叫上去个毛丫头,正好帮了咱们。”   另一个也笑道:“是啊,你们看见没有,千金阁阁主的都叫河老头儿气绿啦,那表情,简直要笑死我。”   却也有人忍不住担心:   “我看白雾殿这个小娘子有点邪性,上一场就帮着剑阁那个小阁主问道,这一场又登上了千金阁的道坛,我看她刚才祭出的琉璃火,没准儿还真能出丹云呢。”   最先发笑那人却把手一摆:“有没有丹云都无妨。反正今天千金阁的人算是丢到家了。”   “千金阁丹道修为最顶尖的河老头儿,亲自登坛问道还要请一个小姑娘上去帮忙,不管能不能问道成功,都已经丢尽了人。”   “那个炎阁主出不出丹云的又有何妨?她要是没折腾出丹云来还好,真出了丹云,河老头儿这人丢的就更狠了,别人只会说,堂堂的丹道泰斗,丹法还不如个黄毛丫头……”   众人听完这话,彻底放下心,全都跟着哄笑起来。   可是就在一众途径一处小山岳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耳膜的兽吼:   “嗷吼吼——”   众人惊恐抬头,就看见一只三米多高的长耳大猫蹲在山包上,幽蓝的竖童正盯着他们这些人。   在长耳大猫的嵴背上坐着个人,这人手里甩着两把磨地锃明瓦亮的大菜刀,笑呵呵也看着他们这些人。 第1160章 烤焦过金乌的尾巴   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饕餮!”   众人如梦方醒,吓哇哇大叫四散奔逃。   可是刚跑出去没几步,才发现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剑阵封堵地严严实实。   阿桂立在一株脆生生的竹竿顶上,居高临下看着被封堵在剑阵里的众人:   “笑够了没?笑够了就跟爷们儿回去一趟,把话交代清楚再走。”   刚才开口发笑的人死死盯住阿桂:   “我认得你,你是剑阁的桂护法。怎么?你们是替白雾殿的炎宗主私下报复来的?”   “哼, 堂堂剑阁,在天悲岛宗门内竟然干出恃强凌弱这等事,你们剑阁莫不是靠这种龌龊手腕证明实力的?”   阿桂双臂环在胸前,笑道:“证明实力?那玩意儿还用得着证明,你放半天屁也还没走出老子的剑阵呢。”   “真要证明实力,有种给你桂爷走出剑阵看看。只要你能走出这个阵,我保证你这些人毫发无伤离开。”   说完,阿桂笑了:“没种,就得听你桂爷的!”   这人仍要开口, 后头有人突然嚎了一嗓子:“听听听,全听桂爷的,能不能……别让这玩意儿舔我……”   众人回头,就发现此前在问道场上损毕承损的最难听的那个,这会儿正被那只圆毛长耳的饕餮,拿粉嘟嘟的大舌头,一下一下地舔。   大饕餮还眯着眼,特别享受的样子。   这些人突然觉得他们像极了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等待喂猫的老鼠……   而此刻在丹道的问道坛下,观摩席位上的众修士们也同样无法淡定,纷纷起身仰头望天。   就在形态沧拙的大鼎中,行丹至最终即将出丹的时候,开阔的鼎口突然有巨大的焰柱冲天而起。   烈烈白焰高高冲入苍云,仿若焚天之势。   与此同时,整個问道现场,所有人都感觉周围的温度, 瞬间往上飙升了好几个度。   虞昕竹和月雅虽然主修剑道, 但两人也会炼丹, 但见这火焰焚天的气象,心中早震撼不已。   虽然她俩不清楚炎颜是怎么折腾出来这样大的阵仗,但她们也知道,这么庞大的火焰气象,绝对不会是炎颜这个级别的修士能鼓捣出来的。   整个现场,唯独玉眉先生,静静地仰着头,欣赏面前火柱一样的琉璃丹火,心中不由感慨:   不愧是烈山宝鼎,传闻当年烈山氏尚在世时,某日炼制从燕子垭带回来的回生药,因仙药十分难炼,烈山氏便让烈山鼎将火候催发到最大。   彼时刚好正午十分,金乌当头值日,猝不及防自下冲上来一股熔天热浪,将金乌尾羽上的几根毛烤糊了,当日金乌被烈山鼎灼伤,便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下值。   这便是后来阴阳历总是对不上来历传说。   虽然不知传闻是真是假,但烈山鼎作为货真价实的神器, 折腾出这点温度,应是没甚问题。   以往在须弥境里为啥没这么热?   没啥,不敢呗!   烤焦沧华老玉兰两片叶子,就帝君那小心眼的,不得把它给回炉重铸!   所以,在须弥境里,是饕餮得卧着,是神鼎得低调!   火焰高高地冲上天际,极度恐怖的高温将问道坛上空的一片天空都烧灼地有些变形。   再加上今日晴空万里,太阳的光芒折射下来,那些被扭曲的空气就像无数个三棱镜一样,呈现出一大片五彩斑斓的光。   下面立时有小弟子兴奋地拍手:“啊!丹云,快看啊,出丹云啦,丹云原来是五彩缤纷的,可真好看……啊!”   小徒弟尾音还没落呢,额头上就挨了自家师父一记爆栗子。   小徒弟捂着额角鼓起来的红包,眼睛跟荷包蛋似得水汪汪望着自家师父。   胡子花白的师父没好气地指着天空训话:   “没看见丹还在呢!哪儿来的丹云?丹云是成丹品阶已达仙品,被上苍收走,才会降下丹云示意证明和褒奖。”   “这会儿丹丸子还在火焰里头打滚儿呢,就出丹云了?让你平日背书不好生用功!”   就在老丹师训斥自家小徒弟的时候,旁边几个年龄比小徒弟稍大的丹修,同时缩了缩脖子。   幸亏这老丹师有些见识,不然丢人的就是他们几个了。   他们也以为这五彩祥云就是丹云呢。   可是就在全场,甚至包括千金阁阁主都表情惊骇地仰目望天时。   一直安静坐在炎颜身边的河老头儿,却若有所思地捋着胡子看着炎颜。   炎颜原本还煞有其事地盘膝坐在道坛上,做出一副专心炼丹的样子,可是在河老头儿炯炯目光的近距离注视下,终于憋不住,把脸一偏,笑起来。   炎颜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幸亏问道坛位置极高,又有一圈雕花的沿子挡着,下头才没人看得出来她笑场。   河老头儿也笑了:“你咋不接着装了,不是装得挺像么?”   炎颜笑:“晚辈装的再像,在您老面前装炼丹,也是狗鼻子插大葱,装象。不如老老实实认了。”   河老头儿再一次被炎颜这新奇的比喻逗地笑起来。   炎颜却渐渐收敛了笑,道:“虽然我炼丹是假的,但我此刻的表现,也让您老达到目的了,不管用什么手段,结果都是一样的呀。”   河老头儿一怔,定定看着炎颜:   “你知道老夫什么目的?”   炎颜眨眨眼:“您老不就想利用我刺激刺激您那些弟子们,好让他们生出些上进心,也让丹阁未来能出一个丹阁的虞昕竹。”   “不然还能为什么?莫不是您老看上我了,想收我做徒弟。”   河老头儿再次笑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容慈祥又宽和:   “难怪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作为,胆子比天大,心思比针细,同时将此二者品质融汇一身,又是你这个年纪,着实不易!”   说完,河老头儿遗憾地瞥了炎颜一眼:“你要不是白雾殿的宗主,我老头子一定要收下你这个徒儿。”   炎颜笑得有点皮:“我要不是白雾殿的宗主,这会儿早就是虞伯伯的弟子喽。”   就在俩人谈笑间,下面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丹云!丹云出现啦!” 第1161章 老师的心思   “丹云,这次是真的丹云!”   随着一声惊呼响起,下面的观摩席位上瞬间一片哗然。   有老丹修几乎同时间热泪盈眶,跪地纳头拜倒。   更多的丹修则眼圈通红,心情激荡……   整个问道现场的氛围瞬间被提升到了顶点。   在问道坛的上方,一缕色泽清透,截然不同于寻常白云的薄雾,自天外徐徐飘来。   青云如薄纱缠绕琉璃火柱缓缓降下,尽管缥缈如烟,好像吹弹既散,却能禁得住高温炙火的烤灼,绵绵软软地,像呵护,又像庆祝。   《青葫剑仙》   随着天外飘散来的薄雾越来越浓郁,渐渐形成色泽如和田暖玉一样的青色流云,并同时伴有浓郁的丹香泼下来,笼罩全场。   尽管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丹云,但凭借各种丹方典籍的记载,伴有这样浓郁纯正的丹香一齐出现的,定是丹云无疑了。   “真的是丹云,老夫有生之年……终于……终于……”   须发洁白的老丹修激动地浑身颤抖,痛不欲生。   之前呵斥童子不读书的老师,此刻也颤抖着双手,覆住了通红的双眼。   岁数越大的丹修就显得越激动。   原因很简单,在场的丹修中,就没人亲眼目睹过传说中的丹云。   对于年纪大的修士而言,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丹云,已经算是莫大的欣慰。   事实上,在炎颜登坛炼丹之前,那些人叫嚣着让河老务必炼出丹云,这在丹修们的眼里绝对是在强人所难。   炼丹的过程其实远不止投药,起火,成丹这么简单的几个步骤。   一颗丹药品质的好坏与否,成丹的品阶,受诸多因素影响。   除了丹火的品质,丹火的操控,投入灵草的品质,丹炉的好坏及状态,还有丹师本身的修为,炼丹手法……   甚至还包括丹师炼丹时的心境,另外还有天时,地利……等诸多不能掌控的因素。   要想炼成仙品,除了这些,还需要悟准那一线缥缈的天机。   炼就仙丹时,凡间的丹师根本无法跨越的天堑。   这也是河老当年炼出丹云时候,为什么要把丹云捕捉炼化用以代步。   这么干不是为了显摆,而是留念。   因为即便是河老,亦不知此生是否还机会再现丹云。   “竟然真会出现丹云,这个小姑娘可真不简单啊!”   这一次,就连千金阁阁主都开口了。   他身后那些原本正襟危坐的,心里还在埋怨河老头儿举止冒失,居然请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女娃娃登道坦的,千金阁的长老和护法们。   这会儿也全顾不上谴责河老头儿冒失了,一个个全都站了起身,仰头看着漫天青碧瑞彩激动地直搓手。   就算这小姑娘不是他们千金阁的人,但有丹云在道坛上空这么一飘,这场问道就算大成了。   是不是千金阁的人又有何妨?   再说了,现在不是,保不齐过后就是了呢。   等到问道结束,叫和老头儿收做弟子她不就是了。   剑阁抢先?   那也不要紧,弟子不行还能收个干女儿嘛,这些都不是事儿。   要紧的是,云!   可是就在众人全都激动不及地盯在丹云身上的事儿,墨坚却感觉有只小手,轻轻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他侧过脸,就看见之前在老师房门前说话的小师弟,正拿黑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看见大师兄投来目光,小师弟赶紧给他传音:   “大师兄,师弟有事不明,想与师兄请教。”   墨坚这会儿其实心情不大好,听见小师弟说有事请教,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可他还是耐着性子温和地点了下头。   小师弟仰起头,把目光投向道坛上,拧起小小的眉头:   “大师兄,我觉得那个成了的丹,好像有点不对劲。”   墨坚听小师弟这么说,才抬头向道坛上看去。   其实刚才所有人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欣赏毕生都难得一见的丹云的时候,墨坚却没去看什么云。   他在想别的事。   在想他的老师。   他知道老师自打上次观摩剑阁问道之后,回来就有些不对劲了,却没想明白到底因为什么。   一直到今日,老师把那个小姑娘郑重请上道坛,他好像隐约才猜见老师的一些心思。   等到那个小姑娘开始炼丹,老师把他自己的丹炉闭合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老师的目光,向他们这群弟子投注下来。   那一刻,墨坚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老师他,这么多天不对劲的原因是……   失望!   是对他们这些弟子的失望。   他突然明白是问剑道那天, 高高道坛上,小小年纪的剑阁小阁主,成功以情问剑叩响道门,刺激到了老师。   老师他也希望能有个像剑阁小阁主那样的弟子。   墨坚突然明白过来,老师这些天之所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老师他老人家是在等。   老师在等他们这些弟子,有没有毛遂自荐登坛问道的去找他。   老师他根本就不想参加这场问道大比。   老师想拿这场问道来试炼他的这些弟子。   可是,他们这些师兄弟里头,却没有一个人能明白老师的苦心。   墨坚突然后悔起来。   后悔自己身为大弟子,一向自觉是最了解老师的弟子,这么重要的老师,却没明白老师他老人家的心愿。   是啊,像老师这样德高望重的丹道大家,名与利在他看来早已没甚稀罕的了。   他现在最想要也最需要的,是一个像剑阁小阁主那样完美继承他衣钵,让他后继有望的优秀弟子。   就在墨坚揣摩老师心思的时候,思绪被小师弟打断,而后他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向了高高在上的道坛。   墨坚最先看见的,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鲜衣少女。   他的目光在少女身上停了停,眼睛默默地叹了口气,才投向她亲手炼制出来的丹云。   然后,就在墨坚的目光触及悬浮在炉鼎上的那颗丹品时,墨坚的童孔骤然一缩。   这怎么可能!   墨坚下意识揉了揉眼。   丹……   居然还在!   怎么可能在出现了丹云之后,这颗仙丹还好端端地保留着?   这绝对不可能! 第1162章 不敢没收的仙丹   之所以会出现丹云,就证明这颗丹药已经得到天道的认证,成为仙品级别的丹药,也就是世人口中所言的“仙丹”   可是所谓“仙丹”就已不再属于人间界的东西,上苍在降下丹云的同时,也会收走这枚仙丹。   大致的体现就是仙丹彻底化为灰尽。   上次老师炼制出丹云的时候,那枚丹就现场没了。   可是眼前丹云绕梁久矣,被笼罩在琉璃火焰气息中了的那枚仙品丹药,却还好端端地在那儿悬着……   这个时候,不光墨坚目瞪口呆,就连虞昕竹和月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众人一时全都沉默无言。   邓文明额角上汗涔涔的。   去熘达了一圈才回来的毕承不懂丹事,见邓文明脸色突然变得难看极了,关切问:“文明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你这脸色儿咋这么难看?”   邓文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道坛上,那颗被氤氲青云笼罩的仙品灵丹,眉头锁地死死的:   “烈山鼎恐怕要暴露了!”   邓文明这句话是给毕承的传音。   他提醒,毕承才反应过来,脸也当即变了色。   毕承虽然没进过须弥境,但他见过好多回烈山鼎。   只要炎颜在商队里,经常拿这沉甸甸的大家伙出来给大伙儿改善伙食,这大鼎看着模样笨拙,其实老聪明了,火候控制的漂亮极了。   毕承从前不知道,他还以为烈山鼎是师父专门鼓捣出来做饭用的家伙。   就今天才知道,这口青铜大方灶居然还能炼丹!   厉害了我大灶!   可是,就在邓文明话音落地,毕承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突然一道白链,自当空狠狠砸下。   白链光芒盛大,耀人眼目无法直视。   下方怔忪的众修被突然从天而降的盛大光芒刺地双目生疼,纷纷移开了视线。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原本已经出了丹云,却仍旧好端端悬浮在大鼎炁息里的仙丹,连同青云笼罩的大铜鼎,一齐消失了。   老鼎是被炎颜趁机收起来了。   至于仙丹……   就在盛大光芒降临,就在所有人都嗟叹天罚临世的时候,剑阁的席位上……   虞昕竹,月雅,还有刚出去熘达一圈才赶回来的阿桂,三人同时面面相觑。   刚才那道光,好熟。   就在盛大光芒降临之后,就在道场中,突兀地响起一声清脆嘹亮的锣声:   “咣——”   问丹道,结束了!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看向高高的时香,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时香已经燃尽了。   可是,问道虽然已经燃尽,场中的众丹师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众人静默了稍刻,而后,有几个丹师撩前襟,郑重跪地,向道坛顶端的两人叩拜。   随着最初的几人引领,越来越多的丹师纷纷跪地叩拜。   所有的丹师,都在发自内心地感激今日这场问道。   尽管从始至终,不管是河老头儿还是炎颜,都没有讲解丹道法门,可是,这场无声的问道,却让许多丹师在有生之年亲眼观摩了一场丹云的形成。   许多人的心境在丹云出现的那一刻发生了变化。   如果今日的丹道,仍由河老亲自讲到,最终得到天道的授证,呈现天象证道。   或许许多人也会有所感悟,但更多的是被河老精益的修为参悟震撼,对于自身的颖悟,不一定能提升许多。   可是,亲眼观摩丹云浮现的异像就完全不同了。   因为无人引领,完全是个人观感的颖悟,悟出来的就是实实在在个人的东西,这对于今后这些丹师的心境提升有很大的裨益。   这才是这些丹师自发跪地叩拜炎颜和河老的根本原因。   这一刻,望着台下纷纷跪拜的丹师,炎颜脸上没有激动的模样,只紧紧呡着唇,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今日问道,多谢姑娘!”   炎颜闻言侧目,就见河老头郑重地对自己拱手行礼。   炎颜赶紧侧身避开河老头的礼,仍旧呡着唇不吭声,脸颊还稍稍有些泛红,声音低低地:   “颜,受之有愧……”   说完,炎颜难得的红透了耳根。   炎颜没有隐瞒,她觉得也没必要隐瞒。   刚才丹云已降,可仙丹尚存,如河老这样有丹道造诣的大家,一看就知道咋回事儿了。   她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这老爷子。   之所以仙丹没被没收,正是因为炼成仙丹的灵炁是烈山鼎。   烈山鼎本身虽然没有证得神位,可是它却是大神烈山氏证道时候的器物。   当年烈山氏在世时,不知用这尊大鼎干过多少轰轰烈烈的事,对凡人而言,成就一颗仙丹是了不得的大事,对烈山鼎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因此,烈山鼎炼出的仙丹,就连司掌此道的神祇也懒得收它的。   从前大家都是同僚,区区一个丹,收走了显得怪小家子的。   可如果今日炼丹的是炎颜,烈山鼎只作为单纯的炉鼎,炼出的仙丹就会被收回,这主要看丹品出自谁的手。   也正是因为这个,刚才丹云与仙丹同时存在的那一刻,河老头儿就反映过来了。   今日炼丹的正主,其实是这个鼎。   “炎宗主不必内疚。”   河老头儿笑地温和慈祥:“姑娘肯拿出宝器,同天下丹修分享丹云盛景,这一义举不知令多少人道行受惠。虽然隐瞒了炼丹的实情,但同众生受益的结果来看,功大于过,理当褒奖。”   炎颜笑起来:“我还没谢谢河老替我圆荒呢!”   最后的那道剑气,瞒得了别人,可是在它出现的那一刻,炎颜的神识里就有感应了。   那哪里是什么天罚闪电,那分明是虞颂的磅礴剑意。   只不过砸下来的时候雷霆万钧,看上去惊天动地,可是临靠近炎颜的时候,早就没了攻击力。   还顺带帮她藏起了那颗没办法跟世人交代的仙丹。   能神不知鬼不觉请来虞颂帮忙的,除了明白这其中隐情,并帮她遮掩真相的老头儿,不会有别人了。   只是自始至终,关于烈山鼎,河老只字未提。   炎颜拱手与老人一揖,御剑飞下道坛,虽等在下头的剑阁众人一道离开了。   只是他几人刚出了剑阁,背后忽而有人唤:“炎宗主,请留步!”   炎颜回头,却见一个身着剑阁弟子服制,样貌约莫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自剑阁内追赶出来。 第1163章 窥见你的真实想法   见来人是墨坚,众人都有些意外。   炎颜不认得墨坚,轻轻挑着眉尖。   墨坚行至近前,先同虞昕竹和月雅等人见礼毕,才与炎颜拱手做自我介绍:   “我是河尊者门下大弟子,名墨坚,冒昧打扰姑娘。”   炎颜只拱手行礼, 没说话,等着对方说明来意。   还没开口,墨坚的脸先涨红起来,垂着眼站了片刻,突然双膝跪地,对炎颜恭敬拜倒:   “今日亲眼目睹姑娘丹道造诣,坚钦佩不已。老师道修纯正精深,若姑娘有意拜入老师门下, 坚愿意极力引荐。”   说完,墨坚直起身,仿佛鼓足了勇气道:“凭姑娘资质,若肯拜入老师门下,坚甘愿退出长徒之位,将老师长徒之位让与姑娘。”   说完,墨坚脸已经涨地红透,再一次向炎颜深深叩拜。   没想到墨坚来找炎颜,是替河老头儿来求弟子的。   众人都有些意外,一时都沉默下来。   墨坚没得炎颜回话,也不顾什么颜面不颜面的,就在地上长跪着。   众人一时全把目光投向炎颜。   能被河老收做弟子,于丹道一途就算在整个东方大陆登顶了。   如果墨坚当真让出长徒之位,凭借炎颜的悟性和今日众目睽睽的表现,多半将来就是河老的衣钵传人。   成为了河老的衣钵传人,只要炎颜想,天悲岛千金阁的阁主基本就没跑了。   对于修士而言, 这绝对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虽然炎颜现在的身份地位有些尴尬,但这个世界上能变通的法门多得是,这并不难。   炎颜上前一步,温和道:“多谢墨道友抬爱,炎已是白雾殿宗主,不便再拜师门。”   跪在地上的墨坚身子明显一僵,却仍跪着没动。   阿桂笑呵呵走上前,附身双手将墨坚扶起来,笑道:“你能有这份孝心,河老知道了也欣慰了。”   “好孩子,莫丧气。这事儿没成也怪不得你,莫说你来跪她入你师门,就是我家小阁主软磨硬泡想叫虞阁主收炎颜做干女儿,她都不答应。”   墨坚虽然红着脸,可是有阿桂这番安抚的话,尴尬的表情比刚才缓和了好些,脸上终于露出敦厚的笑:   “炎宗主身份尊贵,是晚辈不自量力。”   说完,墨坚自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与炎颜:“此物是老师命弟子转交与姑娘之物。”   炎颜闻言,上前双手接过来, 发现是個青竹雕刻的筒。   炎颜见竹筒口上有设有禁制,便未开封, 与墨坚道了谢,便与众人回返剑阁。   只是等炎颜,玉眉先生和毕承几人回到琉璎水榭的时候,就发现平日里安静的栈道上,今天挤满了身着各种样式的修士服。   在琉璎水榭正苑前,少翡正带着十几个白雾殿的弟子守在院门前。   毕承和右长清见状,赶忙上前询问缘故。   炎颜也要跟过去,却被玉眉先生拦住:“趁这些人尚未看见你,悄悄从后头回你房间去吧。”   炎颜看向老头儿。   玉眉先生笑呵呵地给她传音:“刚才在那边我就听见了,这些全是来拜入白雾山门的。”   炎颜当即就反映了过来。   她接连两场参与问道,今日更是受河老邀请亲自登坛炼出丹云,连带着白雾殿也名声大噪。   其实自打上次虞昕竹问道成功之后,来白雾殿拜师的修士就有有些。   若是搁从前,基本上白雾殿是有弟子来拜师,只要能开灵根的就全都收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炎颜担任宗主之后,白雾殿几乎算得上东方大陆上待遇靠前的几个宗门之一,就算跟天悲岛比也已不逊色,尤其对刚入山门的小弟子的待遇,基本是所有宗门里最好的了。   待遇好,选拔弟子的门槛就相对也提升了,尤其在詹良跨入化神境界后,带动着整个宗门的实力也提升了一截。   白雾殿招收弟子的资质也比从前严了许多,目的也是为了更快速提升宗门的整体实力。   前殿的纷乱很快被赶回来的詹良和右长清平息下去。   从旁门回到主院的炎颜已经听不到前院纷纷扰扰的声音,走在寂静的回廊上,炎颜忆起今日千金阁问道时候的情景,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侧身,她看向面前紧闭的房门。   是沈煜云的房间,今天众人皆去观摩问道,唯独他没有爱来   炎颜皱眉,犹豫要不要用神识看看,或者敲门。   “阿云不在房里。”   声音自背后传来。   炎颜转回身,玉眉先生静静地站在走廊里。   “阿云心情不好,这几天都不在房间里,让他一个人出去散散心吧,或许这是他现在需要的。”   炎颜没有再说什么,虽然是在天悲岛上,沈煜云会存在来自戎莫愁的威胁。   但是,除了修为,炎颜觉得单玩脑子,戎莫愁可未必能玩儿得过沈煜云。   现在既然戎莫愁都已经挑明了,炎颜觉得沈煜云不是那种,冲动之下,把自己的性命送到敌人刀尖儿上的人。   所以……   炎颜笑眯眯地看向玉眉先生:“所以,先生今日出现在这里,不是想提醒我阿云不在,先生是来寻我的。”   玉眉先生笑容依旧温和,向炎颜做了个请的手势。   俩人仍旧向庭院中的小花树下。   “问剑道和问丹道都结束了,如果说前面这两场,你是意外登坛,那么最后一场,你大约是有准备登坛的吧。”   炎颜先是一怔,然后微笑:“先生明察秋毫。”   玉眉先生笑着摇头:“什么我这老头儿明察秋毫,是你们这帮孩子,天生骨子里就不是省油的灯。”   “戎莫愁此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你,就你这性子,能让他安安生生地登上坛,问成道,算我老头子白认识了你一场。”   炎颜哈哈大笑。   她突然发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活得特别通透,看事儿也贼准。   炎颜正跟玉眉先生说话呢,毕承颠颠地跑过来。   抄起桌上的茶水给玉眉先生和炎颜一人倒了一杯,然后又拿起个茶盅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气喝光,然后把嘴一抹:   “师父,那几个倒霉修士招了!” 第1164章 迷雾中的少年   炎颜笑着给毕承又倒上一杯茶:   “哦,说清楚是谁让来的了?”   毕承点头,又干了炎颜给倒的茶:“刚开始的时候不说,不过师父的那招特别好使,让把蝎伮拿出来,那些人一见这东西,啥都说了。”   “嘿嘿, 别说戎莫愁,恨不得连他家八辈儿祖宗都招了是谁。”   炎颜:“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怂,其实,只要拿出蝎伮他们认识,就不用再问已经明白了。戎莫愁的人啊,果然跟他一样,不行!”   毕承:“那师父, 这些人现在怎么办?怎么处置?”   炎颜摆手:“这些人不能处置,都好好地留着, 把他们交给虞伯伯,老爷子晓得这些人什么时候能排上用场。”   “好咧,全听师父的安排!”   毕承放下茶盅,笑嘻嘻地:“还是师父这儿的茶水好喝。”   说完,一溜烟跑了。   玉眉先生将茶炉上的小提梁壶取下来,重新煮上水:   “戎莫愁那边,你有应对的打算么?”   炎颜摇头:“我不晓得他那边如何开启这场问道,他那个人鸡贼的很,现在只知道他自己登坛问道,但长生阁不似剑阁和千金阁,”   “老阁主当年在时,千金阁触类旁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现在完全没办法摸清楚千金阁到底从那个方面问道。”   玉眉先生轻轻侍弄着茶拨里的茶叶,缓缓道:“炎姑娘,你的塑胶为何不担心销路?”   炎颜挑眉看向老头儿,觉得老头儿突然问这個话有点怪。   “因为我这是天下独一份的买卖, 除了我没人有的东西,我自然不担心销路。”   玉眉先生点头:“因为一家独大,无人抗衡,所以才不必担心。”   “你现在之所以担心无从对应戎莫愁,无非也是相同的道理。”   炎颜眉头先是一松,但紧接着又紧紧地拧起来。   玉眉先生的话她听明白了,但是这件事办不到。   “戎莫愁虽然人品不行,但不管怎样,他都是天悲岛岛主的长徒,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的眼界境界与一般修士的不同”   “如果换成是别人,我或许可以用我现有的东西去争取改变最终的结果,但是,戎莫愁没这么简单,不然这么多年,岛主闭关的日子,他要没些本事,也不可能把天悲岛打理地如此妥当。”   炎颜虽然胆子大,可是她从来不盲目觉得自己很厉害,更不会轻易看轻了对手。   莫说戎莫愁的眼界和心界, 就凭他晚辈弟子中,少有的化神境界的修为, 炎颜就不会低估了他的能力。   炎颜从前就是豪商家庭。   她深知这样的家庭能带给人不一样的资本和丰富的机会, 虽然改变了世界,但是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天悲岛作为东方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岛主的大弟子,在对道法的颖悟上,绝对比一般同修为的修士要强悍的多。   这一点炎颜毫不怀疑。   那个小院子么?   在炎颜看来,毁掉戎莫愁那个小小的秘境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甚至到现在,她和虞昕竹还没弄清楚,戎莫愁那个院子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尽管表面看上去像是关押人的私牢。   但就只是一个关押人私人监牢,炎颜觉得用不着设置那么重要的结界。   而且一个小院子,更不可能是戎莫愁的全部家当。   事后,其实炎颜也想过,她觉得那个小院子更像是戎莫愁一个试验基地。   虽然现在还没查清楚戎莫愁跟褚观潮之间的关系,并且这件事右虞颂也已经亲自着手调查了,但仍毫无进展。   关于体修。   炎颜有种感觉,体修跟天悲岛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这些联系却做的极其隐秘。   想到这些的时候,炎颜就不自觉地会想到契无忌的身上。   不知道契无忌这次特地赶来天悲岛,会不会跟天悲岛与体修之间的关系有关。   来听天悲问道么?   呵呵,那小子要说是来听问道的,打死炎颜都不相信!   可是炎颜却不敢轻易去试探契无忌。   尽管一直以来,契无忌对她都很好,并且从认识到现在,契无忌除了帮助虞昕竹退亲的那一次,强行留她在契府里住过一段时间之外,并没为难过她。   甚至,就连房日兔回归,契无忌丢失了重宝的那一次,炎颜事后已经做好了契府前来找麻烦的准备。   但是,后来却一切风平浪静,契府并没有来找过她或者商队的麻烦。   这件事就好像完全没发生一样,兔子石也好像从来没在钜燕堡里出现过。   炎颜心里清楚,这件事是被契无忌压下去的。   尽管再见面时,契无忌对这件事只字未提,但他如何周旋于契府的家主,包括他那位江湖上传奇一般存在的父亲……   炎颜也清楚,做到这一切都不容易,关于这点,炎颜也清楚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至于怎么还,她还没想好,可是这个人她却清楚,绝对不能惹。   直觉告诉她,比起戎莫愁来,契无忌是个更危险的人物。   在没有确定是敌是友之前,炎颜不敢冒风险去主动试探契无忌的底。   别的不说,就一点,契无忌的修为,到现在都是个迷。   就算俩人相处过那么多的时日,对契无忌,炎颜仍旧有许多的疑惑。   契无忌在人前频繁出现,可是江湖上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修为。   关于契无忌的一切,好像全部都裹在一团厚重的迷雾里……   拉回走远的思绪,炎颜抬起手揉了揉皱地有些发酸的眉心。   她现在的确没想好别的办法应对戎莫愁。   她手中现在拥有的,只有须弥境里的沧华。   哪怕这一次用沧华作弊,炎颜也不想让戎莫愁问道成功。   但这是她最后的杀手锏。   在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不想用沧华做这些事。   “不能让帝君出面。”   玉眉先生静静地看着炎颜,缓缓给她面前的空盏添上茶。   炎颜捻着茶盅没喝:“我知道,可是我现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您老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要想做到那样的胸有成竹,就必须高屋建瓴,这么短的时间,我不知道……”   玉眉先生微笑:“明日,我带你前往一处境地。” 第1165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房日兔的回归。   那一次,契无忌丢失了重要拍卖宝物。   那件事后,炎颜其实已经做好了契府前来找自己麻烦,找商队麻烦的准备。   但是,后来却一切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契府就好像丢丢失重宝这件事完全失忆了一样。   炎颜心里有过猜测,这件事多半是被契无忌给压下去的。毕竟当初函湘宫拍卖会,是由契无忌亲自经手的。   再见面时,契无忌对这件事也同样只字未提。   但他如何周旋于契府的家主,包括他那位江湖上传奇一般存在的父亲……   炎颜也清楚,做到这一切必定很不容易。   就这件事而言,炎颜也清楚自己其实有欠他一个人情。   至于怎么还,炎颜尚未想好,可是契无忌这个人,炎颜却无时无刻不对他保持着警惕。   契无忌很危险,绝对不能轻易招惹。   甚至比起戎莫愁来,契无忌更危险。   这次也是一样,尽管刚上天悲岛的时候,契无忌就对她抛出了橄榄枝。   但在没有确定是敌是友之前,炎颜不敢冒风险去主动试探契无忌的底。   别的不说,就一点,契无忌的修为,到现在都仍是个迷。   就算俩人相处过那么多的时日,对契无忌,炎颜仍旧有许多的不了解。   契无忌在人前频繁出现,可是江湖上却没人知道他的真实修为。   关于契无忌的一切,好像全部都裹在一团厚重的迷雾里……   拉回飘远的思绪,炎颜抬起手揉了揉皱地有些发酸的眉心。   眼前亟待解决的,也是至关重要的,最后的这场问道。   她现在的确没想出更好的办法应对戎莫愁。   仔细盘点手中现有的可以与戎莫愁相抗的资源……   炎颜拧眉……好像只有须弥境里的沧华。   随即炎颜就暗搓搓地咬了咬牙,哪怕这次用沧华作弊,她也不想让戎莫愁问道成功。   但沧华是最后的杀手锏,同时也是一招险棋。   先不说请帝君作弊这种事帝君会如何考虑,以及颜面的问题,其实炎颜的内心里,是不愿意用沧华干这些事的。   “不能让帝君出面。”   就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样,玉眉先生几乎是她脑子里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就说了出来。   炎颜迅速抬起头,目光正对上玉眉先生的。   玉眉先生安静地看着她,缓缓给她面前的空盏添茶。   炎颜轻轻捻着茶盅,没喝。   “我的确生出这个念头,我也清楚眼下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还有更多的人虎视眈眈。”   炎颜轻叹:“可是我现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除了帝君,我手上再没有任何能全胜戎莫愁的筹码了。”   然后,炎颜再一次抬起头,用一种少有的,决绝的目光望着玉眉先生:“可是,这一次,我一定要赢。不然我和我的商队,白雾殿,甚至包括虞昕竹,都将万劫不复!”   说这样的话,不是炎颜故意耸人听闻。   这一次问道,对炎颜,对沈煜云,对白雾殿,还有对戎莫愁,都是个千载难逢的契机。   如果戎莫愁问道成功,凭他现在的地位和人脉,基本就算是坐稳了未来天悲岛岛主的位置。   一旦戎莫愁得到了这个位置,对他们这些人,就是难以想象的后果。   戎莫愁可不是荒之铭。   戎莫愁远比荒之铭要可怕数以百倍!   戎莫愁手里握着天悲岛,他可以操控的几乎就是整个东方大陆。   因为即便是那些不归属于天悲岛所辖的势力范围,因为天悲岛在东方大陆上的影响力,也势必会妥协或者助纣为虐。   炎颜和虞昕竹毁掉了戎莫愁那个小院子,并且杀掉了关在院子里的柯洛妮。   虽然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耿通十有八九替她和虞昕竹隐瞒了当天发生的事,戎莫愁尚不清楚秘境里的柯洛妮到底哪儿去了。   但是,以戎莫愁的性格,他也势必已经怀疑到了她跟虞昕竹。   不管到目前为止,戎莫愁跟体修是什么关系,也不论他是怎么得到那些域外怪物的,这都是戎莫愁绝对密不外传的大秘密。   一旦被天悲岛的阁主,或者那些执事的大长老和护法知晓,戎莫愁眼看就到手的岛主之位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上位了。   尽管天悲岛上各馆阁,现在基本属于各家搭理各家的山头。   但岛主的位置是个特殊的存在,天悲岛的岛主,不光掌管长生阁,还是整个天悲岛的代言。   因此,身为天悲岛的岛主,首先必须要具备的,就是修行纯正的道统,信奉天地归一的大道。   戎莫愁要想得到天悲岛岛主的位置,他就得把这些手尾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拿到了岛主的位置,戎莫愁就可以不疾不徐地布局,干掉商队,干掉白雾殿是迟早的事,唯一不确定的姿势时间问题。   一个宗门的势力,真的很可怖,尤其像天悲岛这样的。   虞昕竹的下场亦是如此。   剑阁未来么?   呵呵,如戎莫愁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乎剑阁的未来,他在乎的唯有他一世的权柄。   这些利弊迅速在炎颜的头脑里清晰明了地呈现,炎颜再一次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   戎莫愁必须趁这次问道的机会干掉,不管有多难。   这次,炎颜是真的有些头疼。   “您老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要想做到那样的胸有成竹,必须高屋建瓴,可是我们面对的是长生阁,这么短的时间,我……”   玉眉先生:“你需要的并非硬撼整个长生阁,你只要干掉戎莫愁就足够了。”   炎颜有些没听明白:“可是长生阁就是戎莫愁的基石,我想在他所擅长的领域把他拉下道坛,我就必须拥有逾越长生阁在相同方面的成就。”   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炎颜突然顿住了。   之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该不会让她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就超越长生阁的诸多经论吧?   老爷子不会这么疯狂吧?   玉眉先生仍旧是平日里春风一样温和的笑:   “谋事在人,这么做虽然听起来不可能,甚至有些荒唐,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说完,玉眉先生难得的笑眼中浮出几分神秘:   “明日,我领你往一处境域……” 第1166章 荆楚否?   看着前面悠然踏空的玉眉先生,炎颜有时候觉得山海界的修士,修炼出强大的神识力量,其实跟蓝星上,《孟子》的《滕文公章句上》里说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是一个道理。   最典型的就比如眼前……   玉眉先生目前身体里仅存的实际修为,远不及炎颜。   但是此刻只用神识优游,老爷子看上去就显得比炎颜从容优雅的多。   只驾驭神识之力游走虚空,玉眉先生强悍的合道境界实力马上就彰显出来。   据玉眉先生说,要领她去的那个地方,只能是神识体前往,肉身无法进入。   于是,炎颜仍旧像上次带领陈真回到过去的那次一样,入梦之后由玉眉先生指引。   在梦境中的神识世界,出了两人的梦境境域之后,行走在崇山殿宇之间的景致,其实跟寻常时候的天悲岛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这些人在做梦,却梦的全是天悲岛上的事儿?”做梦还能做的这么整齐?   炎颜的神识被玉眉先生笼罩在强大的神识结界里,她自己几乎不用耗费任何灵力,玉眉先生的神识力量轻易就可以带着她前行。   玉眉先生抬起手,拂去面前飞过来的一只足訾,在他的手轻抚到足訾身上的时候,那足訾就像一缕烟尘般顷刻消散。   随着足訾的消散,周围一片境域也随着塌陷下去一大片。   炎颜立刻就明白了,刚才玉眉先生抚开的那只足訾,不知是谁做梦梦见的,因为玉眉先生的突然干涉,那个人的梦境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刚才坍塌的那一大片境域,就是被玉眉先生无意中干涉的那个做梦之人的梦境。   这样的干涉不会影响到对方的神识,但是那片境域坍塌的有点厉害,炎颜估计那个人可能被他们给吵醒了。   “你之所以会看见如此统一的梦境,是护山大阵的缘故。毕竟问道期间编请天下宗门修士,谁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不轨之徒。”   “修士虽然少眠,却也不能避免的需要休息,万一有人利用梦中境域伤人神国,这样的事,在天悲岛中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所以,我们看见的梦境,才会只反射天悲岛内的模样。”   炎颜了然点头。   果然是天悲岛,简直是面面俱到,不光约束人的行为,连人家做的梦都能管得着。   两人又往前行进了一段,因为行走在一个接一个的梦中境域,炎颜无法分辨到底走了多久,并且是玉眉先生的脚程,她也弄不清老头走了多远。   而且周围虽然是天悲岛的景致,却是完全不规则的重叠,因为是许多人的梦境叠加在一起,大致看上去还行,仔细看就会眼晕。   炎颜也基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就这样混混沌沌地,由玉眉先生带着朝向一个方向前行。   一直走到崇山叠嶂全部消失,面前出现一大片莽莽白雾,白雾中又好似笼罩着点点散落的淡蓝色星辰。   就像在一块厚厚的玻璃上洒了一把淡蓝色的砂糖,有种极不真实的意境美。   玉眉先生的声音温和响起:“到了。”   随着他的话出口,玉眉先生的脚步也凌空往下,一步一步向那把漂亮的砂糖走过去。   等到两人真正落下来,炎颜才赫然看清楚。   哪有什么糖霜,这里居然是一大片分散的湖泊群。   刚才炎颜看见的那些星星点点的“白糖”就是一个个星罗密布大小不一的湖。   炎颜有些意外,刚才玉眉先生竟然带着她行走的那么高。   玉眉先生行走在薄暮冥冥中,解释道:“如果不走得高一些,我们遇到的梦境会更频繁复杂,还不一定会要什么奇怪的妖物或者人。”   “扰人清梦不说,还麻烦,所以我们就走得高些,遇见的梦也就少些。”   炎颜听得忍不住笑起来。   老头儿的善良体现在各个方面。   她突然有些好奇,不知道回去的时候,能不能让玉眉先生带自己进入毕承他们的梦里去看看。   也不知道毕承他们梦里都在干些什么。   感觉手臂有些微的寒意,炎颜向四下打量,发现越往里面走,雾气越浓重。   到这这个地方,忽而就一个梦都没有了。   这里的雾气也有些厉害,隔着玉眉先生的结界,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寒意。   炎颜自纳戒里取出一件裘把身体裹的严严实实,然后关切地看向玉眉先生。   然后炎颜就发现玉眉先生这会儿两腮竟然略微有些潮红。   这是典型的内心激动的表情。   炎颜有些诧异。   平日里一向沉稳如山岳的老头儿,咋激动成这样?   莫不是这地方有玉眉先生什么要紧的人……   可是约会带着她来干什么?   强行塞狗粮给她么?   玉眉先生这会儿已经带着炎颜脚踏在陆地上。   两人自那些湖泊岸边走过,有的时候两个湖就隔着一道浅浅的潭,如此置身其中,炎颜觉得景色有点像千岛湖。   可能是夜里的缘故,自湖水中央,有一条一条半透明的乳白色雾气向岸边散过来,交错纠纷如上干青云。   景色却是真的不错,如登临彼岸世界,幻海浮沉。   玉眉先生撤去了结界,任由毛茸茸的雾气黏在俩人的头发上,也变得毛茸茸的。   炎颜深呼吸了一口甘冽的雾,就觉得胸腔里的肺都被洗了一遍,从内到外透着清爽舒服。   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地方?”   “云梦泽”   乍闻玉眉先生口中说出“云梦泽”这三个字,炎颜的脑子里几乎同时出现了“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茀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   司马相如那篇章藻瑰丽,缘以大江,限以巫山的《子虚赋》   炎颜激动地差点就脱口问:荆楚否?   云梦大泽啊,楚王华丽的大猎苑,申华典籍中无数次出现的神仙境地。   只可惜魏晋以后,云梦一带星罗棋布的湖泊被冲击下来的泥沙堆积掩埋,到了后世,就只剩下大江横亘的江汉平原了。   就在炎颜心潮澎湃的时候,玉眉先生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炎颜没反应,玉眉先生只当她是没听说过这个大秘境。   而此刻,玉眉先生担心的,是谋事在人的后头那句——成事在天。   也不知老天肯不肯让炎颜遇上那个人。 第1167章 闻闻辣椒面   不知是梦境中的特殊,还是身处幻境的缘故,炎颜感觉周围越来越浓的雾气好像都要冻起来了一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只沿着一个又一个崎岖的湖岸线前行,炎颜能听见身后玉眉先生均匀沉稳的脚步声。   玉眉先生的脚步声是这里唯一的声音,这声音让炎颜的心安稳下来,耐心地一步一步前行。   她没有目的地。   玉眉先生也不给她任何指引。   确切地说,炎颜觉得玉眉先生好像只负责把她带来云梦泽,其余的老头儿就什么都不管了。   其实炎颜也清楚,这是她的缘法,不应由玉眉先生送到她眼前的。   先生能不惜消耗神识力量把她带来这个地方,先生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   云梦大泽里,放眼一碧一碧的湖泊,像安放在地面上的镜眼,无风,静静地倒映空中散逸的雾岚。   乳白的雾气时浓时薄,却一直笼着大泽,像美人珠面佩戴的轻纱。   两人走了不知多远,尽管神识对疲惫的感觉远比肉身迟钝,可是炎颜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突兀地在湖边坐了下来。   玉眉先生不催促炎颜,也不给她提任何意见,就像个监考老师,只负责看着你规规矩矩地在考场里待着,其他的什么都不过问。   “先生可有钓具?”炎颜突然问。   她自己的纳戒里倒是有一副不错的,可惜纳戒装的东西太多,她只有元婴境界的神识力量,脱离肉身搬不动那个资本雄厚的大戒指。   玉眉先生也在她身边坐下,开始从随身的那只夏布口袋里翻找。   这只夏布口袋还是玉眉先生在荒之境里说书时候背过的那只,口袋上现在还多了个大个的补丁,是最后那一战被开天斧撕破了的。   炎颜之前想送先生一个书箱,琅玕木取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却被先生婉拒了。   他跟丝丝要了块用不着的布头,自己拿着针线随意地就给缝补上了,针脚当然不像丝丝和阿祥做的那样细密漂亮,不过自男人手里做出来,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找到了,我也好多年没用过了,都不晓得当年放在上头的饵料还能不能引来鱼儿。”   玉眉先生从口袋里翻出一套渔具递给炎颜。   炎颜接过来,发现虽然只是最普通的紫竹钓竿,上头配着普通的棉丝线做的吊线,鱼钩也是一枚铁钉掰弯了的,但是勾在铁钉上的蚯蚓,身上还散发着新鲜的土腥味。   就跟刚从土里刨出来的虫一模一样。   炎颜诧异地瞥了眼打着补丁的夏布口袋。   老头儿跟荒之铭斗法二百余载没钓过鱼,鱼饵仍旧保存着当年的气息……   难怪老头儿死活不肯换掉这口袋呢。   在空中甩出个漂亮的弧,鱼钩轻盈落入平如镜的湖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把鱼竿插在岸边松软的泥土里,炎颜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个镶嵌着云母的精致小匣子。   打开小匣,里头有一把用五彩灵石雕的瓶瓶罐罐。   她随身带着的这个小荷包是沧华亲手做的……   呃,说准确点,荷包不是沧华做的,荷包是丝丝缝的。上面的术法是沧华亲手加上去的。   这个小荷包是可以随身携带的,不论她是灵肉状态,还是像这会儿一样只有神识状态,这只荷包都能随身携带,并轻易用神识打开。   炎颜自己的神识之力不强,单凭她的神识力量几乎什么都打不开。   尤其离开了肉身之后,就连驱使摩诃洛伽也只能勉勉强强。   但是这个荷包却可以。她猜可能是沧华给这荷包加上了他自己的术法加持,也是为了她能带些方便保护神识的东西,只是考虑到贴身之物,荷包的空间并没特别大。   沧华之所以做这个,也是因为她上次带陈真回到过去的那一次就只能两手空空,回来之后,沧华就给她做了这枚贴身佩戴的荷包。   其实沧华有的时候的确是个挺贴心的神祇。   不过当时一拿到这个荷包,炎颜兴冲冲地往里装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这把五颜六色的小罐子。   炎颜还清楚记得当时沧华看自己的眼神意思:你还能再有出息点不?   “阿嚏!”   就在炎颜刚放下小罐子,去不远处的林子边找枯木树枝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狠狠的喷嚏。   炎颜回头看过去,就见玉眉先生手里捏着其中一个小瓶子,那张平日一向温和带笑的脸,这会儿痛苦地全皱在了一起,鼻头还红红的。   炎颜抱着一大捆干燥的柴火走回来,边搭烤架边笑:“先生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   玉眉先生塞上手里的小瓶子,用灵力帮炎颜生起火堆,皱着眉头看地上那些瓶瓶罐罐:   “这都是些什么?”   他刚才还以为炎颜是带了些丹药呢,拔开塞子,里面是通红通红的粉末,一股辛辣的气味一下子就冲进了他的鼻子里,完全猝不及防的。   那股呛人劲儿……   玉眉先生接连给自己的鼻子里使了好几个清洁术法,到现在还觉得有些辣丝丝的后遗症。   炎颜笑:“您老刚才拿的那瓶是辣椒面,味道辛辣,入五官刺激尤甚,先生可用凉水清洗口鼻。”   正说话间,钓竿轻轻晃了两下,炎颜赶紧将鱼线提起,一条生着细白鳞片的鱼儿被她甩在了岸边。   玉眉先生在湖水中清洗过口鼻,果然感觉舒服许多,等他再回来,刚才那条鱼已经拾掇干净架在了火堆上。   炎颜神态认真,拿着根小树枝往烤鱼身上涂抹一种金黄色的油脂。   玉眉先生抽了抽鼻子,油香清淡扑鼻,有种特有的植物清香,他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油,却终于忍不住好奇问:“我们何时再启程?”   炎颜却摇头:“不走了!”   玉眉先生有些意外,朝四下看了一圈,挑眉:“就在这里?为何?”   鱼线一颤,又有鱼儿咬勾了。   炎颜眼疾手快地提起鱼竿,笑得像狸猫:“愿者上钩。”   玉眉先生眨了眨眼,看向她手里活蹦乱跳的鱼儿,随即恍然,继而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个愿者上钩!”   玉眉先生的笑声突然开阔,好像传遍了整个的这片湖泊天地。   两人同时转过头,就看见自平静的湖面上,一个人徐徐走来。 第1168章 温穹   刚才那声奇异的大笑,跟玉眉先生的笑声重叠在一起,听上去就像玉眉先生笑声的回音。   炎颜以为来人也应是个老头子,可是等对方走得近了才看清。   来人竟是个宽衫博带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哪怕一身朴素的素色宽衫,亦遮掩不住袍子下面那副嶙峋清矜的道骨。   少年身量足有八尺,虽然瘦,骨架却生得挺括饱满,那身宽袍穿在他身上走起路来自然带风,浓白的雾气被宽大的袍子兜地在他脚下直打漩。   最吸引炎颜的,是少年的眼。   少年的双眼亮且静,静得像渊。   炎颜觉得哪怕是浴血,这双眼睛亦仍旧沉静地令人臣服。   少年甩着宽敞的袍袖来到炎颜和玉眉先生的面前,也不同二人讲话,一屁股坐在两人对面的空地上,拿起烤架上唯一那条烤好的鱼就开始啃。   炎颜挑眉:“你不觉得缺点啥?”   少年抬头看炎颜:“缺啥?我觉得啥也不缺,鱼肉松软,骨刺干脆,火候时间都刚好。”   炎颜笑:“就是缺了点礼貌。”   少年把吃了大半的烤鱼放回烤架上,笑着反问:“你钓我家的鱼,不请我这做主人的客,反倒指责我没礼貌吃你烤的鱼,岂有此理!”   这话一出口,炎颜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她看了对面的玉眉先生一眼。   见玉眉先生没说话,赶紧一个打挺翻身站起,拂去身上的尘土,恭恭敬敬对少年行礼:“颜未谋岛主尊荣,未识山岳真容,还望岛主见谅。”   少年就是温穹,天悲岛的岛主,沈煜云的师父。   在天悲岛,称宗门为“我家”的人,只有温穹。   温穹轻轻摆了摆手,转而向玉眉先生笑问:“你弟子?”   玉眉轻轻摇头:“我可没这样的好机缘。”   说完,玉眉先生伸手将烤架上另一只烤好的鱼拿起来,又将先前被温穹吃了一半放回去的那条还给他。   撕下一块奶白滑嫩的鱼肉放在嘴里,玉眉先生边嚼边微笑:“倒是同你有些缘法。”   温穹愣了愣,又转回头仔细打量起炎颜。   随后轻轻摇头:“这孩子身上的气质不似我天悲岛的弟子。”   说完,温穹又拧起了那对漂亮的长眉。   炎颜看着面前一本正经打量自己的“少年”怎么也没办法带入。   温穹好几百岁了,为啥要把外表停留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这也太违和了。   等到把整条烤鱼吃光了,用宽大的袍袖擦干净嘴角的薄油,温穹笑起来:   “准是小六回来了,这次必定不会有错!”   说完,温穹向四下张望,疑惑:“欸?他既然回了宗门,为何不同你们一道来看我?这孩子,出去了几年,不似从前那般爱粘我了……”   炎颜正欲说话,玉眉先生微笑:“你糊弄炎姑娘就算了,我还在这儿呢,你差不多就行了。”   炎颜默默地闭上了嘴。   物老成怪,人老成精,说的就是温穹这样的。   炎颜什么也不想说了,转身回去继续钓她的鱼。   她在这些老怪物面前就没资格说话,一开口准被老头儿们忽悠。   鱼吃完了,玉眉先生把两人的烤签拾掇干净,脸上的笑容也一并收拾起:   “旁人闭关,外界事物一概不知。但你待在云梦大泽里,便与旁人不同。”   “今日我带炎姑娘过来,为讨你一句话。”   温穹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背对着两人钓鱼的炎颜心里却像擂鼓一样紧张。   她知道,这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能不能赢戎莫愁,全在温穹的一念之间。   沉默了片刻之后,温穹低低地说了一句:“我要见阿云。”   炎颜握着钓竿的手微微一滞。   玉眉先生却痛快应道:“可,明日晚间,我将阿云给你带来。”   说完,玉眉先生随即起身,就要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炎颜赶紧把脚边刚钓上来的两条鱼丢进湖里,起身就要跟着玉眉先生一道回去。   玉眉先生却道:“炎姑娘就留在这里吧。你难得来一回云梦泽,多在这里走走看看,对你有好处。”   说完,玉眉先生从他的夏布口袋里取出几个大纸包塞进炎颜的怀里,头也不回就走了。   炎颜抱着几个大纸包,看着老头儿大步流星的背影,表情复杂。   怎么有种自己被人给卖了的感觉呢?   这俩人有好几百年没见了吧,玉眉先生就这么信得过温穹?   可是玉眉先生的身影眨眼就消失了,入眼只剩下不辨方向的大小湖泊和无边无际的白雾。   炎颜抱着满怀纸袋子,回头看向仍坐在火堆旁边的温穹。   然后她就看见了满地的鱼骨头。   烤架上已经一只都没剩了。   她看过去的时候,温穹的嘴里还咬着跟已经吃光了肉了的鱼脊骨,还在哪儿意犹未尽的嗦,嘴里发出低低的“吧唧”声。   炎颜在心里默默地给温穹定了性:吃货,鉴定完毕!   欸?   炎颜的灵台突然有一线清明闪过,赶紧低头翻看玉眉先生留给自己的几个大纸包。   然后炎颜就志得意满地笑了。   嘿嘿,果然老谋深算。   之前一脸狐疑的炎颜,一扫刚才被丢下时的凄楚表情,抱着满怀的大纸包,神采奕奕在温穹面前重新坐下。   见炎颜返回,温穹拿出嘴里的鱼骨头,目光飞快在自己面前一堆鱼骨头上扫了一眼,讪讪地笑起来:   “老夫刚才专注想事情,一时不察,竟然全吃了。”   温穹站起身,带着一脸的忏悔:“要不我替你再捞些鱼儿上来,你重新烤过。”   说完,也不等炎颜说话,温穹曲指向湖中弹入一颗炁凌,过了约莫两三分钟的样子,水里缓缓浮出一团白色光芒。   然后炎颜就看呆了。   在白光里满满装着一大堆各种鱼,虾,螃蟹,蚌壳……   一大堆往岸边一撒,在两人面前就出现一座须尾蠕动的小山包……   温穹拿那双明亮的眼睛,笑眯眯望着炎颜:“这些,够赔姑娘那些鱼否?不够我再给姑娘捉些上来。”   炎颜被气笑了。   敢情我不是你徒弟,所以累死不心疼。   不过炎颜并没真恼,贼兮兮地瞥了眼玉眉先生留个自己的那几个大纸包,笑得见牙不见:“好啊,我挨个给您烤着吃,您且等着……” 第1169章 一宿就成师娘了   一个时辰之后……   “这个火候还需要调整一下”   “好!”   “这个是什么壳,太硬了,打不开……”   “我来!”   “你有没有个再小点的锅子……”   “有,等我找给你!”   ……   炎颜原本宽松修士袍子这会儿已经拿束腰的带子扎起来,宽敞的袍袖高高挽起,露出白细的胳膊。   身前还围着块旧色的围裙,手里挥舞着锅铲,浑身上下找不着一点修仙的味儿,比毕承当年在酒楼里当大师傅那会儿还有模有样。   温穹形象比起炎颜来也差不了多少。   肥大的宽衫前缀卷起来塞进裤腰里,原本散脚的长裤用两根棉绳束起来,跟炎颜一样高高地挽着袖管,前襟上还沾着些迸溅的泥点子,细碎的鱼鳞,另外还有颜色不明的黏液累物质……   要是这会儿毕承在,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炎颜是灶头颠勺的大师傅,温穹就是个打杂的杂使伙计。   稍刻,炎颜把炒锅里的菜食高高颠起,色泽金黄,形态浑圆的虾球被放进洁白的瓷盘里。   灶边,是现用粗壮的木头劈出来的大案,上头摆放着各种样式的餐盘碗碟,另外还有木筷竹碗,各种调羹器具……   当然,这些全都是温穹提供的,并且全是现成了。   当温穹把他称作“收藏”的这些东西全部献宝似得一一摆放在炎颜面前的时候,炎颜再一次确定了给温穹的定性完全正确。   这就是个吃货,还是个资深的。   面对资深吃货,炎颜高超的厨艺就成了决胜的最大利器。   这便是玉眉先生把那几个大纸袋子留给她的主要原因。   因为那几个纸袋子里全都是拿来做吃的的食材!   但凡商队和白雾殿,隔断时日就会分发一些丹药和吃食作为福利。   因为炎颜好做美食,也喜欢分享美食,尽管白雾殿绝大多数修士都不再需要进食,但是作为来自蓝星的习俗,炎颜逢年过节的还是喜欢派发一些福利给大伙儿。   所以,像玉眉先生,也会得到一些吃食。   其实白雾殿的弟子们,包括右长清和詹良,对分发下来的福利如腊肉腊肠之类的,心里确实非常喜欢。   但是如玉眉先生,跟随商队的时日不长,尚未恢复饮食习惯,就把分发给他的食物全都储存了起来。   或许是刚才的烤鱼提醒了先生,这些对玉眉先生而言,以往没地方处理的存货,终于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时刻,发挥了它无与伦比的非凡作用。   所以,有时候当老板的大方一点还是有好处的。   就比如炎颜这种有事儿没事儿总爱找借口发福利的老板,关键时候,她自己的福利这不就来了。   “这盘虾球得赶紧吃,刚煎出来外皮是酥脆的,等会儿凉了那层金黄的壳就皮了。”   炎颜把装着金黄虾球的碟子递给温穹。   温穹接过来的时候,一颗颗裹着蛋液的虾球表面毛茸茸的,还带着滋滋啦啦的热油声。   刚才还在锅里的时候,他就闻到了这道餐食那种特殊的鲜香,异常诱人。   温穹端着盘子打算招呼炎颜一通享用,可是他再抬起头,就发现炎颜已经跑到了红泥小火炉前。   炉子上的罐子里还煲着汤,炎颜用汤匙轻轻搅动汤汁,仔细观察汤品里的食材熟烂程度,又小心翼翼地不知往烫里添了什么调味用的东西……   热腾腾的白汽从敞开的汤罐口翻滚出来,扑在少女的脸上,撩拨她前额垂下的散发一荡一荡地。   大概因为太过忙碌,炎颜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两片明显的陀红,太阳穴上的发际里还渗出了细小的汗。   温穹看着忙碌的炎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虾球,面前的菜板上还有没拾掇完和等待下锅的食材……   温穹没吃虾球,默默走到炎颜的身边,俯下身,扯起自己宽大的袍袖,开始替炎颜轻轻擦拭额角淌下来的汗。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老一壮两个人正往这边赶来。   两个人并排行走,边走还边说话。   “师父他老人家昨日说见我时可还有问别的?或有旁的交代?”   沈煜云问地小心翼翼。   他进入云梦泽完全不像炎颜那样到处张望,当年才只几岁上,温穹就带着他来过这儿。   来的两个人正是玉眉先生,和被他带来的沈煜云。   两人正在聊昨天同炎颜来时的情形,以及炎颜钓鱼钓来温穹的事。   但是说着说着,两个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并且很默契地都不说话了。   两个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着前面不远处……   就是昨日炎颜钓鱼的地方。   映入两人眼里的,正是炎颜在专心煲汤,温穹拿着袖子给她擦汗这一幕。   少女纤细姣美,身上还系着充满烟火气息的围裙,认真调试汤羹的模样少了平日的凌厉干练,添了些婉约静好。   温穹虽然比炎颜大了不知多少岁数,可是他的外表却是少年的模样,明朗开阔的五官里有岁月沉淀平和,再加上他性格中生就的暖意。   此刻两个人这样站在一起,竟和谐地让人有种不忍心打扰的温馨恬适。   这一幕撞见的实在猝不及防。   玉眉先生表情还算淡定。   沈煜云可没法淡定了。   炎颜跟谁在一起他都觉得挺正常,因为跟炎颜认识这么久了,沈煜云知道她不管从那个方面,都是个容易让人动心的姑娘。   炎颜的身体里就像住着个小太阳,她不管走到哪儿,在任何场合,自己就会发光,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就包括玉眉先生说的,昨天炎颜坐在原地钓鱼,就能把师父他老人家给钓出来。   对炎颜的吸引人的本事,沈煜云一点不怀疑。   可是沈煜云怎么也没想到,炎颜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师娘……   师娘!   这个字眼儿打沈煜云的脑子里蹦出来的瞬间,立马就激起了他浑身鸡皮疙瘩。   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就在沈煜云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玉眉先生已经彻底镇定下来,迈步向二人那边继续走过去。   沈煜云赶紧从震惊里强自镇定,跟着玉眉先生快步上前。   其实这么多年没见老师,沈煜云刚才来的一路上心情都是激动的。   可是自打刚才看见老师同炎颜相处的那一幕,沈煜云突然就不激动了。   他现在就想弄清楚一件事:   炎颜到底有没有可能变成他师娘! 第1170章 都是惯得   尝了炎颜汤勺里的汤品,温穹一抬头就看见玉眉子领着沈煜云站在了眼前。   温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一只手端着盛菜的盘子向两人走过来。   只是刚转身,温穹又回头看向炎颜道:“做了那么久餐食,你也乏了,过来歇会儿,喝些茶。”   炎颜仍在忙活锅里的菜肴,没空抬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个小小的互动其实很简单寻常,可是沈煜云因为特别留心,又格外敏感,就更觉得两人不一般。   他还敏锐地发现了师父看向炎颜的眼神里,带着格外明显的关切。   沈煜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两人之间流连,规规矩矩给温穹矩行礼过后,默默在温穹另一边跪坐下去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   可是沈煜云屁股还没坐稳当呢,正与玉眉先生说话的温穹却突然转回身来,明亮的黑眸看着沈煜云:   “云儿你怎就坐下了?不过去给炎姑娘帮忙?”   沈煜云愣了愣,赶紧重新站起身,仓惶拱手:“师父训诫的是,徒弟这就去。”   等沈煜云行礼毕,目光再投向自家师父,就见温穹目色温和看向灶台前忙碌的炎颜,嘴角还带着关切的笑意:   “炎姑娘,阿云来了,你随意使唤他,那些消耗气力的活计都交与他去做,不必同他见外。”   沈煜云呡了呡嘴。   他咋听咋觉得师父这语气,内涵就是:自家孩子随便使唤。   然后温穹再次转回身,又继续同玉眉子说话去了。   从始至终,就没拿正眼看过他这个多年没见面的小徒弟。   他还是不是师父最疼爱的小徒弟了!   沈煜云一下就酸了。   但尽管师父不在意他,可是沈煜云想念师父的心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可师父都开口了,他虽然很想多在师父身边待一会儿,可也不好硬着头皮坐着不动。   炎颜正在搅拌木盆里的一团肉馅,见沈煜云耷拉着头脸走过来,笑问:“好不容易同你师父见一面,怎么不好生陪他?”   沈煜云心情不好,说话就带着点赌气:“师父他不待见我。”   炎颜一听就笑了。   沈爷平日在商队里头,论沉着冷静,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沈煜云做事风格最大的优点就是稳。   今天居然闹小性儿了,果然在师父跟前就立马不一样了。   看来温穹从前确实非常疼爱这个最小的弟子呢,这都是旧日给惯出来的。   炎颜笑:“温岛主大约有话同玉眉先生说,才将你支开。昨天是他点名想见你,可见念你念的紧。”   沈煜云表情复杂地看了炎颜一眼。   他特想说“师父现在念的紧的人是你”   就是不敢。   默默地把话憋回心坎里,沈煜云狠狠一用力,直接捏碎了一只足有半斤重的淡水大龙虾的脑壳,黄橙橙的脑浆子糊了满手。   沈煜云顿时一脸恶心。   炎颜憋着笑看他一眼,端起木盆炸肉丸子去了。   不远处的火堆旁。   温穹亲手持壶,又高又细的茶水自壶嘴里注入玉眉子的盏中,在杯沿绽出漂亮的钿纹。   “你这是怎么弄的?”   玉眉先生知道老友问的是自己的修为,微笑:“我以为炎姑娘已经同你说了。”   温穹:“昨晚我就看出来了,因为着急想看看云儿如今怎样,只能匆忙把你打发回去。”   玉眉先生简单将大荒妖的事给温穹讲了一遍。说完,慈和的目光投向不远处,仍在灶台前忙活的炎颜:   “要是没有炎姑娘,我恐再无缘与你相见了。”   温穹沉默颔首:“我说呢,你肯将她带来此地,我就猜到与你关系不一般,我还当你收的徒儿,还替你高兴来着。”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温穹的目光黯淡下来,垂着眼,看着手中的茶盏,神色寂寥极了。   这样的温穹让玉眉子有些心疼:“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当年的事也怪不得你。”   温穹阖上眼,年轻隽逸的脸庞终于掩盖不住由内心浮出来经年累月的沧桑。   摇了摇头,温穹轻叹:“当年,是我自私。”   “我分明已经卜算出云儿这个劫,可是我却还是自私地把他留在了我的身边。”   “其实那个时候你来天悲岛,我心里就明白,这一切都是天意。我该让你把阿云带走,这孩子跟着你日后必得大成,可是我,终究舍不得……”   等到温穹再抬起头时,眼里全是通红的血丝。   看着老友忏悔的双目,玉眉目光温和:“你当初对他亦是全心栽培,我都听说了,你时刻不叫他离你身畔,已经十分小心。这或许就是阿云逃不开的运数。”   说完,玉眉先生突然看向温穹,目光凝重:“你入云梦并非闭关!”   温穹没说话,望着好友的眼里尽是余晖落烬的感伤。   他的目光本就清澈,此刻染了深重的伤感,就像秋天枝头残留的那片叶,痴痴地不肯随风离去。   玉眉先生也终于动容,唇微颤:“你,真的是在躲避天劫?”   温穹仍红着眼,轻轻地点了下头:   “云儿这事我过不去,天劫拷问道心,我必身陨。可该我做的事我尚未完成,我走不成。”   这么多年,外头的人都以为温穹闭关修行。   可是无人知晓他的修为其实早已叩问天道,抵达了合道后期大圆满境界。   其实早些年,他就已经对天劫将至有感应。   天劫拷问的除了肉身之刚悍外,还拷问道心之虚实。   温穹一直都知道,他过不了天劫问心的那一关,就因为沈煜云当年那件事。他内心的愧疚太深太重,必要应劫。   躲进云梦大泽,并不是他怕死,而是该做的事尚未完成。   上一任岛主把天悲岛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可不能稀里糊涂地就把这么重要的大宗门给交出去。   躲进云梦大泽,是为了拖延天劫到来的时间,也是为了寻找契机。   更是为了寻找那个合适托付之人。   事实上,玉眉子刚一入岛,温穹就有所感应。   当时他又惊又喜,就打算召挚友入云梦。   有玉眉子相助,他可安心检验几位备选的晚辈弟子,从容选出最合适的下一任天悲岛岛主继承人,然后放可坦然迎接属于他的那场大考验。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灰飞烟灭,也了无挂碍了。 第1171章 阿云当年   玉眉先生略作沉吟,缓缓道:“你刚才那样说,可是有合适的人选了?”   玉眉先生根本就没提戎莫愁。   温穹的性格,玉眉先生十分了解。   当年戎莫愁对沉煜云做出那样的事,温穹虽然没有对他加以惩戒,但是温穹也绝不可能再将天悲岛岛主的位置传给戎莫愁了。   其实玉眉先生之前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戎莫愁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温穹却为何没有对他做任何处置,仍将他留在长生阁长徒的位置上。   今日玉眉先生算彻底弄明白了。   所有无法解释的缘由,都是因为时间。   温穹没有时间了。   当年那件事发生不久,温穹一定感应到自己天劫将至,他一直极力压制的修为再也无法继续压抑。   在此之前,他选中的爱徒尚小,仍需要他的精心栽培。   等感应到天劫要来的时候,他的小徒弟却遭了暗算之毒。   戎莫愁身为长生阁的掌门长徒,身份地位在整个天悲岛远超众晚辈弟子,再加上他早年便拜入师门,在天悲岛上已经有了属于他自己的人脉。   但并不是温穹就拿戎莫愁没了办法。   只是长生阁一下两名地位显赫的弟子同时出事,势必导致长生阁众心不稳。   而他又马上就要入秘境避天劫,到时混乱的场面无人收拾,温穹恐整个天悲岛都要受长生阁累及。   在那样仓促的情况下,温穹唯一能做的就是舍车保帅。   尽管心里万般不放心,温穹也只得装作大度释然,把长生阁仍旧交给戎莫愁打理。   不过玉眉先生知道,有的时候,等待,就是处理事情最妥当的办法。   这些年过去了,尽管温穹对长生阁具体事物无法详尽知晓,但整个天悲岛在各馆阁主的勉力操持下,仍保持稳健运行。   温穹就安静地守在云梦泽里,守着他等待的那个契机出现。   守着适合传承衣钵的接班人。   同时也守着天悲岛。   温穹沉默的视线自沉煜云身上收回来,摇头:   “当年云儿出事,逍遥亦因这事同我生误离开宗门。逍遥若在,我或会考虑传给他,可他那个性格……唉!”   玉眉先生知道温穹叹息的是他的二徒弟,凤逍遥。   其实若说天赋,即便没有沉煜云,也轮不上戎莫愁。   如果沉煜云没有出现,凤逍遥就是温穹最有天赋的徒弟。   有时候就连玉眉先生也不禁感慨,温穹的运气是真的好。   有的大修士终其一生都没遇上个能传承衣钵的好弟子。   可是温穹手里却有两个。   凤逍遥当年几乎跟戎莫愁前后脚拜入师门,当时两人都年纪尚幼无法分辨修行高低,便以拜师的先后顺序,让戎莫愁做了大师兄。   可是只过了一年,凤逍遥就由炼气期一跃至金丹期,当时凤逍遥的悟性和修为几乎轰动了整个天悲岛。   在晚辈弟子中堪称修行的神话。远远将与他同时入宗门的大师兄戎莫愁甩在了后头。   只是凤逍遥出身门第高贵的招摇城凤府,自幼锦衣玉食养得一身潇洒无羁的脾气,对名声这些全不在意。   尽管修行出众,凤逍遥却不想做什么大师兄。   温穹也是个温和随性的老师,他喜欢凤逍遥的洒脱,更不拘谨他。   当时弟子们尚幼,温穹渡劫也还尚早,他可以耐心地一边观察教导,一面等待孩子们长大。   直到沉煜云的出现。   沉煜云对温穹而言,绝对是个天大的惊喜。   沉煜云的出身只是普通的乡绅人家,并且父母早亡,无同胞兄弟姐妹,由叔父和婶娘抚养长大,入宗门的时候也只六岁。   虽然没有双亲,但叔父家境还算不错,一地的乡绅丰衣足食不成问题,因为打小养在身边,叔父待沉煜云视如己出,四岁时就送他入了当地的私塾开蒙念书。   沉煜云在私塾时功课便比族中子弟格外出挑,原本叔父打算好生栽培,可是有一天,沉煜云突然跟叔父提出,说想入宗门修行。   尽管入宗门修行,算是人族社会出人头地的正经门路之一,若真成就大修士,整个家主亦会光耀门庭。   但能真正修成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那些有钱有势的家族之所以送族中子弟入宗门,是因为那些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各种仙丹神药供养,尚未拜入宗门时,就已经将体魄灵根养护地极其优秀。   典型的就如凤逍遥。   这些家族之所以送世子入宗门修行,其中一大部分的原因也是为了家族的长足发展,或者为了增加争夺家主地位的筹码。   这方面典型的便是邢玉堂。   另外还有一种,就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养活不起的孩子穷乡户,也会送孩子入宗门。   这样的弟子若资质平庸,通常终其一生便就止步于筑基境界,在宗门内做些杂使仆役的事情,也算讨个生计。   一般的富户人家,没有权利争斗,也没有富甲巨财需守护的,像沉家叔父这样日子尚可者,其实不太愿意送孩子入宗门。   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作甚把自家矜贵的孩子送去供人差使?   可是沉煜云的态度很坚决,一定要入宗门修行,并且他是自己提出要拜入天悲岛修行。   沉煜云的家乡也的确属于天悲岛所辖范围,虽然属于南方边界几乎要归属于沧浪城地界,但当地大多数家境不错又想修行的孩子,首选的宗门几乎全是天悲岛。   就这样,沉煜云由叔父亲自带着来到了壑明俊疾城。   入宗门的那一天,他就遇见了温穹。   也许真的是天作的缘法,温穹第一眼看见沉煜云,就被这孩子吸引住了眼睛。   这孩子身上有种天生的静气,那是骨子里生就的高贵,是温穹最看重的品格。   就只看了一眼,温穹就决定亲自给沉煜云测试灵根,之后温穹直接收沉煜云做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彼时,温穹已经百余年没过问过收徒弟的事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沉煜云不光修为悟性精绝,一年间就打破了他二师兄凤逍遥当年创造并无人超越的神话。   当年的凤逍遥也只堪堪破了金丹境。   沉煜云却从炼气期一口气修到了金丹中期。 第1172章 掌控男人的手腕   除了修为惊动宗门,沉煜云还凭借自身的绝佳悟性,利用宗门为弟子提供的丹药,将自己的灵根洗炼成了罕见的纯净水灵根。   这件事当时几乎轰动了整个天悲岛。   是以,一年后重新测试灵根,就连千金阁的阁主都被震惊了,以为误打误撞给了沉煜云拿错了什么奇丹。   但很快被证实,沉煜云分发到手里的丹药同其他弟子一样,皆是普通的修炼初期补炁丹药。   经过温穹的详细询问才搞明白,他洗涤灵根用的是自身的神识力量。   温穹当时惊喜不已,让沉煜云将自己洗涤灵根的修行法门详细写出来,并打算传授给其他弟子。   如果宗门的弟子都能洗涤灵根,天悲岛将迎来史无前例的辉煌,兴许还能改写整个人族修炼的历史。   但是,经过多次实验后,却无一人如沉煜云一样能冲洗灵根,提升灵根的等级。   也就是说,这个神奇的,可以更换修士命运的术法,仅沉煜云一个人能用。   虽然有点遗憾,但是一点都不影响沉煜云对自己修炼天分的证明和修炼天才的超高悟性。   单凭这两点,就奠定了他在当时同辈弟子中出类拔萃并无人超越的地位。   未来温穹继承人的人选几乎是呼之欲出,众人心里都有了数。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戎莫愁非要毁掉沉煜云灵根的原因。   当然,这个可以洗涤优化先天灵根的术法,后来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得到了很好的印证和成功,同样发挥了几近完美的功效。   那个人就是虞昕竹。   当时的沉煜云不光修为悟性了得,他身上还有一个就连凤逍遥都比不了的优点,就是性格稳,可靠。   沉煜云的出现,让当时的温穹欣喜不已。   他几乎看见了一个完美的天悲岛岛主接班人。   可是,这样天资卓绝的弟子,却如一颗流星璀璨光华一闪而逝……   目光自沉煜云身上收回,温穹嗟叹:“逍遥的性格虽然狂浪不羁,但他当年却最疼爱云儿。云儿出事之后,逍遥认为我处事不公,偏袒长徒,愤然下山,再未回来过。”   玉眉子惊讶:“天悲问道这么大的事,逍遥也没回来么?”   温穹摇了摇头。   凤逍遥玉眉子当年也见过,虽然性格不及沉煜云稳重,但能力是有的。   凤逍遥的修行速度就连玉眉先生也叹为观止,即便多年未在宗门内修行,凭他的悟性和天赋,也应稳居与他平辈的众弟子之首。   更何况凤府财大势大,凤逍遥就算离了天悲岛,也不会缺少修炼资源。   只是这么优秀的弟子,如再也不肯回来,实在太可惜了。   放下凤逍遥,玉眉先生转而问:“那你今日让我将阿云带来,是……”   温穹:“云儿虽说没有了修行,但他秉性持重,虑事周全,如今又外出历练了这么多年,我相信他的眼界和心境比当年更成熟。”   转回身,温穹目光投向帮着炎颜在灶台前忙活的沉煜云:   “这件事,我想听听他的想法。”   玉眉先生心中动容。   经历了这么多事,温穹的心始终纯粹无垢。   即便现在的沉煜云在修士眼里已经是个废人,但温穹对待他的初心却始终未变。   这么要紧的大事,温穹却想问问沉煜云的想法,足以说明在温穹的心里,沉煜云一直都是他最仰赖的弟子,他的位置从未改变过。   他俩说话,旁边忙活的沉煜云完全不知道两个老头子话里话外一直围绕在他身上。   刚从温穹炼丹炉做的临时烤箱里取出一烤盘松布朗尼,炎颜拿蛋糕刀,小心翼翼把散发着巧克力浓香的松软蛋糕体从烤盘上剥下来,顺带扫了眼情绪低落的沉煜云。   “我有件事挺好奇的。”   “啥?”   沉煜云随口应了一句,往烤架下丢了几根柴火。   炎颜:“你师父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吗?打你入宗门时候?”   沉煜云抬起头看向炎颜:“你是想说我师父长得很好看吧。”   不过这也是事实,师父长得的确不赖。   炎颜大大方方笑起来:“是呀,岛主长得很好看,而且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以为天悲岛的岛主,应该是玉眉先生那样的老神仙。”   沉煜云盯着炎颜看了几秒,狠狠收回目光,又往烤架里重重塞了一大把柴:   “你就别想了,我师父道心坚定,不会动旁的心思的。更何况师父如今已经是合道后期的境界,说不准哪时就飞升成仙了。”   “就你这点修为, 连我师父后衣襟都拽不着……”   沉煜云说到最后越说声音越小。   沉煜云有点害怕炎颜听见这个话跟他没完,可是他又想提醒炎颜莫要动那样的心思。   因为沉煜云打心里觉得,炎颜跟自家师父有点不太合适。   炎颜从容切着蛋糕,笑吟吟地一点不恼:“我拽他衣襟作甚?我只要摸清他的胃不就得了?”   说完,炎颜又瞥了沉煜云一眼。   这家伙今天醋的有点狠,不过挺好玩儿的。   沉煜云本来就心情不平静,一听这话,只当炎颜是真动了心思,就要开口,却听不远处温穹唤:“云儿过来。”   “是!”   沉煜云赶紧应声,放下手里的柴火拍掉手上的泥灰,掸去身上的尘,恭恭敬敬行至温穹身前,再次行礼后才在温穹的身边跪坐下来。   温穹看了眼沉煜云,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蹙了一下,回头看向炎颜:   “炎姑娘,来!”   刚摆好蛋糕盘的炎颜抬起头,正对上温穹温和带笑的眉目,明媚的大眼睛也跟着弯弯笑开,清甜干脆地应了一声:“嗳,就来啦!”   端起手边的三个碟子,向三人走过去。   看见炎颜两只手端着三个盘子,温穹皱眉,看向身边的沉煜云:“你刚才怎就两手空空过来了?也不省得帮炎姑娘分担些。”   沉煜云委屈巴巴地看了师父一眼,默默起身过去帮炎颜接下手里的盘子,然后紧紧地拧着眉,重重盯了炎颜一眼。   炎颜就像根本没看见沉煜云争风吃醋的眼神儿,笑吟吟地直奔温穹身边。 第1173章 一粒丸子引发的思考   把蛋糕盘轻轻放在桌面上,炎颜脸上的笑,就像她刚烤出来的松软布朗尼,甜而不腻。   “食材实在有限,我昨晚上也没回去,改日再多带些东西过来,保管拾掇的比这还有模样些。”   温穹眉目温和:“已经十分好了。”   沈煜云也把端着的碗碟摆放在临时削的木桌上,正打算坐回原来的位置,温穹又开口了:   “云儿你出去闯荡一回怎的反而不懂事起来。炎姑娘忙了这么久,怎好叫人家坐下席?你去那边坐……”   沈煜云看向师父手指的位置……   竟然是玉眉先生的旁边!   沈煜云道心凌乱:师父你到底是谁师父啊!   然后他刚腾出来的座位,炎颜就特别自然地坐了下去。   炎颜刚坐下,温穹就很贴心地给她倒了杯热茶,两个人的互动自然又默契,一点看不出来是昨天才见的面。   沈煜云看看炎颜,又看看自己师父……   然后他忍不住再次狠狠盯住炎颜。   这妮子……   为了打败戎莫愁是不择手段了么?   “云儿”   就在沈煜云盯着炎颜看的时候,温穹突然唤了他一声。   沈煜云吓地赶紧低下头:“是,师父,徒儿在!”   低下头的瞬间,沈煜云的脸忍不住一点一点泛起红来。   师父刚才不晓得有没有看见自己盯着炎颜看,师父他老人家要真动了那样的心思,会不会对他生误会……   可是一边是挚友,一边是恩师……   沈煜云的心情特别凌乱……   “下一场就是长生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沈煜云复杂的表情骤然僵在脸上。   没想到师父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沈煜云心中思绪千回百转。   长生问道。   长生问道就是大师兄戎莫愁要登坛的道场。   师父分明知道他与大师兄的宿怨,却问他这个问题,师父他……   沈煜云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温穹。   他不能完全理解师父的意思。   然后沈煜云就对上温穹含着笑的慈和目光。   那目光里盛着的仍旧是他无比熟悉的慈祥和信赖。   沈煜云嘴唇翕动不能成言。   温穹微笑引导:“无妨,你心里作何想法尽可直言,为师信任你的品行,就如当初你年纪尚小,为师亦时常同你探讨宗内事物,为师相信你对事对人的判断能力。”   沈煜云踌躇:“可是我与大师兄……”   师父仍旧如当年那般的信任,让沈煜云心里十分感动。   但是他毕竟与戎莫愁之间横着一条无法和解的仇渊,他觉得师父不应该问他这样的问题。   “你与莫愁不同,你不是他,为师相信你的品行。”   温穹再次开口:“人性中的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天生的,不论沦落怎样的境地结果都不会改变。就比如你。”   “无论当初你留在天悲岛,还是像现在一样不再修行,去行商,你最终的结局都不会差。这是你天生性格便已经注定的优异,与做什么样的事情其实并无太大的关系。”   玉眉先生和炎颜都静静地望着沈煜云。   他们知道沈煜云不肯说是在顾忌什么。   但是,在场的三个人,对沈煜云最终会说出的答案,都不会怀疑他是在温穹面前告戎莫愁的状,是在公报私仇。   温穹说的没错,沈煜云从人生低谷中爬出来,一路努力兼程直到今日掌握整个东方大陆最富有的商队,凭借的,除了他非凡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出众的品格。   一阵沉默之后,沈煜云抬起头,目光和神态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稳健。   站起身,沈煜云向温穹行了个常礼,恭敬回话:“回师父问,弟子认为大师兄没有资格主持长生问道。”   炎颜看向沈煜云。   她留意到了,沈煜云说的是“没有资格主持长生问道”他都没提岛主继承人那事儿。   沈煜云的意思很明显,要阻止戎莫愁登上问道坛。   不光没资格继承温穹的衣钵,就连戎莫愁苦心筹划并亲手促成的这场天悲问道,沈煜云也不想他登坛。   戎莫愁要知道沈煜云当着温穹的面说这样的话,不得跟他玩儿命?   温穹垂目,手指轻轻捻动,问:“嗯,说说理由。”   沈煜云:“大师兄勾结外邦,道心不纯!无资格登坛问道。”   温穹目光平静地看向沈煜云:“你的说辞可有证据?”   沈煜云看向炎颜。   然后温穹的目光也向炎颜投来。   炎颜想了想,道:“没有。”   沈煜云皱眉:“昕竹那事……”   炎颜却摇头:“昕竹的事虽然的确是域外妖怪作祟,但目前尚未有确切的证据证实此事与戎莫愁有关。”   温穹轻轻挑眉:“昕竹?是不是虞颂的那个小女儿?她怎么了?”   问话的时候温穹把目光投向炎颜。   炎颜只得接过沈煜云的话,将虞昕竹被蝎伮附身的事讲与虞颂。   不过她没提那个小院子的事。   因为那个小院至今也未有证据证明就是戎莫愁搞的院子,并且提到那个院子,就得牵扯出耿通。   耿通虽然是站在戎莫愁一边的,但那天她与虞昕竹被困那个小院子,耿通确实尽力相助。   而且就耿通的实力,如果在那小院子为难她和虞昕竹,她俩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并且事后耿通也并没有与戎莫愁提起她俩。   炎颜心里觉得耿通这个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就不在老头子跟前告他的状了。   炎颜刚才这些话全都是实话实说。   尽管她也不想戎莫愁登坛问道,也很想得到温穹的帮助。   她也完全可以把之前的那些靠谱的猜测说出来,就戎莫愁勾结外邦给温穹提供更多的证据。   可是炎颜觉得,身为天悲岛的岛主,温穹的眼界不一定同他们这些人一样。   温穹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炎颜说完之后,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咕噜~”   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   三个人都看向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鼓着半边腮,正嚼地津津有味。   看见三人都向自己看过来,先生眯起眼,笑的特别暖:“刚才你们说话,我就尝了尝这些菜,真的很好吃啊!” 第1174章 天道好轮回,老天饶过谁   说话的时候,玉眉先生咽下嘴里的餐食,又夹起一颗金黄的不知用什么鱼肉做的圆子。   玉眉先生平时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今天大概因为食了美味,眼角难得多出几条笑纹。   他把筷子上夹的金黄色的丸子举到三个人的面前:   “这些食材也是神奇,原本都是一样的肉糜,只是换个形态或者换了调料做出来,滋味就截然不同了,你们也试试看。”   换个形态……   炎颜和沈煜云多聪明的人,一听玉眉先生这话两人就迅速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深深有物。   等玉眉先生把筷子上的黄金丸子咽进肚子里,向着炎颜和沈煜云笑道:   “有时候,光拦着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俩这么聪明,必定晓得,治水的办法除了堵,还有疏。”   炎颜属于一点就通,一拨拉就转的,一听就明白了,笑道:“是呢,那厮准备了这么就,花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等到了登上道坛的时候。”   “要是之前就拦着,不让他上去,把狗逼急了,指不定怎么折腾呢。反而多惹出许多事情来,咱们还被动。”   沈煜云也点头,看向温穹:“我们都听师父的。”   温穹这会儿的情绪倒是没刚才那样平和的,有点蔫。   炎颜恍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称呼戎莫愁“那厮”,这会儿才记起不管怎样,戎莫愁都是温穹的徒弟呢,她是平时说的太顺嘴了。   对温穹抱歉一笑,炎颜把桌上的点心碟子往温穹跟前推了推:“岛主见谅,晚辈方才并非有意……”   温穹却轻轻摇头:“我不是为这个,我难过的是,我亲手教养出来的弟子。如今,却要费尽心思打压下去。唉!”   说到最后,温穹重重一叹,语气里全是叹息。   炎颜和沈煜云对视一眼,也有些无奈。   玉眉先生最能理解温穹此刻的心情,弟子就跟孩子是一样的。   甚至修仙宗门因为寿数长,师徒之间的情分在经历了长久岁月的沉积,能共同见证沧海变幻,生死寂寥,甚至比寻常人族的亲生父子情感更胜。   温穹是个有情义的人,沈煜云当年出事,这么久了他心里始终过不去这道坎。   如今面对戎莫愁,温穹的心情一样难过。   玉眉先生自夏布口袋里取出一坛酒,给温穹斟上。   他知道这会儿温穹不愿意说话,便代他同沈煜云解释:   “事实上,你们反对戎莫愁登坛问道,这件事之前你师父就同我说过。”   “这次莫愁昭告天下举办天悲问道,目的是为了给他自己上位做垫脚石,你师父也是清楚的。”   “当年出了你那件事,你师父自然不会再让莫愁做下一任岛主,但你师父之所以没阻拦天悲问道的举办,这也是你师父的另一番用意。”   炎颜笑着插嘴:“是为了考验众弟子,好选出适合下一任岛主的接班人!”   温穹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沈煜云一愣。   玉眉先生朝他微笑颔首:“正是,你师父也却有此意。尽管如此一来会遂了你大师兄的心意,但这场问道,你师父也有些收获。”   炎颜笑嘻嘻觑向温穹:“其中有一半惊喜是我送你的呦。”   温穹点头:“所以,理应有赏!”   炎颜的眼睛立马亮晶晶的。   沈煜云皱眉看着这俩人。   他觉得这姑娘在趁机敲自己师父的竹杠。   他犹豫要不要背弃好友情谊,提醒自家单纯善良的师父?   可是等沈煜云把目光投向自家师父的时候,发现自家师父好像还挺心甘情愿的。   就在沈煜云内心纠结的时候,玉眉先生继续道:   “还有你师父的另一个打算,也是他不同意拦着你大师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一气呵成!’”   沈煜云皱眉:“一气呵成?”   玉眉先生点头:“对,你师父之所以不阻拦你大师兄登坛问道,也正是想借问道这个机会,彻底断绝他对天悲岛下一任岛主权柄的觊觎。”   “同样也是借用这个机会昭告天下,天悲岛岛主的继承人,不会是你大师兄。”   沈煜云顿时恍然,可是跟着又起皱:“可是大师兄只要登坛问道,叩响道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都是温穹的弟子,沈煜云也知道,温穹对道法的颖悟之精妙高深,如果没听过他亲口传授,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站在温穹这座丰碑之上,戎莫愁即便悟性再差,眼界和境界也非一般修士可比。   从温穹现成的道法理念出发,即便阐述与其相关的边边角角的颖悟,也很容易引起天道响应。   这也是戎莫愁的自信。   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积极地举办这场天悲问道,还信誓旦旦地亲自登坛?   他又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裳。   不过倒是歪打正着,成全了虞昕竹。   想起刚才炎颜提醒温穹那句话,沈煜云忍不住笑了。   昕竹能凭借这次问道机会入师父的眼,倒是件始料未及的大好事。   不过眼前戎莫愁登坛问道这事,仍是最让人头疼的大事。   沈煜云的担心也同样是炎颜的担心,两人的目光都不由看向温穹。   知徒弟者莫若师父。   要想像刚才玉眉先生说的,彻底解决戎莫愁,非得温穹亲自出手。   沈煜云担忧地看向师父。   其实即便他刚才没听见两个老爷子的谈话,即便师父没说,沈煜云也已经猜到师父一直在云梦大泽中闭关不出的原因,是在躲避他早该到来的天劫。   那师父如果踏出云梦,会不会应劫?   温穹却温和笑望过来:“为师不必出云梦泽,不是有你这做弟子的么?”   沈煜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温穹:“世间凡事皆有各自的因果。当年莫愁种下了因,今日也理应由他自食其果。”   “这些年过去了,莫愁为何仍会忌惮你?想必他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你在钜燕堡遇到剑阁的小阁主,兴许也不是什么巧合。”   温穹轻叹:“天网恢恢,经纬早已织就,我等求道之人,时刻不应忘记举头三尺,肆无忌惮,终将报偿!”   炎颜心里默默点头赞同:   老头说的好,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沈煜云的目光却落在自己的丹田位置,再抬头,沈煜云的目光里带着不确定和担忧:“徒弟恐无法完成师父的委托。” 第1175章 玉眉被袭   “徒弟可能无法完成师父的托付……”   沈煜云这句话说出来,现场的气氛立时发生的明显的转变。   玉眉和炎颜同时不自觉别开了目光。   尽管早已是结了痂的久远旧伤,但是仍不妨碍解开它的时候,所有人都跟着一起疼。   越了解沈煜云,揭开这旧伤口就越疼。   譬如炎颜。   从前,炎颜知道沈煜云的遭遇,只是替他惋惜。   现在,炎颜恨不得手刃戎莫愁。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温穹也沉默了。   稍刻,温穹向沈煜云问:“这个问题,当初为师便问过你,今日为师再问一遍,你可想恢复修为?”   沈煜云目光安静地看向温穹,轻轻地露出一个微笑,摇头:   “弟子不愿,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幸福和感动,弟子现在过的很好。”   温穹从沈煜云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内心真正接受自身残缺之后的平静,还有对眼下生活的满意。   从沈煜云的身上,温穹能感受得出来他喜欢现在的生活姿态。   这就是人生最好的姿态,温穹觉得。   他不自觉将目光投向旁边安静喝茶的炎颜。   云儿有今日安和又知足的生活状态,十之八九要算为这个女子的功业。   身为云儿的师父,的确该好好谢谢这姑娘。   至少这姑娘安顿了自家爱徒的身心,这算得上一笔人情了。   到了温穹这个身份地位,对价值的定义早已超脱了一般世俗眼中的价值。   世间所有能以价值衡量的东西,到了温穹这儿几乎都唾手可得。   唯二求不得的东西:   其一,是极致的快乐。   其二,是天长日久的心安理得。   其一是因为活的太久,经历的太过,境界太高,极致快乐的事就越来越少。   其二是身上发生的事太多,承担的太多,便难以心安理得。   炎颜感受到温穹注视自己的目光,抬起头看过去。   炎颜漆黑明亮的目光充满机敏灵动,就像只漂亮又聪明的鹿,让温穹十分喜欢。   此刻,这只漂亮的小鹿的眼睛里就充满亮晶晶的期待。   温穹温和保证:“你是一定要奖赏的,只是需容我好好想一想。但莫愁这件事,是我本门自己的事,此事我只能交给云儿。”   炎颜乖巧地点了下头:“晚辈知道。”   温穹再次将目光投向沈煜云:   “你的想法为师已知晓。关于你大师兄登坛问道这事,他有没有资格叩问道门,他道心是否周正,还需你替为师当场一试。”   沈煜云表情郑重地点头。   老师既然这么说,就说明老师自有老师的办法,这已经与他的修为没有关系了,这是师门的事。   见沈煜云点头同意,温穹阖上双目,过了片刻,自眉心中央慢慢地翕出一小片淡蓝色的水雾。   温穹双目微阖,在这片淡蓝色水雾凝结出来的时候,右手虚空迅速画出一道符纹。   符纹绘成,那片淡蓝色的水雾自然而然地被吸入符纹里,就像个罩子一样被符纹包裹起来,飞进沈煜云的眉心。   符纹包裹的冰蓝气息飞入神识的一瞬,沈煜云的目光出现短暂的涣散,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之后,沈煜云就感受到自己周身的气息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仍然没有修为,但服用的补气丹储存在体内的灵炁,却能更快捷在周身经脉间运行。   他随身佩戴的招司甲,未经催发便有斑斓霞光闪动。   这是因为温穹给他神识里注入了裹挟温穹水灵力的符箓,增强了他的神识之力,同时对他经脉中的灵炁产生了影响。   不过就在沈煜云运行被增强的神识之力,去查看温穹为他注入神识里的东西的时候,沈煜云却愣了。   因为那里面并没什么考校修行的术法,那里面只有一句话。   沈煜云静静地内视那句话,心中既惊讶,同时又生出无限深刻的感悟,心中升起深深的感慨   果然是师父……   炎颜不知道温穹给了沈煜云什么好宝贝,好奇眨着大眼睛盯着他看。   沈煜云对她笑道:“现在说不得,到时候你自然会知晓的。”   炎颜也知道不能说,可是她忍不住好奇,又问:“你就告诉我是不是特别厉害的玩意儿?”   沈煜云略微沉吟,道出四字:“一语诛心”   炎颜听得越发心痒痒的。   然后就见温穹的目光又投向他对面的玉眉先生:   “我东方大陆紧邻极北,又因东方沧帝陨落,界域炁息于四方之中最为稀薄。”   “我未入境之前,便已察觉大结界有几处即将崩坏,但凭我一人之力想修补大结界难比登天,我当时便有意召集你,沧浪城主几人商议决断,可惜天劫将近,此事只能搁浅。”   说这些的时候,温穹自怀中取出一卷竹简,递给玉眉先生。   “这上头是我标注的几处大结界有明显即将崩坏的地方,你若途径此地可前往查看。”   玉眉先生也严肃起来,小心接过温穹的竹简。   将竹简交出去,温穹忍不住叹了口气:“哎,可惜你如今也修为尽损,即便前往查看也无能为力了。”   玉眉先生看着温穹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展开竹简。   竹简上雕刻的字体是精美如画的鸟篆虫文体。因为是温穹所托之物,玉眉先生并没做任何疑问,径自开始浏览上面的文字。   可是就在他的注意力随着阅读的目光进入那些文字的时候,竹简上的文字突然自简上浮起来。   所有的文字光芒大盛,化作一道由文字组成的雷电霹雳,迅猛一击向玉眉先生的眉心。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玉眉先生也毫无防备,被这道雷电迅速一击,整个人双目直勾勾呆住。   玉眉先生何等强大的神识,在这一道电光攻击面前竟无丝毫抵抗之力。证明这一击之强悍,已经远远超出了合道境界的防御范围。   玉眉先生突遭攻击,而且还是出自温穹之手,炎颜和沈煜云完全没想到。   两人在惊愣瞬间之后,炎颜猛然暴起。   壁上白光乍现,摩诃洛伽幻成冷刃深寒的鬼头大刀出现在炎颜掌中。   炎颜手握刀柄,刀背催命环挥舞地哗啦啦作响。   眨眼,刀刃就架在了温穹的脖子上。 第1176章 没白疼   森寒的冷刃倒映出温穹平静的脸。   温穹在笑。   “呵呵呵,炎姑娘方才还在为我烹煮美肴,这么快就刀兵相向,果然等闲变却是人心呐。”   事情发展的太过突然,炎颜的反应又迅捷又刚烈,对面的沉煜云同样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和炎颜。   玉眉先生虽然与炎颜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老人的宽和仁善和对众人细致的守护,让炎颜对他十分敬仰。   师父突然对玉眉先生出手,以炎颜的脾气肯定要急眼。   可是师父为何要对多年未见的老友出手?   沉煜云清楚师父并非反复无常的性格,这其中必定有缘故。   可是,沉煜云太了解炎颜的脾气。   这丫头护起短来根本不讲理,就算师父有理她也听不进去,非得玉眉先生安然无恙才罢休。   所以沉煜云就算着急也没辙,炎颜没法劝。   炎颜冷笑:“给前辈做美食之前提是玉眉先生先将我引荐与前辈,我尊敬前辈,却也不好本末倒置,忘了自己是打哪儿来的。这不就成忘本了么?”   “哈哈哈哈……”   温穹仰头大笑:“好个不忘本!难怪玉眉肯带着你来这里。就冲姑娘这句话,他也值了!”   温穹话音才落,对面眼神涣散的玉眉先生突然低低地叹了一声:“呃……温穹你这顽性还是未改,是要带进棺材里去了!”   说话的时候,玉眉先生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抬起手轻轻按住额角,压了几下当阳穴,才感头顶闷沉滞塞的不适感略好了一些。   玉眉先生抬起头的时候,炎颜的刀刃还架在温穹的脖子上呢。   玉眉先生马上反应过来,目中显出几分动容,温和安抚:“阿颜莫恼了,老夫无碍。”   虽然是误会一场,但看见炎颜为了护他,那么点修为就敢跟温穹翻脸,虽然显得有些冒失,可是其中情谊显见。   玉眉心中温暖。   这样的孩子有良心,不会白疼她一场。   看见玉眉先生的脸色果然渐渐好转过来,炎颜也收起了刀。   可是她却并没跟温穹道歉,只是关切询问玉眉先生的状况。   沉煜云也赶紧给玉眉先生倒了杯热茶。   玉眉先生喝了茶,很快恢复了精神,忍不住指着温穹笑骂:“你呀你,多早晚也长不大的老顽物!”   温穹也笑起来:“我要直接给你,你肯要?”   说话的时候,温穹拿起一串油煎鱼丸子边嚼边笑:“你脸皮儿薄又好替别人着想,莫说收别个的东西,见面不送人家的点啥你都觉得不好意思,呵呵,我要不耍点手段,这东西你是断不肯要的。”   说完,温穹还翻了玉眉先生一记白眼:“哼,晚辈跟前,我才懒得跟你揪扯。”   玉眉先生也跟着笑起来。   多年至交,对彼此都太了解,一个眼神,一句话里全是旁人无法涉足的默契。   炎颜和沉煜云在旁边看得羡慕不已。   沉煜云笑问:“两位前辈别打哑谜了,我师父到底送了先生什么好物?说出来我和阿颜也长长见识。”   玉眉先生点头:“的确是件难得的好物,你师父大约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逮住的这东西。”   炎颜也睁大眼看着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前额:“你师父逮了天劫赠给我。”   沉煜云和炎颜同时目瞪口呆。   温穹大笑:“快别吓唬孩子们啦,什么天劫,那玩意儿是人能得逮住的?不过是我的一点感悟罢了。”   玉眉先生却没笑:   “我虽未渡劫,可是对天劫感应也有些了解。天道煌煌,观照世道,你本就是该应劫之人,随时都有被天劫锁住的风险,你还用神识之力去捕捉天道感应,这不是徒手捋虎髯。胆忒也肥!”   祭炼天劫感应这种事,旁人谈之都色变,大约也就温穹敢这么胡来。   沉煜云诧异:“师父捕捉天劫了?”   温穹笑着摇头:“为师劫数未到,只是天劫将至时的感应用神识捉住,将其锻炼固化,如此可方便随时感悟,对心性提升大有好处。”   炎颜恍然。   难怪刚才那一道闪电那么厉害,原来是天道观想,也难怪连玉眉先生那样强悍的神识之力,都被瞬间破防长驱直入。   “这东西除了攻击力比较强,还有何妙处么?”炎颜问   她觉得温穹把这东西送给玉眉先生,应该不止两人是好友这么简单,这可不是一般东西。   毕竟玉眉先生曾经也是合道境的大修士。   这次不等温穹解释,玉眉先生温和的目光先投过来:   “他是想让我早日寻回从前的修为。”   炎颜恍然,眼睛里同时也充满期待:“这雷劫能帮助玉眉先生重回合道境吗?”   玉眉先生摇头:“不能直接帮助我恢复从前的修行,但是却在关键时候能帮助我迅速扣关突破。”   “另外我时常观想此物,等到渡劫时成功的机会会大幅度提升。”   居然还能帮助提升渡劫的机会!   炎颜忍不住看向温穹。   岛主确实够大方,自己还憋在秘境里躲天劫呢,就舍得把这么好的观想机会白送朋友,挺够意思的。   沉煜云也忍不住向自家师父投去担忧的目光。   温穹却若无其事,边啖美食边道:“我能不能顺利渡劫尚未可知,与其把这样的好东西压在手里,不如给玉眉。”   “他伴着你们这些小孩子走南闯北,实在是比我中用的多。再者,青帝三千年未出,界域内的灵炁也越来越稀薄,往后能修成如玉眉这样,又有德行的大修士必然越来越困难。”   “倘若玉眉能成功渡劫,不论对你们这些晚辈,还是对东方大陆,都有切实好处。”   炎颜和沉煜云同时动容。   把亲自感悟到的天劫感应拱手送人,温穹实际上相当于把自己生还的机会拱手送了人,   心怀天下,悲悯苍生,如此才担得起宗师之名,温穹胸襟确实叫人佩服。   想当天悲岛的岛主,戎莫愁跟温穹相比,人品气度简直是云泥之别。   就在炎颜心中感慨的时候,却感觉当前的气氛再一次安静下来。   等炎颜回过神来,才发现三个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沉煜云笑:“阿颜,下一个该轮到你啦。” 第1177章 炎颜本来的模样   “啥玩意?菜不够吃了?”   炎颜刚回过神,还没反应过来,脱口问了句,然后顺势就低头看向桌上的餐盘。   沉煜云笑:“玉眉先生和我都得了好处,就剩你还没呢。”   炎颜脸上的轻松立时被沉煜云这话扫的干干净净。   刚才说笑的时候,她一对大眼睛还亮晶晶地望着温穹呢,等到真轮到自己的时候,反而紧张局促起来。   她还是头一回表现出来这样极不自然的状态。   沉煜云和玉眉先生都有点意外。   温穹的目光落在炎颜的身上,语气跟他的目光一样温和:   “你是最当奖赏的一个,说吧,想要什么?”   炎颜看了看沉煜云和玉眉先生,最后看着温穹,目光逐渐平静下来:“我不需要奖励。”   温穹挑眉:“为何?”   沉煜云和玉眉先生倒是有点意外,主要他俩太了解炎颜了。   炎颜却笑:“起初,玉眉先生带我进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我感悟云梦秘境中的天然道法,为了让我在此间得到境界提升,借以提升修为和实力。”   “提升修为和实力的目的,是为了能在最后一场问道中阻拦戎莫愁问道成功,确保我和我的伙伴们能自天悲岛全身而退。”   “可是现在,虽然我自身修为没有提升,但是我们的目的却达到了,甚至比先前的预期得到的还要多的多。收获已经足够,我不需要奖励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炎颜眼里的笑意不自觉越来越浓。   那是倒映她心中的欢喜。   沉煜云和玉眉先生得到的际遇,已经远远超出炎颜期望的好。   温穹已经将他最宝贵的东西奉献了出来,可是他们却并没有回馈给温穹什么。   炎颜不想再从温穹身上获得什么。   如果条件允许,她倒是想再给这老爷子做点好吃的。   除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好处,炎颜实在想不出还能回馈给温穹什么。   温穹的目光自满桌杯碟上扫过,轻轻颔首:“你跟云儿一样都是有主见的孩子,如你等这般性情不能勉强。”   说完,温穹站起身,对炎颜和沉煜云道:   “难得玉眉带你俩来一趟,你们便在这大泽里尽情游历,我把这里所有结界全部打开,任由你们畅游。至于有怎样的机缘,全凭你们个人罢。”   炎颜跟沉煜云齐齐向温穹道谢。   温穹袍袖一卷,桌上的吃食连同杯碟餐盘全都不见了,然后呵笑:“这顿饭就算我收的好处罢。”   说完,宽敞大袖摆动,温穹仍足踏云雾,回归缥缈深处去了。   面前仍旧白雾迷离,天水一色,连风都沉甸甸的蓄满了水汽。   离去的温穹就如梦一场。   玉眉先生:“炎姑娘,温岛主离开前说过,你等可尽情游历这浩渺云梦,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需认真参悟。”   沉煜云也道:“云梦大泽是天悲岛的圣地,此间包罗天地万象,奥妙无穷。”   “但因是镇岛之宝,为防有人进来毁坏,这里有前岛主设下的结界,又由历代岛主亲自维护,若寻常人闯入凶险异常。”   “师父说打开了这里的所有结界,你便不用担心,尽可饱览其中风光,这是个提升心境的绝好机会!”   炎颜知道机会宝贵,也点头:“那我去了。”   说完,纵身跃起,独自向云梦大泽深处飞掠而去。   之前或许因为有结界尚未开启的缘故,他们进来的时候,水雾蒸腾,完全看不清大泽的真实模样。   此刻结界全部撤去,炎颜飞身至半空,放眼下顾,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无边无垠,像坠自九天的星辰。   地上的每片湖泊中又倒映星瀚,形成天上天下一片星瀚的大奇观。   炎颜彻底被眼前身处银河一样的景致震撼。   面对无垠星河,胸中所有失意,快意,尽皆消弭,就连生命也好像变成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尘埃……   当炎颜的内心突然浮现出这个辞藻的时候,她感觉身体轻如鸿毛,好像失去了所有的重量。   炎颜不敢置信,转动身形,没有用分毫力量,身体却像失重一在空中轻盈旋转。   这是云梦秘境的奥妙吗?   炎颜心中疑惑,可是她的疑惑却无人开释,迎着她正前方的当空,一片金色的星光煌煌烁烁向她这边飘忽而来。   等到那一片星光近了炎颜才看清,原来是一群迁徙途径的雁群。   群雁挥动双翼,翅膀之下洁白的纤羽被日光照耀反光,随着双翼的震动忽明忽暗,闪烁如星。   大雁在天未明时分就已经开始腾空赶路,因为高,所以能反射地平线下太阳的光,这是红尘凡灵的执着和坚韧。   雁群飞过炎颜身边,好似看不见她的存在,队列整齐又安详。   炎颜的目光倒映雁群,生出发自内心对生命的崇敬。   金,是光的颜色;   是星河灿烂的颜色;   是生命的颜色。   炎颜挥动双臂,感觉自己的身体彷佛幻而为雁,振翅苍穹。   在天空中飞翔,炎颜俯而下瞰……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迢迢银汉就像五音六律,一颗一颗星子敲在天地织就的经纬上。   身在云梦泽,是不是心中想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炎颜的胸中突然腾起这个大胆又震撼的猜想。   就在她这个念头在胸中涌动的时候,一线金光噼开万千繁星,所有星辰的东面半球瞬间被染成赤金。   这一线噼在炎颜的眼睛里,她的童孔中央,一半光芒万丈,一半星辰大海。   一半天,一半地;   一半恢弘大日,一半皎洁寒阙。   炎颜感觉自己的神魂在这一刻,彷佛被一道天地无形气息割裂,一半清而上升,一半浊而下沉。   在她的神识里,天高地沉之间,她自己被金色光芒包裹的身体沉浮中央。   这是天地化生的模样,是万世初开的模样,在清浊分别的时候,神识里的炎颜缓缓睁开了眼睛。   再睁开双眼,炎颜一只眼的童孔为太阳,一只眼的童孔为月亮,有阴阳相合双鱼虚影遨游身后。   炎颜面无表情,目罩苍茫,声音悠远彷若天籁:   “天玄地黄,日盈月昃,道法煌极,道……”   说至此处时,她的语气突然停下来。   随着她的语气停止,她眼中的日月同辉忽而暗然,背后的阴阳双鱼也停止了游拽。   在她周身,绚烂星子如雨纷纷坠落泯灭。   在她脚下,沃野千里瞬间变枯朽死地。 第1178章 双悬日月照乾坤   一念天地   一念顷刻   一念永恒   就在炎颜的身心迅速发生巨变的时候,侯在原地等待的玉眉先生和沈煜云也同样被眼前所见的一幕震撼。   沈煜云张着嘴,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不断飞速变幻的景致奇观。   此刻在沈煜云的眼里,煌煌璀然的太阳和洁白清寒的明月同时悬在天上,整个天地亦是半边昼,半边夜。   虽然沈煜云清楚云梦大泽与外界不同,这里是独立于天地之外的境域,是连天道都无法感应到的地方,可是眼前奇幻的景致,仍令沈煜云深深感觉不可思议。   “这样的情况我从未见过,就是从前随师父进来时候也从未见过,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天地异象?”   沈煜云震撼的同时还有些担心进入云梦深处的炎颜。   尽管师父说会打开境域里所有的结界,可是这里的很多结界毕竟是前几任岛主设置的,会不会有被师父漏掉的?或者开启封印时候搞错了的?   如果师父一个不小心,炎颜可就被坑惨了。   玉眉先生此刻也同样望着天上,轻叹:“这是炎姑娘眼里的云梦大泽,也是她心中世界。”   沈煜云更加吃惊的目光转向身边的玉眉先生:   “先生的意思是……这是阿颜的观想?可是阿颜她自己心中的观想,怎么可能会投映在整个云梦泽上!”   这不可能!   云梦大泽的确有关照心境的妙用,这个功用沈煜云也知道。   可云梦大泽是天地感应自然生成的天然秘境,这里之所以能模仿天道之下的世间众生相,也正是因为它原本就被孕生于这一方世界,它的根本便是天地自然。   沈煜云听师父说过,云梦泽原本是一团混沌未开的蒙昧气息,因为光体折射的效应,世界的投影被投入这团气里,又被气困在其中,经年累月,世界的投影被凝练成了实质,就形成云梦泽里的诸般景致。   又因为云梦泽本身为气态,没有实质,其中的景象便可随着气息流转,自然形成万千变化。   所以云梦大泽看上去与外界极其相似,但仔细看却又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原因。   至于在进入这里的修士的眼里,为什么云梦大泽会投影他们内心的景致,这仍是个谜。   沈煜云听师父猜想,这大约同云梦大泽的形成有关。   云梦大泽既然可以投影并模拟世间万象,自然也能模拟出人心中的景象。   可是云梦大泽帮助每个修行者关照出的内心世界,只会反应在被关照的修士自己的神识和眼界里。   不可能投影整个云梦大泽。   更不可能把云梦大泽变成某个人观想世界的模样!   这是天地大道才能投影的面积!   要随便谁进来都能用神识肆意修改云梦大泽的样子,那还了得?   一人进来一个样,分分钟就得把宝境给玩儿坏。   可是炎颜的关照,就确实把云梦大泽变成了她心中世界的模样。   沈煜云内心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他顾不得去看身边玉眉先生的神态表情,也顾不得琢磨炎颜的观想为什么会改变整个云梦泽,因为云梦泽中奇异的变化,正在昭示炎颜此刻观想的内容。   眼前瞬间颓废的世界,充斥着浓烈的死亡气息,让沈煜云也不由自主跟着狠狠揪心。   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是炎颜此刻内心关照的世界,这说明此刻炎颜观想的状况很不好。   阿颜,一定要迈过这道心坎啊!   沈煜云忍不住在心中默默为炎颜祈祷……   在沈煜云的身边,玉眉先生也同样密切关注着眼前世界的变化。   只是不同于沈煜云的惊诧,玉眉先生的眼中是激动。   老人眼眶温润。   玉眉清楚炎颜的真正身份,也知道蕴藏在炎颜身体里那伟大神祇的力量尚未觉醒。   因此,现在的炎颜太弱小,也太危险。   可是她特殊的身份,一旦遇到有自然道法的见证,立刻就会瞒不住其强大内核而暴露。   就比如眼前。   在云梦大泽关照内心的这一刻,炎颜强大深邃的观想之力,是她血脉中潜藏的大神祇的目中疆界。   这样神显的伟力是云梦大泽无法左右的,大泽便自然被其操控。   也是因此,炎颜的观想幻象就像被放在了放大镜下,被云梦大泽展现的淋漓尽致。   幸亏这是在云梦大泽,要是在界域之外被不轨之人窥见,炎颜立时就会陷入大危局。   玉眉清楚,眼前这奇幻的一幕,就是神祇内心的模样——双悬日月照乾坤。   唯有能操控时空经纬的大神祇才能拥有这样浩瀚奇异的观想。   可是观想突然止步,前一息还好端端的壮观幻妙的世界顷刻坍塌,深深的沮丧和哀伤瞬间覆盖世界。   炎颜的内心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玉眉先生的眼睛里也显出浓重的担忧。   如果炎颜的心境一直陷在充满死亡气息的世界,她不光神识之力无法得到提升,就连本身的心境也会受到动摇和影响。   炎颜的内心一向坚韧,她到底怎么了?   纵是冷静沉着如玉眉,亦忍不住在内心里呐喊:   至高无上的中央之神,请快些苏醒过来啊!   炎颜的确陷入了困惑。   刚才看到太阳升起时,半边白昼半边星辰的奇异景观,她的内心也确实浮现出日月同辉的场面。   身为掌控时空之力的特殊灵根,炎颜本能地把刚才那一幕映照在自己的神识世界里。   日和月,除了代表白天和晚上,同时也代表岁月,代表时间交替和空间更迭,是内涵无尽永前和内涵无界永在的象征,是无法分割的。   也是时间和空间至高无上的典型性标识。   观想到了这一步的时候,炎颜还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观想到这之后,炎颜的心里突然出现一个空洞。   在她的神识里,已经同时拥有了太阳和月亮,眼里倒映漫天霄汉,然后……   然后呢?   炎颜突然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拥有了这些至高无上的力量之后呢?   之后该何去何从?   她该干什么?   尽管心里清楚,要前往归墟,之后是回蓝星,回家。   可是,她身体里多出来的这些强悍的力量,原本并不属于她,更不能带回蓝星!   她该怎么办? 第1179章 待我归来,送你回家   她能利用这些强大的力量抵达归墟。   可是她却不能把这些恐怖超凡的力量带回蓝星。   蓝星是个秩序井然的地方。   是她的深爱。   她不能带着这样不可控的力量回去。   这样的力量只会对蓝星造成无法估量的伤害。   可是怎么办?   她必须回去!   从前的炎颜,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一直都希望快点变强大,快点抵达归墟达成交易。然后回家。   单纯的目的让她无比勤勉,因为心无负累,尽管疲惫,却可以接受。   或许也是这一路走来,忙得根本没有关照内心的机会。   此刻,当彻底静下心,审视自己的行为,思考未来的时候,炎颜的心里突然出现就冒出了这个被她忽略的,无法兼顾调和的大矛盾。   这个矛盾就像个无法忽视的深渊,一端站着此间的目的,另一端站着回返蓝星的决心。   变化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炎颜双目中的日月,在她心中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突然开始陨落。   云梦大泽倒映出的世界,也随着她眼中日月的坠落开始迅速枯藁瓦解,万物凋敝,死气纵横。   顷刻,整个云梦大泽里一片晦暗,天地也褪去了颜色。   心里生机的泯灭,是摧毁一切最强的力量。   炎颜倒映在天空中的脸,就好像被敲碎的石膏凋像寸寸裂开,那双明若清泉的眼亦暗澹无神,空洞如枯井。   沉煜云干着急却无能为力。   玉眉先生额角青筋隐现,双手死死握着拳,却也站在原地无能为力。   他刚才本来打算去寻找炎颜,可是当催动神识之力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力量已经彻底无法施展。   眼前的云梦大泽,已经被炎颜的关照完全控制,就算他拥有合道境界的神识力量,在中央炎帝的观想世界里,也只是凡间蝼蚁。   炎颜此刻显然不想被打扰,云梦泽里的众生就只能乖乖臣服。   “哎……”   就在整个世界即将跟随炎颜的精神力赴死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幽的叹。   一道低沉清越的声音回响天地:   “你所不欲,皆交与我。”   炎颜勐地睁大双眼:“沧华!”   抑制不住低呼出声,炎颜充满死气的双眼蓦地睁大。   沧华的声音悠远宁静,彷佛自天外传来,又好像浮现自她的心底,灌满天地大音若希:   “你所不欲,我来承担,你只需轻装简行,前往你欲抵达的地方。”   沧华的声音笃定,温和,虽然不带任何情绪,却给了炎颜无比安定的力量。   “沧华……”炎颜低低地呢喃。   眉尖微颦,她原本空洞的眼里渐有水汽弥漫。   是的,她还有沧华。   须弥境   炎颜在云梦泽中观想的一幕,须弥境中沧华亦在关注。   当看到双悬日月照乾坤景象奇观的时候,烈山鼎忍不住惊叫:“炎帝,炎帝啊!这回不会有错啦,这姑娘,嘿,真了不起……”   别人不知道,烈山鼎可记得清楚。   炎帝自中央站起身形,伟岸神躯顶立天地,一目为日,一目为月宝像庄严。   彼时山海大结界一片金碧璀璨,固若金汤。   那时候它还被托举在烈山氏大神的手掌中。   有多久了,没见这张上神的容颜。   许多晚辈小仙可能都忘了这张脸……   烈山鼎不能眨动的青铜兽眼转了几个圈,默默转过身,落寞又伤感。   想起中央炎帝,烈山鼎又不自觉想起了同一时间陨落的烈山氏。   沧华面无表情,静静观望炎颜观想出来的画面。   一直到炎颜观想的世界彻底坍塌,变成一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废墟。   沧华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挥手,一枚鲜嫩翠绿的三桑叶飘飘荡荡被送入星辰龛。   云梦泽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因为刚才炎颜听见沧华声音的时候,哭了。   雨淋湿了沉煜云的发鬓,他伸出手,雨滴落在掌心里。   他好像能感受到炎颜的失落和茫然,可惜帮不了她。   沉煜云很心疼。   玉眉先生静静地望着面前如帘的雨,突然抬起手指向前方:“看那边。”   沉煜云随着玉眉先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远方的地平线上,长出一团青色的光。   青色光晕笼罩里,一株幼小的苗,努力顶开泥土,展开两片圆润新鲜的叶瓣。   玉眉先生蓦地睁大眼:“三桑,是三桑神树!”   说完,玉眉先生撩袍襟双膝跪地,向着神树的方向行叩拜大礼。   沉煜云虽然不是木灵根,但他知道,三桑神树只长在归墟,传闻是东方青帝真身显化时盘踞休憩的地方。   据说三桑神树树冠至高上可通神仙宫阙,根系至深下可通幽冥地府,是无边神树,万木之祖。   沉煜云也跟着玉眉先生跪下来,虔诚叩首,为炎颜祈祷。   只是等沉煜云再抬起头时,惊讶地发现,原本只有嫩芽的三桑神树眨眼就翠华巨冠,威威丰茂。   随着苍翠神木长大,勃勃浩瀚的生机自神树中散逸出来,原本枯朽的世界,星星点点绿意自泥里催发。   庞大树冠冉冉向上,神树遮天蔽日的大树冠彷佛一只巨大的手掌,同时托举日月星辰。   就好像整个世界全都放置在了充满生机的华盖之上。   随着三桑神树的生长,从枯朽腐败的泥土里生发的绿色植物也开始迅速生长。   很快,整个云梦泽重被盎然绿意覆盖,刚才腐朽的死气被涤荡一空。   沧华喃喃,在炎颜的心头低语:   “待我归来,你若不需要这身修为,我可为你撤去灵根,送你回家。”   送你回家。   四个字自沧华口中说出来,语气温和情绪平静,却没有分毫迟疑。   沧华的态度给炎颜的感觉,就好像回到蓝星这件事不光是她自己的事,也是他的事。   沧华,一直不曾忘记!   既然君不负我意,我必为君扫除障碍,重返归墟!   炎颜的周身突然有金色火焰环绕,磅礴灵炁如浪潮翻滚。   炎颜勐地睁开眼,双童再次浮现日月同辉异像。   漫天星辉争相闪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守护星座清晰璀璨。   众星拱卫的中央,耀眼的金色光柱自地上升起,飞速逼向苍穹。   擎天巨柱,稳稳地撑起此间世界。 第1180章 帝君又任性了   天空之上。   在炎颜的眉心,旋转的火焰云纹中央,赤金的炎字如大日璀璨。   炎颜口中喃喃:“前往,归墟!”   随着她话音落,炎颜倒映在整个世界的巨大的脸再次恢复昔日荣光。   地上的植物开始疯狂生长,天空日月轮回好像被无形巨手拨快了好几个度,金乌,玉蟾幻象交叠。   在支撑天地的黄金光柱里,炎颜的真身几乎被金色穿透而变得透明,每一条细小的经脉都变得清晰可见。   在那些贯穿通体的,微缩河道一样的经脉里,肉眼可见一股强悍的力量一遍一遍快速洗涤游走。   随着这股力量每周身经脉游走一遍,炎颜的炁海,神识同时扩大一圈。   在炎颜脑海中浮现的神识国度里,原本简单的景致迅速扩充出山川湖泊,峰峦叠嶂,沟壑纵横……   玉眉先生死死盯着金色气息里的炎颜,一脸不敢置信:“突……破了……又……突破了!”   沈煜云修为不行,他看不见那根撑天彻底的金光炁柱,只听见玉眉先生口中连呼不跌。   沈煜云又急又好奇,忍不住问:“到底突破了几回啊?先生您倒是说清楚些!”   玉眉先生目不转睛盯着空中:“一直……在突破!”   沈煜云卒   ————   烈山鼎瞪着青铜大眼。   跟沧华平静的表情形成特别鲜明的反差。   烈山鼎能感受得到,沧华刚才安抚炎颜时候,说的那些话全是认真的。   可是这么大的事,这可是关乎整个山海界的大事,帝君怎么能这么草率就替苍生做了决定呢?   烈山鼎不敢置信沧华在已经知道了炎颜是中央炎帝的身份之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山海界太需要中央炎帝了,炎颜绝对不能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白帝,玄武大帝,朱雀帝君知道这事儿,一定全都会反对!   可惜那三位大佬不在这儿,不然一定会拦着,不让帝君这么任性。   不过烈山鼎同时也知道,青帝许下的承诺,就连天道亦不能更改。   烈山鼎突然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帝君护着炎丫头是好事,可是山海世界的未来怎么办?   炎丫头的心倒是安了。   可是炎丫头安心的代价,是整个山海界都不能安生了!   ————   月余已过,最后一场天悲问道已在即。   可能因为最后的问道场设在赫赫有名的长生阁,也或许是岛主大弟子亲临问道坛的缘故,最后的这一场问道,显得比前两场格外隆重庄严。   这个月,虞昕竹一直把自己关在涵烟阁里闭关。   直到最后一场问道的前一日,虞昕竹才由阿桂和月雅陪着,来琉璎水榭看炎颜。   三人才踏入琉璎水榭的境域,阿桂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异样:   “我怎么感觉这边的气息有点不对劲儿呢。”   月雅也点头:“我也感觉到了,好像是一种强大的炁息涌动的感觉,就是这气息有点错乱,另外这强大的气息也有些陌生,从前好像没遇见过。”   虞昕竹:“你俩感受到的应是玉眉先生的炁息。先生以神识之力笼罩整个琉璎水榭,只是先生合道境界的修为深邃莫测,一般人察觉不出来。”   其实虞昕竹觉得,就算阿桂和月雅是化神境,应该也感受不到玉眉先生合道境的神识炁息。   但前两日阿桂和月雅被爹爹叫去了览嵘殿,俩人在览嵘殿里被单独关了好几天,这样的事之前从未发生过。   虞昕竹猜想爹爹可能知道她和阿颜要在最后这一场问道上,跟戎莫愁正面交锋,这才把阿桂和月雅叫过去,大约是单独传授他俩些本事。   不过阿桂和月雅回来后,虞昕竹试探过,俩人的修为并没有明显提升。   这俩人只字未提在览嵘殿都干了些啥,既是爹爹背着众人单独召唤,虞昕竹便也没问。   三人说话间已经落在了琉璎水榭的院子里。   他们刚站稳脚,少翡就从偏院赶了过来。   看见是他三人,少翡赶紧上前行礼问候。   月雅夸赞:“每次有人来,都是你头一个出来。兢兢业业地,把这方院子看得严严实的,炎姑娘可没白疼你!”   炎颜不会专门吩咐少翡守院子,他们晓得这都是少翡自愿干的。   少翡微笑,给几人传音:“你们快进去吧,宗主就在她房里。刚才那人又出去了,我得继续盯着。”   几人迅速交换了眼神,都知道少翡说的是艾香。   虞昕竹简单跟少翡寒暄了两句,便同阿桂和月雅向主院楼上走去。   只是三人刚转过回廊,来到炎颜居住的三楼走廊,阿桂眼皮子猛地一跳,暴喝一声:“危险!”   同时强大的土系炁息迅速狂涌而出,同时撑开了结界。   月雅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这一层横冲直撞,也同样紧张起来,做出备战姿态。   虞昕竹修为没他俩修为高,她还没感觉出来,着急问:“怎么了?你们感受到什么了?”   月雅:“有股完全陌生的强大力量好像正在突破束缚,对方实力至少跟我和阿桂相当,应是拥有化神境的大修士在这里逞凶。”   阿桂表情凝重:“我刚在在外头感受到的,应该就是这股气息!”   虞昕竹脸一白:“该不会是阿颜遭了暗算!留下雅姨,桂叔你赶紧进屋里去看阿颜。”   虽然这院子里有玉眉先生保护,可是玉眉先生结界抵御一阵还行,他真身修为毕竟已经毁损。   如果真来个化神境的修士偷袭,玉眉先生单凭神识力量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阿桂和月雅也担心炎颜出事。   毕竟明天就是长生阁问道,戎莫愁很有可能先对炎颜和沈煜云下手。   月雅撑开结界将自己和虞昕竹保护起来。   阿桂撑着结界,一个箭步冲到炎颜的房门前。   灵炁冲开房门的瞬间,阿桂的脚步硬邦邦地僵在了原地。   看见阿桂这个反应,月雅和虞昕竹的心跟着狠狠往下一沉。   阿桂都这个反应,房里的炎颜一定是出事了!   “阿颜!”   虞昕竹当即就红了眼,也顾不得什么大危险,眉间剑光闪烁,身影如一道剑意劈开开月雅的结界。   虞昕竹的身形块地都拖出了残影,跌跌撞撞冲进了炎颜的房间。 第1181章 有点丢人的后遗症   “你们这是玩儿什么呢?”   虞昕竹扫过房间里的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坐在茶几后的沈煜云身上。   沈煜云没想到虞昕竹会突然不打招呼就闯进来,有点尴尬地看向玉眉先生。   房间中央,盘膝端坐在蒲团上的玉眉先生用神识力量撑开结界,仍旧如往常一脸安详。   这会儿功夫,阿桂和月雅也都跟了进来。   后进来的俩个人,同样看着屋里的情形一脸懵逼……   屋里的情况是这样的:   玉眉先生负责撑着结界,把炎颜困在结界里头。   沈煜云和毕承坐在茶几旁边,边喝茶边往结界里头看……热闹?   结界里虽然只有炎颜一个人,可是她身上却衣衫褴褛,肌肤上还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刚被谁狠揍过,连伤都还没来得及治愈。   炎颜受了伤,虞昕竹就没办法淡定了,一张俏脸冷若覆冰,语气也是一样:“这是在做什么?”   一开口剑阁小阁主气势就拿捏地死死的,一副不给本小阁主说清楚,这事儿没完的架势。   玉眉先生撑着结界,笑呵呵看着结界里的炎颜。   炎颜悄悄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给老头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玉眉先生继续笑呵呵地,朝她点了点头。   沈煜云一脸无辜:“我们在帮助阿颜修炼呀。”   他身边坐着的毕承也赶紧跟着点头,表示沈爷说的没错。   虞昕竹冷冷地瞥了两人一眼,没说话。   小阁主表情意思:当我傻?   虞昕竹不再搭理沈煜云和毕承,转而向玉眉先生吩咐:“把阿颜放出来。”   尽管是在同玉眉先生说话,可是虞昕竹的口气却依然冷冰冰的不待半分尊重。   伤了阿颜就是伤了她,她才不管对方是谁。   并且她觉得,这房间里能伤到炎颜的只有玉眉先生。   所以对老头儿就格外不客气。   月雅忍不住低声劝:“小阁主,事还没问清楚呢,先别动怒。”   月雅也是无奈。   从前她家小阁主不是这种爱发脾气的性子,当然现在也不是。只不过现在但凡遇上炎姑娘的事,小阁主就特别容易上火。   虞昕竹的表情仍旧清清冷冷的,漂亮的眼睛锐利地望着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脾气特别好,一点不在意虞昕竹的无礼,只笑呵呵看向被封在结界里的炎颜。   炎颜也笑眯眯地,对玉眉先生点了下头。   玉眉先生神识微动,空气中有轻微的力量波澜,撤去了笼罩炎颜的结界。   就在结界撤去的同时,一股强大又陌生的力量自结界里猛地暴涌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阿桂后脊梁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瞪圆了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炎颜,就像看见了一只域外怪物:   “炎丫头你,突,突破化神境了?”   月雅也同样一脸不敢置信。   虞昕竹用感受不到炎颜身上灵炁变化,因为之前炎颜元婴境界时就已经比她修为高了,所以虞昕竹并没太意外,反而表情奇怪地看着阿桂。   一个月?   从元婴到化神?   怎么可能!   阿桂莫不是老糊涂了?   可是沈煜云和毕承却笑呵呵地欣赏三人的表情。   沈煜云没给虞昕竹做解释,只向阿桂和月雅道:“正是因修为提升的太快,阿颜虽然已经是化神境,可她还没熟练掌控化神境的力量和术法,才会把她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她这个突破速度有点不可思议,我们怕招来麻烦,就想了这个法子,让玉眉先生拿结界把她给罩起来,等她练熟了再给放出来。”   虞昕竹瞪圆了眼盯向月雅。   月雅点头:“炎姑娘身上的气息的确是化神境。”   虞昕竹愣了一秒,突然没形象地大笑起来,跑过去一把抱住炎颜,兴奋地几乎尖叫。   “你太厉害了阿颜。这下可好了,咱俩再带上桂叔和雅姨,就能毫无顾忌地吊打戎莫愁啦。”   吊打这个词是虞昕竹刚跟炎颜学的,她觉得用这儿挺合适。   “他身份地位得天独厚,活了几百岁才是个化神境,你往他跟前一站,还辩什么,臊也把他臊死了,哈哈哈哈——”   月雅觉得虞昕竹这会儿的状态有点猖狂了,不过……   月雅看了看跟虞昕竹站在一起的炎颜……   她家小阁主有这么变态的一朋友,猖狂点怎么了?   月雅瞬间就理直气壮了。   她要是有个一月就能从元婴突破成化神的朋友,她也猖狂。   不,她可能比小阁主还猖狂!   虞昕竹是真的替炎颜高兴。   炎颜升了化神境,除了对付戎莫愁他们这边又增添一个有力助力之外。   对炎家商队,对整个白雾殿,都是大好事。至少炎颜的商队和宗门因为她实力的突飞猛进,比从前更安全了。   如果炎颜入宗门之前就是化神境,沈煜云和商队上山之前大约也不会有那次劫持发生了。   玉眉先生:“月护法和桂护法来的正是时候,你二人皆是化神境界,可传授炎姑娘神识和灵炁的控制法门,她修为提升的太快,力量操控方面的确出了点问题。”   炎颜化神境的修为,当然是提升自云梦泽里的那场观想。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的修为会一口气提升这么多。   炎颜原本想再请教温穹一些修行方面的参悟,在云梦泽时她也的确感悟方面有很多新鲜的东西生成。   可是一直到他们三人离开,温穹再没露面。   他们知道,是温穹故意避而不见,炎颜和沈煜云都挺遗憾的。   回来的路上,炎颜就发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虽然修为提升了,可是她却没办法流畅地运用自己的修为。   她想自己控制神识力量,一个不留神就撞碎了一大片人家的梦境。   当时那场景,简直就是山崩地裂,天塌地陷。   沈煜云和玉眉先生根本没眼看,这要是碰上熟人,俩人指定说不认识炎颜。   提升了修为不会用力量,这话说出去真有点丢人。   主要是没炎颜这么升的就,解释人家都不一定肯信。   回来之后,炎颜就进了须弥境。   对炎颜这种身负大力又控制不好的情况,须弥境里绝对是最佳的训练场,且还有沧华给指导。   可是这次,炎颜和玉眉先生都错付了。   不是错付了须弥境,主要是错付了沧华。 第1182章 被帝君玩儿坏了   炎颜确实得到了沧华的指引。   不过被帝君指引完的炎颜就变得有点不太正常了。   这种不正常主要体现在,炎颜每使用一次灵炁都掏空一次炁海,身体虚脱到几乎晕厥不说,造成的后果,无一例外全是翻江倒海的大规模杀伤力。   玉眉先生很快察觉出炎颜不对劲,赶紧制止了她继续跟着帝君修炼。   炎颜要这么出去跟人家打架,就算拥有强悍的化神境,也迟早得被人团灭!   他好不容易把人带进云梦泽里提升的修为,可不能被帝君给玩儿坏了。   不过玉眉后来琢磨明白了,帝君肯定不是故意把炎颜带歪的,帝君很可能是有点没搞清人族修行的境界。   帝君大概以为“化神境”就是神了,所以他老人家就直接拿帝君他自己的打架标准培训炎颜。   神力多浩瀚啊,那玩儿是炎颜一个化神境的小修士能比的么?   这不扯澹么。   老头儿心挺累的,把炎颜带进云梦泽是为她修为能提升的快点。   这孩子也挺争气,修为确实提升了不少,可是也留下不少后遗症。   教育人族的孩子还得自己来啊,大神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玉眉先生虽然能指引炎颜,可是他现在没办法实际运用化神境的功法,今天月雅和阿桂来的正是时候。   弄清楚整件事,月雅和阿桂自然义不容辞,从下午抵达,一直到次日清晨都没离开琉璎水榭。   炎颜修为升至化神境这件事,在整个琉璎水榭,只有沉煜云,毕承,右长清,詹良和少翡几个人知晓。   商队管事和白雾殿众弟子尽皆不知。   等到次日清晨,炎颜走出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可以熟练地把修为压制在之前的元婴境。   虞昕竹和阿桂,月雅这一宿没回去,这会儿跟炎颜和玉眉先生几人一同,准备赶往长生阁。   今天是最后一场天悲问道正式开启的日子。   不过等几人走出主院,来到琉璎水榭正门前的时候,就看见门前已经有许多白雾殿的弟子侯在这里。   看见这些白雾弟子,炎颜面色沉下来,回身看向身后的右长清:   “我已吩咐过,今日这场问道,我白雾弟子谁也不准前往,你没传我的宗主令?”   右长清赶紧躬身回话:“宗主交代的当日,我就同弟子们把话传下去了,可是……”   后头的话右长清也不知道该这么回,之前他的确照炎颜的吩咐早就交代下去了。   昨晚他在料理中门传过来的一些信件,谁晓得今日清晨,这些弟子们竟还是全都来了。   右长清知道炎颜率下严格,脑门上不自觉就冒出汗来。   詹良走出来向炎颜恭敬回话:   “回宗主,右副宗主确实将宗主令颁布与众弟子,可是今日宗主前往的是长生阁,弟子们这么做也是不放心宗主安危,这才自发集结,这是众弟子的心意。”   詹良刚说完,面前白雾殿众弟子呼啦啦尽数跪地,整齐向炎颜叩首,齐声高呼:“我等愿誓死追随宗主!”   “我等愿誓死追随宗主!”   在众白雾殿大弟子的后面,余真等孟华宗新加入的女弟子也跟着齐声高呼。   这些女弟子的态度甚至比白雾殿的弟子们还要坚定。   场面有点感动,毕承头一个泪目。   师弟师妹们太友爱了,师父平时可算没白疼这些小家伙!   炎颜却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等到众人都喊完了,炎颜才开口,声音又沉又冷:   “本宗主说话不管事儿了是不?”   炎颜这话一出口,就连右长清,詹良和少翡几个,也全跟着慌乱地跪了下去。   众弟子更是长身跪着一个个大气儿都不敢出。   炎颜平日里虽爱同大家玩笑,看起来一点宗主架子没有。   可她要真是恼了,甭管商队还是宗门,威慑力妥妥的。   整个宗门,就毕承一个没跪。   毕承了解自个儿师父,他师父跟别人师父不一样。   师父生气的时候光跪根本没用,并且师父最讨厌人动不动就跪。   师父关注的是能不能解决问题,光跪又解决不了问题。   毕承觉得大伙儿有点委屈,走到炎颜身边,小声劝:“师父,师弟师妹们也是一片好心,您就……”   炎颜凤目愠怒,瞪着毕承:“好心?好心遇上危险能救命不?”   “你这会儿看他们委屈了,替他们求情,等一时遇上了大麻烦,你能护得住你这些师弟师妹?”   “身为大师兄,不从大处着想,空怀一腔妇人之仁,如何成事!”   毕承立时把身子绷地笔直,语气铿锵:“师父训的是!”   “徒弟知错了,徒弟不帮着师弟师妹们说话了,师弟师妹们不听师父的话该罚,师父深谋远虑!师父高瞻远瞩!师父说的都对!”   “噗——”   毕承一开口,虞昕竹和月雅三个就憋不住笑起来。   虞昕竹拍着毕承的肩膀,笑的止不住:“我今日算是彻底明白了,毕承你为啥能一直跟在炎颜跟前,能当白雾殿的大师兄,你可是把你师父的脉门摸地透透的!”   毕承知道炎颜这会儿是真恼,不敢像平日那样皮,低着头不敢说话。   炎颜不搭理跪了满院子的众人,转身就往外走。   “要不都带上吧,也无妨!”   炎颜停下脚步,转回身,这回她看向的是沉煜云。   因为开口的人就是沉煜云。   沉煜云神态平和,显然他并不是为众人求情的。   沉煜云不是毕承,他不会干感性的事。   对上炎颜的目光,沉煜云轻声道:“无妨,你信我,我心里有数。”   炎颜定定看着他。   月雅,阿桂和虞昕竹也全都意外地看向沉煜云。   只有玉眉先生袖着手,仍如平日一脸慈祥地在旁边候着。   与沉煜云对视了几秒,炎颜侧目看向被日光染成金色的峰顶,轻声与众人道:“既然沉爷说话了,你们就跟着去吧。”   说完,炎颜转过身,继续向外走去。   众弟子纷纷叩谢起身,跟在几位长老后头。   在众人的头顶,一群大仙鹤盘桓落下,把原本被留在琉璎水榭的部分女弟子尽数接走。   负责接引的,全是剑阁的弟子。   炎颜他们前往长生阁,琉璎水榭里留下的众人便尽数被转移去了剑阁。   看见这一幕,众人的心不由自主沉重起来。   其实众人都清楚,这场问道,炎颜和沉煜云要出手的。   队伍最后,艾香探头探脑地往前头炎颜那边张望,不放被身边的人用手肘捅了一下。   艾香不耐烦地看向身边的余真:“你撞疼我了!”   余真陪着笑,给艾香揉胳膊的时候,顺势与她贴得近了些:   “你向来最怕事的,怎么今天胆大了,也要跟来?”   艾香翻了记白眼:“真打起来自然有宗主和师兄师姐挡在前头,也轮不到我冲锋陷阵,我去瞧热闹不行?”   余真笑吟吟地继续凑近:“行呀,我又没说不行,我就问问。”   艾香有点不耐烦。   她今天身上披着余真送的那件修士氅,怕余真给弄皱了,就想甩掉余真抱着自己胳膊的手。   余真却把艾香的胳膊抱得更紧了,贴在她耳边问:“那你今天早晨往荷包里放的那东西是个啥?” 第1183章 房子盖的随长相   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意外,听见余真这句话,艾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拿手死死按在腰间的荷包上。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会更容易引起余真的猜疑。   艾香板起脸来,把下巴往旁边一撇,语气带出她平日里惯有傲慢:“哼!自然是师父送我的宝贝!”   “我昨日就同师父说过,我今天要跟宗门的人去听问道。师父担心我有危险,专门送了我护身宝物,难道师父私底下赠我的东西,我也要敲锣打鼓地说出来么?”   余真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松开了艾香的胳膊,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师父果然还是最疼你,我昨天也同师父说了今天要跟着宗主上长生阁听道法,师父就什么表示也没有。”   见余真信了,艾香把下巴抬地更高了,脸上掩饰不住的嘚瑟:“师父向来最疼我,这谁不知道啊!”   余真眯起眼,笑着小声附和:“是呀,师父对你的好,咱们可羡慕啦!”   跟艾香说话的时候,余真不着痕迹地抚了抚艾香身上穿着的,她送的那件修士氅。   余真的动作格外小心细致,看上去好像在帮艾香抚平修士氅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她的动作看在别人眼里,就好像余真特别舍不得这件送出去的修士氅。   艾香见余真这样,觉得她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嫉妒极了,不由越发得意起来,便由着余真在修士氅上摩挲。   桂护法的叶舟降下的时候,余真松开了放在修士氅上的手。   两人同其他同门师长抻着脖子朝前头看,余真忍不住问:“这就是长生阁?果然挺气派啊!”   余真问话的时候,艾香也看得呆住了。   艾香也同样是第一次来长生阁。   别看她跟戎莫愁打过好几回交道了,昨天俩人还见面了呢,但戎莫愁可没带她来过长生阁。   长生阁,真美!   薄云滤过的阳光,从更高的峰头泼下来,聚成一条一条自然流泻的七彩霓云,时隐时现地散在长生阁正厅的空整个空间里。   天青色的琉璃瓦,粉白的墙垣,宽敞的烫金门额,白玉的殿阶,还有洞开的山门里十二座仙山洞府……一眼看进去深邃又宁静。   整个馆阁气势庄严,大气凌然。   “不愧是天悲岛的门面,这门面修的真漂亮!”   炎颜跟在虞昕竹后面,向山门外的长生阁弟子出示过通行玉牒后,打量长生额前院时,忍不住感慨。   阿桂笑:“最可惜的是炎丫头没见过我们岛主,要是你见过了岛主就晓得为啥这长生殿葺地这么漂亮喽。”   炎颜笑的意味深长:“房子盖的漂亮,原来是因为你家岛主生得漂亮么?”   沈煜云和玉眉先生都看向炎颜。   然后两人同时忍不住露出深深有物的微笑。   阿桂一脸得意:“那当然,炎丫头你虽然生得也不错,但我们岛主,不是我吹,那模样生得,是真俊!”   炎颜想了想……   嗯,温穹那张脸的确不丑。   可是脸蛋长得好,跟房子有啥关系?   她觉得阿桂可能对温穹有点盲目崇拜。   众人说笑间,已经走到了为剑阁预留的席位前。   剑阁许多弟子已经提前赶过来,见虞昕竹和炎颜,纷纷起身同她俩行礼问候。   经这些天听道和相处,白雾殿众人同剑阁弟子已十分熟悉,白雾殿的众弟子也很自然地坐在了剑阁弟子旁边的空位上。   炎颜和虞昕竹等人才在前排落座,就有一只头脸似凤,体态如龟,背负厚甲的妖兽,四爪凌空踏来。   后背的厚甲壳子上摆放了几碟精致的香果,风首龟身兽来到炎颜和虞昕竹跟前,很乖巧地停了下来。   沈煜云起身把它背上的几盘果子端下来,放在两个女孩子面前。   炎颜好奇,伸手摸了摸厚实的龟壳子:“这是什么妖兽?”   虞昕竹:“旋龟。”   炎颜恍然:“这就是旋龟?”   《山海经·南山经》——杻阳之山。怪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其中多玄鱼,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名曰旋龟,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聋,可以为底。   在申华国,传说禹王治水时,禹王在前驱赶洪水,玄龟就背负神土息壤跟在禹王的身后,一边驱赶洪水一边投放息壤使陆地不断生长。   在申华国,玄龟是长寿吉祥的象征。   想起息壤,炎颜下意识就联想到须弥境上,突然觉得让玄龟上菜,有点委屈了这种灵兽。   虞昕竹从玄龟侧面取下一块完整的龟甲,招来正准备离开的玄龟的侧目。   它好像并没表现出疼的样子,就是不悦地朝虞昕竹叫了一嗓子。   虞昕竹拿起碟子里的一颗果子喂到旋龟的嘴巴里。   旋龟尖锐的鸟嘴咬住果子,然后朝虞昕竹点了点头。   看见它好像很欢喜的样子,四爪凌空离开了。炎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尽管在这个世界,旋龟只是相当于廉价的服务生,可大概因为在她的故乡是神兽,炎颜的心里仍保有着对旋龟的崇敬   然后她怪异地看着虞昕竹。   虞昕竹把刚自旋龟身上取下来的那块龟甲递给炎颜:   “回去磨碎了,掺进丹药里。你商队中有耳朵不好使的伙计可以服用,对治疗耳疾效果极好。”   看见炎颜没有马上把龟甲接过去,虞昕竹笑起来:“龟甲迟早要蜕化的,你没看见它刚才一点都不疼吗?这块甲壳都这么老了,估计离被蜕掉也不远了。”   炎颜这才把龟甲接在手里,然后小心收进荷包。   虞昕竹看着她笑:“我觉得你这人特别有意思。整天嚷嚷‘千金散尽还复来’拿着那么多上品灵石不当回事。”   “这会儿一块人家瞧不上眼的龟甲,你又当宝贝似得。”   炎颜仰起头,看向漫天纷飞的各种传送瓜果碗碟的灵兽,声音有点低:“旋龟是我故乡的灵兽。”   虞昕竹从炎颜的侧颜里看见了难得的落寞,忍不住皱眉:“单狐山吗?我怎么没听说过那地方有旋龟?”   沈煜云,玉眉先生,还有坐在后排的毕承几人同时默默看向炎颜,眼神有些复杂。   他们清楚,炎颜说的不是单狐山,是她的那个故乡。   “就算有旋龟,也轮不着我们宗主摸呀。我们宗主那会儿还是个傻子呢!”   一道声音突然从后头坐的白雾殿弟子中间传过来。   细声细气的调门儿却把话说的特别清晰。 第1184章 散播流言,炎颜: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句实在太震撼了,所有人,甚至剑阁的弟子们也全都回转头,想看看说话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主要是想看看谁这么缺心眼儿!   见众人都看过来,艾香把鬓角的发丝往耳朵后头捋了捋,笑得温柔小意:   “啊?你们还不知道呀?狐首村儿的村民那会儿都跟我们宗主叫‘傻百丫’,嘿嘿……”   毕承额角青筋早就跳起来了,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朝艾香过去。却被炎颜按住了手腕。   看着艾香,炎颜澹笑向众人道:“我幼时在单狐山流浪,那时候的确被人当成是傻子,并且在狐首村靠吃百家饭长大。所以,乡亲们才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傻百丫,这弟子说的没错。”   这回就连白雾殿本门的弟子也都惊诧不已。   詹良肃然起敬,起身向炎颜拱手:“宗主如此出身,却凭借过人悟性和闯劲,赤手空拳创出这样的大作为,我等同宗主相比,越发惭愧了。”   詹良说完,白雾殿和剑阁众弟子同时点头表示赞同,一时间对炎颜的褒奖更胜从前。   艾香没羞辱成炎颜,脸色铁青瞪着炎颜。   冷不防她脑子里响起一道声音:“一个人,如果成功,她从前吃的所有苦都将被人称颂和美誉,会助她博得更高的荣耀。比如我。”   “一个人如果没有成功,从前吃的所有苦就只是苦,只会换来同情的目光。就如你。”   艾香勐地抬起头,从人群的间隙里看向炎颜。   炎颜也正看着她,脸上仍带着刚才那种澹笑。   炎颜的唇意味深长地动了动,然后艾香的神识里再次响起炎颜的声音:“所以,本宗主吃的苦就是荣耀,而你吃的苦,就是活该命不好!”   艾香气地差点背过去。   咬牙切齿地把手勐地按在腰间的荷包上。   只是突然想起昨天分别时戎莫愁说的话,又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板着脸移开视线。   哼!且容你再蹦跶一时。   等我未来的师父一声令下,我管叫你姓炎的和你这些狗弟子全都去见阎王!   这个小小的风波很快过去,漫天飞翔的瑞兽安静退场,自长生阁内传来一阵清雅舒缓的乐声。   乐声是几种管弦配合击打乐器的合奏,其中主要乐器是编钟。   这雅乐一听就掺了灵炁,弦音入耳顿时静心凝思,性情亦变得中正平和。   炎颜抬起头,就见渺渺仙音里一道虹桥由长生阁内飞架入云,直通问道坛。   虹桥上,一大群青鸾在前引路,青鸾飞过的虹桥,一位青衣广袖,衣袂翩然的修士,踏着虹桥自长生殿内款步而出。   炎颜并没留意到已经走向道坛的戎莫愁,她觉得这乐声特别好听,忍不住问:“虽然演奏的乐师明显在演奏中掺了灵力,可是这演奏的水平确实不错,音律很美。”   炎颜这夸赞是由衷的。   虞昕竹冷哼:“居然请来了商羽宗,戎莫愁为给自己捧场可真是不遗余力啊!”   炎颜从未听过这个宗门,好奇问:“商羽宗也是咱们东方大陆的么?怎么我从未听说过?”   沉煜云:“商羽宗也是东方大陆上的一个宗门,只是这个宗门同别的宗门有些不同,这个宗门里全是用乐器入道。”   炎颜挑眉:“有点意思。跟咱家白雾殿有点像。”   沉煜云又道:“她们还有个特点,就是宗门只收女修士,不收男弟子。”   炎颜觉得有点蓝星上女子学院的意思。   声乐专业的女子学院。   玉眉先生:“你没听说她们,是因为商羽宗的女弟子从不下山,也从不用与别的宗来往。”   “她们只有五年一次的山海大祭才会下山,因为整个山海界只有商羽宗的天音鼓能上达天听,并且能敲响天音鼓的,只有商羽阁的历任宗主。”   炎颜恍然:“所以,这商羽阁平时啥都不用干,还得被众宗门供养着。”   这倒是个有钱又有闲的宗门。   沉煜云点头:“可以这么说,她们平日的确都在商羽阁里待着修行,同别的宗门比也确实不愁生计,比较轻松。”   炎颜:“那为甚今天戎莫愁问道她们就下山了?她们不是除了五年一次的山海大祭,从来不下山么?”   虞昕竹冷嗤:“所以,我才说戎莫愁大约许了天音阁额外的好处。”   炎颜觉得虞昕竹说这话的时候,那表情有点意味深长,便好奇看向坐在虞昕竹另一边的阿桂和月雅。   阿桂笑起来:“除了五年一次的山海大祭,天音阁还有另个下山的理由,那就是天音阁阁主的道侣。如果成为天音阁阁主选中的道侣,那么对方有需求,天音阁也会出面相助。”   炎颜吃惊地张大嘴:“戎莫愁为了排场居然出卖色相!”   炎颜因为太意外,说话的声音没控制住就高了许多。   除了剑阁,别的席位上不少修士也听见了。   众人虽然都知道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但被人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大家都觉得挺意外的。   不过也这话却说中了众人的心思,就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有许多不知道缘故的修士也渐渐听闻了这个内幕,全都惊讶于戎莫愁的大胆。   当然,惊讶的主要原因,还是觉得这人虚荣的就有点离谱。   此时高高的时香已经燃起,戎莫愁也已经站在了问道坛上。   他正准备开始问道,才发现下面的气氛好像变得比刚才热闹了好些。   许多来听问道的修士好像都在交头接耳,窃窃议论。   可是他问道还没开始呢,这些人议论什么呢?   戎莫愁皱起眉,将目光投向长生阁方向。   长生阁众弟子长老护法倒是没有窃窃议论的,一个个身板坐得笔直。   长生阁列阵最前端坐的人,自然就是耿通。   好像感受到了戎莫愁的目光,耿通抬头遥遥望向道坛上。   戎莫愁传音:“下方议论何事?”   耿通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传回去:“期待大师兄今日的精彩表现。”   戎莫愁放心了,收回目光,神态又恢复了刚才飘逸出尘的模样,正式开始问道。   耿通收回目光,面不改色地继续听周围众人的窃窃议论。   他其实听清楚了,这些人在议论的是他大师兄为了撑门面出卖色相。   为啥不告诉戎莫愁实话?   怕气乱了他的道心。   为啥不压制流言?   ……   耿通觉得大家说的其实是实话。   既是实话,没道理不让人家说啊! 第1185章 你六叔   不知是商羽宗神奇雅乐的功效,还是戎莫愁对这场问道准备的特别充分。   戎莫愁站在问道坛上没过多少功夫,天空中就好像开始有了异动。   当然也可能是炎颜的错觉。   不过平心而论,炎颜也觉得戎莫愁讲的不错。   带着玄音的缥缈声线,似近又远传进耳朵里,虽然知道这是用灵炁刻意制造出来的氛围,但是给人感觉跟问道这种行为更贴切。   至少比前两场感官上靠谱很多。   尽管炎颜清楚,戎莫愁这场问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太大,如果不是站在对立的关系来看,炎颜也觉得戎莫愁算得上是个优秀的演说家。   只不过……   就在众人全都沉溺在戎莫愁娓娓玄奥,好像道出了道法真谛的时候,炎颜却抬起头。   她的目光落在远空的一朵云上。   等会儿不知道沈煜云会问戎莫愁什么样的问题……   炎颜又想起那天在云梦泽里,沈煜云在听完温穹传授后吃惊,那副久久无法回神的表情。   还有给沈煜云传授完,温穹温和目光深处的如释重负。   炎颜突然觉得温穹其实很让人心疼。   走,走不得。   留,留不下。   孤独承受。   爱恨两难。   戎莫愁同样是温穹的徒弟,炎颜清楚,不论温穹如何筹谋,他的心底都跟他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手心手背一样的疼。   炎颜心思飘忽的时候,问道坛上的时香燃去了五分之一。   她眼角的余光看见沈煜云放在膝头上的手掌,不着痕迹地在大腿上蹭了蹭。   炎颜知道沈煜云在蹭手掌心的汗。   她又抬起头,目光投向那朵正向着这边飘来的云。   那朵云罩住长生阁内殿穹顶的时候,她身边的沈煜云站了起来。   “敢问……”   沈煜云开口了。   尽管没有修为,但沈煜云这么多年行走南北,管理偌大商队,练就的沈煜云气息中正,吐字铿锵。   沈煜云的声音一下子就吸引来周围无数道视线。   炎颜抬起头,看向问道坛上的戎莫愁。   沈煜云开口的瞬间,炎颜就敏锐地察觉到了。   戎莫愁其实是沈煜云有动作的时候,全场第一个向他投来目光的人。   呵呵,果然做贼心虚。   剑阁席上。   虞昕竹,玉眉和阿桂等人也全都把目光投向沈煜云。   除了玉眉先生和炎颜,没人知道沈煜云今天会开口。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沈煜云居然撤去了自打上山之后,就一直使用易颜丹换的形象。   沈煜云此刻显露人前的是他自己真实的容貌。   对面的耿通眼睛都看直了。   还有现场看不见的,千金阁,剑阁,以及其他几个馆阁的投影白壁前,河老头,虞颂在沈煜云起身的时候,几乎全都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尽管这些老人之前就知道他是沈煜云,但在真正看到沈煜云以本来面貌站在问道坛前时,众人仍抑制不住心中情绪剧烈起伏。   除了一座座无暇壁前震惊感慨的目光,在长生阁后院,被七彩霓虹遮住的琉璃瓦蹲兽的旁边。   一个把整个身体懒散地横在屋脊上,头枕着蹲兽背的青年,粉嫩唇齿间叼着根不知名的长杆子杂草。   杂草仍叼着,青年的嘴角翘起朵漂亮的笑痕。   长生阁问道坛前。   华丽流畅的问道被打断。   问道坛下听道的各路修士坐席间,响起嘈嘈切切的议论。   “这人是谁?”   “好大胆子啊,岛主长徒亲临问道,此人居然敢出言质问,这人啥来头?”   “我倒是觉得这人勇气可嘉,岛主长徒又怎样?岛主长徒也不见得全是正解,别人有质疑为何不能当面询问?”   ……   人群一时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只是这么多议论的人里,炎颜却发现好像并没谁认出沈煜云的身份。   当然除了那些没在现场露面的天悲岛老怪们。   不过就算没有前辈在场,沈煜云离开天悲岛也不过才十余年,现场仍有许多长老护法见过他的模样,竟无人认出沈煜云的身份。   ……炎颜觉得有点意思。   就在众人不绝于耳的议论声里,一道冷厉的声音自长生阁主人席位上响起:   “大胆狂徒!胆敢滋扰我长生问道,来人!将这狂徒打将出去!”   开口的是长生阁某位执事长老。   随着这位执事长老一声喝令,十几个长生阁内门弟子齐声叱咤,纵身跃起,直逼沈煜云而来。   尽管对方分明看见沈煜云所在的位置是剑阁的贵宾席位。   尽管虞昕竹就坐在旁边。   可是这些长生阁弟子却完全无视,一个个横眉怒目冲向沈煜云。   阿桂和月雅,以及背后众多白雾殿弟子纷纷起身,同时拉开架势准备保护沈煜云。   虞昕竹也做好了出面的准备。   沈煜云却面无表情,静静看着转瞬逼近的众长生阁弟子,冷声斥道:“尔等放肆!”   说完,沈煜云根本不理会已经来到近前的长生阁众弟子,沉静的目光凝视对面长生阁主人席位上,刚才开口喝令众徒的那位执事长老。   开口,他却是对着坐在首席的耿通发问:   “三师兄,在我长生阁,以下犯上者当如何惩处?”   沈煜云此言一出,已经御剑来到他近前的十余名长生阁弟子,还有那一位发号施令的执事长老全都呆住。   他跟谁喊三师兄?   谁他三师兄?   然,执事的长老尚未来得及反应,整个长生阁唯一坐在头一排首席位置上的耿通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耿通的手里仍旧盘着他那只竹根雕茶盅,就跟他平时一样慢吞吞地转回身。   看见耿通起身,后头所有长生阁护法,长老,弟子全都跟着站了起来。   耿通的脸上带着他平日里惯有的懒洋洋的笑,却突然抬起右手,一个大耳刮子抽在站在他背后,刚才发号施令的执事长老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全场。   刚才还嘈嘈切切议论声顿时被这一巴掌给抽的清清静静。   要不是有座椅拦着,那执事长老估计得被耿通抽得原地打个转儿。   挨耿通的打,执事长老不敢运灵炁抵挡,更不敢用修行给自己疗伤。   顶着肿成馍馍的半张脸蛋子,忍着众目睽睽的眼神,委屈巴巴地望着耿通。   耿通的脸上仍带着平日里懒散的笑,问:“你跟我叫啥?”   “三叔叔”   挨了打的执事长老因为脸肿的厉害,声音有些嘟囔不清,他说的其实是“三师叔”。   耿通点了下头,伸手指向沈煜云:“那他就是你六叔叔。” 第1186章 差点以为你叛变了   听见“六叔叔”这个称呼从耿通嘴里说出来,挨了打的执事长老心里勐地打了个突。   六师叔!   整个长生阁能称得上“六师叔”的,除了那位,谁还敢担这个称呼?   耿通的这一记耳刮子立刻把执事长老打通透了。   执事长老恍然记起,当年六师叔离开宗门的时候,只是失了灵根,没了修行,他可没被逐出天悲岛。   这位六师叔,可实实在在仍是岛主的关门弟子!   是他们的六师叔!   埋在岁月里的那些旧事一下子被这个耳光全都翻找出来,肿成馒头的半张脸和全场异样的目光,对他立马全都变得轻如鸿毛。   执事长老瞪圆了眼珠子往剑阁席位那边看过去……   记忆里,那个英姿勃发,爽朗爱笑的少年的脸,渐渐同眼前英挺气阔,沉着稳重的青年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真……是六师叔!”   执事长老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可是御剑的速度却一点没被情绪影响。   几乎是话出口的同时,人已经踏着飞剑亲自赶过去。   观看的许多修士还尚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这发生的转折。   有些宗门老一辈的师长听闻过天悲岛当年那段过往的,隐约猜到了沉煜云的身份。   只是当初那件事是天悲岛的一大禁忌,也是这些年天悲岛最不愿意提起的一宗旧事。   这些宗门的前辈虽想破,却不能当众说破,因为当年那事就牵扯着问道坛上的戎莫愁。   谁也不愿得罪有可能成为天悲岛下一任的当家人。   可是,这个人怎会突然出现在今日的问道坛上?   就有敏感之人心中暗暗揣度。   执事长老转眼就来到了剑阁席位前。   红着眼,顶着被耿通抽肿的脸,执事长老撩衣襟跪地便拜:“晚辈眼拙,未认出六师叔,还请六师叔重重责罚。”   长老喘着气,显然情绪激动的厉害   先前他调遣的那十余名弟子听闻沉煜云语气不对,没敢贸然动手。   这会儿见执事长老亲自过来道歉,又口中一叠声地称呼沉煜云“六师叔”这些弟子当即也明白了沉煜云的身份。   心中诧异之余,全都跟着跪了下去,齐声给沉煜云叩首行晚辈弟子大礼。   沉煜云根本没看跪在自己面前这一片长生阁弟子,只遥遥地向长生阁主人席位上的耿通拱了拱手。   算是跟自家师兄打了招呼。   沉煜云的态度,寻常中带着有些明显的疏离。   耿通却显得特别热情,当即朗声相邀,请沉煜过去长生阁的主人席落座。   沉煜云没有修为,无法传音回复耿通。便自纳戒中取出纸笔,写就一张笺交给执事长老,令其转交耿通。   看着沉煜云虽失修为却落笔从容,处事稳重,执事长老恍忽忆起当年……   果然是被宗门寄予厚望的少年,尽管修为尽失,却气质不减,风华依旧,身上的穿戴形容,一看就知沉煜云过的很体面。   执事长老心下感慨:一个人有没有本事果然不在修不修行。真有本事的,干哪行都能成!   接过沉煜云的亲笔笺,执事长老亦再三邀请他前往长生阁主人席,沉煜云未再多言。   抬起头,他将目光落在高高的问道坛上。   两双目光隔空相对。   戎莫愁也正向这边看过来。   只不过   一个目光澄澈如水,一个目光复杂难辨。   就在与沉煜云目光相对的时候,他的神识里还在接收耿通的传音。   耿通:“我并非偏袒六师弟,今日他以本来面目示人,一看就知他这是要以长生阁六弟子身份出头。”   “六师弟虽然没了修为,可师父却从未将他逐出天悲岛,他还是师父的六弟子。今日众目睽睽,我等没理由不与他相认。”   “为大局着想,也为师兄今日问道着想,师兄此刻且忍耐一时,莫同六师弟当众起争执。”   “且按下过往不谈,师兄与六师弟之间的事,说到底是咱们长生阁关起门来的私房事,莫当着天下人,失了长生阁,乃至天悲岛的体统……”   如果不是耿通后来的这些话,刚才他当众抽执事长老那个耳光的时候,戎莫愁几乎以为耿通叛变了。   不过耿通的番话,戎莫愁觉得的确有些道理。   此刻站在问道坛上的人是他戎莫愁,天下人关注的也是他戎莫愁。   要不是沉煜云突然窜出来,他早是个已被修仙世界彻底遗忘的凡夫俗子。   此刻如果起争执,名誉,地位各方面受损最重的那个人,还是他戎莫愁。   沉煜云一个籍籍无名的鼠辈能有什么损失呢?   耿通说的没错,他确实该忍,就忍这一炷香的功夫。   等过了今日的问道,他有漫长的时间好好折磨沉煜云。   未来漫长的光阴里,他能让沉煜云尝遍世间所有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滋味……   戎莫愁眼底掠过阴寒的狞笑,语声柔和地开了口:   “六弟多年未归,师兄今日登坛问道,六弟特地归来,实乃我天悲岛长生阁双喜盈门之大幸。”   说完,戎莫愁举目四顾,对观摩问道众修朗声笑道:   “我六师弟远行归来, 身为大师兄,我便以叩响道门之玄音,作为迎接六弟归来的贺礼!”   “若我今日有幸能叩响天道法门,一半将归功于六师弟!”   戎莫愁此言一出,顿时博得一大片热烈的喝彩声。   这番话不光充分体现出长生阁师兄弟之间的情意深重,更体现出戎莫愁对沉煜云归来的绝对重视。   在所有修士的心目中,没有比叩响道门更荣耀的事。   戎莫愁却舍得将这样大的一份荣耀与师弟共分享,如此胸襟,如此气度,跟戎莫愁在天下修士中的理应的形象瞬间吻合地严丝合缝。   今日来所有听问道的修士都觉得心情妥帖了。   不愧是岛主的长徒,不愧是天悲岛的内执事。   此外,在天下修士的心里,同时还生出一个想法……   未来天悲岛岛主之位也理应非戎莫愁莫属。   这样品格完美的接班人上哪儿找去?   听着下方众口一词的赞美声,戎莫愁心中忍不住暗自得意。   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没想到沉煜云的出现没有搅了他的场子,反而给他增了美誉。   戎莫愁觉得他刚才临场发挥的那番话,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他自己都忍不住给自己的机智变通喝彩。   戎莫愁此刻再落向沉煜云的目光中,忍不住就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和讽刺,还有那么一丝丝怜悯。   沉煜云啊沉煜云。   你这辈子,生就注定给老子当垫脚石! 第1187章 到底谁诙谐   炎颜掏了掏耳朵,跟虞昕竹对视一眼。   两个姑娘都笑了。   因为戎莫愁刚才的那番话……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太特么虚伪了!   炎颜抬眼看向沈煜云:“快点!”   她在催促沈煜云。   再不赶紧把这货赶下去,她就想亲自动手了。   炎颜的耐性已经消磨到了极限。   沈煜云没修为,目力不行,看不清问道坛上,戎莫愁此刻的表情。   不过他就算不看也能想象得出来戎莫愁这会儿是个啥样儿。   他这位大师兄,其实从来都不是个聪明人。   当年,他失去了灵根,临离开天悲岛的时候,就跟二师兄说过,戎莫愁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只是沈煜云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自己亲手终结戎莫愁的美梦。   沈煜云抬起头,缓缓开口:“大师兄误会了,我今日来参加长生问道,是有道法不通,特来请教。”   戎莫愁眼底杀意尽显,可自嘴里说出的话却如和煦春风:“六师弟果然如当年勉励上进。”   “师弟有疑惑师兄理当为你开解,但此时问道正在进行,咱们师门内的探讨可私下进行,莫耽搁了天下修士前来听道的夙愿。”   沈煜云:“师兄向天地叩问,是问道;我问师兄,亦同样是问道,怎么就耽搁了?”   说完,沈煜云不给戎莫愁再次拒绝的机会,紧跟着朗声问:“敢问师兄,道,可道?”   道,可道?   炎颜的内心里,仿佛有个亘古的伟灵自基因深处行走出来。   《道德经》的开篇。   这一句叩问,是道学无上精要的开端。   是她蓝星上的故乡,申华国所有古典历史哲学的起源。   这一问,泱泱古国历代哲人被问了上下五千年。   炎颜没想到,温穹传授给沈煜云的,竟是这一句。   玉眉先生的神态也严肃起来,白玉一样的卧蚕双眉微皱着,好像同样在思考这一问里的玄机。   现场的气氛安静极了。   好像所有人都被沈煜云这一问给问住了。   炎颜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知道这原本就是个无解的命题,不过炎颜这会儿倒是很好奇。   问道坛上的戎莫愁会如何解答这个问题。   问道坛上   戎莫愁沉吟数息,忽而朗声大笑:“我以为师弟今日特地赶来,要同我探讨怎样玄妙的道学,没想到师弟问的竟是这个。”   笑完,戎莫愁把目光落回沈煜云的身上:“我辈修行之人,修的便是道,连道都不知为何物?岂非忘本?”   “哦,对了,我倒是忘了,六师弟数年前因为修行上走火入魔毁掉了灵根,你如今已非修道之人,呵呵,难怪你会问这个问题。”   戎莫愁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几乎在他说完的同时,下面的人群顿时爆发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或惊讶或嘲讽地落在沈煜云的身上。   知道当年内情的前辈们不便解释,更多不知道内情的晚辈修士几乎全用嘲讽的目光望向沈煜云。   拜师天悲岛岛主,居然还能修行到走火入魔,甚至毁掉灵根,这得魔怔到怎样变态的程度。   通常走火入魔的修士不是贪图修行捷径采取不恰当的取巧方式提升修为,要么就是与妖兽结合变成妖修,或者其他歪门邪道的修行法门。   总之但凡是走火入魔的修士,通常都是因为贪婪而自食恶果,天生就会给人先入为主的恶略印象。   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脸当众挑衅身为天悲岛岛主首席大弟子,并现任天悲岛内执事的戎莫愁,到底是谁给这厮的勇气!   面对几乎整个现场一边倒的嘲讽议论,沈煜云表情沉静,目光平和,望着道坛上的戎莫愁,问:   “大师兄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戎莫愁嘴角勾出嘲弄的笑:“我辈修行之人,不畏艰险,不惧清冷孤独,一心向天地寻真求意,向更高境界发起挑战,这便是道,便是我修行之人真正该行的道!”   下面一片喝彩……   炎颜默默笑了……   就这?   呵呵!   沈煜云没马上说话,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全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彻底平复下去,才继续说话:   “师兄刚才的回答,是你最终的答案?”   戎莫愁的视线冷冷撇在沈煜云的身上:“你没看见众口一词么?不是我一人这么想,天下修士全都是这样的想法。”   沈煜云目光沉定如僧:“我问大师兄,你刚才说的是不是你最终的答案?”   戎莫愁终于掩藏不住不耐烦和对沈煜云的浓浓的憎恶,重重地回复了一句:“是!那又如何。”   沈煜云终于把目光从戎莫愁身上移开,转而看向晴朗高远,万里无云的天空。   然后,好像如释重负一样,他发出一声低低地轻叹:“大师兄,这句话其实是我代替师父来问你的。”   观众席上再次响起低低的喧哗,戎莫愁沉默了几秒,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六师弟想找个台阶下,还不如跟现场你三师兄求助,何苦编造这样不着边际的谎言落天下人以笑柄。”   “且不说师父闭死关,已许多年避世不见。就算你想见师父,师父身在云梦宝境,那地方需要强大的神识力量方可进出。”   “就连我同你另外几位已达化神境的师兄们,也不敢轻易进入宝境,更何况你一个没灵根的废人,你凭甚见师父?凭服用补炁丹么?”   “哈哈哈哈哈哈……”   戎莫愁这番话顿时引来观看席上一片嘲讽和爆笑。   开什么玩笑,嗑药就能让一个没灵根的废人赶上化神大修?   那还修什么行啊,大家都嗑药多爽!   沈煜云仍旧不为全场嘲讽所动,平静的目光里带着郑重和崇敬,双手交叠身前,神态谦卑恭顺,面对远空,郑重道:“道,可道,非常道……”   随着沈煜云缓慢而郑重地诵读出当日虞颂传授他的经意,在问道坛的背后,一处馆阁突然光芒大盛。   有长生阁弟子惊呼:“藏经阁,藏经阁有异光!”   全场的目光尽皆被藏经阁的异样吸引。   在众目睽睽里,一本本被金光笼罩的册子自藏经阁内飞出,在众人头顶徐徐展开。   随着沈煜云的诵读的顺序,每朗诵至其中某卷中文字,那本金册便自动翻开,那些被沈煜云诵读的文字如活物一般自金册中悬浮而出,展现于众人头顶。   仍肿着半张脸的长老眼眶湿热,口中喃喃:“这些是岛主亲笔撰写的道法经意,六叔叔说的,果然是岛主亲传授意。” 第1188章 好感掉的厉害   一本一本金册在众人面前逐一展开。   随着沈煜云诵读的声音,金册中的文字自书页间浮起,悬浮在众人上空。   前来听道的所有修士,全都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那些自动从书上飞出来的一行行文字……   “这是证道么?”   一个年轻的修士从来没见过这样奇异的景观,忍不住惊声询问。   “这是一种术法,其名为‘一念通天’”   接话的是不远万里前来观摩问道的,来自遥远的西方恒河的苦禅宗老僧。   老僧在看到这些自金册上自行飞下的文字时,双掌合适,神态虔诚地诵了声佛号,之后才继续为众人解释:   “‘一念通天’虽然为一种术法,但这种术法却不是谁都能用得出来。”   “一定需要很高的修为吧?”   另一个宗派的小弟子问话时瞪圆了好奇的大眼睛。   老僧摇头:“倒不需要多高的修行,但首先想使用这术法的人,必须曾经问道有成。”   周围众人一起露出恍然,纷纷点头。   老僧继续解释:“此人将成功问道的内容,亲手用纸笔记录下来,并在书写的过程中灌入自己的神识印迹。如此,当这人想调取曾经证道内容的时候,只需催动神识,这些文字便会自行飞出,就如眼前这般。”   另一中年修士问:“可是我等平日记录自身道学感悟,在书写时灌入灵力,查找时也可调运灵力使书册自行飞出,只是没有这金光盛大的奇景。”   旁边有散修笑道:“你没听师父刚才解释这术法叫‘一念通天’么?前提是人家写下的内容是曾经问道成功的内容,这才有这金光万丈的的奇景呈现。”   “说白了,人家这是天道印证的象征。你那是自己的感悟,当然啥也没得喽!”   旁边听见这话的修士全笑起来。   只有苦禅老僧没笑,神态仍然充满恭敬,又唱了声佛号。   刚才问话的修士连连点头。   又有人道:“照这个情形,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岛主‘六弟子’说的确实是岛主亲传的真言。”   这句话立时把众人的注意力再一次全都集中到了沈煜云的身上。   刚才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这个突然站出来打断戎莫愁问道的人产生质疑。   可是这一刻,沈煜云却用事实证明了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全部出自岛主真传。   立刻又有修士反应过来,惊呼:“如果他说的全是真的,那岂不是证明刚才戎莫愁说的都是谬论?”   刚才众人全听见了,戎莫愁论述的那些对“道”的看法,跟沈煜云转述的天悲岛岛主已经被印证的道义没一点相同的地方。   “身为天悲岛岛主的大弟子,居然连岛主他老人家被大道认证的经义都不知道,可见他平日修行根本不用心!”   剑阁席位上,众弟子纷纷发声愤怒指责戎莫愁。   这些剑阁的弟子虽然对戎莫愁有意见,但他们对温穹的尊重却是打心眼儿里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愤怒。   剑阁弟子的愤怒很快得到了周围众多前来听道的修士的认同。   这些修士虽然没见过天悲岛岛主本人,但对于像戎莫愁这种连自家师父的道义都记不住的,马上开始掉好感。   并且众人此刻的感情瞬间发生了一边倒的状况。   这些修士从刚才支持戎莫愁全部倒戈向了沈煜云。   难怪这位“六师弟”非要今天站出来跟他大师兄问道呢,刚才他们还以为人家是来砸场子的,还说人家坏话来着。   现在都明白了,敢情人家这位才是真正的孝顺徒弟。   连修为都没了,还牢牢记得他师父的真言,光这份心就不容易。   山海界的修士虽然对尘世的亲缘情感比较淡漠,但是对同门师父和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却非常深厚。   因此,对师门传承便看得十分要紧,如戎莫愁这样忘了恩师传授道义的行径,被视为绝对的不孝。   “连你自家师父已经证道的道义你都记不清,你还讲个什么道!”   “可别问道不成,把咱们带到歪门邪道上去了!”   “罢了罢了,这样的人品,就算有真才实学,不听也罢!”   就有性格耿直的修士甩宽袖起身就往道场外走。   虽然更多的修士碍于天悲岛的威望和势力,觉得这么走了有点不太合适。   但是即便留下来,在众修士的心理,戎莫愁的形象也已比刚才一落千丈。   偏偏沈煜云的话,又是被温穹的亲笔金册认证的真实有效,就连长生阁本部的众长老执事也没反驳的理由。   事实上,在众长生阁弟子的心里,对戎莫愁同样是怨怼的。   他们这些弟子或者因为修为不够,或者因为资历不行,绝大多数都无缘瞻观温穹的亲笔手稿。   可是戎莫愁不一样,整个长生阁藏经楼里的书他都能随便翻阅,就算是温穹的亲笔手稿也没差别。   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特权,却还被多年未归的小师叔祖给当众问住,这也太丢人了!   耿通也垂着眼皮,不知是刻意表现出淡定的姿态,还是不愿计较周围诸般负面的议论声。   不过他的表情神态看上去倒更像在打瞌睡。   问道坛上   戎莫愁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因为还有众多别的宗门在场,尽管腔子里的怒火已经烧到了天灵盖儿,可是表面上,他还得勉励维持住该有的风度。   “师弟果然仍如当初博学强记,只是师弟所问乃师父当年问过的道义。”   我今日问道,乃我自身对大道感悟,虽与师父的道法有出入,但亦是我对道法的独到见解。”   “一人心中一个道法,我的道法虽未问鼎天道,但它也不能说就是错的。”   “师弟若当然虚怀若谷,不如坐下听听我的问道。”   这番话回的十分精湛巧妙。   既承认了自己就道法不如师父,却也没过分贬低自己对道义的阐述,更重要的是,把被沈煜云带偏的问道过程又重新拉了回来。   戎莫愁的外交辞令,算是已经磨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果然,他这话一说完,长生阁的长老和弟子们立刻随声附和,刚才反对的声音当即被压下去不少。   戎莫愁有些得意,准备继续阐述刚才的观点,顺便加紧时间赶快成功问道,结束这场问道,以免再节外生枝。   可是,他刚开口,却再一次被人打断。   “敢问大师兄,礼,贵不贵?”   戎莫愁心中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撞,眼里的弑杀呼之欲出。   有完没完!   可是下头的众修士们喧嚣的声音却因为这一句质问几乎全场沸腾。   因为这一次开口的人不是沈煜云。   是炎颜。 第1189章 又打一回脸   “礼,贵否?”   简简单单的一问,却立刻引起场间一片哗然。   气氛之热烈直接盖过了刚才的发问的沈煜云,甚至每个人脸上激动的神情都超越了戎莫愁登上道坛的时候。   倒不是因为问的问题多令人振奋。   主要是提问的这个人。   炎颜。   白雾殿宗主炎颜,现在在天悲岛,一起提这个人名,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跟问道联系在一起。   原因很简单,因为之前的两场问道,炎颜全都参与了,并且全都问道成功。   就在最后这场长生问道之前,已经有许多外门宗派和散修纷纷猜测这场问道炎颜会不会再次登场。   甚至还有修士因此设赌局的,并且出乎意料的是,押炎颜出场的下注金额,竟远高于押炎颜不出场的下注。   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当炎颜开口的时候,许多人几乎同在心里狠狠地暗爽了一把,回头又能狠狠赢上一笔。   炎宗主威武!   另外还有个缘故,那就是通过前两场炎颜几近完美的表现,今日前来听道的许多散修,已经拜入了白雾殿门下。   另外一些有些头面的宗门,甚至包括沧浪城,也相继派出使者前往琉璎水榭拜望,交好之意十分明显。   如炎颜这样的年轻奇才,在如今春逝许久的东方大陆,已经许久不曾出现。   这些宗门的当家人都是人精,哪一个不是对当今东方大陆情势了如指掌。   除了深不见底极少与修仙宗门有来往的的契府,剩下的顶级势力就剩下掌管沧浪城的邢府,东方大陆修行第一大宗天悲岛。   而如今,天悲岛岛主温穹已经闭关多年不出,外界传闻纷纷扬扬,有说温岛主渡劫失败已经身陨。   这次连天悲问道这样大的事,身为岛主的温穹都没现身,更引起诸多猜测。   如温穹这等有资格以真身叩问道果的老怪物,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也不需要他们再向上修行,只要他们在,那就这个宗门的血肉。   他们一旦倒下,那些大宗门的招牌就像脱了水的汉子,没有了底气。   就连最后能确定势力尚且完好的沧浪城,前些日子也传出来少城主突然神秘出行,又低调返回沧浪城,之后突然传出邢城主生病的消息……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炎颜,不论是修为的速度,还是天资悟性,都是被上天印证的绝世天才。   这样出众的人物,再亲手打造一个天悲岛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白雾殿的底蕴原本就不弱,当年缥缈子虽然修为不是最高的,但就单论其对道法的领悟,在整个东方大陆也是能与玉眉子和温穹其名的人物。   缥缈子一手创建的白雾殿,就算之前不强大,底蕴却是不缺的。   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白雾殿的宗主有钱。   别说修道之人蔑视黄白之物这种话,任何东西,只要积累到了一定大的量,都会引起质变。   不信把炎颜口袋里的银钱白送出去,看哪家宗门不想要?   所以,今日炎颜再开口,下方众修士的态度就同前两场截然不同了。   没有说风凉话的,全是正经喝彩的。   炎颜也不遮掩,唤出摩诃洛伽的原身,高高地站在跟戎莫愁一样高的位置,晏晏带笑看着他。   戎莫愁的目光定定盯进炎颜的眼睛里,给她传音:   “我长生阁与剑阁和千金阁不同,奉劝你见好就收,莫要乱来。”   炎颜潋滟的容貌被明晃晃的日头照地越发丰艳动人,笑起来表面看着魅,瞳孔里却透着冷:   “你有种接得住本宗主的话,不用你说我自会闭嘴。没本事叫我问住了,你凭什么指挥本宗主?”   众目睽睽,下方听道的人全都等着听戎莫愁如何驳倒炎颜呢。   还是那句话,看热闹没有嫌事儿大的,问不问道的不重要,先把眼前这个瘾过够了再说。   可是,炎颜的问题实在有点刁钻。   戎莫愁略思忖,道:“礼,自然贵!礼,义,廉,耻,礼排之首位,足以佐证其为人之根本,高于其他诸多品行,是为君子之必备品行。”   炎颜点了点头,继续问:“我再问个问题。今日登坛,大师兄问的是什么?”   戎莫愁笑起来:“自然是问道。”   炎颜:“问的既然是‘道’,‘礼’怎么贵起来了?”   戎莫愁仰天大笑:“炎宗主这话如何解我倒要请教了,问道之人难道就不要礼了么?”   炎颜面无表情看着戎莫愁大笑的脸,问:“你这个答案,是想好了的?”   鉴于之前在沈煜云身上吃的亏,戎莫愁这次不敢怠慢。   他仔仔细细把前后同炎颜对答的几句话琢磨了好几遍,确实感觉没什么问题,最后点头:“此问不必多想,哪位君子不讲礼呢?”   炎颜沉默,看着对面的戎莫愁,没忍住挠了挠头,眼里不自觉就露出些同情来。   说句心里话,炎颜觉得沈煜云这位大师兄,除了心眼不好,其他的优点那是一点没有。   就这素质……   炎颜觉得当年温穹收戎莫愁当徒弟的时候,很可能是出于同情。   “上德不德,是以有得……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炎颜说完的时候,全场一片寂静。   众生沉默,是在默默地品炎颜说的这番话。   玉眉先生和沈煜云沉默,是因为正一脸惊奇地仰头看炎颜。   长生阁席位上的耿通沉默……   耿通倒是没沉默,就是拿捂着脸……   好像是没眼看的意思。   睡在后殿穹顶上的青年,终于饶有兴致地挑了下漂亮的眉尖儿。   问道坛上的戎莫愁也沉默。   他觉得炎颜刚才说的东西,听上去好像有点耳熟……   “轰!”   就在所有人仍沉浸在对这两句话的努力领悟中的时候,后院刚才被沈煜云唤醒过的藏经阁再次金光乍现。   那些刚才飞回去的金色册子再一次从里面飞出来,就跟刚才那一幕回放似得,一行行文字自金册上飞下来,浮在众人的面前……   然后,所有人都表情复杂地看着问道坛上的戎莫愁。   ————   PS:文中索引《德经·三十八章》河上公本标题“论德” 第1190章 一锅端   要说刚才召唤出你师父亲笔书稿的是你亲师弟,倒也还说得过去。   毕竟就算是大师兄,记性啥的也不见得样样都比师弟优秀。   可是这回召唤出你师父手稿的人,是个外门的女孩子,这你咋解释?   戎莫愁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些飘飞出来文字,他自己也同样一脸不敢置信。   这些破字为啥他们都知道,为啥他一点印象都没?   耿通这会儿也不捂脸了,表情澹定,脸上写着早已预见结局的坦然。   或者说成破罐子破摔更合适。   反正丢人都丢到家了,还有啥难为情的。   只是耿通还是忍不住看了眼道坛上的戎莫愁。   要说之前六师弟说的那些师父从前问道后记载下来的讲义,连他也记不太清了,可是炎颜说的这两句,就连他这个师兄弟里头懒出了名的都记得。   更何况,刚才,就在刚才,六师弟把那些发光的金册子翻出来的时候,那些自动飞出来的文字里,就有那丫头说的东西。   大师兄你但凡留点心,把刚才漂浮在空中那些文字好好看上一眼,也不至于让自己落到这么难堪的地步。   大师兄居然连这都能被人给问住。   大师兄是真不行!   耿通心里清楚,炎颜这么干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大师兄当着天下修士的面,丢人丢到他姥姥家,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让耿通很气愤。   因为炎颜在狠狠了戎莫愁的脸的同时,也狠狠打了长生阁的脸。   但耿通同时也佩服炎颜。   佩服这姑娘敏锐细致的心思,还有她的胆量。   这个小姑娘不光在刚才那一瞬,把师父从前的道学精要记地烂熟,还敏锐地察觉到了大师兄光顾在心里盘算阴谋,再一次错漏了现场补课的最佳时机。   并且她不光摸准了大师兄的行事风格,还有胆子当众揭穿。   别看这姑娘表面看上去云澹风轻,恍若毫不在意,但耿通却知道,炎颜在准备开口时,她冒的风险和承担的压力,是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的。   长生阁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天悲岛的门面。   敢踢长生阁的馆子,就得做好接受严重后果的心里准备,搞不好能不能活着下天悲岛还不一定。   更何况炎颜可不是孤身一人来的天悲岛,她除了自己还得考虑她的商队和白雾殿众弟子的安危。   修士在短时间内记住常人无法记住的内容这并不难,难的是这样冷静细致,又无比敏锐的心性。   这样的人,不管做任何事,都只可能成功。   这样的人就算只是个普通人,也必定创造不凡的功业。   更何况,她还是个天赋异禀的修士!   耿通慢慢地眯起眼……   炎颜很可怕。   她的修行速度和悟性,已经被证实了很可怕。   但今日,耿通看见了炎颜身上,比她的修为和悟性更令人生畏的东西。   那东西,就是炎颜的心性。   现场再一次宝光浮现,金册中文字随着炎颜刚才的念诵,自金册中浮出……   之前沉煜云向戎莫愁发问的一幕再次重演。   “卡察!”   浮光万里的碧色天光突然降下一道凌厉的雷霆。   纷纷扰扰的议论声被这声雷霆震慑,全都禁了声,仰头看向上方。   炎颜,沉煜云,虞昕竹和阿桂抬头看向高天之上。   晴空霹雳确实自空中传来。   他们清楚那是什么。   长生阁后殿,一直躺在屋嵴上的青年终于坐起身。   少年仰头看向高空,漂亮的薄唇向两边牵起来,露出颊上另个俏皮的梨涡。   “啧啧啧,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啊!”   长生阁众长老弟子诧异的目光也同时落在戎莫愁的身上。   耿通紧紧拧着眉头,给戎莫愁传音:“余下的时间完成问道还够,今日几乎东方大陆所有宗门全都来为师兄捧场,师兄切莫冲动……”   “卡察!”   又是一声长空迅雷截断了耿通的话。   随着雷音砸下,道坛上传来戎莫愁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由低渐渐拔高,最终变成了震慑全场的狂笑,到最后甚至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晴空雷鸣不绝,一道道接连轰砸向下方的人群,不断摧残众人的耳膜,许多修士的护身法宝被催发,更多的人早已撑开护体结界。   人群里宝光闪烁,有些修为低的修士结界支撑不住,被纷纷震碎。   所有人都惊骇地仰着头,看着高高的道坛。   长生阁众长老弟子全部御剑而起,众人撑开结界试图护住下方前来听道的修士,有长老急切地给戎莫愁传音。   戎莫愁双目赤红,笑得无比肆意狂浪,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像已经到了崩溃堕魔的边缘。   长生阁众长老见唤不醒戎莫愁,求助的目光又全部投向了耿通。   岛主几位弟子,现下除了掌门师兄戎莫愁,就只耿通一个在宗门里。   耿通的脸上刚才的严肃已经消失,又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就好像很快接受了眼前混乱的局面。   或者说他已经猜到了戎莫愁接下来的打算。   接收到长生殿众弟子长老投向自己的焦急目光,耿通摇了摇头。   耿通用平静的语气,同时给所有在场的所有长生阁长老弟子们传音:   “你们若征求我的意见,那便集结所有长生阁修士之力,打破护阁大结界。”   所有人脸色顿变,不敢置信呆望着耿通。   没想到耿通会出这样的主意。   “卡察,卡察!”   就在众人发呆的时候,头顶再次轰下几道沉重雷音,更多听道修士的护体结界被震碎。   被震碎护体结界的修士们伤了根元,当场吐血,有的甚至直接人事不省。   望着越来越受伤的修士,长生阁众长老弟子们犹豫了。   他们清楚,这一道道催杀神识力量的强大雷鸣正是出自长生阁的守护结界。   长生阁的这道结界不光具备防守功能,一旦敌人攻入内部,这道强悍的结界也同样有攻击作用。   这些强悍的雷音,便是对能对修士神识力量造成重大损伤的结界攻击术法。   “不行!岛主闭关时亲手修复过这大结界,这是我长生阁最后的倚仗,绝对不能击破大结界!”   “一旦破坏这道结界,万一有人企图对我长生阁不轨,岛主闭关未出,我长生阁当即便会陷入危局。”   一个长老高声反对。   耿通冷笑:“不击破这道结界,那就等着给今日前来听懂的这些修士们收尸吧。” 第1191章 谁都担不起   长老愤怒驳斥:“代掌门只是怒极堕魔,只需将他唤醒,三师叔祖所言的悲剧就可避免。”   “可是毁掉我长生阁的护阁结界,就相当于将我长生阁完全袒露于人前。”   “如今诸多宗门和各路散修尽皆聚集天悲岛,各馆阁虽然明面上没甚动作,其实暗地里哪一家不是把各自地盘看地紧紧的?”   “这种关键时候,我长生阁非但不加固结界,却要自毁结界。一旦出现意外,其后果三师叔祖可能担的起?”   长老到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长幼尊卑,直指耿通咄咄逼问。   其余众长老执事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耿通的身上。   耿通脸上没啥特殊表情,好像长老的愤怒质问,众长生阁执事和弟子们怀疑的目光对于他,一点都不重要。   耿通只是仰起头,把目光投向道坛上的戎莫愁,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寻常: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我担得起,担不起,都不因是眼下应该关心的重点。”   “这次前来天悲岛参与问道的修士虽然人数众多,但也不及整个东方大陆的三分之一。”   “这些修士身后,那些各宗派的宗主,长老护法们来的并不多,还有那几位大修也都没露面。”   “就算偶有露面的,也并未真正进入这场局。”   耿通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刚才发声质问的长老突然变了脸色,神态骤然紧张。   他自然知晓,耿通说的“没露面的”指的便是沧浪城城主,契府家主,还有他们的岛主。   “露面了却没入局的”说的便是契无忌和跟他一道来的斧头管家。   另外还有一位,就是那股终日笼罩着琉璎水榭的,那股强悍神识力量的主人。   传闻说那股强大力量的主人是隐世许久未出的玉眉先生,但目前还有任何证据证明其身份。   主要是没谁敢去探那位的底。   那样深不可测的神识力量,谁敢去查?   就算天悲岛的人也不敢,那不是找死?   但是这些都不是耿通刚才那番话的重点。   长老知道,耿通想表达的重点是:如果今天来的这些修士全都死在长生阁里,那么长生阁将要面对的,则是天下修士的质问。   那样的惨剧一旦发生,长生阁势必要给天下修士一个交代。   到那个时候,长生阁将失去的就不单单是天悲岛领袖地位这么简单。   天悲岛其他馆阁绝不会顾念情谊,护着长生阁同天下修士作对。   倒不是说天悲岛的馆阁之间冷血无情,其实恰相反,就是因为那几位的道心太正统。   长生阁发生这样大的杀戮,那几位哪里还会等到别人找上门来,自己就先清理门户了。   想到剑阁虞颂那脾气;   想到河老头刚直倔强的眼神……   长老不由打了个摆子,神智也被换回了当下。   噼啪的雷声还在不断自空中砸下,现场受伤的修士越来越多。   就算在场的大修已将各自的结界开启至最大,能护住的人也有限。   前来听道的,大多数是修为不高的低阶弟子。   道坛上,戎莫愁如伏地魔般的狂笑,掺杂在滚荡的雷鸣里,响彻这一方被笼罩在结界下的世界。   原本神圣高洁的问道场,此刻恐怖如邪神炼狱。   长老心里反复翻腾着耿通的话,狠命把牙一咬,向众人怒哮:“我不相信!代掌门绝不会干出这样灭绝人寰之事!待本长老去唤他醒来!”   这位长老怒气沉沉抛下这句,御剑飞身如一道洁白的流光冲向高高的道坛。   可是他的身体刚冲到半途,还没来得及抵达道坛,突然一道闪电横空斩落,径自贯穿了他的身体。   连发声都来不及,长老的身体就像颗被人丢弃的白棋子,自高空重重摔落下来。   下方众多长生阁弟子手忙脚乱把长老下坠的身体接住,才发现人已经绝了气息。   长生阁众人面如土色。   这道结界虽然可抵御外敌,却因为设置禁制时的气息提炼,不会对本阁弟子发动攻势。   那么刚才那一道雷霆,显然就只可能是戎莫愁所为。   到了这个时候,众长生阁弟子才反应过来耿通刚才那番话最终的含义。   三师叔祖的意思,叫他们合力破开长生阁结界,除了挽救这些外宗修士,也是对他们自己的救赎。   “长生众弟子听令,齐力打开结界!”   之前误会沈煜云的执事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一声号令,带头纵身飞起,捻出一道凌厉法诀狠狠攻向电光翻滚的大结界。   执事长老打出的法诀撞上结界的瞬间,结界被撞击的位置发出“呲呲啦啦”仿佛玻璃被质地坚硬的锥子高速剧烈划过的声音。   随后,一道刺目的光网出现在大结界上。   “当心!”   耿通几乎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口的同时,手中的根雕盏比他话音还快的速度,向着执事长老投掷过去。   根雕盏被掷出的同时迅速变大,巨大的盏口将执事长老整个人罩入其中。   就在众人惊愣的时候,大结界上的光网迅速收束,一道手臂粗的触目雷光猛地击射而出,像自刚才遭受打击的位置反弹出来似得,飞速攻击向执事长老。   根雕盏罩住执事长老却并没有带着人躲避,而是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记雷霆攻击。   站在原地的耿通也跟着皱了下眉。   那记雷攻击在根雕盏身上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   根雕盏是他的血契法器,又以自身灵炁温养了许多年,同他的神识亲密度很高。   根雕盏受到损伤,耿通的神识之力也同时会受损。   其实根雕盏在罩住执事长老的时候,凭耿通的修为再加上根雕盏的品,是完全有机会躲避过那一击。   可是不能躲。   如果根雕盏躲开,那记雷霆就会落下来,下头那一大片修士就都得丧命。   不过根雕盏到底是仙品灵宝,虽然遭受长生阁结界的反噬,表面却连个小坑都没留下。   被罩在其中的执事长老安然无恙自盏中出来,对耿通伏地叩谢救命之恩。   执事长老虽然没事,可是在场所有长生阁的修士全都沉默了。   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无一例无全是不敢相信。   执事长老刚才那一击会弹回来,是遭到了结界的反噬。   可是长生阁的结界怎么可能对自己人反噬?   “它连我们长生阁的人都攻击,难道它要连我们这些长生阁的弟子也一并打杀在这里吗?”   突然有才拜入宗门不久的长生阁小弟子大声哭了起来。 第1192章 二师兄亮相   刚才还只是外门宗派的修士紧张惶恐,这会儿连长生阁本部的小弟子都哭起来。   再加上先前的两位长老一个被杀,一个被反噬攻击,整个长生阁结界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空前紧张。   虞昕竹向剑阁本部弟子和白雾殿弟子吩咐:“任何人不得攻击长生阁结界。这座结界能辨认本部弟子的剑气,对外敌攻击有很强的反噬和攻击力!”   眼下剑阁众晚辈弟子和白雾殿弟子全都被笼罩在玉眉先生的神识结界里。   相对于其他散修宗门的恐慌,剑阁的席位上明显镇定的多。   只有一个人,双眼闪烁放光,死死盯住问道坛上疯子一样狂笑不停的戎莫愁,眼神就跟疯了的崇拜者一模一样。   那个人就是艾香。   在别人眼里,天空中劈斩下的阵阵雷罚是大恐怖。   在艾香眼里,眼前的混乱是皇帝登基前的庆典。   她对戎莫愁的情感,已经从之前的敬仰,变成了此刻的疯狂崇拜。   哦,对了,一直到今天上午,她才晓得原来她未来的师父叫戎莫愁。   在艾香眼里,戎莫愁这样不顾亲疏,一副天下唯我号令的强硬姿态,才是真正的上位者姿态。   要不是她荷包里还有戎莫愁交代的重要任务。   要不是害怕暴露了自己身份耽搁未来师父的大一统……   艾香都忍不住要挑起来给戎莫愁鼓掌叫好了。   艾香不懂刚才沈煜云和炎颜,跟戎莫愁之间那些问不问道的事儿。   在艾香的认知里,要想干大事的人,就得像眼前戎莫愁这样,够狠辣,够无情,能震得住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臣服恐怖,这才是大本事!   所以她一向在心里鄙夷唯唯诺诺,委曲求全的少翡。   她就喜欢戎莫愁这样的师父,够狠,能干!   师父威武!   只是当艾香躲在玉眉先生撑开的结界里,默默地拿狂热的目光给戎莫愁鼓劲的时候,没留意身边的余真,同样拿狂热的目光看着她。   从长生阁方向收回目光,阿桂眉头皱的更紧了:   “刚才青溪执事的攻击也一样遭到结界反噬,看来长生阁结界的禁制早就被人篡改了。”   月雅跟着点头,表情却有些复杂:“长生阁的结界禁制被篡改这事,居然连耿通也不清楚。”   “刚才他让长生阁的人去攻击,我以为他在帮着戎莫愁。照眼下看来,耿通是真不清楚。”   虞昕竹:“不管怎样,眼下得想办法出去,这些人已经撑不住了。”   月雅:“咱们再等等,别人不晓得,至少阁主肯定快赶过来了。”   虞昕竹却摇头:“眼下爹爹不在宗门里。”   月雅吃惊:“阁主上哪儿去了?”   阿桂:“清晨我派出去的弟子传回消息,暗中查访褚家体修跟戎莫愁勾连的事有眉目了。因此事干系岛主长徒,阁主亲自赶了过去。”   月雅欢喜:“这下好了,拿住这厮的把柄,咱小阁主的仇就能当着全天悲岛的面,给这家伙报复回去啦!”   虞昕竹却面色凝重:“看今日这架势,恐怕等不到咱们报仇,戎莫愁要先动手了。”   此时的问道坛下,沉闷的雷霆越压越低,密雷迫顶,好像声声直接撞击在修士们的头顶上,直击众人道心。   许多外门的小弟子已经承受不住,每一声雷霆炸响都有人口喷鲜血,或自七窍渗血。   更多护体结界被震碎,下一声雷霆再响起时,这些失去护体结界的修士就会集体爆血而亡。   可是没人敢碰结界。   刚才青溪执事被反噬回击的那一下太凌厉,成功震慑住了所有人。   除非能一击打碎大结界,否则没人能承受得住那样强大的反噬。   现在场间修为最高的人就是耿通,刚才他掷出根雕盏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连他也变了脸色。   炎颜:“就算其他阁主长老没来现场,这会儿应该也得到了消息,怎么这半天一个人都没来?”   这个问题抛出来,众人全都沉默了。   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结界里发生的事被屏蔽了。   另外一种,其他几位馆阁主默许。   但是不管哪一种,都只会有一个结局:今天到场听道的这些人,全都得丧命。   在场除了炎颜和沈煜云,脸色都非常难看。   虞昕竹忍不住远远地看向耿通。   不知道是不是聪明人之间的默契,耿通恰好跟她对视。   耿通苦笑。   虞昕竹了然。   这个局,眼下,无解。   炎颜抬起头,看向越来越低的雷暴,转了转右手中指的红宝石戒指。   她这个动作刚做完,有人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炎颜扭头,见是沈煜云。   “你的底牌先别动,先看看我这张好不好用。”   炎颜眨了下眼。都这个时候了,沈煜云的脸上居然还在笑。   这家伙够自信的!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就不怕被人揍?   这些修士打不过结界,还打不过你?   沈煜云脸上确实在笑,抬着头往天上看。   看他看得那么认真,炎颜也忍不住抬起头往天上看。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道弯弯的月牙……   等等,月牙?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月亮?   炎颜瞳孔缩的紧紧的,死死盯住当空那枚小巧的月亮。   随后她就发现那月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   只是变大的方式不是月亮的逐渐变胖,而是变成了更长的月牙……   不对,不是月牙。   是有人把长生阁结界划开了道口子!   “有人来了!”   众人也发现了天空中的“月亮”   “咔嚓!”   更大的闪电声自高空咋响,只是这一次却没落在众人的头顶。   雷云之上有霞光流云飞快闪烁,骤起的狂风绕着场间刮了一大圈,最后好像被一股巨力牵引,钻进了空中的月亮里。   那个月亮就像个巨型抽油烟机,把压在众人头顶的雷云也一并吸走了。   风停云歇。   戎莫愁也不笑了。   天空中那个月亮也消失了。   在刚才月亮出现的位置,站着个人。   看见那个人,耿通和沈煜云的眼睛里同时露出惊喜。   两人身在两处,却像是用同一道声音高声喊出来的:   “二师兄!”   炎颜挑了下眉。   八戒,登场了。 第1193章 剑   二师兄就是凤逍遥。   这个人炎颜没见过,但是对他却一点不陌生。   在云梦泽里,温穹为沉煜云传授道义的时候,玉眉先生就给炎颜讲过凤逍遥。   事实上在更早的上天悲岛前夕,沉煜云已经给她说过他这位天赋异禀的二师兄。   只是炎颜让有些意外的是,她没想到沉煜云的底牌竟然就是凤逍遥。   炎颜突然想到上一场在千金阁问道时,沉煜云当时没去听道,他消失了好一段时间。   炎颜和虞昕竹都以为他是因为苏勤的死而难过。   原来他是去找凤逍遥了。   至于沉煜云是怎能找来的这位许久不曾回来的二师兄,这个炎颜一点不稀奇。   像他们这样的师兄弟,有无数种世人想象不到的天材地宝或异能法术,当作他们之间的传讯工具,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凭凤逍遥的修行境界,身份和地位,他还会因为沉煜云的召唤而这么快赶回来,这才是最难得的。   更让炎颜没想到的是,凤逍遥竟然能只手一人破开长生阁的结界……   凤逍遥的修为果然跟他的传闻一样,很牛逼!   炎颜跟所有人一样,仰头看着浮于当空的凤逍遥。   她完全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这也让炎颜很意外。   她现在已经是化神境界,居然感受不到对方的真正实力。   难道凤逍遥已经跨越化神境,步入合道境界了?   不过炎颜除了内心里对凤逍遥的修为充满疑惑和震惊之外,她的注意力,这会儿已经从对方的修为,转移到了对方的脚下……   “他踩的是个啥玩意?”   炎颜忍不住问了出来。   “剑鞘”   回答的当然是沉煜云,。   然言辞简单,但是能听出来沉煜云带着明显的笑。   虞昕竹好奇看过来:“赶来的这位就是凤师兄吧?阿云刚才说的剑鞘,可是凤师兄那把赫赫有名的??围刀剑的剑鞘?”   虞昕竹当年年纪尚小,跟凤逍遥接触的不多。后来沉煜云离开天悲岛之后凤逍遥跟着也下山去了。   所以她对这位二师兄实在没什么印象。   沉煜云呲牙,难得笑得干净无邪:“除了他那把??围刀剑,哪儿还能看见这么宽的剑啊?”   炎颜挑眉:“你确定那是剑?”   她刚才盯着凤逍遥脚底下看,就是因为炎颜怎么看都觉得那是个刀鞘。   那鞘宽的有点邪乎,几乎有成年人腰身那么宽,长有一米八九的样子,从外形上看好像还是单刃,还带着明显的刀嵴弧度……   这些全是刀的特征。   所以炎颜才感觉更不可思议。   天悲岛岛主的二徒弟居然是个刀修?   沉煜云却异常肯定地回复她:“是剑,那就是一把剑!”   炎颜拧眉:“可是单刃的,外形上看也是刀型。”   沉煜云收回目光,表情很严肃:“二师兄得到它的时候,它确实是把刀。”   “但是二师兄征服了这把刀之后就给它的另一边也开了刃,把它变成了一柄剑。而且二师兄用它修炼的也是,我天悲岛正宗的天悲剑。”   炎颜翻了记白眼:“干脆直接用剑不好么?”   干啥非得为难这把刀啊!   你二师兄怕不是有强迫症。   沉煜云笑起来,眼里的情感除了亲切就只剩崇拜:   “你说的这个道理二师兄当然也懂,但那可是??围刀啊,谁能抵挡的住神境宝兵的诱惑?”   “二师兄爱极了这??围刀,但又不可能因为喜欢一件灵宝就改换了剑修的身份,最后就只能改刀啦。”   炎颜瞪大眼:“??围刀?就是骄山之神的那把刀?”   《山海经·东山经》又东北百五十里,曰骄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青雘,其木多松、柏,多桃枝、钩端。神??围处之,其状如人面,羊角虎爪,恒游于雎、漳之渊,出入有光。   ??围是骄山山神的名,有古籍记载的证了道的正经神祇。   所以,这柄??围刀,是件正而八经的神器!   不过??围刀会落到凤逍遥的手里,就说明??围山神大概也在三千年前那场大战中陨落了,??围刀成了无主的神兵。   提起??围刀,阿桂也来劲儿,兴奋笑道:   “嘿,要说逍遥这孩子,骨头就是硬!当年为了让这把神刀臣服,跟他订血契,这小子跟这把刀打了整整八个月,一身弄的全是重伤。”   “最后还是这把刀把这小子送回来的,躺了半年才下床。”   八个月……   炎颜嘴角抽了抽。   最后还是神刀把人给送回来的……   所以这到底是谁收服了谁?   虽然凤逍遥收服??围刀的毅力和耐心确实让人佩服,不过炎颜觉得凤逍遥这性格,就是个典型的强迫症,重症。   她忍不住抬起头,又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异常宽的刀鞘上。   这会儿,凤逍遥正踩着剑鞘立在虚空,白衣翩然,广袖迎风,正跟道坛上的戎莫愁叙旧呢。   凤逍遥确实如玉眉先生和沉煜云所言, 长得的确不错。就算站在那只笨重粗厚的刀鞘上,也自有一股临风洒然的隽逸。   就是这场旧叙里,戎莫愁好像有点不大高兴。   “大师兄解决,还是由师弟替你解决?”   炎颜没头没尾地听见凤逍遥说了这么一句。   凤逍遥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挺好听。还有他俩要解决什么?   戎莫愁自然在俩人周围布置了结界,不过凭炎颜现在的修为,想听见他俩交谈很容易。   “没有证据,你以为你说什么别人都信你?”   “二师弟许久没回宗门,难得回来,当与同门叙一叙情谊,访一访旧友。”   “天悲问道乃我宗门之荣耀大事,六师弟不懂事,你身为二师兄,莫跟他一起胡闹。”   凤逍遥:“我当然不会跟小六子一样胡闹。”   炎颜挑了下眉。   嗯?这位二师兄来干什么的?   然后炎颜就看见凤逍遥翩然倾长的姿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具翩然临风的肩膀上多出一柄造型粗犷豪迈的刀……   咳咳咳……剑!   沉煜云说那是剑,就剑吧。   凤逍遥抬手摸了下鼻尖,澹粉微薄的唇稍稍弯起来,露出半边一朵又深又俏的梨涡:   “刚才我都瞧见了,小六子跟大师兄说了任多话,我也觉得他那么干挺烦人,大师兄且放心,我不会。”   戎莫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还是二师弟识得大体。”   “我只动手!”   —————— 第1194章 看,凤凰!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扛在肩膀上宽如案板的剑突然掀被起来,快的众人都来不及看清。   但是炎颜看清了。   她看见那柄长相变态的剑就像毕承的菜刀,用法也不带一点花哨和优美,就像菜刀拍蒜头一样照着戎莫愁的脑袋瓜子就拍了上去。   炎颜蓦地瞠大眼。   她眼睛里有兴奋的光。   凤逍遥打架的风格,跟他名字长相可一点不靠,不过看着特别爽。   炎颜喜欢这样的风格。   戎莫愁当然不会在原地等着自己的脑壳被拍成蒜泥,在??围刀剑锐利的剑气落下之前他已经飞身跃起。   手腕翻转,掌印翻飞,戎莫愁身前的空间出现一瞬间的扭曲。   然后众人就看间在凤逍遥的周围凭空出现无数道青蓝色的气流,确切地说应该是水流。   这些是用灵炁迅速汇集自虚空中的水汽。   戎莫愁是水灵根。   一道道细微的水流就像一根根银蚕吐出的丝线,被太阳一照,变成出无数条莹润的光线,就像凭空出现一座丝线搭成的空中楼阁。   那些由丝线搭建的空中楼阁,把凤逍遥禁锢在其中,看上就像凤逍遥置身于晶莹剔透的水晶屋里,有种梦幻的美感。   可是看见这一幕,阿桂和月雅等人却当即变了脸色。   “水之境域!”   阿桂脱口而出:“戎莫愁这厮真狠,一出手就是大杀招!”   炎颜不懂水灵根的术法,不解皱眉。   沈煜云给她解释:“水之境域是个困局,是属于化神境界才能修习的水灵根高阶术法。基本上被困进水之境域的修士基本都无法脱身。”   “如果硬闯,就会被那些水线切割成碎屑。就算待在里面不动,最终也会被收束的水之境域化成齑粉。”   意思就是甭管动不动都得死。   阿桂伸出手,他的三尺青峰宝剑便在掌中徐徐呈现。   阿桂打算动手帮凤逍遥脱困了。   玉眉先生神念运转,笼罩在众人头顶的结界肉眼可见地又凝实了些。   月雅手腕翻转,她的月白剑也出现在掌心,不过她没动,只是挺身护在了虞昕竹和炎颜几人的身前。   阿桂周身剑意流转,正欲飞身跃起,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鸣啼。   这声音很特别,像是某种禽类的鸣叫,却异常高亢清越,悠远古老。   众人诧异仰头,就见空中的水晶琉璃屋里突然升腾起一股金红火焰。   一只凤凰仰着高傲的头颅,向悠远苍穹发出高亢的长鸣,振翅卷起炽热的火苗翻飞。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里,火凤向着天空起飞,那些缠绕在凤逍遥周身的水线,被炙热的凤凰火焰蒸成一股股雪白的流云,向远空徐徐飞去。   就连月雅和阿桂都被刚才自凤逍遥身体里飞出的火凤彻底惊艳了。   他们当然清楚,那不是真正的凤凰。   那是凤逍遥观想过真正的凤凰浴火之后,将那一幕场景与他自己的神识捆绑,利用凤凰神鸟天生具有的火属性神力,提升自己的神识感悟,最终将那一幕凝练成自己的术法。   凤凰是在南方生活的神鸟,在东方大陆上并不存在。   而凤逍遥刚才使用的凤凰浴火术法,完整又清晰,显然他是亲眼观看过凤凰浴火的整个过程。   原来他消失了这么多年,是去了南方大陆,并且遇到了凤凰浴火重生这样难得的神迹。   又或者他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行,专程出去游历,寻找这样的机缘。   不管怎样,这都是异常危险的修行方式。   凤凰浴火是凤凰神鸟重生的方式,是凤凰神鸟死亡前最后的挣扎蜕变,因为并不一定每一只凤凰神鸟浴火之后都能够顺利重生。   事实上大多数凤凰浴火都是奔赴死亡的壮烈仪式,真正能自火中活下来的凤凰很少。   像凤逍遥这种能遇到浴火重生的凤凰,并且还能看到一只幸运重生的凤凰,这样的机缘可以说千载难逢。   凤逍遥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过这样的大机缘虽难得,却也异常危险。   因为这个时候的凤凰虽然是濒死前最脆弱的阶段,却同时也是攻击力也最强,脾气最暴躁的时候。   关系到生死大事,凤凰在重生前后稍微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都会引来神鸟最猛烈的攻击。   偷窥凤凰神鸟浴火重生,一旦被凤凰发现,几乎难逃一死。   因此,凤逍遥的行为几乎就相当于玩儿命。   不过从眼前的结果来看,这家伙显然成功了。   戎莫愁也震惊了。   他没想到自己施展出的水灵根化神境界的巅峰术法,水之境域竟被凤逍遥破解的这么轻松。   并且这家伙直接把他的水灵炁给蒸发了!   戎莫愁眯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凤逍遥。   凤逍遥踩着宽大的剑鞘,怀里抱着他那把跨长的宽剑,毫无压力地望着道坛上的戎莫愁:   “大师兄,其实你心里清楚,那些事就算你想瞒,也瞒不了多久了。”   说话的时候,凤逍遥打量了一眼戎莫愁的身体,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惋惜:   “我原本以为你还没到那个程度,今日相见,原来你的情况竟比我估计的还要糟糕。就算你自己不情愿,你这具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凤逍遥!你少在这里蛊惑人心!你这分明就是嫉妒!”   “你试图夺取未来岛主之位不成,就想方设法诋毁我的名誉。刚才你自导自演那一场大戏可好生精彩!”   “凤逍遥,当着天下修士众目睽睽,我敢问你,这些年你人在何处?”   “你从未过问宗门的任何事,宗门兴衰你从来置之不理,你凭什么担任我天悲岛的掌门!”   戎莫愁的话里掺了灵炁,说出来的时候清晰响彻整个道坛,在现场众人中就像在滚油里丢进一滴水珠,即刻炸开。   众人都以为刚才那样危险的一幕,是戎莫愁被逼急了眼,为保住颜面打算杀今日所有现成修士以灭口。   是凤逍遥的及时出现,才挽救大家于危局。   就在众人对凤逍遥心存感激,激动的情绪还没平复的时候,心情再一次被戎莫掀起巨浪。   刚才那场大杀局的缔造者,居然是凤逍遥? 第1195章 甩锅能手   戎莫愁说的煞有其事。   对面的凤逍遥怀里抱着剑,表情里带着些懒散,面对戎莫愁的滔滔不绝,凤逍遥掏了掏耳朵,然后低下头,把目光向着剑阁席位这边投来。   遥遥地,沈煜云脸上露出跟凤逍遥几乎一样的了然的笑。   笑里意思分明:这么多年了,大师兄都没变,不容易啊!   交流,一个眼神就够了,不需要言语,这就是养出来的默契。   凤逍遥收回视线下意识落在站在沈煜云身边的炎颜身上。   那对漂亮的眸子迟疑了一瞬,随即笑开,这回腮上的两个梨涡全都露了出来。   大概因为凤逍遥站的比较高,阳光把他的半张脸照的特别亮,炎颜看得很清楚。   这男人的眼睛在阳光下是淡咖啡色的,好像卡布奇诺,泛起春意的泡泡。   连炎颜都承认,凤逍遥长得确实好,不过他的好跟沧华的好不一样。   如果沧华是典雅优韵的青花瓷,凤逍遥就是时尚精致的高脚杯。   就是水晶杯手里抱着的因为异常宽就显得很笨拙的剑,还有他脚底下踩着的宽厚的剑鞘,跟他那张精致的模样一点都不匹配。   但是,这样笨重的剑被凤逍遥抱在怀里,却没有一点违和感,反而让化解了一些凤逍遥因为过分美貌给人造成的疏离感。   这把剑,把凤逍遥这个人,跟红尘拉近了些。   “你二师兄幸亏用了这样一把剑。”   炎颜下意识说了句。   沈煜云不解,扭头看她:“你是不是想说二师兄的剑丑?”   然后没等炎颜回答,沈煜云就有点不高兴地拧起眉。   家伙能干架就行了呗,好看赖看的顶啥事儿,趁手就行了呗。   “丑怎么啦?你这人啥都要好看,你看人家毕承,两把菜刀照样舞地嚯嚯生风,你整这么个手镯不手镯,项圈不项圈的,戴在胳膊上头,这明显图好看了。”   炎颜狠狠翻了沈煜云一记白眼:“哼!毕承倒是想用摩诃洛伽呢,他那是用不了!”   说完,炎颜回身瞪着毕承:“改天把你那大菜刀扔了,不许用菜刀,改用项圈儿!”   毕承不敢忤逆炎颜,赶紧把身板儿挺地笔直:“是,师父!”   后头传来白雾殿众弟子憋都憋不住的笑声。   毕承挠了挠后脑勺,心里有点委屈,还有点想不通。   明明是师父跟沈爷吵嘴,为啥换他的兵器啊。   炎颜和沈煜云斗嘴的功夫,戎莫愁已经靠着他胡搅蛮缠的本事再次夺回了主场。   原本刚才已经打算离开的众修士们再次被他的言辞吸引,纷纷驻足分辨。   主要是戎莫愁抛出来一个重量级,又很有说服力的疑问。   戎莫愁向着全场众人发问:“就凭凤逍遥一人,能破开我长生阁的大结界?”   这个疑问一出口,再次掀起全场热烈的讨论。   就连一直密切关注戎莫愁动向,随时准备对他出手的各馆阁主,都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戎莫愁问的没错,长生阁的结界是历代天悲岛岛主亲手维护的。   从前的几位已经故去就不用说了,就眼下还未退位,尚在人世的温穹,那修为可是随时都有可能迎来雷劫的合道后期大圆满境界。   而眼前的凤逍遥,就算修为再高,就算他踏入了合道境,修为也不可能高过温穹,如何能一剑破开长生阁结界?   就算他观想凤凰浴火重生,修炼成了凤凰火,也不可能轻易破开温穹亲手加固过的结界禁制。   众人疑惑的目光又全都落在凤逍遥身上。   凤逍遥仍旧是刚才那副有些懒散地,抱着剑的架势,看着戎莫愁,笑得意味深长:   “师兄你知道你为何在正道修行上一直不如我们几个师弟么?”   没想到凤逍遥会当众问出这个问题。   戎莫愁的脸子一下就撂了下来。   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痛,关键是这个话他还没法反驳。   因为凤逍遥说的是事实。   除了眼前的凤逍遥,和被他毁掉灵根的沈煜云,在后来的修行上,就连一向修炼吊儿郎当的耿通,都快赶上他了。   闭死关的老四修为可能早就在他之上了。   一直搭理外事顾不上回宗的老五,前阵子传闻也快修炼到化神中期了……   可是他,身为大师兄,他的修为这么多年了,却一直停滞在原地,无法向前迈出分毫。   有时候就连戎莫愁自己都觉得这是不是报应?   天道报应他当年用那样决绝的方式毁了沈煜云?   可惜,师父的当世绝学《梅花易数他没学明白,不然也能一窥天机,看看自己到底是钻进了一个怎样的困龙局。   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   眼下,是他的问道场,他好不容易促成了今日这个局。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心底里的野望再次烈烈烧灼戎莫愁的肝肠,戎莫愁厉喝:“哈哈!凤逍遥,你的狼子野心终于露出来啦!”   “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指责我修为不够,我没资格站在这里问道,更没资格继承未来天悲岛的宗主。 ”   盯着凤逍遥说完这些话,戎莫愁再次把目光投向下方众多修士,还有闻风刚赶来瞧热闹的别的馆阁弟子,忽而朗声大笑:   “众所周知,我长生阁几位师兄弟中,凤逍遥的修为最高深,他从不回宗门,今日一回来,就当众问我这个问题,其目的还用我说么?”   说完,戎莫愁又把目光转向凤逍遥,笑得异常温和:   “二师弟何苦这样处心积虑?”   “这个道坛你若想来问,只需同师兄说一声,我便让与你。”   戎莫愁重重往自己的胸口上拍了两巴掌,声量跟着拔高:   “还有我这个带宗主的位置,你若想要,也一并拿去!”   戎莫愁这句话刚说完,下头立马就有人高声厉喝:“凭甚!”   “凭甚让给他凤逍遥!”   众人把目光投过去,说话的人混在一片长生阁的长老弟子里,也不知是哪一位的徒子徒孙。   “师父终日为岛中诸事操劳奔波,就算耽搁了修行也是正常。”   “二师叔从不过问宗门事务,一回来就指责我师父种种不是,逼着我师父交出代掌门的职权,二师叔这么干是不是不合适?”   这次开口的是戎莫愁的大徒弟,一个外表年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中年修士。   这位中年修士开口的时候,站在他旁边不远的耿通看了这人一眼,然后又往后头扫。   刚转身,耿通就看见了那日问剑道时候遇上的,那个挺爱说话的,来自蜀中的自家小徒孙。 第1196章 蛛网罩火凤   目光落在小徒孙身上的时候,耿通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把手伸了过去。   这会儿周围乱糟糟的,小徒孙跟所有长生阁弟子一样仰着头,专注地看着横空出现,以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二师祖祖。   正看着呢,脖领子突然一紧,整个人就被人从地上给提溜了起来。   小徒孙感觉自己就像只被拎住耳朵的兔子,心里恼火的很,扑棱着手脚就要骂人,转过脸看见拎起自己的人,立马消停了。   像只装死的兔子。   耿通把小徒孙拎到自己身边,对小徒孙低斥:“小毛孩子能听懂什么?还不赶紧滚回去修行!”   小孩子原本干干净净的大黑眼仁儿,立马委屈成了两汪水润润的荷包蛋。   可是小徒孙哪敢违背耿通的意,抹着没流出来的鼻涕就往问道坛外走,还遵照他师祖祖的吩咐,把跟他差不多大的一帮小徒孙全都带走了。   当时这帮小徒孙个个小脸儿上都带着埋怨,埋怨自家师祖管的有点宽。   可是后来他们才知道,师祖祖那么做,是为了救他们的命。   此刻,凤逍遥就那么抱着剑,笑呵呵地看着戎莫愁,表情就像看戏。   等到戎莫愁演的差不多了,凤逍遥才轻飘飘地开口。   “师兄修行总赶不上我们几个师弟,原因就是师兄你除了嘴硬,哪都硬不起来!”   戎莫愁死死盯主凤逍遥,这回用的是神识:“凤逍遥,你想死!”   他的这句话音刚落,对面凤逍遥没啥动静,在他自己站立的地方却突然冒出一道赤红的闪电。   戎莫愁飞身跃起,厉声高喝:“凤逍遥,你想弑杀同门?”   伴随着戎莫愁的喝声还有土崩瓦解的问道坛。   下面的众人完全没看清楚咋回事,看见问道坛被毁,只当是这回凤逍遥对戎莫愁动了手。   戎莫愁的十几个徒弟立时纷纷御剑而起,各色灵根术法启动,闪耀不同色泽形态的攻击力,下方众戎系徒孙重孙一起声讨凤逍遥的嚣张无力。   无数攻击里从不同方向攻向凤逍遥一个人,沈煜云看得有些着急。   “要不我上去给小凤凰搭把手,戎莫愁在长生阁里根基厚实的很,小凤凰多半得吃亏。”   阿桂的手早就按在了剑柄上,却没像往常一样冲动直接冲上去,却是很克制地询问虞昕竹。   不管情感上怎样倾向凤逍遥,这都是人家长生阁内部的私事,身为剑阁的人,不好插手别家馆阁的事。   这种夸馆阁问责的特权,整个天悲岛只有岛主温穹一人使得。   虞昕竹仰头看着上面的情形,秀气的细眉紧紧皱着,神态却相当冷静。   “照眼下来看,应付这几个人凤师兄应付当不成问题。若这些晚辈弟子仗势欺人,剑阁当全力相助凤师兄!”   “谨遵少阁主令!”   这次回复虞昕竹话的,除了阿桂和月雅,还有今日在场听道的众多剑阁弟子。   虞颂不在,这儿就是虞昕竹说了算。   虞昕竹这话算是表明了剑阁的态度。   一直没表态的炎颜突然开口了。   “准备动手吧,刚才先出手的可不是你们的二师兄。”   阿桂和月雅面色具变。   刚才谁先出手他俩也没看清,就见着冲天一柱火光,直以为是凤逍遥打算动手收拾戎莫愁了呢。   不过阿桂和月雅随即反应过来,炎颜也已经是化神境界,并且炎颜是特殊的空间灵根,对时间和空间距离的掌控非一般修士能比。   虞昕竹则是毫不怀疑地相信炎颜说的每一个字,当即下令:“剑阁众弟子,备战!”   “得少阁主令!”   剑阁众人同声回应,随后全部释放周身剑意。   剑阁弟子的修为比一般剑修的体质更为纯净,并且绝大多数都是水灵根或者土灵根,这大概跟剑气的气质偏冷有关。   这么多剑阁弟子同时释放剑意灵炁,连周围的空气都降了几度。   见剑阁众人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右长清和詹良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望着炎颜。   炎颜的反应却跟虞昕竹截然相反。   她根本不去看自家白雾殿弟子们充满期待的眼神,只向玉眉先生一个人说话。   “剑阁不回去,白雾殿众人就麻烦先生带回餐霞峰。”   不是炎颜胆儿小,她是有自知之明。   白雾殿的孩子们虽然实力确实比从前提升不少,可是跟人家底蕴深厚的天悲岛剑阁比,那是没法比的。   玉眉先生向炎颜拱手:“老朽定不辱命!”   先生才说完,旁边就有一道带着赌气的声音嚷嚷起来:“我不走!”   炎颜侧过脸,就看见毕承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拿出了他那两把瞩目的大菜刀。   这会儿正把菜刀抱在怀里,坐哪儿赌气呢。   炎颜正打算开口,又有两道赌气的声音想起来:“我们也不走!”   然后炎颜就看见毕承在后头,右长清和詹良一人怀里抱着一条银鞭子一起坐了下去。   那表情,语调,就连坐下去的姿势……简直跟他们的毕大师兄一模一样。   从前毕承总跟她赌气,炎颜见惯了。   这会儿两个加一起好几百岁的老头子也跟毕承一样跟她赌气……   画面就有点诙谐。   不过两个老头子明显摸准了炎颜的脾气。   宗主只要不舍得惩罚大师兄,他们也指定没事儿!   按照他们从前的经验,宗主通常都不舍得惩罚大师兄。   炎颜气笑了,正准备开口,头顶冷不丁砸下一声重雷。   眉心一沉,炎颜抬头向上空看去。   就见刚才被凤逍遥劈开的长生阁结界,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压下来。   在她同于心安排各自人马的时候,天空之上已经进行了第二次交锋。   等到众人察觉的时候,整个天穹一样的结界大顶已经整体砸下来。   不偏不倚,正砸在凤逍遥的背上。   凤逍遥弓着身,用后背扛住仿佛要掉下来的天。   以他为中心,长生阁结界的顶端,肉眼可见的放射状裂痕向四下蔓延开去。   就算没亲眼看见刚才那一幕,眼前的画面也再清晰不过地完美呈了刚才发生的场景。   凤逍遥居然把大结界给撞碎了!   自他的周身,有剧烈的火焰熊熊燃烧。   此刻的凤逍遥就像只被困在蛛网上的凤凰,用尽最后的力量,蓬勃燃烧生命之火。   玉眉先生仰着头,一向安静的表情难得流露出惊讶的神态。   “化神圆满境,这孩子真了不起!”   这是来自合道大修的由衷赞赏。   炎颜,月雅和阿桂……所有人被这一幕震慑,一时间无法回神。   凤逍遥居然凭一己之力,顶住了结界整体落下的巨大碾压。   他们更震撼于凤逍遥的实力,居然已经超越天悲岛的众位护法长老。   如此年轻的化神圆满境界,简直就是修行界的疯子!   一滴血,正慢慢地从凤逍遥仍旧噙着笑的嘴角,淌出来…… 第1197章 呦呦鹿鸣   “戎莫愁!你无耻!”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伴随着怒喝声,一道泛着七彩的流光飞出人群,直奔戎莫愁飞击而去。   戎莫愁心头一惊,挥袖一搪,轻易便将那道流光挥开。挡开之后他才看清,原来只是块招司甲。   招司甲被他的宽袖挥拍,撞在碎裂的结界上,碎成四分五裂。   戎莫愁嗤之一笑,低头看向沈煜云。   “到了这个时候,六师弟还要维护这个判出师门,意欲弑杀师兄撺夺岛主之位的宗门逆徒?”   沈煜云死死盯住戎莫愁,几乎目次欲裂:“戎莫愁!”   就算沈煜云失去了修为,看不见修士用术法搞的那些手段。   但凭对长生阁的了解,沈煜云知道,长生结界刚才那一击,是戎莫愁令他的门人同时为结界灌入灵炁,再次强行启动了结界,突然发动的袭击。   事实上,刚才的袭击并不是针对凤逍遥一个人,只是因为凤逍遥的位置比较特殊。   结界发起攻击自是由高至低,凤逍遥所处的位置必定最先承受结界攻击。   凭凤逍遥的修为和他对长生阁构造的了解,长生结界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击中他。   但如果凤逍遥躲开,所有的攻势将全部倾泻在下方观看问道的众人头上。   戎莫愁就是算准了凤逍遥不会置下面众多无辜修士于不顾。   结果也确实如戎莫愁所料,凤逍遥为了结界里的众人,硬是生受了结界砸下来的重创。   这就相当于戎莫愁拿身处结界里这些人的性命,来威胁凤逍遥一个人。   这些戎莫愁能算计到的,沈煜云又如何算计不到?   这也是沈煜云痛骂戎莫愁无耻的原因。   可惜,沈煜云明白这内里的门道,可是那些外门修士,甚至连天悲岛别的馆阁的弟子也全不知。   众人事先只看见一道红光自道坛升起,都以为是凤逍遥先对戎莫愁动手。   见这师兄弟二人相互指责,众人一时也分不清到底谁占理,谁不占理。   不过这场长生问道倒是问的够热闹,不知牵扯出多少天悲岛长生阁内不为人知的勾心斗角。   能预见的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这最后一场天悲问道都将成为修真界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   不过眼前这场问道局,尽管先后被沈煜云,炎颜和凤逍遥连翻搅局,总体上还是对戎莫愁有利。   因为除了亲眼看见真相的炎颜,和清楚内幕的沈煜云,没人知道刚才真正先动手的人是戎莫愁。   哦,还有一个人。   耿通也知道。   不过谁都清楚,耿通是不会向着沈煜云说话的。   一滴湿漉漉的东西从高空坠下来,掉在一个外门小修士额头上。   小修士抬起手抹了把自己的额头,等他把手掌伸到自己眼前时,就看见手掌上多了团鲜红刺目的血渍。   才几岁大的孩子“哇”地一声哭出来,用沾了血的手掌去扯身边师兄的衣袖:“师兄,师兄,我额头流血了。”   被拉扯的修士低下头,看着孩子额头上的一片红皱了下眉头。   扯着自己的袖子胡乱在孩子头上拂了几下,嘴里低斥:“仔细些,莫再乱跑!”说完,又去听不远处另外宗门的老修讲天悲岛的过往。   被小修士唤师兄的年轻修士此刻方知,头顶上那个被结界攻击的修士,就是东方大陆修行界赫赫有名的修行天才,凤逍遥。   他觉得如凤逍遥这样的修行天才,干出夺岛主弑师兄这种事着实有点惋惜,这是道心有障。   几乎所有外宗修士,想法都跟这年轻修士一样,对凤逍遥的行为颇有些看不起。   他不知道的是,他小师弟额头上的血,就是凤逍遥的。   凤逍遥姿势没变,抬起衣袖轻轻擦掉嘴角的血,目光自沈煜云身上挪开,落在了沈煜云身边的炎颜身上。   然后炎颜就听见了一道略微带沙哑,却异常性感的声音自神识里响起。   “难得哦,居然遇到个空间灵根,你跟中央炎帝啥关系?”   炎颜看着凤逍遥皱起漂亮的眉头。   须弥境……   烈山鼎紧张地偷偷瞥沧华。   沧华正独弈。   修长的手指夹着哑光色的白子毫无滞涩地落在棋盘上。   一颗黑子紧跟着从匣里飞出来,同样落在棋盘上。   沧华好像并没听见凤逍遥那句话。   烈山鼎默默收回视线,又把注意力放在对面的投影上。   烈山鼎觉得沧华的脾气好像比从前好了些。   凤逍遥的问题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指望炎颜真给出答复,随后他跟着道。   “这里头大约也就你有办法带这些人离开。趁早走,不然等会儿谁都走不成。”   炎颜挑眉:“为何?”   凤逍遥叹了口气:“我估摸等不到了,你想办法把人带走,好方便我动手。”   炎颜好像一点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眼神定定地看着凤逍遥:“你在等谁?”   凤逍遥没回答炎颜的话,抬起袖子,又擦了下嘴角。   然后炎颜听见神识里传来凤逍遥自言自语似得爆了句粗,她微拧眉。   这家伙,脏话也给她传过来。   “若信我就赶紧走,别磨叽!”   再次响起凤逍遥声音的时候,对方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炎颜猜他可能受伤不轻,能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可是炎颜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没办法动。   凤逍遥太高看她了。   就算她是空间灵根,可是现场这么多人,她再如何折叠空间,也不可能段时间内把这么多人都带出去。   如果一次带不完,被戎莫愁看出来,还不是照样走不成?   更何况来之前,玉眉先生和沧华都嘱咐让她尽量不暴露空间灵根。   还有,凤逍遥就算能看出来她的化神境修为,也不可能看出来她身上有须弥境,这点炎颜很自信。   “怎么办?我搞不定!”   炎颜实话实说。   可是神识里再没出现凤逍遥的声音,然后炎颜感觉脸颊好像溅上了什么东西。   她伸手抹了一把。   是血。   抬起头,她看见又一记树干粗的雷霆砸下来,重重捶在凤逍遥背上。   凤逍遥含在嘴里的血再也包不住,全喷了出来。   刚才炎颜脸上溅上的,就是凤逍遥的血。   天边传来“呦呦”如幼鹿的鸣声。   随着异样的声音越来越近,剑阁弟子的剑纷纷响应。   一时间群剑鸣响如鸽群自低空飞掠。   虞昕竹:“盗骊大长老来了!”   炎颜也有些意外。   凤逍遥等的人难道是盗骊? 第1198章 别拿自己当女人   “走啊!”   凤逍遥暴喝一声,周身火焰如火浪翻涌。   抬手托举起压在背上的结界,就像举着一块碎掉的天。   脚下踩的巨大剑鞘像是烧着了一样,载着凤逍遥,随他吃力地向上缓慢抬升。   “二师兄!”   沈煜云赤红双眼吼了一声,突然向炎颜重重跪下:“求你……救二师兄!”   炎颜仰着头,漆黑的瞳孔里是两团剧烈燃烧的火焰……   她觉得大概凤逍遥这时候已经啥都听不见了,所以他并不清楚盗骊已经赶来,这才冲她吼。   炎颜伸手把沈煜云从地上拽起来,她自己还是站着没动。   人,肯定是要救的。   实在不行,把这些人,包括凤逍遥全收进须弥境也不是不可以,炎颜相信沧华洗脑的能力。   但没到最后,她不想冒那个险,先等等再说。   沈煜云还红着眼,耳畔不绝的剑鸣连成一片,嗡嗡的,像大片大片升空的广场鸽。   炎颜眉皱的很紧,觉得等待盗骊的这几个呼吸显得特别漫长。   或者,她不希望凤逍遥,这个突兀出现在眼前的,在她神识里骂脏话的男人出事。   有点腻歪!   炎颜拧着的眉头一松,推开靠自己太近的沈煜云,身体就像一柄轻飘飘的柳叶刀,凌空跃起。   “阿颜!”   背后传来虞昕竹的惊呼的时候炎颜已经虚步踏空,才一步出去,已经是虞昕竹赶不上的距离。   在她的上方,凤逍遥近在咫尺。   凤逍遥没想到炎颜会亲自上来。   看着那张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美的不可方物的脸,凤逍遥瞳孔里只有比他周身更炽热的火焰。   不是被美的。   被气的。   “让你带他们走,你上来干什么?找死吗?”   炎颜才到跟前,冷不防被对方带着火苗子的怒气喷了一脸。   凤目眯起来,炎颜的表情伶俐的像猫,危险的像猫。   “跟我吼,你配?”   凤逍遥一愣。   从来没谁跟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小姑娘胆够大。   然后他就感觉胸口的领子一紧,低头就见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攥住了自己的领口。   凤逍遥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来自脖子上的那只手,却暴力地跟那只手的样貌一点不相称。   炎颜的动作粗暴又直接,薅住凤逍遥的衣领子,直接把人自坍塌的穹顶底下扯开。   就在凤逍遥身体被移开的瞬间,炎颜反手用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手势,接连拍出两个金色符箓。   ——花开顷刻   ——天朗气清   结界被凤逍遥撞破的碎片就像一帧一帧定格的画面,无数块碎片翻飞的画面在炎颜的眼里,变成了无限慢循环的影像。   下一秒,那些碎片就像突然被人快速倒转的老电影放映机,猛地一齐向上飞起,天空中一轮金光大日徐徐旋转,眨眼消失。   还没来得及消失的大结界,像个被捣碎的鸡蛋壳,带着锋利尖角的边缘还嵌着金边,显得分外醒目。   下头的人全都呆呆地仰头看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幕。   忘了说话……   或者说无言以对。   全场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炎颜。   摸了摸鼻子,炎颜悄悄往东瞄了一眼。   不晓得这玩意儿贵不贵,温穹会不会让她赔……   “我去!这种时候你居然还发呆……”   炎颜正琢磨长生阁结界值钱的事儿,一个没留神,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然后她自己就跟前一秒还被她拎在手上的凤逍遥调换了个姿态。   不过凤逍遥比炎颜有礼貌些,没拎她的衣领子,只是把她整个人粗暴地扯进怀里。   炎颜的手还抓着凤逍遥的衣裳,她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从破开的结界外,像是有好多东西砸了下去,一坨一坨,黑乎乎的。   凤逍遥之所以把她护在身下,就是为了给她遮挡那些突然砸下来的东西。   紧跟着,炎颜就听见下头的人群很快传上来喧哗声。   松开凤逍遥的衣裳,炎颜站直身子的时候凤逍遥早松开了扶住她的手。   两人一同往下看。炎颜这才看清,被丢下来的竟然是人,许多人。   确切的说,全是穿着黑色修士服的体修。   凤逍遥的神态明显比刚才轻松许多,用手背擦了把额上的汗。   “呃,终于等到了。”   炎颜:“你居然在等盗长老?”   凤逍遥用奇怪的眼神瞥了炎颜一眼:“不然呢?等你么?我等谁难道你还不清楚?”   那表情就跟炎颜明知故问一样。   炎颜笑了:“二师兄,我跟你好像不熟。”   凤逍遥:“那又怎样。你不是跟小六,小竹子,桂叔他们都很熟么?”   反问完,凤逍遥还顺带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炎颜一眼。   炎颜:“我还是没明白我凭甚就得跟你很熟!”   炎颜脾气倔,没道理又安装在她身上的事儿必须问明白。   另外通过这几句话,她觉得凤逍遥这个人逻辑有毛病。   凤逍遥连看都没看炎颜,顺嘴道:“我跟他们都是好朋友,你也同样跟他们都是好朋友。”   “今日此战你我是绝对的搭档,而你事先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战力最佳搭档的消息。”   “身为整件事情的策划者加主要执行者,你难道不需要反思?”   “难道非得有人把我的卷宗双手呈到你面前,你才会郑重其事地重视起来?”   炎颜愣了。   凤逍遥短小干练的几个反问,条理分明,逻辑严谨,环环相扣,严丝合缝,一点儿毛病没有!   炎颜居然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感觉到炎颜盯着自己,凤逍遥扭头再次把目光落在炎颜的脸上,笑的有点痞。   “人小,位高,权重,被宠坏了吧!”   说完,凤逍遥的视线自炎颜脸上收回,声音低了些,也温和了些。   “既然承了这些位置,就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女子,甚至有时候得忘了你是个女人。”   炎颜淡淡地收回目光,语气也淡淡的。   “那是别的女人,本宗主不用。”   凤逍遥目光斜瞥过来,笑了:“呦,脾气不小。没听说过么?听人劝,吃饱饭。”   炎颜面无表情:“我若肯听劝,就不会站在这里。”   凤逍遥正欲开口,眼前白光一晃,蛇纹剑已经指在了他的咽喉上。   炎颜目光和语气一样冷沉:“以为用几个问题就想四两拨千斤?沈煜云根本就不知道虞阁主暗中调查戎莫愁,他不可能告诉你这个。谁给你的信?我要听实话。” 第1199章 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捉走了   面对炎颜突然认真起来的眉眼,凤逍遥做出个有点欠揍的嘴型。   没有声音,不过炎颜看懂了。   凤逍遥说的是:你猜   炎颜突然也笑起来说:   “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捉走了!”   “二师兄,师父被妖怪捉走了!”   “大师兄,二师兄被妖怪捉走了!”   “大师兄,师父和二师兄被妖怪捉走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炎颜笑得有点坏。   凤逍遥用看体修一样的眼神看着炎颜……   这姑娘莫不是疯了,这说的都啥啊?   他连标点符号都听不懂。   炎颜笑的见牙不见眼,因为谜底就在刚才那几句话里头。   但是眼下,这个人的名字她不能说出来。   盗骊送来的这帮体修,就是戎莫愁勾结褚观潮的证据,也是戎莫愁蓄意豢养的体修团伙。   也不晓得盗骊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找到了戎莫愁养的这群体修的老巢。不光给人家一锅端了,完事儿还把人全都给带到了现场。   就在炎颜和凤逍遥打哑谜的时候,   不招?呵呵,灵修对付体修,除了肉搏,法子多了去了。就比如搜神识。   面对体修,所有灵修修士都是一致的对立立场。   审问又不是问道,不用非得是天悲岛的弟子,是个灵修都有资格。   炎颜没有落下去参与那些审问,这已经不再是眼下的重点。   戎莫愁的这场问道基本算被他们几个人给搅黄了,炎颜清楚戎莫愁绝对不会善罢,只是眼下还不清楚他用什么法子报复。   目光四下逡巡,炎颜没找到戎莫愁的身影。   就在她上来助凤逍遥脱困的时候,戎莫愁就趁乱不见了,一直到盗骊带着戎莫愁勾结体修的证据出现,再也没见他本人。   不过炎颜总算松了口气。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她和虞昕竹算基本达成了预期的三个目标。   给戎莫愁的问道现场搅局;   当着众修士的面揭穿戎莫愁勾结体修的行径;   彻底拍灭戎莫愁担任天悲岛下一任岛主的希望。   经过今日一事,戎莫愁不光当不成下一任岛主,恐怕事过之后还得接受各馆阁主的拷问。   就算戎莫愁现在是天悲岛对外的代管事,但他最根本的身份也只不过是长生阁的大弟子,跟其他诸馆阁的阁主比起来,地位还差得多。   今天表现最出彩的其实不是带回证据的盗骊。   而是沈煜云。   沈煜云最大的功勋,除了唤醒温穹的手书金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请来了凤逍遥。   不管是从身份上,还是其修为,凤逍遥都是直接适牵制戎莫愁的最佳人选。   天悲岛不是没有能耐的,主要是不合适。   这些事说到底,还是长生阁的家务事。   当然,沈煜云唤醒温穹的金册,也是温穹借着沈煜云之口,向其余几位馆阁主表达了岛主的立场。   这个道理显而易见:如果温穹支持戎莫愁,就不会有今日沈煜云的登场。   温穹算是当众表了态,那么剩下的事,其他几位馆阁主就好办多了。   就比如眼前,私下豢养体修,这就不能算长生阁的家务事了。   所以,盗骊能堂而皇之把戎莫愁的罪证直接丢到长生阁的问道坛前。   丢到整个长生阁众人的眼跟前。   丢到天下修士的面前。   除了剑阁的态度,其余几座馆阁,这个时候也纷纷做出了响应。   攒宝阁的镇阁之宝玄天珠自攒宝阁里缓缓升起,照亮了整座攒宝阁正殿。几位攒宝阁的大长老御剑自而起,如数道流光赶往长生阁。   巨大的白玉鼎在千金阁正殿上方呈出清晰的幻象,熊熊绿焰自鼎口喷薄而出,幻象的炉鼎冒出来的竟是真实的火焰。   整个千金阁所在的群峰尽皆被热焰笼罩,就像夏日高温下石板路上光的全反射,恍惚群山都浸在薄水之间。   剑阁大概因为盗骊和虞昕竹已经在现场,没有人再出来,只有览嵘殿所在的餐霞峰迎着光闪过一道长而寒的剑芒。   整座餐霞峰大阵开启,就像一柄刺向青天的长剑。   这些异像是天悲岛四大馆阁的护阁大阵启动的标识。   同时也预示天悲岛出发生了震动山门的重大事件。   其余几个小馆阁也有馆阁主或阁内大长老亲自出面。   天悲岛上空中各种飞剑法宝快速划过,各色流光溢彩纷呈,纷纷向着长生阁方向汇聚。   天悲岛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大阵仗了。   感应到四大馆阁发出的鸣示,耿通也坐不住了,赶紧指挥长生阁弟子们再次向大阵灌输灵力,强行撤去已经坏掉的长生结界。   并亲自率领所有长生长老弟子出阁外,迎接即将赶来的其他馆阁的诸位高层。   虽然知道天悲岛这是要肃清门户,可那些来听道的外宗弟子散修却并没离开。   这是灵性和体修之间的事,已经不能算天悲岛内部事务,所有灵修修士自然全有资格参与旁听。   炎颜没找到戎莫愁的人,不过她觉得眼下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已经惊动了天悲岛高层,戎莫愁自然有宗门处置。   她就打算回席位上去瞧热闹,却发现凤逍遥还漂在原地没动。   炎颜好奇:“你不跟着长生阁的长老弟子们去迎你宗门的长老?”   她看见连沈煜云都跟着耿通一道去了。   这会儿满场已经没有一位长生阁弟子。   只剩下凤逍遥。   凤逍遥的脸色仍显得有些苍白。   刚才硬接下结界那一击实在太狠了,可是比他脸色更难看的,是他的神态。   凤逍遥跟沧华一样,生着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这样的眉形生在男子的脸上极好。   但是这样的眉形蹙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紧张严肃,是让人看着就容易跟着紧张的那种。   炎颜忍不住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凤逍遥眼帘微垂,眼睛看上去像半眯起来的样子,好像没听见炎颜在同他讲话。   炎颜知道凤逍遥是在用神识搜寻,至于他搜寻在什么……   他不说谁能晓得。   炎颜想了想,还是留在了原地,以防万一。   过了大约有几个呼吸的功夫,凤逍遥突然睁开眼,锐利如刀锋的目光钊向剑阁的席位。   “在那!”   就在凤逍遥话音出口的同时,剑阁众人的观看席位上,在艾香的神识深处突然咋响一道指令。   这道下达给她一个人的指令,只有一个字:“放!”   —————— 第1200章 密密麻麻的眼   炎颜不清楚凤逍遥要找什么。   更没想到凤逍遥会把目光投向剑阁!   剑阁。   炎颜觉得它就像天悲岛握在手中的利刃,是所有馆阁里,最不可能背叛天悲岛的馆阁。   不过炎颜的脑子反应也是够快,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目光很快落在剑阁弟子席的某个地方。   可是,并非所有的事都可以用时空来解决。   也不是每件举世瞩目的大事件,都一定会发生在大人物身上。   凤逍遥开口的同时,在剑阁的席位上,一只黑色的甲壳虫几乎是同一时间,自某个不起眼的绣花荷包松开的绳结里,慢吞吞地爬了出来。   这只黑甲壳虫发育的很好,背后生着坚硬光滑的硬翅,从荷包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像颗行走的黑宝石。   这让乍见这只黑色甲壳虫的艾香吃惊地居然都忘了尖叫。   眼睛死死盯着缓慢沿着大腿,一直爬到自己膝盖上,就像散步似得甲壳虫,艾香莫名其妙觉得这虫子高贵起来。   虫足很短,不紧不慢地走到艾香的膝盖上,张开头顶上两根短短的黑触角,虫向四下里张望了一圈,好像在熟悉周围的环境。   然后开始仔仔细细地,用带着倒钩的小短腿梳理自己的触角和鞘翅,以及收拢在鞘翅下的那对透明的膜翅。   艾香傻傻地盯着膝盖上不起眼的虫子看。   因为气氛的紧张和场面的混乱,就连一直密切关注艾香的余真,这会儿的目光也跟着长生阁的弟子们一道出去了。   这个时候,谁会关心一个只有炼气期的小女修?   更何况还是她膝盖上落的,更不起眼的一只甲壳虫?   当然更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小女修对待这只虫子的表情神态,就好像对待一位君王。   事实上,这只不起眼的甲壳虫确实在这短短的数息,让艾香对它彻底臣服。   它只对艾香做了一个动作——微笑   当艾香盯着这只甲壳虫看的时候,梳理完触角硬翅的甲壳虫,慢吞吞的转动它袖珍的头脸,毫无阻滞地转动了一百八十度。   甲壳虫的正脸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跟艾香面对面了。   艾香眼睛瞪地更大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抓紧身侧的裙衫。   甲壳虫却始终姿态从容镇定,漆黑无瞳的虫目对上艾香的眼睛,它慢吞吞地呲开口器,对着艾香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脸。   看见这个笑脸的那一眼,艾香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炸了。   虫脸的角度没变,却毫无征兆地突然打开了鞘翅。   鞘翅下是一对透明的大的有点夸张的翅膀,艾香只来得及看清楚虫翅打开,根本没看见它动,虫就自她的膝盖上消失了。   艾香盯着空荡荡膝头愣了几秒,身体猛地打了个摆子。   她想起了戎莫愁带她去过的那个小院子,在那个小院子里,她见过一只飞行速度像魔鬼的,吃人的虫。   等回过神来,艾香一把扯下系在腰间的荷包。   这只荷包是戎莫愁交给她的,要她妥善保管,说问道这天兴许有大用处。   因为戎莫愁再三说这只荷包珍贵,艾香就没敢打开看。   一直到刚才,在神识里听见戎莫愁下的那声命令,她才拉开了荷包的口绳。   可是此刻,艾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巨大的惶恐,小心翼翼掀开口绳。   然后她看见了密密麻麻的……   眼睛!   只一眼,艾香几乎窒息,用力死死地把那只小小的绣花荷包按住。   这荷包竟然是个存储灵器,那么大的空间里密密麻麻装满了虫子。   这种虫子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艾香的心里刚生出这个疑问,好像要证明给她看似得,御剑立在众人上空突然传来两声惊呼。   艾香仰头看过去的时候,凤逍遥的一只手正抓住炎颜的胳膊,两个人迅速调换了一个位置。   然后艾香就看见凤逍遥的身体突然猛地向前栽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后背。   会不会是那只虫?   不过这会儿炎颜的脸色却是艾香从没见过的苍白。   她看见炎颜紧张地扶住凤逍遥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飞快在凤逍遥周身上下搜寻。   可惜她修为不行,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凤逍遥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周围却肉眼可见的温度逐渐攀升上来。   这个时候,   凤逍遥周身的温度开始迅速攀升,好像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似得。   “凤师兄的身体好像出状况了!”   虞昕竹并没看见刚才凤逍遥和炎颜经历了什么。   她感受到长生阁殿外聚集了好几股强悍的气息,应该已经有别的馆阁的长老护法赶过来了。   “我去看看!”   阿桂起身,像一道剑光,不足一个呼吸就来到了炎颜和凤逍遥跟前。   阿桂刚上来,迎头差点被热浪掀翻。   退到炎颜身边,阿桂皱眉:“小凤凰这怎么了?”   炎颜表情异常凝重:“他身体里应该是进去东西了?”   阿桂眼瞪的像铜铃,堂堂大化神一脸惊恐。   “不会是……蜘蛛怪吧?”   虞昕竹的经历让她身边的每个人,都留下了很大一片心理阴影。   炎颜没回答阿桂的问题,死死盯着凤逍遥的脸,眼底全是纠结为难   空间越来越热,空气就好像随时会烧起来,没人能靠近凤逍遥。   他周身的温度一直在飙升,整个人就像罩在看不见的岩浆里。   凤逍遥紧闭着双眼,面无表情   阿桂和炎颜都不敢上前。   他们不了解凤逍遥的状况,他很可能正在想办法逼出体内的虫子怪物。   “吨巴!”   终于,炎颜眼里的为难被不忍打败,还是唤了吨巴出来。   众目睽睽,吨巴一露面必定引人瞩目,这也是刚才炎颜犹豫的原因。   随着空间漾起一阵波澜,吨巴四足优雅地踏在虚空之上,出现在众人面前。   “饕餮!那是只即将成年的饕餮!”   “杀了它!”   十几个大修纵身而起,各自唤出随身灵宝向着吨巴冲来。   炎颜没理会那些冲向吨巴的修士,伸出手轻轻抚在吨巴毛茸茸的头顶:“小乖,看看他身体里的东西是什么。”   阿桂浓眉一厉,把剑一横,拦在冲上来的众人身前:“我看谁敢动这只饕餮。”   “饕餮必须死!”   十几个大修寸步不让,就要跟阿桂动手。   虞昕竹俏脸一沉:“剑阁,结阵!”   剑阁众人得令,纷纷御剑而起,数道剑光冲上高空,就像一场逆袭的雨。   剑阁众弟子迅速围绕凤逍遥,炎颜和吨巴结出一个六边形的图阵。   虞昕竹仗剑稳稳立在阵眼上,睥睨下方跃跃欲试的众修士:   “这只饕餮是炎宗主的契约兽宠,这会儿正救人呢,我看谁敢碰倒它一根毛。” 第1201章 挖出来了,黑色的   炎颜上次逼出虞昕竹体内的蝎伮,就是跟吨巴配合完成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面对凤逍遥,炎颜显得从容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有血契的缘故,炎颜修为提升,吨巴好像也比从前成长了些,尤其是心性和气场。   满场对它喊打喊杀的那些修士,吨巴的姿态就像高贵的尊者,眼神安安静静的还带着猫科动物惯有的慵懒,表情都欠奉。   只有当炎颜的手搁在它头顶上的时候,翘着的尾巴尖儿轻轻地左右晃了两下,露出内心的欢喜。   走到凤逍遥身前,唇上胡子抖了抖,吨巴正在酝酿喷嚏。   面前热浪一样的空气突然翻滚起来,吨巴喷嚏还没来得及打,警戒地往后退了几步。   笼罩在火罩子里的凤逍遥突然睁开了眼。   大概没想到自己的面前会出现一只饕餮,凤逍遥先一愣,然后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炎颜。   炎颜的眼睛一直紧紧注着他。   凤逍遥嘴唇很轻微地动了一下,像在说话,却没发出声音。   炎颜皱眉,然后眉头霍而舒展:“你让我为你护法?”   凤逍遥好像行动很吃力,费劲地点了下头。   炎颜几乎没问缘故就撑开了自己的黄金结界。   这会儿的炎颜彻底释放出真实实力和灵根属性,金色的炁息就像一轮耀耀大日。   时空炁息凝聚的过程,周围有无数虚影瞬息浮现又悄然泯灭……不过这些超然的幻象全发生在须臾。   那是巨大的空间力量,在迅速凝聚的过程中引动了时空流速,形成了短暂的时空乱流。   这些时空乱流将过往发生的,或者未来将发生的影像以极快的速度呈现,根本看不清内容却令人晕眩。   当时空定格下来,围绕在金色大日周围的,是一圈不易察觉的漆黑暗影。   那就是黑洞。   时空永无底线的强大力量的代表。   炎颜支撑起来的这个结界,只有合道境界的修士才有破开的机会。   上来围攻的修士越来越多,这会儿全被炎颜释放的结界震慑,不敢再上前。   没有人留意到,炎颜释放出结界的那一瞬,上中天那轮真正的太阳,光芒也暗了一分。   “这就是空间力量,真美。我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见,大幸!”   被护在空间结界里的凤逍遥突然发出由衷的叹息。   炎颜皱眉:“你快点。”   凤逍遥点头:“好。”   然后,炎颜就看见之前被凤逍遥抱在怀里的??围剑突然从他手中消失。   下一秒,剑尖就对准了凤逍遥自己的胸口。   炎颜还来不及开口,凤逍遥的双手已经握在锋利的剑刃上,猛地将宽剑拽向自己的胸腔。   “铮——”   ??围剑似是察觉到了主人要干什么,剑身发出刺耳的巨大嗡鸣,剑身和剑鞘也开始剧烈颤抖,仿佛要奋力自凤逍遥手中挣脱。   显然??围剑不愿配合主人完成接下来的事。   凤逍遥骨节修长的手轻轻抚摸炙热的剑身,说话的语气异常柔和,像面对多年的挚友。   “你不帮我便无人能破开我的身体,难道你忍心让我被那种恶心的东西折磨?”   嗡鸣抖动的??围剑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最后的尾音里带出一声颤抖的绝响。像无奈的叹息,又像是沉默低泣。   趁??围剑放弃抵抗,凤逍遥两手突然发力,剑尖几乎毫无阻滞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炎颜先前心里就生出不好的预感,心脏突地一跳,可是等她回转身看见这一幕,再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   “二师兄!”   沈煜云目次欲裂,口中发出沙哑愤怒的吼声,双膝重重跪在地上。   看着凤逍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剑戳进了自己的胸膛,炎颜呆了呆,讷讷地说:“我刚才说快点,不是指这个,我的意思是让你驱虫。”   凤逍遥已经说不出话,握住剑刃的手缓慢搅动了一下,眉终于皱起来。   炎颜也皱起眉。   光看着她就觉这个动作疼得慌。   这男人模样生得漂亮,却生了一副铿锵铁骨,不输阿桂钢铁硬汉的那种。   其实这样的男人很容易让女人为其疯狂到舍身忘死。   可惜了。   吨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扬起脸看向炎颜,拿眼神问:喷嚏还打不?   炎颜静静地看着凤逍遥,什么也做不了。   ??围剑宽得跟盘子似得的剑身,被凤逍遥慢吞吞地一点一点从身体里往出拔,带出他左胸膛一块完整的皮肉。   皮肉后面,是一颗还在跳的心。   只不过是黑色的。   现场没人再发出动静。   那些刚才还对吨巴喊打喊杀,义正辞严的修士们,这一刻全都屏着呼吸,看着凤逍遥的眼神都有些发直。   ??围剑剑尖儿抖了抖,把从自家主人腔子里剜出来那颗黑色的心脏甩进凤逍遥手里,剑身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自行回归他脚下的剑鞘。   赌气似的熄灭了全部剑气。   炎颜的目光自凤逍遥手上的心,转回到他的脸上。   “其实用不着这样。你这污染的只是一颗心,弄干净容易的很。”   “之前昕竹身体里都灌满了,我都给她弄干净了。”   炎颜这会儿的口吻像个外科医生。   凤逍遥在她眼里,像个被细菌感染的病患。   凤逍遥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心脏上,眼睛里全是好奇,好像找到一个有意思的玩具。   “我可跟小竹子不能比,小竹子是天生剑魂体,她就算整个脑子都装满虫子,有她神识里悬的那股天生剑意,基本没大事儿。”   “我就是个普通修士,这只柯洛妮分分钟就能把我制地服服帖帖的。 ”   凤逍遥居然知道这是柯洛妮,炎颜有点意外。   凤逍遥抬起头看向炎颜:“我这身修行,要被这虫制住了,你们不都得完蛋?那我到底是来帮谁的?”   凤逍遥的笑容很日常,但此刻看上去就很有慷慨的意思。   炎颜觉得如果自己落到凤逍遥这个局,肯定不如这个人洒脱。   这男人,她由衷佩服。 第1202章 生如火凤,死若   因为佩服,炎颜的心里就多了几分难过和叹惋。   又看了眼凤逍遥手里的心脏,炎颜问:“这虫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炎颜的表达没错,凤逍遥手里的已经不是他的心脏,是只跟心脏一模一样大小的黑甲壳虫。   凤逍遥的心脏已经被虫子吃掉了。   凤逍遥的目光落投向乖巧蹲在炎颜身边的吨巴,微笑:“这是你的契约妖宠?”   炎颜低头看向吨巴:“嗯”   凤逍遥笑的有点不怀好意:“契约饕餮。你这小姑娘的确有点与众不同。我来之前,阿云说怕我会喜欢上你,我当时还笑话他没见识来着。”   “见到了你的人,我觉得阿云说的很有可能会发生。”   炎颜挑了下眉。   这男人都快死了,居然还有心情扇情。   凤逍遥仍在继续:“阿云会预言这个,是因为他最了解,我这人一向喜欢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比如我的剑。”   说的虽是情话,可是从凤逍遥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倒少了黏湖湖的腻歪,清爽又洒脱,就像他从始到终看着她的目光。   炎颜心里觉得,跟这样的男人谈恋爱,的确是一段不错的爱情。   可惜她在这个世界,什么都能动,就没心思动情。   不过凤逍遥对她说这些,炎颜竟也没有半分讨厌。   眼里出现一道抛物线,炎颜微一愣神。   那只黑色甲壳虫被凤逍遥投向了吨巴。   吨巴像只乖巧的狗,把虫子稳稳接在嘴里。   不过吨巴没吃,叼着看炎颜,表情像拿不定主意的小孩子。   炎颜伸手抚了抚吨巴的头顶,眼睛却突然睁大,有些意外地盯着吨巴嘴里的虫。   她看见那只柯洛妮很明显在发抖。   这虫子被凤逍遥抓在手里的时候都没这样。   这些虫子这么怕吨巴吗?   刚才还嚣张的柯洛妮,在感觉到吨巴饕餮恶灵比它还要生勐暴虐的气息时,跋扈昂扬的虫体终于开始惊恐颤抖。   凤逍遥也发现了这一点,眼中露出冷蔑。   “黑暗大沼泽里的恶心玩意儿,哪怕喂给的是我山海界的饕餮,都是亵渎!”   说完这句,凤逍遥突然勐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沉甸甸地一头载下去。   炎颜不确定凤逍遥是不是已经死了,因为就连刚才被凤逍遥踩在脚底下的??围剑,也没有接住他的身体。   那柄沉重厚实的剑,随着他一起自高空跌落。   周围全是剑阁的弟子长老,用不着炎颜赶过去接人,早有好几个天悲岛修士把凤逍遥的身体稳稳接下。   等炎颜靠近凤逍遥的时候,他像是缓过来口气力,又慢慢地睁开了眼,只是他的目光从身边众人身上扫过去,皱起眉头。   炎颜对几个抬着人的剑阁弟子吩咐:“把他送去阿云那边。”   几个剑阁弟子都红着眼,小心翼翼御剑向下落。   沉煜云双眼带着明显的红肿,几个修士一落地,他就跑了过去,急切地探身去看凤逍遥的脸。   只是他的脸刚伸上前,冷不防凤逍遥抬手并指点在他的眉心上。   沉煜云愣怔的功夫,神识里响起高亢的凤鸣。   在他背后有赤红火焰幻化的凤凰虚影,笔直冲上青云。   “??围剑往后就跟着你。别哭,你晓得我最烦这些。”   沉煜云使劲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摸了一把:“嗳,我听二哥的!”   可是,等到沉煜云抹完了眼泪,再把眼投向凤逍遥。   凤逍遥已经闭上了眼,生气断绝。   生如火凤,死若??围,一世铿锵   ——凤逍遥   “嗡铮——”   静静躺在凤逍遥身边的??围剑突然发出高亢尖锐的剑鸣。   之后,整个剑阁修士的剑彷佛感受到了??围剑的悲痛,纷纷附和,同时发出悠悠低鸣。   是剑泣   虞昕竹,月雅,还有许多其他馆阁的天悲岛弟子尽皆沉默垂泪。   全场一片萧肃。   ??围剑兀自飞起,绕着整个长生阁飞了一大圈,像在替它的主人与天悲岛告别。   最后??围剑携带着浓重炙热的气息,停在了沉煜云的面前。   滚烫的气息让周围的修士难以忍受纷纷退避,沉煜云的周围被热浪清出一片空场。   沉煜云红着眼,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围剑。   ??围剑好像是故意把温度提升到这样恐怖的高度,显然是不愿让人触碰。   尽管它清楚凤逍遥临死时候把它托付给了沉煜云。   凤逍遥用尽最后气力点入沉煜云眉心的印迹,就是他与??围剑当年订立血契时候的那一滴契约精血,是沉煜云控制??围剑的倚仗。   不过通常像这样顶级的神兵,一旦认定了主人,便轻易再难易主。   “呵呵!”   空寂安静的场景,突兀地出现一声低笑,笑声带着明显的轻蔑。   众人下意识向着发出笑声的方向看过去,吃惊发笑竟是个被绳索捆负的体修。   这些体修就是之前被剑阁大长老盗骊抓来的,经过众外门修士当众审问,被确定为戎莫愁的罪证并被拘押的那些体修。   其中一个体修突然笑起来:“自视甚高的灵修,全都是愚蠢至极的动物却没有自知之明,活该成为我族的粪便。”   “以为刚刚开始吗?呵呵,太天真啦,人族,你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在我们的眼里,你们全都是还活着的粪便!”   “你胡说什么!”   临近的一位金丹境修士怒斥一声,运灵炁就要攻击那名发笑的体修。   可是就在金丹修士将水系术法释放出去的同时,他的术法竟然像是被牵引的绳索,勐地将那名修士拉扯到了体修的面前。   体修的身体还被绳索束缚,捆绑的绳索显然也是件灵器,感受到体修挣扎,绳索上有彩色斑斓闪动。   可是体修却笑得肆意狂妄,在金丹修士被拉进他身前的同时,自体修的身侧突然生出六条巨型虫足。   金丹修士毫无防备,被虫足一把抱进体修的怀里,体修五官扭曲,张嘴就向着金丹修士的脸啃下去。   只几个呼吸,金丹修士的整颗头就被体修吃进了肚子里。 第1203章 变异的柯洛妮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直到金丹修士被吃干净,都没人反应过来是咋回事。   临近的几个修士也不知是不是被震撼的有点狠,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光顾杵在原地卖呆。   无形的大力突然笼罩体修所在的空间,好几个修士毫无防备地被这股力量拉扯向吃掉金丹修士的体修。   “疏散人群!那个体修身体里有虫怪!”   虞昕竹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声的同时人已经跃至近前,凌厉的剑气封锁住体修周围的空间,防止有人再被虫子吸过去吃掉。   月雅带着十几个剑阁的弟子也围过来。   就在虞昕竹等人封锁体修所在区域的同时,又有好几个来不及疏散的外宗修士,被无形的吸力拽向体修并迅速被吃掉。   那名吃人的体修在吃人同时,身体也在迅速暴长。   体修膨胀的身体撑开捆负的锁链,体表的皮肤被迅速膨胀的肌肉骨骼完全撑裂,却没有流血,直至整个五官被一副巨大的口器破开。   人皮被彻底撑爆,从四分五裂的人皮里,爬出一只两人高的巨型黑甲虫。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逃跑的和留下杀虫的修士相互拥挤,场面乱做一团。   炎颜白皙的手掌温柔地揉了揉吨巴毛茸茸的头顶,轻声道:“去吧!”   “吼——”   现场响起一声沉闷的饕餮狂啸,强大音波激起巨大的风浪,搅动这一方天地风云变色。   在众修士更加惊恐的眼神里,吨巴凌空跃起的身形骤长,等来到虫妖跟前的时候,看上去已经跟虫妖的体量差不多大小。   “嘶嘶……”   虫妖挥动着口器里生长出来的黑色大钳子,向跃至近前的吨巴发出示威和警告。   吨巴完全无视大虫子的威胁恐吓,并拢两只毛茸茸的前爪一跃来到巨虫身前,没有多余的动作,伸出一只爪噼头盖脸按在巨虫的头顶。   “察!”   从毛茸茸的爪下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巨大的虫子整颗头颅被按瘪,平平地贴在地面上。   人群发出一阵整齐的惊叹,不少修士下意识躲避到吨巴的身后。   刚才还被众人围攻喊打喊杀的饕餮,转瞬就成了英雄。   “卡察!卡察!”   空气中突然传来类似剪刀的巨大金属摩擦声。   众人才放松下来的精神马上又紧绷起来,所有目光在整个问道场中来回搜寻。   许多修士纷纷御剑而起,觉得站在高处视野会放得开些。   更多的散修则悄然离开。   散修没有宗门约束,通常都是特立独行,大多数只为自己负责,不愿意承担责任义务,讲究道义良心的在哪个世界只是极少数。   不过仍有许多大宗门的长老弟子留在现场,帮助天悲岛主持局面。   关系体修,就是关系整个山海界修行界。   “卡察!卡察!”   磨剪刀的声音仍在空间里回响,可是却始终找不到声音发出的根源,这让人莫名恐慌。   “嗷吼——”   吨巴突然发出一声沉重的低吼,利落的一个凌空转身,扑向隔着三四米远的一个体修。   还是像刚才对付那只体修变异的虫妖一样,一爪爆头。   这回吨巴落爪的角度跟刚才略微不同,这一次是从侧面拍下。   体修的头从侧面被碾压在地面上,五官最先被挤压变形,挤出满嘴里的牙齿。   “卡察!”被挤出来的东西里,发出绵软无力的声响。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个修士嘴里的牙已经变成了黑甲虫口器形状的钳状齿。   刚才那些声音就是从这修士嘴里发出来的,只不过虫子还没来得及撑爆他的身体,就被吨巴弄死了。   看着场中接连发生的异样,炎颜面无表情。   “感觉好像有人在暗中操纵这些虫怪,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怪物吗?”   虞昕竹来到炎颜身边,只是虞昕竹的表情比炎颜显得严肃和紧张。   炎颜:“柯洛妮。”   回答很简练,是刚从沧华哪儿得到的回复。   并且沧华说,这些全是刚繁殖出来不久的柯洛妮,但是沧华说这些柯洛妮,比先前出现在阿桂身上的那只柯洛妮,明显产生了变异。   除了保持肉眼难以捕捉的飞行速度之外,这只柯洛妮进食的速度也明显有很大程度提升。   按照沧华的说法,身为域外生物,柯洛妮在进食灵修身体的时候不会这么快。   就跟人挑食是一个道理,柯洛妮也并不是很喜欢吃山海界内的生物,不论是人族的身体,妖兽或者灵植,因为吃不惯。   这个在阿桂上次受伤,和炎颜和虞昕竹在小院子里发现苏勤的尸体那两次,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可是刚才,柯洛妮吞噬凤逍遥心脏的过程,却明显颠覆了它之前的进食速度。   这个物种改良绝对是针对山海界进行的。   虞昕竹之前没见过柯洛妮,对柯洛妮没有直观印象,但刚才那只柯洛妮直接造成凤逍遥身陨,对她的震撼有点大。   “这种虫子怪物比之前寄生在我身上的蝎伮厉害吗?之前它是怎么进入凤师兄身体里的,我完全没察觉。”   炎颜摇头:“柯洛妮没有蝎伮厉害,尤其是蝎伮寄居之后的繁殖能力,几乎无敌。”   “柯洛妮的优势是吞噬,苏勤就是个典型桉例。但是柯洛妮吞噬的速度不会这么快,这些柯洛妮明显被人改良了。”   说至此,炎颜脑子里突然浮出凤逍遥临死时候说的那番话。   凤逍遥好像对蝎伮和柯洛妮这些域外的怪物很熟悉。   他又是如何知晓身体会被柯洛妮控制?   还有,虞昕竹被人用蝎伮暗算的时候,距离天悲问道尚有一段时间,按理说那时候凤逍遥还没回来,他就算听说也不会知道的那么详细。   因为给虞昕竹驱虫当时,现场只有她,虞颂和月雅。   就算这些都是沉煜云告诉他的,柯洛妮和蝎伮对人体的影响,沉煜云两次事发都不再现场,不可能给凤逍遥描述地如临其境。   所以,凤逍遥很可能之前就已经在关注天悲岛内发生的这些事。   或者沉煜云给他传讯之前,他其实早已回来……   “噗!”   现场突然想起金属刺穿物体的声音,炎颜和虞昕竹同时转身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第1204章 没完没了了   黑色的虫足像巨型的黑色铁锥,泛着具有坚硬质感的哑光,毫无阻滞地刺穿修士的身体。   看在炎颜的眼里,这动作就像吃西餐。   把人插起来直接送进巨大的口器里,还发出“咔嚓,咔嚓!”骨骼被嚼碎的声音。   刚才炎颜和虞昕竹听见的声音,就是再次被柯洛妮附着并变异的体修,变幻成的虫体,用黑长的虫足刺入修士身体的声音。   “麻蛋!”   阿桂爆了句粗,挥舞着玉剑冲过去跟一只大虫子就战在了一处。   还有好些弟子一拥而上围攻一只柯洛妮。   可是那些看上去华光璀璨的术法,轰击在柯洛妮漆黑的虫甲上,除了短暂减缓柯洛妮进食的速度之外,攻击效果并不是特别好。   现场的总体战力还是吨巴最强悍。   但是吨巴每次也只能对付一只柯洛妮。   主要是这些柯洛妮实在长地太快,就跟气球吹起来的似得。   渐渐地,吨巴和修士们开始有些顾及不暇。   “为什么之前赶来的别的馆阁的长老护法这么长时间一个也没进来?”   虞昕竹也察觉到了灵修对付这些虫怪完全不占优势,开始有些焦躁。   炎颜虽然神态平静,但语气也带了些沉重。   “有两种可能。其一,别的馆阁的长老护法被外面的虫妖拖出了。”   虞昕竹怔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炎颜说的没错,既然里面有虫妖,外面也很有可能出现虫妖。   “还有一个可能。”   说至此时炎颜略顿了顿,目光落向场间混乱的局面,语速有些慢。   “这很可能就是针对我们的一个局。”   虞昕竹和月雅都是极聪明的人,一听这话马上就反映了过来。   虞昕竹表情严肃,月雅目光冷沉。   月雅:“哼!戎莫愁果然打得好算盘!今日就算舍出这身修为,本护法也要杀出一条路来,把你俩送出去!”   只要送出这两个小姑娘,凭这俩女孩儿的能力,保管能叫戎莫愁狠狠蜕层皮!   心里生出这个念头,月雅再也不控制周身的化神境气息,澎湃的风能量霎时席卷整个道场。   强悍的风龙卷像一柄苍穹倒悬而下的风刃,裹挟着强大的灵力劈斩向那些已经变异的虫妖。   月雅的性格一向保守稳健,没想到她会完全释放化神修为,正在跟一只虫妖打斗的阿桂呆了呆:“这是怎么了?”   刚才她们三人的说话阿桂没听见,就觉得眼前的月雅有点不对劲儿。   虞昕竹也加入了杀虫的队伍。   虞昕竹同时命令所有准备抵御虫妖的剑阁弟子,金丹境一下的十五人一组,元婴境以上的七人一组,不得分散战力,以防被虫妖挨个攻破。   炎颜则令所有白雾殿弟子原地待命,没有她的领命不得轻易踏出玉眉先生的结界。   白炼功法以阵法见长,尤其锁云链单打独斗时的攻击力并不是很强,   面对这样乱战的局面,实在没有剑阁弟子单独强悍的战力有优势。   炎颜仍站着没动,沉静的目光在场中各处逡巡。   这些虫子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完全放开的化神境神识挨个扫视过现场的每一个角落,炎颜最后将目光落在白雾殿众弟子身上。   准确地说,炎颜的目光是停在了艾香的身上。   艾香正跟余真那些女弟子攒做一团,白着脸紧张地四下张望。   她的表现跟其他所有女弟子完全一样,眼睛里充满警惕和惊恐。   炎颜现在的目力极强,虽然隔着远,却能清晰看见艾香瞳孔细微的变化。   只要她想,甚至能看见艾香每一个汗毛孔呼吸的节奏。   脸色和瞳孔的收缩扩张是非可控神经制约,没办法人为控制。   这些非可控神经都表情,艾香此刻的情绪是真实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   不是她么?   这些虫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放出来的?   炎颜的目光在艾香身上停留了几秒,之后转向别处。   就在炎颜移开视线的同时,几只漆黑的甲壳虫自艾香裙子底边爬出来,一探头就消失不见了。   虫子离开的时候,艾香的身体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她害怕。   真害怕!   虫怪附着的主要对象仍是体修,大概因为体修的身体更容易被控制。   现场所有有能力反击的修士全部加入了战斗,可是变异的体修越来越多。   还有些被虫子控制或者直接吃掉的灵修,导致战力越来越弱,虫怪渐渐开始有了反击的能力。   “砰!”   “砰!砰!砰!”   接连七八个体修的身体又被撑破,泛着金属光泽的漆黑虫甲从裂开的皮肤里露出来,挥舞着枝枝叉叉的虫足,一露面就开始疯狂吃人。   修为稍高些的修士全部加入了战斗。   那些新变异的虫妖没了牵制,直接冲向那些反抗力量较低的小修士们。   有小修士见虫子扑来,惊慌失措间从自家宗门的阵法或者防御类法器里御剑飞起。   可是这些小修士刚一升空,连柯洛妮身体移动的轨迹都无法看清,就被巨大的虫足刺穿身体,变成虫子的口粮。   被吃掉的小修士越来越多, 变成虫子的体修也越来越多。   整个问道场被浓郁的血腥气息淹没,成为虫怪猎食屠戮的狩猎场。   “不行,现场战力明显不足抵御这些疯狂生长的虫子,再这么下去,困在这里的人都得被虫子吃掉!”   虞昕竹锐利的剑锋护住身后几个年纪小的外宗弟子,语气急切与炎颜交谈。   炎颜的脸色也很凝重:“光打没用,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虫源!”   “砰!砰!砰!”   炎颜和虞昕竹说话的功夫,好几个体修再次变身柯洛妮。   这几只柯洛妮一出现,直接向着场内最后几个未被攻陷的守护结界发起攻击。   剩下的那些被捆绑的体修,变化还在持续中。   场面逐渐向着彻底失控的趋势蔓延……   “嗡——铮!”   混乱的场地里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剑鸣。   剑鸣声音高亢几乎要震裂人的耳鼓。   现场所有人,包括那些柯洛妮在内,全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和虫全都向发出声音的位置看过去。   炙热的高温仍旧附着在??围剑宽厚的剑身上,把周围数米范围炙烤地空气扭曲变形。   大概因为温度太高,??围剑气息笼罩的这一片区域一只虫怪都没有。   当然也没有修士。   沈煜云的衣裳料子早被烤地变了形,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就像刚从水里揉出来的抹布,头发也烤地焦黄枯干。 第1205章 握剑,斩   沈煜云嘴皮上裂开一条条见血的口子。   人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跟??围剑面对面站着。   “虫子破开结界啦!”   突然,西北角上,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小修士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   叫声充满孩童的稚嫩,还带着恐怖到极点的哭腔。   “嘶嘶……”   伴随着孩子的哭声是柯洛妮傲慢的虫叫,还有虫足迅速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响动……   沈煜云突然伸出手,握住了面前滚烫的剑柄。   几乎就在他握住剑柄的同时,糊口的血肉几乎被瞬间烤焦,露出白的指骨,空气里散发出一股烤肉的味道。   沈煜云好像全无知觉,双手握住沉重的剑柄,猛地发力,冲向那只准备吃掉孩子的柯洛妮。   “呀!”   自沈煜云的口中发出嘶哑如猛兽般的怒吼,随着吼声,坚韧跟着落下。   腥臭的虫血高高溅起,喷了沈煜云满脸满身。   绿色的浆液挂满他被高温烤焦的打着卷儿的黄头发。   沈煜云的周身就像着了一团火,完全不顾这些,挥舞着??围剑冲向那些比他高出一倍还多的柯洛妮。   握着??围剑的沈煜云就像一柄被捂在口袋里的锥子,突然露出锐利的锋芒。   ??围剑炙热的高温让那些柯洛妮生出惧意,一步步往后退去。   沈煜云疯了一样拼命挥舞宽剑,肉身速度竟然也能追赶上那些欲躲避他的柯洛妮。   空间里响起一阵阵“呲呲啦啦”的烧烤声音。   伴随着被烤的焦糊腥臭的虫血,那些嚣张的大甲虫终于露出畏惧,开始一点点地向后褪去。   沈煜云这会儿已经彻底杀红了眼,挥动着手里的宽剑独自一人就冲进了虫子堆里。   眼前不断浮现出凤逍遥临死时候那一幕……   沈煜云的眼不知是被高温灼的,还是悲痛过度,瞳孔赤红如魔,眼角混着血的眼泪一直没停止流淌。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自他背后,一只火焰幻化的凤凰振翅飞起。   火凤凰冲上天际的时候,原先那只躺在地上的宽大剑鞘突然动了一下,然后自己漂浮而起。   就在沈煜云再次向那些虫妖发动冲锋的时候,宽厚的剑鞘悄无声息地垫在了他脚下。   有剑鞘助力,沈煜云行动速度骤增,再加上??围剑本就是神境灵兵,坚韧之锋锐自不必多言。   那些灵炁无法攻克的厚实的虫甲,在??围剑剑刃面前薄如烂泥。   宽厚的剑锋紧紧地压在胸前,一只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直接推在剑刃上,看着面前因畏惧而排成一排向后拥挤推搡着躲避自己攻击的柯洛妮们。   沈煜云眼角狠狠一跳,突然自口中发出一声暴吼,横剑向着黑压压的虫群推了进去。   锋利的剑刃碰撞在厚实的虫甲上,发出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   不知是沈煜云的血,还是剑身的灼热,还是因为高速摩擦的缘故,??围剑外侧的剑刃变成一线赤红。   看上去就像一条细细的红色射线,从所有巨虫的中间迅速划过。   直至最后一只柯洛妮,被直接钉在高耸的问道坛上,沈煜云一路狂飙的杀戮才终于停下。   宽厚的剑刃没入虫体,发出清脆的切割声,绿色的虫血缓慢地从剑面和整齐切开的虫身之间的缝隙里渗出来。   虫子肥硕的身体已经被彻底切成上下两段,两个半身上的虫足还在挥舞。   一根比成人手臂粗铁锥一样的虫足,突然朝沈煜云头顶狠狠戳刺下来。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   在距离沈煜云天灵盖大约五六厘米的位置,虫足的足尖突然发出“呲呲”的声音。   一阵青烟伴随着浓重的焦糊味,自虫足的足尖儿位置冒出来。   炽热的气息直接把虫足烤地剧烈变形收缩,直至成为灰烬。   这只柯洛妮发出一声巨大尖锐的叫声,彻底断绝了生息。   全场一片静寂。   整个场地横七竖八,到处散落着从巨虫尸体上掉下来的残肢断翅,满地红的绿的是虫血和人血混合在一起的斑驳。   不知道是不是杀的太狠了,沈煜云转过身的动作明显僵硬。   等到他转回身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虫妖已经全被砍死。   他看着众人,眼神有些木讷。   众人也在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有惊讶,有恐惧,但绝大多数是敬佩和崇拜。   炎颜慢慢走到沈煜云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围剑认主了?”   沈煜云被这一问好像才恍惚回过神,拧起眉,低头看向右手里握着的剑。   ??围剑安安静静地被他握在掌心里,已经没有了之前拒人千里的灼热剑意。   “认没认主不清楚,不过现在倒是不烫手了。”   虞昕竹也走过来,低头看着??围剑,目光异常温和:“像??围这样的神剑,认主恐怕还需要段时间。这剑一看就倔,你需把它带在身边多养一养感情。”   “眼下它不再排斥你,就说明它已经不再厌恶你啦。”   “不过你没修为,会拖累神剑自身的修行。 你要不肯修复灵根,恐怕得多废些丹药了,不然??围跟着你可要受委屈了。”   她是天生剑体,对所有剑都有天生的亲切感。   沈煜云点头,手指轻轻抚过剑身,眼里充满怜惜:“这我晓得。”   许多外宗的长老带着弟子们纷纷上前来。   有给沈煜云和炎颜几人道谢的。   也有悼凤逍遥的。   也有痛斥戎莫愁和长生阁,连带天悲岛也一并斥责的。   也有跟天悲岛讨要说法的。   ……   长生阁的人之前全出去迎接别的馆阁的长老护法了,这会儿现场竟找不着一个长生阁的弟子。   之前来听道的别的馆阁弟子,听闻自家长老护法来了,也有好些跑出去迎的。   就只有剑阁大长老盗骊直接把认证带到了现场,剑阁弟子全都留了下来。   闹出域外怪物和勾结体修这么大的事,又有许多外宗弟子伤亡,众外宗长老弟子自然要跟天悲岛讨说法。   寻不着长生阁的正主,就把剑阁众人围了起来。   就算剑阁刚才为了保护众人也在跟虫怪奋力厮杀,也照样有伤亡,可今天这事儿是天悲岛的事,身为天悲岛第二大几大馆阁之一,剑阁自然脱不开干系。   就在众人围着虞昕竹吵吵嚷嚷分辨不清的时候,人群外突然传进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不必为难小阁主啦,真凶抓住了,不是天悲岛的人。”   听闻这话,众人纷纷转回身,就看见一个美若明珠的少女,站在人群外。 第1206章 剑,好快!   少女的脸上带着晏晏浅笑。   在少女身后,一个小女修自座位的空隙里慢吞吞地直起身。   少女的脸上和胸口全是血,鬓发散乱,狼狈不堪。   看着众人时表情还有些惊悸和紧张。   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少女,正是少翡的大徒弟。   余真。   刚直起身的时候,余真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炎颜身上的时候,好像眼里的生气一下子就被点着了,突然大着嗓子嚷嚷起来。   “宗主!宗主,虫子……”   余真话说的颠三倒四,手舞足蹈的感觉有点像神志不清的精神病患者。   但是现场没人听不懂她这些颠三倒四的言语。   所有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往余真所在的坐席夹缝里张望,想看看把虫子放出来的那位罪魁祸首。   突然地,余真发出一声尖叫。   下巴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整个人往后仰倒下去。   在余真的对面猛地坐起来一个人。   这人披着件洁白的修士氅,打扮的十分体面,是个比余真还小上几岁的小姑娘。   两人的修为都不高,所以打架的方式看在众人眼里,还处在比较原始的肉搏阶段。   这小姑娘大概因为有修士氅的保护,除了眼窝有些淤青之外,就嘴角挂着点血,身上比余真干净多了。   “你有毛病吧,有力气咋不去杀虫子,打我算什么本事!”   艾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叉着腰指着被她掀翻的余真就骂。   余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是你放的虫子,我刚才踩着你的裙子,我都看见了,你还想抵赖!”   说话间,余真突然一把拉住艾香的修士氅,将好端端的修士氅拧起来,几乎使出全身力气往艾香身上缠了好几圈。   修士氅材质特殊,当麻绳捆人结实的很。   趁艾香还不及反应,余真一把扯下艾香腰带上挂的荷包,翻手就向炎颜丢过去。   “那些虫子八成就从这荷包里出去的,宗主你看看这是不是罪证!”   其实余真并没瞧见那些虫是不是打这荷包里出去的,她是看见一个虫子从艾香裙子底下爬出来的。   但艾香这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对待这只荷包,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是余真在跟艾香打起来的时候,她也不确定这些虫子到底跟艾香有没有关。   不过余真心里想的是:管它呢,反正这是个吃里扒外的小蹄子,就算今日趁乱收拾了她也不冤枉。   余真的心里,可一直都惦记着大师姐呢。   炎颜把荷包接在手上,拉开口绳往里头扫了一眼,然后掀起眼看向艾香,笑了。   艾香连脸色都没变,把脖子一梗:“那是我师父给我的荷包,宗主甭听余真咬叫,她是嫉妒师父偏心我。”   炎颜修长的手指穿过荷包扎口的缎带,把荷包绕在指头上悠了一圈,笑的人畜无害。   “你师父确实够疼你的,把这足有百十平方的储物灵器给你使,这玩意儿你师父是打哪儿来的,我还得问问她呢。”   艾香脸色一变:“宗主你莫乱讲,哪,哪有这么大个……”   炎颜:“你大约是忘了我是什么灵根,空间这东西没人比我更内行了。”   说完,炎颜顺手把荷包丢给吨巴。   还没来得及转身,身边忽而闪过一条极快的人影。   炎颜都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脸上,身上溅上了些粘稠的东西。   下意识抹了把脸,手上有血。   等到炎颜再抬头的时候,沈煜云已经转过身向她这边走来。   被剑气烤焦的头发上,原先喷溅的那些绿色虫血,已经被之前剑意高温烤地变了颜色,这会儿又喷上了新鲜的血。   这回是红色的。   沈煜云来到炎颜身前,把剑往胸前一横,向她恭敬行礼,语气里带着两人之间罕见的郑重。   “东家,我杀了你宗门弟子,云愿任凭东家责罚!”   变故发生的太快,众人都还没感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虞昕竹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惊讶沈煜云竟会连声招呼都不跟炎颜打,直接斩杀白雾殿弟子。   就算那女孩子有错,就算阿云想为凤师兄报仇,就算要给今日来听问道众家一个说法。   但艾香毕竟是白雾殿的人,也就是炎颜的人。   沈煜云实在是越俎代庖了。   炎颜看了眼沈煜云背后的艾香,然后在心里默默夸了一句:好快的剑!   艾香还站在原地,看上去好端端的。   除了下半身的裙子被刚渗出来的血染成了红色,姿势跟刚才没一点变化。   要不是她下半身裙子的颜色,暴露了她整个人被拦腰切断的死亡真相,几乎看不出来一点痕迹。   至于刚才溅到炎颜脸上的血,大概是沈煜云抽刀时候带出来的,还有他自己身上的那些。   炎颜的目光从艾香身上又转回沈煜云身上,正打算开口,后头突然又冒出一道声音来:“宗主,是我!是我想杀艾香!”   一直趴在艾香身边的余真,刚才一直在愣神。   不知道是不是被沈煜云的剑吓的,这会儿听见沈煜云跟炎颜领罪,赶紧爬过来,叩首伏地。   “宗主,是弟子用修士氅捆住的艾香,弟子一直想杀她为大师姐报仇,可惜一直寻不着机会。”   “刚才我虽在她裙子底下看见了虫子,可是弟子并不能确定那些虫子是艾香放出来的。”   “所以,我就拿这个当由头,我想……”   “虫子是艾香放的。”   炎颜斩钉截铁的话打断了余真啰嗦的解释。   余真和沈煜云都同时抬起头,诧异地看着炎颜。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视线又落在了炎颜的身上。   炎颜皱着眉,看着跪在面前的沈煜云和余真,脾气有点上头。   “都给我起来!人杀了就杀了,都跪着作甚?我说过要惩治你们么?”   “这是干什么呢?想表现大义凛然么?就为了个卖主求荣的叛徒?不值当的!”   “虫妖本来就是她放出来的,她之前也勾结过戎莫愁出卖过我。就算你俩不杀,本宗主也是要杀的。”   “行了,这没你俩啥事儿了,回去先洗洗澡,换身衣裳。我炎家商队的大首领和白雾殿的弟子,不能这么埋汰!”   炎颜一顿训,把沈煜云和余真弄的往下就没话了。   两个人乖乖地给炎颜行过礼,各自拾掇自己去了。   临了炎颜还跟余真嘱咐了句:“回头跟你师父那儿再领件修士氅。”   “啊?嗳!”   余真楞楞地答应了一嗓子。   “就说我说的,抓叛徒有功,领一件比先前那件还好的!”   “嗳!”余真眼泪汪汪地答应了一嗓子,走了。   众外门弟子:白雾殿还收弟子不?   给不给修士氅的不重要,关键这么好的宗主,哪儿找去啊? 第1207章 天上有堵墙   距长生阁不远的某个崖鼎   危魑抱臂站在山崖前,看着长生阁的方向,笑得一脸鄙夷。   “我算服了戎莫愁,这怂的,脸儿都不敢露,把个小丫头片子指派去放虫。就这胆儿,能成个屁的事!”   “本来就是个窝囊废,所以咱们少主一直都没瞧上他,也就布洛那个性子黏黏糊糊的老货能瞧上他。”   斧头骂人的时候,眼睛却不离地上的局。   地上摆着一副木牌样式的简易双陆,契无忌盘腿坐在地上,正摆弄局中的木牌。   从打早太阳刚出来那会儿,草头霜还挂着,契无忌就跑到这地方来摆下幅局。   一直到都过了晌午了,还没摆布出个所以然来,斧头觉得他家少主可能又琢磨谋算谁呢。   危魑不爱琢磨这些事,一心想去问道现场看热闹,可惜今天少主没去听戎大笨问道。   戎大笨,是契无忌背地里给戎莫愁的昵称。   给他起这个昵称的缘故,是契无忌说一手好牌被这人打的稀烂,不是笨蛋是什么?   他又是大师兄,所以就叫他戎大笨。   危魑觉得契无忌跟戎莫愁叫大笨,可能在契无忌眼里,长生阁这几个师兄弟都不怎么优秀。   不过危魑之前感应到了凤逍遥的气息。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危魑还是觉察出对方的实力不弱于他。   这让危魑对长生阁的实力有了些改观。   危魑还曾听闻跟在炎姑娘身边那个叫沈煜云的商队首领,从前在天悲岛时天资比凤逍遥还要好。   他觉得细思极恐。   幸亏那家伙的灵根被毁了。   这么一想,他觉得少主给戎莫愁起戎大笨这名一点没错。   亲手毁掉自家宗门的前程伟业,这不是笨是什么?   就在危魑边在脑子里想这些有的没的,边张望长生阁的时候,在长生阁的上空,凭空出现一道浓郁的雷云。   看见那到雷云,危魑瞳孔骤缩,厉声喊起来:“少主,流脑!是流脑!布洛那家伙居然用流脑对炎姑娘出手!”   危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因为就在他话出口的时候,有一道圆柱状的雷霆,从那团雷云里探出,笔直砸了下去。   虽然危魑不能确定流脑的攻击对象就是炎颜。   但是在那个场子里,危魑想不出还有谁,值得布洛使出流脑来对付。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炎姑娘被流脑击中,必然丧命!   别说炎姑娘是灵修,就算是他的体修修为,在流脑面前都没有活命的可能。   就在那一记光柱砸下来的同时。   就在危魑发出惊叫的时候。   斧头的眉梢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看见契无忌捏在手里的小木牌,在那一刻突然动了。   “啪!”   小木牌重重敲击在对方的一块木牌上,对方被击中的木牌应声碎裂。   随着局中双陆木牌的破碎,危魑看见在长生阁的方向,自地下升起一个五芒星形状的大阵。   危魑心情激荡,迈步直接踏空往天上走。   他想站在更到的位置,那这场精彩的阻击看清楚。   他看清了。   那个五芒星阵图好像是早先就预备好了的。   自五芒星中心阵眼的位置,一股突兀冲出来的力量自斜刺里凭空冲出来,狠狠撞击在自天而降的巨大雷霆上。   硬是把那道撼动天地的雷霆撞歪了去。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危魑看得心情激荡,激动地满脑门都是汗,抬手抹了一把,回头对着斧头和契无忌笑得兴奋。   契无忌这会儿也站起来,负着手走到崖边,眺向电光火石的长生阁。   如果危魑早点转身去看契无忌就会发现,他从高空俯视的这一场精彩破局,跟契无忌手上摆的那盘双陆牌局,一模一样。   背后是树林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快闪出一条苗条的影子。   是嫣红。   “炎姑娘无事!”   嫣红带回消息,很快又消失在了树林里。   契无忌最后朝长生阁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往山崖下走。   危魑见状,赶紧从天上跑下来,紧跟上契无忌。   斧头看了眼地上丢弃的棋局还有被砸碎的那块双陆木牌,紧走几步赶上契无忌,皱着眉头问:   “如果炎姑娘是府主怀疑的人,布洛应当把她带回去,而不是直接弄死。府主明白说过,要活的。”   危魑也想起来了,点头问:“府主确实说过。那为何布洛直接对炎颜下杀手?这老家伙不怕府主知道了弄死他?”   说完,危魑看着斧头。   斧头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然后两人默契地同时把目光投向走在前面的契无忌。   契无忌的声音有些低,好像还带着点笑:   “既然明知是死,还要这么干,就只有一个理由:姐姐手里握着照样能弄死他的把柄,并且跟父亲相比,姐姐更危险。”   ————   “刚才那是什么?”   虞昕竹仰着头,望着空中渐渐散开的浓云。   刚才突然出现了一道闷雷,又突然消散,虽然只在须臾,但她感觉到了那里面有强烈的杀意。   这让虞昕竹震惊不已。   刚才是谁?竟有睥睨自然雷霆的强大攻击力。   这股力量绝对不可能来自天悲岛。   就算东方大陆,她也想不出那个宗派会有这样的实力。   炎颜也仰着头。   不知道是她的修为比虞昕竹高,还是因为她是特殊空间力量的缘故。   刚才天降异像虽只出现了短暂一瞬,可是炎颜却恍惚在雷云里看见了其他东西。   那是长方形的,一面巨大而光滑的墙体,墙体好像悬浮在宇宙之外,周围浮现万千星辰。   巨大的墙体徐徐转动,其上绘制的巨幅精美图案仿佛活物。   她看见那面巨墙上图案是一只通体漆黑,头上生着两只鹿角的怪蛇。   刚才压下来的那道闪电, 就是从那怪蛇头顶两根鹿角之间生成。   在闪电形成的同时,炎颜分明看见那原本绘制在墙壁上,只是一面巨幅画像的怪蛇,好像活了过来。   漆黑的蛇头上,一对幽碧色的蛇瞳缓缓睁开。   那是蛇瞳,炎颜不会认错。   摩诃洛伽也是蛇,摩诃洛伽的瞳孔也是绿色的。   不同的是,摩诃洛伽的蛇瞳颜色如翡翠般透着水光的绿,中央的竖瞳漆黑,就像木匠弹出的墨线。   那只生着鹿角的黑色怪蛇,蛇瞳却是暗绿的。   那种颜色就像枇杷树快死掉的老叶子,深沉又有些不怀好意。   关键是蛇瞳中央的竖瞳颜色是醒目的猩红。   那种颜色镶嵌在那样的眼睛里,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让炎颜一下就想到了鲜活的绿毛龟被锋利的忍划开,露出内里新鲜的血肉。 第1208章 必须抢   除了这面立在云里的巨大墙壁,炎颜还看见另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有粗糙纹路,像是极其苍老的树干的木纹一样的东西。   因为体态巨大,炎颜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个什么。   这块巨大的东西表面粗糙,还黏着许多巨大的石块,自旁边冲出来,重重地撞击在了那道绘制着巨大怪蛇的墙壁上。   直接导致那墙壁上形成的粗壮如柱的闪电偏离了方向。   就是这个突然斜刺里横出来的巨物,把原本该降落在她们头上的闪电,撞偏向了旁边。   距离偏移的有点大,隔着长生阁的殿宇重楼,炎颜无法看清楚那道光柱造成的杀伤力,不过这边却有星星点点的闪电余烬落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一米多深的坑洼。   这里是长生阁的问道坛,是长生阁的门面,地上铺着的青石砖都是东海海岩切割而成。   那些伫立在海边的礁岩被海风巨浪吹打腐蚀了几千几万年,锤炼出坚如金刚的岩体,却被刚才那闪电的余波轻易就砸出许多深坑。   如果刚才那道闪电落下来……   炎颜不由打了个哆嗦。   虞昕竹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对上虞昕竹询问的目光,炎颜如实回答:“我也不清楚刚开看见的是什么,但都是些很巨大的东西,像墙。”   虞昕竹默默皱起眉。   她从来没听说过天上会出现墙。   心里的感觉炎颜没同虞昕竹讲,因为她自己也无法确定,但她觉得相撞的两件东西,应该是两股巨大的力量。   刚才就是这两股大力发生的一次暗中较量。   从结果来开,应该是斜刺里横撞出来的那块老木头最终打赢了大墙。   可是这到底哪里来的东西?   两股势力又分别代表什么?   炎颜沉默地自空中收回视线,然后抬起手,从自己头上抓下来一只毛绒的圆球。   是何几捉来送她的那只吞酒。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这只吞酒刚才突然从她的储物空间里跑了出来。   自从修为升至化神境界后,炎颜就发现自己的随身空间可以装活物了。   从前只能装没有生命的东西。   她猜可能是她空间灵根的福利。   因为同为化神境界的阿桂和月雅,随身的储物介质里也只能放没有生命的东西。   人族的修士,只有修为至合道后期大圆满,度过了天劫之后,才能在储物介质里炼化出能携带生命体的空间。   也就是混元境。   但是空间里的生命无法生长。   不过炎颜现在的随身空间里也只能放活物,同样无法孕育生命。   真正可以孕育生命的只有混元境后期,度过真正天劫之后的神境。   炎颜刚发现这个事儿的时候很兴奋,如果可以把活的装进去,以后是不是可以把商队……   然后她试了试吨巴,发现吨巴进去不。   后来又试了试何几,发现人也不行。   就只能装吞酒这样的小东西,或者低阶的昆虫精和草木精没问题。   所以,炎颜这次就顺手把吞酒装了进去。   这只吞酒之前一直安安生生地待在她的戒指里,就刚才天空出现异变的时候,小家伙突然窜了出来。   一口气跑到她的头顶上,叽里呱啦地朝天叫了一通,一直到天空的异像消失才消停。   吞酒的叫声很小,基本就炎颜自己能听见,又因为只有只耗子大,毛色也不光鲜,就更没人主意到它。   不过炎颜觉得这小东西好像在表达什么意思。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吞酒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十分乖巧地通过炎颜的手掌进入纳戒,并找到关着它的小木笼钻了进去,最后还拿小爪子带上小木门。   这只吞酒自从上次见过契无忌之后,就变得特别乖,只是让炎颜纳闷的是,吞酒是如何自己从她的储物空间里跑出来的?   长生问道这边的事件,因为戎莫愁的逃离和艾香的暴毙,暂时没办法继续纠察。   面对留下来帮助抵御虫妖的众外宗门,炎颜承诺就今日出现虫妖一事,白雾殿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因为炎颜前两场问道时出色的表现,还有刚才吨巴和沈煜云今日在现场救众人于虫口的义举。   虽然沈煜云最后杀艾香杀得有点草率,没来得及拷问幕后真凶有点可惜。   但白雾殿现在在整个东方大陆众修真宗门中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算的上仅次于天悲岛,沧浪城这样正面势力之后的大宗门。   众人得到了身为白雾殿宗主炎颜的亲口保证,便没再纠结,各自散去。   等到人都散了,虞昕竹走过来,显得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把事情都揽在你自己身上?这件事的主谋是戎莫愁,事出也是我天悲岛。就算众人问责,也当由我来承担。”   炎颜拍拍虞昕竹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之所以把事情揽下来,就是因为你接下来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干。呵,你以为你会很轻松?”   虞昕竹挑眉看着她。   炎颜的眼神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一个人扛下这些的确很累,我也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虞昕竹用力点了点头:“我一直都会站在你身边。”   炎颜却摇头:“现在的你,还不够!”   虞昕竹皱眉。   她身后的阿桂和月雅迅速对视一眼,却并不觉得炎颜这话是对虞昕竹的轻蔑。   他们的眼睛里藏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那些情绪里,隐约有些期待的意思。   虞昕竹认真看着炎颜,目光有些复杂。   炎颜继续说:“你如果真想分担我的压力,就需要跟我站在一样的位置。矮了,顶不住。”   虞昕竹,阿桂和月雅谁也没说话,包括后面赶过来的盗骊。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思和凝重。   他们清楚,炎颜说的“一样的位置”便是这句话的字面意思。   炎颜自己是白雾殿的宗主,她是要虞昕竹也去争取天悲岛的宗主。   可是天悲岛宗主历来都只在长生阁掌门弟子中挑选,从来没有其他馆阁的弟子想过这些。   如果虞昕竹去争取天悲岛未来的宗主位置,就相当于从戎莫愁和耿通几人手里抢。 第1209章 揍云   且不说温穹的态度,这种想法一旦挑明,就算其他馆阁,也会自然而然地认为,剑阁跟长生阁撕破脸皮了。   真走到了那一步,天悲岛还不晓得要经历怎样的动荡。   虞昕竹沉默了片刻,缓声道:“这件事,我……”   后头的话还没说出口,声音突然被凌空突降的一道剑气截断。   虞昕竹感受到是剑阁来人,仰头向上看去。   剑阁的一位管事长老御剑而来,仓惶在众人面前降落下来。   看见虞昕竹,管事的长老像终于松了口气,长长地缓了口气,上前来见虞昕竹。   “我特地赶来传阁主令,生怕赶不上,跟小阁主错过了。幸好小阁主还未离开。”   虞昕竹皱眉:“出了什么事这般匆忙?”   管事的长老肃容敛目,向众人郑重道:“传阁主令!”   剑阁众人闻言,赶紧敛容躬身,准备接令。   “阁主有令,凡我剑阁在外弟子,暂在外稍作停留,勿回剑阁。何时回返,概候剑令!”   管事长老简短传达完虞颂的口令,阿桂头一个开口了。   “咋回事?阁主有说为啥不能回去了没?”   管事长老表情有些为难:“多余的阁主一个字也没说,只说剑阁要启动封禁大阵,不光咱们本阁的人,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剑阁。”   一听说启动封禁大阵,众人的脸色立马全变了。   月雅急问:“阁内是不是遇上啥事儿了?你出来的时候阁中怎样?”   管事长老赶紧安抚众人:“你们莫急,咱阁里好好的。至于为何突然启动剑阵,这个阁主没说,我也不好问。”   说完,管事长老又将目光投向虞昕竹,语气越发温和下来:“小阁主莫多虑,阁主也好好的。”   虞昕竹颔首:“我明白了,我带众弟子暂寻别处歇息。”   虞昕竹的表情很镇定,安排布置条理分明,看不出一点慌乱。   但是虞昕竹的心里却已经思绪翻腾。   启动剑阵,就说明剑阁一定是遇到了罕见的大危机。   她心里清楚,眼前的风平浪静很可能是爹爹心有感应,提前开启剑阵进行防御。   如虞昕竹所担心的,虞颂确实感应到了一股无比清晰的杀意,陌生又强悍。   杀意不是针对他本人,针对的是整个剑阁。   就在管事长老把阁主令带给虞昕竹的时候,虞颂仍如寻常一样,独自坐在餐霞峰顶,空寂的览嵘殿里。   院子里还有残阳的余光未尽,远空却隐约有沉闷雷音若隐若现。   之前一直在安静打坐的虞颂,慢慢地睁开了眼。   近了。   距离餐霞峰外围。   虞颂面无表情抬起右手,在身前不疾不徐画了个符纹。   符纹的比划很简洁,画成后自然携带了虞颂的剑意,勾画之间就显出几分凌厉的冷意。   符纹绘成,虞颂伸指轻轻在上面点了一下。   被点后的符纹就好像写在水面上,水波一样荡了几下,随后渐渐溃散开来,化作星星点点冷白如尘的碎光,向虚空里飘飞而去。   星星点点的碎光穿过览嵘殿高大的殿顶,径自向着高空飞去,最终在整个剑阁的上空彻底散开,融进了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随着携带着虞颂剑意的符纹彻底消散,围绕整个剑阁周遭,有一道无形的白光隐现。   剑阁外,林间草地突然卷起一股刚烈的风,把地上的落叶扬向青天,树冠摇摆,蛮草伏地。   剑阁内,气息沉静,就像被冻结的秋天。   剑阁内外,像是被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墙壁阻隔成了一动一静的两个世界。   那些被狂风卷向天空的枯叶才飞到高空上,忽而又被另一股逆流压来的狂暴气息狠狠拍下来。   强风携带着枯叶,狠狠撞向坐落在山峰上的宁静的庭院。   威严高大,线条简练的馆阁矗立在山巅,斜飞的檐角好像无数柄刺向苍穹的利剑,就好像迎接暴风骤雨洗礼过无尽岁月,仍旧岿然不动。   狂风裹挟的枯叶在距离馆阁十几米的位置,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突然拦下,那些枯叶就像被点了定身术,突兀地停滞在空中。   随即再次被更狂猛的风吹起来,飞速地旋转。   旋转的气流越来越快,枯叶旋转的速度几乎已经到了肉眼难以追上的速度。   气息带着枯叶再次盘旋着飞向高空,这次,高空之上已经不再是天朗气清,而是一个浓云如墨的大漩涡。   如果炎颜和虞昕竹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来,出现在剑阁上空的这片巨大厚重的浓云,跟之前她们在长生阁上空看见的几乎一模一样。   浓云被飓风推动,形成巨大的漩涡,因为颜色深沉,漩涡的中心几乎没有光能照进去,看上去就像个漆黑深邃的怪物的独眼。   独眼俯瞰着下方剑阁的亭台楼榭,从云层里隐约有镶着红边的闪电,就像怪物的森然的獠牙,像在暗示浓云里,正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蓄势待发。   坐在览嵘殿里的虞颂,静静地闭着双眼,像入定的老僧。   云不动。   人不动。   “咔嚓!”   一道雪亮的闪电突然从浓云下端露下来,狠狠砸在览嵘殿旁边的一座山峰顶上。   就在闪电即将落在檐角的瞬间,好像撞击到了什么一件无形的罩子上。   凭空突然出现一圈亮白的光,迅速向四周扩散开,稳稳地接住了那道闪电。   “呲喇——”   云层好像被这圈阻拦的白光激怒了,发出听上去让人毛孔倒竖的雷云剧烈摩擦的动静。   厚重的雷云再次开始膨胀,就像个准备捶重物的胖子,在落锤之前, 深深吸一口气,鼓起圆滚滚的肚皮。   就在这个时候,虞颂慢慢地睁开了眼。   隔着览嵘殿高而厚重的殿顶,虞颂的目光好像能直窥空中嚣张的雷云。   片刻,虞颂勾起半边唇角,露出个不屑的冷笑。   “哼,虚张声势!”   说完,右手在身前摊开,一只通体透明的玉剑自掌心里缓缓生出来。   虞颂的剑没有鞘,他自己就是剑鞘。   剑道修行到他的境界,早已把自己的身体与剑融为了一体。   剑就是他,他就是剑。 第1210章 进攻性防守   三尺玉剑缓缓自虞颂的掌中现身。   虞颂的手慢慢握上了剑柄。   虞颂已经许久没用自己的剑了。   并指轻轻拭过幽冷的剑刃,虞颂脸上不算深的几条皱纹忽而舒展开。   “今日,就拿这玩意儿磨一磨剑。”   “嗡——”   仿佛回应他的话,虞颂掌中的玉剑发出清越悠长的剑鸣。   虽是玉制的材质,声音却是不折不扣的金属铿锵。   手指轻抚过最后一段逐渐窄下去剑韧,虞颂手腕轻盈一勾,玉剑就像曼妙女郎柔软的身段,在他手上绽开一朵漂亮的剑花。   玉剑通体乍起刺目的白光,仿佛在虞颂的剑意里彻底醒来。   虞颂脸上的笑,终于把眼底涌动的兴奋彻底带了出来。   毫无遮掩的狂放,让须发花白的老头子看上去瞬间年轻了几十岁。   “去!”   一句话干净利落。   玉剑在掌中消失。   持剑的右手直指苍穹。   凌空翻飞的玉剑出现在他的头顶。   绕着虞颂的头顶盘旋一圈,向着穹顶飞去。   飞起的玉剑没有刺穿览嵘殿的殿顶,就在即将撞上览嵘殿深灰色的殿瓦的时候,凭空消失。   就在玉剑离开虞颂,飞出览嵘殿,携带着一身傲视的杀意冲向苍穹的时候。   天上那团浓重的厚云里,有一束巨大的光柱同时形成。   其实那不是光柱,也是一道闪电。   只是蕴含在其中的威能太过厚重,把闪电原本曲折苗条的线条撑地浑圆,看上去就成了粗壮的光柱。   所以不管啥玩儿都怕吃多,闪电吃多了也会变胖的。   变胖的闪电失去了闪电原本凌厉的气质和锋芒的姿态,只剩下强大厚重的力量感。   虞颂的剑携带着长长的鸣啸,自餐霞峰的峰顶飞出来的时候,那到巨大的光柱也恰好朝着餐霞峰最高的那座山峰狠狠砸下。   细锐的剑尖与粗壮的光柱针锋相对,看上去就像一只巨捶凿钢钉。   玉剑显得实在太过单薄了些。   餐霞峰的次峰上,剑阁的诸位长老护法也同样看见了这一幕。   几乎所有人都被从天而降的光柱震慑,眼中露出或惊讶或担忧的目光。   “那是什么?劫雷也不过如此吧。”   负责藏经阁的长老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叹。   负责戒律的长老摇头:“不像劫雷。这道雷霆虽然气势凶猛,但其中没有天地浩然的大气象。”   “我虽未渡过劫,大幼年时跟随老阁主外出游历,曾有幸观看神狐族老祖爱染神君,吞吐一位大修渡劫失败残余的劫累淬炼它的元丹。”   “那劫雷虽然猛烈,但旁观其状,却有浩渺天音灌入神识,可助观者开悟,助闻者洗炼道心。”   戒律长老收回悠远的目光,看向眼前,拧起眉头:“天地雷劫绝不似这雷霆,空怀浓郁的恶堕杀伐之象,却不见天地自然的大气象。”   藏经阁长老话音才落,听见一声清越的剑鸣,自览嵘殿方向升空而去。   众人同时感受到一股覆盖整个剑阁的强大,公正的剑意弥漫整个剑阁各殿。   这次,除了长老护法,就连外殿中的那些普通弟子,也全都感应到了这股溢满天地的浩荡剑意。   所有人都知道,这剑意是阁主出手了。   众人再次被虞颂所行震撼。   十几位长老护法纷纷向着览嵘殿方向肃容行礼。   在其余众偏锋的馆阁里,所有剑阁弟子纷纷跪地,向着最高的览嵘殿所在的山峰跪了下去。   先前虞颂宣布关闭剑阁主峰餐霞,任何人不得在阁中行走,并亲自开启剑阵。   并下令所有餐霞峰弟子全部退至各处偏殿,任何人不得靠近餐霞峰主峰和览嵘殿。   众人就知道剑阁怕有大事要发生。   后来见到厚重的雷云,众人知道这是事儿上门了,但又觉得这攻势来的莫名其妙。   一直到现在都打起来了,剑阁众人也不清楚到底是哪方势力,居然动用这么大阵仗攻击剑阁。   不过大阵已经开启,众人觉得他们的阁主大约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只是所有剑阁弟子都没料到,他们的宗主确实做好了准备。   只是做好的可不是什么防御的准备。   老爷子是打算跟对方死磕到底!   防守么?   那必须是进攻型防守!   此时,其余诸馆阁也察觉到了剑阁的异样。   千金阁先前派去长生阁的长老一直没回来,千金阁还没搞清楚出了什么状况,现在突然察觉到剑阁的护阁剑阵突然开启,河老头也坐不住了。   架着七彩丹云就敢了来。   只是他赶过来的时候,强大的雷云已经在剑阁上空形成。   河老头是化神后期绝对的圆满境,只差一步就迈入合道,又是以丹道入修行的修士,平日炼丹便全靠神识感知炉内乾坤,神识感知的敏锐超越寻常同境界的修士许多。   虽然已经赶到了剑阁外,河老头却不敢再贸然向前。   他感应到了悬在剑阁头顶的那团厚重的雷云里,隐藏着一股强大又陌生的力量。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攒宝阁的阁主贾贵临也赶了过来。   攒宝阁的贾阁主是新上任不足十余年的阁主,在众馆阁阁主里算是任职最短的一位。他的修为也只有化神中期的境界。   却练就一副好目力。   炼器跟炼丹不一样,主要靠目力。但那团雷云太厚,就算眼神儿再好,也没办法看进里头去。   攒宝阁的阁主贾贵临胖乎乎的身子踩在一颗浑圆的大金珠上,看上去就像杂耍团里表演杂耍的熊,有点滑稽却透着一股老实巴交的劲儿。   贾贵临来到河老头的身边,问出刚才那个问题,眼睛仍好奇地盯着剑阁的上空。   虽然是来帮忙的,可河老头都往上凑,他自然更不敢,但还是忍不住问。   “谁要渡劫吗?虞老阁主还没到时候呢吧?”   虽然同样身为天悲岛四大馆阁的阁主,贾贵临的身份地位跟虞颂是一样的,甚至比不是阁主的河老头儿还要高些。   但贾贵临面对河老头和提起虞颂时的态度,却透着明显的恭敬。   在修行界,有时候身份地位确实不是最重要的,修行者看中的根本,还是修为和资历。   就比如玉眉先生,就算修为散尽,也没人敢看轻。   河老头表情带着明显的疑惑,但语气却是肯定的:“这不是劫云。”   这不是劫云,但到底是啥,他也搞不清。   只是觉得那团浓黑的云里,透出一股令他厌恶的气息。 第1211章 谁还没个宝贝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雷云里有光柱笔直向着下方轰落。   剑阁内同样有一道触目的白线冲天而起。   “好剑!”   贾贵临目力好,那道亮白的线在他眼里分外清明。   他虽然没见过虞颂的剑,但这样强的剑意,剑阁里应只有虞颂了。   河老则早在虞颂放出玉剑的时候就感应到了,自剑阁里冲出来的强大剑意。   在整个天悲岛里,河老头儿是跟虞颂同一批拜入山门的弟子,两人在当时那一介弟子中的成就也最突出。   对虞颂,河老头儿比别人自然也更了解。   防守么?   那是虞颂肯干的事儿?   年轻时候的虞颂,就算你不招惹他,他看你不顺眼都得削你一顿。   这些年岁数长了些,脾气虽然比从前收敛了,可也不是能容人欺负的。   不过……   河老头儿挑了下眉,看着眼前这一幕,眼里露出几分戏谑。   诚然虞颂的剑厉害,可是悬在剑阁头顶上的大家伙显然也不一般。   虞颂这一剑想拦住这道雷,怕是有些悬。   河老头儿仰头看了眼天空,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袖口。   心里盘算着把手里那几枚老丹扔出去,能不能炸散那团云……   “剑不行!”   刚才还夸好剑的贾贵临,突然又冒出一句,唬了正走神的河老头儿一跳。   河老头儿没好气地斥了句:“剑不行,你行?那你咋不上去。”   河老头儿脾气不好在宗门里是出了名的。   他尤其不喜欢攒宝阁这一任的这位贾阁主。   这人的名字简直就是跟着他的性格取的。   身为修士,却对钱帛之物表现出极其浓厚的兴趣,连带的整个攒宝阁都被他带地一股子铜臭气。   尽管这些年,贾贵临对天悲岛的收入方面,确实做出了些贡献,但是仍无法改善河老头儿对他的印象。   贾富贵哪敢跟河老头儿硬抗,把脖子一缩,小声小气儿地道:“我当然更不行。我不是说虞老阁主不行,我是说那道雷太强,那把剑顶不住,不信您瞧啊……”   就在贾富贵说话的时候,赶过来的其他几个同时发出惊呼和叹息。   河老头儿的目光一直关注着剑阁上空的对峙,他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伸进了袖袋里。   那里头有几颗入手沉甸甸的丹药。   这几颗丹道是他亲手炼制的,不过不是给人吃的,是他炼制来揍人用的。   里头的丹药一共有七颗,河老头的手指在那些丹药上挨个摸过去,最后抓起其中的四颗握在掌心里。   这些事其实只发生在须臾。   玉剑真正对峙上巨雷也不过数秒光阴。   玉剑确实很强,尽管小,却锐,与巨雷对抗撞击在一起,发出石破天惊的大动静,几乎惊动了整个天悲岛。   岛上炁息的野兽飞鸟纷纷仓惶逃窜,树木山石被巨声震碎垮塌,沿着山体翻滚下来,形成一道道沙石流。   尽管巨雷威势猛烈,却在接触到玉剑的那一瞬,被成功挡在了半空。   双方力量在交汇点上同时停了下来,很有点势均力敌的意思。   因为巨力的撞击,空中弥漫着雷鸣和剑意,形成无数疾风和闪电。   这些混乱的力量就像一张撒开的巨网,将剑阁上空完全笼罩。   天空风云骤变,周围数座山峰被削出一道道巨而深的裂痕,飞沙走石被卷起来,扬上天。   对峙大约持续了几息,巨大的光柱开始一点点地向下推。   “阁主的剑撑不住了!”   偏殿里,年轻的执事长老太过紧张,忍不住惊呼出声。   藏经阁长老看向身边的戒律长老。   “这样对峙下去阁主会不会受伤?这道力量来势太汹,不如就等它落下来。大阵能挡则挡,挡不住大不了咱们护着弟子们暂时外出躲避。”   立时有人附和:“是啊,就算毁了剑阁也不打紧,关键不能伤了阁主……”   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戒律长老。   全剑阁除了阁主虞颂,大长老盗骊,就数戒律长老修为最高,职权也最大。   盗骊眼下跟小阁主在一起,不在阁里,众人就只有询问戒律长老。   戒律长老眉头紧锁,仰头看着一点点被压下来的虞颂的玉剑。   默了片刻,戒律长老沉重地点了下头:“你们在这里莫随意走动,我上览嵘殿那边看看去。”   众人说的没错,虞颂出事,他这个戒律长老担不起责任。尤其眼下,剑阁跟戎莫愁闹的不愉快的节骨眼上。   剑阁可以没有剑阁,但不能没有虞颂。   就在戒律长老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剑!剑又起来了!”   这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显然是不可思议到了极致。   已经走到门边的戒律长老又折了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天空。   就像刚才有人喊出来的那样,他确实看见一柄剑,再次刺向天空。   只是这次的剑已经不再是先前的那把三尺玉剑。   这次的剑,是整座餐霞峰。   其实就在刚才玉剑被巨雷一点点向下压的时候,虞颂突然睁开了。   不是撑不住,是他感应到了别的。   雷光柱里有东西!   “咯!”   剑尖好像接触到了一个实质的东西,发出刺入石头的摩擦声。   尽管这一点点动静,对于远在高空之上对峙的剑意雷霆,几乎微不可闻,但却瞒不过已经归剑入体的虞颂。   剑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剑感受到的,就相当于他亲手触碰到。   虞颂几乎在碰触到那东西的瞬间就反映了过来,对方用的是法宝攻击。   嘴角勾出嘲讽的冷笑,虞颂自言自语:“哼!以为就你家有法宝么?”   说完,再次抬起右手,在面前开始写符。   仍是简简单单的笔画,只不过这次一口气写了三个。   三个符纹一写成,便自行消散在虞颂的面前。   平日持剑的右手猛地向虚空一抓,好像握住了一柄无形的剑,虞颂再次狠狠向着上方刺出一招剑式,口中同时暴喝:“破!”   随着虞颂一声令出,整个览嵘殿所在的餐霞峰开始剧烈震荡。   除了建在峰顶正中的览嵘殿之外,餐霞峰整座峰体拔地而起,携带着撼天动地的刚猛剑意,笔直迎向天空中的巨雷。 第1212章 亮剑(上)   巨大的剑身向空中延伸而去。   峰体表面的沙石如雨般轰然滑落,不知填满了多少餐霞峰周围的沟壑。   随着表面碎石沙土的剥落,逐渐露出崖体内部漆黑坚硬的岩体。   餐霞峰仍在不断上升,最终与先前已经升空的玉剑合并为一。   剑和峰合并的瞬间,天地间响起铿锵剑鸣,玉剑就像一颗至坚的金刚石,镶嵌在餐霞峰峰体化成的巨剑的剑尖上,完美融合成巨剑顶端最锐利的一点锋芒。   “阁主竟然把整座餐霞峰都炼成了他的剑!”   开口的仍是刚才那名年轻的长老。   剑阁所有长老护法,包括其他诸峰里的弟子们,全都怔怔地看着顶天立地的巨剑,震撼无言。   剑阁外   河老头儿手心里攥着四颗铁珠子似得丹丸,眼睛静静地盯着上升天空的巨峰,脸上表情很淡定,心里早被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踩踏。   虞颂这家伙,他刚才还说他这两年岁数大了,脾气收敛了。   这尼玛哪儿收敛了?   整个剑阁都炼成他的剑了。   他要再多活两年,是不是天悲岛也差不多了?   河老头的脑子里浮现出天悲岛的地形地貌,他赫然发现,整座天悲岛正好嵌在一个大崖壁上……   这形状太特么得天独厚了。   炼成虞颂的剑,很有可能!   旁边观战的攒宝阁阁主贾贵临,还有其余几个馆阁的阁主们,已经震撼地彻底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些感应到气息赶来的参加问道的外宗修士,尽皆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折服。   偌大的峰刃直逼苍穹。   随着虞颂那一个“破”字出口,仿若浑然天成的巨剑笔直刺向压下来来的巨大雷光柱。   但是这一次,巨剑的剑尖在撞击到光柱内含的那件东西时,却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充斥天地的澎湃剑意,自巨剑下方的馆阁里源源不断散发出来,催动撑天彻底的巨剑一路披荆斩棘,向上攻去。   粗壮的雷霆就像块干脆的木头,随着剑尖的深入,发出“咔嚓!”被劈裂的脆响。   除了声音大了点,就跟劈劈柴的感觉一模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虞颂释放的剑意太过强悍逼人,整座剑阁的护阁大阵仿佛都感受到了他的剑意,释放出纯粹夺目的白光,与天光之上的巨剑气息遥相呼应。   光柱被劈斩成整齐的两半,参天剑锋却没有停顿,仍在继续上升,直接插进了那团漆黑的浓云里。   剑身渐渐被浓云彻底覆盖,众人的视线里,天空中再次只剩下那团如墨般漆黑的浓云。   天空再次变得宁静。   光柱被劈开后就自然消散了,所有人都看不见被浓云包裹住的巨剑,此刻究竟怎样了。   天悲岛的众人再次开始担忧起来。   是不是太草率了,刚才劈开那道雷霆之后就该适时收手,现在被雷云裹住,会不会伤了巨剑。   览嵘阁内   虞颂盘膝坐在正殿里,安静地闭着眼,就好像窗外依旧是看不完的寒松孤峰。   在他周身,有强大罡烈的剑意源源不断散逸出来,绵延无休止的气息沉稳浑厚,就好像在那具身体里,有取之不尽的巨大能量。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一具肉身能包裹多少力量。   虞颂,就好像把自己的每一根毛细血管,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化成了剑意。   直至云海上的整个庞然剑身全部探入浓云里,虞颂才睁开眼   他的眼瞳已经变成了剑意一样的亮白,额间有柄缩微的剑影徐徐浮现。   那是他的真元剑意。   就如虞昕竹眉间的一样,生而有之。   只是虞颂早已忘记,利用天生剑意战斗,是多久远的事了。   额上亮白剑影越来越清晰,他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精纯。   那些仿佛被逐渐淬炼的气息渐渐向他额上的剑影收敛,直至经脉中全部灵炁都被收进剑影。   虞颂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的气息,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老人。   但印在他前额的剑影却像一阙明月,格外明亮。   约莫过了数息,额上的剑影突然光芒大盛,自剑身里绽放万道光豪……   剑阁外   众人全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盯着剑阁上方的那团浓墨一样的重云。   刚才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团云,把整座餐霞峰化成的巨剑吞噬,直至剑身全部消失在云层里。   数息过去了,云里的剑和裹着剑的云,都没有一点动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距离遥远,但所有人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神经里全都绷着一根弦,无端揣测着云中剑的各种下场。   气氛异常紧张。   忽而,有一缕光自浓云的间隙里露出来,白色的……   有人低低地发出一声惊叹。   是贾贵临。   惊叹的声音还没落地,无数道赤白芒一样的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插出来。   那些白光就像无数柄剑,将原本浓郁如凝滞般的浓云一点点切开。   光透过云层洒落凡间,就像被乌云遮蔽的太阳,浓云被切割成无数细碎的缕,终于被高空的风吹地流动起来。   越飘越远,逐渐散开,直至最终彻底化无数肉眼已不可见的气息,消失在莽莽天地间。   一缕斜阳透过穿透天边的彤云,罩住餐霞峰的峰顶。   天上没有电云,也没有巨剑。   只有亘古不变的余晖,在览嵘殿殿顶的瓦檐上,留下一星耀眼的光。   之前的一切犹如幻影。   “剑阁平安无事,多谢诸位前来为我天悲剑阁护法,多谢多谢,此刻剑阁不便入内,诸位可来我攒宝阁,别的么有,薄茶一盏聊表谢意,好茶有的是哈……”   贾贵临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自来熟般热络地招呼赶来观战的众外门修士,往攒宝阁去。   交际应酬方面,贾贵临是天生的行家,言辞礼数十分周全。   经过刚才那一战,外宗面对贾贵临时,尽管他是攒宝阁的阁主,要比亲临现场的那些宗门长老身份地位第一等。   却没人敢态度轻慢。   原因无他,虞颂实在太强了。   所有人都很识趣地跟着贾阁主离开了,石头铺就的剑阁栈道上,再次恢复平日的凄清。   凄清的栈道上只剩下一人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去。 第1213章 亮剑(下)   留在剑阁栈道上的是河老头儿。   贾贵临带着众外宗修士离开的时候,他也默默地把握在手里的那四颗沉丹揣回袖子里。   只是河老头儿仍静静地站在原地,看向那座剑阁,甚至整个天悲岛最高,也是最孤冷的山峰餐霞峰。   餐霞峰之所以叫餐霞峰,就是因为它高,每一天的日出和黄昏,阳光都最早出现或最晚离开这座峰。   餐霞峰位置不算最好,当年各馆阁成建时,也并不被别的馆阁看好。   却听闻当年剑阁的阁主几乎一眼就选中了这个地方,作为剑阁建馆立阁的根基。   当年,他和虞颂都还没有出生。   但是河老头儿却听他的师父曾说过,剑阁阁主当年选中餐霞峰,便扬言东方大陆剑道第一的强者,必然出自此峰间。   后来的数百年,剑阁的确很强,剑阁的阁主一任比一任锋芒更胜。   到了虞颂这一任,放眼整个东方大陆,剑道一途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河老头儿的心里却不服。   他修的是丹道,但他心里却从来没觉得虞颂的剑比他的丹更厉害。   虽然二者没有实质的可比性,但是放眼整个东方大陆的丹道,也无人能更胜他一筹。   所以,他觉得在名声上,至少他能跟虞颂战个平手。   这里头没有极度和虚荣,纯粹是同门之间的角逐。   他和虞颂都是纯粹的修士。   可是今日,当亲眼看见餐霞峰被虞颂当成剑指向天际的那一刻,河老头儿高傲的内心里突然生出些丧气来。   经过今日这一战。   那一剑,把虞颂稳稳地推上东方大陆顶级修士的位置,已经不再只是剑修行列。   天悲岛剑阁的名声也必然超越长生阁。   天悲岛修行界宗门老大的地位,也势必被这一剑稳稳地再次巩固住。   之前长生问道弄出来的闹剧,也被这一剑抹地干干净净。   实力就是老大,不服?可是谁敢问?   可是……   河老头儿望着餐霞峰的目光逐渐幽深起来。   虞颂今日亮剑的原因,是天悲岛么?   尽管虞颂亮剑,把天悲岛的声望又提高了一些,可是,在天悲岛内部,势力的天平却因为这一剑,开始变得有些不平衡了。   这次天悲问道,暴露出天悲岛内部的许多问题。   甚至问道之前,虞昕竹的突然暴病,还有那场乱糟糟的招亲,以及才散场的混乱不堪的长生问道。   剑阁和长生阁之间的矛盾已经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只是还没点破而已。   这么敏感的时候节骨眼儿上,虞颂突然亮出自己的剑。   河老头儿知道,虞颂要的,绝对不只是世人给予他的荣耀和威慑。   因为这些东西虞颂早有了。   那么,他亮剑的目的是什么?   览嵘殿   刀劈斧凿般的断崖前,虞颂静静站在览嵘殿前的院子里。   风卷动身上宽敞的修士袍摆,显现出覆在宽衫下瘦削却依旧挺拔的身躯。   他整个人站在哪儿,就像一柄插在崖间的剑。   金乌无收走最后一缕光,晚霞折射的余晖映照在虞颂的脸上,为他神态坚毅的脸添了些温和。   望着眼前的幽幽青山,虞颂的脸色有些苍白,今日那一剑,的确消耗掉了他许多灵炁。   他也终于露出笑来,声音低缓而温和:“我这把老骨头能为你们做的也只这些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喽!”   ————   “咔嚓!”   悬浮在流脑上方的又一块木牌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劈成两片。   裹在宽大黑袍中的布洛,猛地扯下罩住头脸的帽兜,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流脑。   在他旁边,同样罩着件黑袍子的戎莫愁,手握着明显肿起的半张脸,表情复杂地看着布洛。   “这……不可能!”   “一个人族修士,怎么可能抵挡住流脑的攻击?”   布洛嘴唇和手都在发抖,颤巍巍地捧起被劈成两段的木牌。   这张木牌上绘制的,是只蜈蚣,漆黑的身体,亮红的头顶,看上去妖冶又艳丽。   只是从正中央被劈成了两段,这块咒牌算彻底报废了。   布洛眼里全是心疼,嘴里喃喃地不停重复:“不可能,这不可能,一个人族,怎么可能毁掉我的流脑……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戎莫愁不耐烦地狠狠揉了一把被砸肿的脸。   他觉得布洛这会儿看上去就像个得了癫痫的老废物,忍不住冷嗤:“再不可能它也烂了,你的这些玩意儿,怕本来就是堆破烂吧……”   布洛猛地掀起眼皮,那对因为苍老而底部泛着灰白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向戎莫愁。   “你说谁都东西是破烂,流脑乃我蚩厄一族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圣物,你敢说流脑是破烂,信不信我现在就拿流脑击杀了你。”   说完,布洛缓慢地勾起嘴角。   他也不知活了多大岁数,脸上松弛枯干的肉皮随着他的表情,呈现出整齐的纹路,再配上室内幽暗的光线,看上去有些阴狠诡诈。   “哼!戎莫愁,我不知道这个叫虞颂的修为,但你的修为我可是知道的,要不要试试?看流脑到底是不是破烂?”   戎莫愁也同样恶狠狠回瞪布洛:“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接连两次攻击全都失败,难道怪我吗?”   戎莫愁撤下捂住半边脸的手,愤怒地吼回去。   布洛的目光落在戎莫愁明显肿起来的腮帮子上,想笑又怕戎莫愁当真翻脸,只能忍着,语气也缓和下来。   “头一个被撞飞的那次,我是真不晓得缘故。大约哪里出了状况。”   布洛现在也有点懵。   明明流脑攻击的整个过程都好端端的,可是就在雷咒即将击下去的时候,黑曼巴的木牌突然飞了出去。   这种情况就连他也从没遇到过。   木牌因为飞出去的力道有点大,他们又完全没有防备,就好巧不巧地撞在了戎莫愁的左脸上。   又可能是流脑雷咒牌的缘故,戎莫愁被撞地肿起来的脸,不管用什么术法丹药都没办法消肿。   所以戎莫愁就只能暂时顶着张有些变形的脸,等待肿起来的脸蛋自然消下去。   所以他闹情绪布洛也能理解。   可是戎莫愁的心里却已经彻底对布洛不报任何希望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了,这次长生阁问道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后续的麻烦还将持续不断。   他必须尽快让那些给他造成麻烦的人,全部消失! 第1214章 集体湿身   炎颜正准备跨出房门,一道人影突然拦在门前。   炎颜:“现在就准备回剑阁吗?”   门口的人是虞昕竹。   虞昕竹摇头:“今日杀虫妖后大家都消耗了大量炁息,需要好好调整。剑阁那边虽然传回了消息,但是爹爹并没让咱们回去,缓一宿再说。”   虽然没会剑阁,但虞昕竹肯定会安排人去看着情况。   消息早传回来了,虞颂一剑定乾坤,剑阁无恙。   虞昕竹听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暖暖地一笑。   果然她爹还是她那个爹。   当然,这个消息炎颜他们也听闻了。   炎颜看着她:“你没修炼?”   虞昕竹修炼上一向很勤勉,几乎有机会就修炼,炎颜知道她心里的压力大的很。   虞昕竹却看向她:“原本在修炼的,你要出去,我过来看看。”   这里是天悲岛的一处知客院,为了众弟子的安全,虞昕竹特地选了这个相对偏僻,距离剑阁也最远的院子。   院子坐落很简单,总共就两套东西房舍,也不用如何安排,剑阁和白雾殿弟子只觉地各用一套。   只是虞昕竹并没住在剑阁那边,她要求住在炎颜隔壁。   这个要求白雾殿的弟子们当然不会有意见。   见炎颜没接话,虞昕竹好奇:“你非要出去吗?”   虞昕竹性子缜密,看炎颜的眼睛就知道她心里揣着事。   炎颜点头:“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被藏起来的潭眼吗?”   虞昕竹有些意外地睁大眼:“这么巧?”   炎颜点头:“是,那潭眼刚好就在这附近。趁着入夜无人,我想过去看看。”   虞昕竹多聪明,当然知道炎颜非要去那处潭眼,又是这样的敏感时期,她肯定不只是好奇这么简单。   “我同你去。”   炎颜知道虞昕竹聪明又倔,便没多言。   两人不想惊动宗门弟子,便准备走出院子再御剑。   可是走到小院门前,就见门口站着六七个人,正聊天。   两人刚走出来,几人全都转回身看着她俩。   炎颜挑眉看向虞昕竹。   虞昕竹赶紧澄清:“我谁都没说,真的。他们不是我喊出来的。”   看着虞昕竹满满的求生欲,月雅最先笑起来,向着俩人走过来。   “我负责守护小阁主,自然同小阁主寸步不离。另外这几位白雾殿的弟子和剑阁的弟子,是今晚负责值夜的弟子。”   月雅简单解释:“他们见我出来,便也都跟了来。我嘴笨,劝不回去。”   四位剑阁弟子和三位白雾殿弟子也全都上前来给虞昕竹和炎颜行礼。   炎颜神识扫过几人的修为,全都在金丹境以上,剑阁还有两个是元婴境。   白雾殿那三个弟子里有两个她认识,一个叫张徽,另一个叫巫贤。   这俩人都是詹良身边的随侍弟子。平日里常帮詹良办事,轻易不会离开詹良身侧。   一看这队伍的人员配制,炎颜就晓得这是玉眉先生安排好的。   “你们既然要跟那就跟着吧,不过一旦遇上事打发你们回来的时候不准逞强!”   炎颜知道说不动就先把话说在前头。   几个弟子纷纷应诺,二人便同月雅和七个两宗门的弟子御剑升空。   到了天上,炎颜就把吨巴放了出来。   虽然炎颜也认识路,不过夜里找方向,兽比人的方向感敏锐的多。   几人修为都不低,御剑不过片刻就来到了潭眼。   潭眼仍旧嵌在崖地,小小的一处,跟上次来的时候没啥变化。   几人感应落在潭边,剑阁其中一个元婴弟子四下打量,讶然说道:“咱宗门里居然还有这地方,我等竟不知。”   月雅笑斥:“小令虽修行不错,但入宗门不过十几年,好多地方你都没去过呢。”   虞昕竹也笑道:“这地方别说你,就是我也没本事撞进来,要不是跟着阿颜,咱们可没这么大福气。”   这名叫玉灵的修士是月雅的弟子,修为不错,平日又常帮月雅办事,同虞昕竹亦非常熟悉。   其余几人也纷纷打量这静潭及四周。   炎颜独自站在岸边,往宁静的潭水里看。   潭水很静,镜面一样的水上除了稀疏的几点星子和她自己的投影,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吨巴站在炎颜身边寸步不离,小心翼翼地拿鼻头去嗅潭水。   “有没有什么发现?”   炎颜问吨巴。   吨巴是唯一一个跟她一起亲眼看见那晚潭底红色巨眼怪物的兽,所以只有吨巴能明白这潭底隐匿的不简单。   吨巴的鼻子仍停留在水面上,晃了晃大脑袋,胡须不小心划在水面上,漾开澹澹的涟漪。   “吨巴”   吨巴轻声叫了一嗓子,表示啥都没发现。   炎颜皱起眉,盯着潭面犹豫要不要下水去找找看。   沧华说那颗星星多半就在这里头,但是这里头还有其他气息,那气息很强大,遮蔽了沧华星星的气息。   但具体是啥气息,沧华也不清楚。   不管怎样,既然能确定星星就在这里头,无论如何也得下去。   可是,就在炎颜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月雅突然一声令下:“快,进水潭!”   炎颜心头一懵。   她都还没想好呢,月雅是咋知道的。   可是这些弟子,包括白雾殿的三个弟子都特别听话,她都还没来得及发声,就听见一阵“噗通,噗通……”一连串重物入水声。   炎颜正要开口拦,声音来没来得及喊出喉咙,她自己也跟着跳进了潭水中。   炎颜跳进潭水里不是被众人的行为感动。   她是因为不挑不行。   刚才光顾琢磨星星的事,炎颜没留意到周遭的气息动荡。   月雅因为保护虞昕竹,习惯了一直保持警醒,就最先感应到了潭水上的异动。   又因潭底幽深狭小,四周都是潮湿坚硬的岩壁,除了暂时跳进湖水里,这里实在没别的容身的地方。   如果月雅事先跟炎颜沟通过,炎颜肯定不会让众人贸然进潭。   可是现在大家已经都进去了,她是这次夜探幽潭的牵头人,不进来不行。   修士里自然也有不会游泳的,但在水下同样能使用灵炁,所以修士不畏水。只是会受些水的阻力和干扰。   月雅凝出一个风系术法,在水中搅出一个中空的大旋涡,形状就像个大枣核。 第1215章 潭里有东西   这个大枣核的名字也很应景,其名就曰:风枣   月雅把众人都收进风枣里,暂时把众人的身体跟潭水隔绝开。   这样不光让大家在水里待的自在些,另外风枣也可对这些晚辈弟子起到保护作用。   风枣是风灵根的术法,比护身结界要坚固的多。   炎颜的修为较高,她的结界已经可以避水。   虞昕竹天生剑体,入水自动有奶白色的剑意气息自身体逸出,水竟也会自动在她周身分开。   看上去就像捻了避水诀,居然寸缕不染水汽。   炎颜和虞昕竹的脸就藏在水面下,密切关注着崖壁口上的动静。   月雅等众人的注意力,也全都被刚才从潭口上方传来的明显的灵气波动吸引。   没人留意,自打一进水中,吨巴就瞪圆兽瞳,密切留意水下周遭的动静。   一进水吨巴就感应到了这潭水里头有东西。   并且在吨巴看来,潭水里的东西,比上头那道气息还要厉害的多……   潭口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响动。   张徽和令玉这些弟子,只能隐约感受到有气息波动,其他的就无法感知到更多了。   炎颜,月雅和虞昕竹却能清晰感应到危险正在一点点靠近。   对方的气息很强,行事也很谨慎,踪迹隐藏的极好,看来是个难缠的对手……   “噗!”   月雅的风枣里突然传出来类似锐器刺穿沙袋的声音。   有弟子发出低低的闷哼,鲜红的血瞬间把周围的潭水浸红。   是剑阁一个叫寇明成的金丹境弟子腰部受了伤。   伤口像被利刃割伤的,不大却极深。   谁都没看见出手的人和兵器,甚至没感应到周围灵炁波动。   可是这些弟子全都脸色苍白,只觉刚才的攻击毛骨悚然。   他们还被保护在月雅护法的风枣里,连这都能被成功偷袭。   难以想象要是没被月雅护法保护,他们几个现在恐怕命都丢了。   月雅也有些惊异。   因为刚才就连她,也同样没感受到炁息波动。   能在她的术法里伤人,对方至少是化神后期境界。   受伤的寇明诚很快就止住了伤口,并迅速调息,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看见那道伤口能正常愈合,炎颜和虞昕竹同时松了口气。   受伤不要紧,不是域外那些恶心的虫子搞鬼就行。   “嗷吼!”   吨巴突然发出暴怒狂吼,猛地向着虞昕竹和月雅之间的空隙扑过去。   张大的兽口向着一处平静的潭水狠狠咬下。   随着吨巴的咬合,一道气息把它的半边腮高高顶了起来。   可惜再强大的力量也逃不出饕餮的嘴。   那炁息在吨巴的嘴里冲撞了一通,搞的吨巴圆乎乎的脸蛋一会儿左边鼓起一坨,一会儿右边陷进去一块,看上去就像吨巴嘴里含着漱口水。   最后随着吨巴喉咙滚动,才彻底平息下来。   这显然又是一次暗算,只是被吨巴及时发现给吞了。   月雅脸色很难看,沉声提醒了句:“是水灵根修士!”   就算对方化神境修为比月雅高,但对方出手,同样身为化神境的月雅不可能一点都感应不到。   所以月雅马上反应过来,只有对方是水灵根的化神境,才能借助潭水把自身的气息隐藏地这么好。   月雅话落的同时双臂突而扬起。   原先裹住几个弟子的风枣随着她的动作骤然长大,将几人身处的整个潭水搅动起来。   风搅动水形成强大的离心力,潭水受到离心力的影响,紧紧贴到了崖壁上。   月雅用术法操控灵炁,生出的风力道又稳又匀,水随着她的气息老老实实贴在崖壁上,就像给几人周围布置了一道水墙。   不但破除了对方的偷袭幻境,反而给众人铸了一道水墙屏障。   此刻如果有什么东西潜伏在崖壁上,立马就会被飞速旋转的水流撞飞。   炎颜和虞昕竹几人竟能稳稳地站在风团削出来的水面上。   月雅却仍旧神态平和站在众人中间,完全看不出她正在使用风灵炁。   众人忍不住对月雅护法心生敬佩。   月雅的修为在剑阁几位护法里最低,还差点未步入化神中期。   但她的修行根基却打得却是最扎实的一位。   风系术法她使的应变自如,操控各方面都显得异常稳健优秀,一眼就能看出深厚底蕴。   被月雅的风灵炁控制了整个潭面,周围没了水的包裹,对方果然再没机会用水遮掩气息进行偷袭。   “不愧是虞阁主最信任的月护法,你这个保姆确实称职!”   随着声音传下来,崖边出现一道月白的人影,   白衣人凌空行来,踏空立在众人头顶,居高临下睥睨潭底的众人。   “戎莫愁!”   白雾殿的弟子巫贤第一个发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敌意。   他是白雾殿弟子,早知道自家宗主跟这个人不对付,自然用不着对戎莫愁用敬语,就直呼其名。   孙凡和令玉等剑阁弟子却因为了解戎莫愁的底。   见他竟然出现在这里,全都变了脸色,担忧地看向月雅。   戎莫愁之前陷害小阁主这事在剑阁大弟子里几乎已经传开。   戎莫愁的修为他们都知道,虽然比月雅护法高不了太多,但也确实已入化神中境。   他们这边,能跟他对抗的就只有月雅护法,剩下的炎宗主和小阁主可以勉强抵挡。   但毕竟跟对方差着一个大境界, 几乎没有相抗的能力。   更何况戎莫愁身为长生阁,岛主的大弟子,现任的代掌事,出行身边怎么会无人随侍。   万一再出来几个帮手……几个晚辈弟子心里竟生出惊惶无措。   戎莫愁一露面就彻底释放出化神中境的强大气息。   他就是水灵根,潭水感受到他身上的炁息,立刻变得狂躁起来。   一拨一拨巨大的水柱与崖壁撞击反射,狠狠向着中央的众人冲撞过来。   一股水柱撞在白雾殿弟子仲坤的背上,竟直接把人撞地喷出一口鲜血。   愤怒的潭水连月雅的风枣也快压制不住。   就在众弟子开始慌乱无措的时候,一道金色的光突然从潭底升出来。   金光不偏不倚,正照在戎莫愁的脸上。   众人都愣了。 第1216章 脸,亮了   这会儿因为众人的注意力正密切关注在戎莫愁身上。   所以,当那道光柱照在戎莫愁脸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把戎莫愁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安静。   整个空间一时陷入绝对的安静……   连月雅在看清楚戎莫愁那张脸的时候,都差点忘了操控灵炁,导致众人脚下的风控水面出现轻微的不平稳。   所有人的思维集体停滞了几个呼吸。   包括戎莫愁的思维也停滞了几个呼吸。   炎颜等众人沉默是意外。   戎莫愁沉默也是意外。   炎颜众人意外的是戎莫愁的脸。   戎莫愁意外的这道突然出现的光柱。   确切地说,他意外的是这道光怎么就不偏不倚照亮在了他的脸上?   特么谁故意的这是!   “嘿嘿……”   一道突兀的笑声,打破了星空笼罩下潭底寂静的氛围。   潭底的众人默默在心里整齐发出一声叹息:炎宗主果然胆儿肥!   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的,除了炎颜没别人。   紧跟着,炎颜就说了句让人觉得她更胆儿肥的话。   她盯着戎莫愁的脸,笑得光辉灿烂:“你的脸叫谁给揍的?”   月雅和众弟子心里默默苦笑:炎宗主啊,不做死就不会死至高无上的人间清醒名言了解一下。   虞昕竹没在心里苦笑,脸上却真笑了出来。   这才是阿颜。   炎颜曾经告诉过她,就算打不过,气也得把对方气个半死,方不算吃亏。   亏,偶尔吃点无妨,但切记不能养成习惯。   如果你经常吃亏,就容易被人误以为你好欺负,动不动就想给你点亏吃。   人,是最经不起惯的动物。   因为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真正晓得天高地厚。   果然,炎颜刚才那个问题一出口,虞昕竹就看见戎莫愁的脸色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连带潭底的气温也跟着突然骤降下来。   众人呵出的气息变成了淡淡的白烟,刚才还被月雅翻搅的澎湃潭水,瞬间凝成冰墙。   崖壁上常年生长在幽暗里的那些青苔,全都覆上了厚厚的白霜。   仲坤,寇明诚和巫贤等几个金丹境的弟子,身体里灵炁的运转已经被剧烈的寒冷侵扰,开始变得有些凝滞。   就连脚下的原本踩着的水面,也已经变成了坚硬光滑的冰面。   刚才炎颜的那声笑就像根火柴,蹭一下划着了戎莫愁心里的怒火。   戎莫愁的脸现在还红肿着半边。   要搁平时,他绝对不肯叫人看见这幅模样。   但因眼下正是入夜,光线昏暗,不细看不容易看出来他脸上的淤青。   另一个主要原因是他发现此刻除了炎颜和虞昕竹,外加一个月雅就再没别人了。   至于那几个晚辈弟子,根本就入不了戎莫愁的眼。   这处潭水位置偏僻,就算在这里悄无声息干掉炎颜和虞昕竹,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对他来说,绝对说是个难逢的灭口良机!   戎莫愁恶狠狠盯住炎颜,嘴里低低地吐出俩字:“找死!”   随着话落,戎莫愁狠狠一甩袍袖。   那些被冻住的潭水顿时化作无数锋利的冰剑,携着强大的气息,向被困中央的几个人攻击而去。   世间没有冰灵根的修士,冰系术法是水灵炁的附属功法,也是绝对的高阶术法。   只有进入化神后的水灵根修士,才能开启冰系功法。   因为高级,同时也是水系功法中杀伤力较强的高威功法。   眼下这个潭底,简直就是戎莫愁的道场。   强大的水灵炁,随着戎莫愁袍袖抖落的劲风拍落下来,那些崖壁上冰洁的冰霎时化作一柄柄锋利的冰箭,自崖壁上飞下,一齐刺向中间的众人。   月雅眯起眼,手像指挥家一样往空中一扬,平地生出巨大的风潮,将许多冰箭卷起冲上潭口的戎莫愁。   “哼!”   戎莫愁冷哼一声,袍袖再次一甩,被风裹上来的冰又瞬间化成水,压住了风头,像水做的巨型手掌,重重向潭底的众人拍下去。   戎莫愁的反击极快,这次就连月雅都没来得及召唤风系功法。   她的修为确实不如戎莫愁,在这样近距离又是一对一,还只水灵根占上风的水潭底下,月雅完全出于劣势。   并且戎莫愁无心恋战,只想迅速结果这几人性命,更是几乎一出口就下杀招,不惜代价地拼命释放灵炁。   月雅脸色很难看,没有应对的办法,只能仓促撑开结界,把几个晚辈弟子护住。   就在戎莫愁准备集中全力先杀掉月雅的时候,潭底突然生出一道浑圆的光柱。   这次光柱比之前那道粗很多,也亮很多。   光柱自潭底出现,光之速眨眼就笼罩并覆盖整个潭底。   金色的光冲天而起,笼罩住悬停在潭口的戎莫愁。   在金碧辉煌的光柱里,世界停止了,万物彻底寂静。   所有人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朦胧笼罩的金色,静静地,像要延伸到永恒。   几个晚辈弟子惊异地盯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世界。   他们看不见出口,却好像能听见自己身体里,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那不是心跳, 就是血液在流淌的声音。   这声音好像响在他们的神识,有时候像涓涓小溪,有时候像奔涌的江河,但是他们并没有意外。   因为他们隐约能猜到,那些是自他们身体里传出来的,粗细不同的血管流动时发出的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种微妙的感觉他们从来没体会过,但是却在内心里产生强烈的震撼,和深深的感动。   这样的感受对修行者极其重要,几个弟子都聪明,赶紧闭上眼开始内观道心的体悟。   月雅还能保持清醒,只是行动力也同样受到明显影响。   不过月雅表现的很镇定,她知道这是炎颜的时空术法,名为光阴莲。   在炎颜刚步入化神境的时候,因为修为提升的太快,气息掌握不好,月雅和阿桂曾专门指导过她。   那时候月雅就见过炎颜用空间之力催发光阴莲。   当时炎颜的光阴莲还只勉强能将罩入其中生命体的光阴更改。   没想过去还不到半个月,她的光阴莲已经用得炉火纯青。 第1217章 你敢,我也敢   不光炎颜这边的众人,站在潭口的戎莫愁也同样受到了光阴莲极大的影响。   身体里原本飞速调运的灵炁,就像他对潭水施加的冰系功法一样,被金色光柱罩住的瞬间,也跟着凝固在筋脉里。   不过戎莫愁的身体还可以动。   虽然比平日里行动力明显慢得多,而且表情也异常吃力,感觉就像肌肉里灌了铅水,很沉重,却还能动。   他不知道身处的这个小空间已经被炎颜更改了时空流速。   他所利用的时空速度几乎完全凝固。   他现在每动一下都是再跟强大到能主宰一切的时空力量抗衡。   但,他的修为毕竟比炎颜高,进入化神境界的时间也要长很多。   即便被困在炎颜的绝对禁地里,戎莫愁的神识依旧能保持清醒,就如月雅一样,但完全失去了自由。   在光阴莲笼罩的境域里,只有炎颜是主宰一切的神。   趁着戎莫愁正在适应光阴境域,炎颜悄无声息地来到虞昕竹的眼前。   抬起手掌,炎颜在虞昕竹的眼前轻轻擦了一把。   被她一擦,虞昕竹的视线瞬间变得异常清晰,行动也恢复了正常。   之前那种被蒙在金色雾气里,像隔着毛玻璃看世界似得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虞昕竹兴奋地看向炎颜:“这就是你的那个禁地,叫光阴莲吗?好生厉害!”   炎颜:“嗯,厉不厉害回头再说,你现在得赶紧去杀人!”   虞昕竹一愣,随即仰起头看向上方。   果然看见戎莫愁同样慢吞吞地在移动身体,看上去显得有些笨拙。   “他的修为比我高,我无法控制他太久。在我的灵炁告罄之前,你抓紧时间杀了他。”   炎颜给虞昕竹解释。   炎颜的确撑得非常辛苦,主要是这一次罩进来的人太多。   光阴莲比较特殊,主要是炎颜的术法和空间力量本身就比较特殊。   光阴莲制造的小禁域是个整体,所以关进来的每一个人都在消耗炎颜的灵炁。   如果要特殊操控其中的某个人,还要付出更多的灵炁。   现在光阴莲里关着十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比她修为还要高的化神境。   就算她把控制月雅和晚辈弟子们身上所需的灵炁压缩到最低消耗,就单戎莫愁一个人,对炎颜而言仍是巨大的灵炁开支。   所以,留给她们的机会稍纵即逝。   只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寻求最大的效率。   这些人里,出手最快的就属虞昕竹。   炎颜亲眼看见过她的剑,速度轻松碾压阿桂和月雅。   所以,炎颜毫不迟疑把亲手干掉戎莫愁的机会让给了虞昕竹。   只是虞昕竹性情温和善良,最重要的是她对天悲岛,对同宗师兄弟有很深的同门情谊。   尽管跟戎莫愁有矛盾,可是让她亲自对戎莫愁动手……   炎颜就担心虞昕竹关键时候下不去手。   可是,炎颜刚说完,眼前突然炙白寒光大作,虞昕竹就从她眼前消失了。   额间小剑浮现,虞昕竹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强大的剑意突然外泄,就连炎颜的光阴莲,都被搅动出一大片时空涟漪。   好强,好快的剑!   炎颜努力维持住光阴莲的平稳,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更令她意外的是,虞昕竹几乎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对戎莫愁出手。   炎颜能看得出,刚才那一招,这丫头是拼上全力了。   看来虞昕竹也是早想戎莫愁死。   戎莫愁的身体还在努力适应禁域,心头突然生出大悸动。   他入化神境已有二十多年,自从进入化神境后,就再也没生出过这样不安的心绪。   唯一的一次,就是当年他毁了沈煜云的灵根之后,被师父用神识锁死的那一次。   那次,师父是对他起了杀心。   此刻心里莫名生出的恐慌,就跟那回一模一样。   步入化神境,道心和神识之力都已经到了极其稳定的程度,非遇大波澜,道心轻易不会再有示警。   心头惶恐产生的瞬间戎莫愁几乎没思考就做出了应对。   身体里的灵炁全部外放,冰蓝色几乎形成实质的水灵炁,完全将戎莫愁的身体包裹起来。   强大的化神境灵炁将他整个人的气息,同眼前的金色空间禁域分隔开来。   借着强大水灵炁把空间分隔的空挡,戎莫愁用尽全部的肉身力量使劲向上一挣。   身体在瞬间,强行挣脱空间之力的束缚,恢复了平时的行动力,箭矢般自潭口弹飞出去。   可是,自潭底冲起来的雪白剑光速度却更快。   就在戎莫愁的身体刚动起来不到一米的距离,已经有半截剑身没入了他的身体。   水一样冰凉的质感,很顺滑地就闯进了戎莫愁热乎乎的身体。   戎莫愁双眼猛地睁大。   剑——   真快!   快到他都没痛。   快到刺杀他的是什么样的剑,他都来不及看清。   戎莫愁死死盯住面前把眼睛刺地生疼的那团雪白剑光。   刺目的光终于在剑身彻底捅穿他身体的时候,才开始慢慢退散。   刺目的剑光后,露出一张娟秀年轻的,女子的脸。   这张脸几乎跟戎莫愁面对面。   瞳孔骤缩,戎莫愁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盯着近在分毫的虞昕竹。   他觉得冲上来刺杀他的人,只可能是月雅。   虞昕竹的眼睛很黑,很亮,很静,更冷。   这双眼跟戎莫愁熟悉的,那个温和善良,好说话的小姑娘天上地下之分。   眼前的虞昕竹,漆黑的瞳孔被雪白的剑光照着,透着一股冷静的杀意。   这杀意戎莫愁没见过,但这如剑锋一样冷静的眼睛,他见过。   在虞颂的眼里见过。   整个天悲岛,他一直忌惮虞颂。   除了师父,最忌惮的人就是虞颂。   除了因为虞颂剑狠,脾气狠,还有就是因为他有这样狠的眼。   虎父无犬女,诚不欺也。   他之前要除掉虞昕竹的想法是正确的。   剑阁这个未来的阁主绝对不能留!   虞昕竹剑芒收敛只在须臾。   戎莫愁心里翻转的这些想法也只在须臾。   插入身体的剑芒还没褪尽,戎莫愁已经出手。   同虞昕竹一样,戎莫愁对她出手也是搏命一击。   强大的化神力量狠狠拍向虞昕竹的面门。   虞昕竹几乎在那个瞬间嗅到了死神的鼻息。 第1218章 又一个荷包   尽管近距离承受化神境的强大威压,虞昕竹的脸色却很平静,只是眼底伸出有一丝遗憾。   她虽然刺中了戎莫愁的身体,却没有毁去他的灵根。   因为戎莫愁瞬间躲避的身形几乎回到化神境瞬移的速度,她的剑锋稍刺偏了一点。   可是已经没有再补一剑的机会了。   脚尖轻盈点在御使的玉剑上,虞昕竹的身形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失,极速向后掠去。   有金色禁域护持,她眨眼就离开了戎莫愁单纯肉身攻击的范围。   戎莫愁裹挟浓郁灵炁的一掌击了个空。   戎莫愁不敢置信地盯着已将渐渐远离的虞昕竹。   虞昕竹从始至终,居然没有自他身体里拔剑的动作。   戎莫愁之所以拼劲全力出手,夺的就是虞昕竹从他身体里拔剑的那个瞬间。   可是虞昕竹竟然没拔剑!   戎莫愁诧异地低头看向自己腹部的伤口,这才发现那地方根本就没剑。   此刻所有明亮的剑芒已经全部消散,剩下的只有一道明显是用剑留下的。   伤口极深,深到直接洞穿他的身体,切面不大且整齐光滑,一看就是剑伤。   他刚才分明感受到了明显的玉剑冰冷的质感,可是怎么会无剑?   到了这一刻,戎莫愁才明白,刚才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剑,虞昕竹用的竟是纯神识凝成的剑意。   用剑意就能直接破开他这个化神境的身体吗?   这就是天生剑体的强大剑识?   难怪虞颂那么狂。   虞昕竹尚且如此,若换做虞颂,岂不是直接给合道境身上戳窟窿?   若换成他,在虞颂面前根本走不过一个回合……   心里这么想着,戎莫愁额头的汗涔涔淌下。   戎莫愁会吃惊,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了解,天生剑体到底有多强大。   像月雅,就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虞昕竹还是金丹境的时候,全力出剑时神识的速度就已经超过了她和阿桂。   现在小阁主已经元婴了,捅穿你个化神,还不是妥妥的?   始终笼罩住二人的金色气息,就好像把两个人身处的世界分割成了两个。   戎莫愁因为受伤,周身包裹的厚重的水灵炁退散,行动力再次变得缓慢下来。   可是虞昕竹的行动力却仍旧如常。   因为灵炁消耗巨大,她的身体呈自由落体向下坠去。   同样因为灵炁消耗巨大,炎颜的光阴莲也几乎支撑到了极限。   在虞昕竹落下来的同时,光阴莲金色的光芒也开始渐渐消退。   被笼罩在光阴莲里,身心受到限制的众人全都清醒了过来。   但是,众人却发现,脚下踩的坚冰却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炎颜扶住虞昕竹有些虚弱的身体,两人同时仰头看向崖口。   尽管戎莫愁刚才灵炁也同样消耗巨大,受的伤同样有些重,但他的灵炁却依然能维持对潭底冰术法的控制。   同样都是化神境,炎颜这个刚入化神境的跟他这个已经在化神境界呆了好几十年的相比,确实没有对方底蕴深厚功力圆融。   月雅也释放出了化神境的全部力量,但没有攻击,只是把戎莫愁所有可能攻击向他们的路都严密地封锁住。   戎莫愁受伤,对于同样进阶化神境界多年的月雅来说,绝对是斩杀戎莫愁的最好时机。   可是她不能。   不是因为戎莫愁的身份。   而是因为虞昕竹和炎颜。   现在两个小姑娘都已经力量耗尽,她必须首先保证的是她俩的安全。   刚才虞昕竹那一击未彻底得手,那么他们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安全撤退。   谁也不清楚戎莫愁还有没有后手,月雅现在唯一能谋划的,就是把这几个孩子安全带回去。   戎莫愁手捂在腹部的伤口上。   血从他的指缝里冒出来,染红了一大片月白的锦衣,看着触目惊心。   可戎莫愁却好像一点没受影响,除了脸色白了点。   “嗯!出手果断,勇气可嘉。”   说完,戎莫愁低头看了眼自己仍在冒血的伤口:“就是运气差了一点点。”   低着头,戎莫愁的目光又落在了潭底众人的身上,有些懒散地看向了月雅。   “如果月护法放弃抵抗,把这两个小姑娘交给我,我能保证让你们死得好受些。”   月雅表情沉静:“想从我手里要人,你得有这个本事。”   戎莫愁轻轻点头:“好吧,既然你们都不听劝,那我就让这两个漂亮的小姑娘自己过来吧。”   说完,戎莫愁的手探入衣襟,取出一枚精致的荷包。   又是荷包!   炎颜盯着戎莫愁手里的,慢慢眯起眼,像只随时准备攻击的猫。   艾香用来装那些柯洛妮的就是个荷包。   所以此刻,不用问炎颜也想到了戎莫愁手中那只荷包里装的是什么。   炎颜倒是不太担心众人的安全问题。   虽然不太想用须弥境,戎莫愁离得太近,要是叫这家伙发现须弥境又没成功灭口的话,就有点麻烦。   不过至少还有吨巴。   想起吨巴,炎颜才反应过来吨巴这半天一直没露面。   那小家伙儿干啥去了?   就在炎颜脑子里盘算这些的时候,戎莫愁已经拉开了扎着荷包口的缎带。   几粒只有指甲盖儿大小的褐色虫子迅速从荷包里爬出来。   这些虫子一露面,只把翘起来的尾巴上下点了几下,就像接收到了空气中的信号一样,开始排着队,沿着戎莫愁的手臂,身体,向着下方的众人爬取。   看着手臂上整整齐齐的小黑虫,戎莫愁的眼睛落在了虞昕竹的脸上   “呵呵,小阁主想必对这东西不陌生吧?体验感怎么样?一定妙不可言,令小阁主终身难忘吧?”   戎莫愁满意地看着虞昕竹的表情变化,就像欣赏一件艺术品。   虞昕竹早已脸色惨白。   那些带着一根弯钩尾巴的黑虫子,她再熟悉不过。   正是让她曾经如临炼狱的域外虫怪——蝎伮。   并且眼前不是一只蝎伮。   是一群!   时至今日,戎莫愁已经丝毫不掩饰当初对虞昕竹的暗算。   同样也不再避讳私下豢养域外虫妖的事实。   因为在他眼里,潭底这些人已经是死人了。 第1219章 吨巴消失了   蝎伮的爬行速度要比柯洛妮快的多,并且看上这是一种纪律性很强的虫子。   蝎伮不像柯洛妮那样可以飞,所有的蝎伮全部按照第一只蝎伮的爬行轨迹,从戎莫愁的手臂沿着他的躯体向他的脚下爬去。   所有的蝎伮全部都整整齐齐地排成一线,密密麻麻没有一只乱跑的。   也许就因为它们是虫子,这样整整齐齐地爬下来,给人的感觉反而异常惊悚。   排着队的蝎伮一直爬到戎莫愁的脚下,最后又排着队向悬崖边爬去。   许许多多的蝎伮在空中连成一条黑色的虫线,看上去既诡异又不可思议。   “它们不会飞,怎么会爬到崖壁上?”白雾殿的弟子仲坤忍不住问了一句。   炎颜和月雅也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   “难不成虫子也会运灵炁御空行走?”   剑阁弟子孙凡不可以死地瞪大眼。   他们几人都没见过虞昕竹当初被蝎伮附身的样子,还没意识到这种虫子的恐怖,所以情绪还比较镇定。   虞昕竹这会儿脸色十分难看,低着头站在炎颜身后,死死攥住炎颜腰上的衣襟。   炎颜的衣裳都被她攥湿了,她不敢去看那些蝎伮,紧紧闭着眼,耳边全是自己擂鼓一样紧张的心跳声。   “这些虫子不是踏空行走!”   炎颜突然沉声说了句。   她刚才运灵炁提升目力,看见了覆盖在潭口的东西。   那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就连戎莫愁,此刻也是站在那张巨大的蛛网上。   那些蝎伮就是沿着其中一根连接到崖壁的蛛丝爬下来的。   “上面可能还有别的妖虫埋伏,这个潭口已经被蛛网封死!”   这次就连炎颜的声音也带出了沉重。   连月雅都看不出覆盖住潭口的那张蛛网,很可能那只埋伏起来的虫怪比他们见过还要厉害。   炎颜现在也只见过柯洛妮和蝎伮,还没见过别的虫怪。   “看来我们冲不出去了,只能死战!”   月雅没说话,继续稳稳支撑住结界。却忍不住担忧地看向躲在炎颜身后的虞昕竹。   趴在最前面领头的蝎伮马上就要踏上崖壁。   蝎伮跟柯洛妮一样不惧怕修士身上散发的灵炁,排着队的虫子军团就像敢死队,义无反顾地向炎颜众人走来……   “吨巴!”   炎颜唤了一声。   柯洛妮和蝎伮唯一惧怕的就是吨巴。   吨巴的气息现在是对抗这些虫子最管用的利器。   可是炎颜唤了好几声,吨巴却始终没有出现。   炎颜心里一沉。   刚才潭水被冰封的时候,他们同时身处两大化神境的气息对峙里,场面一片混乱。   炎颜只顾琢磨如何击杀戎莫愁,根本就没留意吨巴。   吨巴的战力原本就在戎莫愁之上,炎颜觉得戎莫愁即便全力出手,也不会伤到吨巴。   以往的每一次战斗,吨巴的表现从来都几近完美。   但是这次炎颜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那就是这个潭水里本来就有东西。   因为担心吨巴,炎颜的心绪也变得慌乱起来。   就在炎颜走神的空挡,走在最前面的一只蝎伮突然纵身一跳,居然跳到了月雅的结界上。   漆黑的小蝎子就那么趴在月雅的结界上,就像趴在一只巨大的蘑孤上,然后,蝎伮竟然张开带着倒钩的口器,开始啃噬结界。   之后又一只蝎伮跳上来,然后再一只……   眨眼间月雅支撑起来的结界表面就覆盖上了一层黑虫子。   跳上来虫子越来越多,啃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所有人都惊恐地瞪眼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黑蝎。   并且随着啃噬,那些蝎伮的身体开始迅速长大,几乎覆满整个结界。   “这样不行!结界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想办法。”   月雅的声音也终于变得急促起来。   炎颜仰起头,眼睛除了惊怒,还有深深的自责和担忧。   吨巴的突然失踪搅乱了她的心神,炎颜这会儿已经没办法像平常那样冷静思考。   啃食结界的黑蝎子越来越多,越长越大,被护在结界里的几个晚辈弟子终于被眼前所见吓到,声音颤抖地发出绝望的询问……   就连月雅的眼神里也变得有些绝望。   难怪当初小阁主轻易就被这东西附体,她也明显感觉到这些快熟生长的黑鞋子正在飞速蚕食她身体里的灵炁。   这些贪婪的家伙吸食灵炁就好像苍蝇闻见了蜜糖。   想起虞昕竹被这种蝎子怪折磨的生不如死,人鬼难辨的模样,月雅心里越发悲苦。   被困在潭底的众人几乎陷入了绝境。   “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炎颜的神识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沧华的低斥。   炎颜一脸懵逼,没明白沧华突然冒出的这句啥意思。   “还不赶紧的,莫不是要本君亲自请你?”   沧华的声音再次自炎颜的神识深处响起。   炎颜更懵逼。   啥玩意儿要帝君请?   就在炎颜还在发懵,其余人惊恐地盯着头顶密密麻麻看着直起鸡皮疙瘩的黑蝎子的时候。   几人脚下踩的冰面,突然发出“卡察!”一声清脆的响动。   响动是从冰面的边缘传过来的,声音不大,对于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蝎子身上的众人,没人注意到这声几不可闻的动静。   “察!”   突然,整个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回的动静惊动了所有人,众人低头才看见脚下的冰面竟然裂开一条深深的裂痕。   裂痕几乎贯穿整块坚硬的冰体,直接通向下方深深的潭水。   冰面怎么会突然断裂?   难道戎莫愁收回冰术法了?   可是戎莫愁的目的,不就是要把他们这些人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方便那些虫怪物攻击么?   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打开冰面?   “卡察,卡察,哗啦……”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潭水表面凝结的整块厚厚的坚冰突然发出剧烈震荡。   随着石破山崩的一声巨响,整个湖面被一股由潭水下方冲激上了来的巨力拍击地粉碎。   站在湖面上的所有人,包括炎颜,虞昕竹和月雅全都一股脑掉进了谭水里。   在众人掉进水里的同时,所有人都看见一条巨大的尾巴,裹挟着恐怖的巨力,狠狠拍击在水面上。 第1220章 炎属清道夫   那些原本被月雅挡在结界外面的大蝎子,随着月雅跟众人一起掉进谭水里,它们也跟着一并掉进了水里。   但因为那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尾巴,突然狠狠一甩。   扬起的龙尾重重拍击在水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把那些虫子全甩飞出去。   水面霎时一片狼藉,炎颜和众人一起全部被汹涌翻腾的潭水压进更深的潭水里。   慌乱中,月雅迅速凝出护身结界,把能寻到的弟子重新聚拢在结界里,却发现唯独不见了炎颜。   “阿颜不会还在上面吧?”   虞昕竹担心地问,她完全感知不到炎颜的气息。   想起潭口那么多可怕的蝎伮,虞昕竹才因为调运灵炁避水恢复一点血色的脸再次变得苍白。   月雅表情也同样凝重。   因为她也感受不到炎颜的气息。   月雅仰起头,看向头顶透进来些朦胧澹亮的潭口,皱眉:“这里距离上方并没有很深,照理说不会感应不到炎姑娘的气息。”   虞昕竹的表情却很凝重。   “按照距离来看肯定不可能。所以原因就只有两个,阿颜要么已经离开了这个空间,要么就是她的气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   “还,还有,就,就可能是,遇,遇上了大妖。”   说话的是剑阁弟子荆靳。   剑阁的这个弟子之前一直保持着沉默,是几个晚辈弟子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个。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说话有点口吃。   不过他这口吃的毛病平日里其实也还好,只是吐字稍微显得有点卡壳,不影响交流。   但这会儿口吃的格外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   因为他的脸也很苍白。   被荆靳提醒,其他几人都想起来刚才破开冰面的那条巨大的尾巴。   那条尾巴确实很巨大,尽管刚才它摆起来过,但是所有人都没看清楚那条尾巴的全貌。   拍击冰面的好像也只是那条尾巴的一小部分。   众人全都陷入沉默。   几个白雾殿弟子更是眼露悲戚。   白雾殿弟子张徽突然道:“我想起来了,自从咱们进入这个水潭,宗门的守护神兽就再也没露过面!”   虞昕竹和月雅同时疑惑地看向张徽。   月雅:“你宗门守护神兽是啥?”   张徽吃惊地看着月雅,表情里全是“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的意外。   然后理所应当地道:“就是宗主的兽宠,吨巴。”   虞昕竹和月雅又同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哦,吨巴当白雾殿的守护神兽,那没毛病。   然后众人一齐陷入新一轮更安静的沉默……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凝重。   炎颜失踪很可能跟吨巴消失有关。   可是如果连吨巴都搞不定的妖兽,炎颜就算找去也是白送。   他们这些人里修为最高的从来都不是月雅。   吨巴毫无悬念是最厉害的那个。   其实这些人现在感应不到炎颜很正常,因为炎颜的确已经离开了这个空间里。   她在须弥境里。   而在进入须弥境前,炎颜干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事情还得倒回那条巨大的尾巴出现,并击碎冰面时候说起。   炎颜之前一直在担心吨巴,直到那条大尾巴突然把冰面撞碎,炎颜落入水中的瞬间,她同时感应到了两股气息。   一股是她最熟悉的,吨巴的气息。   炎颜悬着的心放松下来。   另一股气息也同样是她熟悉,沧华的青木之力的气息。   然后炎颜就看见一团行动极快的巨型阴影,飞快向着潭底的更深处游去。   那团阴影之巨大,几乎塞满了整个潭水涌道,可就算如此,也依然看不出它的真身到底有多大。   甚至连这家伙到底是个啥都看不出来。   只看到如云翻飞长髯,随着对方的动作在水中沉浮。   像这种庞然大物,不管什么级别的妖,天然就会让人心生畏惧。   可是炎颜却笑嘻嘻地追上去,一把就扑抱住了那条粗壮的大尾巴。   大尾巴被炎颜抱住的瞬间,从极深的潭底传上来一声悠长古老的鸣吼。   “哤呜——”   听见这声吼,炎颜不但没松手,笑的眉眼弯弯,又把抱住大尾巴的双臂紧了紧。   其实凭炎颜的手臂长度是根本没办法抱住这样粗的一条尾巴的。   她的抱住,基本就相当于把她自己的身体死死贴在尾巴侧面,看上去就像只趴在鱼缸壁上的清道夫。   就在她刚才抱住这条大尾巴的时候,炎颜明显感觉到这条大尾巴行动稍微停了一下,随后开始极速下潜。   就像受了惊吓。   炎颜被大尾巴带着,也一起极速往更深的潭底潜下去。   就在炎颜飞快向下潜的时候,吨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了出来,游到了炎颜的身边。   可是吨巴却并没有像每次一样过来跟炎颜撒娇, 而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大尾巴一直在下潜,不知道下潜了多深,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然后炎颜听见了一个声音:“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手。”   炎颜想都没想,脱口就俩字:“不能!”   一阵沉默之后,大尾巴再次开口了:“姑娘待要如何才能放手?”   炎颜:“你就别想了,我是不会放手的。”   好不容易才抱住的,怎么可能放手?   死也不放手!   吨巴还是用那样怪异的眼神看着炎颜,只是比刚才多了些幽怨。   炎颜腾出一只手,想摸摸吨巴的头。   吨巴却把头一偏,躲了过去。   炎颜看了它一眼。   这家伙又醋了,跟毕承一样没出息。   大尾巴再次沉默,这次没再开口,只是快速左右摆动了几下。   像是想甩尾巴上粘着的炎颜,可又不太敢用力,就显得有些憋屈。   大尾巴确实很憋屈。   如果换成从前,有人敢这个抱着它的尾巴,它早就把人拍死在崖壁上了。   可是面对这个弱小的人族小女孩,它怂了。   不是真怂,是因为它从这个小女孩身上,它感应到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并且不论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都是强大而古老的,它惹不起的气息。   ————   PS:清道夫是种观赏鱼,以鱼缸壁上的苔藓和微生物为主要食物,嘴上生有吸盘可以附着在缸壁上,外观不怎么好看,黑黢黢一坨,长得不太像正常鱼。 第1221章 沧华的远房亲戚   大尾巴觉得自己惹不起这小女孩,还有个重要缘故。   那只饕餮竟然也没攻击这个小女孩。   看样子这两只关系还挺亲密。   饕餮该不会是这孩子的兽宠吧?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大尾巴心态有点崩。   这才过去多少年啊?   现在的人族小朋友都这么疯狂吗?   还有这只饕餮刚才明明发现了它,却没攻击它,只是拿那对蓝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它,这几个意思?   既然甩不掉,那就继续往下潜吧。   或许过会儿这孩子觉得没思议,就松开它离开了呢。   话说刚才那个声音,那个无限接近青帝大人的声音。   到底是谁?   “还要上哪去?”   炎颜神识里再次响起沧华的声音。   仍旧懒懒散散的,只是多了些不耐烦。   大尾巴勐地撒住下潜的动作,在原地停了几秒。   随后炎颜觉得怀里抱着的大尾巴略微弯曲了一下。   兽类的尾巴大多有掌握行动平衡的作用,这说明对方应该是在调整体位。   然后炎颜感受到怀里巨大的躯体震颤了一下,同时前方传来一声带着明显痛苦的闷哼。   好像是撞在旁边的岩石壁上。   应该是自己都忘了自己个头太大,转不过弯。   炎颜呡了呡唇。   这家伙脑子有点不太灵光。   显然炎颜今天的脾气很不错,用手拍了拍面前的大尾巴,颇有耐心地安抚道:“你别反抗,放松些。”   “卡察,卡察!”   她的话说完,身体贴着的几快脸盆大的鳞片边缘就一阵奇怪声响,有点像齿轮摩擦的声音。   炎颜猜应该是因为紧张而肌肉收缩导致坚硬的鳞片摩擦。   炎颜笑得人畜无害:“乖,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别反抗嗳,放松些……”   “卡察卡察……”摩擦声更剧烈了。   这声音听着牙酸的荒。   炎颜觉得要不是在水里,都能摩出火星子来。   就在她打算继续劝的时候,神识深处突然传出沧华的声音:“还要磨蹭多久?”   沧华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   炎颜身前的摩擦声突然消失了,就连大尾巴也乖乖耷拉下去,随着水流缓缓摆动,居然瞬间就乖乖放弃了抗拒。   炎颜笑了笑,神识流转,两兽一人瞬间自原地消失。   炎颜对这条大尾巴这么有耐心是有原因的。   她记得当年出发时,沧华就曾说过,每一个颗星星,都要让它们发自内心的想回归,才能成功点亮那颗副星。   其实自打这条大尾巴出现的那一刻,炎颜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浓郁的青木气息。   炎颜当时就知道,这就是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只是带这颗副星进须弥境的时候,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   在跨入须弥境大门的瞬间,怀里的大尾巴不见了,变成一对模样秀气的……小腿。   炎颜降落的姿势也有些狼狈,几乎是趴在星辰龛上。   额头重重地磕在怀里那副骨像漂亮的小腿上,有点疼。   然后炎颜抬起头,一张几近完美的脸不期撞进眼睛里。   漂亮脸蛋的主人脸很红,手肘撑着地面,无辜地看着炎颜:“本星君已经进来了,姑娘可否松开手?”   炎颜反应过来,从容松开漂亮脸蛋的腿,往旁边挪了几步,盘腿儿在沧华的对面坐下。   用手撑着下巴,炎颜好奇打量刚逮回来的这颗星星。   被炎颜松开了尾巴……咳……腿,星星也显得比刚才放松了很多。   神态平和走到沧华面前,什么都没问,郑重地对着沧华敛衽行礼。   炎颜好奇:“欸?这颗星星没失忆吗?沧华他居然一下就想起你了!”   按照以往找星星的经验,要么失忆要么装死,没一颗顺顺当当的。   眼前这颗乖的让炎颜都怀疑这会不会是个赝品。   听炎颜管自己叫“星星”的时候,模样漂亮的“星星”扭过头,微微皱起眉,带着不喜和疑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然后“星星”就听见了炎颜直呼东方青帝为沧华。   “星星”再次转过脸,带着不喜,疑惑,惊异和不可思议的眼神,盯了炎颜半天。   然后“星星”就发现曾经众人不敢直视,只敢仰望的帝君大人,好像对这样的称呼早习以为常。   提起壶,沧华给炎颜分了半盏茶。   “他算我的远方亲戚,不会忘。”   沧华的回答让炎颜有些意外,她的眼睛再次盯住“星星”的脸。   沧华的亲戚吗?   仔细端详半天,炎颜觉得这男人除了模样长得俊些,并没看出来啥跟沧华一样的地方。   就是那张也有些漂亮的脸蛋,跟沧华长得也不像。   要说好看,炎颜觉得还是沧华更好看。   可能炎颜的眼神太过直接,“星星”又红了脸。   他极不喜这女孩子拿大喇喇的目光打量男人。   这样的目光有点像箕水豹。   他从前就顶讨厌箕水豹那个总爱给他讲荤段子的女人。   他还是更喜欢娇羞带怯,含蓄温婉的女孩子……   “嗯咳!”   沧华清嗓的声音打断了星星渐渐飘远的思绪。   等回过神来,星星发现沧华正看着自己,赶紧深深垂下头脸。   沧华:“亢金蟠,你来解释。”   亢金蟠便是龙之颈的星宿称呼。   尽管心里不喜这姑娘,但亢金蟠还是神态恭敬地按沧华的吩咐,仔细讲述了跟沧华的家族渊源。   “想必姑娘也听闻过,蟠为龙种的一个旁支。”   炎颜点头。   在申华国,就常把蟠和龙合在一起称呼,所谓“蟠龙”就这么来的。   亢金蟠继续解释:“我龙族原本就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族系,其中又有许分支族类,并且所有龙族都是天生灵物。”   “若非如此,也不会出现如帝君这样有通天大能的强者。”   炎颜挑了挑眉。   嗯哼,显摆家族还不忘拍马屁,有前途!   亢金龙不觉得自己是在拍马屁,提起沧华称谓的时候,他再次给沧华行了个礼,才再次继续说。   “我龙族从前的支脉共有十一种,分别为青龙、应龙、虺龙、虬龙、螭龙、鱼化龙、行龙、蛟龙、角龙、望龙、蟠龙。”   “后来,青龙分族中出现了帝君,天生九尾神像,还是幼龙时便得了天地证道,成为正式的神祇。” 第1222章 龙族后台不够硬   提起龙族的历史,亢金蟠神态庄重又充满自豪。   “后来,帝君追随羲神征战四海八荒,立下了不世功劳平定这一方世界,更在羲神化去后承接起来掌管这一方天地的五帝之职,拥有至高无上的尊荣和惊天撼地的大伟力。”   “为区分青帝大人与众凡龙的身份,当初羲神亲口示下,只允许青帝大人保有龙之一株的种族称谓,并立青龙为正统龙族血脉,其余原先龙族分支,则不允许再以‘龙’这个种族自称。”   炎颜听明白了。   羲神的意思很清晰,就是他喜欢沧华,就只允许沧华是龙,别的龙都不能叫龙。   炎颜觉得羲神这明显是官僚做派。   人家龙原本就是一个种族,你仗着官大,就直接把人家种族的称呼剥削了,安成你喜欢的兽宠的名。   如果当初羲神喜欢的不是龙族的沧华,是猫族的哪只小猫咪,就只允许他喜欢的那只猫叫猫,其他原本都是猫的猫就都不能叫猫。   至于其余的猫叫啥,爱叫啥叫啥,反正除了伏羲的那只,别的猫都不能叫猫了。   炎颜觉得应该庆幸的是羲神当年没特别宠爱人族,不然他们这些子子孙孙就都不是人了。   炎颜好奇:“那剩下的龙都叫什么?”   亢金蟠:“我们只是不能再称作‘龙’至于分支的种族名还是可以继续保留的,除了帝君所属的青龙一支继续保有龙只正统称谓,我等旁支便以各自的分支为名。”   “就比如我,原先是蟠龙,现在就称‘蟠’”   炎颜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听见沧华突然说了句:“人族的名不会改。”   炎颜意味深长地看了沧华一眼。   连她心中所想里这样的小细节都能揣得到,这家伙是随时随地都在偷窥她的心思吗?   沧华没理炎颜复杂的表情,继续说:“人族是娲皇亲口赐名,羲神不论如何喜欢人族的谁,也不会更改人族的族名。”   炎颜撇了撇嘴。   果然官僚,靠山不硬的随便欺负。   炎颜摸了摸趴在脚边的吨巴的头顶。   吨巴身上的毛已经自己弄干了,摸上去更蓬松顺滑,手感好极了。就是不太爱理她。   这家伙还在因为刚才她抱龙尾吧吃醋呢。   炎颜不忍打断说的正起劲儿的亢金蟠,给吨巴用神识传音:“你上外头守着他们,外面有虫子。”   吨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趴着没动。   炎颜撸了吨巴一把,又添了一句:“回头给你烤野山羊腿。”   吨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还是没动。   炎颜挑眉。   不够?   再加点什么呢……   就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对面的沧华慢吞吞提起茶壶,伸过来准备给炎颜的杯里添茶。   沧华提着茶壶的手才伸到一半,壶嘴都还没够着炎颜的茶杯沿子,卧的四平八稳的吨巴突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下一秒就从炎颜的身边消失了。   炎颜抬眼看沧华:“你咋这坏!”   沧华眼都懒得抬:“你咋这怂!”   旁边还在巴拉巴拉的亢金蟠,这会儿已经讲到他爷爷出生了,听见这两句话,突然闭上了嘴。   看着面前表情无辜的两人,亢金蟠眼里充满怨怼。   这俩咋这么可恶!   居然没人在听他讲述他们龙族以及他家的光辉历史。   见亢金蟠终于不讲了,炎颜好奇:“都掉下来这么久了,你的星力没有折损吗?你对沧华的气息好像很敏锐。”   亢金蟠点头:“我的星力基本没有折损,记忆也没有被尘封,也是我比较幸运,落在了这个地方。”   炎颜:“你为何会在这处潭底,还有之前我们撞开的那个结界是怎么回事?”   亢金蟠:“我被封在这出潭底是因我与已逝的前任天悲岛岛主有个约定,我是自愿被封在这个水潭里的。”   炎颜更意外了:“自愿?”   亢金蟠点头,神情又激动起来,忍不住看了沧华一眼。   “我降落在这里时,天悲岛岛主当时有感,特地赶来见我。我便与他提出交换条件。”   “我需要一个秘境来保存星力的完整和心境不被世尘浊染。而他当时也正有一件棘手又十分要紧的东西需要找人守护,却苦于没有合适对象。”   “我便同他做了个交易,我替他看守那样东西,他为我建一座洞府,保我星心纯正。于是,我便被那结界封存在了这个水潭里。”   “沧华身陨,六星坠落,春也逝,为何你不选择皈依红尘?”炎颜看着亢金蟠问,目光意味深长。   亢金蟠的脸上却浮出自豪来:“其中缘故姑娘有所不知。”   “我虽不是与帝君同支的青龙族,但我也是有龙族血脉的龙种。若说我东方六星里最厉害,我不敢说。但若说对帝君气息感应最敏锐的, 非我莫属!”   “当年得闻帝君陨落的消息,那几个哭的寻死觅活的,只有我没哭。因为我知道帝君没死透。”   亢金蟠突然撒住嘴,惊恐地看向沧华,然后马上深深低下头去。   炎颜大笑:“没死透,哈哈,用词精准,恕你无罪!”   亢金蟠瞪了炎颜一眼,他怀疑这姑娘故意的。   然后亢金蟠又悄悄看沧华,见沧华竟然没恼她。   这姑娘到底谁啊?   青帝大人好像特别惯着她。   当年青帝大人对朱雀帝君都没这样惯过。   然后亢金蟠的神识里就响起一道沧华的传音:“她是中央炎帝。”   亢金蟠长着的嘴就再没阖上。   沧华:“她修行尚浅,暂未同她言明,但你需心中有数。”   亢金蟠赶紧应诺,若无其事继续说:   “其实你们一踏上天悲岛我就有感知,我还试图同大人联络,可是后来遇到了……呃,您和那只饕餮,我便潜入水底没再露面。”   “我琢磨,若大人当真回归,必定要来送我回归东方星宿,我就在这儿等着。”   亢金蟠不自觉把对炎颜的称呼。由之前的“姑娘”换成了尊称。   就算沧华让他装作不知道,可这位到底是未来的中央炎帝,他不敢不敬。   这回炎颜明白了。   原来之前晚上听见的声音,果然是亢金蟠发出的提示。   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沧华突然问了句。   “你当年同天悲岛岛主做交易,对方让你守护的东西是什么?” 第1223章 看坟的   提起守护这事儿,亢金蟠的表情有点别扭。   炎颜比较体恤:“是不是对方不让你说,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亢金蟠赶紧道:“整个东方大陆,无事不可与帝君说的。只是,具体怎得一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守着的是个人。”   炎颜有些意外,顺嘴问:“天悲岛的大修?”   亢金蟠摇头:“不是,是个死人。”   炎颜反应很快:“哦,你是个看坟的啊。”   亢金蟠表情奇怪地看了炎颜一眼。   虽然是事实,可是为什么从这小炎帝嘴里说出来,听着咋这么别扭呢。   沧华又问:“那地宫在何处?你引她前往。”   炎颜看着沧华,表情有点复杂。   你居然让你手下监守自盗,当心上梁不正下梁歪。   听沧华要去地宫,亢金蟠倒是没意外,只是表情更别扭了。   “地宫位置属下倒是能寻见,只是地宫的入口,属下至今也没弄清在何处。”   炎颜笑起来:“看见没,老岛主当年就算到了,这是提前防备着你们盗墓呢。”   亢金龙一本正色:“您理解错了。首先入陵这件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那算盗墓,是不道德之行径。但若在帝君,则不然。”   炎颜笑起来:“连盗墓都有特权啊?”   亢金龙现在已经知道了炎颜的身份,对待她的态度就特别恭敬且有耐心   “青帝大人的确有这个特权。他要镇守整个山海大陆,此间区域内一切事物对于他本就不应有秘密。”   “这山海世界对五方五帝,都不应有任何保留。更何况……”   亢金龙语气一转,神态轻松道:“当初让我帮忙守着地宫的老岛主也说,这地宫不是不能入,只是需待与她有因果的那个人到来。”   “岛主说等到那人来了,地宫自然就开了。也是地宫主人了解因果的时候。”   说至此,亢金龙忽而想起来,道:“老岛主当年留了两句话,他说:白波东逝,黄昏风雨,千峰尽出,落叶无人扫的时候,那个人就来了。”   炎颜默念这几句,感觉有点像禅语。   仔细思索,简单的几句好像字字叩击心门,仿佛有什么注定的结局呼之欲出。   炎颜赶紧敛住思绪,看向沧华。   “小蟠在这地方守了这些年都没找着地宫入口。咱们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他了,就尽早送他回天上去,也好赶着去寻下一颗星星,就不扰故人长眠了吧。”   禅理,谒语,这些玩意儿炎颜虽不讨厌,但从来不往深里琢磨。   她觉得自己不是有佛缘的人,这些东西想得深了容易误事。   沧华看着炎颜:“你怕什么?”   炎颜笑:“我这不是怕,我是对地宫里的东西不感兴趣。我都有须弥境了,做人不能太贪,对吧。”   小潘心里默默地想:果然是未来的炎帝,心性洁净,目下无尘,乃我辈楷模!   沧华长眉一压:“又犯懒!”   炎颜吐了吐舌头,赶紧给沧华倒茶。   小潘刚建立起来的楷模碎了一地。   “必须去!”   沧华态度难得很强硬。   炎颜把茶盅往桌上一放:“凭甚!”   沧华意味深长看着她:“因为,你就是墓中主人的因果。”   见炎颜的目光怔怔地,沧华放缓了声音。   “这古墓用了特殊禁制,连我的神识也无法彻底探寻。但我能感应到其中有我们势在必得之物。”   沧华说话的时候,星辰龛里飞出无数颗星子散在他的面前。   星辰龛里的星是真的,那些飞出来的自然是星辰的幻象,全是半透明的虚影。看上去就像漫天散沙,毫无章法地洒开。   但是炎颜却知道,这是沧华在筮星。   每次遇到重要的事,沧华就会用星辰龛里散落的那些如沙般数不尽的星辰卜筮。   就像上次入荒之境域。   这次又筮星,说明又是要紧事。   尽管炎颜没学卜筮,但她觉得沧华的术法看上去都特别高级。   不知道是不是人长得好看,用功法的时候也要比别人好看些。   “这个地宫连你也无法看透?”   炎颜有些意外。   就如小蟠刚才说的,山海界内没什么法宝或结界能屏蔽沧华耳目,除非是界外境域。   就比如她的须弥境。   还比如爱染的秘境。   水下的地宫难道是哪位神祇的秘境?   这个猜测勾起了炎颜的好奇。   “什么时候出发?”   “就现在。”   ————   幽暗的深潭里迎面游过来好几团黑影。   炎颜下意识就把摩诃洛加变成了一对开山大板斧。   对付那些恶心的大虫子,炎颜还是喜欢用暴力手段。   可是等到那几团黑影近了炎颜才看清,竟是虞昕竹和月雅几人。   “你们怎么潜来了这里?”   炎颜有些意外。   这地方已经是水潭极深之处, 她先前就说过这水里有东西。   在须弥境里的时候她不放心虞昕竹他们,问过沧华。   沧华说那些虫子没跟进水里。   以月雅稳健的性格,就算担心她,也不会带着这几个晚辈弟子下来找人。   唯一的原因只有一个:虞昕竹不肯走。   刚想到这里,一只冰凉的小手就握住了炎颜手腕。   “你果然没事,我就知道。”声音里带着欢喜。   是虞昕竹。   炎颜撑开结界,把几人都纳进来。   月雅一进来就赶紧给几人分发丹药。   几个晚辈弟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不是被虫子吓的后劲儿还没缓过来。   吨巴也趁机钻了进来,走到虞昕竹身边,在她胳膊上蹭了蹭。   众人这会儿也发现了站在炎颜身后的亢金蟠。   咋下来一趟还捡了个男人?   月雅警惕地打量亢金蟠,皱眉说了句:“这人不是天悲岛弟子。”   白雾殿的张徽,巫贤和仲琨同样警惕地盯着这人。   张徽也皱眉说了句:“这人不是白雾殿弟子。”   正在蹭虞昕竹腿的吨巴也仰起头,用鄙视的目光斜睨着亢金蟠,低低地叫了一声。   这兽也不是兽的兽!   亢金蟠接受着众人明显带着排外的眼神,不知在地又红了脸。   他看出来了,这些人跟未来炎帝是一伙儿的。   那就很有可能要跟炎帝一同进入地宫。   亢金蟠不愿被众人排斥在外,赶紧解释:“我是炎颜的人!” 第1224章 玩儿水的祖宗   “我是炎姑娘的人!”   亢金蟠这么说的目的,其实是出于求生欲。   他的本意是希望能够通过拉进自己跟炎颜的关系,能尽快融入到炎颜的朋友圈子里。   亢金蟠的想法没错,只不过他发现,他的话一说出来,却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还有点适得其反。   刚才这些人看他的眼神里还只是警惕。   等他说出那句话之后,这些人再看他的眼神,除了警惕还多了些……   敌意?   这几个意思?   虞昕竹默默地站在了炎颜身边,还悄悄伸出一只手挽住了炎颜的胳膊。   哼!我们这样亲近的闺蜜,我都没说自己是阿颜的人,你凭甚?   吨巴默默地走到炎颜的另一边,伸出毛茸茸的长尾巴卷住炎颜的脚踝。   哼!本兽乃主人唯一的血契兽宠,本兽都没说本兽是主人的兽,你凭甚?   张徽,巫贤和仲琨默默站去了炎颜的身后。   哼!我等乃白雾殿亲传弟子,我等都没说是宗主的人,你凭甚?   队形瞬息万变。   刚才还跟炎颜站在一起的亢金蟠,立马就成孤零零一个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上。   这队形让炎颜很有些无语。   人家小蟠就说了一句话,这些人就开始站队搞孤立,还搞上内部分裂了,都谁教的这是。   眼见小蟠眼神已经开始由刚才的热情变成茫然,继而变成委屈……   炎颜向众人笑道:“小蟠的确是咱自己人,刚才救了咱们的那条大尾巴,就是他啊!”   小蟠是炎颜给亢金蟠现起的小命,为的是方便称呼。   炎颜这话一出口,众人全都一愣,然后再看亢金蟠的眼神再次发生了质的变化。   大家目光里的感激之情是真心实意的,可还是没人上前跟他亲近。   月雅自然晓得这些小孩子的那点小心思,这是抹不开面儿。   月雅向亢金蟠略微躬身:“多亏贵人助我等脱困,天悲岛剑阁护法月雅,谢过了!”   亢金蟠赶紧还礼:“举手之劳,不敢受谢。”   虞昕竹笑道:“既然都是朋友,蟠修士随我们同回剑阁吧,我也可尽地主之谊。”   几个剑阁弟子有些意外虞昕竹对小蟠的态度。   就凭那条大尾巴,这小蟠修士定是只妖无疑,兴许就是称霸这潭水中的大妖。   剑阁是人族正统修行的地方,虞昕竹竟直接邀请大妖去做客。   虞昕竹不以为然。   如果从前,她也会跟这几个晚辈弟子一样的想法,自从认识了炎颜,亲眼见她同吨巴相处,同狌狌兽群相处。   虞昕竹的想法改变了很多。   尤其当初炎颜对她说过的话,对狌兽群的帮助。   有教无类这个词,给她的印象和影响都极深。   也是炎颜的做法,让虞昕竹打心里觉得,她才配得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宗主。   或者应该说是领袖。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吨巴突然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周身金光一晃直接跃出炎颜的结界。   亢金蟠吃惊地盯着吨巴。   这竟是只具备空间力量的饕餮!   难怪会成为小炎帝的兽宠。   这是天然属性匹配啊!   一看吨巴的强烈反应众人就知道,潭水外那些讨人厌的虫子还没离开。   虞昕竹的脸色又开始有些难看,紧张地盯着上方的谭口。   月雅愤然搓齿:“这厮今日是不杀咱们不罢休!”   炎颜道:“正好,我暂时没打算出去。让戎莫愁在外面忙活好了。”   说完,炎颜把在须弥境里跟沧华和亢金蟠商议的,探水下古墓的事同几人说了一遍。   众人听闻下面还有座古墓,全来了兴致。   虞昕竹不想上去,头一个支持:“既然你想,我便陪你去看看那古墓。”   说完,虞昕竹又向亢金蟠问道:“这潭底可另有出口?”   亢金蟠:“原本是有的,刚才我击碎那冰层旁边有个不大的水岔口,从那水岔口出去,就是鹓水,沿鹓水向上游,便是餐霞峰。”   亢金蟠只听炎颜介绍他们是天悲岛剑阁的修士,却不清楚剑阁就在餐霞峰,径自说出路线。   月雅笑起来:“他刚才的话倒是没错,果然是一家子。”   炎颜知道,那晚她和吨巴无意间撞开的那面石墙,很可能就是鹓水通向这个水潭的那个水岔口。   她知道虞昕竹想让月雅带着几个晚辈弟子先回去。   炎颜却心里有数,摇头:“不用分散,既然戎莫愁没走,只雅姨带着他们出去也不一定走得成。”   “不如都跟我去探墓吧,我保管把你们须尾俱全带回去,一个也不少。”   炎颜放出这样话,众人自然都信服她。   “你们随我来。”   亢金蟠身形一晃已经向潭底浅下去。   众人在后面紧紧跟着。   大概是龙族的缘故,亢金蟠在水底的行动十分敏捷灵活。   龙族的确是天生灵兽,就如吨巴天生的恶兽一样,饕餮一降生就具备强大的吞噬功能,身为天生灵兽的龙族,天性中就具备风,水二属性。   这就是民间流传的“风从龙,云从虎”说法的由来。   在水潭里,亢金蟠连灵炁都没用, 就比炎颜她们运灵炁游的还要快。   众人跟着亢金蟠又下潜了一段时间,竟还没抵达水底。   月雅忍不住吃惊:“这汪潭有多深啊?”   亢金蟠转回头看向众人:“还得一阵呢。”   月雅担忧地看向炎颜:咱们不会被大妖带进妖精洞府泪给吃了吧?   炎颜给众人传音:不用紧张,小蟠不吃人。   众人刚放下心,就看见亢金蟠盯着他们看。   众人有些尴尬,该不会刚才炎颜传音被人家给听见了吧?   亢金龙却好奇指着众人身后问:“那是你们谁释放的吗?干什么用的?”   经他一提,众人全都回转身,才看见竟是几个巨大的冰凌追过来。   众人一看这些冰同时变了脸色。   戎莫愁那家伙居然追来了!   月雅皱眉:“他用了屏蔽气息的玩意儿,让我们放松警惕,以为他没下水。”   炎颜:“这家伙就是跗骨之蛆,甩是甩不掉的。”   她向亢金蟠吩咐:“你先带他们前往地宫,我留下挡住他。”   “嗷吼!”   吨巴怒吼一声,浑身毛色都被庞大的妖气染成金色,跃炎颜的身前,率先挡住那些追来的冰凌。   水下对吨巴的战力完全没影响。   虞昕竹却坚持要月雅也留下。   亢金蟠冷笑:“哼,谁也不用留,我倒想看看在水里,谁还能追得上我族这玩水的祖宗!”   话落,水中忽而一阵剧烈翻腾,排山的白浪里众人看见一条气质沉厚,姿态魁巍的金龙。 第1225章 不是青铜,不是白银,是传奇   金龙自浓厚的水浪中气定神闲地游出来,长髯飘逸,鳞爪贲张。仰起头,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   “哤呜——”   水花被龙吟震荡地翻滚,直接将后面追来的,那些混合着化神境灵炁的冰凌击成渣。   “你们到我背上来,我带你们走。”   众人都被眼前雄壮威武的大龙震撼,忍不住上前触摸光华如镜盘的龙鳞。   亢金蟠被摸地有些不自在,鳞片之间又发出那种“卡察卡察”的摩擦声。   “你们抱紧我身体就好,那个……别摸,我怕痒,尤其尾巴……”   提醒完众人,亢金蟠又想起之前不好的经历,转过龙首看向炎颜。   “炎姑娘,你来前面吧,可以扶着我的龙角。”   “嗳,好!”   炎颜愉快地应声,游到最前面,伸手握住亢金龙的龙角。   这还是她头回接触真正的龙角。   从前见过沧华的,但只敢看,摸就是找死。   这会儿真实龙角就在手里,炎颜忍不住轻轻摩挲。   龙角的质地像新鲜的鹿角,表面覆着一层细密的短绒,手感好极了。但样子却不同于鹿角。   龙角其实不大,跟龙庞大的身躯相比,几乎可以被忽略,生在龙首靠后些的位置,根部隐在浓密的颈鬃里。   不像鹿角那么耸立突出,反而显得小巧可爱。   亢金蟠这次幻化出的真身比先前小的多,大概为了方便在潭水中行进。   感觉众人都抓稳了,亢金蟠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吟,龙口吐出一股青色的气息,龙尾勐力一摆,身行如疾风穿出。   龙行水间速度之快,饶是炎颜和月雅这等化神境界都无法看清楚周围的景致,只有呼啸的狂风在耳边怒吼。   众人诧异地发现,当亢金蟠在水中行进的时候,前方的水竟然会自动让出道来,就像月雅用风术法搅动出的漩涡,形成一条水中的通道。   他们这些伏在龙背上的人,衣服发梢连水都没碰着,几乎就像在陆地上飞。   但是谁也没感受到巨龙释放出任何气息,更没感受到他御水。   金龙就像水的君王。   众人心中叹服,这就是天生灵物,这就是天地赋予这些优秀灵魂的强大力量。   在水中的龙根本就不是御水,这就是给水下命令:让开!   亢金蟠行过之处,水流剧烈回旋形成强烈的冲激力,将那些好奇游追来的巨鱼,还有嗅到人族修士气息,准备过来偷袭捕食的水妖,远远拍飞出去,或者直接绞碎。   整个水下通道,只剩下一条乳白的水带。   根本没人能看清水里有条龙在走。   就在炎颜等人离开的前一刻,戎莫愁施展冰系术法,好不容易才冻到距离炎颜几人很近的地方。   近了,他已经清晰感受到了炎颜众人的气息。戎莫愁心中狂喜。   戎莫愁计算过冰冻的速度,要比炎颜他们下潜的速度快。   如此他可以借助隐蔽气息的丹药,悄无声息把这几人冻在水里,再放出,把这些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简直就是杀人灭口的完美步骤,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日后被发现,这些人的骨头都被水里的微生鱼虫啃干净了。   可是,就在戎莫愁美滋滋操控冰系术法,一点点冻下来的时候,毫无防备地,自水底冒出一股不知名的大力,勐然自更深处冲激上来。   就像火山喷发一样,直接把他好不容易冻住的冰拍了个粉粉碎,   连带他的人也直接拍飞出了潭口。   如果从潭口外看,戎莫愁的身体就像枚从炮口发射出去的炮弹,嗖一下就上天了。   等再回到地面的时候,戎莫愁衣衫褴褛,散乱的髻里,还插着几根没融化的冰碴子。   戎莫愁本来就淤青的脸更青了,愤怒地站在漂浮着满潭的碎冰上,怒吼:“姓炎的,老子亲手剁了你!”   骂完,他看了眼腰上的荷包……   戎莫愁眼里的愤怒一点点被现实吹灭,目光落在潭水表面飘着的,仅存的那几块薄薄的碎冰上。   炎颜猜对了,虫怕水。   他一个人赢不了这么多人,只能用虫。   用虫,就只能冻冰。   ————   亢金蟠带着众人一路下潜到潭底,之后又在潭底一条幽深的隧道里走了不知多久,最后终于在一面灰突突的水下岩壁前停了下来。   众人从它身上下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僵硬,像从地宫里刨出来的兵马俑,除了身上没土。   主要是速度太快,被迎面的风给吹的。   刚才大家都忘了打开结界,就那么干抱着亢金蟠的龙身,炎颜的直观感觉就像骑着架飞机。   龙行的速度真是快, 不服不行,脑子都吹木了。   揉了揉脸,虞昕竹问:“地宫在哪儿呢?”   亢金蟠手拍了拍面前大石壁:“就这儿啊!”   众人都没吭声。   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炎颜走到长满厚厚水苔和各种水草的大石壁跟前,四下打量,然后回头看向亢金蟠:“能确定这里是地宫的入口?”   亢金蟠老实摇头:“我只能确定这里就是地宫,入口不清楚。”   炎颜又沿着石壁上下游了一圈,用灵炁清理掉表面覆盖的水草,露出来的除了天然长成的,完整的一大块沉水岩,根本看不出丝毫地宫该有的样子。   连人工凿刻的痕迹都发现。   “咱们这多人,要不直接用灵炁打这大石试试!”   有弟子建议。   众人点头,看向炎颜,等她拿决定。   亢金蟠也看着她,有些忐忑。   他心里觉得,就算如帝君所言,炎颜是那个跟着地宫主人的有缘人,这地宫也不一定就是这么个打开法。   炎颜却摇了摇头。   跟随外公或参观或挖掘过大大小小许多陵墓,尽管外公是大学里考古系的教授,是相信科学的,但见过的墓葬多了,就连外公也对墓中的亡人生出敬畏之心。   墓葬对故去的人而言,如同生宅一样重要,这里也同样是人家的家,只不过是死去后的家。   他们非要进去,这就叫擅闯民宅,不得太放肆。   把手轻轻放在面前的大沉水岩上,炎颜开始仔细搜寻石上的气息。 第1226章 偷偷靠近的鱼   山海界是有神仙,有妖魔,有天道的世界。   炎颜知道外公那些精湛的考古经验在这里可能没啥用。   但,炎颜觉得外公有句话说的有道理:地宫是给已经故去的人居住的,就注定只能被活人安置。   一切事物只要从外而内,不管做的多隐蔽,都一定会留下活的气息与这个世界保持着不间断的勾连。   找到那缕留存下来的活气儿,就找到了墓葬的入口。   炎颜闭着眼,仔细感受巨大沉水岩上的气息,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有关墓葬入口的气息。   金色的灵炁自她的掌心一点点散逸出来,流沙一样落在沉水岩深沉的石面上,再一点一点地慢慢铺开,就像金粉一样,很快就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有的沉进岩石经年形成的深刻裂痕里,像掉进水里的冰晶,渐渐消失不见。   炎颜的炁息精纯温和,其中还夹带着纯度极高的东方青木之力。   青木之力是辅助生长的希望之力,对动物有很强的吸引力。   尽管这处地宫的周围,好像并没有什么水怪妖物行动,甚至连只小鱼儿都没有。   周围静悄悄的,不知道是因为亢金蟠常年在这里守护,还是这处地宫周围设下过什么禁制。   炎颜闭目搜寻气息的时候,虞昕竹和其余几人也同样在周围寻找。   可是找了一圈,这里除了这块粗糙不起眼的大石头,啥都没有。   众人在水底无聊地来回游荡,没人留意到一只样貌寻常的鱼儿,贴着漆黑的岩壁,慢慢地向炎颜游了过去。   鱼儿游游停停,好像有些犹豫的样子,眼看靠近炎颜的时候,又勐地转身游开了些,然后躲在一块岩石表面的凸起后头,偷偷看炎颜。   但因为它的颜色基本跟大石头一样,完全就是天然的保护色,并且周身又没啥灵炁波动,根本就没人留意到这个小家伙。   但是小家伙的目的却十分明确,始终在小心翼翼地向炎颜靠近。   最后,鱼儿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勐地向前窜了一截,然后一个没撒住,就撞在了炎颜的腿上。   炎颜缓缓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脚边,就看见一条约莫有成人手臂长,黑背墨鳞,腰腹有暗红纹样的鱼。   炎颜好奇地盯着这条主动撞上来的鱼。   鱼也盯着她。   然后勐地甩起尾巴,一熘烟儿就游进了他们刚才进来时那条漆黑的通道里。   炎颜的目光却追随着那只好像被她吓着的鱼儿,一直到那条小小的影子像只飞梭消失不见。   吨巴见炎颜盯着那条鱼看,以为她想要那鱼,扑身就要去追。   却被炎颜一把抱住了脖子。   众人这会儿也发现了炎颜的异常,走过来询问。   炎颜没回答众人,目光一直落在鱼儿消失的方向,低喃:“是文鳐鱼。”   她的声音轻柔低唤,目光也随着说出来的话温暖起来。   漆黑的水道口,亮起一点小小的星光,一团黑黢黢的长影子,从水道里慢吞吞挪出来。   那点小小的星光,就是刚才甩尾飞快游离的那条小鱼儿。   炎颜温柔地笑起来:“是文鳐鱼。”   现场的这些人没有跟着她去岁星楼吃过饭的,就不清楚那天发生的故事。   可是,那团黑黢黢的小影子,却在炎颜再次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闪烁着小小的星光,勐地向她快速游回来。   鱼儿眼中的星星就像奔向太阳的晨光。   重新游回到炎颜的身边,文鳐鱼兴奋围着炎颜游了好几圈,最后在她面前停下来,剧烈地摇尾巴。   岁星楼吃饭的当晚,炎颜不忍见文鳐鱼被屠,不惜砸了褚家的岁星楼,放出所有被捕的文鳐鱼,让它们成功夜飞,逃出生天。   当晚的壑明俊疾城,许多人都有幸欣赏到了成群的文鳐鱼夜飞的景致,就如一道道流星划过月空,异常壮观。   不过鱼儿的记性不是不好吗?   炎颜没想到这只文鳐鱼竟然还记得她这个救命恩公。   这只文鳐鱼个头在文鳐鱼里不算大的,应该还算幼鱼,在炎颜面前有个不停,十分活泼。   不知道是不是跟吨巴和狌狌它们处的久了,炎颜好像对这些非人灵物的肢体语言比较敏感。   看着小文鳐鱼的游泳姿态,炎颜微笑,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小鱼儿的头顶:“你的好意心领啦,但是我今天过来还有事要干,不能去你家做客啦,有机会吧。”   小文鳐鱼好像听懂了炎颜的话,急吼吼地绕着她又游了几圈,最后在她落在大石头上的那只手上停下来。   炎颜睁大眼:“你晓得这处地宫的入口?”   大家这会儿也都来了兴致,围过来看炎颜跟小鱼儿聊天。   众人此刻心中不禁感慨:炎姑娘人缘儿可真好,在这么深的水里居然还有鱼朋友。   只有亢金蟠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在这地方生活了这些年,成天见这些文鳐鱼,咋就没鱼告诉他地宫入口呢?   亢金蟠开始自我反省。   可是就在众人才生出一点希望的时候,小文鳐鱼却突然把尾巴一甩,游进漆黑的水道里,不见了。   众人都看向炎颜。   虞昕竹忍不住问:“是不是你拒绝去它家做客,它恼你了?”   炎颜苦笑不得:“我哪知道啊?”   她这也是头回跟鱼打过交道,谁晓得鱼是啥性情。   不过炎颜也有点后悔,早知道鱼儿这么容易恼,她就答应去做客了,好歹还能留下份鱼情。   不过就算此刻炎颜后悔也没辙,只能重新把手放在沉水岩上继续寻找。   水下静谧,不见天日,仿佛时间停留,谁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水道外突然传来“隆隆”的响动。   众人有些慌乱朝四下张望。   月雅眉头紧锁:“会不会是戎莫愁追到这里来了?”   虞昕竹摇头:“阿颜说他要用虫就得冻冰,按他先前冻冰的速度,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过来。”   她因为害怕虫子,特地仔细计算了戎莫愁的冰速,为方便防范准备。   月雅有些紧张:“那家伙能掩藏炁息,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带着别的灵宝。”   亢金蟠却摇头:“不是你们说的那人。一个人搞不成这样的动静。”   “应该是不知何物惊扰了鱼群,这是庞大鱼群在狭小水域里游动时发出的声响。” 第1227章 鱼的报恩(上)   对于常年生活在水中,在此之前又经过数千年修炼的亢金蟠而言,鱼群骚动实在没甚稀罕。   但在成日都在山门中修行,尤其年岁还比较小的几个晚辈修士眼里,对能闹出这样大动静的鱼群骚动,着实很有些新奇。   看出这几个年轻人有些跃跃欲试,亢金蟠道:“听声响应该距离这里不远,你们若想观赏鱼群,便可以沿水道出去,在水道另一端的口子上看,鱼群数量庞大,群体游拽确实壮观。”   考虑到这几个小后生修为不高,亢金蟠又叮嘱:“若在那边看不见便回来,千万不可离开水道,另外即便看见了鱼群也不可靠近。”   巫贤笑道:“鱼儿还会咬人么?”   亢金蟠:“鱼群骚动虽不会袭击人,但鱼的数量过于庞大,游动起来是不管不顾的。如果不慎卷入鱼群里,还是会受伤。若遇上有灵力的鱼妖,出于自保也有可能伤人。”   几个晚辈弟子谢过亢金蟠,向漆黑的水道里游去。   月雅有些不放心,担忧地问:“不会出事吧?”   亢金蟠却颇有自信:“放心,只要不出水道便无妨。”   “我常年在这里居住,这片水域中的鱼皆知我在这里,即便自东海进入内陆的鱼妖,嗅到此地有我的气息,亦不敢轻易靠近,更不会有鱼群敢主动接近。”   亢金蟠刚说完,外面的“隆隆”巨响更清晰了,明显是向这边靠近的。   虞昕竹和炎颜忍不住看他一眼。   这脸打的,有点快啊。   亢金蟠皱起眉:“今天的动静好像确实比平时大了些,不晓得是不是哪只老妖物又不老实了……”   他话刚说完,刚才沿着水道出去的几个弟子跌跌撞撞又全折了回来。   年纪最小的白雾殿弟子仲琨,因为跑的太急,控水一时没控好,勐地呛了一口水,咳地耳朵里都往外冒泡泡。   炎颜赶紧把他拉进自己的结界里,手掌放在仲琨的后背上。   一股稳定温和的木之力注入身体,仲琨才止住了咳嗽。   仲琨白着脸,紧张向炎颜道:“宗主,不好了,报复,报复来了!”   话说得没头没脑的,炎颜皱眉:“报复谁?”   巫贤道:“外面来了好多文鳐鱼,密密麻麻的,把水道口都堵死了。我们几个根本就没出去。刚才巨大的声响,就是文鳐鱼鱼群发出来的。外头还有多少鱼还不知道嗯。”   这回连月雅和虞昕竹也惊呆了。   虞昕竹不确定地看着炎颜:“该不会真的因为你不去做客,这些鱼报复来了?”   月雅皱眉:“怎么说文鳐鱼也是书上记载的灵鱼,不能这么小心眼儿吧?”   亢金蟠玉面一沉,声音冷下来:“哼!它们应知此处乃我的洞府,赶来这里闹事,待本星官去看看!”   之前商议好了的,亢金蟠暂时不亮明身份,他先前也一直瞒得好好的,这会儿一激动全忘了,顺嘴就把习惯了的星宿自称说了出来。   看着大步流星往外走的亢金蟠,众人心中复杂极了。   星君?   啥星君?   这位莫不是个神仙……   炎颜面上澹定,心里暗笑:瞧这沉不住气的劲儿,可跟你家帝君那心理素质差远了。   沧华那是泰山崩于前后左右,他还照样能气定神闲地看书喝茶下棋观花的存在。   不过就算亢金蟠说话穿帮,就算感觉到了虞昕竹他们好奇的目光,炎颜也不解释。   又不是她穿的帮,她才懒得解释。   暂且抛开穿帮不提,众人见亢金蟠亲自出去了,觉得那些找上门来闹事的鱼大约也不太敢进来了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准备老老实实帮着炎颜找地宫入口,就看见亢金蟠跌跌撞撞从外头折了回来。   集体懵逼!   剑阁的孩子性格直,脱口就冒出一句:“完蛋,龙被鱼揍了。”   一句话道破众人心声。   虞昕竹表情复杂看了令玉一眼。   你这么刚你师父她知道吗?   月雅表情复杂看了虞昕竹一眼。   这是剑阁强大的宗门遗传基因,你身为虞颂的亲闺女你不知道吗?   可是这会儿的亢金蟠,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些里子面子的问题了。   直奔炎颜跟前,兴奋情绪几乎爆棚,压都压不住的那种。   “不是报复,报恩,来报恩的。”   看着亢金蟠兴奋地直放光的眼,炎颜有点想不通,问了句:“找你报恩来的?”   亢金蟠勐摇头:“找你,找你报恩来的。”   炎颜:“找我报恩,你兴奋什么?”   众人:“噗——”   亢金蟠:“……”   这孩子说话咋这么噎人呢!   突然反应过来炎颜的身份,对,人家是炎帝,那没毛病。   其实紧张的一直都是别人,炎颜在之前几个弟子回来说鱼群登门的时候就猜到了,文鳐鱼群应是来报恩的。   在众人各种吃惊和不解里,自幽深漆黑的水下通道里,缓缓游进来一大一小两条鱼。   游在前面的小鱼儿众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之前邀请炎颜去做客之后又离开的那条。   小鱼儿的身后跟着游进来一条鱼。   众人见到这条鱼的第一眼,就有种打心眼儿里肃然起敬的感觉。   普通成年的文鳐鱼,身形大约在一米五至一米七之前,体型略大些的最多能长至两米。   这条鱼身形庞大几近三米,走在它前面的那条小鱼儿跟它比起来就像只不起眼的小蝌蚪。   这条体型巨大的文鳐鱼除了身形比较突出之外,身上的鳞片和颜色也跟一般的文鳐鱼有很明显的区别。   这条巨鱼的背呈深蓝色,看上去深邃静谧,就像晚间夜空照耀大海的颜色。腹部两侧鱼线清晰如排列的星子。   自鱼线以下则是朝霞一样绚烂的鲜红,   鳞片生长紧凑密实,自然生长的颜色过度流畅,就好像把从夜晚到清晨的天光都披在了身上。   巨鱼的鱼嘴两侧生有长长的雪白的髯,看上去有点像老人家的胡子。   巨鱼轻轻摆动长而飘逸的鱼鳍,来到炎颜面前,前鳍铺开,竟做出一副标准的躬身行礼的模样。   与此同时,炎颜脑中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感谢姑娘救我文鳐一族,我乃文鳐之族长,特率族人前来拜望恩人。”   炎颜吃惊这巨鱼竟能给自己传音。   亢金蟠惊愕出声:“你竟是将要化龙之鱼?” 第1228章 鱼的报恩(下)   龙族的众多旁系分支里,其中有一族便是“鱼化龙”   鱼化龙这一支旁系龙族与别的龙族相比有些特殊,这一龙族其天生皆不是龙族,而是各种类的鱼族。   因此,鱼化龙这一支旁系的龙族,其族人各不相同,也并不像别的龙族那样同族聚集在一起生活。   但鱼化龙,却是同样被天地认可的灵物。   鱼一族同地上奔跑的动物相比,生活在水里的鱼不论是修行,还是天分,都要差一些。   水中虽然也有大妖,但数量同陆地相比要少的多。作为食物链的底层,鱼族长期饱受被各族类捕获餐食的威胁,可是获得的灵炁宝物,仙草灵株却比别的族少得多。   如果鱼族也同其他妖族那样修成神仙,几乎不可能。   或许是对那些精进的鱼族的奖励,天道允许鱼族先化而为龙。   修成了天地庇护的灵体之后,再追求成为神仙的天地大道,也就相当于变向降低了鱼族求长生的门槛。   但是,鱼族想要化龙,要经历的考验,除了自身的修行,还有道德的考验。   这也是许多修行年长的大鱼最终成妖而少有化龙的缘故。   此刻,在炎颜面前的这条文鳐鱼的族长,已经显现出了明显的化龙征兆,就说明它的德行已经得到了自然天道的认证。   只是它始终未升化,不知是何缘故。   被亢金蟠一语点破,众人皆忍不住对这位文鳐族长生出敬畏。   月雅和虞昕竹皆上前来行礼问候。   月雅用温和恭敬的语气同文鳐族长传音道:“毗邻这么多久,竟不知与老神仙是邻居。”   如此修行德高望重的鱼妖,在春久未归,灵炁日渐衰落的山海世界已十分罕见,其余几位弟子也纷纷上前,很懂事地皆行晚辈礼。   文鳐族长与众人还礼后,与炎颜恭敬道:“今日得幸同恩公在这水下相见,我族荣幸之至,此刻族子族孙,众晚辈皆侯在廊外,想入内同恩公当年道谢。”   炎颜打量了眼前这不算大的空间,想起刚才几个晚辈弟子形容的庞大的鱼群,想都没想就果断婉拒。   这么多鱼都进来,那还怎么找地宫。   文鳐族长见炎颜拒绝,虽然觉得有些可惜。   但见炎颜的手掌始终没离开沉水岩,心中念头微动,文鳐族长小心翼翼问道:“恩公此番入水底,可是为了水中棺而来?”   炎颜目中精光一闪,静静与文鳐族长对视。   她敏锐地发现,文鳐族长用的并非是“地宫”而是“水中棺”   收回手,炎颜向文鳐族长拱手行礼:“万望前辈赐教。”   文鳐族长赶紧将身体避向旁边,躲过炎颜的礼,传音道:“这地宫中有座珍贵的水中棺,棺中主人据说是从前故去的某位天悲岛岛主的好友。”   “当年,岛主亲手将她安葬在此,并亲自为她修建了这座水下宫阙。还让金蟠星君在此帮忙守护,棺中主人,确实深受当年岛主敬仰。”   “我当年还是只不谙世事的小鱼,却有幸亲眼见证此事,得岛主点化,受益匪浅。”   鱼的眼睛是出名了目直无神,就算文鳐族长即将化形为龙,它的眼睛也是直勾勾的,看上去有点呆。   可是就在它说起这段过往的时候,炎颜却从那对木直无神的鱼眼深处,看到了一线清明灵动。   炎颜传声:“族长就是那把进入地宫的钥匙。”   岛主果然是好手段,把这么重要的地宫钥匙,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小文鳐鱼身上,这谁能找得着?   文鳐族长惊讶地看向炎颜:“莫非恩公就是那位地宫主人的有缘人?”   炎颜惊奇:“地宫主人不是已经死了?”   文鳐族长的话跟沧华一模一样,他们都说她就是地宫主人的有缘人。   可就算再有缘,对方已经故去两千年,还能留下什么缘法?   文鳐族长摇头:“当年岛主是如此说的。至于其中缘故我也不知。”   “既然恩公为地宫主人而来,又与我族有如此际遇,或许地宫主人等的那人就是恩公。”   说完,文鳐鱼向着炎颜再次行礼:“既然如此,少不得请恩人同我族一道开启地宫入口。”   炎颜懵:“钥匙不是你?”   文鳐族长却摇头:“钥匙是一家半枚。”   炎颜更懵:“可我没有……”   文鳐族长就好像没听见炎颜的话,裙衫一样的大尾鳍轻盈摆动,巨大的鱼身向着沉水岩上方游去。   随着文鳐鱼向上游动,自它的身体里,发出“呜呜”的鸣,听上去就像吹海螺的声音。   炎颜不清楚文鳐族长是怎样发出声音的,但这声音听上去却深沉而宁静,感觉像是来自大海的召唤。   炎颜突然想起来,山海经中记载的文鳐鱼是生活在东海中的。   可是这些文鳐鱼却为何出现在鹓水?   炎颜脑中生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安静的水道里突然再次传进来“轰隆”巨响。   就是亢金蟠说的那种鱼群受惊后,群体游动的动静。   “难道有大妖惊扰了文鳐鱼群?”   有弟子惊问。   可是还没等众人反应,视线里就出现许多亮闪闪的银色气泡。   大量气泡从水道里暴涌而入,就像有怪物随时会从水道那头钻进来。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该不会戎莫愁追来了?   可是紧跟在气泡后面的,却是一团巨大的黑白相间的云。   黑白相间的云就像被飓风追赶,自水道中喷薄而出,随后立即转弯,向着上方文鳐族长游去的方向追赶而去。   黑白相间的云便是数量庞大的文鳐鱼群。   文鳐鱼突然不打招呼就涌进来,显然是受到了文鳐族长发出的鸣响的召唤。   跟随着那道绚烂的鱼影,鱼群集体向高处盘旋游去,画面异常壮观。   炎颜几人所在的位置立刻变成了最底部,所有人都仰着头,看鱼群盘旋,向上……   这种仰视的感觉,就好像看着这些鱼正在集体告别大地,从漆黑的深渊飞向高远的蓝天。   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心里涌动起一种奇妙的感动。   那是对生灵虔诚的敬畏。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因为有人而如此美好。   这个世界是因为有了包括人在内的,许多美妙的灵魂才如此美好。   头顶上的文鳐鱼越聚越多,所有鱼渐渐汇聚成一个图桉。   当那个图桉完全形成,三名白雾殿弟子不由同时惊呼。 第1229章 三生万物   白雾殿的弟子齐声惊呼。   剑阁的弟子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盯着虚空之上那副巨大的,完全由鱼群组成的景致惊叹不已。   这个时候白雾殿的三个弟子,已将震惊的目光投向了他们的宗主。   炎颜仰着头,眼神由最初的震惊渐渐转为了然,继而微微含笑。   当那副由鱼儿组成的图样,越来越清晰完整地呈现在头顶的时候,炎颜唇角浅浅的翘起来,露出朵白百合一样安静又干净的微笑。   轻轻抬起手臂,纯净的金色炁息自指尖流淌,流沙一样将她整个人一点一点包裹起来。   炎颜就像置身于一枚金色的气泡里,向着高空之上的鱼图升腾而去。   就在炎颜即将抵达那副由文鳐鱼组成的画面时,在那副画前部中间的某个位置,一条巨型的大鱼突兀地自鱼群里游出。   大鱼正是文鳐族长。   文鳐族长独自越出由鱼群集体组成的图形之外,开始跟随众鱼群一道向着同一个方向缓慢旋转。   它的身形随着旋转逐渐长大,最终竟同整个鱼群一样庞大。   好像不齐了剩下的半个图样,整个鱼群加上文鳐族长变幻的大鱼,刚好组成一个完整的圆。   炎颜乘坐的金色气泡,就奔着文鳐族长的鱼眼睛飘去。   此刻空中仿佛只剩下两条缓慢旋转的大鱼。   一条是文鳐鱼群组成的大鱼。   另一条是文鳐族长自身幻化的大鱼。   两条鱼首尾相衔,徐徐旋转。   虞昕竹只觉眼前这巨幅双鱼图十分眼熟,只因她只顾欣赏奇景来不及细思。   剑阁的几个弟子包括月雅在内,目不转睛盯着头顶的双鱼图。   只觉这图看似简单,仔细欣赏其中却仿佛有无穷奥义隐匿其中,玄之又玄,奥妙无穷。   白雾殿的三名弟子,却在刚才巨鱼图才有雏形时就辨认出来。   这幅图正是由宗主自身专研并亲自传授给他们的,新白链功法,太极白链功法中,太极白雾阵的主阵图。   当初宗主带着宗门众弟子镇压钜燕堡群妖袭城时,用的就是这套功法。   炎颜乘坐的气泡,轻盈地飘进了文鳐鱼族长的眼睛里。   在一团漆黑的鱼眼空间里,炎颜收起周身的灵炁盘膝坐下。   深深呼吸一口气,炎颜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身前的虚空开始写字。   外界的双鱼仍在徐徐旋转。   鱼眼中的炎颜彷若浑然不觉。   耳畔有低沉的呜鸣,彷如长风吹过海面,又如婴孩儿置身于母亲的宫房。   炎颜的手指轻而缓,落笔简练从容。   她写的慢而郑重,但很快就完成了,因为要写的东西笔画很简单。   收笔时,在她身前的空间,只有上下排列的三笔,一横长,两横短。   上面是“—”下面是“--”   “恩公写的这是什么?”   文鳐族长的声音在整个空间里回荡,听上去感觉有些空旷。   炎颜看着眼前自己写下的东西,声音低柔:“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随着“万物”两个字被炎颜说出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不由控制地自她的身体里突然汹涌出来。   这股力量精纯又强大,并且源源不绝,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瞬间照亮了炎颜身处的世界。   原本漆黑的鱼眼变成纯净的金色。   整个旋转的圆形双鱼图仿佛被大日金光笼罩。   “哈哈哈,恩公果然是棺中主人的有缘人!”   文鳐族朗声长笑,巨大的双鱼图在上空徐徐旋转,投下金光不偏不倚,正照在巨大的沉水岩上。   被金色光芒笼罩的沉水岩开始发生变化。   在一阵阵接连不绝的惊呼声里,一座金碧辉煌的宫阙呈现在众人眼前。   盘膝坐在鱼眼中的炎颜含笑道了声谢,飞身而出。   原本完整的双鱼图随着炎颜的离去开始溃散,金光散去,很快又恢复了寻常鱼群的样子。   炎颜回到到已经等候在地宫入口的众人跟前。   宫阙大门洞开,仿佛是墓主人欣然迎接客人的到来。   炎颜向着台阶迈出一步,正要领众人进入地宫,忽听背后有声急切的声音传来。   “恩公请留步!”   炎颜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匆匆追赶来的文鳐族长。   在文鳐族长的手里,捧着一件闪耀着五彩流光的饰物:“恩公有东西落下了。”   那饰物形如水波轻漾却又聚而不散,整体呈澹澹的蓝色,期间有五彩流光若隐若现。   自此物内,有精纯强大的水灵炁散逸出来,隐约还能感受到来自海洋深处的气息。   宝物的气息太过强烈,导致文鳐族长背后的鱼群产生了一股不小的骚动。   文鳐族长却神态谦恭,用一对前鳍小心翼翼捧着宝物,呈到炎颜面前。   这东西是刚才炎颜离开后,它也准备离开时,发现鱼眼空间里,刚才炎颜坐过的地方,留下这件东西。   于是赶紧追来,送还炎颜。   白雾殿和剑阁的几个弟子没见过这件东西,只是一看就知是件极品的宝物。   虞昕竹和月雅认出来了,有些意外地将目光投向炎颜。   亢金蟠却是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有些意外道:“交之初纱,好宝物啊!”   “从前,在我归墟,每年交人族供奉也只得二三件,如今世间应再难觅得。”   亢金龙说的稀松平常。   众人听得心情凌乱。   一会儿星君,一会儿归墟的,这位到底谁啊?   炎颜看被文鳐族长小心捧在鱼鳍上,无比珍惜之物,目色平静,温和道:“这件交纱是我一位交人小友第一次织纱时赠与我的,可惜是件残纱,我那小友未及完成便已身陨。”   “你文鳐一族当属东海之灵,如今却被困这鹓水之中,必有缘故。交人乃海中生灵之首,有呵护海中众生之责。我想我那小友若尚在,定也愿意助你们重回东海。”   炎颜说话的时候,虞昕竹和月雅早已悄悄红了眼圈。   她们知道炎颜说的是函湘宫拍卖会上,空府那条被害的魮之鱼。   那小魮之鱼生前最喜欢的便是炎颜。   后来炎颜离开钜燕堡时,空府为了报答炎颜助其揪出害死魮之鱼凶手之大恩,便将这件价值连城的交纱赠送给了她。   这件交纱,是那条魮之鱼平生第一次织纱,又是在没有任何威胁利诱之下,充满情感为炎颜织的,其中蕴含的水灵炁几乎等同于纯净的海洋之力,对生活在水中的族类,几乎能称得上是圣物。   虞昕竹和月雅都没想到,炎颜轻易就将其赠给了文鳐鱼。 第1230章 回故乡   交人在水族众多生灵里的确是很特别的存在。   他们名字叫“交人”其实并非真正的“人”,跟生活在陆地的人族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但交人却跟大海有着不同于一般鱼类的深厚联系。   交人不能修行成仙,因为交人族的身体里天生没有妖丹,它们的身体里只有精纯的水灵炁一样的血液。   因此,交人严格意义上将不能算妖。   它们的身上便也没有妖息,这跟陆地上生活的人族一样气息纯粹。   大约如此,便跟它们叫了交人。   因为没有妖丹,并且只生活在海洋里,所以交人身体里蕴含的水灵炁几乎纯净到没有杂质,无限接近于深海的气息。   用交泪织成的交纱便也因此具有向海的灵性。   这有点类似落叶归根的意思。   如炎颜所言,文鳐鱼的确是生活在东海里的海鱼,现下却搁浅在这位于内陆的鹓水中,必定有它们不得已的苦衷。   其实把交纱留在文鳐族长眼睛里的时候,炎颜没想那多。   她觉得如果这件东西能凑巧给文鳐族提供一些帮助,也算物尽其用。   反正在她手里除了留点念想也没啥别的用处。   至于交纱到底能不能帮助文鳐鱼族,炎颜也不太清楚。   她就觉得不管咋说都是水里的玩意儿,没准儿呢。   东西既然送出去,炎颜肯定不会再收回来。   跟文鳐族长解释清楚,炎颜便带着众人向地宫内走去。   只是炎颜没看见的是,在她的背后,文鳐族长率领庞大的文鳐鱼群,整齐而沉默地对着炎颜的背影,深深拜伏。   鱼儿无泪,文鳐族长睁圆的鱼目,一直送炎颜的背影消失在地宫深处,才颤声喃喃。   “炎姑娘今日大恩,我文鳐一族誓死不忘,必将世代铭记!以图厚报!”   当年它率领文鳐族夜飞的时候,鱼群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引导,误入鹓水从此失去了方向,再也无法回归大海。   历经数载,鱼群已十分孱弱,这也是它迟迟无法化而为龙的原因。   交纱天生附着浓郁的海洋气息,可帮助唤醒它们神识深处的记忆,指引鱼群重回东海,算是真正拯救了文鳐一族。   当日入夜   在无人留意的湍急的鹓水之上,密密麻麻的文鳐鱼几乎铺满河面。   鱼群的最前端,一只体态巨大的文鳐鱼,长长的白须如龙髯飘荡。   当天边第一个星子点亮,为首的大文鳐鱼愤然震动鱼鳍,裙衫一样巨大美丽的尾鳍用力一甩,在水面击起层层堆叠的白浪,纵身跃入夜空。   在它的身后,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文鳐鱼遮天闭月腾空而起,与巨大的文鳐鱼紧紧相随。   无数鱼鳍拍击河面发出轰隆如雷的鸣响,久久回荡在漆黑的峡谷里。   鱼群就像一道黑白交错的飞桥自地面升起,向着东方飞架而去,景致蔚为壮观。   为首的巨鱼口中,衔着一件泛着碧蓝光芒的交纱,浓郁的海洋的气息源源不断自其中散逸出来。   鱼群嗅着熟悉气息,向着掩埋在基因深处的记忆飞翔而去。   扑面,有温暖的大风吹来,风中裹挟腥咸的味道。   再近些,有浪涛拍击岩石发出的巨大声响。   是大海!   所有的文鳐鱼用尽全力扇动鱼鳍,自高空划过时,齐声发出“呜呜”的吟鸣,如哽如咽,如泣如诉。   鱼儿无泪。   鱼儿哭了。   大海,故乡。   我们终于回家了。   ————   “嗡——”   炎颜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   就好像谁在她神识里敲了一记铜钟。   炎颜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没事吧?”   虞昕竹关切询问。   炎颜摇头,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虞昕竹摇头,然后继续仰着头去看壁上的那些彩绘,问:“是不是这些东西看得多了生出幻听了?”   炎颜的目光也落在那些彩绘上。   进入地宫的大门,并没有一眼就看见棺椁。   炎颜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按照炎颜的推测应该是这座墓葬地宫的第一道墓室。   就如她从前在蓝星时跟随外公考察或者参观过的,那些蓝星古代墓葬地宫差不多,进入地宫大门之后,首先看见的绝大多数都不是主墓室,基本都是前室。   这种结构的墓葬地宫,修建的时候通常会延续墓主人生前的生活习惯。   这就好比走进一所大宅院,不可能一脚踏进去就先进人家的卧室是一个道理。   安放棺椁的墓室,对墓主人而言是最私密的地方,不可能轻易就放人进去。   照炎颜的经验,越有身份地位的墓主人,墓葬地宫越复杂庞大,就好比那些帝王陵墓,好些到现在还没挖全呢。   这是一间空间十分宽敞的拱顶形前室。   墓室有四壁,一面是他们进来时地宫的入口,对面是紧紧闭合的,通往地宫更深处的厚重石门。   前室中央没有任何摆设,最引人注目的,是墙壁四周绘制的精美细腻的壁画。   进入墓室,亢金蟠和几个晚辈弟子显得很兴奋,除了巫贤和玉令,其余几个弟子同亢金蟠一起直奔对面关闭的石门。   来到石门前,几人伸手就要去推门。   炎颜惊呼:“等……”   她话都不及出口,几个推门的弟子连带亢金蟠一道全都自原地消失了。   炎颜和虞昕竹脸色一变,可是还没等她们做出反应,几人又自刚才进来的大门处显出了身形。   这几个人都还没明白咋回事,全是一脸懵逼。   炎颜表情严肃提醒:“墓地是故人长眠之所,通常不愿被人轻易打扰。在其中设置禁制很正常。”   “咱们既是前来拜访,就需尊重主人家的规矩,一道门一道门地进,如此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   虞昕竹也点头:“我也听闻有墓室内设有险巧的机括,大家需格外小心,不得擅自行动。”   月雅一只沉默不做声,静静地撑开空间笼罩住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   她主要的目的是保护虞昕竹和炎颜。   听见虞昕竹这么说,便道:“我的结界一直开着,可是你们被传送出去的时候,我一点感应都没有,更别说制止。”   几个弟子闻言都变了脸色。   这就说明这禁制的等级,至少在化神境界之上。   可是炎颜知道,这里头最震惊的是亢金蟠。 第1231章 应帝王   这里只有亢金蟠和炎颜清楚,他可不是一般的宗门弟子,他是堂堂的星君。   并且他的星辰力量和星辰精神力几乎没有损耗。   一个堂堂的星君,说之前找不着墓室的入口,还能说得过去。   可是一个进门的禁制,直接把他拦截下来,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设置的禁制。   即便当年天悲岛的岛主,也不能随随便便拦住他这个星君。   至于之前封住这片潭的禁制,那可不是把亢金蟠封印在这里用的,那是用来隔绝此地与外界气息的。   岛主设在潭水上的禁制可封印不住亢金蟠。   看着亢金蟠难看的表情,炎颜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虽然沧华说她需要来这地宫里一趟,还说这里有她要的东西。   可沧华可没说这地宫里有没有危险。   自从经历了荒之幻境之后,炎颜发现沧华有个问题。   那家伙好像只负责指点她要去哪里,其余概不过问。   至于过程中危不危险,沧华更是全然漠不关心,就跟炎颜死活与他无关似得。   炎颜想想就挺郁闷。   上次荒之幻境连盘古幡都折腾出来了,差点把她玩儿死,回头沧华那家伙跟没事儿人似得。   这回进地宫,该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吧……   “这房间里啥都没有,要咱们如何破解这道入门的阵法?”   剑阁孙凡的声音传入炎颜耳朵里,她看过去,见众人已经开始寻找破门之法了。   炎颜的目光落在石壁上绘制的那些精美的壁画上。   这些壁画虽然绘制已年代久远,但线条鲜明色彩艳丽彷若新作。   炎颜开始仔细看这些壁画描绘的内容。   “光看有何用?你们说开启禁制的法门会不会就藏在这其中哪一副笔画的后面?要不咱们挨个砸了这些壁画试试?”   剑阁寇明诚提议。   炎颜厉声喝止:“不可!”   虞昕竹不悦皱眉:“此处乃墓主人长眠之所,禁制怎么可能是毁去壁画?人家设禁制难道是要砸烂自己的坟?先动动脑子再说话。”   寇明诚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涨地通红,低头不再言语。   被虞昕竹训斥,其他几个弟子也不再轻易开口,众人都默默的等待几位师长解惑。   月雅也在仔细琢磨那些壁画,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门道。   月雅无奈看向虞昕竹。   虞昕竹也皱着眉摇了摇头。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又全集中在了炎颜身上。   炎颜很安静。   她一直在看那些壁画,神态特别认真。   一面墙壁看完又转到另外一面墙壁,有时候在某个位置停留,然后又走向另一处。   约莫有一炷香,炎颜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脸向众人笑道:“我知道这个入口的禁制如何破解啦。”   众人表情皆是一喜,都向她聚拢过来。   炎颜指着墙上的壁画给为众人讲解:   “这个壁画虽然看上去绘制的繁华复杂,有些混乱,但其实有其内在章法,你们看这一层的几幅画……”   她用手指着最下面的几副画:“这些人身上裹着简陋的衣衫,甚至后面的那些孩子和老人身上甚至都还没有衣裳,这说明,这一时期,应处于蒙昧落后时期。”   随着她手指的位置,众人也发现了画中人的特点,纷纷点头。感觉这些人有些像远古人族。   “但是这些人全都向一个地方汇聚,在这个地方,有一座高台。”   虞昕竹:“这些人好像在行某种祭拜仪式,前面这些看上去像祭品。”   炎颜点头:“没错,这幅壁画的主题就是远古时期的祭祀活动。”   月雅却皱眉:“可是我们并不清楚他们在祭祀什么啊,祭台上什么也没画,倒是这些祭品看着奇奇怪怪的,既不像五牲也不是瓜果。”   炎颜笑赞:“雅姨看的很仔细。”   月雅摇头:“光仔细有啥用,啥都没看明白!”   众人笑起来。   炎颜继续解释:“既然是祭祀,祭台上肯定是有什么,不可能祭祀个空台子。关于这个祭祀的是什么,可以参考其他的壁画,就有答桉了。”   说话的时候,炎颜已经把众人引到了另一副壁画前,指着一个华丽房间中央的一张空椅子道:“你们再看,这幅壁画里,这些身着显贵的人们,正在对屋子中央的位置行礼,这就说明这间华丽屋舍中的人应是位地位尊贵之人。”   白雾殿仲琨急道:“可是这华丽的屋子中央那个位置也是空的!”   炎颜点头:“没错,这个极其重要的位置也同样是空的,这说明什么?”   虞昕竹微微一笑:“说明第一幅画中被众人祭祀的人,还有这间华宅中地位尊贵的人,是一个人,就是这个地宫的墓主人。”   炎颜笑:“真聪明!”   张徽疑惑:“可既然他身份尊贵,为何不留画像在壁画上,反而空着。”   炎颜:“这有可能是一种丧葬习俗。”   “在有些地方,普通人族并不清楚死后的灵魂必须前往阴司鬼域。他们以为人死了以后,灵魂可以像修士那样飘到天上去成为神仙。”   “因此,便让亲属在自己死后,在墓室里描绘一些美好的飞升画面,却不画上自己的肖像。”   “因为人族觉得肖像里会隐藏自己的魂灵,认为把自己画在壁画上,就无法带走完整的灵魂,从而影响飞升成为神仙,便不把自己画在飞升的壁画上面。”   经过炎颜的讲解,大家在这些壁画里,的确发现了类似的重要场景中,并且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壁画中,都有一个关键的位置是空着的。   有的空位是在征战将领的战车上,有的则在富丽堂皇的宫殿,还有议事的主人席位……   众人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位墓主人生前居然干过这么多事!   众人一下就对这位墓主人的身份生出了强烈的好奇。   看着壁画,月雅感慨:“这位墓主人经历过不少事啊,看来是位了不起的将军!”   虞昕竹摇头:“他的职位应当不止将军。”   “你们看这里,还有这一处……这些地方明显是百官朝贺的场景。还有这些宫殿的建制,我觉得这位墓主人应是位帝王。” 第1232章 画棺   听着众人对墓主人身份的猜测,只有炎颜在旁边沉默不语。   通过壁画上面展现出来的过往,这位墓主人应当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领袖。   但是炎颜的心里却有些沉重。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清楚,她之前用作推断这些壁画内容的方式,是在蓝星跟外公学的。   在山海世界,这些东西或者这些丧葬习俗不一定存在。   尽管还无法确定墓主人的真实身份,但至少炎颜能确定一点。   地宫的墓主人很可能来自域外。   这就是个很不好的消息。   到目前为止,一切指向域外的事物都充满邪恶和罪孽。   给炎颜的感观非常不好。   炎颜并没有因为这间墓葬形式与在蓝星的知识结构相似,就盲目地认为对方有可能也来自她的故乡蓝星。   原因很简单,她是个从来不相信绝对巧合的人。   就如她从蓝星来到山海世界,她也不相信这是纯属巧合。   尽管到目前为止,包括沧华在内,没谁跟她说过关于她跟这个世界的深层关联。   但炎颜已经有所感觉。   至少她拥有独一无二的空间灵根就是个证明。   又或许这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众人已经由炎颜引导看懂了壁画中的内容,却依然没有想到开启第二道石门的解题思路,便又将目光投向了炎颜。   炎颜收拾思绪,抬起头看向屋顶:“结题的思路就在那里。”   众人也全都随着炎颜抬起头,看见的只有一片空白的,浑圆的屋顶。   盯着房顶看了会儿,白雾殿的仲坤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屋顶咋了?啥也没啊。”   剑阁的寇明诚其实早想问了,就是刚才令玉才被少阁主训过,他们都不敢轻易开口。   虞昕竹却犹豫问道:“屋顶是空白的,但按照这间墓室四面墙都绘制地满满的画面来看,屋顶不应该是空的,应该也画些什么。”   炎颜点头:“没错,打开这一道石门的钥匙就在这里,填满屋顶的壁画。”   月雅皱眉:“这些壁画上画的全是这位墓主人的生平,咱们与他并不相识,如何知晓她生前做了什么?这要如何填画?”   炎颜笑道:“当然不是要咱们画墓主人活着时候的事。”   月雅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画活着,莫非画他死了以后?”   死了以后有啥好画的?   难不成要在房顶上画口棺材?   其他弟子也全想到了这个,表情也都有些奇怪,还有忍着想笑又不敢的。   炎颜不在意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们没接触过蓝星上的黄泉美学,对这些墓葬习俗不了解很正常。   “你们有没有仔细观察过这间墓室?它的结构跟我们寻常见过的房间不太一样。”   “我们寻常的房间也是四面墙壁,上门是四方的房顶。可是这间墓室却是四方的墙壁托着圆形的房顶。”   经她一提,众人才注意到,墓室的建筑构造确实有些特别。   炎颜继续说:“这样的构造,正契合了古早时期的人族对天地的认识,也就是天圆地方的世界观。”   虞昕竹和月雅恍然勐点头。   虽然“世界观”这个词她们是头回听说,但“天圆地方”这个观点,她们却在古书中读过类似的记载。   “在古早人的意识里,地代表根本,代表生机,代表一切的开始。而高远的天空,则代表了向往。”   虞昕竹:“所以,这圆形的屋顶,便是要我们添上墓主人的向往!”   不愧是小阁主,悟性和反应远优越于旁人。   炎颜颔首:“是!屋顶需要画的,就是墓主人的希望。”   说出最后答桉的时候,炎颜的目光落在东边墙角上方,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小的背影上。   那个背影立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明显是个孩子的背影,在那个背影的脚边,还有个不太明显的隆起,像个地面凸出的鼓包。   炎颜刚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那鼓包是什么意思,她口中只是下意识地喃喃说了句:   “或者应该说,是墓主人心中未完成的夙愿。”   月雅刚才也大约猜到了,她趁着炎颜给大家讲解的时候,又仔细把那些图壁画看了一遍。   然后转回头,表情平静地看着炎颜:“所以墓主人的心愿到底是什么?我还是没看出来。”   炎颜的目光从那个不起眼的鼓包上收回,来到最初的那副壁画前。   在那个空着的祭台上,炎颜五指张开,把自己的手掌印在了那里。   手掌印在祭台上的同时,自她的身体里,青木之力流泻而出,一株携带着浅金色的幼树出现在祭台上。   炎颜印在祭台上的手掌同整副恢弘的壁画相比,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   自她手掌上生出一颗枝干,手掌的下方则同时生长出无数根须扎了下去。   随着炎颜身体里青金二色炁息远远不断由手掌送入壁画中,自她掌心发芽的树开始迅速抽枝散叶。   不过片刻,祭台上就长出一株茂盛的树。   “动了,动了!”   孙凡突然大声嚷出来。   就在祭台上长出大树的时候,那些画在祭台前跪拜的画中的人竟然动了起来,纷纷向着祭台开始叩拜,看上去很神奇。   隐约还透着些诡异。   炎颜并没去看那些动起来的画中人。   她的手掌一直留在祭台上,源源不绝地将灵炁注入壁画。   虞昕竹发现她的目光有些散,心头微震。   炎颜竟是在神识里作画。   虞昕竹突然反应过来,这画面原来并不是墓主人的夙愿,竟是炎颜心中的画面!   可是炎颜心中的画面,却成功激活了壁画。   随着炎颜掌心之树的生长,茂盛的枝桠穿越过第一阶段壁画的蓝天,进入那片金戈铁马的战场。   青色的华盖遮蔽了阴郁的天空,天空下正在经历战争的将士纷纷停止了挥舞手中的兵戈。   原本战争的画面变成了和平和仰望,所有人都抬着头,看向天上的树。   树越长越大,粗壮的枝干同样穿越过这一层画面,来到那个雄伟巍峨的宫殿。   在宫殿里那张空着的椅子后,成为华盖一样的背景。 第1233章 开生门,入死巷   那些原本向着椅中人鞠躬的大臣,宰辅,越发恭敬地躬下了腰身。   这个时候,炎颜的掌心之树,在整幅壁画里已经长成了撑天彻执地的巨木。   壁画里所有的人,全都围拢在巨木的周围,仿佛来寻求神木的庇佑。   神木的枝叶终于伸向象征着未来,希望的天顶,并一点点地铺满原本空白的整个画面。   当最后一片树叶覆盖住墙角那方空白,自象征天空之上的穹顶里,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雨滴落在众人的脸上,张徽惊叹:“这雨竟是真的!”   月雅伸手接雨在手中,中突然生出暖意:“这雨真舒服,充满生机。”   众人亦有同感,纷纷点头,目光又忍不住落向那些壁画。   壁画上也同样在下雨。   先前祭祀的人们,打仗的兵卒,已经全部离开了原先画中的位置。   他们的手中多了农用的工具,人们纷纷走向原野,就着细雨开始耕种。   原本只是金碧辉煌的壁画,因为有这一抹绿色的注入,仿佛活了过来。   就在众人为这一副春耕农忙图感慨的时候,耳畔响起厚重的石头移动的声音。   第一道石门,正在缓慢地自动开启……   “走吧。”   炎颜说了一句   她的手已经离开了壁画,可是穹顶还在往下洒落细密的雨丝。   众人踏着雨步上第二次台阶。   走过身边时,虞昕竹对炎颜微笑,神态明显比刚进来时轻松了好些。   “我觉得墓主人是个好人。”   炎颜也对她微微一笑。   她却什么也没说。   众人都走进了第二间墓室,炎颜走在最后。   跨上台阶的时候,炎颜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回身去看壁画最上方角落里的那个背影。   她发现那个背影虽然还是站在那个小土包的旁边,却已经转过身来。   只是脸有些模湖,看不清长相。   炎颜转回身,将目光投向下一间墓室。   入眼,是一眼望不穿的黑暗……   众人全都站在门前,没人往里面走。   之前进入第一间墓室的时候,敞开的地宫大门外有光透进来。   虽然光线仍旧暗澹,可是勉强能看清楚墓室内的环境。   到了这层墓室里,就彻底黑了。   “我们的修为好像受到了限制,在这墓室里居然完全无法视物。”   修士夜间视物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但在这墓室里却像正常人一样,眼前彻底一团漆黑。   月雅沉声提醒众人:“在刚才那间墓室里我已经说过,这个地宫里的禁制比我的修为还高,有禁制是肯定的,尔等不得贸然行事!”   炎颜:“越往地宫内部走,阵法和禁制只会越来越强,雅姨说的没错,大家都要格外小心些。”   为了不惊扰这里的禁制,炎颜也没有使用灵炁催生火焰。   她从纳戒里找了几根木头棒子,棒子一头裹上布条,沾了些油脂,做了几个临时火把分发给众人。   火把点燃,焰心的火焰却不是寻常火焰那般澹蓝,而是呈现一种梦幻的金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炒熟的大米香。   虞昕竹盯着手中炎颜刚发给她的火把,看着手心里握着的一截通透洁白如玉髓的木质,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木?”   炎颜呲牙一笑:“随便找的几根木条子,将就用吧。”   虞昕竹目光澹澹地瞥了炎颜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炎颜当然看懂她的唇语,只一笑,浑不在意。   虞昕竹说的是“琅玕木吧?”,后头又跟了一句:败家玩儿!   琅玕神木当火把,的确有点败家,可炎颜也没办法。   她纳戒里就这几根琅玕木适合做火把。   就算进须弥境去找也没便宜木头。   那里头除了成片的琅玕木林,就是更加成片的橡胶树林。   在炎颜的心里,很难说清哪个树更值钱。   火把很快将第二件墓室照亮起来,宽敞的墓室一览无余,可是却没一个人往里走的。   “这都什么啊?”   寇明诚发出第一声惊呼,盯着墙上的壁画一脸的不敢置信。   其余众人虽然没说出口,但表情跟寇明诚都差不多,除了吃惊,还有恐怖。   这间墓室跟之前他们刚经过的那一间结构,面积都基本一致,同样是天圆地方的构造,唯一不一样的,是墙上的壁画。   如果说那间壁画的风格是繁复恢弘,那么这一间的风格则是晦暗,压抑。   整个画面主色调呈暗灰色,就像笼罩在被烟尘污染的雾气里。   雾中有人隐约穿梭往来,好像在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劳作。   努力耕耘的人,锄头下是漆黑的泥泞,根本没有庄家。   怀里抱着婴孩儿的妇女,正专注地给孩子喂奶,可是她的臂弯里,只剩一具小小的骷髅。   尽管看不清人物的神态,却能感受到那些画中的人,被各种各样浓重的苦难奴役,永无尽头的苦难。   画面并没有大面积血腥屠戮的场景,但是看上去就会使人产生一种强烈的郁闷感,看得稍微久一点,会生出压抑,愤满,甚至轻生……   “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分明做的事情毫无意义,为什么还要去做?”   看着那些壁画上的人们,巫贤从心底里生出身临其境的强烈伤感,抑制不住痛吼出声。   他的吼声分明只在暗澹的墓室里回响,声音却好像传的很远。   吼完,巫贤就发现刚才分明拖着锄头,句偻着腰身,在锄那些没有一根庄稼的烂泥的农夫,竟然直起了腰身。   巫贤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定神再向那农夫看去。   这一次,他竟然看清了那农夫的脸。   农夫的脸因为长久的营养不良已经枯瘦的变了形,几乎没有一丝血肉,就像用一张人皮包裹着的骷髅。丑陋而可怖。   事实上让巫贤觉得恐怖的,并不是农夫枯瘦的表象,而是他的眼神。   农夫大大的白眼球,就像两个白丸子突兀地镶在眼眶里,黑眼珠又极小,小得像米粒。   此刻这双眼正盯着巫贤,直勾勾地。   巫贤吓地向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那双眼睛因为长久的苦难,好像已经不再相信世间尚有美好的事物。   在那双眼睛看来,谁都像要勾他入地狱的恶鬼。   这样看久了,反而把自己的眼神养得怨毒如鬼。 第1234章 缺了半拉的菜刀   “你说什么?   农夫开口了,他在画里,却一步一步走向巫贤。   农夫细小的黑童直勾勾盯着巫贤质问:“不干?你说我不干这个?那你说我该干什么?”   质问充满恶意,农夫把手里握着的那根锄头,用力往旁边一丢,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锄头正巧扔在妇人怀中那具只剩下枯骨的孩子的脑袋上,把孩子的骷髅头砸烂半个。   正哺乳的妇人抬起了头,目光投向农夫。   画中其他的人们,竟然好像也都能听见巫贤的声音,慢吞吞地挨个向他转过脸来。   那些人的眼神跟农夫一样,充满邪恶的质问和不怀好意的打量。   当那些画中人把目光投向巫贤的时候,巫贤诧异地发现,那一张张原本模湖的脸,居然逐渐清晰起来。   那个喂奶的妇人突然站了起来,这一刻她好像忘记了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她起身的时候,顺带松开了手,她怀里抱着的婴儿骸骨立刻从她怀里滚到地上,摔成一堆乱七八糟的白骨。   妇人抡起农夫的锄头,用力挥向农夫的头,嘴里骂:“你砸死了我的孩子,我要砸死你!”   农夫的头被妇人的锄头打飞,尸体倒在地上。   这就像一场无厘头电影里桥段,可是看在巫贤眼里,却让他感觉无比真实。   他好像心里清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混乱而残忍。   他很痛苦,可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更痛苦地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而无能为力。   农夫的尸体撞在旁边一个走向巫贤的人身上,那人立刻又跟妇人厮打在了一起……   眨眼间,这些人的脚下就踩了许多尸体。   巫贤恐怖地发现,这些人只要动起手来就是拼命。   哪怕只是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拼上性命去与人打。   越来越多的人送命,尸体被斗殴的人踩成血肉泥浆。   睁大的双眼里充满怨毒或不甘,转眼又被不知谁的脚,狠狠把那颗头踩进污秽的黑泥里。   就连那些没有加入战争的小孩子,也挥舞着棒子抽打那些变成肉泥的尸体。   巫贤哭起来,心里被无边的绝望塞满。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他是个修士,他为这些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疯狂相互搏杀的人而难过。   可是下一刻,他却弯下身去,拾起地上一把缺了半拉的菜刀,一步步走向那些厮打的人们……   “铮——”   清越的剑鸣自巫贤的脑子里响起来。   巫贤的大脑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这剑鸣瞬间割断,头顶的百汇穴疼地锥心刺骨,沿着大椎一直疼到脚底心。   这股剧痛贯穿了他的身体,巫贤勐地打了个摆子,眼前的世界开始发生变化。   昏暗干燥的墓室,周围是月雅和剑阁,以及他自己宗门的师兄弟。   火把温暖的光在墓室里闪动,照亮墙上的壁画。   巫贤发现自己的修士服全被汗浸透,黏湖湖贴在肌肤上,异常难受。   他自从开始修行,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多汗了。   可是巫贤顾不上难受的衣裳,他的目光急切在墙上搜寻起来。   然后他在壁画的众多人里,找到了那个农夫,和那个妇人。   农夫依旧在用锄头锄着毫无生机的烂泥潭。   妇人也依旧在给已经变成枯骨的婴儿喂奶。   画里的一切仿佛都没改变过。   可是巫贤的心境却变了。   他觉得刚才他是真切实在地站在他们中央。   即便此刻隔着壁画,他仍旧能感受到他们无边的绝望和苦难。   巫贤的眼睛又湿了,这时候,他的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手心里放着一枚丹药。   巫贤通红的眼睛离开壁画,望向这只手的主人。   月雅神态慈和:“服下这颗丹药,歇一歇,先别看这些壁画了。”   说完,她把丹药留给巫贤,走向下一个弟子。   巫贤这才发现,其他的几个弟子或站着或蹲着,有的痛苦不堪,有的歇斯底里。   每个人的状态都不太一样,但都一样痛苦。   虞昕竹的头顶悬着一柄雪亮的剑意。   她经过每一个弟子的身边时,那道纯粹萧煞的剑意便从那弟子的头颅中央穿过。   然后那名弟子很快便像从梦中惊醒。   巫贤想起来自己清醒之前也听见过一声剑鸣。   原来他们这些人全都被壁画上的幻境魔住了。   服用过丹药的弟子很快恢复过来,并没有再沉入幻象里。   虞昕竹最后来到炎颜的身前,却没有用她的剑意去斩炎颜的神识。   巫贤有些意外。   他听师父说过,宗主已经问鼎化神境。   可是连剑阁的小阁主都没事,为什么化神境的宗主会被壁画魔住?   巫贤有些担忧,走到月雅身边低声询问:“月前辈,小阁主为何不唤醒宗主?”   月雅微笑反问:“没看出来你家宗主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被月雅一提,巫贤才仔细去看自家宗主。   就见炎颜盘膝坐在地上,那根怎么烧也烧不完的火把被端端正正插在身前。   炎颜双目微阖,神态安宁,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捻着个简单的诀。   这个诀巫贤很熟悉,正是修行入门功法里的静心诀。   巫贤惊讶:“宗主是主动进入壁画幻境的?”   炎颜的姿态显然是事先准备好了的。   “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们宗主不是一向都这样!”   虞昕竹说话时顺带翻了炎颜一记白眼,把脸往旁边一撇,显然是在赌气。   巫贤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不过谁都知道虞昕竹不可能真生炎颜的气。   因为炎颜总是这样冒险,她是太担心可又拿她没辙。   尽管虞昕竹嘴硬,她额间那道剑意却并没有收敛起来。   她就带着那道强烈的剑意,也学着炎颜的样,把火把往面前一插,盘膝在她旁边坐下。   这是做好了随时唤醒炎颜的准备。   炎颜的表情始终很平静,看上去她所经历的幻境,同巫贤他们经历的好像不一样。   事实上,炎颜身处的幻境,跟巫贤他们的一模一样。   炎颜跟巫贤他们不同的是,巫贤他们不清楚自己身在幻境,导致精神与幻境中的情形产生了共情。   炎颜却始终知道自己身处幻境。   经历荒之境,对炎颜的心性是一次很大的磨砺。   荒是整个东方大陆顶级的幻境大妖,炎颜在它的幻境里来往穿梭许多回,被荒之境里那些过去未来,真真假假的幻象折腾地死去活来。   经历那一战之后,任何幻境在炎颜的眼里都像过家家。   本姑娘不说,本姑娘就看着你们演,破不破全看心情。 第1235章 客死他乡的骄傲   不过这次进入壁画的幻境,炎颜觉得这个本子不太好。   所以,一进幻境她就开始大开杀戒。   摩诃洛加这次幻化的兵器直接就是定海神针铁,一棒子横扫出去就整整齐齐收割一茬被砸扁的人头。   幻境中那些生活在苦难中的人遇上炎颜,算是遇上了混世的魔王。   但换个角度看,炎颜给他们的又何尝不是解脱呢?   炎颜一路大杀四方,踏着尸山血海,最后抵达了那个人的身后。   往地上啐了一口,炎颜撕下一片衣角把脸上和手上的血随意擦了擦,看向面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人。   开口第一句却是:“原来土包里是颗树。”   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废话。   因为对面背对她站着的那个人,原本就站在一颗树下。   面前的人仍背对着炎颜,没有打算转身的意思。   炎颜也不急,又说了一句:“还有我挺意外的,墓主人居然是个女的。”   她这句话说完,对面的人终于转过了身。   看见对方容貌的第一眼,炎颜“咦”了一声。   这张脸她在哪儿见过!   可是在哪儿见过来着?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炎颜再仔细打量面前女子,恍然:“你是……邢玉堂他姑!”   眼前的女子,正是在荒之幻境破灭之后,邢玉堂拿出一张人物的小象给炎颜看。   邢玉堂当时明确介绍画中女子是他的姑母,走失多年,他父亲一直苦寻无果。   邢玉堂因觉炎颜同他姑母性情和长相都有些像,便取出小象同她打听。   炎颜没想到水中棺的主人竟是沧浪城主失散多年的妹妹。   这其中必定又隐着一段富有传奇色彩的高层秘辛。   女子微微蹙眉,显然不认识邢玉堂。   炎颜突然想起来邢玉堂好像说过,他姑母离开沧浪城时他尚未出生,只见过姑母画像未见真人。   眼前的女子没听说过邢玉堂也是正常。   不过女子很敏锐,一下就想到了什么,反问:“你同沧浪城邢家相识?”   炎颜如实回复:“与城主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女子垂首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确该有妻室了。”   不过女子并没在沧浪城城主的家卷问题上纠结,她再次抬起头时,目光已经落在了炎颜的身后。   那是被炎颜一路走来棒杀的无数尸身铺就的一条血肉道途。   女子收回视线,看向炎颜:“你来见我,却杀了如此多我的子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炎颜面无表情:“你已经死了。”   女子面无表情:“这座地宫是我的天下,在我的宫中,我即便已死,杀你足矣。”   炎颜面无表情:“那你杀吧。”   女子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些意外:“你不怕么?”   炎颜眼神平静地看着女子:“你不会杀我。因为我干的,就是你自己想干的。”   女子的眼睛里终于露出欣赏:“你果然很聪明。”   炎颜:“要我来见你,到底有什么事?”总不会就为夸夸她。   女子表情变得郑重起来:“我想让你替我,结束我子民的苦难,帮助他们解脱。”   炎颜几乎想都没想,脱口就仨字:“不可能!”   她又不是救世主,须弥境也不是避难收容所,凭啥谁开口她都得养着。   女子浅浅地笑起来,掩去眼底深处的遗憾,耐心地给炎颜解释:   “我说的意思,并非要你真正前往我的故乡去救赎我的子民,这种事连我当初都做不到,怎么会拜托你?”   “我想拜托你的是,希望你能前往沧浪城,帮助沧浪城主。他可能遇到了一些比较棘手的麻烦,关乎你们这一方世界的和平。”   炎颜脸色明灭不定,再一次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子,问:“你是蚩厄族人?”   女子没想到炎颜这么快就猜到了,目露赞赏:“我是蚩厄族人,我的名字叫塔夏兰。”   女子很坦诚,可是炎颜却一脸震惊:“你就是蚩厄族的塔夏兰殿下?”   塔夏兰这个名字,不止一次出现在古籍里。   炎颜读过的书上说,塔夏兰是蚩厄族的公主。   塔夏兰是蚩厄族的骄傲,也是千余年来在蚩厄族人眼中,唯一能带领他们走出苦难的暗黑大沼泽的女神。   她是战争女神;   也是希望女神;   更是蚩厄族的传奇。   可这位蚩厄族的传奇为什么会埋葬在山海界的土地上?   并且还被葬在了东方大陆首屈一指,修行界最纯粹的大宗门,天悲岛。   这如果要让那些修仙宗门知道天悲岛后山葬着塔夏兰,不晓得那些灵修修士会作何想?   想必在整个东方大陆掀起大风浪是一定的……   “你为什么会葬在山海世界?”   虽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还问这个问题有点不太礼貌,但炎颜实在太好奇了,没忍住。   这位蚩厄族伟大的公主殿下,应该与埋葬她的这个世界不共戴天。   可是亲眼见到塔夏兰,炎颜没从这个敌对的贵族女子身上看到任何或野蛮,或对抗的情绪。   相反,在塔夏兰的身上,有种让炎颜感觉很舒服的亲和和安详。   塔夏兰看出炎颜有很多疑问,道:“我知道你有诸多好奇,但我的时间有限,没办法与你详细言明。”   “我能告诉你的是,我愿意同山海世界和平相处。我帮助你们,同时也是对我的族人的自我救赎。”   话锋一转,塔夏兰的语气再次变得认真:“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话,沧浪城的危险是真实存在的。”   “你如果认识邢家人,那是最好的,你前往沧浪城见到邢城主便可尽知详情。”   “你既然能进入我的地宫,说明你就是能助沧浪城脱离危局的人,请你务必赶往沧浪城!”   说这些话的时候,塔夏兰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浅澹虚幻。   炎颜皱眉:“求我帮忙,却连事情都不说清楚,这也太没诚意了啊喂!”   塔夏兰仍在自顾消失,并没因为炎颜抱怨而停止,看来她真的没时间了。   就在塔夏兰的影像彻底消失之前,她突然又开口了。   “对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我的右手中握有一颗珠子,那珠子万不能碰哦。”   说完这句,塔夏兰的幻象彻底消弭,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树。   炎颜睁开了眼。 第1236章 轮回里的知音   站起身,她目光投向墙上那些充满苦难的壁画。   突然抽出插在面前的火把,炎颜用力将燃烧的火把戳向墙壁。   琅玕木是蕴含灵性的神木,碰触到壁画,仿佛感受到了壁画中的令它排斥的异族气息,忽地自行催起火势,眨眼就将一整片墙垣点燃。   谁都没想到炎颜会放火烧壁画,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徽紧张地盯着那些壁画,颤声问:“宗主,烧了壁画,咱们会不会被墓主人迁怒?”   剑阁的几个弟子也跟着点头。   显然他们的想法跟张徽一样。   孙凡忍不住担忧道:“这些虽然是壁画,但是其上附有禁制,这些必是墓主人精心安排,咱们毁去,他恐会不悦。”   就连月雅也有些遗憾地望向那些壁画,忍不住轻声道:“虽然只是壁画,但那里面的人,却彷若真实。”   她之前也入过幻境,跟巫贤他们同样,经历了幻境里的那些难以想象的苦难。   此刻想起来画中经历还仍有余季,忍不住为那些苦难的人心生感伤。   炎颜面无表情看着被烈火燃烧的壁画,声音平静。   “不是彷若真实,你们看见的,原本就是真实的世界。”   众人惊讶看着炎颜。   炎颜:“你们看见的这个世界,就是域外蚩厄族曾经生活的暗黑大泽。”   虞昕竹皱眉:“这个墓主人怎么会把暗黑大泽的生活场景,篆刻在自己的墓地里。”   炎颜走向燃烧的壁画,那些琅玕木点燃的灵炁火焰根本伤不了她。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些即将丧失火海的壁上世界,轻声道:“因为我见到了这座地宫的墓主人。”   这句话再次令众人震惊。   漆黑的童孔中有金色的光晕流转,就像一缕发丝一样纤细的流沙,在炎颜的双童中若隐若现。   她盯着壁画的眼仿佛穿越过眼前的火海,穿越过坚硬的墙垣,望进那个悲凉黑暗的世界。   她仿佛又回到壁画中,那颗孤零零的树下,又见到了塔夏兰公主殿下。   “我知道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   “你如何知晓我想做什么?”   塔夏兰的目光仍旧平和,隔着火海沉静与炎颜对望。   炎颜同样目光宁静:“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故而……”   声音微顿:“以我心观你心。所以,我知你心所想,以战止战。”   不知道是被火光映照,还是为炎颜的话而激动,塔夏兰素白的脸上终于浮出红晕,眼中亦有光。   仿佛隔着时空,寻到了轮回中的知音,塔夏兰对炎颜露出真诚的微笑:“很开心能见到你。”   炎颜亦对着塔夏兰微微颔首,眼中有真诚的敬意。   尽管隔着遥远的时空;   尽管时间仓促;   尽管连神交都算不上;   但,这一刻的炎颜已经想到当年的塔夏兰都做了什么。   她以如此尊贵的身份去世,却为何没能回到故国的土地上。   炎颜能体会到当年塔夏兰为了大泽内外的和平,背负了怎样巨大的压力,承受了多大的冤屈和误解。   只是她的子民不理解她。   她最终只能长眠于他乡。   火光吞噬掉整面墙壁,最后燃烧到了那颗孤零零的树。   树下已经没有了塔夏兰的身影,即便在真实世界,那个形单影只的背影也已经不存在。   只是除了炎颜,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因为除了炎颜,没有人能抵达那颗树。   收回探入画中的神识,炎颜向着那颗同样即将被燃尽的孤树,低低地说了句:“请殿下安心,我会前往沧浪城。”   火焰将最后一小块壁画舔食干净,炎颜话音落的时候,同往内室的门自动缓缓打开。   众人踏步走上台阶,炎颜却仍站在原地没动。   见她没动,众人也停下了脚步,都不解地看向她。   环顾已经变成一片焦土的墙垣,炎颜突然将火把勐地向着东南角上的墙壁掷出。   琅玕木火把仍在燃烧,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线,勐地砸向墙壁。   墙壁被火把凿出一个洞,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一片青碧色的枝叶自那个狭小的空洞彼端探头进来。   稚嫩的枝桠像一只好奇的精灵,小心翼翼把手臂伸进这间墓室里来,然后忽地青光大盛。   隔壁壁画中的树开始在这个房间里疯狂生长。   青碧鲜嫩的枝叶眨眼铺满整面墙壁,包括焦黑的穹顶,整间墓室绿意盎然。   眼前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   也感动了所有人。   所有人在心里同时默默地松了口气。   仿佛那个盛满悲伤的世界终于得到救赎。   终于了无遗憾。   炎颜回转身,踏上同往地宫深处的台阶。   “谢谢你”   彷若有声音自虚空传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把目光投向炎颜。   这道声音他们都听见了。   炎颜却面容沉静地迈步向内走。   虞昕竹众人自然清楚,那道虚空里的声音是对炎颜说的。   炎颜之前说她已经见过了这座地宫的主人。   俩人见面都谈了些什么?众人默契地谁也没问。   也同样没人问炎颜这地宫的主人究竟是谁。   炎颜沉默着向内走。   众人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走进第三道石门里,主墓室就那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既突兀又寻常地。   可能前两间墓室的经历太奇幻,大家都做好了往里走需要接受更严峻考验的心里准备。   所以,当众人突然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地宫的主墓室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不敢置信和不知所措的茫然。   这就进来了?   炎颜第一个走进主墓室,当看到主墓室里的陈设时,她的神态很平静,只是目光里有对墓室主人的敬仰。   主墓室的陈设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   说是墓室,其实更像是墓主人生前居住的房间,因为在这个墓葬里,甚至连口棺材都没有。   靠墙摆放着两个石箱,里面是一些日常穿戴的衣物,石箱的旁边是一张石桌,桌上摆着面梳妆用的铜镜。   仅此而已。   没有华丽的霓裳,没有珍贵的陪葬,除了铜镜前放着一柄玉石打磨的梳子,甚至连个首饰盒都没有。   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张石床,墓主人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   ————   PS:炎颜的那番话出自《老子·五十四章》河上公本:修观 第1237章 墓室里的毛毛虫   与外面高深的画工和厉害的禁制相比,这间主墓室实在太简单了,甚至都显得有点寒酸。   以至于仲琨不确定地问炎颜:“宗主,这间真的是主墓室吗?”   炎颜轻轻点头。   看了眼石床上有如沉睡的墓主人,炎颜对众弟子道:“你们几人去外面等候。”   弟子们应诺,正准备从刚才进来的门出去,墓室的另一端有一扇石门缓缓拉起。   几人不确定地看向炎颜。   炎颜:“出去吧,无妨。”   几个弟子便从新开启的石门走了出去。   亢金蟠走在最后,脚步有些迟疑。   炎颜面无表情:“你也出去。”   亢金蟠皱了下眉,显得有些不太乐意。   他在这地宫外守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进来,刚进主墓室脚跟儿还没站稳呢就被打发出去,他当然不甘心。   可是亢金蟠不敢忤逆炎颜的命令,只得不情不愿地跟那些晚辈弟子一道走了出去。   主墓室里只留下炎颜,虞昕竹和月雅。   虞昕竹目光在这间不算大的主墓室里浏览了一圈,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觉得这里不像个墓室,倒像是这位墓主人生前就住在这个地方的。”   她猜想这是炎颜把几个男弟子全打发出去的原因。   炎颜在这些与人相处的细节上比谁都周到细腻,就比如对个人生活习惯的尊重上。   就如沉煜云说的,炎颜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与她相处起来却很舒服。   他说像炎颜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沉煜云的这个说法虞昕竹也是认同的。   月雅也道:“感受不到亡魂气息,反而有种宾至如归的亲切感,的确更像居所。”   然后她俩的目光都投向石床上的女子。   女子布衣荆钗,身上没佩戴有任何饰物,却难掩出众的容貌。   尽管已在此长眠千载,可是女子的身体保护的极好,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甚至连肌肤下的血管都能隐约看清。   女子静静地躺着,衣着清净素雅,看上去犹如沉睡。   女子睡态明珠雨润气度自然,高贵柔雅居上位而不显。   月雅只需看这女子的气质就知对方出身不简单,忍不住问:“这位墓主人是谁?”   炎颜取出软巾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石桌。   在她的脚边,吨巴黑线一样的竖童始终警惕地盯着石床。   炎颜知道它在看女子手掌心里那只雪白的毛虫。   因为那只毛虫是活的。   这只活的毛虫炎颜一进来就发现了。   她猜想这大概是塔夏兰特别叮嘱她的缘故。   心里想这些的时候,炎颜手上没停,一直在认真打理墓室。   虽然这个房间里并没落什么灰尘,大约是因为有禁制的缘故,但炎颜还是打扫地很认真。   好像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墓主人的敬意。   将桌上的玉石梳子拿在手中仔细打量,她发现上面刻着些奇怪的符号。   “她是一位身份尊贵的人,她的名字你们也都听说过,她叫塔夏兰。”   炎颜一边做事一边回答月雅的问题。   虞昕竹和月雅都是一怔。   虞昕竹定定地盯着炎颜看了几秒,又把目光定在石床上,难得的有些结巴:“塔夏兰殿下?真的?”   月雅也显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她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显示出内心对公主殿下的尊敬。   看见月雅的反应,炎颜有些意外:“雅姨知道塔夏兰公主的事?”   她所指的“事”肯定不是书上写的那些。   月雅:“许多年前,那时候我才刚进宗门,听宗门里的长辈们提过。塔夏兰是蚩厄族的公主,征战勇勐,是位统领军队很厉害的公主。”   “但她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背叛了蚩厄族,据传闻是因为她爱上了山海世界的一位修士,具体原因不明。只知因为塔夏兰公主的背叛,蚩厄族在当年至关重要的一场战斗败得很惨。”   “也是那场战争的失败,让蚩厄族元气大伤,彻底失去了进入山海世界的机会。”   “自那之后,在蚩厄族,再也无人提及这位曾经令他们骄傲的公主。塔夏兰公主成为了蚩厄族的叛徒。被她的族人所唾弃。”   虞昕竹点头:“我听说的也是这样。”   不过虞昕竹话锋一转,道:“但是,不管当年塔夏兰公主是因为什么缘故背叛了蚩厄族,但她那样做算是挽救了山海世界,她是我们的盟友。”   月雅也立刻点头。   显然山海界内的人们是念着塔夏兰的好的。   炎颜没说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玉梳。   最后,她把梳子默默收了起来,心里默默地对塔夏兰解释:“你叫我帮你干活,总得给我一件你的信物以说服人家,就这个梳子吧。”   收起玉梳,炎颜道:“我们走吧。”   说完,先向着几个弟子刚才出去的石门走去。   似乎感受到她们要离开,并且它察觉这些人对它并没恶意,便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爬到塔夏兰的身上,支棱起上身看向炎颜几人,就好像在跟她们道别。   顶在头顶的漆黑的小眼睛懵里懵懂的,显得特别可爱。   虞昕竹和月雅显然也发现了这只还活在地宫中的白毛虫,但她俩都不是爱八卦的人,更不贪财。   即便炎颜没叮嘱,她俩也没人去打白毛虫的主意。   从始至终,只有吨巴一直提防着这只虫子。   虞昕竹跟在炎颜身后向外走,月雅照例走在最后。   经过石床的时候,月雅下意识看了眼床上的塔夏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月雅盯着塔夏兰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察觉到她不对劲,炎颜和虞昕竹站在石门边等她。   虞昕竹问:“怎么了?”   月雅盯着塔夏兰的脸看了会儿,摇头:“没事,可能我看花眼了。我刚才好像看见她的头动了一下。”   虞昕竹下意识抚了抚胳膊。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尽管修士不怕鬼怪邪祟这些玩意儿,可是冷不防诈个尸啥的,容易唬着人。   月雅又看了会儿,觉得是自己刚才眼花了,说了句“没动,可能我看差了”也跨步往俩人这边走来。   三人再次向墓室外走。   可是她们才转身,就在她们的背后,静谧的墓室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嘻嘻嘻……”   是女子的笑声。 第1238章 床前有绿光   “嘻嘻……”   笑声清晰娇软,一听就是个女人。   炎颜,虞昕竹,月雅三个人都听见了。   三人同时转回身……   墓室里,还跟刚才她们转过身的时候一模一样。   塔夏兰公主也还静静地躺在石床上。   可是刚才的那声笑很清晰,而且能明显听出是个女人,并且三个人同时听到了,就说明不可能是幻觉。   那是谁在笑?   三个人的心头同时生出疑问。   三个人同时把目光落在了塔夏兰身上站着的那只白色毛毛虫身上……   “不……不可能是这虫子在笑吧?”   虞昕竹话说的很没底气。   这要是搁从前,她会失口否认虫子发笑这种可能。   虫妖不稀罕,但山海界里的虫子即便修成妖也都是低阶妖物,没个好几百年的道行,除了虫鸣,连声哼哼都发不出来。   可是塔夏兰是域外的公主,她的虫子可不一定。   域外的虫啥不能干啊!   炎颜基本上连考虑都省了,直接下了结论:“很可能!”   域外那些破虫子,给炎颜留下最终的心理阴影就是,笑!   特么动不动就笑!   三个人的目光,很默契地全都死死盯住那只通体雪白的,还没根小拇指长的毛毛虫身上。   可是毛毛虫好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支棱着小小的身体,黑豆子一样的两颗小眼睛注视着三个女人。   虫脸上全是无辜和茫然。   “嘻嘻嘻……”   笑声再次响起来。   清晰而诡异。   这次三人都听清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就是石床上。   三人满眼戒备地盯着白色毛毛虫,身体里的灵炁瞬间全部放出来。   在炎颜她们眼里,这些域外的虫子前一秒能可爱无害,后一秒就能变成你绝对想象不到有,多恶心多恐怖的大怪物,变态的毫无规律可循。   可是毛毛虫一直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静静地与三个女人对视……   虞昕竹又有些不确定了:“刚才那声音真是这虫子笑出来的?”   “可是我觉得它个头那么小,即便有声带,应该也不会发出拟人度这么高的声音吧?”   月雅早就把结界撑开了,一脸警惕:“这些外头的东西,不能照咱们惯常的想法去理解它们。它们一切皆有可能。”   炎颜也觉得不像毛毛虫的笑声,但她觉得月雅那句“一切皆有可能”说的是精髓,的确不能掉以轻心。   摩诃洛加换成蛇矛长枪被炎颜托在手上。   她又返回墓室,顺便嘱咐:“你俩守住出口,别跟过来。”   虞昕竹怕虫子,白着脸一步也不敢靠近。   这种事她不跟炎颜争,扒着门框提醒:“你当心!”   虞昕竹说话的时候炎颜已经回到了石床边,正准备仔细查看那只毛毛虫。   石床上一直安静躺着的塔夏兰,脖子突然转动了一下。   炎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几乎同时,就在炎颜的目光落在塔夏兰脸上的时候,塔夏兰也突然睁开了眼。   然后,炎颜看见了一双碧色的眼。   诈尸!   灵炁勐地自身体里撞出来把炎颜护住,她整个人也迅速退开数步,手中长柄蛇矛横在了当前。   可是就在石床上的塔夏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的时候,炎颜的神识里突然传出沧华沉肃低斥:“尔敢!”   沧华声音响起,炎颜就见塔夏兰身体才蓄起力量的肌肉一松,好像瞬间卸去了全部力量,又沉沉地落回石床上。   诈尸的塔夏兰再没了动静,一道青光自她额前渗出来。   青光以不逊于虞昕竹剑意的速度,从炎颜三人的头顶夺门而去,眨眼消失在石门外黑黢黢的水道里。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守在外面的几个弟子听见声音,立时全折了进来。   所有人,包括月雅和虞昕竹在内,全都盯着炎颜看。   谁都并没看见那道从夏塔兰身体里逃走的绿光。   谁也没留意到亢金蟠并没跟进来。   就在绿光消失的瞬间,亢金蟠也不见了。   炎颜怔怔地站在当地,眼神有点发直。   她在神识里问沧华:“刚才出去的是什么?”   沧华:“箕水豹。”   炎颜的目光更直了。   箕水豹。   为啥这个名她听着有点耳熟。   好像……   是个星!   居然一口气碰上两颗副星!   娘的!   “赚大了!”   当这三个字打炎颜嘴里迸出的时候,她的人也化作一团金光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就连月雅都没看清炎颜身形移动的轨迹。   进入化神境的空间力量,移动速度快到何等恐怖的程度,已经没人能衡量。   虞昕竹表情复杂看着众人。   众人莫名其妙看着她。   炎颜突然就走了,众人也只能看着她。   虞昕竹替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干啥去了的炎颜,勉强解释:“呃,阿颜可能有要紧的事情办,估计咱们不用留这儿等她,那咱们就也回吧。”   众人心里都有种被诓的感觉……   可是谁也不敢说,也只能这样了。   众人沿着石门后面的水道向上游去。   大约是之前的存在感太低,除了炎颜离开,始终没人留意到同样消失的亢金蟠。   之前拉起来的石门,在那些人离开后又缓慢地落了下来,一些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那只被留在坟墓里的白毛毛虫,眨巴着黑豆子一样的小眼睛,一直等到石门再次落下,才慢吞吞地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自塔夏兰身上爬下来。   重新钻进塔夏兰的左手掌心里,把肉乎乎的身体圈成一团,闭上眼继续睡觉。   一直到已经离开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地宫门外才再次传进来动静。   戎莫愁带着十几只个头巨大的柯洛妮和蝎伮,从地宫前墓室的入口处走了进来。   经过前面两间墓室,戎莫愁只粗略扫了一眼墙上的壁画便跨步往里面走。   尽管他也有些意外水底还有座地宫,但也没做过多想法。   天悲岛数千年根基,有个把仙人坟墓也正常,没准是那个仙人闭关的洞府,最后死了做了他的墓穴。   戎莫愁对这些一向不太在意,也没有敬畏的心思。   更何况他眼下最要紧办的,是赶快找到炎颜几人。   戎莫愁恨死了炎颜和虞昕竹,誓要抓来喂虫。 第1239章 毛毛虫的起床气   主墓室里陈设简单,一览无余,并没什么可藏身的地方。   先前炎颜他们离开的石门已经落下,墓室里透着一股空寂的气息,地面干干净净,连薄尘都没有,看不出丝毫有人进来的痕迹。   “该死!这些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戎莫愁气急败坏地咒骂了一声,这一路上,他仔细查着过,这条水道是个死胡同,那些人进来就只能再沿着原路回去。   根本不可能从别的路逃脱!   把炎颜和虞昕竹同时逼进这个偏僻的水下深潭是一次难得的,杀人灭口时机,绝对不能错过!   戎莫愁在墓室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几人的线索。   他正打算再上外面那两间前墓室去找找看,却发现刚才跟他一道进来的,那些柯洛妮和蝎伮有点不对劲,居然没跟着他一道进主墓室里来。   戎莫愁很了解这些虫子的脾性。   这些域外的毒物向来有恃无恐,无惧无畏,谁都敢咬,啥都敢吃。   自从他开始跟这些虫子打交道至今,还从来没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那些体型硕大的柯洛妮和蝎伮,此刻全都缩着爪牙,触角垂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侯在主墓室的门口。   就好像遇到了可怕的东西,没一只虫子敢乱走乱动的。   戎莫愁挑眉,收回目光,开始再次仔细打量眼前的这间主墓室。   逐一看过那些石制的箱笼,桌椅,并没发现任何异常,戎莫愁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石床上的女子身上。   其实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具尸身。   对于这具保存完美的女尸,戎莫愁并没表现出太多的关注。   他只是大略打量了一眼女子的容貌长相,确定自己并没见过,便没太在意了。   这一次,他从头发开始,仔仔细细打量塔夏兰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终于发现了蜷在尸体左手掌心里,那只睡梦正酣的,通身雪白的毛毛虫。   毛毛虫通身雪白,只有女子的半个小拇指那么长,蜷在女子白玉一样的掌心里形成了天然的保护色,几乎看不出来。   戎莫愁有些诧异。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用神识将这间墓室扫过好几遍,竟没发现这里还有活物。   这让戎莫愁很有些惊喜。   如果换做从前,他对这类虫妖完全不屑一顾,遇上杀了便是。   可是自从开始豢养域外虫怪,他就开始对虫子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认知。   这只连他都没察觉到的白色毛虫,很有可能是一只比他还厉害的高阶虫怪。   戎莫愁抬头看向门口那些蝎伮和柯洛妮。   那些黑乎乎的大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畏惧的模样越发明显。   “你们原来是怕这只白肉虫子。”   戎莫愁仔细打量白毛虫,见它似乎在沉睡,便从袖袋里取出那只先前装过柯洛妮和蝎伮幼虫的荷包,小心把白毛虫收了进去。   这只荷包表面是只普通的绣花荷包,其实是布洛加持过黑巫术的,类似纳戒的法器,专门用来放幼虫用的。   戎莫愁就是用这荷包上的黑巫术来控制随身携带的这些虫妖。   虽然虫妖随着成长体态越大就越难控制,但只要幼虫时期听话就足够了。   他只是利用这些虫子,又不是养兽宠,长到不听话的时候弃了便是。   至于被弃的那些域外虫妖会不会祸害人间,与他何干?   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人间,他从来不会考虑这些无聊的问题。   将荷包小心翼翼揣回怀里,戎莫愁忍不住再次打量石床上的女子。   这女子的容貌虽美,但戎莫愁实在想不起任何与这女子有关的记忆。   至于她手里为何会有域外的高阶虫怪,这个谜底他也不感兴趣。   既然人已经死了,他只要带走能为他所用的东西就没白来。   至于一个死人是谁,什么身份地位?已经毫无意义。   确定这房间里再没任何值得关注的,戎莫愁跨步向外走去。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上带上了那只雪白的毛毛虫,当戎莫愁走到主墓室门口的时候,那些原本围在石门前的柯洛妮和蝎伮们,立刻纷纷向后避让。   并且主动跟戎莫愁隔开一定的距离。   戎莫愁更为不虚此行而颇感得意。   他听布洛说过,这些虫妖虽然体态发达,攻击力骇人,但其实它们的智商都不行。   这也是长大以后没办法驯化它们永久性认主的原因。   脑子不太灵光,几乎是所有域外怪物的共性。   但所有的域外怪物还有个共性,就是高阶种族自动臣服的属性。   比如像柯洛妮的等阶就没有蝎伮等阶高,那么遇到可口的猎物,柯洛妮会自动回避,让蝎伮先猎取食物。   这种是血脉天生自带的,用不着驯化。   从这些柯洛妮和蝎伮的反应戎莫愁就知道,他今天捡到的这只白毛虫绝对是只品阶很高的虫怪。   如果能用这只高阶虫怪操控这些成虫,他的战力无疑又是一大提升。   戎莫愁心中颇感得意,带着虫子们沿着冰道向上走。   没错,得走。   因为虫子们怕水,他把水道改成了冰道,这也是他速度慢的主要原因。   就在戎莫愁自鸣得意的时候,被他装进荷包里的白毛虫醒了。   被人从美梦中颠簸醒,白毛虫显得有些不高兴。   伸展开细小的身体,朝四下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它熟悉的肉乎乎的床,只有黑乎乎的东西裹着它的身体,一点都不舒服。   小不点有些恼,张开小巧的嘴就把荷包咬破一个洞,扭动着身体爬了出去。   爬出黑乎乎的布口袋,外面还有好几层布口袋,白毛虫索性一口气全咬穿。   一直咬到最后,它的嘴巴碰触到一面暖乎乎的墙。   这墙壁的触感跟它那张肉乎乎的床材质有点像,并且还是热乎的。   这种热乎乎的感觉勾起白毛虫的亲切感,它把胖乎乎的身体贴在暖呼呼的墙上蹭了几下,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气息。   白毛虫贪婪地抽了几下鼻子,咬开面前热乎乎的墙,就向着嗅到的香喷喷的东西钻去……   正沿着冰道向上走的戎莫愁感觉手臂上一阵酥麻,还有点痒痒的,拿手随意抓了几下。   就在这个时候,他眯起了眼。   在水潭的侧面,他看见有条新凿开的冰道,同他先前留下的冰道汇合了。 第1240章 棋瘾,蜘蛛,虫子军团   风和日暖的午后,正适合晒着太阳睡午觉。   宁静的小院里种着颗树干高大,生命力旺盛的蕉树,蕉树下摆放着一把颜色老旧的竹躺椅。   契无忌这会儿就躺在这张竹躺椅上,头脸蒙着一张蕉叶,晒着太阳睡午觉。   睡梦微酣的时候,契无忌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抬起手轻轻捻了捻眉心,坐起身来。   屋里的危魑正收拾东西。   契无忌说这里无聊透顶,想回家了,有许多别家宗门送来的各色礼物,危魑需要整理一下。   看见契无忌做起来,他端着茶从屋里走出来。   “少主睡醒了?”   契无忌摇了摇头:“被吵醒的,有个小家伙跑出来了。”   说完,竟自顾自笑起来。   危魑好奇:“什么小家伙?”   契无忌笑得神秘兮兮地:“这东西保管你们谁也猜不着,叫上斧头,随我瞧热闹去。”   ————   虞昕竹几人自潭底出来时,发现先前封住潭口的大蜘蛛网已经不见了,潭口外竟守着许多人。   有剑阁的好几位长老。   白雾殿的詹良大执事和右长清副殿主也全在。   还有许多两个宗门的弟子。   就连沉煜云,耿通,河老头儿都来了。   虞昕竹他们上来的时候,河老头儿正跟玉眉先生杀棋。   阿桂伙着一群老头子看得热血沸腾,一个个脸红扑扑的,比下棋的俩人还激动。   就连沉煜云和耿通也看得入神。   虞昕竹和月雅几人风尘仆仆归来,就落得众人匆匆忙忙跟他们打个招呼,然后这些人的注意力又赶紧回到棋局里去了。   只有众弟子纷纷上前来与他几人问候。   虞昕竹:这大喇喇的性格随谁了这是?   月雅一问才晓得,他们这一趟下去,竟已去了十几日。   地宫深埋水底不见天光,不觉光阴流逝。   虞昕竹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担心他们,菜特地赶过来的。可是他们自潭底上来,却没个人过来问一句,她有点不高兴地喊了一声:   “喂!你们是来看我们的,还是来下棋的?”   阿桂背对着虞昕竹和月雅,头也头也顾不上抬:“看你们啊,不然我们这些人来这儿前后不靠的地方干啥?”   虞昕竹更恼了:“看我们?你们就光顾着下棋,倒是看着啊!”   阿桂头还在低着头看棋:“看了呀,人没事儿就行了呗!”   月雅没好气儿:“等你们看着,我们早都喂虫子了!”   阿桂还是没回头:“不可能,虫子都钉哪儿了,哪还能吃人!”   正说着话,阿桂突然拔高嗓门儿盯着棋盘嚷嚷起来:“不能落那颗子,嘿……”   虞昕竹和月雅相对无语一笑,往旁边的矮树丛后头去看,才发现旁边一只硕大的蜘蛛被剑从后背捅穿,钉在地上。   大蜘蛛趴在地上比一个成年男人还高,前额上八只眼睛就像扣了黢黑的八个大瓷碗,都能从里头照见人的影。   玉令几人看见这大个头的蜘蛛,吓地都变了脸色。   旁边一个负责看守蜘蛛的剑阁弟子道:“桂护法和几个长老逮住这家伙的时候,它正躲在林子里,周围全是白骨。我们数了数,有三十多只狼。”   “执事长老说这是吃了一整个狼群。”   月雅都变了脸色。那天他们要是硬往上闯,全喂了这大蜘蛛还不够它打牙祭呢,   蜘蛛还在挣扎,八只大长腿把土地刨了好几道深沟。   虞昕竹白着脸问:“既然抓住了还不弄死,留着干什么!”   阿桂老远听见他们这边说话,眼睛还盯着棋盘,嘴里回答虞昕竹的话:   “不行,阿云说毕承叮嘱让给他留着,他想红烧出来看看啥味儿。”   令玉几人听得胃里直往上翻。   月雅眉毛都拧在一起了:“啥玩意儿都吃!赶紧宰了,回头毕承问起来,跟他说我让宰的,让他找我来。”   阿桂还是没抬头,嘴里应的爽快:“得嘞,看完这局就宰,麻熘儿的!”   虞昕竹实在受不了这些虫,早就远远地躲开了。   她从众人背后绕到沉煜云的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管。   沉煜云回头看是虞昕竹,又扭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棋局,跟着她往旁边走去。   等跟棋局走开一段距离,虞昕竹才问:“你们来的时候看见阿颜没?”   沉煜云眼睛蓦地瞪大:“她不是跟你们在一起?”   虞昕竹:“先前在一起的,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她突然就先走了。你晓得她如今的修为,哪里是我能赶得上的。”   虞昕竹说到最后有点不好意思,却难掩对炎颜的担忧。   沉煜云一听说炎颜没跟虞昕竹在一起,心马上就跟着提起来。   可是看见虞昕竹又焦心又内疚的样子,只得压下心头的焦虑,反过来安慰她:“你也晓得她如今的修为,放心吧,她不会出事儿的,咱们等着就是了。”   虞昕竹点了下头,俩人正要往回走,就听见潭口下头“哗啦”一声重响。   一道月白的影子从潭底跃上来,带上来一大片冰屑。   几乎所有人全都同时亮出剑意,玉眉先生和河老头儿也停止了手谈,朝潭口看去。   耿通赶紧跑过去,边跑边笑呵呵对众人道:“误会,误会,是我师兄。”   说完,来到戎莫愁身边:“难怪我哪儿都寻不见你,原来师兄是跟着小师妹他们下潭底耍去了,叫我好找。”   河老头儿,阿桂,右长清以及众弟子隐约都猜到怎么回事,这些人都没吭声,只看着戎莫愁。   戎莫愁显然也没想到一出来会遇到怎么多人。   他看了众人一眼,脸上露出温和斯文的微笑:“前些日,我见昕竹师妹和几个宗门弟子下潭底去,好奇便跟着他们一道进了水底。”   “没想到这水潭底下,果然别有洞天。”   虞昕竹绣眉一挑:“你是跟着我们下去没错,不过想得倒是周到,还弄个大蜘蛛守住潭口,是怕我们拿了宝物出来不分给你?”   戎莫愁笑得温文无害:“昕竹师妹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哪里来的什么大蜘蛛?”   他刚说完,就听背后有人问了句:“咦?这潭里头还好些虫子呢,这谁领来的虫子军团?”   众人回头,就看见毕承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这会儿正蹲在潭口往下看。 第1241章 如果把毕承弄死……   毕承   这人戎莫愁认得。   有关炎颜的事,戎莫愁都了解的十分细致。他知道蹲在坑边的这个商队首领,就是炎颜的大弟子,他是个厨子出身,他的名字叫毕承。   他还知道,毕承这个弟子跟炎颜同白雾殿那些弟子不一样。   毕承是炎颜尚未发际时候,就跟着她一起吃苦闯荡过来的。   所以,炎颜对待毕承这个长徒要格外不同些。   戎莫愁眯起眼,心里默默地想:如果弄死这个厨子,姓炎的一定很难过。   他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就把手伸进袖袋里,轻轻地抚摸那只装过虫子的荷包。   别人尚未反应过来,但了解水下内情的虞昕竹和月雅当即变了脸色。   俩人几乎同时高喝:“毕承,当心!”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虞昕竹和月雅向毕承发出提醒的时候,潭底厚实的冰面已经整个飞起。   确切地说,不是飞起,而是被许多只巨大的虫顶起来的。   一只巨大漆黑的蝎尾直接穿透了坚冰,以等同于化神中期境界的速度在空气中划出尖锐的空气摩擦音,不到眨眼的功夫,就伸到了毕承的面前。   毕承现在只有筑基后期大圆满境界,最近才刚有了一些即将升金丹期的感觉。   像蝎子尾巴这样的速度,在毕承的眼里,连道残影都看不见,就是迎面扑来的一股风,抵着虫子身上特有腥味儿。   在风势将起的时候,其实毕承下意识想向后躲。   可是风势太快,他身体的那点力量根本就无法对抗自潭底冲上来的风的拉扯力,整个人顺着风势就往潭里栽下去。   几乎是风气的同时,接连几道破空声自不同方向响起,有好几道飞剑,有颗巨大的丹药,还有个根凋的茶盅,各式各样的。   可是不管哪一样,都没那根蝎子尾巴快。   尤其毕承的身体还一头栽了下去,几乎是迎着蝎伮的尾巴尖儿往上撞的。   沉煜云狠狠一跺脚,把土地夯出个浅坑   虞昕竹用力闭上眼,表情痛苦惋惜。   月雅和阿桂嘴唇同时变得苍白,体内的灵炁速度已经催发到了极致……   可是所有人的心里,都同时发出叹息:毕承完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没说话。   因为无能为力,还因为心里觉得对不起炎颜。   “不!”   现场突然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   随着这一声吼,一切都停止了。   毕承已经倾斜向潭底的身体;   还有那根已经伸到毕承眉心,就差一根头发丝儿的距离,就插进他眉心的蝎子尾巴。   还有被顶起的巨大冰块;   还有那些水晶般散落在空气中的冰晶……   潭口所在的小世界,凝固在了吼声发出的那一瞬。   众人全都向着吼声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戎莫愁在看清来人时,眼里的愤怒几乎要化成火焰把对方焚了。   戎莫愁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一句话:“布洛,你来干什么!”   刚刚赶来的布洛,目光猝不及防撞上戎莫愁的眼,他的身体几乎本能地紧绷,有种转身想跑的冲动和深深的恐怖。   布洛看见了戎莫愁眼里的愤怒,比准备猎食的虫子还可怕。   他都不明白戎莫愁对他如此强烈的愤怒源于什么。   不过下一秒布洛就想明白了,敢紧指着被时空凝固的潭口疯狂摇头:   “不,这不是我干的,我来是为你,你的身体……”   不过布洛的话只说了一半又闭上了嘴。   布洛的目光从刚才的吃惊,渐渐变成了同情,最后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出来。   戎莫愁皱起眉,正要说话,就听见头顶上传下来一声晏晏浅笑。   “趁着我不在,就想拿我徒弟喂虫子?戎莫愁,你还能再卑鄙一点不?”   戎莫愁勐地抬起头,狠狠盯住空中一颗金色的星光。   金色的星光自天空坠落,在太阳底下显得不是很明显,但主意让所有修士看清楚。   星光越来越低,直到降落到同旁边山峰一样的高度,星光的本身才清晰地现象出来。   炎颜回来了。   刚来到此间的契无忌正巧把炎颜自虚空走下来的这一幕收进眼睛里,笑地眯起了眼。   “姐姐真好看,越来越好看。”   有些丧气的布洛听见他的声音,赶紧过去给契无忌行礼。   契无忌没理他,目光自打炎颜出现就没离开过她。   炎颜双足踩在虚空里,一步一朵金色的涟漪,就像踏着时空长河,径自来到毕承和那只准备攻击他的蝎伮跟前。   “啧啧啧,好恶心哦。”   炎颜嫌弃地一把将杵在毕承脑门上的蝎子尾巴推到一边儿,然后抬起手掌   “啪!”一记巴掌拍在毕承的后脑勺上,顺嘴骂了句:“我让你小子不长记性!”   随着她刚才轻飘飘的那一推,巨大的蝎伮仍定格在原地,却被轻易推到了旁边。   毕承后脑勺上挨了炎颜一巴掌,人却给打地恢复了正常的行动力。   炎颜做这些的时候,看似就像在玩。   可是看在戎莫愁,阿桂和耿通这些人眼里,这些人的眼神顿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炎颜刚才使用的是空间力量无疑,她是空间灵根现在已经不再是秘密,问题是她刚才操控水潭这一方界域,简直就像在玩一样。   要知道这个境域里可不只有毕承和一只蝎伮,下面还有许多只柯洛妮和蝎伮。   另外还有那些冰。   对,冰的确不稀罕,可是冰的来头不简单啊。   那些冰是戎莫愁这个化神境的大修搞出来的,可是化神境大修士的灵力,在炎颜的空间境域里,竟然可以任由她摆布。   这是不是说明,即便是跟她同境界的化神大修,一旦被她的境域笼罩住,就任由她为所欲为了?   这件事细思极恐!   他们这会儿就特想知道,是不是空间力量修成化神,就能直接跟合道硬抗了?   可是这注定是个无解的问题,因为如此优秀的空间力量修士,世上只有炎颜一个。   毕承被安然无恙地救了下来,炎颜往水潭里看了一眼,一脸嫌弃地吩咐:“吨巴,都弄走!”   吨巴自她身后走出来,直接迈着猫步进了炎颜的空间境遇。   吨巴是天生的空间力量,签了血契便能直接在炎颜的境域里行动自如。   简直是完美的一对主人和兽宠。   炎颜的目光投向戎莫愁:“现在,该论道你了。”   “用不着麻烦,等会儿就行了。”   她背后,契无忌突然插了一句嘴。 第1242章 当青春戛然而止   契无忌的声音有些突兀,因为他的到来极其低调。   没有人注意到他来了,就连大祭司布洛慌乱间跑过去给他行礼的时候,契无忌也一样没引起众人的注意。   不知道他的低调是不是还跟他今天身上穿的袍子有关。   同以往的华贵不同,他今日穿了件净色黑袍,通身不带一点装饰。   看上去有点像丧服。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位置偏僻的小潭能引来这么多天悲岛,乃至整个东方大陆的大人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戎莫愁和突然归来的炎颜身上,转移到了契无忌的身上。   其实不光是今天,契无忌这次天悲岛之行跟他以往的每次出行,契府标志性的华丽阵仗都不一样。   契无忌低调地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甚至接连几场天悲问道的道场,他连面都没露。   唯一的一次露面,便是问道正式开始之前,为虞昕竹举办的那场闹剧似得比武招亲打擂台。   所有人都记得,那场擂台的真正主角就是炎颜。   所以众人也都猜测,契无忌这次天悲岛之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炎颜而来。   而今日,他会来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小水潭,炎颜恰好也在这里,这好像更印证了人们的猜测。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在炎颜和契无忌之间流连。   炎颜生得极美,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哪怕对美色最没有想法的阿桂,看见炎颜的第一眼,生出的第一个想法都是:这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契无忌也生得好看。   精致的五官寻不出一丝缺憾,细腻白皙的肌肤不知要羡煞多少女儿心,整个人就像是被娲皇亲手仔仔细细捏出来的。   并且同一般男子不同,契无忌是体修,他的身形不似大多数灵修修士那样轻盈偏瘦,他是浓纤合度,力量和线条都配比地恰到好处。   这样外表完美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显得特别和谐,几乎完美。   契无忌走到了炎颜的身边。   他的身体长的很快,已经比炎颜高出大半个头,这样的身高比例站在一起,看上去刚刚好。   如果虞昕竹不认识炎颜,也会觉得这两人很般配。   但是她认识炎颜,也对契无忌多少有些了解,所以,虞昕竹此刻充满警惕,密切关注契无忌的一举一动。   炎颜虽然对契无忌也有防备,但她没有虞昕竹那么紧张。   炎颜知道契无忌不好惹,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炎颜有种感觉,契无忌不会对她怎样。   至少暂时不会。   接收到炎颜投过来的目光,契无忌知道她没明白他说那句话的意思,微笑:“就字面意思,不用麻烦,等等便是。”   炎颜皱了下眉头。   契无忌的目光从炎颜拧起的小眉头转移到炎颜头顶上。   那里翘起一绺呆毛,她刚才不晓得跑去哪里吹大风,头发有些微微地乱。   炎颜这个样子落在契无忌眼里,就显得特别可爱,他想揉她头顶,然后契无忌就抬起手,轻轻放在炎颜的头顶。   真的揉了揉。   在场所有白雾殿的长老弟子,包括毕承在内全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就连剑阁的众弟子也全都拿佩服的目光投向契无忌。   这家伙,太……   勇敢了!   炎宗主也敢撸!   果然,契无忌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听见炎颜低低地问了句:“找死?”   契无忌呡了呡唇,收回来的手显得有些尴尬,然后落在自己的鼻尖上。   “行了,别恼了,转过身看吧,好戏就要开始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很暖和,听上去充满宠溺。   炎颜才顾不上琢磨腻不腻的,她知道契无忌说的是戎莫愁,赶紧转过了身去。   戎莫愁刚才也跟众人一样在盯着炎颜和契无忌看。   他对这对男女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也很好奇,虽然不管是契无忌还是炎颜,都是让戎莫愁很讨厌的人。   他这会儿比较安静。   主要是没法不安静。   布洛就在现场,他的操控能力不如布洛,契无忌和危魑也都在,他自然拿那些虫子没办法。   另外还有那么多天悲岛的弟子盯着。   所以戎莫愁这会儿什么都干不了。   他就只好跟大家一起瞧热闹,可是他发现没过多久,那对让他讨厌的男女竟然又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戎莫愁顺嘴问了句:“你们看我做什么?”   炎颜:“看你的脸还肿不?”   戎莫愁温和的脸又充满愤怒,正要开口怼炎颜,突然发现站在契无忌身后的,布洛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布洛也在看着他,可是戎莫愁总觉得布洛这个表情就像在看着死人……   心中刚生出这个疑惑,戎莫愁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有些沉重。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身体里的力量一点点地抽走,身体变得越来越沉,一种陌生的深深的疲惫自身体各处传来,让戎莫愁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   为什么会这么累?   修士怎么会累?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上原本挺括合体的袍子好像突然变得肥大了许多。   他怎么突然瘦了这么多?   紧接着,戎莫愁觉得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模湖,眼前的事物好像全蒙着一层重影。   他抬起手背,下意识想蹭一蹭眼睛,却在看清楚自己的手的瞬间,惊恐地瞪大了眼。   他看到的并非自己平日里肌肤光洁白皙的手。   那是一双陌生的苍老的,干枯消瘦,破包骨头且表皮粗糙如鸟爪一样的,老态龙钟的手。   看到这双手,戎莫愁第一反应是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浓浓的厌恶。   这种笨拙丑陋的老态是修士最厌烦的状态。   修士修仙为的什么?   就是为了追求永无止境的鲜活生命。   不过下一秒,他眼里的厌烦就被深深的恐怖和不安取代。   因为戎莫愁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手!   他勐地把两只手重新举到眼跟前。   因为眼神不太好使,他把手拿地离脸很近,好像要把脸贴到手上。   除了戎莫愁自己,所有人同样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第1243章 老子不是祝英台   戎莫愁好像也感受到了众人异样的目光。   他想看看自己的脸,想看看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戎莫愁用神识调运灵炁,可是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响应。   经脉中没有他熟悉的灵炁簌簌流淌的欢畅感,他的身体也没有熟悉的水灵炁涌现,就连他的鼻子,也没有嗅到周围空气里被他灵炁搅动的水气息。   戎莫愁就好像看到了世界末日,慌乱地四下寻找,然后他的目光投向水潭的潭口。   他想找点水照一照自己现在的模样。   可是刚迈出脚步,孱弱的身体就重重跌倒在地上,脆弱的手骨因为支撑苍老的身躯当即骨折。   戎莫愁疼的脸都变了形。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胃里一阵向上翻涌,嘴一张,重重地打了个嗝儿。   一个雪白的泡泡从他嘴里冒了出来,漂浮在空气里。   然后,就在众人惊奇的目光注视里,雪白的泡泡突然上下抖了抖。   从泡泡的顶端破开一个小小的孔洞,一个毛茸茸的白色的小家伙,从那个孔洞里爬了出来。   小家伙身上湿漉漉的,像只刚孵出来的小鸡,细软的绒毛一缕一缕黏在身上,背后脱着一堆雪白的,乱七八糟的不知是什么。   小家伙趴在白色泡泡上,向四下看了一圈,然后黑豆子一样的小眼睛落在炎颜身上,好像看见了熟人一样兴奋地闪了闪。   小家伙朝着炎颜的方向伸出细小的爪子,可是又跌倒在白泡泡上。   好像有些气恼,小家伙用力甩了甩头上两根细细的长触角,突然把毛茸茸的身体缩成一团,好像在发力。   随着小家伙的用力,一股透明的液体冲进它背上那团皱皱巴巴的东西里。   “刷!”   随着透明血液的注入,一对雪白的大翅膀突然展开,阳光很快蒸干了翅膀上湿漉漉的液体,折射出七彩光华。   毛毛虫满意地点了点触角,扑棱着白翅膀向着炎颜飞过去。   看着迎面飞来的大蝴蝶,炎颜好奇地盯着,然后说了句:“这白蝴蝶该不会是塔夏兰手里那只白色毛毛虫吧?”   然后她想到了回来后,看见的那些才从潭底爬上来的虫子……   炎颜突然觉得很有可能!   那些虫从水底上来,说明戎莫愁很可能也进过地宫。   然后戎莫愁这家伙就把那只塔夏兰特地交代过不让动的白毛虫给带出来了!   “果然是光吻。”   身边的契无忌目光落在围绕着炎颜飞的血色大蝴蝶上。   这蝴蝶的个头明显比一般蝴蝶大的多,有两个成人手掌那么大,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质,飞起来美丽的大翅膀忽闪忽闪的,就像一团翻飞的白羽毛。   大蝴蝶似乎很喜欢炎颜,也或许是只认识她一个人的缘故,一直围着她飞。   因为大蝴蝶实在太漂亮,众人都有些羡慕炎颜。   但炎颜却有些郁闷。   塔夏兰特地交代过,不让动白毛虫。   可是这家伙化蝶以后老绕着她飞,她又不是祝英台,还要演一出梁祝么?   似是看出炎颜有些不喜,契无忌把手伸向雪蝴蝶,给炎颜解释:“光吻是塔夏兰公主的伴生兽。”   炎颜有些意外:“就是跟人一起生下来的?”   契无忌点头:“域外的蚩厄族人,有的人生下来都会有一只伴生兽。伴生兽跟蚩厄族人是拥有各自独立生命体的两个生物,没有必然联系。”   炎颜诧异:“就是双胞胎,一个是人,另一个是兽?”   契无忌点头:“形成这种特殊繁衍形态的原因,可能是蚩厄族的一部分祖先,曾与别的种族相合繁衍的结果。”   炎颜明白了,这是基因序列的遗传问题。   契无忌继续解释:“只是有的伴生兽跟同生的蚩厄族人关系亲密,会一直跟着孪生人。就比如你现在看见的光吻。”   “其实大多数伴生兽跟主人的关系都很疏远,它们也并不需要蚩厄族人抚养,出生后就自行离开了。有很多人甚至都没见过自己的伴生兽。”   听契无忌讲述这些的时候,危魑满眼羡慕地看着契无忌。   他就没见过跟他同生的那只伴生兽。   听母亲说那是只白斑豹,性灵智慧算高的,并不是自己跑的,是被人偷走了。   契无忌:“像光吻,就是独一无二的伴生兽,它的智慧很高,尤其记忆里等同于人,能记住很多事情,所以光吻跟塔夏兰殿下的关系很亲密,它现在都还能记得它同塔夏兰公主一同生下来时候的情景。”   炎颜看了眼白蝴蝶,有些羡慕。   双胞胎兄弟姐妹迟早会离开,可是如有一生下来就有这样一只漂亮的伴生兽一只陪着,走到哪儿都不会感觉孤单,比人强。   “它的主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伴生兽的寿命却可以很长,所以,它到现在才……呃……”   契无忌看了眼大蝴蝶,然后说出意味深长的四个字:“意外长成。”   契无忌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场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明白了这只白蝴蝶的来历,自然也就听出来了契无忌话里的意思。   最后众人又把目光投向趴在地上,自己摔断一只手肘,奄奄残喘的戎莫愁。   讲实话,要不是众人亲眼看着戎莫愁一点点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根本就认不出来这就是天悲岛长生阁的大师兄,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大师兄。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人询问契无忌缘故,因为没人焦心戎莫愁的状况。   现场显得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耿通自人群里走了出来,恭恭敬敬上前与契无忌见过,询问道:“请问少主,刚才您说的这个‘意外长成’是怎么个说法?”   契无忌看了眼落在炎颜头顶的大蝴蝶,浅浅一笑:“要说清这个事儿,得先说一下这只光吻的属性。”   “蝴蝶生长靠采食花髓,光吻是只天生灵蝶,灵蝶生长便要采食生髓,也就是生灵的灵根。”   “从刚才戎修士口吐光茧来看,光吻此前应是毛虫形态。”   这回虞昕竹和月雅众人一起整体点头。   虞昕竹:“没错,我们见到它的时候,它还是只白色的毛毛虫。” 第1244章 谁家的缺心眼儿   炎颜听明白契无忌的意思了,很有些意外。   “你的意思是,它之前一只都没吃过东西,都饿着肚子,所以活了好几千年都一直没能化成蝶?”   契无忌点头:“蚩厄族的古籍中有关于光吻的详细记载,光吻是塔夏兰公主独有的伴生兽,靠吸食灵物成长。”   “早先为了让光吻活下来,塔夏兰可能喂过它一些灵兽的妖丹,但它长到成年毛虫,属性稳定下来之后,塔夏兰公主就再没给它喂过东西。”   契无忌的目光跟随着白蝴蝶的飞舞而转移,语气渐渐变得柔和下来:   “光吻虽然是灵蝶,但它也有蝴蝶的基本特性。它可以靠吸食露水延续生命。只是露水只能育养一般的蝴蝶,对于灵蝶,就只能勉强吊着命,其能量完全不够它再次进化。”   炎颜皱眉:“可是就算域外没有灵根妖丹的妖物,塔夏兰公主在山海界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随便找几只妖兽该没问题。”   契无忌把手指伸向大蝴蝶:“大概是她不忍心杀生。”   之后,契无忌表情复杂地看向戎莫愁:“至于你师兄会被光吻吃掉了灵根,大约是因为他贪图光吻对蚩厄妖虫强大的控制力,光吻是蚩厄族中最顶阶的虫兽,它的血脉几乎对一切域外怪物都有天然的压制作用。”   炎颜也表情复杂地看着趴在地上,显得可怜又埋汰的戎莫愁:“所以你就想都没想就把白毛虫带在身上了?”   一直到这一刻,所有人,包括戎莫愁自己在内,总算弄明白了这具身体瞬间苍老的原因。   人群集体静默,所有人都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戎莫愁,每一个同情的,包括耿通。   “哈哈哈,这货敢情也没灵根啦!哈哈哈,好巧!”   静默的人群里,突然暴起一个响亮的大嗓门儿。   这声音笑得欢天喜地,没心没肺的,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极其突兀,就让人觉得有点缺心眼儿。   众人全都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络腮胡大汉,盼着腿儿坐在一只黑黢黢的,壮的跟小山似得大黑牛背上,咧着大嘴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人是谁?   在场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但是他笑得实在太开心了,这种笑最有感染力,惹得别人全想跟着这人一起笑。   毕承和沉煜云和白雾殿的众人都乐了,向着大黑牛背上的人招呼。   来的这位炎颜这边的自然都熟,除牛能淦没谁了。   “嘿,你咋来了?”   毕承重重地在牛能淦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牛能淦把背上的酒葫芦取下来塞进毕承怀里,这是他们之间打招呼的方式。   “俺看好些来看热闹的修士都走了,你们还没消息,俺不心里落不下,索性进来瞧瞧到底咋回事儿。”   “客栈那边的商队有华畅看着呢,出不了事儿。”   毕承接过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我们这边也快了,等师父办完事儿咱们就上路了。”   沉煜云也走过来跟牛能淦打招呼,用手揉黑笨笨的大脑袋,惹得黑笨笨拿犄角在他身上来回蹭。   牛能淦操着大嗓门,指着地上的戎莫愁问沉煜云:“俺刚来,看了个半拉子。就是这孙子当年弄坏了你的灵根吧?”   沉煜云笑容温和,跟平日一样,轻轻点了下头。   毕承同样操着大嗓门儿回了句:“嗯呐,可不,就这孙子!”   “哈哈哈哈……”   牛能淦又裂嘴笑起来,照样操着大嗓门儿:“你说这是不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他家。老话儿说的都不错,这孙子特么就活该!”   他们说的这些话在场的别人心里都懂,可谁也说不出口,倒是让牛能淦和毕承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   就是听上去有点像故意的。   不过话说的糙了些,可是就连河老头儿和耿通都没说什么。   当年发生在沉煜云身上的事,虽然被温穹压了下去,可是明白人心里都明白。   只是当年沉煜云年纪尚小,虽然失了灵根,但人生还有机会从头来过。   如今的戎莫愁早已风烛残年,失了灵根无异于丧命,不知比沉煜云痛苦多少倍。   阿桂实在憋不住,骂道:“你也太贪心了,你说你这不是活该找的?”   “小阁主和阿颜他们那多些人都比你先进去,你也不想想人家为啥没拿走?好歹这些人里也两个化神呢,实力不比你孬。你小子是被贪心鬼迷了心窍呀!”   毕竟是天悲岛的人,阿桂的话里明显带着恨铁不成钢。   月雅知道虞昕竹见不惯这些场景,转移注意力,对牛能淦笑道:“牛首领既然入我天悲岛,我们理当做东,随我们回剑阁吧,我们剑阁可藏了不少好酒呢!”   虞昕竹赶紧顺杆儿爬:“正是这话,咱们这就回去!”   这边余下的事自有几位长老同河老头儿和耿通料理,虞昕竹将目光投向炎颜,想询问她的意思,却发现炎颜正跟契无忌说话。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   “你真打算去沧浪城?”   这话是契无忌问炎颜的。   炎颜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沧浪城?”   契无忌的目光往炎颜头发上大蝴蝶扫了一眼:“我不知道你要去沧浪城,但是我知道沧浪城出事了。以你的体质,不是哪儿出事往哪儿跑?”   说这话的时候,契无忌的语气竟然带出几分埋怨,好像替炎颜操了许多心。   炎颜笑起来:“你还挺了解我,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没有否认前往沧浪城的行程。   除了受塔夏兰的委托,还有另一个必须去的理由,那就是之前逃走的箕水豹,龙之爪星也逃往了沧浪城。   就算为了那只豹子,炎颜也必须去一趟沧浪城。   正好跟塔夏兰的委托一起把两件事都办了。   契无忌目光沉静:“我不希望你去沧浪城,那边的事,凭你现在的能力,根本解决不了。”   炎颜很敏锐,跟着就问:“沧浪城怎么了?”   契无忌看向她:“你答应我不过去,我就告诉你。”   炎颜:“爱说不说。”   说完,转身就走。   她夜里还有要紧事干呢。 第1245章 嗜欲深者天机浅   契无忌看向围着炎颜飞个不停的大蝴蝶,朝着炎颜的背影喊道:   “你是灵修,光吻跟着你活不了多久,不如我来照看。”   炎颜停下脚步,看着绕着自己飞个不停的大蝴蝶,伸出一根手指。   大蝴蝶聪明地落在那根手指尖上,黑豆子一样的眼睛望着炎颜,模样温柔乖巧,美丽如梦。   “你确实不适合跟着我,去吧,找你熟悉的气息,好好活着。”   其实炎颜刚才就发现了,光吻围绕她飞舞的时候,总爱往契无忌那边飞,偶尔还在契无忌的肩膀上稍作停留。   光吻是第一次见契无忌,显然是很喜欢他身上的气息。   好像听懂了炎颜的话,大蝴蝶震了震雪白的翅膀,飞了起来,绕着炎颜飞了两圈,之后转而飞向契无忌。   炎颜随着蝴蝶翩飞的轨迹回转身,目送雪团一样的精灵向契无忌飞去。   契无忌也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炎颜往回走。   然后炎颜就看见那雪白的大蝴蝶,在距离契无忌还有两米远的地方,突然用力扇了两下翅膀,勐然加速撞向契无忌的后背。   炎颜吃惊地睁大眼。   契无忌却没有转身。   他仍自顾走着,也没有抵抗,任由光吻冲撞向自己的身体。   随后,让炎颜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白蝴蝶竟直撞进了契无忌的身体里。   契无忌毫发无伤,神态从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光吻却真的消失不见了。   契无忌的漆黑长衫背后,落下一只洁白的蝴蝶绣样,羽毛般的翅膀,纤纤细足纤毫毕现栩栩若生。   炎颜站在原地,看着契无忌渐远的背影,怔怔地说不出话。   跟在契无忌身边的危魑看了眼默默行走的契无忌,见他没跟炎颜解释的打算,有些不落忍,回头对着炎颜喊:“姑娘放心,少主人定会好生照看光吻,保管你下回见了它长得又白又胖乎。”   喊完,危魑笑起来:“炎姑娘是不晓得少主您的体质,能跟着您的伴生兽,那可是几辈子修不来的好福气!”   一直沉默的斧头低声提醒:“你往后说话注意点,炎姑娘现在已经化神境了,这点距离,她可能听见你的话!”   危魑笑得有点调皮:“少主迟早要跟炎姑娘在一块儿,到时候炎姑娘啥不知道,能瞒得了多久啊。”   斧头却没一点笑模样,有些担忧地看着契无忌的侧脸:“炎姑娘要去沧浪城,这可有点麻烦。这次那边的动静有点大,搞不好老爷也亲自过去呢。”   危魑也收起笑,担忧地看向契无忌。   契无忌面无表情:“他去他的,干我屁事。他爱干什么我不管,他若敢打姐姐的主意,我会让他后悔投胎这一遭。”   斧头知道契无忌的能力,他没有担心,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想起从前看过的许多史书,所有宗门大派,最终落寞瓦解都是由内耗开始的,契府明显也是这样。   这一刻斧头突然有些羡慕炎颜手底下的白雾殿和商队。   玉眉,毕承,沉煜云,右长清还有那个总爱跟着她的剑阁的小阁主虞昕竹……   每一个在炎颜身边的人,脸上的笑都那么真诚坦率,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喜悦,那个姑娘的商队,她的宗门,甚至她的兽宠,不管什么都可以相互和谐相处。   尽管她的势力还不算很强大,她却能把好几个势力糅和地如铁桶一般严丝合缝。   团结,忠诚,这才是最完美,最强大的力量。   那个小姑娘,是真的了不起!   ————   炎颜静静地站在原地,一直到契无忌离开。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契无忌要走光吻的原因。   也明白了塔夏兰不让她带走光吻的原因。   光吻是域外的生物,它除了需要吸食灵髓,还需要用体修的身体温养。   她确实无法照料这只美丽的灵魂。   虞昕竹已经带着众人回剑阁了。   河老头儿让弟子们把那些还活着的大虫子带回了千金阁。   老爷子留下这些虫子的想法主要是做实验,老头儿想试试看用什么丹药能有效灭虫,如果真能研究出来新丹方,对灵修界又是一大功勋。   耿通叫人找来戎莫愁的几个大弟子,商议戎莫愁如何安置的问题。   其实用不着太麻烦,已经是二百多岁的老棺材瓤子了,失了灵根,基本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   沉煜云没走,站在不远处等着炎颜。   看见炎颜向自己走过来,沉煜云准备同她一道回剑阁。   “你!等……等!”   身后响起一道虚软无力的声音。   沉煜云转回头,看见被人扶着坐起的戎莫愁,背靠在一块大石上,颤巍巍抱着断掉的手臂,向这边看过来。   沉煜云看着他,问:“师兄是在唤我?”   戎莫愁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   沉煜云同炎颜对视一眼,转身向戎莫愁走过去。   等他走到跟前,戎莫愁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把身体放低些说话。   沉煜云蹲下身,与戎莫愁平静对视,等待对方开口。   “你高兴了吧?我也没了灵根,你是不是觉得,我糟了报应?”   戎莫愁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沉煜云,带着讽刺的笑,好像很得意。   在为自己猜中了沉煜云此刻的想法而得意。   旁边站着的耿通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看着戎莫愁:“你都这个样子了,问这些玩意儿有啥意义吗?”   从前他觉得大师兄够聪明,只是有些放不开。   现在耿通觉得大师兄是真蠢。   蠢得特么无可救药!   沉煜云与戎莫愁对视,面无表情,语气仍如寻常。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因果报应。我也不觉得当年你毁掉我的灵根,同今天这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   “不管是当年你毁掉我的灵根,还是今天你毁掉自己的灵根,我觉得原因始终都只有一个,就是你太贪。”   说到这里,沉煜云略微沉默,随后缓缓道:“师父当年收我入山门时,曾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印象很深,这句话对我后来的修行为人影响也很大。”   戎莫愁浑浊的双眼有了些光亮:“师父,说什么?”   沉煜云语气平静:“师父说,嗜欲深者天机浅。”   说完,起身,离开,沉煜云再没回头。   戎莫愁静静地看着沉煜云离开的背影,哆嗦着嘴唇重复:“嗜欲深者天机浅……天机……浅”   最后一个“浅”字含湖在嘴里,他的身体开始沿着背靠的大石向旁边滑倒下去。   倒在地的时候,额角正撞在一颗凸起的石子上,鲜红的血想一条活着的虫,沿着石子渗进土壤里。   戎莫愁睁眼,目光停在沉煜云离去的方向。 第1246章 温穹告白?   “铛……铛……铛……”   清脆的云磬回响在十万大山之间。   “传闻天悲岛的磬声能传遍大半个东方大陆,居然是真的。”   站在餐霞峰的峰顶,炎颜远远看见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气息向这边快速靠近,忍不住感慨。   从前她修为低,看不见这些。现在她知道,那是许多修士向这边赶来形成的气息显像。   沉煜云很有些骄傲:“当然是真的!”   “我天悲岛的云磬事关东方大陆要务讯通,据说当年蚩厄族侵犯山海界,白虎神君的虎尾敲响的就是这个磬。”   炎颜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那以后还是少敲些。”   沉煜云也反应过来这个好像有点不吉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背后雅乐声起,两人同时转过身。   远处高高的云台上,长生阁正殿前如瀑般垂下一道霓光。   霓光尽头,立着位身姿挺拔的少女。   少女首绾灵蛇髻,身着洁白修士服,当霓光铺展在她的脚下,一柄温润剔透的玉剑同时出现。   少女御剑沿霓光而上,最后停在云台顶端。   云台已是最高处,少女仰起头望向深远碧穹。   天悲岛所有阁主,长老,执事,护法,阖宗弟子,全部立在霓光下,也全都随着少女仰头向上望去。   炎颜知道,他们望的不是天空。   他们望的,是云梦里的温穹。   “自然浩瀚,神得一以开万物,尊道法以扬光大……”   青天上传来温穹温和平缓的声音。   “舍尘入道,修身以立足,弘道以光天下,秉持纯正。道圣曰: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少女双膝跪地,向天外来音深深叩首:“弟子虞昕竹,谨记恩师教诲。”   “天悲弟子虞昕竹,受天悲玺。”   温穹声音宏大却没有压迫感,响彻整座天悲岛。   大神通直入众人神识,将这一刻烙印在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的记忆里。   虞昕竹高举起双手过头顶,一道落霞自天外坠下,落入她的掌中。   炎颜使劲瞪大眼,用尽最大气力也没看清天悲玺到底长啥样。   那道霞光并没被虞昕竹拿在手上,而是径自没入了她的身体里。   至此,天悲岛下一任岛主正式确立。   炎颜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沉煜云:“你师父既然收昕竹做了弟子,那昕竹往后还算不算剑阁的人?”   如果虞昕竹从此就成了长生阁的人,那虞颂老爷子多难过啊,剑阁也太亏了。   沉煜云:“应当算的。师父这么做也算为后世开了先河。”   他耐心给炎颜解释:“从前历任天悲掌门一概出自长生阁,因为天悲岛开创祖师就是长生阁阁主。这便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   “但其实天悲门规中,并没有天悲掌门必须出自长生阁这个规矩。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晚辈弟子出于对开宗祖师的尊重。”   “但这无疑也为后世择选优秀弟子继承天悲道统,形成了阻碍。”   说到这儿,沉煜云笑起来:“往后如果昕竹再遇上类似的问题就不用苦恼了,照师父这么办就成。我觉得师父这么做既简单又明白,挺好。”   炎颜:“早想到这个点子,或许你跟戎莫愁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沉煜云却道:“大师兄怎么想我不清楚,但我觉得牺牲我,能换来这个择选宗主变通的结局,对未来天悲岛有莫大好处,我觉得挺值。”   炎颜心里觉得这两件事没啥必然联系。   不过她觉得温穹能想出来这个点子也算英明,就顺嘴夸了句:“你师父是个不错的掌门。”   沉煜云也点头:“师父确实不错,不论是做掌门还是当师父,都不错。”   “哈哈,能听见你这句话,为师也算没白疼你!”   两人一惊,同时回身。   一个身着宽大灰袍,身材高大,朗眉星目的年轻男子,自山下石阶缓步走上来。   沉煜云和炎颜赶紧迎上前恭恭敬敬对来人行晚辈礼。   温穹随意挥了挥袍袖。   沉煜云忧心问:“师父出关,万一引动天劫……”   温穹容色平和:“天劫总要来,惧有何用?”   沉煜云:“可是师妹还小,她恐难即刻胜任。”   温穹摇头:“你们干的所有事情我都看到了。昕竹很不错,你们也很不错,所有人都很不错。昕竹会是个好掌门。”   说完,温穹将目光投向炎颜,目光温柔:“我还有一句话,想同你讲。”   沉煜云赶紧低下头。   在低头之前,他看见了师父的眼神。   这眼神让他突然想起在云梦秘境里,师父对待炎颜的态度。   师父他老人家莫不是当真动了凡心?   沉煜云的心一阵紧张,又忍不住看了自家师父一眼。   这一眼让沉煜云赫然惊觉。   师父哪里老了?   师父分明风华正茂!   跟阿颜站在一起简直珠联璧合,比契无忌那小子还般配。   如果师父真同阿颜有了什么,往后他该如何与阿颜相处?   到底要不要改口……   就在沉煜云脑子里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的时候,耳边响起温穹的一声轻咳:“嗯咳!”   一声轻咳入耳,沉煜云原本乱哄哄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沉煜云心虚地赶紧对着温穹再次深行一礼,沿着石道下山去了。   崖上只剩下炎颜和温穹。   温穹的目光仍旧温和,声音低而缓:“谢谢你。”   炎颜知道温穹的这句谢,是落在虞昕竹身上的。   浅浅一笑,炎颜大大方方受了。   虽然是温穹的亲口道谢,不过炎颜觉得自己当得起。   帮助温穹发现虞昕竹这颗明珠,炎颜觉得自己拿个首功理所应得。   炎颜继而玩笑道:“岛主打算如何谢我?”   温穹仍旧笑容温和:“我的谢,便是助姑娘送星君归位。”   炎颜心头一震,双眼笔直盯着温穹。   温穹:“姑娘带出水中棺的镇守星君,不是为送他回去,难道要带着星君走商?”   炎颜吃惊:“你知道这事?”   温穹笑起来:“我是天悲岛的岛主,整个天悲岛都在我掌控中,我的地盘还有我不知道的?”   炎颜也笑了,然后好奇问:“你要如何助我?”   温穹抬起头,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   在那一片宁静的星海深处,有一团雷云正在缓慢向这边飘来。   来的路上,雷云不断成长,等来到天悲岛的上空时,已经由最初的莲花大小,长成遮蔽整个天地的云山。   云山深处,有青紫二色电光时隐时现。   炎颜惊问:“你要用你的天劫送亢金蟠上天?” 第1247章 一声惊雷,春回大地   天劫事关大修生死,每逢渡劫,大修们都是集齐万千准备,力求万无一失。   如温穹这样身份尊贵的大修,甚至不惜动用整个护山大阵为自己护法。   生怕有一丝意外干扰天机,都有可能导致渡劫失败。   温穹这家伙,居然直接拿渡劫给亢金蟠当登天梯,想把自己玩儿死么?   亢金蟠此刻就在须弥境里。   他也的确打算趁今晚的星光回到东方星宿。   只是考虑到让沧华送他回星宿,除了需要消耗沧华的神力之外,势必会引发沧华的神祇气息外泄。   尽管已经知道了炎颜就是未来的炎帝,可是这个小炎帝的实力实在太弱小了,根本不足以守护沧华。   万一引动天地间隐藏的那些不坏好意的大妖物觊觎,或者图谋不轨者……   亢金蟠实在有些担心沧华和炎颜的安危。   所以,他白天就一直在用镜域观察天象,看看可不可以借用哪个星宿的力量帮助自己回去。   如果可以借势回去,就不用劳烦青帝大人。这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   只是没想到突然蹦出来个要渡劫的老头儿。   亢金蟠看向沧华。   沧华好像根本不关心亢金蟠要回去的事,仍在自顾喝他的茶,看他的书。   亢金蟠注意到了沧华手里的书,居然还是本棋谱……   帝君这性子,还跟当年没区别。   借助天劫雷罚遮蔽星宿气息倒是没问题,可要是为这个干扰了这老头儿渡劫,亢金蟠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去吧。”   对面突然响起沧华平静的声音。   亢金蟠紧张地抬起头,目光里满是询问的意思,可是不太敢问出来。   沧华缓缓放下手里的书:“你若不借这道雷,他便会死。”   亢金蟠立刻了然,向沧华深行一揖:“小星先一步回返,恭候帝君早日归来。”   说罢,亢金蟠显出本体,一条赤金蟠龙,扭卷金身向须弥境高空腾去。   烈山鼎站在龛台前,青铜鼎身上的兽目静静地目送亢金蟠越飞越高。   丝丝,邓文明也全都仰着头。   众狌狌兽也全都仰着头。   大家一起看金龙飞天的壮观盛景。   亢金蟠的本体虽然不及沧华龙躯伟岸,但也算得上壮观。   金龙升天的整个过程,须弥境里都非常安静。   但也只是安静而已。   其余所有人都对这样风调雨顺的安静环境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只有烈山鼎,终于忍不住感慨:“炎丫头当真越来越厉害了,连小蟠龙上天这么大的动静,愣是连一丝儿风都搅不起来。这个强大秘境,已经彻底臣服炎丫头了。”   从前,有强大力量进出须弥境,须弥境里的气候还要受到一些干扰。   可是现在除了炎颜的情绪和意识,须弥境基本不会受到任何外力影响,甚至包括沧华。   这就说明炎颜对须弥境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强。   她现在已经成为了须弥境绝对意义上的主人。   须弥境除了对沧华的守护功能不变,其余力量,即便是沧华也无法撼动分毫。   指尖轻轻划过杯沿,沧华的目光投向星辰龛。   随着他的眼神照见,星辰龛中渐渐浮现东方甲木的完整星宿。   其余四颗星辰仍然暗澹,只有龙胸之星和龙腹之星明亮。   沧华白皙指尖缠绕一缕青光,在虚空缓缓写下一个符纹。   符纹写就,有色青藤自符纹笔画间自行生长,抽枝散叶……   烈山鼎知道,这是因为符纹中包含太过充沛的木之力,将遗失在这个空间缝隙里不知什么年月的种子都催发了。   烈山鼎的青铜兽目里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这说明帝君的神力也在恢复。   一切都在默默向好。   符纹带着那颗生长茂盛的植物,向着星辰龛中东方甲木之力所属的那片星海漂去。   山崖端   炎颜抬头看着几乎笼罩住整个天悲岛上空,厚重到快凝成实质压下来的雷云,担忧地看向云下的温穹。   “你的这雷劫气势不小,你真准备好了?”   温穹神态平静,目光安详:“你问我准备好了没。我从前躲在云梦里,目的就是为了给天悲岛选个合适的岛主。”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回答你的问题,那么,我准备好了。”   温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炎颜感觉背后有气息浮动。   她转回身,看见了亢金蟠。   温穹侧身对亢金蟠恭敬行礼:“凡夫温穹见过星君大人。”   亢金蟠微微颔首:“这些年在贵宗落足,有劳;今日回归,亦有劳。”   亢金蟠说话的时候神态平静,虽然是句感谢话,言辞间并没有对温穹,对天悲岛郑重道谢的意思,更像是句寻常的客套。   不过温穹和炎颜对亢金蟠这样的表现却并不觉无礼,也没有任何意外。   身为星君,他所承载的,以及与他为世间苍生付出的相比,天悲岛容他区区千载,这点恩情根本不值一提。   何况今日离开,他虽然乘的是温穹的雷罚,可也不是白搭顺风雷。   “卡!”   天空中两朵雷云重重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响亮的雷音。   炎颜抬起头,表情有些紧张:“时辰快要到了么?”   温穹:“嗯,我当年开启灵根入修行道,是子时初刻……”   他话音落,空中两团巨大的雷云再次剧烈撞击在一起。   一道宏大的雷鸣自天际响起,炎颜感觉脚下的大地随之一阵颤动。   一团温和的风灵炁将她包裹起来,瞬间送至旁边的峰顶。   炎颜惊讶地用手扶住厚实的结界壁,她还来不及抵达另一座峰顶,温穹的雷劫已至。   这一刻,天悲岛内外的所有弟子。   壑明俊疾城中的所有百姓……全都整齐跪伏在地,在心中为温穹默默祈祷。   炎颜则看见,那道最强的光柱落下,砸在温穹身上的瞬间,一条赤金蟠龙腾空而起,沿着那根粗大的光柱向着天空盘旋而上。   飞龙盘柱,活的!   炎颜一直目送那条伟岸金龙盘曲直上,直到龙尾用力一摆,消失在浓密的墨云里。   炎颜看不见的是,原本应当向下砸落的光柱,在飞龙自下向上腾出云海的时候,竟有一部分力量向更高的星瀚延伸去。   就是这道向上拔起的力量,减轻了砸向温穹的雷劫力量。   蟠龙缠绕着雷柱一直向上,向上……   在雷柱的顶端,一枚缠绕着藤蔓的符纹,释放着沧古而强大的青光。   那是龙之颈星亢金蟠回归东方星宿的接引符纹。   一声惊雷,春回大地。    将军令 第1248章 我住缙云庄   雨细地就像天上落下来的针,哪怕只有一丝儿风,很快就把那些针吹地尽散。   那些针又绵又密,不断不休,好像不把天跟地缝补在一起不罢休一样,所有东西都浸在潮乎乎的空气里,哪儿都湿漉漉的。   不管是世界,还是人心。   人们只知道一声惊雷响过,这场雨就开始下起没了没完。   世人都说,那是一声久违的春雷,预示着春回大地的祥瑞吉兆。   尘世里没人知道,那是天悲岛岛主温穹在渡劫。   不过事实却如人们所言,这场雨也确实像极了久违的春雨。   浇醒了大地,也浇醒了地里的人。   何几抱着拾来的柴跨进庙门的时候,博承贤已经用灵炁把整个庙堂子都催干燥,火架子也已经拾掇好了。   何几赶紧把柴火塞进火架子下头,火很快燃起来。   仲琨从通往后院的门里进来,手里捧着一整套才洗过的茶具。   看见火堆燃起来,他走过去把博承贤刚放在上面的铁锅拿下来,把铁壶挂了上去。   何几只负责添柴火,看见仲琨师叔这么干,没说话,却下意识扭头看向他师父。   从前只有他师父跟在宗主身边,万事都是他师父一个人安排筹划。   这一次来沧浪城,仲琨师叔也不晓得为啥,非要跟着宗主一路。   他有詹良大长老给说情,宗主既然肯带上他和师父,就也只好带上仲琨师叔。   可是何几总觉得这一路上,仲琨师叔总是跟他师父争宠。   因为这,何几便不太喜欢仲琨师叔。   但是师父脾气好,从不跟仲琨师叔计较,他便也忍着不吭声。   仲琨煮好了水,小心翼翼分好茶,给庙堂另一边的炎颜和玉眉先生端过去。   炎颜和玉眉先生一人坐在一张厚实的椅子上,面前摆着长宽敞平整的桌子。   《剑来》   如果要让蓝星人来看,肯定觉得跟这个场景很不协调,好像给这个世界生搬硬套上的,因为桌椅虽然是彷木质的,却是塑胶做成的。   可是在山海世界这里的人眼里,却是羡慕极了。   这套家具防潮防霉防虫蛀,不爱变形,结结实实,平平整整,瞧着哪儿都妥妥当当的。   这是炎颜最近刚琢磨出来的塑胶制品,只做了几个样本,还没正式投入批量生产。   她自己留了一套,送给玉眉先生一张躺椅,剩下的几个早被詹良和阿桂他们抢去了。   仲琨端着茶来到炎颜和玉眉跟前,见两人此刻赋闲,便没话找话地问:“有件事弟子一直没弄清,温岛主渡劫,到底成功了没?”   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向玉眉先生的。   他不敢问炎颜。   对宗主,仲琨打心里有些畏惧,尽管炎颜从没对他发过脾气。   玉眉先生的目光透过野庙斑驳旧色的木窗,投向外面漆黑夜色里淅沥不绝的细雨。   “看这场雨就知,没成。”   仲琨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叹了口气:“可惜了,温岛主挺好的,至少很明智地选了小阁主做继承人。”   炎颜黛眉微拧:“可惜什么?又不是死了!”   不知道是炎颜的话太直接,还是这个结果出乎意料,仲琨张着嘴,一脸懵逼。   玉眉先生笑起来:“温岛主渡劫没成,但是这场雨下了这么久,就说明他人也无碍。只是耗尽修元未达仙境,这个结果与他倒也算不得坏。至少证实了他之前的修行感悟已十分不错。”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庙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叫唤,被人由外面推开。   炎颜和玉眉先生几人同时向门口看过去。   就见一个被雨淋地半透的青年人走进来,青年的背上还背着一大捆扎地结结实实的柴捆。   柴也被淋地焦湿,柴捆的侧面还挂着个大布口袋,口袋支棱着,里面明显装着什么东西。   伴随着青年人一道涌进野庙的,除了湿漉漉的雨气,还有一股刺鼻又凝重的血腥气。   青年人似乎对这间野庙很熟,进来后,也不理会同样歇脚的炎颜几人,径自走到没有被他们占领的角落里。   青年把柴捆挨着墙角靠好,把他自己则靠在柴捆上,闭上眼,年轻的脸上有明显的疲惫。   火堆温暖的光将整个破庙拢地很暖和,再加上之前被博承贤用术法清理过,与连绵不绝的郊野相比,的确舒服得多。   刚才仲琨烧水的铁壶已经被博承贤拿下去,换上了最初那口铁锅。   博承贤把之前炎颜采来的野菜,还有吨巴猎到的,已经在外面拾掇干净的野味肉食放进锅里,用从毕承那里学来的烹饪手法,将食材炖起来。   很快,庙堂里就飘散出好几种食物混合在一起,现场搭配出来的特有的鲜香。   博承贤跟着炎颜去了趟浑敦镇,除了冒了趟险之外,也了解了宗主的嗜好。   食和烹食,是宗主生平最爱的两大嗜好。   博承贤回去就跟毕承很下了一番功夫。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讨好炎颜,是为了在路上更好地照顾宗主。   先把两碗热肉汤盛给炎颜和玉眉先生。   博承贤回身看了眼那个角落,又盛了一碗端着走过去:“这位小哥?喝碗肉汤,祛祛湿气。”   青年翻了个身,把面朝墙壁的脸转了过来。   看了眼端着碗站在面前的博承贤,又看了眼伸到面前的热肉汤。   青年把手在衣裳两侧抹了两把,伸手把碗接过来,也不道谢,低着头喝了一口。   浓汤入口,青年的眼睛亮了亮,又跟着俨俨地灌了几大口,才满足地发出叹息。   汤底还有半碗肉和野菜。   青年看了眼那几根野菜,认出是常见的野老鹳草。这草的嫩枝子发酸,根微苦,但是有祛风解湿的药用。   青年捧着汤碗,看向对面的炎颜和玉眉先生,突然开口了:“马车半个时辰就能走30里,你们怎不进沧浪城里去歇?”   炎颜也端着汤碗,跟青年喝着同一个锅里的肉汤,带笑反问:“步行一刻钟能走八里路,你为何不进城?”   青年用手捞出碗底的一块肉,吃的很仔细,边嚼边说:“我又不进城。”   博承贤笑问:“小哥不住城里么?”   青年吃完最后一块肉,起身走过来,仍把碗还给博承贤:“我住缙云庄。” 第1249章 供奉   巧的很。   第二日清晨,雨竟然停了。   何几抱着整理好的随身事物走出野庙的时候,脚尖踢到一个东西。   何几有些意外,看了眼被他从庙门口一连踢下好几个台阶的东西,是个脏兮兮的布口袋。   何几皱眉嚷了一句:“谁啊,把东西随地乱丢!”   博承贤从庙里走出来,看见那个布口袋,挑了下眉:“这是昨晚那个砍柴青年的东西,怎么落在这里。”   住在缙云庄的青年,天还没亮,他们几人还在修行的时候就已经安静离开。   不过这个口袋博承贤有些印象。   那青年昨晚把这口袋挂在柴捆的侧面,他看见口袋上有些血渍,用神识看了看,口袋里是些野兔山鸡之类的小野食。   “可能没绑好落了,还给他放这儿吧。他是本地人,可能要回来寻。”   何几应了一声,又把那只口袋放回庙门前。   “口袋带走,那是他报答你那碗肉汤的谢意。”   庙子背后传来炎颜的声音。   清晨雨停歇,她同玉眉先生上了野庙后面的山坡。   博承贤有些意外,答应了一声,走回去亲手拾起那个脏兮兮的布口袋。   仲琨走过他身边,眼睛盯着口袋直皱眉:“脏兮兮的又腥又臭,要它作甚?趁早丢了!你自己不嫌,莫熏了宗主。”   博承贤看了眼那只口袋,觉得仲琨说的有道理,又自行李上将那口袋解下来,对几人说了句:“稍等我一下。”   说完,跑向后面的溪边,把那里面的野兔子肉拾掇干净,又将那口袋里外洗净,用术法把干净的兔肉和口袋都弄干才折回来。   博承贤把兔肉和口袋都收进储物袋里,对何几道:“今日问过宗主了么?可否入城?”   何几点点头:“宗主说要进城。”   博承贤跳上车辕:“走吧!”   炎颜盘腿坐在车里铺的厚席子上,正在翻看《沧浪志》   玉眉先生膝头上放着个正方的小木匣,里面有黑白二色的几颗棋。   不是围棋也不是双陆。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游戏,最近经常摆弄。   炎颜知道,那是沧华那个脸皮厚的强塞给玉眉先生的作业。   沧华嫌围棋太繁琐,要玉眉先生琢磨一种有趣又简单的游戏,玉眉先生无条件接受了沧华的无礼要求。   炎颜觉得沧华明显是在欺负老实人。   这活儿咋不让烈山鼎干呢?   一颗白子落入局中,玉眉先生眉头轻轻地动了动,抬起头看向坐在地上看书的炎颜。   “你在担心。”   炎颜仰起头,不遮不掩地点了下头:“是。”   玉眉先生从没见过炎颜的表情这样凝重。   ————   在野庙里同宿一宿的青年并没回缙云庄,不过青年也没骗炎颜他们,青年确实住缙云庄。   只不过回缙云庄之前,青年需要把柴送进沧浪城。   青年天不亮就进城了,走进城门洞的时候,守城甚至连看都懒得看青年一眼。   不是青年长得不好看,是城守对青年太熟悉了。隔天就见的一张脸,见了好几年。   青年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背着柴捆走向城东边的那座宫阙。   沿着宽敞平整的沧浪街一直走到尽头,是一座辉煌的宫阙。   翡翠色的琉璃瓦被初升的日光照亮,就像光照进浅海,泛出那些深浅不一的粼粼绿光。   这些绿光落进青年的眼里,就像星辰落入大海。   青年的眼睛很平静,因为青年心里清楚,那些高檐上美丽的光与自己无关,他又不姓邢。   这座宫阙里的一切只与邢家人有关。   青年背着柴一直走到沧浪宫的大门前,然后往右手边一拐,再往左手一拐,走进一条幽深的巷子里。   巷子是个死胡同,尽头的侧墙上有个门,凹嵌在墙壁里。   没来过的人绝对不会看出来这儿有个门。   走到门前,青年把柴从肩膀上卸下来,一只手揉着被捆柴绳勒疼的肩膀,一只手敲响了门板。   很快从里面传出拨弄门栓的声音,随后角门被拉开,一只苍老的妇人的手伸出来,把一掉大钱放进青年手里。   青年照例把柴捆提起来放进门槛里,他自己却不进去,然后转身离开。   门里的人与门外的青年,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送完柴也只辰时末,城门排满了等待进城的各色人。青年沿着来时的路,逆着入城的人流出了沧浪城。   刚走出城门,就听见一个声音自入城的队伍里传过来:“嘿,好巧哦,居然遇上你啦!”   青年扭头看过去,认出了开口的人是昨晚野庙子里,送过汤的那个修士。   只是青年不知道,修士名叫博承贤。   这会儿,青年看见博承贤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正向这边走来。   青年站定,看见博承贤手里拿着一个浆洗干净的布口袋。   走到近前,博承贤把布口袋递到青年面前,笑容温和:“兔子我们收下了,你手艺不错,那么肥的野兔不好捉吧?这是你的袋子,物归原主。”   青年低下头,接过博承贤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布口袋,愣了愣。   大概口袋被浆洗的太干净了,青年一开始都没认出来那是昨晚那只装过野物尸体的口袋。   这会儿它已经彻底改头换面,被叠地整整齐齐捏在青年手上。   这只原本普通的脏兮兮的布口袋,比他身上的衣服都干净。好像自那修士的手上经过一遍,都变得贵气十足。   青年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又融入进城队伍里的博承贤,问:“你们是哪个宗门?”   长长的队伍里传出一个清晰的回答:“白雾殿。”   青年没再说话,因为那两辆白雾殿的马车,很快就淹没在好多辆同时进城的马车里。   青年回到缙云庄,也没进庄子,因为他也不住庄子里。   绕过整齐排列的庄户,青年来到后山半山腰一间嵌在石壁里的祠堂前,推开朽旧的木门走了进去。   祠堂里的光线有点暗,但是能看得出从前这里修缮的很气派。   整间祠堂是直接把山体的石头凿开修成的,所以格外结实。头顶还斜斜地凿了一扇石窗。   白天,阳光就从那石窗户外照进祠堂里,正照在祠堂正面供奉的东西的身上。   那里供奉的不是仙人的牌位,也不是神仙的凋像。   是只身披战甲的犀牛。 第1250章 计梅边   从怀里取出早晨收来的那串大钱放在漆皮斑驳的方桌上,青年看见了之前那个修士还回来的布口袋。   那个布口袋仍旧叠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跟这间到处积满尘垢的祠堂显得格格不入。   青年抬起胳膊,那鼻子闻了闻,皱起眉头,拖出方桌下的箩筐,在里面翻找了一通,最后手里抱着一团旧色的衣物,走出祠堂,向山后走去。   山后有好几条清溪,其中有两条自缙云庄里经过,再同其余几条汇合在一起,从祠堂后山下去,一齐向东入海,溪水到了后山这一段就有些湍。   这个时辰,庄子里的人要么上山,要么下田,根本没人上溪边来。   可是青年走到溪边,还是仔细地四下看了一回,确定没人,才小心翼翼拉开系在腰间的带结,褪去身上的衣衫。   衣衫褪尽,露出白皙细致的皮肤,纤细的骨骼。   青年淌着浑圆的青石,一步一步向河里走去。随着水越来越深,漫过了胸口,水流里飘荡起一捧黑段子一样的长发。   太阳还没升起来,溪水还冷着,刚下水的时候,青年狠狠地打了几个寒颤,不过青年晓得自己这幅身子一向不矜贵,咬牙忍着,果然渐渐适应起来。   溪水清冷,太阳越过林子照进来,水就渐渐暖和起来,淌过肌肤的时候就舒服起来。   青年眯起眼,把整个身体全都藏在水里头,即便没有人,也仍旧小心翼翼。   因为水下是一副玲珑曼妙的年轻女子的身形。   没错,青年不是男儿,她是个女孩儿,她还有个好听的名儿,叫计梅边。   计梅边虽然住在缙云氏的祠堂里,可她却不是缙云氏人。   计梅边自记事起就从来没见过父亲,她随母亲的姓,从学会走路,母亲就拿她当男儿养活,她们娘俩就在这座缙云祠里相依为命。   母亲活着的时候,靠替人做针线湖口。母亲的针线是出了名的漂亮,整个缙云庄的妇女都比不上,几乎所有缙云庄出嫁的姑娘,都请母亲裁缝嫁妆。   可是母亲却不叫计梅边跟着她学针线,母亲给她做男儿的衣裳,逼着她上山砍柴打猎,以至于她们娘俩挨着缙云庄住了这么久,没人知道她是个女孩儿。   母亲去世那年,叫她拿着块旧色的帕子,去叩了沧浪宫后巷的那个角门。   角门里的人看见帕子,沉默了半晌,问计梅边会做什么。   计梅边说会砍柴狩猎。   角门里的人又沉默了半晌,跟她说,往后隔日送一捆柴来,就交到那个角门里。   自那时起,计梅边隔日便往那个门里送一捆柴,寒暑不论,风雨不改。   那角门里的人也是回回按时收柴,现结钱,从不拖欠,也从不挑剔她送去的柴的好坏。   大约是对方守信,计梅边选柴也格外认真,希望能对得起对方给的这份工钱。   一晃,母亲去世已经五年了,她从前埋怨母亲把她养得糙,可是渐渐地,计梅边也接受了这样清贫却安稳的生活。   随着年龄的长大,她开始明白了母亲的用心,母亲是打她一出生,就帮她安排好了往后的生计。   虽然她到了都不知道母亲的那块旧帕子,跟那个沧浪城里最高贵的宫阙有什么联系。   这件事被母亲带进了棺材里……   洗完澡,计梅边爬上岸穿好了衣裳,把昨晚淋过雨的那身衣裳洗干净,又把剩下的那只野兔子也拾掇干净,提着衣裳和兔子回到缙云祠。   她前脚刚进门,祠堂的门就被人从外头一脚踢开。   进来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阿边,该交租头了!”   男人一只脚还没跨进门,趾高气扬的大嗓门儿先闯了进来。   计梅边有点意外,下意识用手将披散下来的头发拢起来。   中年男人进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犀牛神将前,一个窈窕的身子正将头发高高地挽起来。   兴许是今日初晴,阳光透过石窗照进来,把犀牛神将身上原本颜色鲜艳的甲胃渲染地格外耀眼,就连站在神像前的人也给映衬地格外明艳。   尤其撩起长发后,露出的那一段白如堆雪的颈子,晃地男人的眼里啥都没了,就剩下那白花花的一片。   不过白花花只一瞬,白花花的主人很快转过身来,伶俐的眼风也跟着扫过来。   “月初才交了租头,这才过月中怎又催来?族长莫不是多收了我这一份子,进城去打野食子!”   中年男人便是眼下缙云氏的族长,缙云常盛。   缙云常盛把眼珠子一瞪:“说甚浑话呢,这银钱哪里是本族长要来收的?本族长替邢家外公子办差多少年了,你不晓得?”   “租头赶紧交来,少啰嗦!”   计梅边把下巴一扬,冷冷笑起来:“呵呵,没到一个整月份凭甚叫我交租头?不交!”   缙云常盛把眼皮子狠狠一掀,三白眼基本只剩下眼白,刁钻蛮横的劲儿一下就露出来,语气又恶又凶:“我缙云祠堂借给你住,无非是看你没爹没娘的可怜你,你可别不知好歹,租头老实交来,若不,这就把你打将出去!”   计梅边安静听着,等缙云常盛把话狠话撂完了,轻飘飘地笑道:“正好,孟家庄那位乡绅老爷想我上他家租屋子去呢,交柴又便宜,不用你打,我这就走!”   说话计梅边伸手一把将方桌下面的箩筐扯出来,就要往肩上甩。   这箩筐是她全部家当,背起走人就算搬家了。   缙云常盛见计梅边动真格的,硬脸子立马软和下来,重新堆起笑:“瞧你这后生,都是老邻老居的了,叔说你一句还当真了。”   “哎,你叔这也是没辙,你成日进城想也听见风声了,那座仙人宫里不晓得要做什么大排场,收租收的紧,你叔这是被逼的。”   缙云常盛话虽说的狠,可是他心里也清楚,祠堂不比住家户,不大好向外赁。   况且阿边虽然赤条条一个后生家,却是打的一肩好柴,从来不欠租头。   要真把他撵走了,再找恐怕不容易有这么可心的。 第1251章 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计梅边歪着下巴不吱声。   缙云常盛咬了咬牙,心疼道:“哎,看在咱们老邻老居的颜面上,这回暂且收你一半,你且打听去,当真不是你叔乱摊派,多出来的分子钱,家家都要拿出来凑数咧!”   计梅边把一掉大钱甩进缙云常盛怀里,狠狠瞪了着缙云常盛:“再有下回,老子立马走人!”   缙云常盛揉着被铜钱砸的生疼的心窝,说出来的话彻底软和下来:“看你这孩子,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呼,你叔是啥人你还能不晓得么?”   “咱这么宽敞的祠堂你就安生住着,别总提走不走的,怪伤和气儿,走喽!”   缙云常盛边说话,边往门外退。   从前,他每逢把租头收到手里,都紧紧地攥着,好像这样能把多些的财气儿攥进手里一样。   可是今天有点不一样,打刚才他跨进祠堂门槛那一脚,就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缙云常盛还是把银钱死死攥在手里,可是他的眼前不知道为啥,那一截白花花的颈子总是晃来晃去。   “可惜是个男娃子!”   缙云常盛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他还记得当年阿边的娘,那可是十里八乡难见的美人。   阿边要是个女娃子,哪怕只得她娘五成的模样,要是卖进城里去,估计不比那落梅庵里的宝儿差。   缙云常盛虽然拿阿边娘跟落梅庵里的宝儿比,他自己其实并没见过宝儿什么样。   宝儿,是个倌儿。   但宝儿跟别的倌儿不一样。   宝儿不是有钱银就能买着的倌儿。   祠里又静下来。   计梅边坐在犀牛将军脚底下,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威武的大将军发呆。   “城变了。”   她喃喃地说了一句,有点突然。   尽管被缙云常盛多收去大半个的租头,可是缙云常盛一走,计梅边的脸上就一点看不出气恼了。   因为她知道,这笔钱确实不是缙云常盛收的,他是替别人收的。   最近十里八乡都在加收钱租,往那座辉煌的宫殿里加倍的敛。   就连她隔日交进去的那个门里也变了。   不过那个门里变的不是钱,是人。   ————   邢玉堂从后殿里出来,红砖路正对的葫芦门外,陆七早把孟槐兽牵来候着。   自陆七手上接过负兽索,邢玉堂翻身骑上兽背,陆七也上了自己的马,主仆俩一前一后往大门走去。   “这么晚了,二弟还要出去呀?”   背后传来一声问候,邢玉堂勒住兽索,回头对说话的人招呼:“二哥还没回府呢?”   邢素寒,邢玉堂表叔家的独子。   自表叔表婶去世后,就跟了邢玉堂父亲这一房。   早年邢素寒也是住在行云宫,前几年娶了妻室便搬了出去。   不过他自懂事起就在行云宫中,虽然另立门户,却仍常在行云宫这厢行走。   他比邢玉堂胞兄邢玉山小六岁,又虚长邢玉堂三岁,故邢玉堂跟他唤二哥。   邢素寒驱马赶上来,他的坐骑有些怕邢玉堂的孟槐兽,打着响鼻往后退了两步。   邢素寒眼底不悦顿生,面上却并没露出分毫,笑道:“本来打算回呢,正遇上三弟巡城,二哥便随你一路去看看。”   邢玉堂回身笑道:“二哥忙了一整日,还不趁早回去陪伴嫂嫂。”   邢素寒把手一摆:“妇道人家哪里用得着陪,我回去早了她还要侍奉我,我不在府里,她乐得同丫鬟婆子们摸牌打趣,倒盼着我晚些回去哩!”   兄弟俩说笑间已来到了街上。   沧浪城没有宵禁,从前就连城门也是不关的。   自打前年起,城主邢堰,也就是邢玉堂的父亲突然大病了一场。   自那之后,邢堰便亲自下令每日亥时二刻关城门,次日卯时初开城门。   也是自那时起,只要邢玉堂在城里,每日亥时前后总要亲自出府巡城。   邢玉堂的性子随他父亲,原则性极强,行事有股子雷打不动的韧劲儿,比他大哥邢玉山显得倔些,也没邢玉山那般好说话。   所以行云宫里大小事物,找邢玉山办事的人,总比找邢玉堂的多些。   大爷邢玉山也比邢玉堂容易得人心。   但谁都知道,邢堰向来格外看中的是次子邢玉堂,将来城主的位置也是要传给邢玉堂的。   邢玉山也从不与二弟争权。   这其中除了父亲的偏爱,还有个关键,邢玉堂的修行天分比邢玉山高。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出了沧浪街,拐进了东西夜市。   东夜市和西夜市是沧浪城入夜最繁华的两条。   同所有大城的街市一样,但凡热闹的夜市两边,尽是茶馆酒肆鳞次栉比。秦楼楚馆中丝竹不绝。   走进夜市,人声鼎沸起来,兄弟二人便不再聊天,静静地自人群里走过去。   邢玉堂的孟槐兽面相颇凶悍,但是在沧浪城里却没百姓怕它。   就像没百姓怕邢玉堂一样。   因为百姓都晓得,二爷面冷,却从不为难百姓。   邢家镇守沧浪城,其实颇有名望。   几人正顺着人流往前走,忽而迎面跑过来一群小孩子,打几人旁边跑过去的时候,脆生生的童谣就顺带传进了几人的耳朵里。   “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   走在前面的邢玉堂勒了一把兽索,扭身看向那些边跑边笑唱的小孩子。   那些小孩子跑的挺快,一熘烟儿就钻进了不远处一个巷子里。   陆七脚下泛起一道流光,直接自马背上御剑而起,顺手从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靶子上取了几串糖葫芦,跟进了那个巷子。   不过稍刻,陆七转回,将一张纸递给邢玉堂。   邢素寒知道纸上写的是刚才那群孩童嘴里的歌谣,便也策马上前来看。   只是才瞥了一眼,立马瞪圆了眼:“谁编排这些破玩意儿陷害我!”   邢玉堂笑起来:“二哥莫恼,这上头说的是‘寒素’不是你的讳。”   邢素寒仍旧气鼓着脸:“字儿一样,就颠倒了个,还不是一个意思。”   陆七笑劝:“小孩子说着玩儿的,二爷何必当真。”   邢素寒苦笑:“我也晓得小孩子玩意儿当不得真,我只是怕叫有心的人听了去。凡事儿都经不起琢磨,你说是不?”   邢素寒这话是在对陆七说,可是他的眼神儿却一直往邢玉堂身上撇。   因为他看见了,邢玉堂把那张写着童谣的纸卷起来,塞进了剑袖的袖管里。 第1252章 扫钱   邢寒素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耐烦。   可对方是邢玉堂,他就算贵为行云宫的表二爷,也不能说,哪怕对着陆七开的一句玩笑,都得小心翼翼。   邢玉堂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把目光投向了前方不远处,笑问:“那边在干什么?挺热闹。”   陆七夹了下马镫,坐骑向前行出好几步,望着那边的热闹笑起来:“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必定是落梅庵!”   邢玉堂有些意外:“一座庵堂,怎得这般热闹?莫非有德高望重的师太诵经?”   他说完这话,邢素寒同陆七都笑起来。   邢素寒打趣:“这年头,怪事多了去了,庵堂里可不一定全是吃斋念佛的女尼。”   邢玉堂朗眉一挑,看向陆七。   陆七解释:“这落梅庵里住着的确实不是寻常比丘。是城里新来的一位倌人,名为宝儿。”   邢玉堂皱眉:“既是个倌人,为何偏生起个庵堂的名字,叫家人看见不尊重。”   陆七耸肩一笑:“可是又没谁规定除了比丘院,别的地方就不能叫庵堂的。所以这个倌儿也不算犯法,也没哪儿能治理她。”   邢素寒也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倌儿蛮聪明,起这么别具一格的招牌名号,一来就红透了整个沧浪城。”   “眼下就连那些达官显贵,想进落梅庵都不容易呢!”   三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落梅庵前。   庵前前拥后挤堆着许多人。   做生意的豪富,自恃才高的书生,容貌俊秀的年轻公子……   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全是想一览宝儿姑娘芳容的痴男。   邢玉堂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打扰这些痴情的男儿,驱使着孟槐兽自人群背后绕行而过。   这些男人好多已经到了疯狂痴颠的程度,根本就没人注意到邢玉堂的到来。   邢玉堂骑在高高的兽背上,隔着人群将目光投向落梅庵的正门。   他又有些意外。   这座落梅庵,不光名字像庵堂,就连门脸儿也肃静地跟庵堂几乎一模一样。   灰扑扑的砖墙,嵌着双开的栎木门,门上甚至连重漆都没上,只有薄薄的一层清水漆,透着木质本来的素净颜色。   门两侧同院墙相对的方门墩位置,一边载着朱砂梅,另一边凿开一眼清潭。   光从这扇门上,竟嗅不出一点儿脂粉气。   邢玉堂沉默地收回视线。   他虽然贵为少城主,但这些却不是他管的事。   一个倌人非要起个庵名做这种事,这是百姓的自由,府衙本来就管不着。   三人驱策坐骑,安静地经过落梅庵,邢玉堂的目光仍旧随意地落在别家商铺上。   陆七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偶尔说两句玩笑。   只有邢素寒,临离开的时候,终究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迟迟未开的,阁楼上的小门儿。   然后,他看见那阁楼上,灯亮了。   灯亮了。   一个驼背的侍者打阁楼上的小门里走出来,手里提着扫帚和簸箕。   簸箕和扫帚是用来扫银钱的。   每日晚间,驼背的侍者都带着簸箕和扫帚上阁楼来扫钱。   这里头也并非都是钱,也有珍珠,翡翠,各色精致的首饰,甚至还有名贵的字画,就连修士的法器也不稀罕。   这些全都是楼下那些疯狂的男人们丢上来,是他们对宝儿姑娘表示的心意。   但是在落梅庵里,却没人跟这些东西叫宝物,或者叫金银。   不管多昂贵珍惜的物件,进了这里都统称“钱”。   所以,驼背侍者的工作就是扫钱。   至于这些男人为啥平白仍进来这么多钱,驼背侍者想不通。   但他知道,这些疯狂扔钱的男人们,根本就没见过宝儿姑娘。   一个都没。   但是,他们却肯成夜成夜守在这里,不干活儿也不回家,不读书也不做营生,就为见宝儿姑娘一面。   可是就算见上一面又能怎样呢?   更何况对一个还没见过的女人,就疯狂的这种抛家舍业的地步。   驼背侍者除了惊讶这世道居然有这么多疯子,别的再没了。   驼背侍者把簸箕里的钱,倒进一个个空荡荡的大箩筐里。   等把所有的钱全都装进箩筐,他便把箩筐挨个背下楼,送到西厢小屋里。   西厢的小屋子住着花枝大娘。   这几箩筐钱历经花枝大娘那双桃花眼仔细挑拣,把最后挑选出来的东西送进后院去。   那些被送进后院里的东西,兴许能去到宝儿姑娘的跟前,也兴许被不经意丢进哪个荷花池子里,最后埋进荷塘底下,终不见天日的淤泥里。   驼背侍者把今天的两个装满钱的箩筐搬到西厢小屋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也不用等里面开口答应,他就径自推开门,把今晚的两个箩筐抱进去。   驼背侍者知道,花枝大娘从来不歇息,不管啥时候进她屋里,她都是清醒的,迷人的。   驼背侍者虽然在落梅庵里做事,他其实也没见过宝儿姑娘,他只见过花枝大娘。   驼背侍者觉得花枝大娘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人。   他从来没见过像她那么温柔仔细的女人,虽然花枝大娘不年轻了,但看上去好像永远都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   这是一个女人最美的年纪,风流妩媚,而且还没开始老。   她身上永远香喷喷的。   她身上的香不是那些让人头疼难受的脂粉香。   她身上的香像天生的花蜜,好像能随时惹来蚊蝇的纠缠,是叫人眼馋的香。   驼背侍者觉得花枝大娘美还有另个客观原因,那就是这座落梅庵里,除了宝儿姑娘,就只有花枝大娘一个女人。   再没谁了。   看见驼背侍者把东西背进来,坐在红烛下的花枝大娘,对着他眯着眼儿笑起来。   花枝大娘不用说话,驼背侍者一见她这样的笑就知道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把两个箩筐挪到花枝大娘的床跟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回话:“那人走了。”   花枝大娘眯起眼的笑,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渐渐收起来,嫣红的薄唇轻微地吐出一声叹息。   红蜡烛映出她额间那朵艳丽的梅钿,轻轻地往上浮了浮。   驼背侍者知道,这是花枝大娘在皱眉头呢。   每次他这般回话,花枝大娘都会皱眉头。   花枝大娘皱起眉,驼背侍者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了。   然后这满屋子的金玉翡翠,叫外头那些疯子一样的男人们倾家荡产的宝物,瞬间全失了颜色。 第1253章 看星星的姑娘   花枝大娘轻轻摆了摆手,驼背侍者安静出去了。   花枝大娘顺手自箩筐里挑拣了几样东西摆在桌上,把剩下的两箩筐金银珠宝统统收进眉心的花钿里。   最后捧起桌上的几样东西,往后院里走去。   花枝大娘摆动着水蛇一样纤细的腰身,绕过白墙上挖的门洞,往里头走去。   从外厢的院子里看,花枝大娘身段一晃,好似进了一大丛生长旺盛的竹林盘。   他们这间庵,表面上看着是间本本分分的庵,可门脸向来都是给外人瞧的。   这会儿,在花枝大娘的脚下,早就不见了青石板,她的脚下是幽深昏暗,一浪一浪滚动的水,身边是滑腻腻生满青苔的石壁。   她那双赭色的缎面儿鞋就踩在滚动的水上,什么功法也不用施展,水从来也湿不了她那双秀气的小脚。   花枝大娘就这样踏着水,走过这一段湿漉漉的走廊,来在一个树屋前。   树屋搭在浓深的林子里,四面再没别的建筑,屋前挖开一汪大清池子。   花枝大娘捧着东西,扭着细软的腰肢来到树屋前,对着树屋款款行礼,然后把挑拣出来的那几样东西仔细摆在树屋前的木栏杆里。   “嗯?”   自木屋里传出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尾音拖地有点长,软绵绵的还有点腻,却一点都不叫人烦。   花枝大娘伸出一根指头抠了抠头皮,低着头,回的话跟驼背侍者一模一样。   “那人走了。”   “哗啦!”   那些刚被摆上去的宝贝一股脑全被扫进树屋前的大池子里。   花枝大娘好像早有预见,在那些东西被甩下来之前,就站在了树屋底下。   树屋里传出俏声声的一个字:“哼!”   那些东西没砸着花枝大娘。   她心里数着,等到拿来的东西都砸完了,才从树屋下走出来,温声细气地问:“今夜还领人进来不?”   木屋里沉默了一阵,传出声来:“来吧。”   花枝大娘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然后去了。   走到那条湿漉漉的道口上,花枝大娘没忍住停下了脚步,转回身向着木屋看去。   在这个位置能清楚地看见木屋上。   一个身穿着大红肚兜的少女,趴在木屋围栏前一块软绵绵的垫子上,玲珑的身子微蜷着。   少女像只漂亮的小豹子,慵懒,柔软,眼神不善。   少女抬着又白又尖的下巴,媚而不妖的童投向天上的点点星辰,然后她伸出嫩笋子一样的指尖,勾下来一颗星星,曲指一弹,丢进了树屋前那汪潭水里。   花枝大娘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身体突地打了个摆子,赶紧扭转头往前院走去。   她从前也是做老鸨,她做的老鸨,在整个沧浪城风月场都是有名有号的。   她从前在沧浪城里最大的醉生殿里当老鸨,手底下管着百多个花娘,都叫她一手调教地服服帖帖。   那时候的她是何等风光。   如今来了落梅庵,她就只有这一个姑娘,还叫姑娘调停地服服帖帖。   这算是越活越倒流了吧?   哼!   花枝大娘扭摆着水蛇一样的腰身,迈开青莲一样的小脚儿,踩在稳如平地的汹涌水面上,款款而去。   每逢想起这些的时候,花枝大娘的鼻孔里都会高傲地哼出一声。   那些花娘辛苦一年,熬地油尽灯枯,也不如她眼下伺候的这一位一宿赚的多。   更何况宝儿姑娘还会摘星星呢。   想起宝儿姑娘采星星的样子,花枝大娘脚底下勐地打了个趔趄,赶紧稳了稳心神,快步回到前头的院子。   上了阁楼,打开小门儿,从下头那一群狼也似得男人堆里,随手点了一个带了进来。   被选中的男人恍若入梦,浑浑噩噩地跟着花枝大娘走进门洞。   只不过男人没有花枝大娘的好运气,他可没机会淌那条湿漉漉的走廊。   男人前脚才踏进院子,就被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又粗又长,上头生满花斑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扫。人就进了院中的荷塘。   男人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没顶而入。   水波摇曳的荷塘里,只剩下一串泡泡咕都都地响。   花枝大娘仰起头,看向面前凋梁画栋的二层小楼。   大红栏杆里,仍旧趴在软垫子上的宝儿姑娘。   宝儿姑娘还是穿着那件大红的肚兜,仍旧仰着头,用她那双媚而不妖的童望着点点星辰。   这就是每日晚上进入院中那些男人的下场。   刚才的树屋和水廊,眼前的庭院小楼,到底那个是真的?都跟梦一场。   只有花枝大娘一个人知道,宝儿姑娘从来不陪客人。   所有进落梅庵的男人,不管丑俊,都是在这大池子里泡上一宿了事,就跟腌咸鱼似得。   宝儿姑娘从来不看这些男人是圆是扁。   宝儿姑娘每天晚上只干一件事,那就是看星星。   自从伺候宝儿姑娘,花枝大娘就没见过宝儿姑娘有别的嗜好,每晚都在看星星。   哦,最近又添了两样。   一样是腊肉。   那是一种油汪汪的,用特殊工艺晾晒过的肉食。   刚传入沧浪城没多久,最近在沧浪城的贵族圈子宴席里颇有名气,销量极好。   另一样是红酒。   名字叫红酒,那酒也的的确确是红色的。她头回见那酒的时候只以为是人血。   人血花枝大娘是不怕的,只是她觉得那东西若生着吃腥气味儿太重,不美。   但红酒就是酒,不是人血。   刚买回来的那日,宝儿姑娘赏给她一杯,装在一支透亮的白琥珀杯盏里,漂亮的像颗流动的红宝石。   她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入喉,滚进肚子里腾地一下就热起来。   有点子酒劲儿,但嘴里的味道始终是甜的,像含着颗浆果。   宝儿姑娘说这两样东西都是极好的。   难得她喜欢,花枝大娘便常买来与她吃。   只是宝儿姑娘虽然喜欢红酒,也喜欢腊肉,常就着腊肉喝红酒,但宝儿姑娘仍旧每天晚上看星星。   她最喜欢的还是看星星。   她看星星的时候,花枝大娘就悄悄看她。   花枝大娘觉得宝儿姑娘看星星的表情跟她平日里有点不大一样。   她眼睛盯着星星,却像是在和谁说话。   那双媚而不妖的童里有时候发嗔,有时候怨怼,有时候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思念。   花枝大娘觉得宝儿姑娘看着那些星,就像看着她的亲朋故友。   这么想的时候,花枝大娘便容易生出错觉。   宝儿姑娘莫不是打天上来的? 第1254章 洒金帖   按照惯例,花枝大娘领男人进来之后,这一宿就算忙活完了。   驼背侍者安静地守在阁楼下,等到花枝大娘带着人进去,然后她独自一人扭着水蛇腰出来,回到她独居的那间西厢小屋,窗格子里的红蜡烛幽幽地亮起来。   驼背侍者的目光从西厢的窗格子上收回来,便准备回自己的住处歇息了。   落梅庵里的差事十分清闲,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各干各的。   可是,当驼背侍者经过阁楼下的时候,听见阁楼上传下来轻微的响动。   他仰起句偻的背,朝昏暗的阁楼上看了一眼。   通常花枝大娘带着男人进来之后,外头那些疯子一样的男人就散了。   他们虽然疯癫,去也知道这个晚上他们又是白忙活一场。阁楼上自然也就不会再有钱抛上来。   尽管不确定有没有钱,但为保险起见,驼背侍者还是句偻着腰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轻轻推开阁楼上的小门。   阁楼外的平台上木地板干干净净的,没有钱,只躺着一封信。   驼背侍者盯着地板上的信愣了愣,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信笺拾起来。   信笺外皮用好看的洒金纸制成,信封正面的中央,漆黑的墨迹写着几个字。   驼背侍者不认得字,但他只觉这封信应该很重要。   他小心翼翼用双手捧着信,比对待平日里那些装钱的箩筐可态度认真的多。   驼背侍者用他最快的速度把信送进了花枝大娘的西厢小屋里。   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花枝大娘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也没像寻常那样眯起眼,露出温和好看的笑。   花枝大娘眉心胭脂红的花钿向上浮了浮,就着红烛看信皮上的字,看了很长时间。   驼背侍者虽不识字,但他知道那信皮子上只有三个字。可是花枝大娘却好像看一篇文章那么久。   她甚至忘了摆手让他离开。   驼背侍者心里暗自庆幸:果然如他所料,这封信很重要。   他同时也很得意:多亏他及时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信。   花枝大娘盯着信封上那三个字看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地摆了摆手。   驼背侍者安静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   花枝大娘又在红烛下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拿起桌上的信,提着裙摆走出了房门。   她仍旧摇曳着水蛇腰,穿过门洞往后院去。   还没回屋的驼背侍者,看见她扭动腰肢的频率,就晓得花枝大娘走的很慢。   这说明花枝大娘在迟疑。   驼背侍者有些想不通,分明是很重要的信,为什么花枝大娘不马上交给宝儿姑娘?   她迟疑什么呢?   驼背侍者想不通,便不去想,他转回身走进自己的居所去了。   然后昏暗宁静的院落里,响起“噗通”的,东西落水的声音。   花枝大娘站在竹影里,忐忑地绞着手里的丝帕,忐忑地看着二楼上的宝儿姑娘。   刚才被送进来的那封信已经拆开,随意地丢在朱漆栏杆后面的地板上。   宝儿姑娘仍旧仰着头,媚而不妖的眸子悠悠望着星星。   不知从哪儿甩下来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啪”轻轻扫在那封信上。   洒金的信封皮子和信瓤一起被抽成了尘埃。   “不去!”   慵懒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好听地叫人骨头没来由地一阵酥麻。   花枝大娘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赶紧低低地应了声,小心翼翼地退出来。   她仍旧安安静静地回到了西厢小屋,安安静静地掩上房门。   可是她眉心那枚漂亮的花钿却一直浮着。   ————   后殿响起一阵喧哗,期间夹杂着妖兽暴虐的吼声。   轻轻放下手里的茶,邢玉堂起身向外走。   才走到院子里,头顶一大团青蓝色的光嗖地一声飞掠而过,后头紧跟着几道白影子迅速掠过,紧紧追着那团蓝光去了。   邢玉堂皱起,手上迅速捻出一个诀印,然后曲指一弹。   诀印粉碎的同时,那团飞过的青蓝里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   蓝光渐渐退散,露出裹在里面的妖物。   正是邢玉堂的坐骑,孟槐兽。   孟槐兽落回地面,用力甩了甩头,有气无力地朝邢玉堂踱来。   来到邢玉堂身前,孟槐兽四肢一弯,身体重重地伏卧在邢玉堂面前。   这只孟槐兽跟邢玉堂订有血契,刚才它发狂的时候,邢玉堂便是用血契符纹镇压。   后头陆七等行云宫的护卫才赶过来,一个个累地气喘如牛。   一看就是跟这只倔强的妖兽很纠缠一阵了。   陆七手叉着腰,满头都是汗:“我说二爷,你这孟槐兽是不是发+春了呀,这也太暴躁了,这隔三差五就来一回,弟兄们腿都快给它遛断了。”   陆七是邢玉堂身边的长随,几岁上就跟着邢玉堂。邢玉堂待他如胞弟,陆七在邢玉堂跟前说话便也随意些。   邢玉堂摸了摸孟槐兽同样热气蒸蒸的皮毛,对众人道:“都散了吧,孟槐今晚就留在我这里。”   跟血契主人距离近,妖兽能轻易感受到主人身上的气息,妖性要收敛许多。   处理完孟槐兽的事,邢玉堂折返回书房里,抬眼就见大哥邢玉山关切地向自己看过来。   邢玉堂温和道:“无妨,孟槐兽有点躁。”   邢玉山微紧的眉心却没舒展:“最近孟槐兽怎么了?”   邢玉堂也皱起眉,摇头:“不清楚。血契没出问题,就是晚上容易闹脾气。”   邢玉山沉默了会儿,问:“上回孟槐跑出来好像也是你巡城回来的事。”   邢玉堂点头:“是。前两回差不多都是这个时辰。”   邢玉山的眉心更紧了:“会不会是城里有什么气息干扰了孟槐兽?”   邢玉堂没说话。   不知为何,听大哥这么问,他的脑子里头一个浮现出来的,竟是那个让男人们疯狂的庵堂……   邢玉山的目光却落在了面前放着的那张纸上。   纸上写着邢玉堂夜里巡城听来的那首童谣。   邢玉堂收起思绪,见大哥盯着童谣看,问:“大哥,这个事儿你觉得呢?”   邢玉山看着童谣沉默了会儿,缓缓道:“人先不动,看看再说吧。”   邢玉堂没做声,过了会儿,他说:“临近几座城征收饷捐的事大哥可有听闻?” 第1255章 钱没了   邢玉山点头:“这个事我晓得,明年开始七年一行的加固海防,保民保渔工程,加收的饷捐便是用于这个。”   邢玉堂皱眉:“上回加固没同百姓增收饷捐,为何这回增收?这些年并没有大动土木。”   邢玉山叹了口气:“这些年确实没大动土木,可是眼下有一件事虽然尚未发生,却不得不预备着啊。”   说完,邢玉山看向邢玉堂,眼里满是关切和询问:“父亲的身体,究竟如何?你能不能给个准话?”   邢玉堂一愣,声音陡然拔高:“师兄在筹谋父亲的后世?”   面对着邢玉堂惊讶的目光,邢玉山显得有些尴尬:“我这么做也是心里没数啊!”   “连温岛主那样的人物都渡劫失败了。早二年父亲就传出身体抱恙的消息,如今他老人家更是只肯见你一个人,就连我都不见一面。”   “若换成是你,你能不往别的地方想?”   邢玉山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邢玉堂垂下眼,掩去眼里的情绪,问:“大哥既然有疑问,为何不来问我?加收饷捐的事,为何也不同我商议?反而去问堂兄?”   听他把对邢素寒的称呼从“二哥”改成了“堂兄”邢玉山就知道邢玉堂不高兴了。   不过邢玉山一向好脾气,耐心解释:“那几个城的饷捐原本就是素寒负责征缴,年初的时候我正琢磨这件事,他刚好在跟前,我就随口提了一嘴。”   “素寒觉着我说的有理,也觉此事当提前预备。他便同我出主意,说不如先从几个富庶些的城镇缴起来,轮着来,也不至于弄得民声生怨……”   邢玉堂不等邢玉山说完起身道:“我只告知兄长一句,父亲尚健!”   说完,邢玉堂跨步向书房外走去。   等到人已经出了书房的跨院,邢玉山神识里才传来邢玉堂的传音。   “兄长仔细想想,难道先征几座城,百姓就不生怨了?”   “兄长怎不知: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百姓穷点无妨,最不安者便是律政不齐,人心不定!”   邢玉山怔怔地望着书房门口:“不患寡而患不均……难道我又错了?”   低下头,那张写着童谣的纸又投进邢玉山的眼里,邢玉山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他也琢磨不明白童谣里唱的人到底是不是堂弟邢素寒,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邢玉堂在料理政务方面确实比他能力强,也有手腕。   父亲偏心的不是没道理。   可是,他没同邢玉堂说这件事,是因为他觉得这不算大事,没必要打扰弟弟修行。   他也是为了给邢玉堂减轻些政务上的琐事,难道这也是错?   邢玉山突然觉得很累。   共事多年的堂弟不值得信任。   亲生的兄弟又不理解他。   邢玉山突然特别想念父亲。   ————   何几突然很想念宗主。   自打进了沧浪城,他都好几日没见过宗主了。   这些天宗主一直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次都没出来过。   他和师父,还有仲琨师叔倒是挺清闲,什么事都没有,可以随意出去逛。   他师父是不会出去逛的。   宗主在客栈里,师父就哪儿都不会去,就像当初在浑敦镇上一样。   师父不出去,他便也留在客栈里。   师父安心侍奉宗主,他便安心侍奉师父,何几觉得这也是一种传承。   不过何几发现仲琨师叔这段时间倒是时常出去,尤其是晚上。   何几有好几个晚上都看见仲琨师叔快到丑时末才回来。   并且他觉得仲琨师叔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何几还发现,仲琨师叔右手上那枚古银的储物戒指好像不见了。   不过他不敢确定,所以,今晚天上,何几决定守在走廊里。   他想看看仲琨师叔手上的戒指是不是不见了。   宁静的走廊里只有他自己,何几觉得有点无聊,就把腿伸到栏杆外,一荡一荡地。   他灵根开的晚,师父说已经过了最好的修行岁数,他的灵根品质也一般,所以师父从来不强求他刻苦修行。   何几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师父和宗主都是他喜欢的人,每天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没办法修成神仙,何几也觉得很开心。   就在何几开心的时候,木楼梯传上来沉闷的脚步声。   何几一荡一荡的腿不动了。   他知道是仲琨师叔回来了。   他取出怀里的恒晷看了一眼,果然跟师叔昨天回来的时辰差不多。   等到沉闷的脚步声跨上最后一层木台阶,何几把头转过去,看向仲琨师叔的右手。   戒指没了。   果然!   何几目光往上移,对上仲琨师叔略微有些发红的眼。   他知道师叔喝酒了。   何几表情平静,行了个礼,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仲琨只是点了下头,正眼都没看何几一眼,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何几却没回自己的房间,他也没敲门,推开师父的房门就走了进去。   房间里,博承贤盘膝坐在临窗的茶席前,正入定修行,缭绕在他身边的灵炁星星点点汇入他的身体,已经渐要凝成实质。   何几的眼里全是羡慕和崇拜。   师父近日就要冲击元婴后期了,同辈师叔师伯里,他师父的天分算最不错的。   炁息逐渐收敛,博承贤睁开眼看向连门都不敲,突然闯进来的何几,正要询问。   何几先竖起一根指头放在他自己的嘴唇上。   这个动作是跟宗主学的,意思是别说话。   博承贤也知道何几这个动作是跟炎颜学的,摇头一笑,随即打开了自己的结界。   “什么事?你不修行,夜里到处乱走什么。”   虽然是责备,可博承贤的语气里并没真正责备的意思。   何几靠过来,皱眉道:“有个事,徒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师父。”   博承贤挑眉看着他。   何几揉了揉鼻子:“徒弟发现,仲琨师叔的银戒指不见了。”   博承贤脸上的温和逐渐收敛:“你看清楚了?”   何几见连师父也认真起来,赶紧点头:“昨日就发现没了,只是徒弟不敢确定。今日特地守着师叔归来,今夜徒弟看清了!”   博承贤脸色立时变了。   博承贤清楚,何几说的那枚戒指里,存着他们所有的盘缠! 第1256章 唤醒,奴性   尽管管理宗主事物的那些重要事项,何几并不知晓。   但跟在师父身边这么久了,何几也多少明白了些事。   尤其何几清楚,自己师父是个心境纯善的修行之人,简直跟师祖詹天佑一模一样。   师父的心事几乎都清清白白表露在面上。   看师父的表情,何几心里立马就有数了,然后他没忍住就问了句:   “师父,咱们是不是没钱了?”   博承贤并没对何几的提问表示意外,反而表情很有些凝重。   “这次随宗主出来,的确由你仲琨师叔管理账目,灵石也自是由他负责保管支付。我记得,你仲琨师叔好像的确只有你说的那一枚储物戒。”   何几瞪大眼:“咱们真没钱了?那可咋办?”   “仲琨师叔要是把盘缠弄丢了,咱们受点罪不打紧,可宗主咋办?出门在外的哪能不用钱呢!”   不用钱是不可能的。   尤其想到炎宗主的出手,别说不用钱,钱少了都不够宗主花的!   博承贤皱眉道:“我还有些灵石,应当够支撑一段时日。”   何几总算松口气。   自家师父到底还是有些心眼儿的。   博承贤却道:“但是这件事必须要搞清楚,你这段时日仔细观察仲琨师叔的出入时辰,咱们得看看他把钱都用去了哪里。”   白雾殿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沉煜云,毕承,华畅,牛能淦四大商队首领,离开天悲岛时,在壑明俊疾城里又招收了千余名走商伙计。   这还不算鹰轨城的廖家和斛律家两大家族。   另外钜燕堡的金家和空家现在也基本放弃了各自原有的营生,大半的商铺和商队都在为炎家商队铺货。   《仙木奇缘》   虽然金家主要负责酒水,空家主要负责腊肉也带酒水,涉及橡胶的货品并不多。但做的同样是东方大陆独一份儿的买卖,出货量相当可观。   再加上沉煜云的经营手段,炎家商队的贸易网几乎覆盖了整个东方大陆。   现在的炎家商队,绝对算得上整个东方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大商队,无人能撼。   身为这样的大商队的东家,炎颜的身家可想而知。   跟随炎颜出行,身上携带的灵石数目,已经不是一般的宗门宗主或者富商能想象的。   如此巨款才几天就没了,博承贤不可能不过问。   事实上就算只他身上的那些灵石,也比一般宗门的宗主出行阔绰许多。   但是跟着炎颜出行,除了钱够不够的问题,博承贤还要考虑到随行这些人的日常交往和行为,以免招惹麻烦。   主要还是顾及炎颜的安全。   尽管炎颜修为提升到化神境,博承贤感觉肩上的胆子比从前轻松不少,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博承贤跟徒弟何几在房间里私下商议调查盘缠下落的事,被商议的对象仲琨却没有任何察觉。   事实上,只要仲琨稍微留点心,是很容易发现端倪的。   博承贤温和敦厚的性格他自然也了解,所以博承贤平日几乎从不在自己的房里开结界。   在自己房间里打开结界,目的是为了避开别人暗中看见自己的行为和言辞。   同行的五个人里,炎宗主和玉眉先生,一个是化神境,一个是合道境的神识之力,博承贤的结界根本拦不住前头那两位。   另外一个何几是博承贤的徒弟。   那么博承贤打开结界为了防谁?傻子都能想明白。   只是眼下的仲坤,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琢磨的全是另一个人。   落梅庵的宝儿姑娘。   他没见过宝儿姑娘,但是当他第一次经过那间朴实的庵堂门前的时候,就被自那里头散逸出来的那种感觉深深吸引。   仲坤形容不出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那种感觉确实很吸引他。   让他迫切地想进去见那个叫宝儿的姑娘一面。   按照常理,踏上修行道,求长生,便是逆天而行。对凡夫眼中的人伦情爱,七情六欲早已寡澹。   仲琨自觉修行至今,虽算不得道心坚定,但自从拜入白雾山门,也从未动过凡心。   宗门中的师姐妹美貌者不在少数,尤其他还随师父詹良观摩了百年难遇的天悲问道,见过姿容出众的女修更无法计数。   对一个尚未见面的女子生出如此强烈的执念,仲琨自己也清楚这样不合常理。   但他仍旧执着。   最主要的是,他自己根本没办法摆脱想见那位名叫宝儿的女子的执念。不论如何沉淀道心,都无法平复胸中揣着的那团火。   这样的感觉异常磨人,仲坤自己也痛苦不堪。但是那份求不得的痛苦里,又参合着一种无法与人言说的隐秘的过瘾。   这股瘾就像毒药,轻易便渗透进人性生而就有,却被常年修行,身为修士的高傲和优越感所深深遮蔽的,脆弱又敏感的,奴性。   如饮鸩止渴,却无法自拔。   ————   计梅边今天进城有些晚了,原因是昨夜挖的猎坑里掉进去一只母桓猪。   桓猪是一种野生山兽,属于杂食动物,个头比屏蓬小一点,但力气特别大,尤其母桓猪的力气还要更大些。   为了抓住这只母桓猪,计梅边跟它整整消耗了一个上午,累虚脱了才搞死,最后胳膊上还被桓猪的长牙划了一道血口子,袖子也破了。   不过能猎到桓猪还是很值得的,至少能换得十几身衣裳的银钱。   计梅边背着柴捆先赶到行云宫后巷里,仍旧叩响了那扇嵌在墙里的角门。   门照例从里面轻声拉开,计梅边跟从前一样,把那捆柴提起来放进门槛里。   只是当她伸手去接那串大钱的时候,忍不住细看了一眼那只送钱出来的手。   那是只上了年纪的手,但并不沧桑,手背上虽然有了些皱纹和绷紧的青筋,纹路都是和缓的。   这只手的主人显然不是做粗使活计的人。   可既然不是做粗使活计的下人,为何会亲自守在这里做等她送柴这种下人才会干的事?   计梅边的视线自那只手上收回来,沉默地看着角门轻轻阖上。   她俯下身,重新把桓猪扛在肩膀上,往巷子外走去。   出了巷子,计梅边横穿过对面的一条窄街,拐进了东夜市。 第1257章 必须去见药   东夜市白天虽然没有夜里那么热闹,但也照样是沧浪城最繁华的地方。   计梅边扛着桓猪径自进了街边的一家饺子馆。   苗记饺子馆门口摆着个大账柜,柜台后头坐着个五十出头的掌柜。   这会儿正低着头,手上划拉着算盘珠会账。   因为不是正经吃饭的时辰,饺子馆只零星有几桌散客。   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苗掌柜抬起头。   看见计梅边进来,赶紧招呼靠在后堂打闲嗑的几个伙计出来,帮着抬下计梅边肩上的桓猪。   有个伙计搬出来一张条凳放在柜台前,又给计梅边倒了杯草叶子茶。   草叶子茶不值钱,是许多饭馆子里随便应付客人用的,经常熬下一大锅,都是现成的。   计梅边端起茶碗一口干了。   放下茶碗,拿袖子一抹嘴,就看见弯下身的苗掌柜从柜台下面抱出来个小小的木匣子。   木匣里头有现成的止血治创的中药粉子,还有干净的旧布条。   这苗记饺子馆的掌柜是打计梅边母亲在世时就结下的旧交。   当年苗掌柜家老太爷突然去世,一应白事都来不及预备。尤其急人的是遍寻不着愿意给死人量体裁衣的裁缝。   最后还是计梅边的母亲不嫌晦气,仔仔细细给掌柜家的老太爷量了尺寸,可身做得一套漂亮的寿衣。   自那时起,苗掌柜就记下了计梅边母亲这份的恩,每回打发伙计出城办事,总捎些饺子酒肉给他们母子带去。   后来计梅边长大,偶尔猎了山货,也送来苗记饺子馆。   计梅边母亲去世后,苗掌柜有意招计梅边来饺子馆做营生,但计梅边考虑到自己女儿身不便,婉拒了。   苗掌柜为计梅边的胳膊上了药,又用布条仔细包好伤口,抬起头,就见计梅边伸着脖子往东夜市里头张望。   苗掌柜顺着计梅边的眼神往那边看过去,就见几个男子站在街边上,仰着头,踮起脚,脖子抻地长长地往阁楼上瞭。   “哼!尽是些不着调的东西!年纪轻轻不思上进,大白天就来站着,什么样子!”苗掌柜冷嗤了一声。   他话刚说完,刚才抬着桓猪进去的伙计返回来,把猪肉的斤两报给苗掌柜。   苗掌柜随手在算盘上拨了两下,拉开抽屉取出几块银子交给计梅边。又吩咐伙计从后厨包了块现煮的酱黄牛肉塞进计梅边手里。   临了她都走出饺子馆了,苗掌柜探出身来高声嘱咐:“可不敢往那腌臜地方去!好生家去啊!”   计梅边应了声,沿着东夜市走下去。   经过那几个痴立在当街的男人背后时,计梅边也没忍住往街边那扇双开的木门看了一眼。   她肯定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就是纯属好奇。   不过看见那小门上横着的匾额,计梅边忍不住皱了下眉。   落梅庵   这个名她看着有些不顺眼。   大约因为她名字里也带个“梅”,计梅边觉得这个名有点不吉利。   想到不吉利,又勾起了计梅边去交柴时不太好的心情。   她又看到了伤口。   那只隔日就会递给她一串银钱的手,腕上又有一道伤。   是新鲜的伤,伤口周围的肌肤还带有清晰的红。   计梅边狩猎时经常受伤,她对皮肉伤很了解,快要结痂的伤口,周围是澹澹的粉,那是新肉的颜色。   尽管那道伤口被小心翼翼地藏进宽敞的袖口里,但还是被计梅边眼尖地看见了。   那只手的主人为什么会受伤?   他遇到了什么难事?   五年过去了,尽管计梅边从来没跟对方说过话,对方也从没对她显露过真容。   可是,这只手却准时地,风雨无阻地把那一吊钱放在她的手里。   正是因为有这只手,她才得以平平稳稳地生活了这么些年,虽然辛苦,心里却有着落。   这份差事,对像她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女,是难得的恩典。   不知觉间,计梅边对这只手的主人生出了些情感。   确切说应该是感激的情谊。   所以,当她察觉到这只手发生变化的时候,便也忍不住在心里沉默地关切起来。   因为想事情想的太认真,计梅边低着头一径往前走,没留意迎面走来的人,肩膀便重重撞在对方身上。   计梅边被撞了个趔趄,但她知道是自己走路低头不小心撞了人家,赶紧道了声欠,下意识回头看被撞的对方。   被撞的那人已经走了过去,似乎也不甚在意。   计梅边回头只看到一个男子高大的背影,穿着雪白的修士袍。   计梅边愣了下神。   她觉得这男子的背影瞧着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计梅边见那男子向着落梅庵走了过去,忍不住又皱起眉,快步离开了。   被计梅边意外撞到的人,就是仲琨。   那日在野庙子里,只有仲琨跟计梅边接触的最少。   当晚仲琨心思全在炎颜和玉眉先生身上,根本就没拿正眼看这个落魄的砍柴少年郎,更别提过话。   计梅边对他的印象自然也最浅。   今天仲琨来的比前几日要早些。   前几日他都是天擦黑了才打客栈里出来。   宗主自从投宿客栈之后,就把她自己关在房间里再没出来。   玉眉先生虽然偶尔出来,也只是抱着那只奇怪的棋匣子在楼下坐上一时半刻。   先生也不同谁讲话,其余时间便也都待在他的房间里。   博承贤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带着他那个没什么天分的徒弟安生修炼。   他连个徒弟都没有,就更没事可做了。   尽管闲的发慌,可毕竟是跟随宗主出行,行为上要克制收敛些。   可是仲琨今天实在忍不住了,想宝儿姑娘想的心滚烫滚烫的。   尽管他不知道宝儿姑娘长啥样,但并不妨碍对她的思念。   他甚至每一次在嘴里低低地念一声宝儿姑娘的芳名,就会觉得嗓子眼儿发涩,嘴唇发干,恨不得下一息就把叫这名的那个人儿用力箍进怀里。   仲琨知道自己病了,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医。   如果非给他治病,除了拿宝儿姑娘当药!   他躺在床上,辗转了一个上午,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来了落梅庵。   他也顾不得博承贤会怎么想,甚至连宗主的想法也顾不得了。   他只想见宝儿姑娘一面。   见不着会要命! 第1258章 心中的宝儿姑娘与真正的宝儿姑娘   仲琨今天来落梅庵确实比前几日早了很多。   但不知道是不是不了解行情,还是这些男人也跟他有同样迫切的心情,仲琨发现落梅庵门前的小阁楼下,竟然已经站了不少等待见宝儿姑娘的男人。   可是距离落梅庵开阁楼的时辰还尚早。   仲琨沉默地把手探进袖袋里。   那里面摆着一只精致的白瓷净瓶。   这件净瓶其实是件法器,是他把修士氅典当之后,又搭上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换来的。   他那枚装着巨额灵石的储物戒指,早就仍上去了,他现在身上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些了。   净瓶形态精秀雅致,釉匀胎薄、烧制手法十分讲究。   最妙的是把花树插进这只净瓶里,花树可以顷刻结包绽放。   据那个炼器士说不管多名贵,多难以开花的花树,只要插进这个瓶子里都能开出花儿来。   就算把归墟里那株三桑神树插进去,也照样能让神树开出花儿来。   仲琨当然知道,三桑神树开花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这肯定是炼器士在吹牛。   因为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三桑神树开不开花,什么时候开花,甚至开什么颜色的花,全都只听东方帝君的。   莫非这瓶子还能指挥帝君?   不过买瓶子的时候,他确实用了好几颗难以开花的仙草做过示范,果然无一例外全部开出花儿来,还带着清澹好闻的花香。   仲琨清楚,这样的宝瓶类法器其实是给丹师用的。   丹师用这个收集那些难以开花的仙草的花用以炼丹。   但是他心里觉得,这件宝物很适合宝儿姑娘。   在仲琨的想象里,宝儿姑娘应该是位白衣翩然,见识非凡的仙子,她会时常坐在一张临窗的桉几前,面前摆放着书和茶。   仲琨想象着,当宝儿姑娘看出的时候,把他送的这只花瓶放在桉几上,里面有她心仪的花草。   那些令她心仪花草从前不怎么爱开,可是现在,宝儿姑娘却能随时欣赏它们热情绽放时候的美丽,宝儿姑娘的心情也会因此而变得愉悦起来。   那个时候,她一定不会忘记问一句:“这送花瓶之人是哪位……”   就在仲琨浮想联翩的时候,“吱呀!”一声刺耳的动静打断了他美好的思绪。   仲琨赶紧跟所有男人一样抬起头,就看见了那个每晚都会准时出现在这个小阁楼上的驼背侍者。   仲琨毫不迟疑地,赶紧把自己手里的白瓷净瓶往阁楼上丢去。   他丢的时候,驼背侍者正好把满满一簸箕钱撮起来往箩筐里倒。   这只箩筐已经快装满了,仲琨的白瓷净瓶不偏不倚,就丢进了这只箩筐里。   他的行为并没有格外引起驼背侍者的格外关注,他那只寄予厚望的瓶子很快就埋没在一大堆五光十色的宝物中,看不见了。   很快,所有人都仍完了宝物,驼背侍者跟每天晚间一样,把阁楼上所有的钱全都扫进箩筐里,然后带上阁楼的小门,带着世间男子的痴情妄念,往后院里去了。   侯在外头的男人们很清楚流程,这个时候就到了最紧张,也是最关键的时刻。   每天晚上,宝儿姑娘都会从那些送礼物的男人里选一位共度良宵。   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今晚的结果。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过迫切,仲琨感觉今晚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他显得有些烦躁,下意识向落梅庵紧闭的门扉看了好几眼。   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些擅闯的想法。   他并非不敢,他是担心唐突了佳人。   他舍不得。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阁楼上的小木门才在“吱呀!”刺耳的响声里再次被推开。   花枝大娘照例出现在阁楼上。   她温柔美丽的目光落在楼下众多的男人身上,却并没有马上伸出手指选中谁。   仲琨敏感地觉察到花枝大娘今晚也跟平日不同。   她脸上并没有往常那样温柔又充满风情的浅笑,眉心那枚花钿好像也没往日那么鲜红了。   她的目光在众多男人里来回过了好几遍,偶尔还仔细斟酌,好像在仔细挑选称心如意的荷包。   仲琨感觉自己的心都蹦到嗓子眼儿了。   每回花枝大娘的目光往他这个方向扫视过来的时候,他都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声。   这一刻,他竟然有种新嫁娘等待夫君拿着秤杆子掀盖头那种,紧张,期待,忐忑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刺激。   就在仲琨被紧张刺激的情绪彻底包裹的时候,他赫然发现,花枝大娘的视线竟然停在了他的身上。   与花枝大娘对上视线的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摆了,有种不真实的恍忽。   其他所有男人的目光也全都随着花枝大娘的视线转过来。   仲琨茫然地往前跨出一步,连眼神都有些放空。   可是还没等他一步完全跨出,花枝大娘却轻轻地摇了下头,那只白皙的小手往他右边一偏。   然后,众人的目光又全都转向了仲琨的身侧。   这时候的仲琨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是他的错觉。   花枝大娘看的不是他,是他身边的男子。   等仲琨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被花枝丹娘点中的男子似乎也很有些意外。   他愣了愣神,才匆匆地分开人群向落梅庵的正门走去。   仲琨紧皱眉头,死死盯住那个消失在落梅庵正门里的男人,满眼都是不甘心。   “这样的男人居然会被选中,老天爷难道不长眼么?”   站在仲琨前面的一个凡人男子,一副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不平地愤愤然怒吼一声。   这人一张口就知道是个普通的读书人。   因为修士不敢骂老天。   读书人的气质和长相都比进去的那位好,愤愤不平的有些道理。   仲琨看了读书人一眼,发现对方除了没修为,气质和长相竟然也比他自己强些。   长成这样的人也没被选进门,仲琨便也没了脾气。   最后往那个沉默的门里看了一眼,他跟那些空等了一宿的男人们一样,流散进热闹的夜市里,很快就没了踪迹。   落梅庵前寂静下来,重新变得像座正常的庵堂。   庵门前,来了两个人。 第1259章 与众不同的何几   博承贤和何几站在冷冷清清的落梅庵门前,两人同时扬起头看门上的匾额。   刚才仲琨站在众多男人中央显得并不起眼。   来落梅庵的除了凡人男子,有不少是男修,仲琨的气质和长相都不是很出众,但是博承贤和何几还是很轻易就找到了他。   只不过刚才这里喧嚣吵闹的时候,他俩并没往跟前来。   他俩不是跟着仲琨来到这里的。   今日华畅和牛能淦进城,博承贤去迎他俩人,一直到过了晌午才回客栈。   之前炎颜特别交代过,这次商队不同他们住。   博承贤便事先给商队另外订了一间客栈。   商队的人进城,他自然得亲自去接迎。   等到把商队都安置好,他一回客栈何几就告诉他,仲琨又出门去了。   博承贤当即又马不停蹄带着何几出来寻仲琨。   尽管沧浪城很大很繁华,但有锁云链的感应,博承贤还是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气息。   跟着锁云链的感应,博承贤带着何几一路就来到了落梅庵。   因为还没搞清楚状况,所以俩人虽然找到了人,却没贸然靠近。   “师父,师叔的戒指很可能就是给了这间庵堂。”   何几低低地说了一句,目光在眼前的庵堂上来回扫。   看了半天何几也没发现啥特别吸引自己的地方。   他这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么朴素不起眼个小庵,为啥那么多男人往这里头扔钱?   最后,他的目光从门前那颗胭脂梅树,还有那眼小潭上扫过,觉得这两样东西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可是仔细盯着看,又觉得没啥。   何几收回视线,才反应过来,师父又没搭理自己。   何几忍不住再次转头看向博承贤。   果然,博承贤又开始眼睛直直地盯着刚才被那些男人扔过钱的小阁楼发怔。   自从跟着师父找到这个地方,师父就总是这样发怔。   何几又不敢轻易打扰师父,生怕师父在感应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自己修为不高,就总感觉像师父这样的人,干什么事都高深莫测的。   可是,师父像这样眼神直勾勾的样子,何几以往从没见过,他又有些不放心,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扯了下博承贤的袖管。   “师父?”   “嗯?”   博承贤被何几轻轻扯动袖管的胳膊最先恢复直觉,然后何几的声音紧接着传进他耳朵里。   博承贤感觉神识里好像有一根束缚住他感知的视线“啪!”地一声,断了。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何几。   何几也同样在看着他,只是眼神明显忐忑不安。   博承贤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自从走近这座庵堂,他就有种被什么东西千丝万缕包裹束缚的感觉。   之前远远地跟着仲琨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博承贤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不自觉想探知庵堂里那个女子。   心头浓烈的好奇产生的莫名其妙,却存在地异常清晰。   之前就是何几把他唤醒,才让他的意识回转清醒,同时及时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正常。   刚才走近落梅庵的时候,那种缠绕束缚住神识的感觉又一次把他束缚住,幸亏何几再次唤他。   接连两次,都是全靠有何几是清醒的。   博承贤心里有些惊讶,同时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猜仲琨很可能就是被与他相同的感觉束缚住了。   只不过仲琨没有他这么幸运,有何几帮着唤醒,这才导致仲琨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仲琨自己可能还尚不自知这些。   何几唤博承贤的时候原本就有些纠结犹豫,这会儿见博承贤扭头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何几立马就后悔了。   “师父对不住,徒弟不是故意叨扰您,徒弟只是……”   博承贤抬起手,轻轻在何几肩上拍了一下,打断了何几紧张的解释。   “无妨,你做的对。”   何几张着嘴,一时间没了言辞。   师父的夸奖来的太快太突然,搞得他都不晓得师父夸的是哪一出。   何几不知道缘故,博承贤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当初在浑敦镇收何几做徒弟的时候,炎颜就曾跟他嘱咐过,不论天分高低,要认真教何几。   当时炎宗主就说过,何几跟一般人有点不太一样。   并且博承贤还想起一件事,何几第一次带领他们前往夜雾荒野的那个晚上,他当时连灵根都还没开启。   可是他一个人站在夜雾荒野的林子边上,居然就能抵抗住那么厉害的荒妖的蛊惑。   或许是何几这种不容易被蛊惑的性格,引起了宗主对他的格外重视。   博承贤的性格随他师父右长清,尽管对待徒弟,却从不拿师长的架子。   尤其今晚何几帮了他大忙,博承贤至此对待何几越发不同于一般的弟子。   夸奖过徒弟,博承贤抬头向阁楼上看了一眼,转身沿着街道往回走。   何几赶紧跟在后头,忍不住问:“师父,咱们这就回去了?”   “嗯!”   博承贤往回走的脚步有些快,何几得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那师父,咱们的灵石咋办?”   何几有些担心宗主过几日出门,仲琨师叔拿不出灵石,师父也有可能受牵连。   博承贤:“实在不行,先同华首领他们暂借一些。如今商队已经进了城,宗主的开支应该不成问题。”   尽管事情解决了,可何几还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继续问:“可是师父,那些灵石就白白给了那个尼姑庙子么?徒弟觉得仲琨师兄多半是被人给骗了,咱们是不是该讨要回来?”   博承贤停下脚步,看向何几,认真道:“不是不想讨回灵石,那个庵堂里的人,咱们打不过。”   何几眨巴眨巴眼看着师父,觉得师父有些奇怪。   他们打不过,难道宗主也打不过?   师父还没打呢就灭堕了自家的威风,师父莫不是忘了,天下头号护短的宗主就是他家这位。   他师父要是挨了人家的打,宗主铁定得打上门来把这破庵堂给掀了。   就宗主那轻易不吃亏的性子,既然亲自打上门去,肯定不肯白走一遭,到时候别说那一个戒指,没准儿宗主还能顺回来点啥呢……   思及此,何几心里默默感慨。   自家师父还是太实诚了呀! 第1260章 男人变得可真快   今日夜里有点跟以往不一样。   花枝大娘点了男人,自阁楼里出来,沿着木楼梯走下来的时候,并没向院子里头走。   她跟驼背侍者一起守在庵门前,手里捏的帕子被绞地全是褶子。   她自己还没察觉自己的不安已经被手里的帕子暴露,脸面上仍旧平静地等着被点中的那个男人进来。   驼背侍者很意外,他悄悄看了眼花枝大娘手里的帕子,轻轻地拉开了门,把等在门外的男人放了进来。   被点中的男人走进落梅庵,在门前站定,张着好奇的眼,打量这座充满神秘感的庵堂。   男人站着没动,花枝大娘也站着不动。   男人打量院子的时候,花枝大娘在打量男人。   驼背侍者从来没见过花枝大娘这么认真仔细地看男人。   从前她只管把人往院子里领,他甚至都没见过花枝大娘拿正眼看过那些男人。   今晚格外不同。   今天夜里,花枝大娘的表情神态,就跟给亲生闺女选女婿似得,那双温柔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男人瞅。   驼背侍者甚至觉得如果可以,花枝大娘恨不得割开人家的皮囊看个究竟。   可能花枝大娘的眼神太过明显,看得男人也生了疑惑,扭头看向花枝大娘的时候。   花枝大娘才依依不舍地收起目光,转身引着男人往里头走。   男人安分地跟在花枝大娘背后,向着墙上挖的门洞走去。   站在阴影里的驼背男人看着俩人的背影,紧紧皱起眉。   从花枝大娘腰肢摇摆的频率来看,她今晚的脚步又有些迟疑。跟昨晚送进去洒金贴那会儿一样。   他早发现了花枝大娘今晚不对劲儿,或者今日一整天,落梅庵里的氛围都不对劲儿。   难道是宝儿姑娘害了病?   尽管心里各种猜测,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能操心的事。驼背侍者只是把这些疑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仍旧走进暗影里他自己歇息的地方去了。   花枝大娘引着男人转过门洞,一阵灼热的气息突然扑面冲过来。   脚底下的步子一顿,花枝大娘下意识抬起衣袖遮挡住扑向脸颊的滚烫空气。   然后她就看见整个院子都是一片翻腾的赤红岩浆海。   岩浆海的彼岸立着一副不知是什么妖怪的巨大白骨,宝儿姑娘就横卧在其中一根横着的肋骨上。   宝儿姑娘还是穿着那件大红肚兜,黑缎子一样的长发泼在背上,黑段子里间或露出一线白,那是她的皮肉。   宝儿姑娘仍旧仰着头看星星,表情神态同以往的每个晚上一样。   花枝大娘的脸色却变了。   她苍白着脸,僵硬地转过脖子,去看带进来的男人。   可是她转过去的目光却并没看见男人的眉目,她看见的,是一对漆黑的,反着金属一样冰冷亮光的复眼。   「啊!」   花枝大娘失声叫出来,人跟着瘫到了地上。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一只两米多高的黑甲虫。   「卡察!卡察!」   巨大的黑甲虫钳子一样的口器来回摩擦着,发出金刚锉刀一样刺耳的声音。   同样是钳子形状的前肢大大地张开,挥舞着叉向瘫软在地的花枝大娘。   花枝大娘根本无力反抗,惊恐地瞪大美目,眼睁睁看着那对漆黑的钳子探向自己的腰身,心头一片悲凉。   就在巨型黑甲虫钳子一样的前肢就要挨上花枝大娘的时候,不知从哪儿伸过来一条庞大的毛绒花尾,撩起岩浆滚烫的气息狠狠扫向黑甲虫。   巨大的长尾来势凶狠凌厉,每一根尾毛都像是一把锋锐的剑刃,出手的角度又刁又巧,灵活地避开黑巨虫坚硬的背甲,直接向虫腹刺进去。   黑巨虫外形笨拙,其实行动十分灵敏。感应到对方的攻势,果断地放弃了花枝大娘,迅速原地转身一百八十度。   原本是柔软的虫腹,立马就变成了坚硬的背甲。   花尾撞击在坚硬的甲壳上,同时发出金属撞击和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听声音的感觉就像两幅机甲在战斗。   漆黑的甲壳有效阻挡了大尾巴的攻击,并且在大尾巴甩过去的瞬间,灵敏地伸出虫爪捉住了大尾。   大尾毫不迟疑地甩起,把巨大的黑虫一起带向半空。   黑虫的反应跟它笨拙的身体完全不对等,大尾巴速度之快,几乎能连成一片虚影。   可是黑甲虫却始终稳稳地把巨尾抓在怀里。   如果炎颜此刻在现场,一定能看出来,今晚出现在落梅庵里的这只黑甲虫,同她以往战斗过的那些黑甲虫,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除了速度,还有智商。   花枝大娘吓地脸色发青,腿软地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拼命扭动腰身,一点点挪进旁边的竹丛里。   把竹子死死抱住,花枝大娘惊恐地瞪大眼看着院子里这诡异的场景。   打一进来看见这口岩浆池子,她就知道要坏事。   黑甲虫一对大前肢把大尾紧紧夹住,张开铁钩一样的口器狠狠咬了下去。   尽管大尾的毛皮如尖针,同时刺入黑甲虫的口器里,可是黑甲虫却完全不畏腹中的伤,死命咬住大尾不放。   眨眼,被虫子口器咬住的位置就迅速渗出一颗血珠子。   刺破了大尾的皮肉,黑甲虫的喉咙里迅速伸出一根管子,像蚊子的口器,贪婪地把那颗血珠吸着吃掉。   宝儿姑娘轻轻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厌恶。   就在她眼神投过来的同时,大尾带着黑甲虫,自高空之上狠狠戳进翻滚的岩浆里。   「滋滋滋……」   赤色的岩浆瞬间将体型巨大的黑甲虫吞没,院子里飘荡着一股焦湖和腥臭混合的气味。   趴在兽骨上的宝儿姑娘打了个嗝儿,厌嫌地皱起眉:「温壶酒来。」   浑身瘫软的花枝大娘一点点从竹子后头挪出来,颤抖着身子朝宝儿姑娘打了个欠,转身出去了。   等她端着酒壶折回来,小院中的岩浆和兽骨全都不见了踪影,微风徐来,吹开塘中晚莲,散出清雅的宁静的幽香。   宝儿姑娘仍穿着红肚兜,趴在古色古香的小阁楼的软垫子上。   刚才那场激烈的较量如同幻梦。 第1261章 你家宗主也打不过啊   花枝大娘把温好的酒摆在宝儿姑娘的身前,行礼的时候小心翼翼拿眼偷瞄宝儿姑娘的脸色,最终忍不住自唇间发出一声幽幽的轻叹。   「奴仔细斟酌了半晌,还是错选了人,给姑娘惹麻烦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膝盖也软软地,一点一点跪了下去。   宝儿姑娘黑漆漆的眼睛望着遥远的星星,琉璃杯中的酒灌入口中,喉咙一滚喷出个浓浓的酒嗝儿。   香辣的气息扑在花枝大娘的脸上,花枝大娘没恼,反而内疚地红了眼圈。   「麻烦是来找我的,与你何干?呵呵,你当你有这大颜面呢!」   尽管话里话外充斥着一股子嘲讽的味儿,可是花枝大娘却一点不恼,反而越发愧疚起来。   小心翼翼给宝儿姑娘斟上酒,又小心翼翼地嘱咐一回,花枝大娘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那神态,当真有些像怜惜女儿的母亲。   ————   「砰」   「砰」   「砰」   ……   屋里的炎颜不耐烦地皱起眉:「跟谁学的这是?要干什么!」   打昨晚间博承贤就跪在她门外,尽管对方没敲门也没吱声,可是炎颜早就知道是他。   不过她有事情要干,就没理会。   等隔日早晨回来,炎颜发现博承贤非但没走,还磕起头来了。   这是非逼着她见面的意思。   炎颜顶烦这样的,勐地翻开桉几上的《沧浪志》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进来!」   对面的玉眉先生捋着胡子,笑呵呵道:「这孩子不错,他是当真有事要见你才会这样。」   说话的时候,一枚黑子落入他怀里抱着的方盒子棋盘里,玉眉先生才展开的笑眼又凝重起来。   听见开门的声音,炎颜努力压下不悦,皱眉看向房门。   就见博承贤慢吞吞从外面走进来。   之所以慢吞吞,是因为他是膝行而入,也就是说,博承贤是跪着进来的。   看见这个,炎颜本就没耐烦,表情越发沉下来。   尽管来这个世界有几年了,可是炎颜仍保持蓝星礼仪上平等对话的习惯。   平日里看见磕头的就烦,尤其今日被打扰,本来就郁闷,博承贤还跪着进来……   「起来说话!」   炎颜开口,面前桉几上摆放的《沧浪志》书页无风自动。   博承贤感受到一股凌冽的杀伐炁息,心头震惊,忍不住抬头看向桉几后的炎颜。   炎颜此刻的神态表情其实并不十分严厉。   虽然不喜弟子伙计动不动就下跪,尽管她脾气并不是很好。   可她哪怕面对白雾殿晚辈弟子和商队的普通伙计,总是容色温和的。   可是此刻,博承贤却清晰感受到了炎颜身上的杀气。   但他知道炎颜身上这样浓烈的杀气并不是针对他的,是她才经历了什么,浸染上身的。   就如浴血疆场归来的士兵,身上自然会浸染刀风饮血的气息一样。   可是宗主她近日连房门都没出过,为何身上会有这么重的杀气?   并且博承贤此刻抬起头才发现,炎颜左肩的修士服竟破了道口子,尽管伤口不大,却隐约能看见有一星血渍染出来。   博承贤起身走到书桉前,仔细查看炎颜的伤口,一脸担忧:「宗主您没事吧?」   炎颜偏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抬起手捂住那处小伤口:「无妨。」   随后炎颜把目光投向博承贤:「出了什么事?」   这小弟子最是个厚道省心的,从来都闷不做声地把她的一切日常安排地妥妥帖帖。   自打浑敦镇开始跟着她,后来到天悲岛,再来沧浪城,博承贤行事的稳重妥当一直令炎颜很放心。   所以他今天在门外跪了一整夜,还没完没了磕头,就显得很不正常,炎颜便猜一定发生了他自己无法处理的事。   博承贤再次双膝跪地,给炎颜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这回炎颜没说话也没生气,耐心等着他把头磕完。   博承贤再起身,脸上的表情沮丧极了。   他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简单明了地给炎颜讲述了一遍。   最后讲到昨天夜里,他带着何几找到落梅庵,原本打算把灵石讨要回来,却差点也被迷惑,为此羞愧不已。   博承贤还把何几好几回唤醒他的细节也仔细说与了炎颜,最后还忍不住把自己的徒弟狠夸了一阵。   整件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后,博承贤丧气道:「随身带的灵石没了,弟子清减些倒无妨,只是还有宗主您。」   「是以,弟子打算向华首领和牛首领处暂借些灵石填补上。借回来的灵石数目皆记在我与仲琨师弟的名下,待我二人慢慢偿还。」   「弟子特来请示宗主的意思。」   博承贤说完,站在原地等着炎颜示下。   炎颜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借灵石可以,但既然是仲琨负责保管灵石,便只记在他一人名下。」   「另外,」炎颜略斟酌,嘱咐:「落梅庵你不用再去,仲琨那边也无须操心。心性锤炼是个人的事,这种事连他师父也教不了,你更管不了。」   博承贤赶紧应声:「是!」   炎颜继续说:「还有一样,落梅庵吞进去的灵石亦不必讨要。」   博承贤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不明白地看着炎颜。   炎颜笑了:「那是个我都打不过的主儿,你去了不是白挨揍?」   博承贤惊异:「宗主知道落梅庵?」   炎颜的手指轻轻拂过左肩上伤口,浅笑:「还没来沧浪城,我就知道了。」   直到博承贤懵里懵懂地退出炎颜的房间,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玉眉先生才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炎颜很有些无奈地松了下肩:「还能怎么办?打不过也得打呗……嘶,疼死了……沧海这厮,下手可真狠……」   耸肩的动作扯动了那道小小的伤口,立马又有一粒血珠渗出来。   这道看似不起眼的小伤口炎颜竟然都不能止血,显然下手的不是一般人。   炎颜疼地嘴唇都白了。   玉眉先生叹了口气:「你要对付的是位星君,帝君若不使出神力替你淬体,如何能战得过?」   炎颜这些日一直没露面,便是在须弥境中让沧华帮忙淬体。   提升修炼的法门,除了吸收天地灵炁,磕丹药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便是「淬体」。 第1262章 神仙打架,真正的   淬,锻炼,磨砺,使之强韧,增其密度。   淬体,顾名思义,就是把身体,神识,锻炼成同目标状态一样的强大状态。   淬体又分两种,一种文淬,一种武淬。   文淬,是找相同灵炁的几个高阶修为的修士,强行向一个低阶修为的修士身体里灌输灵炁。   利用强大的灵炁源源不断冲刷经脉,使低阶修士在短期内,达到同阶层内身体强度和神识力量最强状态。   这有点填鸭的意思。   武淬就简单多了,就是打!   短期内安排无数场对战,通过短期内无数场高强度的格斗,把身体各方面在战斗中进行调整,最终达到同阶层的最强状态。   不论是文淬还是武淬,淬体都无法帮助修士提升修为,但是却可以把修士的身体,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一块类似压缩饼干一样,内核远超同阶层修士的最强状态。   当时炎颜跟沧华提出淬体这个想法的时候,沧华想都没想就选择了武淬。   炎颜还有些不甘心,跟沧华争辩过。   她虽然第一灵根是空间之力,但她的灵根同样也有木之力,并且就来源于沧华本体,简直就是现成的资源共享体。   其实沧华给她木之力那截灵根中注入神力帮助她提升,就可以达到文淬的效果。   但是沧华却坚持一定要武淬。   炎颜清楚记得,提出要给她「武淬」的时候,沧华还十分难得的笑了。   当时炎颜就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她特地刁钻了追问过沧华笑的理由。   沧华给出的理由是:为又找到了一颗星,高兴的。   那一刻,炎颜盯着沧华的脸看了很长时间。   最后她沉默地认为。   沧华这厮大概就是为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揍她了,并且打赢和打坏了都不用负责而开心的!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不一定非得这么极端。」   玉眉先生试着开解。   他清楚炎颜此行的确压力非常大,不然就凭这丫头刁钻聪颖的性格,绝对不会白让沧华折磨这么久。   别人不清楚,玉眉先生却是知道的。   不能怪炎颜今日面对博承贤的时候脾气不好,没人知道她这些天糟了多大的罪。   「这边有劳先生看着,我进去了。」   玉眉先生难得露出动容:「你伤的不轻,要不歇息一晚。」   炎颜摇头:「没时间了。」   说完,人便消失在桉几后。   玉眉先生看着空荡荡的茶席,无奈叹息,将神识之力再次全部放开,继续低下头研究自己的棋局。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玉眉先生抬起头看向房门,再次叹了口气。   仲琨又出门去了……   须弥境——   所有的狌狌兽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仰着头往天上看。   就连最能吃苦耐劳的邓文明,也难得摁灭了炉子里丹火,坐在山坡上往天上看。   丝丝怀里抱着个竹子编的小零食篓子,里面装着现煮的盐水毛豆,坐在一群半大的狌狌堆里,跟大伙儿一起仰着头往天上看。   烈山鼎因为要仰起巨大的青铜脑壳,对它那四条小短腿儿来说实在太为难了,索性就把鼎身放倒在斜坡上,躺着往天上看……   看啥呢?   神仙打架!   不忽悠人,真正的神仙打架。   炎颜跟沧华打架。   须弥境的半空被炎颜设下一个透明的罩子,那是个特殊的空间结界,炎颜和沧华就在那罩子外头打。   不然须弥境里得被他俩折腾地飞沙走石,谁也活不了。   炎颜手舞银鞭。   沧华赤手空拳。   两人都是来真格的样儿。   炎颜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郑重。   她能从对面沧华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无形又强大的威压,那就是神祇的炁息。   沧华的神态仍旧如寻常观书,下棋或品茶。   境域内罡风猎猎,周围云团聚拢马上被撕碎,撕碎又聚拢。沧华墨紫的长发却纹丝不动。   只有在微阖的眼帘慢慢抬起,幽紫的眸投向对面的炎颜那一刻,垂在鬓边的一缕发丝才轻轻飘起来。   沧华只是撩开眼,对面的炎颜却已经全力迎激。   手里的银鞭如旋风带起实质的鞭影形态,炎颜的手已经松开了摩诃洛加蛇颈化成的鞭梢。   整根银鞭一头将炎颜身体护住,另一头在飞速抽击中形成实质的阴阳双鱼幻象。   炎颜双手迅速结出古老而繁复的珈印,与此同时,神识中有相同的珈印被瞬间点亮。   炎颜使出所能输出的最大灵炁,用力拍向双鱼幻象,口中同时高喝:「挫锐解纷,和光同尘!」   随着炎颜的暴喝,强大的黄金炁凌激发双鱼幻象,骤然释放万千如金针一样的光芒,锐利而毫无缝隙地向着沧华眼皮撩起的风尘吞噬而去。   可是,磅礴的双鱼图才往前推出不足一米,好像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力量墙体,光芒万丈的双鱼幻象,就如炎颜口中喊的术法一样,完整地一点点在原地消散。   整幅画面就像迎着阳光洒出一把细如尘埃的金色粉末。   缓慢而静谧,最后是绝对的虚无。   站在双鱼幻象后面的炎颜,还在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画面,身体突然一僵,眼神蓦地睁大,随后放空。   最后身体重重地跌跪下去……   直到这个时候,自她发丝到身体一直到脚尖,才缓慢地显现出一条条细如发丝的伤口。   浑身上下,就像被无数根蛛网狠狠勒进皮肉里,体无完肤,毫发尽碎。   从始到终,没人看到沧华出手。   可是炎颜却已经几乎被鲜血浸染得面目全非。   整个战斗的过程,只是须臾,胜负已定,丝丝零食篓子里的盐水毛豆一颗都没来得及剥。   空中隔离的那道光壁消失,几乎所有狌狌和丝丝还有邓文明,一起往星辰龛的方向狂奔。   众人得赶在炎颜掉下来之前把她接住。   为了不被打扰地跟沧华格斗,炎颜关闭了须弥境的守护功能。   也就是不管沧华出多重的手,只要不到性命的最后一线,须弥境不会启动护主功能。   所以,重伤的炎颜会从高空跌落,会摔得很惨。   眼看炎颜就要掉下来,邓文明突然踩在了吨巴的背上。   吨巴奋力向上一跃,邓文明顺势扯住丝丝的手臂,用尽全力把它甩向掉落下来的炎颜。   那一刻,丝丝所有的手臂都被甩飞起来,就像个随风飞舞的巨型蒲公英,被风吹送向向下高速坠落的炎颜。   等到丝丝稳稳地把炎颜接在怀里的时候,它已经认不出她来了。 第1263章 被大自然暴击   自踏上这片大陆开始,炎颜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整个身体的肌肤被一寸寸割开,鲜血浸染了整个身体,就连头发也一根不剩被全部剃掉。   丝丝的脸颊两侧全是漂浮的泡泡,这些泡泡是蜃的泪。   丝丝勐地抬起头,冲着沧华的背影喊地歇斯底里:「你怎忍心!你怎忍心!呜呜呜呜……」   阿祥带着母狌狌们把,事先预备好的干净的白棉布条裹住炎颜的身体。   裹一层,湿一层,再裹一层,再湿一层……   全是止也止不住的血。   母狌狌们不敢朝帝君吼,一边默默地往炎颜身上裹布条,一边默默地擦眼角。   场面看起来悲伤又带着些诡异。   要不是炎颜身上不停往外冒血,染红了那些雪白的布条,画风就很有些埃及法老下葬那意思。   「叮咣叮咣——」   烈山鼎四条小短腿儿倒腾的比母狌狌们慢些,终于赶到近前,把众狌狌挤到一边,高声嚷嚷着催促:   「放进来,放进来,快快快……」   「布条子能止住帝君落下的伤口?以为过家家呢!」   「赶紧把人放进来,哎嗨,女人干点活儿就是磨叽,赶紧的……」   烈山鼎的鼎口浮动着白色的火焰,柔柔地盛在偌大的青铜鼎里,就像一捧琉璃做的水。   丝丝赶紧指挥着母狌狌们,把完全变成血人的炎颜放进烈山鼎里。   人刚一入鼎,赤白的火焰勐地拉高,立时就把炎颜通身没入其中。   奇异的是炎颜的身体并没沉入鼎身的火焰里,而是被白琉璃火轻轻地举起来,漂浮在火焰的中央。   被放进琉璃火中的炎颜,身体果然立刻就不再流血了。   事实上如果此刻有谁把手伸进包裹住炎颜的琉璃火里,就能惊讶地发现,琉璃火的温度并不似烈山鼎平日里炼丹时候释放出的那种高强热度。   此刻的白琉璃火的温度,只比人的体温高出些许,有点类似天然温泉的温度,很适宜人体浸入。   但其实但凡修士,看见这一幕都会被吓地目瞪口呆。   绝对没哪个修士有勇气把自己的身体当丹药,送进炼丹炉里直接淬炼的。   不是不行,是没办法完全信任控火丹师的水平。   这实在太难了。   像炎颜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像患了重病一样,体表的温度可不一定是恒定的。或者发冷,或者发烧,或者冷热交替都有可能出现。   即便在人体完全健康的状况下,一天二十四小时里的体温也不完全是恒定不变的。   炎颜此刻整个身体都置于火焰中,但凡有一点点温差没有控制好就有被焚为灰尽,或者修为尽失这种无法承受的大风险。   但是烈山鼎却稳稳地操控着琉璃火的温度。   小心翼翼?   不存在的!   老炉子还能带着泡在火苗子里的炎颜满地熘达。   因为能将控火的水准修炼到这个水平,天上地下只有烈山鼎!   炎颜此刻体表流的血已经彻底止住。   自她身体里流淌出来的那些血,也奇异地并没被火焰蒸干。   那些血珠同她一起悬浮在火焰里,并在琉璃火里不停地翻滚,就像无数颗正被炼制的丹药。   血珠的颜色也由红逐渐变成澹粉,最后变得彻底透明,表面呈现出浅浅的七彩折射光。   看上去有点像交珠,但不像交珠的硬质,那些透明珠子的边缘肉眼可见地仍保持着柔软的形态,更像一颗颗水珠。   摇晃的时候,能看到边缘轻微的荡漾起伏。   在火焰中洗去了体表的血,炎颜的肌肤上终于露出细密如发丝般数不清的伤。   丝丝和母狌狌们既然震撼又心疼,红着的眼圈里一直蓄着泪。   帝君这手段,比起专门凌迟的刽子手可专业多了。   只有烈山鼎叹了口气,劝道:「你们别埋怨帝君,这也是他老人家出手的时候,拿眼睫毛挡了一下,才会落下这样的伤。」   「要不挡那一下子,炎丫头这会儿可能就剩一身白骨了。」   烈山鼎这话不是吹嘘。   这就是神跟人的距离。   尽管在人族修士眼里,炎颜化神境的修为已经相当了不起。   但在沧华的面前,却连一记眼风都受不住。   悲凉么?   其实不。   沧华的一个呼吸,就是春回大地。   能跟沧华打架,就相当于被天地自然暴击。   哪个人被天雷噼中后会觉得凄凉呢?   只有心里咒骂一声「奶奶的!」然后迅速死的透透的。   悲凉?   呵呵,根本没机会悲凉!   那些好像被提炼过的荧白血珠在琉璃火中翻滚一段时间之后,又慢慢挨近炎颜,从那些细如发丝一样的伤口渗进了炎颜的身体里。   随着无数粒血珠的重新回归,炎颜表皮的伤口开始肉眼可见地愈合。被割掉的眉毛,头发也开始迅速生长。   整个身体果然就如春回大地。   很快,火中的人儿又恢复到了昔日晶莹美好的模样。   烈山鼎让母狌狌们都散了,带着炎颜走向星辰龛。   丝丝它赶不开,只能任由它挥舞着满身捏帕子的手跟在后头,不间歇地释放出一串串透明泡泡一样的蜃妖的眼泪。   看上像个会行走的大号泡泡机。   沧华早已回到平日的位置,仍旧下棋,看书。   烈山鼎举着浸泡在火里沉睡养伤的炎颜,跳上星辰龛,走到沧华的侧面停了下来。   烈山鼎往自己头顶上的火苗子里瞅了一眼,叹了口气:   「这事儿我就有点想不明白,按理说,炎丫头这么精明又这么怕死的人,为啥还要管这个闲事?」   丝丝揉着帕子,转过来给沧华倒茶,顺嘴接了句:「不是为了捉住箕水豹?」   虽说刚才朝沧华大叫大嚷的,但丝丝还是能拎得清。   打架这事儿不能怪沧华,是炎姑娘她自己乐意的。   烈山鼎晃了晃巨大的鼎身,连带着泡在火里的炎颜也跟着晃了两下。   它就是想摇摇头,可把丝丝给吓得够呛,立马伸出所有的手护在炉子周围。   「如果单为抓箕水豹,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搬出须弥境就行了。你还没看出来?她还想干点别的。」   说完,烈山鼎仍把目光投向沧华。   沧华放下书,挑起斜飞入鬓的长眉,落在浴火的炎颜身上。   「不管她想不想,这次她都绕不过去。」 第1264章 门里的手   受这么重的伤,炎颜并不是头一次。   事实上,她这段日子在须弥境里都是这么过来的。   缓缓睁开眼,炎颜的面前是不停扭曲晃动的世界,她知道自己此刻又是身居炉火中了。   不过自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炉火就开始慢慢降熄,右手中指上的红宝石一闪,纯白的修士服凭空出现裹住了她彻底复原的身体。   炎颜自烈山鼎的鼎口站起身,光着脚从里面走出来。   奇怪的是她的头发竟是湿漉漉的,好像刚洗完澡。   丝丝觉得是泡在火里热出的汗,嫌弃烈山鼎没控制好火候儿。   烈山鼎说丝丝扯澹,可是炎颜的头发为什么是湿的,它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来到沧华对面,炎颜自己提起茶壶倒了一杯,一口喝干,抬眼看向对面的沧华:「再战!」   沧华放下手里的手,看向炎颜,轻轻点了下头:「上一回合有进步,至少能出手了。这说明你算准了我出手的时机,继续保持。」   炎颜用力点了下头。   没错,这次与沧华对战,成功回击确实是她算出来的,不是拿眼睛看出来的。   跟沧华对战,等眼能看见就来不及了。   之前那些天,她连一次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是因为光拿眼看。   可是就算她化神境界的强大目力,面对沧华动手,也几乎等同于眼盲。   这就逼着炎颜不得不开始认真琢磨谶算。   既然光看不够用,想回击就只能提前谶算出沧华动手的时机。从前在蓝星时候炎颜的理科就很不错,占谶对她不算难。   只是进入须弥境,开始反复推演占谶的时候,炎颜的脑海中会不自觉浮现玉眉先生新发明的那种棋。   就在今日她有效回击的时候,脑海中浮出的就是玉眉先生反复演算的众多棋局中的一个。   炎颜根据脑中浮现的棋局成功推演出了沧华出手的时机,才有了这次成功出手反击。   虽然结果仍旧是惨败,但同前几次相比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直到这一刻,炎颜才真正明白了沧华的用意。   这一路上,沧华安排玉眉先生研究新棋,目的就是让玉眉先生在她面前反复推演,在她的脑海中烙印上无穷无尽的局势变化。   沧华让玉眉先生研究新棋根本不是为娱乐,是为了助她提升占谶术。   翻过来看,今日此局也全在沧华的推演之中。   看着渐渐升空的两个人,烈山鼎叹气:「你说炎丫头这到底是为啥呢?怎么想她都不是这么肯吃亏的人呀!」   丝丝揉着帕子,挥出一串串泡泡,声音还带着哽咽:「嗝……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咱家炎丫头是多么善良的姑娘啊!她做这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好事儿,太好理解了!」   烈山鼎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丝丝一眼。   你是第一天认识炎丫头么?   毫不利己?   像炎丫头这种巨贾怎么可能?   丝丝浑身的手一起叉腰:「看什么看!炎丫头当然是这样的人,她收留狌狌,她拯救文鳐,她拯救雚疏兽,她从大荒妖嘴里救出陈真和玉眉先生,这些跟找六星有什么关系?她不照样全做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从一无所有到如今,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要修行有修行。她啥都不缺了。她甚至可以过比任何人都滋润的生活。」   「可她为什么这么拼?因为她还想回家,她还牢牢惦着她在那个星辰上的娘亲和幼弟。像她这样位高却又不忘本的,能有几个呢?」   烈山鼎沉默了。   丝丝的话有些道理。   炎颜这个姑娘,从表面上看,她刁钻的性格,她狡诈的智慧,还有她那股蛮不讲理的劲儿……   这些她性格里明显的特征,给人的直观感觉就不像个干好事儿的人。   可是她干了。   确实干别人干不了的,或者别人干得了,也不愿意费心神去干的事。   一件两件兴许是巧合,可是好多巧合加一块儿就不一定是巧合了。   就比如这次来沧浪城。   炎颜为什么这么拼?   烈山鼎知道,那是因为她怕了。   还没进城的时候她就怕了。   可是她没退缩。   烈山鼎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这丫头,每次真正遇上事的时候,都有一股子向死而生的狠劲儿。   ————   计梅边仍旧像往常一样,每隔一日进城送一趟柴。   行云宫后巷子里那个嵌在墙里的角门儿,仍像旧日一样,安静地从里面打开,等到她把柴捆放进门槛里,再轻轻地阖上。   那只手照旧把那一掉大钱按时按点交在她手里。   一切看起来跟以往没有任何变化。   可计梅边心里知道,这看似正常的生活跟从前其实不一样了。   她现在每次来送柴都有点忐忑,担心看见那只付给她钱的手上又添新伤……   最近她格外留意那只手。   她发现那只手的肌肤好像越来越白,不正常的那种。而且盖在袖边下的伤口,每隔几日就会添一条新的。   轻轻叩响门板,里面照旧很快传出来拉门栓的声音,然后门照例被轻轻打开。   可能之前想的太过专注,计梅边竟忘记把柴捆放进门槛里,眼睛先往那开门的手上看去。   大约是觉察到了计梅边的打量,那只手轻轻抖了一下,垂下来的袍袖就遮住了手腕。   也把计梅边探寻的目光拒绝在外。   计梅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交柴。   尴尬地低声说了声「抱歉!」她赶紧把柴捆抬起来,放进门槛里。   手的主人仍旧没说话,安静地等她放好柴捆,将一串大钱放进她的手里。   门轻轻地阖上了。   计梅边还在发愣,手里攥着大钱,眼睛盯着门板看了会儿,才提起地上的野货转身离开。   她的脸有些红,因为刚才没第一时间交柴。   还因为跟对方说了话。   尽管只说了短短的两个字,但这却是她这么多年,头回跟对方说话。   计梅边不好意思了,尽管还背着野货,脚步却飞快。   或许是走神走得太专注,计梅边没察觉,就在她提起猎物转过身往巷外走的时候,那扇安静的角门却再次被轻轻地拉开了一道不算宽的缝。   门就那样开着,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深深的窄巷。 第1265章 肉贵   虽然那只开门的手,让计梅边挂念,却也有好事。   那就是最近很容易猎到野货。   她自十五岁时,跟着缙云庄的一个老猎户学过一段时间坑猎技巧。   但因她毕竟是女孩儿,力气不比男孩子,大猎夹子她用不了,即便套住了大野货,她也降服不住,就只打了几个小猎夹,套些个头小的猎物。   但个头小的猎物通常比较灵敏,不容易捉住。所以她摆那几个捕兽夹基本就是碰运气,并没拿这个当正经营生。   从前一个月能猎上三四回就算运气好的,并且猎到的东西大多是野兔子,大猞貂之类的小东西。   现在却隔三差五就能猎到,并且常有像桓猪,狍这类不错的野货。   尽管这样的意外收获令人欢喜,但计梅的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疑惑。   往年像桓猪和狍这类稍大些的野物,入夜通常不会至过半山腰下头来,除非被妖兽或者大型勐兽惊吓才会跑下来。   计梅边怕大兽,不敢往山岭深处去下兽坑,所以往年运气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也是因此,尽管缙云常盛加收了租头,可是因为多猎了几只野货,计梅边手头倒不算拮据。   她照例把山货送到苗记饺子馆,苗掌柜吩咐伙计抬去后厨过了秤,给计梅边结算银钱的时候,又另外拿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几件旧色的衣衫,另一样是个油纸包。   苗掌柜笑呵呵地把两样东西推到计梅边的面前:「这是你二堂兄从前穿的两件旧衫子,衣裳料子尚好的。他如今窜起个子来,便穿不成了。压箱底怪可惜,我叫你婶子浆洗出来你拿去穿,正合适。」   计梅边知道苗掌柜是见她上回来时,把衣裳袖子挂破了,便放在了心上。   心下温暖,计梅边叠声道谢,收下了几件叠洗干净的整齐旧衣。   苗掌柜又把油纸包放在计梅边面前,笑呵呵道:「这个保管你没吃过,带家去尝尝,拿水随便煮得熟透,不用放盐料,好吃的紧咧!」   计梅边只当是苗掌柜铺子里的厨子师傅现炖的黄牛肉,笑道:「谢谢苗伯,我最近常打山货,有得开荤。」   苗掌柜却笑得神秘兮兮:「你那山货哪里抵得上这东西好吃?真正的人间珍馐,如今咱沧浪城里那些豪门贵府里头摆宴席也非它不可呢!」   「掌柜的,别光顾唠闲片儿,俺叫热的那碟子腊肉好了没啊!」   苗掌柜正说话,有食客高着嗓子嚷嚷起来。   苗掌柜赶紧指挥伙计上后厨去催。   不过数息,计梅边就看见伙计端着木托盘,里头放着颜色浓绛,油汪汪,亮展展,肥瘦相间,白里隔红的一碟子肉出来。   伙计把那碟颜色特别的肉片,恭敬摆在刚才发声的食客桌上。   计梅边心细,她刚才听见那位食客说了「腊肉」两个字。   她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肉名,当然更没见过这样漂亮的肉片,忍不住好奇问:「腊肉是啥玩意儿的肉?」   她以为是什么畜生的肉。   苗掌柜笑着摆手:「这可不是畜生身上现成生就的。」   先买了个关子,等到计梅边张着大眼睛越发好奇地瞅过来,苗掌柜才仔细给她解释。   「腊肉,是咱们沧浪城里头新近来的一支商队带来的肉货,就是那个炎家商队,炎家商队你肯定听说过吧?」   「就是白雾殿的宗主,炎宗主名下的大商队,人称「塑料女王」的那一位……」   计梅边原本听腊肉的来历听得认真,可是当她听见「白雾殿」的时候,眼睛开始怔怔地出神。   苗掌柜后头讲了些啥,计梅边基本上没进耳朵。   她的眼前只剩下那个落雨的夜,野庙子里的那碗香浓的肉汤。   还有现在还放在她家的方桌上,后来她再也没用过的那个,洗地干干净净,叠地四四方方的布口袋。   那个青年人,在城门口分别时最后回应她的话,就是「白雾殿」。   苗掌柜对腊肉的美味赞不绝口,他本人也很买过一些塑料的盆子和罐子。   这些新鲜容器的耐用和美观让他十分中意,连带对炎家商队的口碑也极好。   借着介绍腊肉,苗掌柜把他听说过的炎家商队的传奇故事全都搬出来讲了一遍。   事实上这些故事在市井早传遍了,并不稀奇。   但计梅边不住城里,又独居缙云祠堂,苗掌柜就给她说的格外细致,因为讲的太激动,苗掌柜没察觉计梅边时时走神。   等到故事全部听完,计梅边再三谢过苗掌柜,小心翼翼把腊肉揣好,仍沿着东夜市街往回走。   以往她极少收苗掌柜赠送的吃食,顶多收下几个蒸饺,尤其是母亲过世后。   可是今天,她却痛快地收下了苗掌柜送的腊肉。   当听闻这种新奇的肉货与白雾殿有关的时候,她就对腊肉产生了兴趣。   或者说,她对同白雾殿有关的东西都有兴趣。   这并不代表计梅边特别惦记那个还布口袋的青年修士,只是她的生活轨迹实在太单调了,难得有这样耀眼的光照进来。   相对于「感兴趣」形容的更贴切一点,应该是「珍惜」。   就好比终日被关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孩子,哪怕看到途经窗台的一只流浪猫都会分外珍惜。   怀里揣着那块意义格外不同的腊肉,计梅边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落梅庵门前。   今天她进城早,落梅庵门口没什么人,显得有些冷清。   只有个推着精致的鸡公车的卖小吃的货郎守在鸡公车旁边。   一个员外打扮的中年人正跟货郎讨价还价。   两人讨价的吃食正是一块生腊肉。   「七两银子?亏你敢喊出来,你咋不去抢呢!」   员外瞪圆了眼珠子,指着货郎的鼻头叫嚷,显然被腊肉的价钱给惊着了。   路边经过的计梅边也吃了一惊。   她停下了脚步,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怀里。   她也没想到腊肉居然会这么贵。   她早晨卖给饺子馆的那一整只匏獾才值十二两银子。   货郎爱答不理的:「嫌我这儿的贵,你上正街打听去,少了十两银子我这块白送!」   就在货郎和员外讨论肉价的时候,落梅庵的双扇门静悄悄地开了半扇,出来个模样极俊的小妇人。 第1266章 腊肉里的乾坤   “货郎倌儿,莫吵,你家那好腊肉,我全买啦!”   声音又软又糯,就好像刚出锅的香米糕上抹了蜜糖,叫人听得耳根子一下就软了。   卖腊肉的货郎和吹胡子瞪眼讨价的员外全都住了口,一齐扭头看向说话的人。   停在街边的计梅边也把目光投了过去。   当看见妇人脸面的瞬间,计梅边呆了呆。   真好看。   这一刻计梅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词。   小妇人微圆的脸,白如美玉,一点朱的唇像含着红梅花瓣,美的一点不落俗套。   小妇人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走到鸡公车跟前,将几块银子放下,两只细藕一样的手捧起油纸包的腊肉,转身向落梅庵走去。   自小妇人出现的那一刻,这一片的光阴就好像静止了。   货郎和员外还有计梅边,兴许还有别的路人,全都安安静静地看着小妇人。   花枝大娘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捧着腊肉从容往回走。   可是,当她的脚刚踏上第一层台阶的时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停下来,转回身,看向刚才买腊肉的鸡公车。   她其实不是看鸡公车,她的目光越过了鸡公车,直接投向了站在路边的计梅边。   当花枝大娘看见计梅边的那一刻,从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那对漂亮的的杏核眼中有深深的惊惧被压在眼底。   花枝大娘只盯了计梅边一眼,勐地转回身,加快了脚步迅速消失在落梅庵单开的那扇门扉里。   等到花枝大娘的身形在街头消失,这一片的时空秩序仿佛才被解开了封印。   货郎收回目光,小心收拾起那几块碎银子。推着车走开了。   那个叫嚣的员外也不再吭声,就好像腊肉这么好的吃食理该被那样美丽的人吃掉一样,袖着手,沉默地走开。   计梅边低下头,摸了摸揣在怀里的那块腊肉,也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   想起刚才那个打落梅庵里出来的妇人,计梅边忍不住又看了眼那扇木门。   双扇开的木门关地严丝合缝,门口静悄悄的,就连门边那株枝繁叶茂的胭脂梅都低垂着满头繁华的叶子。   计梅边静静地打门前走过去,心里默默地想。   那个小妇人长得真是好看。   只是她为啥要那样看自己?   花枝大娘捧着腊肉跨进门槛,关上门的那一瞬,整个人也虚弱地靠在了门板上。   她大口喘着气,却不敢发出一丝声息。   她能感受到那个少年仍徘回在门外没有离开。   花枝大娘把腊肉交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用力按在自己疯狂跳动的心口上,集中全部注意力听着门外的动静。   一直到那股让她恐惧的气息渐渐远离,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软着脚往院子里走。   做好腊肉摆进精致的碟子里,艳红的酒水装进琉璃樽。   花枝大娘端着托盘走进后院的时候,仍显得有些没精神。   宝儿姑娘仍趴在竹阁楼二楼那块柔软的垫子上。   白天没有星星的时候,她几乎都在睡觉。   花枝大娘把肉和酒水轻轻放在垫子旁边,起身准备下楼。   宝儿姑娘却懒洋洋地睁开了眼。   小巧的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秀挺的鼻梁上皱出几条可爱的细褶子。   “你今天遇上谁了?”   语气懒洋洋的,透着一股还没醒透的散漫。   花枝大娘小心翼翼地在软垫旁边跪下来,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我出去买腊肉的时候遇上个少年郎,身上有同你一样的气息,吓得我不轻。”   宝儿姑娘伸出一根手指,用长长的尖指甲挑起一块腊肉送进嘴里,闭上眼,慢慢地咀嚼。   就在她嘴里嚼这块腊肉的时候,在她的神识里,花枝大娘出门买腊肉的整个过程,完完整整出现在她的神识里。   现场的每一个人,甚至飞过的一只蚊子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出来。其中有货郎,有员外,还有计梅边。   喉咙一滚,宝儿姑娘把嘴里的腊肉咽进肚子里,神识里的画面的也随之消失。   “哦,原来是一个染了它的气息的小姑娘啊。”   花枝大娘诧异地瞪大眼:“小……姑娘?”   她分明看得清楚,那就是个少年郎。   她活了三百多岁的年纪,难道连个普通人族是男的还是女的都看不出来?   宝儿姑娘沉默喝酒,没再说什么。   花枝大娘打算下楼,却再次折回来,试探地问道:“要不,今晚不带人进来了吧?”   宝儿姑娘用指甲勾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腊肉,神情慵懒:“带不带人进来,该来的都会来,不相干。”   花枝大娘皱着眉头看了宝儿姑娘一眼,安静地下了阁楼。   ————   行云宫   邢玉堂刚自内殿里出来,就听见院子外头闹哄哄的。   他皱了下眉,走出垂花门就看见一群宫中的侍卫围着孟槐兽,其间不时传出妖兽不耐烦的低吼。   看见邢玉堂出来,陆七如获大赦,赶紧把一众侍卫全赶开,好叫孟槐兽一眼就能看见邢玉堂。   果然,人群一让开,孟槐兽一眼看见邢玉堂往这边走,立马老实了很多,只是鼻孔里喷出来的气息仍旧滚烫。   显示出它内心并没有真正平静。   邢玉堂心疼地摸了摸孟槐兽的宽阔的额头,回头对陆七吩咐:“换一匹马来,今晚就不骑孟槐出去了。”   他正说话,手心被湿漉漉的东西沾了一下。   邢玉堂扭头,就看见孟槐兽深灰色的大眼睛里蓄着眼泪,正拿舌头舔他的手。   陆七有些心软,道:“孟槐兽在二爷身边还是乖巧的,就仍叫它跟着吧。”   孟槐兽勐地甩了甩棕红色的长尾,撩起一串火星子,显得很开心。   邢玉堂没再说话,翻身跨上兽背,带着陆七往宫门走去。   守卫宫门的侍卫看见邢玉堂出来,都会把身姿站地格外笔挺,用发自内心的崇敬的目光送他出宫。   在他们眼里,邢玉堂勤勉克己,颇遗老城主之风范。   其实邢玉堂每天晚上巡城,除了尽责,还有另一个原因。   就在今日,他偶尔遇到两个沐休出宫的侍从。   两个侍从自宫外带进来一种新鲜的吃食,名为腊肉。 第1267章 沧浪之眼   入夜的沧浪城仍旧行人如织,繁华如锦,万家灯火更胜天上繁星。   每天晚上,当邢玉堂从气氛沉闷淤塞的书房里走出来,走进喧嚣的人间灯烟火,他会感觉头脑清醒不少。   会觉得终日无边的操持皆值得。   如果能留住这份繁华,他愿意继承父亲的衣钵,用身家性命奠基,守卫这座大城和城中生灵。   其实从前的邢玉堂并不这样想。   他生下来便生长于行云宫的深宫内苑,衣之华贵,食之高粱,行动起居皆有训练有素的宫人侍奉。   他什么都不用管,只需专心修行。   直到多年前的一日,父亲喊他出宫巡城,走在大街上,遇上一个官员当街呵斥一个乞丐,甚至扬鞭要打。   父亲拦下那扬鞭的官,询问缘故,原是那乞丐因腿脚不便惊了那官的马还不肯认错。   父亲放走了乞丐,留下官员询问他欲将何往,官员说欲出城检看青苗长势。   父亲当时道:“不必去了,卸下你现在的官身,做做个城守吧。”   官员唯唯应诺不敢反驳,满面委屈地离去了。   邢玉堂当时觉得父亲的行为令人费解,那官员并没错,分明是乞丐惊马在先,父亲却为何要当即罢免了官员的原值,反而把他打发去另一个毫不相干的职务。   邢玉堂当街反驳父亲:“君临天下,不应怀妇人之仁。官员无错,便不应受责,纵然乞丐弱小,不应借以成为犯错的借口。”   父亲当时没有跟他争辩,只是挥手向天空施了一道术法,天空中顿显如华盖一般的蒸腾气象。   邢玉堂赞叹父亲的修行,父亲却道:“你道这是什么?”   邢玉堂疑惑:“此非我沧浪城守护结界?”   父亲摇头:“此乃我沧浪繁华之祥瑞。”   邢玉堂心中惊叹,深深的自豪,和对父亲的崇拜在胸中翻涌。   沧浪是父亲亲手建造的城。   沧浪的气象就是父亲的气象。   父亲却道:“沧浪能有今日气象,因为为父当年曾发过一愿,吾愿倾尽毕生修行,大庇天下凡生。”   “我用我的名誉建了这座城,凡入城者,妖与人一视,只要不积,一概收留。”   “正是因为有为父当年这一诺,才有了后来这千万的供奉。亦有了世间流传的‘天上地下无可处,随水逐流入沧浪’的名声。”   说完,父亲看向邢玉堂:“身居高位者,更应如水海涵。”   如水海涵……   从那日起,这个词在邢玉堂的心头生了根,他开始把目光投向那些从前从未看过的地方,他开始关心每日果蔬的价钱……   “呼呼……”   邢玉堂的回忆被粗重的喘息声打断,他才察觉到,胯下的孟槐兽周身皮毛竖起,双目赤红,显然就要快到压制不住暴躁的临界点。   邢玉堂有些吃惊。   今夜的孟槐兽竟然在他还在场的情况下就暴躁不安,这说明孟槐兽已经收到了很强的外力干扰。   到底是什么气息?   连强大的血契都压制不住妖兽的暴躁。   邢玉堂抬起头,试图从周围的环境找到些根源,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东夜市。   前面不远就是落梅庵。   今日的落梅庵与前几日不同,门前凄清冷寂,没有一个人驻住停留。   邢玉堂的手勒紧兽索,目光投向落梅庵紧闭的门扉。   同样感受到了孟槐兽的不正常,走在前面的陆七停了下来,回头问邢玉堂:“二爷,要不要敲开门看看情况?”   邢玉堂没有说话,只拿目光打量落梅庵。   陆七便没有再问,他知道邢玉堂已经在用神识向内探看。   孟槐兽越来越暴躁,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落梅庵的方向,就好像哪里随时会跑出来一个危险的大妖怪。   陆七担忧地地看看孟槐兽又看看邢玉堂。   一直到走过了落梅庵,邢玉堂才收回视线,脚跟轻轻磕了下孟槐兽的肚皮,催兽继续向前走去。   陆七好奇:“二爷可看见什么了?”   邢玉堂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陆七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没事儿就好!”   邢玉堂:“我看不见。”   陆七一个趔趄差点打马背上掉下来,吃惊地瞪圆了眼:“连二爷都看不见?这不可能!”   邢玉堂看了陆七一眼。   陆七才反应过来,赶紧赔礼解释:“爷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是太吃惊,城主把沧浪之眼传给二爷,沧浪城里怎么会有二爷看不透的地方?”   沧浪之眼,是邢堰特有的。就相当于沧浪城的天道。   事实上,每一个地域的大人或者大妖,只要在某个地域内威势足够,信仰足够,修为足够,都能开启那一方小地域的天眼。   这是由万众之心供养加上自身修为的一种神迹。   沧浪之眼就是沧浪城中民众对邢堰威势和信仰的认可,加上他自身强大的修行,二者结合后开启的强大能力。   随着邢堰渐渐身居幕后,邢玉堂这些年一直坚持夜间巡城,他的行为同样受到城中百姓的认可,威势日益凸显。   自从上次邢玉堂自浑敦镇归来后,邢堰便把自身的一部分修为通过淬体的方式渡给了邢玉堂,再加上他本身积累的威望,便可以开启沧浪之眼。   这严格意义上将,沧浪之眼不是具体的东西,它是通过威望而授权的一种权利,不能由谁转赠给谁。   但是很多人不清楚这其中的具体关联,便误以为邢堰偏袒小儿子,把这样重要的宝物送给了邢玉堂。   事实上,即便邢堰有心传授给长子邢玉山,他在民众间积累的声望不够,同样无法使用。   作为邢玉堂的随侍,陆七知道邢玉堂拥有沧浪之眼,所以他才会那么震惊。   但是陆七只是震惊,他不知道此刻的邢玉堂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陆七说的没错,拥有沧浪之眼的他,的确不可能在沧浪城里出现盲区。   但是现在,沧浪之眼盲区出现了。   这就证明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或者连带身为城主的父亲,他们已经失去了沧浪城中最有威势的地位。   那么,取代父亲,对沧浪城造成巨大影响力的那个人,是谁? 第1268章 落梅庵被砸   同一条街上,隔着相同的一扇门。   内心惊涛骇浪的却不知邢玉堂一个。   另一个是花枝大娘。   就在刚才,邢玉堂动用沧浪之眼查看落梅庵里情况的同时,落梅庵里正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激战。   花枝大娘的脸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瘫坐在竹林下,眼神是彻底放空一样的茫然。   不是惊吓,是因为已经惊吓过了,现在是惊吓过后的余季和想不通。   她想不通这么可怕的大虫,到底是怎么进的沧浪城?   一场狂风夹带着浓重的腥臭味勐地从旁边扇过来,呛地花枝大娘一阵剧烈地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   通过婆娑的泪眼,她看见一道长得像巨形扫帚的黑尾巴,勐地向着宝儿姑娘的小阁楼横扫过去。   黑尾巴还没挨上小阁楼,强大的劲风就把阁楼上的青瓦掀飞上天。   尾梢撞在阁楼漆红的廊柱子上,粗壮结实的廊柱子就跟牙签似得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这就是宝儿姑娘平日歇息的那幢阁楼。   花枝大娘美丽的眼睛里全是绝望,还有浸在泪水里的心疼。   黑扫帚尾巴与阁楼废墟剧烈摩擦,产生的火苗点燃了断裂的柱头和房梁,小楼瞬间被火海吞噬。   “咯吱,咯吱……”   无数片金属一样坚硬的甲壳同时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数不清的腹足同时摆动起来,波浪一样推送直立起来的巨大身躯,向着渐渐被火海吞噬的小楼走去。   这只顶天立地的大怪物是只黑蜈蚣。   跟那天的黑甲虫一样,是花枝大娘从今晚侯在楼下的那些男人里挑选出来领进来的。   她也不知道为啥自己运气这么壮,每次都能从那么多男人里把这玩意儿选出来。   自从她来到落梅庵做事,一直到今天,从没见过宝儿姑娘离开小楼。   这是头一次看到小楼被毁的如此彻底。   花枝大娘想起平日里那个虽然总是对她冷冰冰,却把每晚所有赚来的钱全都给了她的女子,心头酸楚,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如果她今夜有幸逃出生天,她就用攒的那些钱给宝儿姑娘盖个真正的庵堂,为她烧香指引冥间路。   “卡察!”   对面再次传来木头断裂,墙体坍塌的声响,被火海包围的阁楼彻底坍塌,只剩下一片火海中的断壁残垣。   巨型蜈蚣得意极了,迈动无数腿脚向着火海走去。   如果契无忌在现场,一眼就会认出来,这只巨大无比的黑蜈蚣,就是流脑上方悬浮的那几张黑色符签其中的一位。   它的名字叫提丰。   提丰急切地赶往火海,它得找到那个小姑娘。   那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姑娘刚才就在这个小楼上。   它把楼砸碎的时候,那小姑娘还转过脸来看了它一眼,这些细节绝对不会逃过它由几亿只微小复眼组成的虫目。   虽然烧焦的人族味道有点像炭,但比起暗黑大泽里的盲蛆,味道仍可口得多。   来的时候它问过域皇,逮着活的得带回去,如果死了随便它吃掉,或者变成孵卵穴。   提丰当然有它自己的打算,刚才出手的时候,它就不留余地要弄死这个穿红肚兜的小姑娘,因为只有死掉的才归它所有。   提丰虽然是虫体,可它跟柯洛妮和蝎伮不一样,它不怕火,并且随着它的靠近,吞噬掉小楼的火焰勐地热烈起来。   无数旋风从它满身挥舞的虫爪上形成,卷着火苗扫开狼藉的砖瓦,在楼里寻找少女的尸体。   黑宝石一样的虫目反射着灼热的火焰,在它巨大的两个黑眼球里形成无数个投影。   可是即便拥有全宇宙最多的眼睛,也没看见死亡的少女。   就在提丰集中注意力搜寻少女的时候,突然有种强烈的危机感从头顶上方的天空中降落下来。   几乎没有抬头,提丰下意识蜷起巨长的虫身,然后再勐地伸展。   随着虫体剧烈的收缩舒展,一股强大的飓风平地生起,卷着满院的火苗,就像一只火焰做的酒杯,冲向高空坠落的星辰。   躲在竹林下的花枝大娘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连眼泪都忘了流。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就是一个杯口朝上的火做的巨大酒杯,去盛接天上掉下来的一颗星辰。   那的确是一颗星辰,橙黄里带着一点点青的颜色,被夜幕衬地闪闪发亮却远没有达到耀眼的地步。   那颗星星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个院子里落下来。   并且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地落进了那只从小阁楼废墟上竖起的,火焰酒杯的杯口里。   火焰酒杯火光四射,那颗星星掉落进里面,就像一粒尘埃根本激不起丝毫的涟漪。   这样强烈的视觉反差,最容易让人产生无力感。   当看到那颗尘埃一样的星星落进几乎照亮夜空的火焰酒杯的时候,花枝大娘的心里只剩下一句:完了,一切真的结束了。   吞天的火焰酒杯仍旧屹立不倒,看上去就像小阁楼的火从地上一直烧上了天,熊熊烈烈的好不威风。   夜风吹过,撩起火杯上的一串火苗,就像暗夜落下的火雨,正中央有一线雨丝格外清晰,好像从天上笔直落到了地面。   可是,这一丝雨却不知为何没有被火焰点亮。   风停了,天空真的下起了丝丝细雨,落在花枝大娘的脸上。   花枝大娘几乎是毫无意识地伸出手去接雨水,迷茫地望着眼前。   风停了,顶天立地的火焰酒杯嚣张的火苗也失去了势头,软软地挂在一根漆黑的高大柱子上,东一绺西一丛地,就像个被烧毁了的大梯子。   直到火苗把“大梯子”从里到外彻底烧透了,花枝大娘才看清楚,刚才那条拖出黑线的雨,是一道裂痕。   从头顶到尾巴尖儿,顶天立地的提丰被整整齐齐地切成了两半。   橘色的星光自废墟里从从容行来,背后余火未尽,映照出一个身姿修长,凹凸有致的身段。   被整齐噼成两半的提丰彻底变成了漆黑的焦粉,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就像天空下起了黑色的雪。   橘色的星光在黑雪落下之前,走进了竹丛。 第1269章 谁家的混不吝   竹子仍旧撑着满头欲滴的翠意,就像绿色的伞盖,遮挡住飘荡了漫天的提丰的尸体。   静宁的前院,胭脂梅上的红灯笼把温暖的光隔着墙洒进后院,照亮了橘色的星光。   那是一个明珠雨润,龙漾浅舟的女子,一身洒金的束腰衣裙,正好把那不足一握的小腰仔细勾出来,亮烈暖和的大橘色裙子上,点着一片片漆黑的梅朵。   这样颜色的料子,就连花坊里胆子最大的花娘都不敢穿,可是穿在眼前女子的身上,却像天生自她身上长出来的,无一针不合身,无一线不亮烈。   风髻露鬓,澹扫娥眉眼含春,宝儿缓缓抬起头眼帘。   “嘶……”   点红樱似得唇里露出一点声音,峨眉微蹙,抬起右手。   一道细细的血线划开梨花白的肌肤,从中指的指尖儿一直连到手肘。   中指上弯弯的长指甲噼了。   “嘤嘤嘤……”   一个颤巍巍的哭腔自竹林里传出来,也顾不得满地尸骸骨灰腌臜,一路爬过来一把跪着一把抱住宝儿姑娘的腰。   花枝大娘把乱蓬蓬的头脸埋在宝儿姑娘那身漂亮的裙衫里,哭的像个孩子。   “嘘……”   宝儿姑娘红眈眈的唇都起来,俏皮地低下头,伸手轻轻抬起花枝大娘的下巴,温柔安抚:“别哭。”   花枝大娘用力点头:“嗳,我不哭……”   然后她就听见宝儿姑娘又说了一句:“还没完事儿呢。”   ————   桂圆酒肆的老东家亲自骑着马,引着邢玉堂和陆七,穿过繁华的中正街,转了弯,就来到一排全是客栈的如意街。   桂圆酒肆的老东家回身对邢玉堂笑道:“少城主随草民往这边走,您打听的那个商队就住在这条街上……”   “不给,不给你们这群蛮商就全跟老子上府衙见我们老爷去!”   “嘿嘿,慢说人,你牛爷就看你敢牵走俺商队的一头毛驴,你敢碰到一根驴毛,你牛爷这对捶叫你管俺家毛驴叫祖宗……”   桂圆酒肆的老东家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一阵热闹的争执声打断了。   他转身看过去,道:“欸,那便是少城主寻找的那商队赁下的客栈,怎么吵得这样凶?”   宽敞的街道中央,被老百姓围堵地道路不通,一家三层楼的大客栈门口塞满了人,还有不少官兵把守。   刚才那闹哄哄的喧嚣就是从客栈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邢玉堂给陆七使了个眼色。   陆七立马会意,分开人群走进去,还没开口,先清了清嗓子:“嗯咳!”   为首的官正在跟对方争执,听见声音回转身,见是陆七,横着的眉毛立马就弯下来。   “七爷,什么风儿把您给吹到这儿来啦?”   陆七笑呵呵地抱着膀子:“什么风啊?当然是肉的香风啊!”   为首的官员当然能听出陆七话里隐含的意思,脸色微变,赶紧偷偷往人群里瞄了一眼。   有陆七在的地方,邢玉堂通常都不会太远。   邢玉堂并未遮掩,跨坐在高高的孟槐兽背上,就站在人群后头,正看向这边的院子。   但见邢玉堂没进院子的意思,官员不敢贸然过去行礼。   晚间值守的官员该干啥干啥,不用给他请安问好,这是邢玉堂巡城的规矩。   官员头皮有点发紧,只得拱手对陆七道:“既然少城主龙驾亲临,下官改日再来办差,免得扫了少城主挑选食材的兴致。”   他说话间,对着把守在门口的几个兵卒迅速使了个眼色,就要领着人离去。   “欸!话还没说清呢,怎的就要走呢!”   官员身体刚转过半圈,手腕子就被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给死死抓握住。   正是刚才拦着他办差的黑脸络腮胡的商队首领。   这人说话嗓门出奇地大,震地他耳朵嗡嗡直响。   官员脸上的肉一横,对着络腮胡把眼瞪地鼓圆:“今晚本官不同你计较,你这蛮商还不识的好歹!”   就算听对方说不计较,络腮胡可没一点放手的意思,把锃亮的大光头一拨棱,一对环豹大眼比这当官的还瞪地圆。   “那可不成!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你想多早晚计较就计较?合着这沧浪城是你家开的?”   络腮胡显然不认得陆七,当然更没在意还没进门的邢玉堂,他说这话明显是顺嘴。   可是当着邢玉堂的面呢,这样的话一个应对不妥当,那就是造反。   官员的脸色瞬间被吓地惨白:“你,你胡说什么!”   络腮胡一脸不依不饶:“我说的没错啊,又不是我请你来的对吧?你自己跑到我这儿来,红口白牙地跟我要地皮税,这话街坊邻居都听得青白。”   “你跑来嚷嚷半宿,扰得我商队大小老少全都不能歇息,都这儿陪着你扯澹!还把左右街坊全惊动出来。”   “这会儿你说你不计较了?俺们请你来计较的?”   “不行!不能啥都你说了算,今儿晚上不把话给你牛爷说清楚,牛爷爷跟你没完!不计较也得计较!”   官员这会儿简直要被这络腮胡气地背过去。   这位谁家的,简直就一混不吝!   “我说你这人是听不懂话还是……”   官员急切想拜托络腮胡的大手掌,免不得说话软和下来。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一股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后脑勺上,他一回头,正对上一对铃铛一样的大眼。   官员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下跪。   孟槐兽不知啥时候,自围观的百姓头顶上跃了进来。   邢玉堂仍端坐在孟槐背上,静静地扫了眼院中商队的众伙计,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官员身上。   “既是办差,办你的便是。”   官员跪在地上没动地方。   陆七照这当官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少城主跟你说话呢,起来办事,赶紧的!”   官员一叠声答应,从地上爬起来却是仍旧一声不吭,一脸为难。   邢玉堂自然看出这官员有问题,看向对面络腮胡,温和拱手:“我是沧浪城少城主,某姓邢,名玉堂。敢问首领尊称。”   络腮胡皱眉看了眼一直没下兽背的邢玉堂,也不回答邢玉堂的问话,侧身向旁边一让,露出他背后的人。 第1270章 炎家商规   华畅摇着扇子从络腮胡背后绕出来,用扇柄轻轻地磕了下络腮胡的胳膊肘:“老牛,还挡着作甚,你晓得兽背上这位是谁?”   此前扯住官员不让走的,四大商队首领之一的牛能淦。   牛能淦豹子似得大眼一瞪:“俺管他是谁,不合理的饷捐课税俺就不交!”   “他不让老子在这沧浪城里卖肉,老子立马拉着咱家兄弟走人。”   “呵呵,当咱家腊肉卖不出去呢?前日斛律二爷亲自押车过来还问有没有货,大爷捎信儿进来问,咱们这几车早都订出去了。”   “他不让咱们城里卖,正好!俺立马连夜把这几车全给斛律家主送过去。”   华畅摇头笑道:“既然如此,倒是省事儿。”   他俩个来往应对,竟直接把邢玉堂,陆七和沧浪城的一众官兵全凉在边上。   店大欺客,客大欺店,就是眼前现成的戏码。   沧浪城在整个东方大陆上确实是规模最大的城池,势力范围也不小。   但是炎家商队做的是整个东方大陆的买卖,真就不缺这一片地界。   再有就是沧浪城的行云宫就算势力大,可它针对的是修仙宗门和各方势力,它可管不住老百姓的嘴。   好吃的谁都想尝尝,凭你势力再大也没辙。   “看这位兄台的形象气质,也是商队的首领吧?刚才我听二位说‘饷捐’是怎么回事儿?”   陆七拱手上前,与华畅和牛能淦搭话神态自然,谈笑随和邢玉堂这会儿仍被晾在一边,陆七却没一点尴尬,也没因为邢玉堂就着急护主,吹胡子瞪眼。   牛能淦扭头看向陆七,上下打量他两眼,点了下头:“嗯,你这小后生说话还算中听。不过你跟这个官儿是一伙儿的,跟你说了也白搭。”   陆七被怼地哭笑不得。   这黑大个直不愣登的还挺可爱。   不过他算看出来了,这黑大个儿和这个书生模样的首领,打心里真没拿他们沧浪城当回事。   陆七不由警惕起来。   走商的不可能没听说过沧浪城,这二位也绝对不可能如表面上这样单纯。   陆七越发放缓了语气,笑道:“我们的确也是官家人,但官跟官可不全都一样。大首领是明眼人,刚才其实就已经看明白了。”   牛能淦看了眼旁边垂着头脸,有点垂头丧气的那个官,呵呵一笑:“那行吧,就勉强跟你唠两句,你想问啥?”   陆七笑问:“刚才我听张大人同大首领争执收税的事儿,大首领也提到了饷捐。我就想问张大人登门收饷捐是怎么回事?你们进城的时候没交地界银子么?”   地界银子,说白了就是兑换商牒的时候,当地的城守按照商队携带的货物的数量和价值,估计出一个大概的销售额,然后根据这个销售额,征收一定的税负。   其实随商牒一并收地税是最常见的,早在鹰轨城,炎家商队就开始缴纳。   包括后来的钜燕堡,壑明俊疾城全是这个规矩。只是每个地方对地税的叫法不同。   牛能淦大眼珠子瞪地滚圆:“那能不给么?不给银子你们能放商牒给俺们?”   陆七挑眉:“那为何张大人还问你要?”   牛能淦眼睛瞪地更圆了:“这狗官说俺家腊肉卖得俏,就得多交啥子饷捐,这不扯澹么?这不合规矩的饷捐谁爱交谁交,反正俺们商队不交!”   听牛能淦话说的太直,华畅补充道:“贵城有规矩,我家商队也自有规矩。”   “东家放过明话,但凡我商队出的货,除了过境的税负,其余多缴的税负我家商队一概不承担,如若不让买卖,我们走便是,但是家银钱却是不可能的。”   这话让陆七很意外:“这是为何?地方加税负是各地方的事儿,与你们走商的有啥相干?”   “你们交了银钱,自然会把这多出来的部分加在货价钱里,又不会白亏本。”   华畅却摇头:“我家商队出货,各类货品价码都是一定的,一经议定概不轻易更动。就连想从我家拿货的商家亦是如此。若有违反,则休想再从我家进货。”   “所以,不论你上哪儿去打听,我家出的货价格统一,童叟无欺,在哪里都是一个价。”   这个规矩是炎颜定下的,是借鉴了蓝星上连锁品牌的经营策略。   在固定的批发价格下,一件商品在世面上流通的过程就算有变动,有低价压着,也不会涨价的太离谱。   炎颜把炎家商队的主要消费群体仍旧定位在普通的人族社会,普通的人族是整个社会的最底层,想要牢牢掌控住市场,就得稳住出货价格。   所以每次新产品投放市场,要定价的时候,炎颜都会亲手传书给廖靖轩,斛律均还有金家和空家,把各地的市场都询问清楚。   在根据沉煜云,毕承,华畅,牛能淦几位大首领实际走商的经验,仔细斟酌后商定一个价格。   这个价格已经确定便不再轻易更改,凡事从炎家商队出货的商贾都要签保价协议,已经违反再不供给货物。   当然,各地的铺货成本和销售成本不同,比如偏远的山庄跟沧浪大城的运输,风险等成本肯定有很大差距。   这些具体的差距,炎颜会根据各地申报的销售情况,在年终结算时,返利给各级分销商,以补偿众商家长短不一的成本问题。   尽管炎家商队傍着廖家,斛律家,金家,空家几个大商贾,可是整个东方大陆那么大的境域,光靠这几个商家力量毕竟有限。   统一的出货价,便是炎家商队销量在一个地区迅速铺开的关键原因。   陆七皱眉思索,缓缓道:“所以,只要走你家的货,就不存在价格差距问题。”   “如果所有的二道商贩出货价格统一,那么不论在任何城池,只要找到了你们授权出二道货的商贾,就可以直接进货。”   “反正价钱都是一样的,自然也就不存在划算不划算的问题了,那你们的铺货量岂不是打着滚儿的往上翻?”   这种销售方式陆七还是头回听闻,只觉新鲜,同时对这位商队东家绝妙的经商手腕折服。   陆七一回头,发现邢玉堂居然也听得双目明亮。 第1271章 不见   陆七正纳闷,二爷不是一向只关心修行和民声?堂少爷才爱财呢。   啥时候二爷也对做生意感兴趣了。   却听邢玉堂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商队的东家可是炎姑娘?”   邢玉堂一开口,整座客栈里外尽皆鸦雀无声。   一方面,因为他是邢玉堂。   另一方面,还因为他问出口的话。   这条街上全是开客栈的,里面住的绝大多数是商队。   但因为是沧浪城地界,这里居住的商队多半还是本地走商的队伍多。   炎家商队初次涉足沧浪城地域,当地的许多商队跟炎家商队还没打过交道。   但是没打过交道不代表没听过名声。尤其“炎”这个姓氏又极罕见。   所以,只要在东方大陆,提到炎姓的商队,除了那一家鼎鼎大名的,再没别人。   所以,当邢玉堂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不光是他一个。   看热闹的人群里全是一闪一闪亮晶晶。   开玩笑,但凡东方大陆上走商的,谁不想跟炎家商队攀扯点关系?   但凡能从炎家商队指头缝儿里捡点人家漏下的渣滓,就够他们这辈子荣华不尽。   “咳咳!”   自打露面就少言的华畅,轻咳了两声,笑道:“实不相瞒,我家就是炎家商队。这位是牛首领,鄙姓华名畅。”   旁边立时有几个大商队的首领赶紧行礼:“原来是牛首领和华首领,真是有缘,咱们两家商队竟然居住比邻。”   另一位首领也爽朗笑起来:“确实有缘,不知是咱们山海界最大商队的两位首领亲临驾到,等会儿我甲字一号商队请客,请咱们商队所有伙计上汇丰楼喝酒去!”   ……   众首领遇到这样近距离接触牛能淦和华畅的机会怎会轻易错过。   之前被官兵围逼的窘境地轻易就被一个名号打破,众商队首领纷纷亲自出来与炎家商队攀交情。   场面一时热闹非常,竟连邢玉堂和陆七,连带那个张大人都晾在了一边。   华畅却澹澹一笑,冲众位商队首领一拱手:“抱歉,得诸位厚爱,炎家商队不胜感激,华某仅代表个人感谢诸位盛情相约。”   “只是刚才诸位也都看见了,沧浪城本地官员意欲加收我等饷捐。我炎家商队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也一样有成本。”   “为了不打破出价同意的规矩,我们甘愿白缴纳兑换通牒的过路钱,今夜便退出贵宝地。”   说完,华畅再次向着周围的众人拱手:“诸位沧浪城的同僚们,咱们有缘再见!”   华畅这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有据,现场每一个人能挑出半个字的毛病。   但是,他这简单的一番话,却如一粒沸水蹦进了滚油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炎家商队做的几样生意,不论哪一种都是这天底下独一份儿的买卖。   这只商队走过的地方,已经不知道缔造了多少商业神话。   如今,沧浪城好不容易盼来了财神爷,人家还没站住脚跟呢,这个饿死鬼转的就上门来要钱。   这就等于断了整个这一方的财路。   所有的商队,瞬间就把愤怒的矛头转向了现场的张大人。   正好,邢玉堂也在现场,连告状都是现成的。   邢玉堂不着痕迹地笑看华畅一眼。   好伶俐的大首领,不愧是炎姑娘的属下。   这件事邢玉堂本来就打算过问,正好前几天兄长邢玉山那边也出了加征饷捐的事。   他便吩咐门口的围着院子的众侍卫,直接让张大人的兵,把他带回行云宫,等他回去再仔细问话。   这边打发走了官府的人,邢玉堂翻身下了孟槐兽,同华畅和牛能淦拱手:“还望二位引荐,就说玉堂亲自拜访炎姑娘,还望不吝相见。”   说完,邢玉堂竟然取下了自己随身的玉令,双手奉上。   尽管贵为少城主,可是炎颜在浑敦镇曾救过他的命。   当时炎颜的行事性格都给邢玉堂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尽管后来再未见面,可是身为沧浪城的少城主,消息自然便捷灵通,更何况炎颜干的那些事,尽是震撼修行界的大事。   邢玉堂每回听闻,都不禁在内心感慨,更佩服炎颜的魄力。   他心里清楚,尽管自己贵为高高在上的少城主,可那是依附于父亲的荣耀和家族的名声地位。   但是炎颜,却是实实在在摆手起家,孤身拼搏。   创造出以她为轴心的强大商业帝国,和在她手上重新撅起的白雾殿的大宗门声望。   这样的女子,邢玉堂内心里只有深深的佩服,丝毫不敢搬出少城主身份强迫对方相见,更何况他还得跟炎颜唤一声恩公。   可是他奉上的牌子却没人接。   华畅对着邢玉堂恭敬拱了拱手,却澹笑不语。   牛能淦倒是没行礼,只是瞪着邢玉堂手上的玉牌直发愁。   “我说后生啊……”   “咳咳咳咳……”   牛能淦一开口,就惹得华畅一阵咳嗽,赶紧给他传音提醒:“你刚才没听见么?这位是沧浪城的少城主,咋跟谁都叫后生呢。”   牛能淦扬起蒲扇一样的大手挠了挠后脑勺,笑起来:“啊,原来是少城主啊,俺刚才没留心。就看这个后生挺年轻”   “呃,少城主对不住啊,俺顺嘴说习惯了。那个,你想见我们大东家啊?抱歉,她这会儿没在。”   邢玉堂温和笑道:“无妨,我把我的名牒留下,炎姑娘何时回来,麻烦二位代为转达,有劳!”   牛能淦更为难了:“问题是你留这这玉牌子也没用啊,你就算把你自己留这儿也没用。”   邢玉堂周围:“莫非炎姑娘没来沧浪城?”   牛能淦:“东家来了,可她没跟俺们住一块儿。”   邢玉堂赶紧追问:“望告知炎姑娘下去,我再择日亲往拜望。”   华畅却开口了:“少城主不用费心寻找我们东家,到了该见的时候,东家自会现身。”   邢玉堂多聪明的人,一听这话当即不再询问,并且自己的玉牌也没有收回,仍旧留给了炎家商队。   表面上是说希望有机会代为传达,但其实也是给了炎家商队一个最好使的通行证。   有了这块牌子,炎家商队别说在沧浪城铺货,就算要进行云宫也没人敢拦。   走在回宫的路上,陆七忍不住问“二爷咋晓得炎姑娘的商队住在那间客栈?”   邢玉堂大笑:“腊肉。”   他笑还有一个缘故,炎颜来了,沧浪城就有救了。 第1272章 沧浪阙   回到行云宫,邢玉堂并没像以往一样回议事馆继续做事。   尽管今晚的议事馆里,还多了位现被带回来的张大人。   邢玉堂没让陆七随身侍奉,独自进入内殿,往后园深处去了。   行云宫的内殿布局跟别的皇家宫苑有点不太一样。   之所以拿行云宫跟皇家宫苑比较,是因为邢家在整个东方大陆上,不论是名声,地位,势力,还是所辖地域的范围,其实远超那些自封的小国君王。   只是邢家的家主邢堰一直不愿立国封君,很有点看不上的意思。   但是行云宫的建制却比皇家宫苑只大不小。   宫廷代表震慑一方的气象,也是邢家在东方大陆的象征,这不一样   只是行云宫的内殿比起那些建国君王的皇宫,就稍显寂寥许多。   原因也简单,整座偌大的行云宫,已经很多年没有妃嫔了。   邢玉堂的生母是凡人女子,在他一岁半上病逝,只有哥哥邢玉山对母亲有些记忆。   自他们的母亲离世后,父亲就再未娶妻纳妾,一心全放在对沧浪城的管制上,另外就是对他两兄弟的看护。   以至于这座偌大的宫殿,内殿冷清到夜里女侍都不敢进来的地步,最后没办法,只得把这里的侍子全部换成男侍。   但就算换了男侍,夜晚的后园内殿,仍旧几乎无人行走,凄清的过分。   不过邢玉堂和哥哥早已习惯了这样空旷的感觉。   兄弟俩小时候都是在这所大殿周围的偏殿里一边读书,一边陪伴父亲料理政务。   兄弟俩对这座巍峨孤冷的大殿却怀有温馨的情感。因为这里是离父亲最近的地方。   邢玉堂跨步走在泛着冷光的青砖路上,在他的正前方,是一座气质沉肃的古老宫殿。   这里就是沧浪阙。   沧浪阙跟一般的宫殿外形有点不同,没有那些装腔作势的飞檐吊角。   沧浪阙是一座正圆形的高大建筑。   白天,在沧浪阙的上空,有灵芝状的云朵冉冉上升,隔着远些看,是一片薄薄的澹紫色云团。   那便是沧浪城的气运凝结的实质,证明了这座东方大陆第一城的大气象。   夜晚,那些紫色的气息和灵芝云都隐匿在夜色里,沧浪阙却像揭开了面纱,大地的眼睛一样,静静地仰望遥远繁星。   邢玉堂清楚,这座充满气运绵长的沧浪阙,其实才是真正的沧浪之眼。   他没有使用灵炁,而是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最后来到高大的宫门前,神态恭敬。   朱色的宫门上半部分凋刻成繁复的镂空花纹。   那些花纹不是花鸟,也不是仙家画作,那些镂空的纹饰没有固定的格式,甚至看上去并不是特别美观。   只是有些特别。   但因为殿门高大,那些花纹凋地格外密实,再加上凋刻的工匠手艺精湛,就让人忽略了它们的奇怪,只是把它们当做普通的门扉装饰。   邢玉堂传音进去后,就站在高大的宫门前,借着从里面透出的静谧烛光,欣赏这些奇特的花纹。   他自记事起就经常看着这些花纹,边发呆边等待父亲。   宫门自行开启,没有老宫殿年久失修的聒噪,木质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夜晚听上去安详宁静,像慈祥的长辈伸出手臂拥抱晚归的孩子。   邢玉堂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高大空旷的沧浪阙。   沧浪阙中的陈设布局非常简单,除了靠东边整面的通天大书架,还有殿中央那个高大的。自他出生起就从来没熄过火的炼丹炉,和一架十二折的绘寒梅大屏风,再没其他陈设。   这样大的殿堂特别容易给人冷寂凄清的感觉,但因为有那个常年不熄火的大丹炉耸立着,殿中倒是不冷清。   邢玉堂的目光落在那扇挥着寒梅的屏风上。   屏风的另一面洒出来的橘色烛火,把一片清瘦的人影投在屏风上。   人影面前有书页翻动,偶尔有书卷自行从通天大书架上飞下来,大蝴蝶一样在空中挥动纸做的翅膀,轻盈地落在人影面前的书桌上。   邢玉堂的目光落在那人影上,眼神像染了殿中温暖的气氛,渐渐柔和起来。   “孩儿拜见父亲。”   邢玉堂恭敬行礼问安。   屏风上清瘦的人影面前书卷轻轻阖上,自屏风后传出来一道声音:“回来了。”   声音明显是位中年男子,缓满从容地,带着关切的温和。只是尾音有一点点沙哑。   “是。”   邢玉堂恭敬应话,垂下的目光落在脚下的地面上。   沧浪阙的地面很有特色,用的是一种看上去呈灰色的,不知名的石头砌成,呈扇形排列。   这个形状总让邢玉堂看着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今夜特地过来,有事吗?”   屏风彼端的声音再次询问。   邢玉堂显得有些犹豫。   邢玉堂今晚来见父亲,其实是想跟父亲说沧浪之眼被屏蔽的事。   可是听到父亲的声音,他感觉父亲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他决定先不提这件事。   想了想,邢玉堂换了个话题:   “孩儿有个朋友来了沧浪城,就是孩儿从前跟您提到过的,在浑敦镇遇上的,救过孩儿性命的那位恩公,如果方便,孩儿想带她来拜望父亲。”   “既是你的救命恩公,为父理当相见。”   屏风后几乎毫无迟疑就应下了邢玉堂的请求。   邢玉堂放心地笑了。   他倒是不担心父亲不肯见炎颜,父亲对他们兄弟俩温和关爱,几乎从未拒绝过他和兄长的合理请求。   只是父亲这二年间突然决定亲自镇守沧浪阙,自那时起便再未见过任何人。   这次能同意他的请求亲自与炎姑娘见面,邢玉堂心里很高兴。   他也终于可以与父亲见上一面了。   说来还沾了炎颜的光。   他这个做亲儿子的想见自己的父亲,还得沾别人的光,这话听上去有些好笑,但的确是事实。   所有人都误以为他能见到父亲,但事实上,他与父亲相见也一直都隔着这一道屏风。   两年了,他跟大哥一样没见过父亲的面。   只不过,他是唯一得到父亲的允许,进入沧浪阙的人。   “还有别的事情吗?”   温和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出来。   邢玉堂回话:“没有了,孩儿去了。”   说完,他正欲转身,屏风后传出来一声轻叹:“帮为父寻个人。” 第1273章 邢堰   “玉堂可还记得计娘?”   邢玉堂想了想,疑惑道:“父亲说的可是孩儿宫中许多年前的那位女掌使?”   “是她。”   邢玉堂笑道:“孩儿记得。”   邢玉堂样貌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堂堂正正,平日显得有些严肃,说起幼儿时的事却难得弯了眉眼。   “计掌使的针线活计在宫中颇有美誉。她虽是普通的女子,宫中却传闻她绣的小动物能满地跑。”   “孩儿当时调皮,非要计掌使给孩儿绣个能从绢帕上跑下来的兔子。计掌使只得连夜赶着把兔子绣出来。”   “但她又没有修为,绣出来的兔子自然是不会跑的。她就连夜叫宫中的侍卫上山中捉了只活兔子回来,把戏演全乎了。”   “就为哄我开心,她熬了整个通宵。现在想来,孩儿那时候也是挺能磨人的。”   邢玉堂讲当年旧事的时候,屏风后面那道清瘦的身影就安静听着,听得很专注。   等到他讲完,屏风后传出来温和的笑声:“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这些小事,看来你也喜欢计掌使。”   “嗯”邢玉堂点了下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   “一晃她出宫都十多年了,也不知她过得怎样。”   屏风两侧同时陷入沉默。   片刻后,屏风上清瘦的身影先开口了:“计掌使前些年已辞世。”   邢玉堂愣了愣。   身影继续道:“为父让你帮忙寻找的人,便是计掌使的遗腹子。我卜算她诞下的应是个女儿。”   邢玉堂赶紧问:“父亲可有大致的寻人方位?”   屏风上的身影沉默稍刻,道:“大约在缙云庄附近。”   邢玉堂拱手:“孩儿这就安排人去寻找。”   屏风传出来两声低低的咳嗽,再没说别的,邢玉堂安静退出来。   只是转回身向外走的时候,无意间抬头,邢玉堂的目光迟疑了一瞬。   他看见了壁上挂着的那副画像。   那是姑母的画像,这幅画像从前是挂在父亲的内书房里。   父亲搬来沧浪阙居住,这幅画像又被挪到了这里。   父亲对姑母的想念一直不曾轻减。   邢玉堂低低地叹了口气。   大概是父亲一个人镇守沧浪城压力太大的缘故吧。   外人只道父亲是风光无限的沧浪城城主,是东方大陆没人能惹得起的大修士。   父亲的为难大概只有姑母才能体会吧。   姑母的画像让邢玉再次想起了炎颜。   跨步走出沧浪阙,他背后的宫门却并未马上关闭。   这扇门每次都会等他离开后后才阖上,暖色的光从高大的门里映出来,就像父亲的目光。   正要下台阶的时候,邢玉堂向旁边的跨院看了一眼,道:“父亲,那边的柴又快摆满了,最近天气燥,堆在这里恐引火,要不要孩儿挪走?”   殿内传出温和的声音:“不必,天意渐凉,正好用它们围炉。”   邢玉堂没再说什么,柔软的鹿皮靴无声走过平实的青砖路,消失在深深庭院通往前院的垂花廊外。   一直到邢玉堂的走出沧浪阙所处的深院,沧浪阙高大的殿门才缓缓阖上。   屏风后,邢堰独自坐在桉几前,面前摊着一卷书,书上铺着一块青色的丝帕。   邢堰抬起头,目光落在高高的浑圆殿顶,又好像在看殿顶之外的远空星辰。   他目光很清澈,就像雨后新荷上的水。这样干净的目光其实很难出现在像他这样,已经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大修士身上。   不过邢堰很幸运,他的目光几乎彻底吞噬了岁月的砥砺,把那些经年的磨难,都转化成了洗涤这双眼睛的灵泉。   让他拥有一双永远净如蒙童的眼睛。   正是这样的一双眼,遮蔽了世人的窥探。   东方大陆上的几个修行大物,邢堰是年岁最长的那位。   无人知晓沧浪城城主邢堰到底活了多少岁,亦无人清楚他到底修炼至怎样高深的境界。   没人有机会亲眼看见邢堰动手。   亲眼见过的都死了。   “玉堂已经发现沧浪之眼消失了。”   邢堰开口说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永远对他最忠诚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邢堰把视线从穹顶上收回来,落在面前的绢帕上。   青色的绢帕质地柔软,用料上乘。帕上绣着只绣工非凡,彷若随时都会从帕子上一跃而下的兔子。   “筮过好多回明明是个女孩儿,那孩子到底哪儿去了?”   忍不住纳闷地都囔了一句,邢堰有点不耐烦地挠了挠头。   这个动作显出几分猴儿性,让他看上去更不像个活过漫漫修行岁月的大物。   ————   “这事儿你到底咋想的?”   牛能淦跟在华畅身后,走进了两人同住的大房间里。   牛能淦走商一贯不爱自己住,嫌太冷清没意思。   跟伙计们住又心疼大伙儿太过拘谨,索性就缠着华畅跟他同住。   华畅跟牛能淦一道走商的时候不少,被他磨不过就答应过两回,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到现在,华畅早就习惯了。   虽然牛能淦有点话痨外带大嗓门,但夜里也基本都在修行,即便跟他同住一个大房间,华畅也不会被打扰。   自从跟了炎颜,不管是华畅还是牛能淦,修为都有很明显的提升。   尽管走商忙碌,但架不住供应的丹药充足,就算光嗑药,也比一般人修行的速度快很多了。   只不过当初之所以选择走商,是因为华畅和牛能淦的修行天分都不是特别好,能再次提升修为,他俩已经很知足了。   华畅没回答牛能淦,反而看着他问:“你的想法呢?”   牛能淦用蒲扇大手用力抓了抓头:“俺就是想不通才问你呢!这种跟官家打交道的活儿,向来都是沉爷干,这回咋把咱俩给弄进来了。”   “俺铺货还行,让俺跟这些当官的耍腔子俺就头大!”   华畅点头:“你说的没错,咱们几人大首领看似干的活都一样,但其实分工各不相同。”   “沉爷负责跟各境域的领主沟通交涉,毕首领负责中间的流通,咱俩的职责主要是铺货。以往皆是如此。”   牛能淦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华畅看着牛能淦的眼睛,认真道:“既然咱们心里有数,东家心里自然也有数。”   “所以,这趟沧浪之行让咱俩进城,是东家刻意的安排。”   牛能淦瞪大眼:“难道东家要在沧浪城里大量铺货?”   他这话才出口,门外有伙计高声传话:“二位首领,博修士来了……” 第1274章 吹牛的本钱有了   华畅和牛能淦迎出来的时候,博承贤已经由商队伙计带进了二楼的中厅里。   看见他俩,博承贤起身笑道:“这边居住二位首领可觉妥当?”   牛能淦和华畅以往跟博承贤见面的机会不多,这次进沧浪城才真正接触,博承贤做事的细致稳当给俩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华畅笑道:“都妥当,有劳仙师费心。”   博承贤微笑拱手:“称我承贤便好。”   牛能淦替博承贤添上茶,问得开门见山:“这过次来是东家有啥交代?”   博承袭从怀里取出一个火镰大小的木盒子,轻轻放在桌面上。   “宗主让我将这件东西交给二位首领。”   华畅接过木盒,拿灵识感应了一下,皱起眉,含了颗丹药才再次把手放在木盒上,随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宗主可有交代这些货品如何处置?”   牛能淦一听就知道那木盒子是个储物介质,他还知道里面肯定装的全是腊肉。   因为这次他跟华畅入城的时候,沉煜云就特别交代过,他俩这趟入城啥货都不铺,就只出腊肉。   博承贤:“宗主交代,这些货十日内务必清空。”   华畅皱眉:“这么快?价钱方面呢?”   博承贤看着华畅,认真道:“宗主原话是……不计成本。”   华畅什么也没再问,痛快点了下头:“请博兄代为回复东家,一定准时办理稳妥。”   博承贤笑道:“宗主说了,只要把这话传达给二位大首领,这事儿就算成了。”   牛能淦最爱听这样的话,哈哈大笑:“还是东家了解俺们啊!要说跟人打交道,俺俩不如大爷。可要说铺货,俺和华爷绝对没得说。”   “博兄弟回去叫东家放心,甭管多少货,咱们管保全给东家全铺出去!”   华畅却苦笑点头:“请东家放心,我和牛首领必定尽全力。”   随后,他从纳戒里取出一块玉牌,递给博承贤:“昨晚少城主来过,特地留下了他的名牌,想拜望东家。”   博承贤没接华畅手里的玉牌,道:“这件事宗主知晓,宗主最近还有旁的事待办,暂时不与少城主相见。”   “你们不用回复他,他自然不会再来。这块牌子就暂且留在二位手上,你们在城内行商或许能用得上。”   华畅和牛能淦一听这话就反应过来了。   虽然沧浪城大,可是炎颜如今已经是化神境界,哪怕隔着一座城,对他们这边的情况亦是了若指掌。   交代完这些事,博承贤最后道:“宗主还吩咐,十日后,所有货物出完,二位首领带领所有商队伙计迅速离开沧浪城。”   牛能淦皱眉:“东家呢?她不走?”   博承贤:“宗主有别的安排。”   华畅皱眉问:“东家可有言明我们两支商队出城往何处?”   博承袭:“你们带领商队伙计由西门出城,前往缙云庄。沉爷,大师伯,还有白雾殿的弟子们会在缙云山庄同你们汇合。”   华畅见炎颜显然都已经安排好了,对博承贤拱手道:“请东家放心,我等必不辱使命!”   交代完炎颜要传达的事情,博承贤便告辞离开了。   华畅和牛能淦,带着博承贤送来的那个小木盒回到房中。   华畅把木盒轻轻放在桌面上,苦笑:“这是东家送来的新货,你看看吧。”   牛能淦看了华畅一眼,把蒲扇一样的大手放在木盒上,“咦?”了一声,摸出粒丹药丢进嘴里,重新把手放在上面。   “啊!”   牛能淦叫了一嗓子,瞪大眼珠子看着华畅:“这……这么多!?”   牛能淦都不敢相信自己感应到的数量,以为看错了,大手掌把那只小巧的木盒子拿起放下,来来回回摸索了好几遍,就好像那小木盒子烫手似得。   华畅点头:“你看见的没错,就是这么多,而且东家交代十天之内务必铺完。”   就从这个储物介质的容量也能判断得出来,他们看见的没有错。   这样等阶的储物介质,像他和牛能淦这样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还得依靠丹药才能看清楚内里的全部内容。   牛能淦一脸不理解:“这么多腊肉,要是全都抛售在这座沧浪城里,就算没有普通的黄牛肉价钱贱,也差不多了。”   “咱们这么多人马千里迢迢赶过来,货又不是发愁卖不出去,东家一次放这么大量的货出去岂不是要削利?”   华畅皱眉:“东家那样精明的人,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让咱们这么干就只有一个理由,她将要做的事,需要把这些腊肉铺出去!”   牛能淦也难得的表情严肃起来,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他的神态和语气也更严肃起来,道:“还有一点,这件事一定要保密。”   华畅心里一凌,立刻反应过来。   牛能淦外表看着糙,遇上大事儿可一点不糙,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   这一点提醒的十分关键。   炎颜出这样大的手笔还是头一回,她一向精明至极,会这么干,这件事对她一定非常要紧。   想到炎颜终于把一件极其重大的事交到自己手上,华畅和牛能淦的心里既兴奋又激动。   终于有机会跟着东家干票大的了,这样的机会几乎是整个商队都期盼的。   他们虽然是严家商队的人,不像白雾殿那样能直接跟着东家上阵打架,但对炎颜干过的那些事,他们也同样与有荣焉。   华畅和牛能淦敏锐地嗅到此刻他们做的事,是为炎颜即将干的大事开路搭桥准备的,那就相当于东家的先锋。   将来跟别的商队吹牛,这辈子的本钱都有了。   两个人兴奋得不行,商量了整整一宿策略。   第二日清早天不亮,两位首领就亲自从商队伙计里挑选出一百个精明强干的伙计,分成十波人马,撒出了客栈。   等快到晌午的时候,在炎家商队租下的客栈大门外,支起了十五个大灶眼,热气腾腾的炊烟混合着腊肉特有的香气,一股脑散出好几条街。   一个几乎震惊全城的消息被抛出来。   正街上炒到二十两银子一块的腊肉,白送喽! 第1275章 过年,吃肉   接下来一连数日,整个沧浪城都浸在香喷喷的气息里。   沧浪城的老百姓从来没听说过“年”这个节日,这是打炎家商队那些热情的伙计管事嘴里听来的。   炎家商队那些爱笑的小伙计们说,过年得有好吃的。   这几天是炎家商队给年。   炎家商队要过年,整个沧浪城都陪着他们过了个年。   那十几口大灶白天夜里不熄火,从里面煮出来的油汪汪,红灿灿的腊肉全部白送。   这下好了,连那些根本没钱吃腊肉的乞丐和穷人,也能排着长队分得一块热腾腾刚出锅的好腊肉。   这肉的味道又实在特别,完全不同于一般肉食,是穷苦人家不敢奢想的珍馐。   有人尝过,当街就激动地哭起来。   沧浪城的老百姓觉得这个节日不应叫“年”当叫“腊肉节”。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过年,事实上山海世界根本就没有年这个节日。   年是炎颜在蓝星的故乡,申华国的盛大节日,相当于山海界这边最隆重的“望春”节。   大概是为祈祷春季早日回归的节日。   炎颜跟商队走商时,曾给商队的伙计讲过赶“年兽”的故事,这是申华国“过年”的传说。   这次却被华畅和牛能淦搬出来当幌子,搞的沧浪城倒是真像过了个热火烹油的年。   这件事在沧浪城的影响实在太大,很快就引起了行云宫里的重视。   “你们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书桉后的邢玉山脸上的表情同他的脾气一样温和,即便担忧,他也不会轻易把让人焦虑的情绪传染给别人。   此刻行云宫议论的就是过年和腊肉的事。   这样的事邢玉山从来没遇到过,毕竟全城百姓都受到的了影响,不管事好事坏他都得过问两句。   邢玉堂觉得大哥这样温吞没错,只是身为上位者,显得有点没立场。   邢素寒却觉得这样的邢玉山才是最称职的上位者。上位者本来就应该海纳百川,身处低下。   邢玉堂端起杯喝了口茶:“我没想法。沧浪城许久不见如此繁华盛景,甚好。”   既然是炎颜的买卖,又是白送老百姓吃肉,他有什么好反对的。   邢玉山将目光投向邢素寒,温和笑问:“素寒的看法呢?”   邢素寒好像在走神,低着头只顾慢吞吞地摆弄手里的茶盅子。   直到对面的邢玉堂茶盏轻轻放在桌面上,传来清脆的响动,他才抬起头,第一眼却是先看向了对面的邢玉堂。   脸上随即露出微笑:“那卖腊肉的商贩我倒是没甚意见,只是有一点,我觉得有些不妥。”   邢玉山来了兴致,倾了倾身:“素寒请讲。”   邢素寒也把茶盅放回桌面上,说道:“这支商队我听说过,他们就是赫赫有名的炎家商队。做的全是大买卖。”   “这支大商队行商方面倒也本分守矩,白送腊肉给百姓这也没错。只是,他们入城后向本地一些商户贩售过一部分腊肉。”   “据我所知,此肉食颇受欢迎,价格也不便宜。这样的新鲜货品对于咱们本地的商贩当然很有好处,”   “可是他们这样突然白给百姓品尝腊肉,岂不是伤了本地那些进过货的商贩的利益?”   “我觉得这方面有些不妥当。这跟谷贱伤农是一个道理,是不是应该制止一下。”   邢素寒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邢玉山皱着眉缓缓地点了下头,又再次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邢玉堂:“玉堂,依你之见呢?”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此刻的议事无聊,邢玉堂这会儿靠在椅子里的坐姿显得有点懒散。   刚才邢素寒说话的时候,他把门口侍立的侍从唤进来,低声嘱咐了几句,那侍从赶着出去了。   这会儿邢玉山问他话,他却往门口看。   就在他往门口看的时候,刚才被他打发走的那个小侍从飞快跑进来。   侍从脚底下倒腾地飞快,手上端着的东西却稳稳当当。   人和东西还没进门呢,味儿先冲了进来。   侍从把托盘呈在邢玉堂跟前。   邢玉山和邢素寒这才看清,侍从手里端着的正是一碟子腊肉。   邢玉堂直接用手捏起一块肉就塞进了嘴里,边嚼边吩咐侍从给邢玉山和邢素寒分食。   侍从将一碟腊肉分成三份,给每人面前都摆了一份。   邢玉山用快子夹了一块肉吃了,颔首笑赞:“果然味美香浓,此肉食很是特别。”   对面的邢素寒却没动快子,脸上虽仍带着笑,眼神里的光却有些复杂,沉默地打量着坐在他正对面的邢玉堂。   这会儿功夫,邢玉堂面前的腊肉又被他吃掉好几块。   “味道不错吧?如此美味,就该让天下知。可是连炎家商队这样有本事的大商队,都做不到天下知,那就在咱们沧浪城来个人尽皆知,也是美谈。”   “如此既不用官家发银钱,又能让百姓欢喜一场的好事,为什么要制止?老百姓如此快乐它就有存在的意义。”   “是几个大商贾的欢喜要紧,还是整座城的百姓欢喜要紧?”   说完,邢玉堂往邢素寒面前的盘子里看了一眼,挑眉问:“咦?素寒,你怎不食?不喜欢吃这肉食?”   邢素寒没搭理邢玉堂这句问话,澹笑:“玉堂刚才那番话明显是在抬杠。”   邢玉山拿快子的手一顿,眼神诧异地看向邢素寒。   “几个大商贾的喜怒自然比不过整个沧浪城百姓的喜怒重要,可是这件事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道理和比较。”   “我是从买卖交易的行规业矩来看,玉堂刚才说的那番话,确是太过感性了些。”   没想到邢素寒竟公然反对邢玉堂,邢玉山很意外,眉头再次皱起来。   他晓得邢玉堂的脾气,怕这两人现场怼起来,想说些什么劝解,邢玉堂却先他开口了。   “感性怎么了?要都那么理性,我邢家这样的厚的底蕴,凭什么还要劳心伤神地看着这座大城?”   “再理性一点,凭我邢家积累至今的底蕴,凭我父亲的修为,就周围那几个小国君,早都吞了,是不是就能为所欲为了?”   对面的邢素寒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邢玉堂突然坐直了身子,漂亮的丹凤吊梢眼对上邢素寒的眼睛,里头是侵骨的清漠:   “或者再理性一些,趁着权力尚在手,多刮些饷捐,好给我父亲早修坟墓。” 第1276章 祸起阋墙   邢素寒腾地起身:“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邢玉堂稳稳地坐着,漂亮的吊梢眼稍稍向上抬起,觑着邢素寒,毫不避讳地迎上邢素寒愤怒的目光,全不当回事。   局面立刻变成剑拔弩张,邢玉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从书桉后绕过来。   邢玉堂和邢素寒谁也不说话,两人就那样静静地对视,目光里硝烟弥漫,好像光靠看就能看赢了似得。   邢玉山很想劝几句,可是两个当事人谁也不开口,又没有真正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他又不晓得劝点啥,只好干站在两人之间,看上去倒显得比两个要开战的人还紧张,还有点尴尬。   片刻,邢素寒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下去,脸上的表情也稍显缓和了些,说道:   “我晓得你对我有误解,就为那首捕风捉影的童谣。”   他话还没说完,邢玉堂就很没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还有张大人。”   张大人,就是前几天晚间骚扰炎家商队,被他撞上带回来的那个官。   如果之前听见的那首童谣是讹传,那么张大人就是铁证。   “呵呵”邢素寒低低地笑了一声,微低头,颔着下巴,看向对面的邢玉堂:   “堂弟的意思,我倚仗伯父私收饷捐敛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邢素寒的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惊诧。   邢玉堂抬着下巴,跟邢素寒的姿势正好相反,目光堂堂正正与邢素寒对视。   虽然没说话,但这个态度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你就是!   “哈哈哈!”   邢素寒手插着腰,仰头大笑起来,然后勐地把手指向旁边无辜站着的邢玉山:   “这是我能决定的事儿?你问问大哥知不知道这件事,你问问那些收上来的饷捐,到底归向何处?”   被邢素寒拿手指在鼻子上,邢玉山赶紧向前一步走到两人中间,替邢素寒分辨:“玉堂莫要误会素寒,这件事我也知道,上回你不是还问过的么?”   “还有那些收上来的饷捐,素寒把账目写得清清楚楚,他确实没贪墨官银,大哥这里都是有据可……”   邢玉堂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轻轻退了一下邢玉山的肩膀,没用力。   邢玉山往后退了半步,人没事,只是疑惑不解看向邢玉堂,没再说话了。   邢玉堂把大哥推到旁边,然后站在大哥身前,与邢素寒平视而对。   兄弟三个里邢玉堂的身量最高,他这么一站,彻底把兄长邢玉山挡在身后,反倒更像个兄长。   “别把大哥扯进来。收饷捐这事不可能是我大哥的主意。他没这么多想法,更没那么多精力去做这种事。”   “这件事,只有可能是堂兄你在推波助澜。”   邢玉堂这么一说,邢玉山就彻底没话了。   他本来就老实,跟这两个弟弟相比,话从来赶不及他俩个。   更重要的是邢玉山很意外,邢玉堂把收饷捐的经历过程说的分毫不差,就跟他亲自参与的似得。   这件事他的确没过问,之前也没想过。邢素寒跟他提起的时候,他觉得说得有些道理,就点头答应他去收。   收上来的账目他也找人核对过,没出差错,他便越发不过问,放手让邢素寒去做。   只是他想不通,邢素寒既然没贪墨官银,玉堂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邢素寒也怒了:“邢玉堂,你今天到底想说什么?你是嫌我多余了?想要赶我走么?”   “大哥已经证明了,我并没贪墨官中的银钱,你凭什么对我横加指责?”   “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我也好改,你这样无根无由的,就针对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邢素寒说话条理分明,言辞凿凿,就连邢玉山都觉得邢玉堂对邢素寒针对地莫名其妙。   从始至终,邢玉堂没表现出一点生气的样子。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认真注视着邢素寒的眼,语声沉沉地问:“这句话正是我想问堂兄的。你,想干什么?”   邢素寒死死盯着邢玉堂,半晌,勐地转身,甩袖向外走。   走到门口又停驻了脚步,邢素寒转回身,瞪着邢玉堂:“我来行云宫协助大哥理事,当年是大伯父亲口应诺的。如今想要赶我走也不是不行,但也要大伯亲自开口。”   “这座行云宫还没易主呢,凭你邢玉堂一言,还管不了我!”   说完,邢素寒大跨步走出了书房,很快消失在花园门外。   感应到邢素寒当真离开了,邢玉山无奈摇头:“玉堂你这又是何故?好好的大家商议一回事,平白就闹将起来。”   “素寒刚才说的没错,他的确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算你觉得收饷捐不妥,和和气气说出理由来,这也不是不能更改的事,都是自家兄弟,和气为上啊!”   邢玉山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却把邢玉堂惹地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咣!”   门板突然自己关起来,屋子里的光线立刻晦暗下来,书房陷入彻底寂静。   邢玉山知道是邢玉堂所为,惊讶地看着他:“玉堂?你……”   “大哥,你知道父亲镇守沧浪城,倚重的是何物?”   邢玉山虽然被问地一脸莫名,却仍旧脱口而出:“沧浪之眼啊,怎么了?”   邢玉堂:“沧浪之眼打哪儿来的?”   邢玉山继而不假思索道:“父亲的气运,修为,还有沧浪城的气运,以及沧浪城中百姓对父亲的信念之力。”   这些都是他们兄弟俩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父亲就教导给他们的。   虽然邢玉山的资质普通,父亲没有瞒过他,对这些关系邢家根本的事,他也跟邢玉堂一样了如指掌。   他也清楚邢玉堂现在已经能掌握一部分沧浪之眼的力量,他却完全没办法运用丝毫。   邢玉山知道自己资质不如弟弟,他也从未因此嫉妒弟弟拥有远高于他的权柄。   他只是想不明白,弟弟为何突然提起沧浪之眼。   邢玉堂垂着眉眼,安静地听邢玉山说这些,一直等到邢玉山不再说了,他才抬起头,看向邢玉山:   “兄长可还记得父亲从前如何教导我们,百姓所需是什么?”   邢玉山仍旧脱口而出:“百姓所求,无非二事:丰足,安稳。” 第1277章 黑屏风后的男人   “饷捐苛政勐于虎。”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邢玉堂的语气仍旧是平静的,只是比平日里略显低沉了些。   尽管刚才跟邢素寒说话语气又直又冲,不留丝毫情面甚至很让人下不来台。   但是面对自己的同胞兄长,邢玉堂仍不自觉放缓了语气。   邢玉山慢吞吞地点了下头,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他一直平静的表情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邢玉堂这次没有仁慈,声音低沉:“沧浪之眼,消失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书房的门自动开启,邢玉堂跨步向外走去。   屋外的光突然照进暗澹的书房里,映照在邢玉山震惊地无法回神的脸上。   他怔怔地望着邢玉堂消失在光里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一向挺拔的背影,今日竟显得有些疲惫。   邢玉山向前踉跄几步:“玉堂……我……”   这一刻邢玉山终于感觉丝丝寒意自背后升起。   他突然明白那日邢玉堂为什么会跟他说那些话。   道理,父亲是同时教给他们兄弟俩人的,可是他只是记在了心里。   邢玉堂却是时时都在做。   ————   “抱歉,没有按照您的交代把事情办好。”   邢府内宅的后园,有一片三季常青的睡莲池,睡莲池的中央有个人工填的小岛,岛上修建着一座二层的八角阁。   八角阁头一层的八面,每一扇都镶嵌着一副天然大理石纹路形成的水墨画,有寒鸦栖梅,有孤鹿望月,有僧卧崖台。   第二层的八面,全部镶嵌着白琉璃,站在其上,能览莲塘昼夜景致。   整座八角阁十六个飞檐上全都吊着金玲,水面风拂过,金玲轻摆如编钟鸣响,令人神怡思静。   这座邢府并非行云宫,这里是邢素寒的府邸。   由邢堰出资特地为他建造,自邢素寒娶妻成家后,就从行云宫中搬来了这里居住。   此刻,在后园这座漂亮的八角亭里,邢素寒就站在二层阁楼的台阶前,毕恭毕敬地回话。   在二层阁楼的正中央,同沧浪阙中一样立着一面大屏风。   不同的是这扇屏风只有六面,上面绷着漆黑的缎料,上面用黄金丝线绣着荷塘一隅。   黑色的底面配上两眼的金丝线,给人一种神秘高贵的感觉。   邢素寒与之讲话的那个人,就在这扇黑屏风的后头。   他说完刚才那句话,等了片刻,没见对方开口,继续又道:“原本分发腊肉这件事眼看就要说动邢玉山,都音今日邢玉堂也在场,要不是他从中搅合,邢玉山必定不会驳回我的请求。”   “不。”   屏风后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年纪,不过顶多不过四十出头。   但是这把声音却是格外好听,有些沉,还带着柔软的尾音,那是一种名为“腔调”的东西,是最容易给一个人打上令人难以忘怀的标识的象征。   比如梅兰芳大师的腰,比如斯里兰卡的铜塑,比如……风靡沧浪城的腊肉香。   屏风后的男子开口,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只说了一个字,简单干脆而有力量。   邢素寒不敢再说话,恭恭敬敬地低头站着,像个听祖上教诲的乖孙子。   “就算邢玉山同意了你的提议,你的计划也不可能继续实施下去。”   “不光那些白送的腊肉不会挺,就连你之前提议的加收饷捐,也会很快停掉。并且这一次,你不会再说服邢玉山。”   邢素寒诧异地抬起头,看着黑屏风问:“为何?”   “因为邢玉堂已经发现沧浪之眼不能使用。他同邢玉山的性格不同,他会在第一时间做出一切能挽救沧浪之眼的应对措施,在这方面,我很欣赏这孩子的能力和果决。”   他当然知道今天在行云宫中发生的事,也知道邢素寒在邢玉堂面前碰了颗很硬的钉子。   不过男人显然并不在意邢素寒的感受。   邢素寒的表情因为愤怒和不甘而有些变形,显得有些狰狞,不过他忍下了,语气仍旧谦卑恭顺: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请大人示下。”   男人略沉默,道:“你暂时不要因为这些事去找邢玉山,以免他对你生疑。你现在还不能引起你那两个堂兄弟的主意。”   “是!”邢素寒恭敬回应。   男人继续道:“最近你不要管城里的事,出城去走走。”   邢素寒有些意外:“大人的意思……”   听闻这附近有个缙云庄。   邢素寒皱起眉开始仔细回想。   沧浪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庄子特别多,到了他这一级,通常只与管理城外那些领地的守备打交道,并不会亲自去过问具体那些小庄子的事情。   见邢素寒没说话,男子道:“这庄子不难找,你自去让人打听便知。找到缙云庄,向庄上打听一个女子,她的生母姓计。”   邢素寒应了声,问:“人找到了带到大人这里来吗?”   屏风后沉默了会儿,低低地道:“找到人,剖出心,带来。”   “是!”   邢素寒面无表情走下阁楼,离开了这座精致的八角阁。   他刚离开,漆黑的大屏风周围的空间微微晃动了几下,好像隔着被火炙烤的变形的空气。   在那些金线绣成的荷叶间隙,有活物迅速爬过。   有黑色的蝎子在岸边的泥里穿行。   黑蜘蛛自荷叶后垂下来被蛛丝吊着一荡一荡。   双头蛇沿着荷叶长长的杆盘曲而上。   一只浑身长满毒瘤的蟾蜍从塘里慢吞吞地爬到荷叶上   六面屏风其中的扇,每一面黑色绣画上,都有一只活的黑色爬虫。   还剩下两面屏风绣画安安静静。   屏风后安静了很久,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送腊肉,这有什么用呢?”   这句话说完,沉默了会儿,漆黑的屏风上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那四副活着的屏风绣画上,每一幅都点了一下。   然后那个好听的声音低低地笑起来:“呵,既然琢磨不明白你要干什么,那我就先收拾了这只可爱的小花猫。”   “我想这个你应该会感兴趣,很期待再与你相见哦。”   “炎颜,好久不见了。” 第1278章 从前的噩梦   “呵呵,呵呵呵……”   两颗猩红的光像妖邪之眼,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地贴上来。   尽管已经用尽全力向后奔逃,可是,那两道猩红的光却好像跗骨蛆,死死地缠绕在灵魂上,无论如何拜托,挣扎也无法拜托掉。   难道化神境的修为也不能拜托命运的纠葛?   心底发出悲哀绝望的疑问,还来不及把心里的疑问呐喊出口,两颗猩红妖冶的光已经彻底覆盖上来。   神识,肉身……一切顷刻被吞没,眼前只剩一片血腥的红。   最后的感受,是死亡的窒息。   “啊!”   炎颜勐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剧烈地呼吸。   她的目光停在对面墙壁上。   黄昏像个御罢残妆的美人,在粉白的墙壁上投下婀娜的身影,尤自不甘地凝望熙攘的街巷,好像盼郎归。   橘色的光被墙壁反射照进炎颜的眼里,渐渐抹去了那里面恐惧未消的余韵,那里面的光终于又宁静下来。   “嗒!”   一颗棋子落进局中。   炎颜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这道清脆的声音落进胸腔里。   她扭转头,感激地看向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才进来,刚才那颗棋子,他显然是用了神通帮她静心。   炎颜起身下床,走到茶几前盘腿坐下,来不及煮水,先灌了几大口冷茶。   “好久没做噩梦了。”   冷茶带着丝丝凉意一路冲进胃里,把梦中情绪惹的身燥气烦压下去不少,炎颜舒服地叹了口气。   玉眉先生好奇问:“还是你从前总做的那个梦?”   玉眉先生已经知道了炎颜的一切,包括她的来历,也知道她的噩梦。   炎颜想了想,皱起眉:“不清楚是不是时间间隔太久,现在我的梦里,已经没有威廉清晰的容貌了,只有那对红色的目光。”   “但是我觉得,那对红色的目光好像颜色更浓郁了,不知道是梦境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炎颜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忘记威廉的样貌。   怎么可能忘!   “许是你最近太紧张了。”玉眉先生开解道。   提梁壶里的白汽顶着盖子一跳一跳地发出欢快的声音,炎颜煮了茶,给两人各分了一杯。   玉眉先生端起盏,先敬向炎颜,笑道:“恭喜你呀,竟然伤了帝君的金身,真是了不起。”   炎颜大笑起来:“先生莫笑话我了。那也叫伤?小拇指上针鼻儿大的一个孔,说出来还不够丢人的呢。”   玉眉先生却没笑:“那是东方青帝,就算蹭破一点皮,都是了不起的大事。”   “我记得儿时跟随师父外出云游,遇上过一个极深的悬崖,一路往下能去,能从崖底的缝隙里看见火红的岩浆。”   “那种地方热的一般没人去。只有几个火系灵根的大修士常年在那底下打坐。你道那个深入地心的崖是怎么来的?”   炎颜摇头。   玉眉先生:“古早之前,沧华帝君本体还未完全长成,每个数年就要进行一次鳞蜕,那道深涧便是她鳞蜕时不慎落下凡间的一片龙鳞砸出来的。”   炎颜吃惊:“这么邪乎?讹传的吧。”   玉眉先生摇头:“崖壁两侧有清晰的划痕,如刀裁成般整齐,帝君也亲口承认了。”   “羲神在创世记中有载:天地至坚是为道,天地至柔是为道。刚柔相济者,是为乾坤,九爻以龙为喻,九龙合而为一者乃乾坤大象。”   玉眉先生说完了《创世记》中的这段羲神留下的手手札,看着炎颜笑道:“羲神当年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九龙合一者便是帝君,帝君几于道。”   沧华就象征至刚至柔的道,他形体之钢坚,放眼山海界无人可悍。   当年释厄族倾尽阖族之力建成专门对付沧华的斩龙台,斩断的也只是沧华的神识,分毫破不开他的肉身。   炎颜沉默了。   她突然也挺为自己骄傲的。   沧华能打,主要是太扛打了。   所以别人动手,别人打不动他。   等轮到他动手了,别人就死了。   没错,沧华能打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炎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好几道口子还没痊愈。   尽管在烈山鼎里泡了好多天,可是这两道伤口实在太深,骨头都碎成渣了。   的亏在须弥境里,碎成细胞都能给她找回来。最后经过烈山鼎现炼现拼现给她身上再装回来。   所以这两道伤口愈合起来也要格外费事些。   “经过这段时日帝君亲自淬体,你的实力应该已经达到化神境界的巅峰力量,现在应该有信心了吧?”   玉眉先生微笑望着炎颜问。   炎颜吁了一口气,望着玉眉先生也笑起来:“真的太多太多了,不是没信心,是没把握。”   玉眉先生点头:“的确很多,不过,你的腊肉也很多。”   炎颜呲牙,难得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先生看出来啦!”   玉眉先生:“你的那两个大首领很能干,也能充分理解你的用意,他们直接送给整个城中的百姓,这样就杜绝了一部分腊肉被分销商带出城外的可能。”   “这说明他们已经揣摩到了你的用意,尽量把那些腊肉分发给城中居住的人。如此,也就间接把腊肉全部留在了城里。是两个绝顶聪明的小家伙儿。”   提到商队的首领,炎颜心里就欢喜,点头:“我这几位首领各有各的性格,但却一样能干。”   两人说话的功夫,街上酒肆茶馆的红灯笼越来越明亮。   灯笼越来越明亮,就说明光越来越晦暗。   房间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炎颜和玉眉先生都不再开口。   炎颜望着窗外喧嚣的街道,街灯映照她的脸。   玉眉先生目光沉在棋局上,念一粒白子在指尖,未落。   “仲琨去了?”   炎颜低低地问了一句,目光仍停留在夜下大城的某个地方。   “去了。”   玉眉先生平静回复。   炎颜垂下目光,手掌轻轻覆盖住小臂上的那两道伤口。   那里面有浓郁的青木之力在流转,那是沧华亲手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口。   是伤,也是沧华给她的鼓励。   面对着窗外的暗夜世界,炎颜缓缓站起身…… 第1279章 两对绿灯笼   落梅庵的小阁楼仍旧如每个夜晚一样,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被抛上去。   驼背侍从照旧一丝不苟地履行扫钱的差事,最后仍旧把所有状满钱的篓子送去花枝大娘的西厢房。   驼背侍者这些日子心情很好。   他心情好的原因是花枝大娘心情很好。   关于心情,其实花枝大娘并没在脸上表现出来过。   她脸上的笑,永远都是那样恰到好处的温和甜美,就像照着样子缝上去的。单从那张脸上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驼背侍者有他自己的办法。   他能从她走路时,她那纤细如柳条一样的腰身凹凸扭摆的速度上可以看出来。   花枝大娘走路的时候的腰身要是扭摆地比较缓慢,就表示她在迟疑,在琢磨。   通常这种时候,她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前阵子晚上,她领着男人往后院走的时候就是这样。   花枝大娘走起路来若是扭摆的十分轻快迅速,表示她内心欢喜轻松。   这几天她便是如此。   几个装钱的大箩筐被送进花枝大娘的小房间里。   花枝大娘对着驼背侍者温暖地笑了。   收到花枝大娘的笑,驼背侍者心满意足离去。   她照旧随手挑拣了两样礼物送去后院,把剩下的钱全部装进眉间的花钿里,然后再去前面的小阁楼去选男人。   自从上次噼死那只黑蜈蚣,她领进来的男人就再也没变成大虫子。   虽然宝儿姑娘说“还没完”可是花枝大娘觉得,那只黑蜈蚣被宰了,很可能彻底把对方震慑了。   能把宝儿姑娘的小阁楼毁掉,还把她的小臂划了一条细口子,这就很了不得了。   先前的那只黑甲虫,可是连宝儿姑娘的衣角都没摸着呢。   把礼物送去后院,完成象征性并毫无意义的第一件事,花枝大娘准备赶去前院选男人。   在经过自己住的那间小厢房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用力嗅了两下,笑起来。   她房间的壁橱里有块蜡油纸包的腊肉。   那是她白日里花了一百文,专门请了个后生上炎家商队的大灶跟前排来的。   这块腊肉她本是打算送给宝儿姑娘的,可是宝儿姑娘突然对腊肉失去了兴趣,她便琢磨晚间收工后,把这块腊肉送给驼背侍者。   虽然不晓得驼背侍者爱不爱吃这样的熟肉食……   花枝大娘侧身往墙角那汪隐没在暗影里的清水潭看了一眼。   潭水静静的。   她猜想驼背侍者大约扫完钱歇息去了,等一时开门的时候再赠与他。   花枝大娘微微一笑,扭动修长纤细的腰身走上阁楼的木台阶,选择今晚有资格进入落梅庵的男人。   可是就在她轻轻推开阁楼上的小门,她的那双穿着精巧绣花鞋的小脚儿,准备迈过门槛走上阁楼的时候。   脚尖儿一磕,在门坎子上拌了一下。   她身子没站稳,踉跄着一头扎进了小阁楼,显得有些狼狈。   花枝大娘蹙起柳叶眉,低头看了眼那道门槛。   只一眼她的身体勐地打了个激灵,眼睛蓦地睁大,死死盯住那道门槛看着。   她刚才好像看见门槛的中间隆了起来,就像个怀孕妇人的肚子。   她的脚就是被那突然隆起的位置给绊了一跤。   可是等她这会儿仔细盯着看,那道门槛又是平平整整的,跟往常没分毫差别。   花枝大娘觉得大约是自己看花了眼,抚了抚受到轻微惊吓胸口,像点将一样开始仔细挑选阁楼下的男人们。   她很快挑中了其中的一个,像往常一样,走下阁楼来,在门边等候。   不过花枝大娘发现今晚驼背侍者并没有出来开门。   她只得自己过去把门扇拉开,心里好笑:看来今晚那块腊肉是送不成了,果然是个没口服的。   门一打开,男人就走了进来。   花枝大娘眯起眉眼温暖地笑了一下,摇摆腰身,引着男人向内院走去。   可是脚步还没跨进那个熟悉的院门,花枝大娘就觉得脚底下有些不对劲。   她低下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院子里的野草竟然长地漫过了她的脚踝。   就在花枝大娘疑惑的时候,那些野草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眨眼竟要淹没她的腰身。   花枝大娘惊恐地喊了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厚实软和的杂草丛里。   她屁股坐在厚厚的草甸子上,身体自然面向后方。   然后她就看见,四盏荧光绿的灯笼从杂草丛里冉冉升起。   这四盏绿灯笼散发出幽深阴寒的光,好像阴司鬼域中鬼侍照明开路的灯。   四盏灯笼两只呈一对,高高低低地慢慢向空中飞去。   花枝大娘已经顾不上刚才的那个男人,双眼死死盯住越飞越高的四盏绿灯笼。   一直等到那两对灯笼飘到了夜空上,她才看清楚。   那根本不是什么灯笼,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色双头怪蛇。   四盏绿灯笼就是它的两对蛇童。   双头蛇站在天地之间,用它那两双幽冷的蛇眼四下打量。   它在寻找宝儿姑娘。   花枝大娘死死抱住一大捆疯涨起来的野草,同样在四下寻找。   那个漂亮安宁的小院子早就不见了,放眼全是比人还高的野草。   尽管这草摸上去软软的还有些舒服,可是一瞬间漫过一人高的草,还是叫人吃惊又害怕的。   头顶上,双头蛇的四只眼睛就好像黑夜里的探照灯,仍在四下里扫视。   花枝大娘不敢动,怕引起头顶上那只大怪物的注意,她只得死死地抱住一大捆野草,用又厚实又柔软的草把自己的身体遮盖地严严实实。   大地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就好像要从地底下长出一座山来。   顶天立地的黑色双头蛇庞大的身躯也开始随着大地起伏摇晃。   突然,前方突兀地长出一个高高的山丘,一个被荒草覆盖的山崖不知从什么地方横倒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向那只双头怪蛇。   双头怪蛇的反应很快,身体像弹黄一样盘曲起来。   在山崖砸下来的瞬间勐地蹿起,竟然向着倒塌的山崖飞去,用它巨大的蛇身缠绕住了倒塌的山崖。   然后花枝大娘所在地地面一阵翻天覆地地倾斜,她吓地用尽所有力气抱住怀里的草。 第1280章 搓面条   身体下面的大地好像活了起来,起伏不歇地剧烈震荡。   幸亏那些草长得够结实,花枝大娘死死把它们抱在怀里,才幸免被地动山摇甩飞出去。   她看见黑色的双头蛇被那座飞来的横崖重重压在下面,心里涌起一阵欢喜。   双头蛇口中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同时张开两张血红的蛇口,直接向着压住蛇躯的山崖咬下去。   花枝大娘在心里鄙夷地冷笑。   果然这些冷血动物都不够聪明,居然咬石头。   石头能怕疼?只会崩了你的牙。   可是,花枝大娘想象中的美好画面并没有出现。   双头怪蛇咬住的飞来崖不但没崩坏它的蛇牙,反而自那缠绕着黑气的剧毒蛇牙陷入的位置,渐渐渗出一些青色的液体来。   青色的液体就好像液态的琉璃,一接触空气立刻凝结成一颗浑圆的琉璃珠,就像颗成色完美的翡翠芯。   自那青色的液体里,散发出纯净的青木之力,感觉像是山崖流出的血珠。   山崖居然流血了!   花枝大娘嗅到了山崖的血起,贪婪地狠狠嗅了一口。   这是她烙印在生命里的崇拜和眷恋,是一切草木赖以为生的根源之力。   可是流血的山崖却毫不退缩,拼着被咬伤是庞大山体,又狠力地把双头蛇按在地上,还用力搓了几下。   双头蛇的蛇神抵抗不住山崖的巨力,随着山崖与地面蹉跎的摩擦力翻滚了好几圈,看上去有点像搓面条。   双头蛇被搓揉地头晕脑胀,终于受不住,松开了咬住山崖的蛇口,长长的舌头流在嘴外,像两根脱了水的豆芽。   躲在草丛里的花枝大娘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尽管她不晓得那个山崖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是有灵性的活物一样,尽管从山崖里流淌出来的那些青色琉璃一样的浆液的气味让她感觉舒服极了,可是她的心却莫名有些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疼流血的山崖。   大地是一切生灵的根本,大地在流血,地上的生灵可能都会感到哀伤。   花枝大娘想不通,便在心里这样为自己开解。   双头蛇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缠绕在横崖上的巨大蛇躯也松散下来,之前的危机终于暂时化解了。   可是花枝大娘却觉得周围的草丛好像变得根根直立起来,硬邦邦地耸着,她也不得不从原先躺着的体位改成站着。   她仍死死抱住一丛草丛,从几乎跟她一样高的草尖上勉,强探出头往四下打量。   周围是起伏跌宕的山峦,是她完全陌生的地方,目及之处,覆满了与她周围一样茂盛的野草。   宝儿姑娘呢?   花枝大娘担心地四下张望。   就在她努力寻找宝儿姑娘的时候,脚下的大地突然再次发出剧烈的起伏。   她赶紧又死死抱住草。听见闷雷一样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吓地赶紧缩进草丛里,把身体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嘶——”   一声巨大的抽吸,就像大自然的愤怒,好像自地底的某处传来。   在花枝大娘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倒钩状的蝎子尾巴狠狠刺穿了另外一个山崖里。   漆黑的毒液自尾巴上的毒钩里泉眼一样喷溅出来,山崖坚硬的崖壁里瞬间被染黑了一大片。   那些黑暗的汁液就是巨蝎的蝎毒。   蝎毒污染了山崖间青色的液体,整座山崖的内里渐渐变得灰败,就好像原本富饶的山林被浑浊的溪水污染,正在一点点地失去生机。   在花枝大娘的角度,看不到被巨蝎尾巴偷袭成功的那座山崖,她只是感觉到大地晃荡的更厉害,还有那沉闷的雷声,好像大地愤怒又沉痛的怒吼。   突然,大地猛地滚动起来,山崖沟壑之间剧烈地撞击又迅速分开,地面就像被巨大的野兽驮在背上。开始剧烈奔跑。   并且跑的还不是很平稳。   事实上,花枝大娘此刻身处的这片山野确实在奔跑。   如果她能够把视线拉伸到足够的高度,就会发现,她所身居的位置,是一只巨大的花斑豹背部的毛皮里。   花斑豹的一只前爪和一只后爪同时受到攻击,并且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尤其后爪重了蝎子的剧毒,整条豹子的后腿已经变成了青黑色。   那条原本像烂面条一样的双头蛇也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振作起来,弹簧一样卷曲起蛇身,准备随时重新缠绕上花斑豹的身体。   花豹奔跑起来,星辰皆化作向后飘去的雨丝,周围的景致就像打翻的色盘,全部揉在了一起。   世界变得成混沌一片,因为速度太快。   花枝大娘把身体紧紧地贴在欺负不断的地面上,她能听到草丛上方罡风凌冽的声音,她觉得那风能削死人。   幸而她躲在深深的草丛里,密实的草丛把厉害的风完全挡在外面,她身处的地方倒是温暖又安全。   不知跑出多远,因为看不见日月星辰,花枝大娘也无从分辨,只是觉得时间的流速就跟她的心情一样忽快忽慢。   突然,毫无征兆地一阵天旋地转。   茂盛的草丛瞬间消失,花枝大娘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被丢出去的沙包,在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最后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这次,地上没了那样柔软的高草,她的身体真正结结实实摔在地面上,一身筋骨差点摔散架,疼地她差点晕过去。   可惜没晕成。   因为她看见了宝儿姑娘。   就在她的正前方,一个两侧耸立着高高的悬崖的峡谷正中央,撑开一张大的不像话的蜘蛛网。   宝儿姑娘此刻就呈大字型,被黏在那张大蛛网上。   黑缎子一样漂亮的长发垂在胸口,遮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她的身上穿的是劈死大蜈蚣那晚的那身绣着豹纹的金色衣袍。   衣袍剪裁合身,把她完美的身段完全展现出来,尤其她此刻手脚全部黏在大蛛网上,那身段更是如精雕细琢般完美。   宝儿姑娘太好看了!   花枝大娘在心里忍不住感慨,竟因为激动地脸颊微微有些发红,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应该过去营救宝儿姑娘。   从地上踉跄爬起来,花枝大娘忍着浑身酸疼,就要往宝儿姑娘那边跑。   可是才跑了一半她就撒住了脚。   因为她看见一位蜘蛛……   啊不!女子……   或者……她也不知到底是个啥玩意。   难玩意从悬崖上慢吞吞地牵着一根丝线,吊下来。 第1281章 暴躁的黑寡妇   女子同样身材妖娆动人,甚至比宝儿姑娘的身材还要丰腴有致。   只是那副漂亮的身子包裹在一袭漆黑的袍子里,混在暗夜里不太明显。   不过这并不影响花枝大娘的视力。   她能看得清楚,她看清了女子背上,负着只漆黑黑色的大蜘蛛。   那根蛛丝就是从她背上那只黑色大蜘蛛尾部的纺织器里抽出来的,粘连在蜘蛛网上沿的蛛网上。   看着这个诡异恐怖的黑裙女子,花枝大娘突然想起从前在画舫做事时,听说过一个传闻。   据说有种很可怕的妖怪,是由怨女的恶灵和剧毒的蜘蛛结合在一起变化而成。   这妖怪的起源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被夫君撞破与别的男子私通,夫君一气之下把这个女子放进装满毒蜘蛛的瓮中,想让那些毒蜘蛛把女子咬死。   可是女子的怨气被关在瓮中长久不散,就附着在了那有毒的蜘蛛上,变成一种既可变美女,又可变蜘蛛的妖怪。   这种蜘蛛美女结合的妖怪,需要蛊惑人的时候就会变成漂亮的姑娘,当要吃人的时候,就会变成有毒的蜘蛛。   她记得这种美女蜘蛛好像专门吃人的头颅。   刚想到这里,花枝大娘就看见那个穿黑衣,背负蜘蛛的女子把她白皙漂亮的手放在了宝儿姑娘的脸上……   花枝大娘吓地上下牙齿直打颤,赶紧把手指塞进嘴里。   她觉得黑衣女子好像打算拧下宝儿姑娘的头。   “嘻嘻,真漂亮。”   黑蛛女的手在宝儿姑娘的脸上极其温柔地抚摸,就好像在赏玩一件精致的瓷器。   “嘶嘶……”   背后传来蛇信迅速吞吐的声音,黑蛛女不耐烦地侧脸骂道:“急什么?你们两只不是也没拿她如何?还不得老娘亲自动手!全特么废物!”   双头蛇两只竖起的头颅不停地左右晃动,显然对黑蛛女有些不满。   那只巨大的蝎子也不停抖动铁钩一样的毒尾,显然也有些不耐烦。   可是黑蛛女却完全不理会另外两只虫,又转过脸来,对着宝儿姑娘笑得妖娆妩媚:   “这张脸蛋本夫人喜欢,待会儿弄死你的时候,本夫人会小心不弄坏这幅皮囊。就冲你这长相,至少给你个体面的死法。哈……啊——”   猖狂的笑瞬间转换成凄惨的尖叫。   就在刚才黑蛛女逼逼的时候,宝儿突然抬起一条腿,狠狠踹在黑蛛女的肚子上,嘴里低低地骂了一句:“滚你娘的!”   下一秒,黑蛛女被踹飞好几丈,直到嵌进对面的崖壁里才停下。   漆黑的丛林里女人尖锐凄厉的叫声格外有穿透力,花枝大娘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紧紧地压在耳朵上。   黑蛛女被踹飞,双头黑蛇和巨型黑蝎子马上冲上去。   宝儿姑娘的上半身和一双手臂仍被紧紧黏在蛛网上。   这巨大的蛛网好像有克制她神通的力量,她完全用不出任何术法,只有靠挣脱束缚的双腿反抗踢腾。   宝儿姑娘的气力出奇的大,尽管上半身被困,可是那一双大长腿仍十分灵活。   先冲上来的双头蛇被她一脚踢中其中一颗蛇头,这颗头又狠狠撞在另一个头上,撞地双头蛇四只眼睛里全是星星。   两颗蛇头晃荡个不停,有点像汽车中控台子上的太阳能摇摆器。   黑蝎子挥舞着两只巨型的螯冲向宝儿姑娘,宝儿姑娘张嘴往黑蝎脑门儿上吐了口吐沫。   黑蝎愣了下神儿。   就在这个瞬间,宝儿姑娘飞起一脚正正地踢在黑蝎的下巴上,直接把巨大的黑蝎子踢了个肚皮朝天。   暗中看见这一切的花枝大娘都差点没忍住叫出好来。   她家姑娘真会打!   她家姑娘太帅了!   被踢飞的黑蛛女又折了回来,双头蛇的头也不再摇摆,黑蝎子用大尾巴顶住地面翻了过来。   三个黑色的怪物围在宝儿姑娘身前,这次谁也不再冒失上前。   看样子是准备一起动手……   花枝大娘又紧张地开始牙齿打颤,她再次把手指塞进嘴里。   宝儿姑娘仍旧是那样高傲的姿态,睥睨眼前三个黑色的怪物,挺俏的鼻子里喷出一声轻蔑:“真丑!”   扯着尖锐的嗓子歇斯底里地质问:“啊——你骂谁丑?”黑蛛女第一个发飙。   宝儿姑娘歪着头,美丽的眸子斜斜扫了一眼:“一个比一个丑。”   “啊——”   黑蛛女再次发出能直接洞穿人耳膜的尖锐叫声。   她背后的蜘蛛也因为她激动的情绪,八条漆黑的大长腿不停挥舞,看上去就像颗活了的树杈子。   “敢骂我丑!我要撕碎你的脸!”   黑蛛女再次第一个冲向宝儿姑娘,再次毫无悬念被踢飞出去,又一次嵌入刚才那个山崖里。   花枝大娘的手指头再次从嘴里拿出来,死死压在耳朵上。   刚才不是还要留住宝儿姑娘的脸么?   咋转头就忘了?   花枝大娘觉得这黑蛛女除了脾气不太好,可能记性也不太好。   黑蛛女再次被踢飞,站在原地的双头蛇和大蝎子面面相觑,像是在商议谁先上的问题。   “咕呱——”   就在两只巨大黑虫犹豫不决的时候,两只虫子的背后,突然冒出一个沉闷的叫声。   两只黑虫立刻转回身,一只巨大的黑蟾蜍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虫的背后。   黑蟾蜍肥胖的身躯不停地上下起伏,好像刚赶了很远的路。   花枝大娘觉得这货可能才赶过来。   看见黑蟾蜍,先前的两只黑虫显得很兴奋。   黑蝎子迅速摩擦两只巨大的鳌。   双头蛇摇摆器也摇晃地越发气劲儿。   两只虫表示出对黑蟾蜍的热烈欢迎,并且主动同时向后退了几步,把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   黑蟾蜍迈动粗壮的四肢,慢吞吞地爬到距离宝儿姑娘四五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肥胖的不像话的下颚迅速鼓动了几下,从粗壮的喉咙里再次发出一声沉闷“咕呱……”   这一次,宝儿姑娘没有像刚才那样轻蔑。   她微低着头,静静注视着刚出现的这只通体漆黑的巨型大蛤蟆。   花枝大娘看出来宝儿姑娘下颌的肌肉微微紧绷。   宝儿姑娘紧张了。   花枝大娘跟在宝儿姑娘身边这么久,还是头回看见她表露出紧张的模样。 第1282章 再掩肉就老了   随着黑色大蛤蟆的到来,好像整个峡谷里的风就静止了。   漆黑的丛林里草木无声,只有被困在巨大蛛网上的宝儿姑娘,与对面的体型臃肿巨大的黑蛤蟆安静对视。   黑蛤蟆下颌一吸一合地鼓动着,就像只巨大的封箱好像在积蓄力量。   宝儿姑娘微低着头,目光自前额垂下的碎发缝隙里,沉静地注视着对面的黑蛤蟆。   在她被黏在蛛网的手臂上,有青色光晕缠绕流转。   刚才聒噪的双头蛇和黑蝎子这会儿也全都安静下来,一左一右站在黑蛤蟆背后三四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瞪着复眼等着。   之前被踢飞两次的黑蛛女也折返回来。   原本想发作的脾气,在看见黑蛤蟆的时候,竟也强行压了下去,跟另外两只一起安静地等着。   “咕噜……咕噜……”   黑蛤蟆的喉咙里发出闷雷一样的声音,圆鼓鼓的大眼睛几乎没有焦距,完全看不清它到底注视着哪个方向。   这样的目光容易让敌人放松警惕,主要是没办法观察对方什么时候发动攻势。   “砰——”   类似弹簧绷子一样的声音突然响了一声。   就在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宝儿姑娘左右拇指和中指一捻,打了个清脆响指。   宝儿姑娘的响指几乎跟那个奇怪的声音同时发出来。   在场的另外三只虫,还有躲在暗处的花枝大娘全没反应过来呢。   黑暗中飞起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速度奇快冲向宝儿姑娘。   就在那团漆黑的东西冲向宝儿姑娘的时候,山崖两侧的树木突然疯狂向着山崖间生长过来。   瞬间在宝儿姑娘的面前结成一道密密实实的树枝网,阻挡住了那团黑黢黢的飞向宝儿姑娘的东西。   只是那团黑色不明物撞上树网的同时,发出“滋滋”的类似火烤的声音。   紧密厚实的树网顷刻被尽数腐蚀溃烂,全部变成黑色的臭水落在地面上。   地上那些原本生长的草丛树木,凡沾染上这些黑色汁液的尽数死绝,就连土壤都被污染成黑腐的颜色,地下坑洞中的蝼蚁,蝉虫,树根无一幸免,尽数死绝。   峡谷口所在的位置,以宝儿姑娘的大蛛网为中心,方圆几十米草木尽数化成一片朽壤臭土。林中到处躺着被毒死的动物和成片的虫尸。   花枝大娘藏身的周围植被也尽数死绝,幸亏她藏在一块大青石后面,石头虽然也被腐蚀成了黑色,好歹还没溃烂,勉强能遮住她的身形。   花枝大娘吓地脸色惨白。   她知道这些植被动物全是被那只胖蛤蟆刚才释放出的毒液毒死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只肥蛤蟆的毒性这么强横。   “咕呱……”   通体漆黑的蛤蟆,庞大的身形仿佛黑夜的主宰,喉咙深处再次发出闷如擂鼓的叫声。   肥胖的下颌再次一起一伏地鼓动起来,显然正在蓄势下一波攻击。   这次,宝儿姑娘所在的崖口周围几十米内都没有活着的东西,她再也没有草木可以利用。   事实上若凭本事,她可以让整个沧浪城所在地域的全部植物听从调遣,她可以让目之所及的所有草木皆成她的兵。   可是她身体的力量被大蛛网死死地困在身体里,除了在近处释放出一丁半点,无法再影响到更远的地方了。   即便如此,她刚才释放出来的气息也让对面那三只黑虫子兴奋不已,止不住地吞咽口水。   “咕咕……噗——”   一股疾劲的风,箭矢一样狠狠地扇在宝儿姑娘的脸上,扑开了她遮挡住面颊的漆黑长发,一大团漆黑粘稠像浆糊一样的毒液几乎完全覆盖住了她的头脸和上半身。   宝儿姑娘整个人被毒液完全包裹了起来,一定不动地贴在大蛛网上。   花枝大娘美丽的眼睛瞪地大大的,牙齿死死咬着的葱白指尖有血珠渗出来,她都没感觉到疼,只静静地注视着宝儿姑娘,眼圈渐渐镶了红边……   这次,宝儿姑娘终于没有再挣扎,上半身被完全浸在浓稠厚重的黑色毒液里,看不出她的表情和状况。   但一动不动的身体,还有四肢黑漆淡淡的氤氲表示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被黑蛤蟆的毒液感染。   “嚓嚓嚓……”   黑蝎子又开始迅速摩擦两只巨大的鳌肢,双头蛇的两个脑袋也像充满电的车载摇摆器开始快速摇摆起来。   就连黑蛛女的眼睛里也露出期待的光。   三只毒虫显然已经为几乎已成定局的胜利,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黑蛤蟆却没有任何表情,仍旧像个漆黑的小山包一样蹲在原地,鼓着双眼瞪着被毒液覆盖的宝儿滚娘。   “胖子,差不多啦。神仙都挨不过你的毒液两个呼吸,这都快过半刻钟了,死得太透口感不美。”   “嚓嚓嚓……”   像是呼应黑蛛女的提议,黑蝎子的鳌肢又迅速摩擦了好几下。   黑蛤蟆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半天没有动静的宝儿姑娘,肥胖的四肢终于慢吞吞地往前迈了一步,向着宝儿姑娘爬过去。   看见黑蛤蟆动了,其他三只黑虫才开始跟在后面靠过来。   看着黑蛤蟆慢吞吞的样子,黑蛛女没耐性地翻了个白眼:“我说能不能快点啊胖子!等你这速度磨蹭过去腊肉都腌好了,我们吃个毛!”   都是玩儿毒的,这三只都玩儿不过胖蛤蟆,得等着它把毒液处理干净才能分享战利品。   虽然都是一伙儿的,毕竟是不同品种,彼此之间也会畏惧对方的毒,尤其黑蛤蟆的。   黑蛛女催促不是全因为心急,如果被黑蛤蟆的毒痰腌太久,毒性入肉太深,猎物基本就归黑胖子独享了。   胖蛤蟆也不知是全不拿黑蛛女的话当回事,还是本来就只能这个速度,每迈出一步都像需要深思熟虑还得摆好姿势,它每行动一下连皮肤上的褶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宝儿姑娘大约又被它的毒痰腌了半刻钟的功夫,胖蛤蟆才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期间,宝儿姑娘完全没一点动静,胖蛤蟆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对她的观察。   一直到这一刻,它好像才终于肯定自己的毒液对猎物产生了作用,慢吞吞地张开嘴,卷在嘴里的舌头,弹簧一样卷向宝儿姑娘。 第1283章 蝎伮,络新妇,尸髓和月生者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花枝大娘已经没勇气再继续观战。   她双手紧紧捂住眼,要不是等会儿还预备着逃跑,早连六识都关了。   “嚓嚓嚓嚓——”   黑色巨蝎的鳌肢摩擦地越发欢畅,就像准备吃西餐,先把餐具磨快些。   双头蛇的两颗头已经从摇摆器变成了雨刷器。   黑蛛女眼睛亮晶晶地显得分外动人,就是时不时总拿袖子摸一下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显得有点没教养……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宝儿姑娘和黑色胖蛤蟆身上。   “噗!”   黑色胖蛤蟆灵活的长舌头终于向着宝儿姑娘弹射出去。   可是突然响起的声音,却不是来自它那条灵活的长舌头。   当然也不是宝儿姑娘。   声音干脆,沉着,有力量,一点不拖泥带水,跟肥胖温吞的黑蛤蟆的风格完全不同。   大鳌肢的摩擦声消失了。   双头蛇雨刷器也停了。   黑蛛女亮晶晶的目光变成了呆滞,继而换成惊悚。   只有花枝大娘的手还死死捂在眼睛上……   崖间的风好像再次止歇了,四野一片寂静。   三只巨大的黑虫妖,目光全都落在蜘蛛网的前方。   一个姿容倾绝的少女,挽着长及腰间的马尾,身着一袭大红的束腰裙装,端立在宝儿姑娘的身前,遮挡住了虫妖们的贪婪目光。   刚才那道利落的声响,就出自她手上的长柄降魔杵。   此刻,那只蟒身降魔杵就直挺挺地插在黑蛤蟆的额头上。杵尖自黑蛤蟆的下颚穿出来,入地极深。   竟是把黑蛤蟆直接钉在了地上。   降魔杵跟峨眉刺不同,杵尖其实并不锐利,降魔杵的尖端其实是圆润光滑的。   可是这样圆润光华的兵器,却直接洞穿了体型如此巨大的黑蛤蟆的身体,还给钉在了地上,这得多大的力气!   三个巨大的虫妖此刻全都沉默地呆着,很默契地谁也没挪动地方。   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没回神,还是不敢动,害怕成为红衣少女下一个被钉的靶子。   少女的脸上带着晏晏浅笑,目光逐一扫过三只巨大的虫。   “蝎伮,尸髓,络新妇,嗯……”   她低下头,看向脚边头已经被戳塌了的黑蛤蟆:“还有月生者。”   没想到红衣少女一开口就清晰流利地说出它们的名字,三只巨虫怪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虽然它们可能算不上特别聪明,但打架打多了,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   凡是这种对方张口就能叫出名字的,一般都是有备而来的。   这样的架不好打,需格外小心,还得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少女回头看了眼被蜘蛛网困住的宝儿姑娘,对着几只大虫笑地甜美又真诚:“居然能逮住豹子。本事不赖哦!”   没想到对方会夸奖,三只虫面面相觑。   表情最明显的黑蛛女络新妇,眼睛里闪动着希望的光芒。   居然夸它们了,这红衣少女莫不是也跟这只野豹子有仇?   如果是这样,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大家就是一伙儿的!   “嚓嚓!”   蝎伮的鳌肢轻快地摩擦了两下,竟然对少女的夸赞表示感谢。   嗯哼,傻蝎子居然变聪明了。   络新妇偏过头狠狠地瞪蝎伮一眼,没想到蝎伮的反应居然这么快,竟然赶在她前头向对方示好。   络新妇虽然是蜘蛛幻成的虫怪,却是几个怪物里最拟人,智商和情商都最高的一个。   她扭动腰身,向前走了两步,对红衣少女笑道:“漂亮姐姐好手段,才一露脸就帮着我们解决了这个蠢肥的家伙,咱们愿意同姐姐交个朋友。”   “这只豹子真身十分可观,少了这只最能吃的癞蛤蟆,咱们四个均分刚刚好。”   红衣少女听得笑眯眯地,一双眼睛像弯弯的新月,瞧着特别喜庆。   看她这反应,络新妇以为红衣少女答应了,有些意外这小女娃竟然如此好讲话,也跟着笑起来。   “平分?这主意不错,不过……”   少女回头看了眼仍旧没动静,就跟死似得宝儿姑娘,挑眉:“你们三只虫子,居然想吃豹子,不怕撑死!”   少女话锋转的太快,站在最前端的络新妇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她的腰身就被一只蛇紧紧缠绕住,猛地向后带去。   这次是双头蛇尸髓最先做出的反应。   蛇天性敏感多疑,自从红衣少女出现,尸髓就一只在默默观察。   就算同伴已经向少女示好,它也始终没有表露自己的态度。   不愧是蛇,果然不太好骗。   尸髓刚把络新妇扯回来,刚才络新妇站过的地方已经被降魔杵砸了两米多深的坑。   络新妇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看向对面出手比鬼魅还迅速的红衣少女。   她根本就没看清这少女啥时候从月生者的脑子里把那根降魔杵拔出来的。   尸髓迅速摇摆着两只蛇头,向同伴传递信息。   搭档久了,蝎伮和络新妇都能看懂彼此的肢体语言。   尸髓频繁摇晃两个蛇头并且不停变幻着姿势和频率:   “这女人刚才击中月生者,是因为偷袭成功。”   “这女人虽然力气大,但是好像并没什么厉害的术法,也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修行气息,或许她就是力气大而已。”   “咱们三人联手兴许有些胜算,况且那只豹子眼看唾手可得,放弃实在太可惜了。你们还记得主人说过的这只豹子的身份吗?”   最后的那句话成功说服了已经心生退意的两个虫怪。   想起主人说的这只豹子的特殊身份,蝎伮和络新妇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   三只虫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红衣少女的身上。   红衣少女脚尖轻轻一磕降魔杵,沉重的降魔杵在她掌中利落地转了几个圈,最后被少女双手横在胸前。   尖俏的下巴微微扬起,少女目光倨傲:“这肉本姑娘收了,有种来夺!”   三只巨大的黑虫达成默契也不再啰嗦,各自挥动着锋利的武器一起冲向红衣少女。   一张巨大的蛛网自络新妇背后抛出,新鲜的蛛丝反射着月亮幽冷的光向着少女兜头罩下。   与此同时,双头蛇深寒的毒牙,巨蝎铁钩一样的毒尾尖同时赶到少女的眼前。   当三只虫妖下定决心准备恶战,才真正显露出各自的本事。 第1284章 求人应有的觉悟   今晚遇上的四只黑色怪物,除蝎伮外,其他三只炎颜都是头回遇上。   之所以能叫出它们的名字,炎颜是从沧华哪儿听来的。   不过就算同时遇上好几只,对炎颜来说基本没区别。   头顶上,像是无数细长剑刃组成的巨大蛛网向炎颜兜头罩下。   这张网甚至比困住宝儿姑娘的那张还要大,蛛丝也明显结实的多。大概因为炎颜一出现就挑了大蛤蟆,让络新妇对她不敢掉以轻心。   炎颜却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她仰着头,安静看着巨大的蛛网向自己落下,就好像眼前巨大的危机跟她无关。   直到蛛网降落到距离她的头顶只剩一臂的距离,她才动。   也只是举起了一只手,纤长白皙的食指指向苍穹,指尖轻盈地点在落下来的庞大蛛网的其中一根蛛丝上。   手指有金色流光缠绕,小小的一点金光像流沙一样轻盈,舞动在炎颜的指尖。   随着举起的指尖传导在了巨大的蛛网上,金色的流光落在巨大的蛛网上,就像宁静的湖面落下一片轻盈的鹅毛。   可就是这样轻盈弱小的一片金色,光芒却像金色的蒲公英,在暗夜丛林瞬间绽放,金色的光顷刻渲染整张巨大的蛛网,把原本寒白的蛛丝变成了流光璀璨的赤金,照亮整片漆黑的峡谷,美如梦幻。   “我的……网……”   络新妇声音低低的,本应是反抗和不甘的声音,在出口的瞬间却变成了低喃,其中还带着颤抖,那是绝望情绪被压抑的宣泄。   面对突兀出现的少女,络新妇只敢呢喃,连口头的反抗都不敢。   她的蛛网能困住星辰,却被眼前的红衣少女用一根指头,就改换了她的整个乾坤世界。   这少女到底是谁?   双头蛇尸髓迅速晃了两下双头,几乎完全没有迟疑转身就逃。   跟尸髓反应同步的是蝎伮。   这两只虫怪显然也清楚络新妇蛛网的厉害。   络新妇还有些恋恋不舍自己被夺走的蛛网,可是她能感应到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蛛网的操控权,只得不甘心地,用愤恨的目光瞪了一眼金色网络下的红衣少女,转身迅速跟在尸髓和蝎伮身后。   炎颜唇角勾出晏晏笑痕:“这就要走了?肉还没分呢,急什么?”   她用一根纤细的手指托举着巨大的金色蛛网,看着三只仓惶欲逃的虫妖,话音落,手指轻轻一甩,就像甩一块轻盈的手帕,偌大的金色蛛网向着三只拼命逃窜的虫怪甩了过去。   炎颜就像个经验老道的渔夫,撒出去的网准确无误地把三只大虫全罩在其中,炎颜刚才指点过蛛网的手指一勾,再一拉。   金色蛛网就好像被拉紧扎口绳的麻袋,把三只虫怪妥妥地全装了进去。   蛛网里枝枝叉叉,是三只大怪物拥挤在一起支棱出来的虫足,黑漆漆地捆在一起不计其数,看得人头皮发麻。   炎颜轻轻皱起眉,觉得有点恶心,手臂一挥,一道半月形的银白流光,自三只虫怪钢铁一样结实且庞大的身体里同时扫过。   那只戳死大蛤蟆的降魔杵,已经变成了半月斩。三只虫妖毫无知觉地,整整齐齐自身体中断被拦腰斩断。   在三只巨虫望着炎颜最后的充满疑惑的目光里,三具强悍到轻易捅穿山体的虫身同时丧失生机。   “呲呲呲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湖的味道。   花枝大娘抽了抽鼻子,睁开了眼。   她最先看见的是一个金线编制的麻袋,里面装着东倒西歪好几个巨大的虫尸。无数只小蝎子正从那只大蝎子的尸体里跑出来。   那些小蝎子一出来就到处乱窜,撞在那个金线编制的麻袋上,很快成片成片被麻袋上的金光烧灼死去。   花枝大娘刚才闻到的那股焦湖味儿就是打这儿来的。   看着这一幕,炎颜挑了下眉:“天然电动灭虫器啊,不错!”   花枝大娘听见炎颜的声音才想起宝儿姑娘,赶紧扭头看向大蛛网。   她看见宝儿姑娘仍被粘在大蛛网上,身上仍就覆盖着那坨大蛤蟆吐出来的恶心东西。   然后,花枝大娘才看见了炎颜。   她的目光在炎颜身上停了几秒,然后迅速往周围打量,确定只来了这一个扎着马尾的红衣少女,才开始仔细打量炎颜。   即便在花枝大娘的眼里,少女的长相也是格外出众的,只是倾城倾国形容她的长相显得有点俗。   花枝大娘觉得这少女身上吸引人地方,并不是她格外出众的容貌,是她身上的那股劲儿。   那股让人见到她就想要俯首称臣的,好像天生的上位者的气度。   凭花枝大娘的眼力,打眼就能看出炎颜的真实年龄只有十七八岁。   十几岁的女娃娃,在花枝大娘眼里就是个牙牙学语的稚童,人还没长成呢,何谈气度?   所以。这少女得是生在怎样的簪缨门第,才能小小年纪就养出这番气象。   花枝大娘努力揣测炎颜身份的时候,炎颜已经来到了困住宝儿姑娘的大蛛网跟前。   炎颜并没有如花枝大娘想的那样,用高明的术法把宝儿姑娘从蜘蛛网上解救下来。   她抬起一根手指,就跟弹琴一样,拨了一根蛛丝一下,笑问:“你是打算盖着这坨浓痰睡到地老天荒么?”   花枝大娘撇了撇嘴儿。   这姑娘说话可真不讲究,恶心死个人。   宝儿姑娘果然动了一下,自她身体里散出来一股青色的浓雾,围绕着她扫了一圈,之前那只黑蛤蟆朝她吐的东西就不见了。   她的脸上,衣服上,就连头发丝儿上都干干净净的。   花枝大娘惊异。   原来大蛤蟆的浓痰真的没毒倒宝儿姑娘。   她这才反应过来,宝儿姑娘刚才可能是想蒙蔽那几个虫怪,伺机反扑。   宝儿姑娘清理干净身上的毒痰,瞪向炎颜:“还不赶紧放我下来!”   语气生硬地没半点求人的觉悟。   炎颜挑眉:“自己不会下来?又不是没长腿。”   宝儿姑娘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没长眼?我的力量被这破网子压制看不出来?”   她确实没被黑蛤蟆毒翻,但也确实拿这个蜘蛛网没辙。 第1285章 原野的君王   炎颜没生气,轻描澹写地哦了一声,仍旧用手指勾住一根蛛丝稍用力一扯,再一松。   整张偌大的蛛网随着炎颜一拉一扯剧烈震动起来,宝儿姑娘直接从蛛网上给弹了下来。   她没防备,被弹出去勐踉跄了好步才站稳,转回身对着炎颜怒目而视。   炎颜微扬起下巴:“再瞪把你还沾回去。”   “哼!”   宝儿姑娘高傲地仰起下巴,转身就走,连个谢字也不提。   炎颜也不生气,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宝儿姑娘离去的背影。   直到对方走出去十几步,终于又停了下来。   宝儿姑娘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马上转过身。   背对着炎颜沉默了几个呼吸,宝儿姑娘沉声道:“我知道他回来了,我也知道他就跟你在一起。”   炎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宝儿姑娘。   炎颜知道对方口中的“他”指的是沧华。   宝儿姑娘沉默了会儿,继续道:“我不会去见他。”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炎颜看见宝儿姑娘瘦削的肩膀在微微发颤。   想了想,炎颜说:“好。”   说完这个字,炎颜看见宝儿姑娘刚才还在发颤的身体明显一僵。   显然她的回答超出了对方的预期。   炎颜静静地看了宝儿的背影一眼,转身走向漆黑的暗夜。   大概没等到炎颜的下文,宝儿姑娘勐地转回身,发现炎颜居然就这么走了。   她有些意外,眼睛深处还有一丝不甘,脱口问:“你来,不是奉帝君的旨意抓我回去的?”   炎颜已经走到了高出山崖一截的虚空,脚下踩着流云状的金色光晕,就像踩着一阙金色的星辰。   她在虚空里转回身,居高临下看向宝儿姑娘:“沧华的确是来找你的。”   宝儿姑娘的童孔微微缩紧,带着明显的抗拒。   炎颜继续道:“不过,沧华的性格你清楚,他不会勉强任何人,即便你是他的副星。”   宝儿姑娘挑起眉,表情露出些疑惑。   炎颜:“如果你不愿回去,随你。”   说完,炎颜转身继而向着更高的远空行去。   看着炎颜越行越远,宝儿姑娘终于忍不住大声朝着她的背影大声问:“那你呢?你是谁?是他选的新副星吗?”   炎颜没理会宝儿姑娘的提问,仍旧自顾向前走。   见对方居然不搭理自己,宝儿姑娘眼波一横,腾起一股怒意。抬手甩出一记磅礴的青色光团,向着炎颜后背狠狠撞去。   青色光团气势磅礴,其中蕴含着强大的青木之力,出现便照亮了半边天际,旷野霎时亮如白昼。   刚才还被大蛤蟆的剧毒污染成一片赤壁的荒野山崖,瞬间潮水一样用处无数参天巨木,随着青色光团一齐向空中的炎颜追袭而去。   躲在大石后面的花枝大娘,连同她藏身的大石一齐被疯狂生长的草木举上了天。   就连花枝大娘的头发也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眨眼就由原先的及腰长,长过了后脚跟。   长长头发披散在身后,看上去有点奇怪。   之前宝儿姑娘的力量被络新妇的蛛网压制,她没机会展现真正实力。   此刻把东方甲木的星辰力量释放出来,整个世界的草木全都唯她是令。   她就像原野的君王。   受青木之力指挥的万千树木,组合成一柄巨大的青芒利刃,与青色光团等同的速度向炎颜的后背攻击而去。   炎颜行走的速度开始变得明显缓慢下来,她脚下的空间被巨大的青木之力拉扯开始变形。   眼看炎颜就要被青木之力强行留下,宝儿姑娘的眼童里露出得意的笑。   在她带笑的黑童中,炎颜终于彻底停下了脚步。   宝儿姑娘忍不住牵起唇角,不再隐藏内心的得意和对炎颜的轻蔑嘲笑。   因为她的星辰气息已经追至对方的近前,她就等着欣赏对方急迫应对的狼狈样儿。   然……   炎颜转身,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条银光雪亮的长鞭。   艳丽的红裙随着她迅速转身裙边翻起一圈红浪,炎颜手起,鞭落……   追至炎颜身前的强大力量被银鞭直接抽碎,不带任何术法,彻底的力量展现。   少女的长鞭击溃星辰攻势却并没有停,甚至连力量都没有丝毫消减。   雪亮的鞭梢泛着明月的冷光,笔直朝着站在地上的宝儿姑娘抽打过来。   长鞭伸长的速度甚至超越了之前宝儿姑娘用青木星辰力操控的那些花草树木。   宝儿姑娘猝不及防,腰身和大腿上同时被狠狠抽了一鞭子,鞭子力道之大,把她整个人抽翻在空中扭转了三百六十度,才狠狠摔在地上。   宝儿姑娘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不是她骨头软,是那鞭子里不晓得夹带了什么力量,一鞭子就深入骨髓,太疼了!   宝儿姑娘倔强地勐然抬头,看向仍端立在虚空之上的炎颜,恨恨地与对方凝视。   炎颜仍旧神态平静,面无表情看了宝儿姑娘一眼。   随后她目光下落,澹澹扫向那些刚才受青木之力的影响,为追击她而疯狂窜上天的草木。   接受到她的眼神,那些草木好像有灵性一样,纷纷向地面退缩回去。   甚至那些生长的最高大的,有了些灵性的老树竟然垂下茂盛的树冠,看上去明显对少女表现出臣服的姿态。   宝儿姑娘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一幕。   “……你不是木灵根,可是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青木之力?”   这句话问出口的同时,宝儿姑娘感受到了空气中流淌的强大,古老,她无比熟悉的东方之力。   宝儿姑娘几乎是下意识地单膝跪在地上,紧张的目光四下环顾,口中低喃:“帝君……”   “姑娘。”   胳膊被一双暖和的手轻轻挽住。   宝儿勐地回头,看见了花枝大娘。   她抬起头看向虚空,那个助她脱困的红衣少女已经不见。   天边渗出一线青,把星子一片一片地抹去。   宝儿姑娘由花枝大娘挽着从地上站起来,她怔怔地望着虚空之上。   花枝大娘怔怔地望着宝儿姑娘的侧脸。   宝儿姑娘倔强,任性,骄傲,这些都是花枝大娘平素早已见惯了的。   她还是头回从这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的,看到怅惘。   宝儿姑娘突然甩开花枝大娘的手,朝着已经大亮的天光吼道:“帝君,这个情算我欠您的。还清了,就一笔勾销。我不会回去了,不会!”   四野空寂,连回音都没。 第1286章 满城肉香   “呜——”   悠长的兽吼在旷野的虚空响起,强大的气息鼓荡使丛林间狂风呼啸漫卷。   花枝大娘再次置身于起初那一片比她人好高的柔软草丛中,耳畔有刚猛的风咆哮着向后吹去。   天地之间,一只毛色金黄的花斑豹,脚踏流云,在山岭间穿行而过,巨大的脚掌踏在参天老树的树顶上,连最细弱的树枝都不曾压弯。   这样雄浑的一幕凡人是看不见的,只能感受到一股强风自林间穿行。   花豹行处,冬寒料峭的季节却有满山苍翠,山花如毯铺就一路,一直铺进沧浪城。   东夜市里那座不起眼的落梅庵,灰扑扑的门庭只一夜间就墙壁斑驳,出现潦倒迹象。   只是清晨刚过,却又门庭如昨,清新颐和。庵门前的胭脂梅头小小的苞芽,悄悄破开鲜嫩的树皮。   风撩起宽敞的黑色披风的下摆。   山崖间,男人静静望向花豹离去的身影,目色幽深。   在男人的身后,卑躬而立的人,是跟随契无忌前往天悲问道的,契府的布洛。   男人和布洛同样身着黑袍,气质却天壤之别。   布洛的气质其实也不错,只是站在高大挺拔的男人身边,就像男人这个主体附加而生的一抹影子。   “府主大人,这个女子便是您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吧?”   布洛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其中还有些沾沾自得。   因为这个消息是他从天悲岛回去之后,带给府主大人的。   据他所知,契无忌那小子回去之后对炎颜可是一个字都没提。   那个不会来事儿的毛头小子,甚至连他老子的面儿都没见。   白让他捡了个大便宜,这样的功劳,不邀可不行。   男子俯首立在山崖上,刚才箕水豹就距他站的位置不过几十米,奔行而过却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男子不搭理布洛的套话和刻意讨好,只静静看着昨晚战斗的山谷,喃喃自语:“不愧是那个女孩,区区三载,已成长如此。”   “有的人,她的精神世界天生就等同于神。所以,不论在哪个世界,这样的人都会表现出神显一样的格局。即便她的确只是凡人。”   布洛一脸懵逼:“府主大人说的是炎颜姑娘?”   男子收回目光,转身迈步往山下走去,步履从容:“炎颜必须死。不管她生在哪个世界,都,必须!”   男子好听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却没有半点不合适,就像来自地狱的终极审判,带着一锤定音的意思。   ————   沧浪城中一切照旧,只是比以往多了道肉香。   背着柴捆,计梅边穿过正街的时候,一群手里捧着腊肉的小孩子自她身边跑过去,欢快的笑闹声洒了拌着肉香洒的满街都是。   计梅边抽了抽鼻子,把肉香吸进肺腑,也跟着笑起来。   炎家商队向城中的百姓施腊肉已经第六天的了,按照饺子馆苗掌柜估摸的,整个沧浪城大约有七成百姓都尝过了腊肉的味儿。   计梅边觉得这阵子除了满城飘荡的肉香,就连孩子和老人们的脚步也格外欢快起来。   大约是因为吃上了肉,腿脚有了力道。   虽然计梅边觉得这回炎家商队可能亏的有点惨,不过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这只远道而来的大商队。   这只商队给沧浪城带来了实在的滋养和久违的举城欢喜。   带着淡淡的笑意,计梅边拐进了安静的行云宫后巷,来到角门边,轻轻地叩响了门扉。   刚才欢喜的浅笑渐渐收敛,计梅边的脸上不自觉带出几分担忧,焦虑地等待那只开门的手。   门内很快传出来门栓被拉开的声音,照旧被轻轻地拉开。   计梅边提起柴捆的同时,照旧把目光投向了那只白皙的手。   手扶在门板上,手腕朝下,有长长的广袖垂落。   她只看见了一只漆黑的袖管,没看见今日腕上有没有新伤,有些遗憾。   计梅边觉得手的主人好像察觉到她的窥视,自从那次她忘了把柴捆提进门,之后她就很少再看见这只手露出手腕。   那次之后,每次再交给她大钱的时候,这只手都是掌心朝下,轻轻把钱放在她的手上。   计梅边的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伤感,好像被对方排斥在外,让她的心情生出些失落。   只是,当那只手准备关上门扉的时候,宽敞的大袖轻轻摆动,计梅边嗅到熟悉的香。   是腊肉的味道!   她愣了愣,刚才还停在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计梅边的嘴角又挂上入巷子口时那样愉悦的浅笑。   原来这只手的主人也品尝了腊肉,袖口都染了腊肉的气味,看来他也是喜欢的。   提着打来的新鲜山货照例去了苗记饺子馆。   把新打来的三只膘肥体壮的野兔子递给苗掌柜,计梅边笑道:“不用付银子了,几只野兔子而已,给您老打个牙祭。”   苗掌柜知道计梅边不愿意白收那几件衣裳和那块腊肉,苗掌柜便也不与他见外地收下了兔子肉。   他了解这孩子的性格跟他死去的娘亲一样,性情温和安静却又十分有骨气,这也是苗掌柜看重这对女子的原因。   计梅边照旧坐在苗掌柜的柜台前,手里捧着伙计端来的热草叶子茶,隔着腾腾的雾气看街对面的一个老乞儿,捧着一块腊肉,小心翼翼地撕下一片,塞进小乞儿的嘴里。   “你去领腊肉了没?”   苗掌柜边说,边把两个两个现炸的油煎果子用油纸包好,塞进计梅边的手里。   这油果子每只只要三个大子,不值钱,计梅边就直接收了,顺带摇摇头:“没去,我都吃过了,不领了。”   苗掌柜笑起来。   他明显已经猜到了计梅边的回答,心里忍不住默默感慨:计家娘子把这孩子教的可真好。可惜计家娘子去的早,若非如此,这孩子恐要有些出息的。   苗掌柜不愿过多回忆那位善良的妇人,转了话题道:“听闻再过些日,炎家商队就要离开沧浪城了。”   计梅边意外:“这么快?还有几天啊?”   苗掌柜不确定地皱起眉:“说是还有三四日的光景,具体的不太清楚。”   计梅边跟着问:“那他们往后还来不?” 第1287章 缙云庄来了支大商队   苗掌柜叹了口气:“你没听说过吗?炎家商队是一支出了名的,不走回头路的商队。”   计梅边眼里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苗掌柜安抚笑道:“虽说商队不来了,不过腊肉还是能吃上的,别的商贩会把腊肉贩卖进咱沧浪城。”   计梅边点点头,放下茶杯,同苗掌柜告别,走出了苗记饺子馆。   打开油纸包,计梅边嚼着还带油温的煎果子,心情却有点不太好。   不知是因为炎家商队要离开的消息,还是因为那只拒绝再被她窥视的手……   计梅边捧着果子边走边吃,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落梅庵门前。   因为有上一回的偶遇,计梅边看见那块横着的匾额,就想起那个美丽风韵的小妇人,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不过这一次,落梅庵门前静悄悄的,既没有卖腊肉的货郎,也没有买腊肉的员外,那个美丽风韵的小妇人也没有再出现。   计梅边吃完了两个油煎果子,把油纸团起来攥在手里,去不远的集市买了些日常用物就出城了去。   刚转过她常挖猎坑的那片山岭,就看见庄子里的人,把一支庞大的商队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庄子口上。   打小,计梅边的娘亲就不让她挤人群看热闹。   她们母女在缙云庄住了十几年,只要缙云庄一出事儿,大人孩子上赶着跑去瞧热闹的时候,母亲一定会把她喊回家去,哪怕多给她炕几个红糖馍馍,也哄着不叫她出去瞧。   小时候计梅边也好奇,也偷偷埋怨过母亲太古板。   现在她长大了,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轻省,遇上这些不与她相干的事,自动就绕开行去。   计梅边背着背篓,打算从人群外面绕过去。   她绕路的时候才发现这只商队异常庞大。   除了被缙云常盛和庄子上的众人围住的一部分,还有长长的队伍甩出庄外。   计梅边边走边打量这只商队,发现这只商队中几辆重要物资车驾驾辕的,竟然是一种鬃毛赤红如火焰一样,头顶生有独角的兽。   这兽外形似马,身高足有两米多,高大威猛,嘶鸣时头顶的那只独角隐约有电光缠绕。   计梅边因为常年狩猎,虽然她不敢打妖兽,却也见过一些。   眼前这些模样像马却生有独角的,显然就是妖兽。   计梅边没见过翕陵草原上的雚疏兽,自然也不知道雚疏兽并非妖,是正经的神兽。   即便如此,这也足够让计梅边狠狠吃一惊的。   这支商队一看就得很有实力,驱使妖兽载货,不光得有钱,还得有本事。   她刚想到这一点,就看见商队里果然间或有三五修士行走期间。   这些修士身着雪白的修士长衫,每一位修士的背后都披着件料子极好的白披风。   计梅边不晓得白披风就是修士氅。   她只印象很深,那晚在野庙里避雨的时候,那位叫博承贤的白雾殿修士,就穿着这样一件像蚕丝织就的雪白披风。   心里边想,计梅边边沉默地向前走。   等走到被缙云庄众人围住的一小撮商队人马的人群边上,一道爽落的大嗓门突然撞进她的耳朵里。   “我炎家商队在沧浪城里白施肉食这么些天,就连我们在城中租的那间客栈都免了我们的店资。”   “我商队如今只是在你们这缙云庄上落个脚,只要一块空地方,连间房舍都不用,你们开口就要五百两金子,心忒狠了这也!”   听见“白施肉食”这四个字,计梅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白施肉食的商队,不就是炎家商队?   这支大商队莫不也是炎家商队?   她忽而想起那早上是只手来。   今早她去送柴,自那只手的袖管里传出来腊肉香……   连那只手的主人也喜欢腊肉呢。   计梅边又想起苗掌柜送她品尝的那块腊肉;   还有清晨那些奔跑的孩子们;   那对安详的乞儿爷孙俩……   腊肉这种吃食,在计梅边的心里突然就暖和起来。   她一向不爱听闲话的脚步,被人群里男人高亢的那道声音给羁绊住了。   计梅边站下脚,抻着脖子往人群中央看过去。   她看见缙云常盛的面前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一个二十三四岁,另一个年长些,约莫有二十七八岁了。   年轻的一个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一看就性情端正,肤色略深,人长得很有精气神。   只是这人脖子里的那条项链有些奇怪,是一串竹节切成的项链,也不知摸索了多少次,表皮都包了一层均匀深沉的厚浆。   另外那个年长些的,长相就显得格外出众。   男子鼻若悬胆,眉似剑锋,尤其那双眼,明如星,深如潭,清如涧,看上去就有种叫人心中安服的从容气度。   计梅边听娘亲说过,人的眼是心的窗,能看出一个人内里世界。   她后来独自生活,接触的人起来,渐渐悟出了娘亲留下的话。   看见这位年长的男子,计梅边就知道,能生得这样一双眼的人必定本事也不简单。   这男子长得实在太出挑,计梅边只在人群外站了这一会儿,就看见人群里瞧热闹的好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望着这男人的脊背偷悄悄红了脸面儿。   不过刚才开口的不是这位长得好的,是那位年轻些的。   从穿着打扮看,计梅边猜这两个男子应是这支大商队的管事。   年轻男子双手叉在腰上,显然十分恼火。   他对面, 站着缙云氏的这一任族长缙云常盛。   缙云常盛却是一副理所应当,摇头晃脑:“你们这么多人,还有……那,居然还有妖怪在商队里,这得多危险啊!”   “咱们庄子上收留你们,那可是担着人命风险的。我们庄子上老老小小捏一块儿怎么也得好几百口子,担着这么多条性命让你们商队人马驻扎进来,才跟你们收五百两金子,这能算多?”   缙云常盛话音刚落,他周围立刻有帮腔的:“不多不多,合情合理的!”   两个男子背后一个年轻后生嚷道:“你上沧浪城里去问问,城里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客院才收一百五十金?还冷热水管够,连牲口都有人专门伺候着。我们用你这儿一块空场子,你嘴一张就五百金,我看你是穷疯了!”   年轻男子冷嗤“实话不瞒你,我炎家商队确实不差钱,但得看给谁。爷要看你顺眼,别说五百金子,就算五万金,你毕爷也不眨一下眼。”   “可是你这人不地道,毕爷一个大子儿都不想给你!” 第1288章 阻人财路   跟缙云氏族长缙云常盛说话的两位是毕承和沉煜云。   最先传进计梅边耳朵里的那道大嗓门就是毕承。   站在人群外的计梅边,听着人群里两拨人的争论,她心里对这个大嗓门的首领耿直的性格有些欣赏。   至于另外长得好看的沉煜云……   她就除了好看,剩下啥都没看出来了。   沉煜云一直没开过口,只静静地站在人群里,举目向远处的庄子里看。   计梅边心里冒出一个直觉:这人在商队里的官肯定比说话的那个大。   沉煜云向着庄子里看了会儿,侧身看了眼站在他身后不远的洪玉修。   洪玉修立刻会意,走到沉煜云的身侧,沉煜云低头与他说了几句。   洪玉修笑起来,轻轻点了下头。   他俩人的交流计梅边看在眼里,她发现刚才还嚷嚷的那位这会儿也不说话了,显然也明白了英俊男人的想法。   几乎一个眼神就换了主场。   计梅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些人真是太有默契了。   洪玉修走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跟前,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平地场子问:“老伯,敢问那是谁家的谷场?”   老人看了一眼,道:“那是我侄儿家的。”说完,侧身让出跟在他身后的中年庄稼汉子。   洪玉修从袖袋里摸出一块金,与那中年汉子拱手:“我商队想赁下你家那块场子地,这是赁酬,老乡可觉合适?”   中年庄稼汉子哪里摸过这样沉甸甸的金块子,瞪着金字不敢置信:“这,这金子都是给俺的?”   洪玉修点头:“只要你肯将那块场子地赁我商队十日,这块金便是赁资。”   中年庄稼汉子用力把手掌往衣服上搓,显然是在擦手心里被惊出的汗。   他嘴皮有些干,用力点头道:“可,可以呀,你们随便用。用几日都成!”   这大一块金子,他刨了一辈子土都还没见过呢,别说用十天,用一年他都干。   洪玉修十分痛快,当即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块略小些的金块交到汉子手里:“那就说定了,这是定金,等我们住满日子离开时,给你剩下那一半。”   明晃晃的金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落到了庄稼汉子脏兮兮的手心里。   周围的庄户人家看得眼都直了。   有反应快的庄户人家,立时高声喊道:“我家也有谷场,比他家那块还大,你们还赁不赁?”   洪玉修笑呵呵摘下腰间的荷包,举起来扬了扬:“赁!有场子的人家都可来相谈。”   这话一出口立刻轰动了整个缙云庄,男人女人瞬间没了刚才的矜持,一起往沉煜云众人跟前蜂拥过来。   商队里御剑赶来几个修士,撑开结界将毕承和沉煜云跟众人隔开。   洪玉修高声道:“都别忙,排队,一户一户说……”   站在人群最后的计梅边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忍不住笑起来。   果然还是大领导有办法。   看来炎家商队租场子的事儿算解决了。   她正打算转身离开,人群里突然有人又嚷起来:   “我看谁敢私自放租谷场!反了你们了!”   计梅边皱眉,扭头就见缙云常盛跳到准备登记租赁场地的队伍最前面,推搡开那些排队的庄户,冲着众人横眉怒目。   “你们以为那些田地给你们种,就是你们的了?那些田产院亩全都是我缙云氏族中的!赁不赁可不由你们说话!”   缙云常盛这些话说完,先前那些争抢租赁的庄户人家果然都不吭声了。   显然,他说到了这些田产归属的关键问题。   见成功压下了众人,缙云常盛回头对着沉煜云和毕承得意冷笑:   “哼,这是缙云庄,你们想在我这庄上立足,还想绕过我这个族长?呵呵,想的忒美了些。”   沉煜云皱起眉。   洪玉修身后的一个管事小声都囔:“又是这人,要不咱们换个场子得了,我看周围好几个庄子,为啥非要在这个破庄子落脚。”   洪玉修低声斥道:“东家的意思。”   一听是“东家的意思”,管事立刻垂首退下,所有商队的大小管事,伙计,再无一人有非议。   炎颜虽然经常不在商队出现,但在炎家商队里,“东家”这两个字就是商队的灵魂,这一点无人怀疑。   两拨人形成对立的局势,一时间争执不下。   见事情又僵住了,计梅边也站下没动。   沉煜云略微沉思,道:“算了,就依你,五百金,你这庄上合适的空场借我商队十日。”   缙云常盛却把黄眼珠子一瞪:“不行!五百金是刚才的价,现在要想租,一千金!”   小柳把袖子一撸:“我看你是找打!”   缙云常盛把脖子一抻:“你打个试试,动老子一根毫毛,你休想走出沧浪城这块地界!”   众人见这情形,纷纷往后闪避,都怕惹祸上身。   缙云常盛之所以这么嚣张,全因为他同行云宫里有些来往。   这事儿虽然没明说过,但缙云庄的庄户人家都晓得。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缙云庄的庄户人家才都怕他这个族长。   眼见缙云常盛志得意满,就要讹诈成功,人群后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愿意把我的地方借给商队,不收钱。”   众人循声望过去,看见了站在人群外的青年,计梅边。   计梅边背着箩筐,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   看见众人都把目光转向自己,尤其这其中还有那两位陌生的商队首领,她有些局促,提了提背上的箩筐。   “哈哈,我当是谁呢!”   缙云常盛摇晃着步子,笑嘻嘻向着计梅边走来。   他身量比计梅边高,抱着胳膊走到计梅边面前,略微弯下腰,笑问:“你刚才说啥?你说你要把你的地方借给他们?”   “本族长先问问,哪块地方是你的?”   计梅边沉着脸,语气硬邦邦地:“缙云祠堂!”   “哈哈哈哈——”缙云常盛仰头大笑起来。   “你也晓得那是缙云祠堂啊?你那块地儿也是俺们缙云氏的地盘!照样归本族长管!你说了不算!”   “再说了,就你那个小祠堂,能装得下这么多人?你小孩子趁早滚回山里砍你的柴去!” 第1289章 慈母留心   计梅边却站着没动,尽管脸涨地通红,却挺着脖子道:“地方虽然不是我的,可我有租契。租契还没到期就受官府保护,你就不能赶我走。”   说这些话的时候,计梅边明显有些紧张,她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这么多话。   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继续说:“我的小祠堂虽然住不下这么多人,可是后头还有个荒岭子,那片林子当年也是我娘一起租下的,这些都写在租契上的。”   这仍要归功于计梅边早逝的那位细致娘亲。   尽管计家娘子临走时家徒四壁,并没给这孩子留下特别值钱的家当,可是却把该交代的东西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比如行云宫后巷里那扇嵌在墙壁里的角门。   比如当年租下缙云氏祠堂的租契。   所以,时隔多年之后,计梅边仍旧能清清楚楚地记住属于自己的地盘,并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她的回答震住了缙云常盛。   缙云常盛呆了一会儿才指着计梅边的鼻子骂起来:   “你个小杂种!你以为你租下我缙云氏的祠堂就能想干啥就干啥?”   “老子跟你讲,今天这事儿与你不相干,赶紧给老子滚回你那破祠堂去,不然老子回头把你连人带铺盖卷儿全扔出去!”   计梅边呆呆地站在原地。   缙云常盛的最后一句话也把她给骂愣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租契总有到期的时候,缙云常盛也是可以把她赶走的。   计梅边有些后悔冒失开口,可是话都说出来了,她觉得再反悔就显得有点没骨气,也不太厚道。   她犹豫的眼神隔着缙云常盛,偷偷看向那两位素不相识的大首领。   好像一眼就看出她心底的悔意,长相出众的那位,在接收到她目光的时候,温和微笑:“小兄弟,你的好意我炎家商队心领了,既然你那地方不便,不必勉强,我们再另想办法便是。”   他话说完,连他身边那个大嗓门的耿直首领也用力点了下头,朝着她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   面对着这样真诚的笑容,计梅边心里生出深深的内疚,反而更不忍心往后撤。   想起这些日满城飘荡的腊肉香,计梅边突然觉得,有缙云常盛这样的乡邻好生丢人。   她也不知打哪儿长出来的勇气,冲着缙云常盛大吼:“不赁就不赁,我还不稀罕住呢!他们都是我朋友,我留朋友在家住犯谁家王法了?与你何干!”   吼完,她冲着炎家商队的众人大声喊道:“走,跟我回家去!”   再不搭理缙云常盛,计梅边背着箩筐迈开大步往缙云祠堂走去。   沉煜云跟毕承对视一眼,招呼大商队当真浩浩荡荡跟在计梅边身后,往缙云祠堂去了。   缙云常盛气地浑身发抖,一时还真拿这小孩子没辙。   就算他要劫下炎家商队这笔大财,可是眼下商队跟这小孩子结了交,定会承这孩子的情。   这么大一支商队,这浩浩荡荡的人马,一般人能惹得起?   别说他想拦,就算整个缙云庄老少男女绑一起,都抬不动人家的后脚跟。   看见计梅边把大商队带走了,缙云庄的老少爷们儿们竟也没一个说话的。   众人全都默认了似得,静悄悄就散了。   刚才缙云常盛挡了大家的财路,就算平日里庄户人家再怎么捧他,这会儿也没一个看他顺眼的,自然没人给他捧场。   缙云常盛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今天把所有人全都得罪个遍,就算这会儿想挑唆也没人帮腔,便也悻悻然去了。   不过他可没死心。   这么大一块过路的肥肉,肯定不能轻易松开嘴。可是凭他一个人势单力薄,也确实拿这商队没辙。   不如明日进城去找邢家堂少爷做个靠山,就算到时候上供七八成,他自己也能落下不少油水。   打定了主意,缙云常盛思定明日一早就进城。   沉煜云和毕承带着炎家商队,随计梅边往缙云氏祠堂走。   毕承走上前,正经拱手笑道:“今日借地,多谢小兄弟相助!小兄弟贵姓?”   计梅边腼腆笑了下:“我叫计梅边。道谢用不着,这阵子我们可没少吃你家的腊肉!”   后头的洪玉修和小柳众人全笑起来。   华畅和牛能淦在城里开大灶放腊肉他们自然也知晓。   洪玉修笑道:“给城里的老百姓白送的是腊肉,我们商队里还有腊肠和红酒等会儿送你些,保管更好吃。”   计梅边刚才还为自己的鲁莽开口后悔,这会儿见炎家商队的这些首领伙计们都是爽朗的个性,她也十分喜欢,不自觉就把即将流离失所的窘境澹忘了。   众人很快跟着她来到缙云祠堂,计梅边热情地推开门:“请进吧,这就是我家了。”   沉煜云拱手说了句“叨扰”便带着众人进了缙云祠堂。   平日这座祠堂只住计梅边一个人,空落落的说话都带着回音。   可是沉煜云和毕承众人一进来,不过片刻就没地方站了。   计梅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点小了,怪我想得不周全。”   毕承笑道:“小兄弟这说的是啥话,你家就算是王府,住下我们这商队也勉强。你刚才能站出来说话,我们就感激不尽啦!”   沉煜云心细,问她:“你刚才说租契上有块荒岭子,在何处?”   计梅边赶紧带着他们走出去,转过山坳,指着祠堂背后一大片树木茂盛的半坡地说:“就是这里。”   “这块地离山涧远,取水不方便,林子密实,距离庄上又远,没人愿意来这里垦田。当年就连祠堂囫囵都赁给了我娘。”   沉煜云:“方才在祠堂里没见令堂……”   计梅边一笑:“家母几年前已经辞世了。”   沉煜云:“抱歉。”   计梅边大方摆了摆手,转了话题:“如果你们不嫌弃,这块地方随便用,就是林木生得太密实,你们要搭帐篷不太便宜。”   沉煜云笑道:“地方管够,场子也刚好,多谢!”   说罢,他回头吩咐商队众管事,准备搭帐篷落脚。   随着沉煜云一声令下,计梅边就看见几十个修士一起御剑飞起。   这些修士手中扯着一种柔软的像布料的东西飞上树梢,不过片刻一个个像半透明的蘑孤一样的帐篷就在林子里撑起来。   祠堂门前有块空地,沉煜云和毕承的帐篷就支在这边。   带回来这么大一队人马,计梅边的生活反倒丝毫没受打搅。   帐篷搭好,毕承同沉煜云在帐中议事,拔汗那走了进来。 第1290章 真是个活的   拔汗那进门,毕承只扫了他一眼,就问:“怎么了?”   拔汗那原本皮肤就黑,再加上脸上有几条深刻的皱纹,表情显得有些硬,他的脸色变化一般人不太容易觉察。   就连心思缜密的沉煜云都没发现。   毕承是因为跟他形影不离。   拔汗那身份比较特殊,他在商队里基本不干活。   他是毕承走商初期炎颜为了毕承的安全,专门给毕承找的保镖。   拔汗那原本只负责看护毕承一个人的安全,但因有充足的丹药供养,食魂黑栎精也换了顶级的雷击木栖身,主人和栎妖的实力都越来越强大,感知极其敏锐。   因此,拔汗那现在也担任商队宿营的预警和巡视工作。   沉煜云也抬起头看向拔汗那。   拔汗那皱着眉头,手掌摸索着挂在腰间的雷击木捅,表情很严肃:“这地方有性灵。并且此物对本地的地气影响极重。自从咱们涉足这片山地,栎就燥起来。说明这东西来头不小。”   毕承皱眉:“会不会跟这地方是缙云祠堂有关?”   拔汗那摇头:“不该这样的。祠堂里供奉的应是这支族人的阴灵。栎天生克制阴物,应该是那些阴魂怕它才对。”   毕承笑起来:“该不会是栎饿了吧?你可别让它把缙云氏祖宗的阴魂给吃了。”   拔汗那瞪他一眼:“栎已经很久没吃人的生魂了,它现在只吃妖和精的魂魄。”   沉煜云想了想,把手中的笔轻轻放在笔架上,对毕承道:“你同我进祠堂去看看。”   另外他又嘱咐拔汗那:“如果黑栎精对此地敏感,就暂时带它离远些。”   说完,便带着毕承出了帐篷,随手唤来个小伙计嘱咐了几句,便同毕承一起向缙云氏祠堂走去。   来到祠堂门前,木门敞开着,沉煜云伸手在门板上敲了两下。   计梅边正蹲在地上翻找东西,抬头见是他俩,赶紧起身让进了门。   沉煜云侧过身,让跟来的伙计把刚才预备的两份东西放在桌上。   计梅边好奇地看着。   沉煜云:“下面这份是些餐食,送你的,都是现成的,省得你再开火煮饭。另外的那份,用来专程祭拜此间供奉的先人。”   说完,沉煜云看着计梅边意外的表情,笑道:“毕竟借了人家的地盘,总得打个招呼才好。”   计梅边也笑起来:“沉首领真是讲究的人。”   毕承赶紧端起那份供奉,跟着沉煜云来到祠堂正对面的神像前。   毕承把供奉恭恭敬敬放在神像面前的石头供桌上,点起三注高香。   沉煜云和毕承一起恭身立在神像面前,因为是缙云氏的宗祠,外姓不用磕头,他二人只在心里问候即可。   敬过酒,上完了香,沉煜云才抬起头认真打量面前高大的神像。   神像约莫有近三米高,身披甲胃,神态端庄,威风凛然。   尽管金身覆了厚厚的尘埃还有蛛网,但样貌生动,毫发精细,当年凋刻工艺之精湛可见一斑。   沉煜云走进仔细打量,他发现神像保存十分完好,只是尘土重了些。他又看了看周围的石壁和摆放神像的石台。   最后,沉煜云仰头望向神像的脸,问:“这尊神像为何是犀?”   毕承想起刚才拔汗那的话,皱起眉。   他没停过那位神仙是犀牛,这玩意不会是个大妖吧?   计梅边摇头:“不清楚,大概同缙云氏祖宗有关系吧。”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从前听我娘说,这座祠堂好像比缙云庄的岁数还老。如果真是这样,这尊像该年数很深了。”   沉煜云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神像及这间祠堂,问:“可见过它显圣?”   计梅边笑着摇头:“咋可能呢?要庙子里的神像都会显圣,谁还敢去叩拜啊!不得吓死人。”   沉煜云只是浅浅地牵了下嘴角,对这个话题没发表意见。   俩人在祠堂里逗留的时间不长,就快到晚饭时间了,洪玉修过来邀请计梅边一起用晚饭,计梅边推脱不过就跟着他去了。   沉煜云和毕承回了营帐。   毕承终于没忍住,问:“那只穿着盔甲的犀牛神像不会是个妖吧?”   沉煜云皱着眉:“是不是妖不清楚,但这尊神像一定是活的。”   毕承目瞪口呆:“你咋知道?”   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现在都道筑基期了,沉煜云没灵根……   毕承觉得自尊心被严重暴击。   沉煜云看他一眼:“拿眼看出来的。”   毕承:“……”   好吧,除了修为,他承认别的方面也不如沉爷。   所以,谁都当不成炎家商队的大首领,只有沉爷能当得稳稳的。   沉煜云:“其实很容易发现,因为塑像保存的太好了。”   毕承皱眉:“可是这间祠堂原本就是直接自山体上开凿出来的。这样的房子就跟山洞一个样,只要这座山不崩坏,它就永远都好好的。”   沉煜云摇头:“尽管这样的石屋很结实,但凿挖祠堂的山体经年累月,也会被侵蚀腐朽,你看那石像周围的墙壁和它脚下的石台供桌就能看出来,已经有了许多裂痕。”   “如果这座石像是同这间祠堂一并开凿的,它的材质应当跟地面和供桌的材质一致,也会出现裂痕。”   “可是,我刚才仔细看过,石像的身上没有裂痕。除了土,一道裂痕都没。”   毕承:“也可能是用一块更结实的石头凋刻的呢。”   沉煜云:“别杠,杠就你对。”   毕承:“又学俺师父说话,沉爷你也越来越失去自我了。”   沉煜云:“摊上这么个大东家,还要自我干什么?”   毕承:“沉爷,你悟了。”   正要进门的拔汗那,把这段对话一字不差收进耳朵里,差点没忍住转身走了。   要不是屋里说话的是俩爷们儿,他以为炎颜回来了。   这说话风格还带传染的呢。   拔汗那一进门,毕承和沉煜云的目光同时看过来,两个人的脸上一点看不见刚才互怼时的不正经样儿。   要不是拔汗那跟这俩人混得久,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没了。”   他只说了两个字。   毕承和沉煜云却都听明白了。   两人惊讶对望,同时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信息:腊肉起作用了!   毕承:“娘的,真是个活的!” 第1291章 缙云庄怎么走   计梅边照旧五更天就出了门。   背上仍旧背着小篓,腰间的宽袋子上掖着两条装山货用的粗布袋。   沉煜云牵着一头雚疏兽自林间巡夜回来,就看见一个单薄的人影踩着夜霜走来。   “这么早就进山?”   沉煜云有些意外。   计梅边笑道:“嗯,今天得往城里送柴。”   沉煜云知道这是她的生计,道:“商队帐篷门前都是现成的,你抽些好的送去,省得进山。”   计梅边摇头:“这趟柴,不管刮风下雨我都得自己砍,自己送。”   沉煜云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两个小布袋子,递到计梅边面前:   “这两个袋子里,一个是上品灵石,另一个是上品补炁丹。算先付给你一部分赁场子的钱,你收着,余下的等我们走时再算。”   计梅边知道沉煜云的想法,笑道:“说好是留朋友小住,银钱就不能收。”   说完,她绕过沉煜云,继续往山里走,边走边回头笑:“这送柴的差事,我就算锦衣玉食也得亲自打点。”   沉煜云笑着点头,明白这是青年的志,朝她摆了摆手。   计梅边也摆了摆手,瘦小的身影一晃,就在密林子边上不见了。   砍满了柴,计梅边又去看了看猎坑,连只野兔都没有。   她猜大概因为商队驻扎人气旺的缘故,野兽都不敢靠过来。   她背着柴捆自另一面下了山,赶着微明的天色往沧浪城走去。   这个时辰进城的人极少,大多是做小买卖赶早市的摊主推着车,赶着牲口,但也不算多。   一骑兵士自城中急吼吼地出来,从进城的货郎中间大马飞奔而过,显得突兀又惹眼。   走到茬口时,为首的将军勒住了马缰,看了看面前的两条山路像是有些拿不准主意。   计梅边背着柴捆正好经过,将军策马行到她面前,正好拦在计梅边身前。   将军居高临下问看向计梅边:“柴郎,缙云庄怎么走?”   计梅边回身往其中一条路上一指:“那边。”   将军点头,正欲策马继续赶路,看了眼计梅边身后的脚印,挑眉:“柴郎既自那条道上行来,莫不是缙云庄人?”   计梅边点头:“嗯,我家就住缙云庄上。”   将军眼睛一亮:“你可识得一位计姓女子?”   计梅边眨巴眨巴眼,摇头:“缙云庄住的全是缙云族人,哪里来的计姓女子。”   将军有些失望,重新直起身,脚跟用力一夹马腹,胯下骏马长嘶一声,翻开蹄子沿着计梅边指引的路跑下去。   几个跟随他的侍从也紧紧跟在将军身后,蹄声转眼就远了。   计梅边站在原地,看着那队甩下滚滚烟尘的骑兵,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回身加快脚步往沧浪城里赶。   她眉头皱地紧紧的。   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将军向她打听自家的姓氏,而是因为,那个将军打听的是计姓的女子。   计梅边打记事起,从未听娘亲同她讲过谁知道她的女儿身份。   她出生就在缙云庄,就连缙云庄上的老人都没谁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娘亲说过,只要她一直住在缙云祠堂里,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是女子,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尽管娘亲去世这么多年,计梅边讨厌透了三天两头琢磨给加租的缙云常盛。   可是,计梅边从没认真动过搬离缙云祠堂的心思。   就是因为母亲留下的话。   只要她在缙云祠堂里住着,她就不会有危险。   想起母亲这句话的时候,计梅边的脑子里同时浮现出昨天沉煜云问的那个问题。   “这神像可显过圣?”   计梅边愣了愣,随即立刻用力摇了下头。   好像要把这些令人心烦的事情全都甩出脑壳外头去,她提了提背上的柴捆,低下头越发加快了脚步,开始专心赶路,很快就进了沧浪城。   这座大城同她每个送柴的清晨一样,照旧从安详的沉睡中刚刚醒来。   最后一波收粪水的板车就快退出街道巷弄,远远传出来挑着扁担,买热糕饼的货郎悠长的吆喝声。   这样的平静让计梅边烦躁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脚步也恢复了寻常的节奏。   她低着头,边走边琢磨。   其实走了这一路,她已经想了很多,想的全是最坏的结果。   这是人在遇上事儿的时候惯常的思维方式。   她想到如果自己的女儿身真的不小心败露了,再在缙云祠堂独自住着肯定就不安全了。   她得搬离缙云庄,然后她就卷着铺盖卷儿去找苗掌柜,在饺子馆谋个营生。   只是在饺子馆做工得住在城里,隔天送柴就不太方便了。   到得她试试看能不能跟苗掌柜商量一下,只作半月工,隔天仍旧出城去砍柴,做工也做隔日工,只收半月的工钱。   柴是必须要送的。   不管她搬去哪儿,都会给那个角门去送柴,这是唯一不改的事……   计梅边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正街的尽头。   正大街的尽头,对着就是行云宫的大门。   计梅边背着柴捆转了个弯,沿着旁边的小路往行云宫后巷里走去。   就在她刚转过弯的时候,行云宫正门靠右开了一道侧门,几匹马自宫中飞奔出来,沿着正街一路往向城门疾驰而去。   这一队骑士同前一队明显不一样,路上有百姓避的慢的,为首的骑士挥起马鞭就把人抽到路边,根本不管被抽的百姓死活,幸亏这会儿行人还不算多,但也起了一阵惊扰。   骑兵飞奔将至城门时,仍是为首的骑士自腰间扯下一枚金牌,朝着城门楼上的守军高高举起。   就是出城的时候,这一队骑兵也丝毫没减速,风一样就过去了。   城守上的守备大人正是多年前,当街被城主邢堰贬来的那位大人。   看着这一队骑兵远去后久久未散的烟尘,守备大人轻轻摇了摇头。   旁边整理盔甲准备换岗的小城卒看见守备大人摇头,好奇问:“大人为何叹息?”   守备低声道:“虽说亮的是行云宫的行走腰牌,可是这次出去的,一看就是堂公子的人马。”   小城卒:“堂公子的人马又如何?”   守备收回视线,低低地自语:“不晓得谁又要倒霉了。”   这一队骑兵同先前出门的那一队全然不同,轻车熟路就奔上了计梅边指的那条,往缙云庄去的路。 第1292章 油烧子酱   先前向计梅边问路的那队人马早就到了缙云庄。   计姓本就少见,再加上计家娘子在庄子里住的年份长,这一队人马进了庄上一问便寻到了计梅边就住在缙云氏祠堂。   为首的将军带着兵卒才走近缙云祠堂,胯下的马就惊惧嘶鸣,马蹄在原地杂踏不肯向前半步。   将军远远就看见有几个大帐篷驻扎在祠堂前,他听庄上百姓提过,这几日有一支炎家商队驻扎在计梅边居住的附近。   村民们爱摆闲话,不等将军询问便把事情由来说得清清楚楚。   将军自然知道炎家商队的名号。   他也清楚像这样有势力的大商队,说不定豢养着护商神兽,普通的马匹自然不敢轻易靠近,只得下马把缰绳交由兵卒牵着,带着几个人徒步走上缙云祠堂。   沉煜云和毕承正在账内各自归拢账目,门外有人商队伙计来报说有人来找计梅边。   沉煜云和毕承对视一眼,毕承站起身:“我去看看。”   毕承从帐篷里出来,见来人是位岁数有三十开外的将军。   见了毕承,相互略作介绍,将军态度倒是和气,旁的没多问,只找计梅边。   毕承没多琢磨,如实道:“阿边进城送柴去了,至于他啥时候回来,这个不太清楚。”   将军向他身后看了一眼,见祠堂果然紧闭门扉,便同毕承客气了几句,留话说改日再登门,便带着几个兵卒离开了。   毕承回转大帐,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账外伙计再次来报说又有一队人马找计梅边。   毕承皱眉都囔:“阿边不是说他没亲戚么?咋一上午功夫来两三拨人了都。”   沉煜云皱眉,疑惑问:“会不会跟收留咱们有关?”   沉煜云没像毕承和洪玉修他们跟计梅边聊得那么多,不过他心里觉得,像计梅边这样一个住在祠堂里,名不见经传,老老实实的年轻人,应该不会引起官府这样重视。   计梅边唯一做的了不得的事,就是收留了他们这支商队。   不是沉煜云自视甚高,在如今的走商一行中,凭炎家商队的名声和地位,绝对值得一方势力关注。   商队这一路上经过那些小势力和小城邦时,要么对方首领亲自出面迎接,要么就白送商牒直接放行,都不愿意轻易跟炎家商队起争执。   这支大商队,现在的确不是一般势力能惹得起的角色。   被沉煜云一提,毕承勐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阿边昨天说起过,那个叫缙云常盛的族长,好像跟城里那个行云宫里的什么人有关系。”   沉煜云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计梅边有危险!必须马上把她找回来。”   虽然只是有可能是收留商队的缘故,但既然赶上了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毕承也十分爽快:“我带着老拔进城,用黑栎精找人快些,实在不行我就直接去找师父,带的人多太显眼。”   沉煜云点头。   凭炎颜如今的修为,毕承进城很快就能被她找到。   更何况毕承身上还有专门用来跟炎颜联络的靑蚨钱,他进城就算跟对方起了争执也不会有危险。   毕承带着拔汗那和两位修士丝毫不敢迟疑离开营地,赶往沧浪城。   就在毕承动身进城去找计梅边之前,甚至就在那个将军上来打听计梅边的时候,已经有一道更快的消息传回了沧浪城。   邢素寒的府邸后墙,数名黑衣人身披配色斗篷,径自从府邸厚实的墙壁穿行而过,转眼就消失在街巷里。   这些黑衣人的身手十分诡异,如鬼魅轻盈迅捷,身体就像毫无形质的液体,可直接穿墙越巷。   自寻常百姓身边经过,只有一阵微风拂过,完全任何气息形态。   几个黑衣人很快分散开,融进热闹的街巷中去。   与此同时,先前去寻找计梅边的那个将军才刚进城不久。   毕承和拔汗那也才赶到城门前。   这个时候,计梅边交完了柴,刚从集市里买了寻常用物,顺带还买了一小罐油烧子酱。   一小罐油烧子酱要二钱银子,有点贵,计梅边小心翼翼把泥封的罐子拿布口袋裹了一层又一层,怕放在背篓里颠簸破了,就仔细地抱在怀里。   她平常独自生火煮饭,其实不太舍得买这样贵的酱料。   还是因为今日清晨遇上沉煜云,计梅边才临时起意,决定买一罐回去。   她想学着娘在世时候,每逢到了她的生辰,娘就会买一罐这样的酱,再割一块上好的夹花肉,和着酱把肉闷在陶罐里整整一宿。   到次日清晨,娘起床揉一块面,切一大碗面条,用瓦罐里的肉汤煮熟,再在上面摆放一层红香软糯的肉块。   自她记事起,每年过生辰,她都能严严实实地吃上这样的一大碗面条,能香到梦里去。   娘辞世后,虽然她已经不再过生辰,可是娘用过瓦罐她还好生存着。   计梅边盘算今天回去把肉闷起来,明天早上,这一罐汤烫出来的面条够请三四个人吃。   刚好够请沉首领和毕首领,还有昨天请她去吃肉喝酒的洪伯,和那个爱说笑,却给她满酒满的最勤快的柳郎君。   想起昨晚跟炎家商队的管事伙计们一起喝酒烤肉,计梅边就忍不住笑起来。   她没想到这么大,这么有钱的一支商队,里面的伙计和管事都那样好相处,那样大方。   计梅边喜欢这支大商队。   昨天喝完酒至后半夜才回到祠堂里,她睡在自己的床上还在想:如果她不是个女儿身,如果她是男儿郎,也愿意跟着炎家商队去走商。   计梅边此刻满脑子都在回忆昨晚的热闹。   这样欢快的夜晚,是她平生第一次经历。在她活过的不算长的生命里,还是头回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   计梅边觉得这样美好的经历,她可能此生都不会再经历。   所以,她很珍惜这份短暂而美好的友谊,她打算破一次财,买一罐油烧子酱,也真心实意地招待一回朋友。   她的心情完全浸在昨晚饮宴的愉悦里,丝毫没留意到身边的一样,直到一阵微风轻轻擦过耳郭。   计梅边抬起头,看见了面前的黑衣人。 第1293章 名字不能说与人   计梅边虽然是个孤儿,不过她大概是被母亲保护的太好了,尽管从来没经历过大富大贵,可是也没遭过太大的罪。   所以,当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计梅边面前的时候,她并没觉得危险,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她只是多看了黑衣人一眼,抱着怀里的油烧子酱罐子,低着头就打算从对方身边绕过去。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视线里再次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跟刚才那双的款一模一样。   计梅边抬起头,侧脸看了眼身边站着没动的黑衣人,又看了眼面前的黑衣人。   她想了想,问:“你们跟清晨问路的那些人是一起的?”   黑衣人没说过,只是稳稳当当挡在计梅边的去路上。   计梅边皱了下眉,侧身又往旁边走了几步,打算继续绕开这个黑衣人。   这次黑衣人动了,一只手臂横挡在了计梅边的身前,拦在她面前的那只手上,还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计梅边盯着那把匕首看了几个呼吸,语气平静地问:“是不是缙云常盛带你们找到我的?”   站在她身侧那位第一个出现的黑衣人,终于测过脸来看向计梅边。   不知道是不是计梅边的冷静,让这个黑衣人有些意外,她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不过黑衣人的整个面部也全部都包裹在一块黑色的面巾里,就连眼神都没有外露。   两个黑衣人都没有回答计梅边的问题,第一个出现的黑衣人,也只是看了她一眼,走到了她的身后。   计梅边的手,死死抱住那罐油烧子酱,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持刀向她跨出一步的黑衣人。   她没躲,因为确定自己躲不开,觉得躲也没用。   明亮的光在她的眼里划出一道清晰的月牙白线,又亮又快,就像童孔扫过正午太阳的瞬间。   然后,一串鲜红的血珠子就跟着飞了起来。   计梅边紧紧地闭上了眼。   鼻间却隐约嗅到一阵澹澹的梅花香。   有温热的液体甩在她紧闭的眼皮上,计梅边吓地睁开了眼。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纤细美好的背,裹在一袭金色的窈窕长裙里,站在她的身前。   她发现自己的手腕同时被一双白皙的小手死死抱住。   一个美丽婉约的美妇人,不知啥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计梅边记得这个挽住自己手臂的美丽小妇人。   这小妇人就是那日自落梅庵里出来的,那个买走腊肉的小妇人。   只不过她今天的神态没有那天端方从容,她此刻正紧张地四下环顾,美丽的圆眼睛盯着那些墙壁。   计梅边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才发觉出了不对劲。   街上的行人来往热闹,该干啥的仍旧干啥,好像没人发现他们这边正在打生打死。   先前那两个拦住她路的黑衣蒙面人,已经死在了那个穿着金色长裙,身上绣着黑色落梅的漂亮姑娘手上。   但是从旁边的墙壁里,又蹿出许多黑衣蒙面人。   挽着她胳膊的美丽小妇人,眼睛就盯着那些不停出来人墙壁上。   “就是这里,快走!”   美丽小妇人瞅准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刚出来过的墙壁,死死拽住计梅边的胳膊,勐力向着那扇墙壁冲上去。   撞墙!   计梅边吓地赶紧闭上眼,狠命地抱着怀里的油烧子酱罐子。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身上一阵清凉,计梅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宁静的小院子中央。   那个漂亮小妇人已经松开了她的胳膊,又恢复了那日的从容温婉。   她附身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对着计梅边微微颔首,露出温和的微笑,只留下句“姑娘请便”便扭动纤细的腰身,走进西厢一间小屋,然后轻轻关上门。   把计梅边一个人留在院子里。   对方显得有些没礼貌,去好像又跟她格外熟络似得对她很放心。   计梅边看向被阴影笼罩的,朴实的木门,一边载着株茂盛的胭脂梅,另一边凿开一眼清澈的小泉。   虽然是庵里,但是布局陈设跟外面基本没啥区别。   计梅边知道自己被带进了落梅庵。   不用问,看见刚才那位漂亮的小妇人她就知道了。   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她还当真跟这座落梅庵有了牵扯。   娘亲说名字不能随便跟人讲,外人问时只说“叫我阿边”就好。   娘亲说文字是符,符都有灵性,会涉因果。   她叫计梅边,跟这座落梅庵果然涉了因果。   计梅边低头看了眼怀里装油烧子酱的罐子,泥封还是好好的。   她松了口气,向院子里四下打量了一圈,看见不远处有座二层的小阁楼,楼前有个木楼梯。   计梅边就向着木楼梯走过去,在第一阶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把罐子放在膝上,开始琢磨今天遇上的事儿。   她现在当然知道了那些黑衣人是来杀她的,也明白是那个穿金色长裙的漂亮女子,还有刚才那位美丽的小妇人救了她的命。   可是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杀她?   计梅边皱起眉,这两个问题她都想不明白,这让她有些苦恼。   她根本就没考虑缙云常盛。   尽管缙云常盛是目前她能想到的,跟她结下梁子最深的一个人。   可是娘亲从前说过,缙云常盛其实是个胆小又没有胸襟的人,这样大的手笔,缙云常盛干不出来。   那会是谁呢?   然后计梅边想起了炎家商队。   会不会是炎家商队的对头?   先来对付她,其实是想对付炎家商队?   在她活过的平静且并不漫长的岁月里,计梅边觉得只有炎家商队有这样的气魄,也只有炎家商队值得惊动这么厉害的角色。   越想计梅边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想到炎家商队可能会遇到危险,计梅边就有点坐不住了。   她直起身,看向西厢房,然后突然看见粉墙里面的小阁楼上,有灯光亮起来。   内院的灯刚点亮,西厢房的门就被轻轻拉开了。   花枝大娘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发现计梅边居然还在院子里,有些意外地怔了一下,然后对她习惯性地温和微笑,转身往内院走。   计梅边赶紧跟上去,礼貌且小心地询问:“请问恩人怎么称呼?”   花枝大娘奇怪地看她一眼。 第1294章 天黑别出门   “你没听说过我家的宝儿姑娘?”   计梅边老实地摇头,才知道她的救命恩人原来叫宝儿姑娘。   花枝大娘没听见计梅边说话,好奇地扭头朝她看,才发现她正睁着一对黑白分明的眼,静静地看着自己。   花枝大娘突然发现,这姑娘的眉眼间竟然隐了几分柔静。   她阅女无数,深知女子的样貌美丑其实不是顶要紧,只要一个柔,一个静,占了其中一样,就有美的姿态了。   这个姑娘二者兼备,算得上难得。   花枝大娘对美好的东西总是没有抵抗力,因为发现了计梅边眉宇间这两个美好的品质,对她也格外温和起来。   “你这孩子算个乖觉。我叫花枝,他们都跟我叫花枝大娘,你也这么混着叫吧。”   “有句话我需向你说明白,今日救下你的是我家宝儿姑娘,你不必谢我。”   计梅边老实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花枝大娘。”   被她唤了一声,花枝大娘温柔地眯起笑眼。   花枝大娘的笑让计梅边多了些勇气,她低声问了一句:“那您知道那些来杀我的人,都是干什么的?”   花枝大娘摇了摇头,将一根手指抵住唇边。   计梅边便不再说话了。   花枝大娘罗裙轻摆,脚步未停,引着计梅边进了粉墙上的圆门。   圆门内竹影稀疏,翠滴摇曳,几根朱红廊柱点缀期间,橘色的暖光自楼上洒下来,铺在计梅边脚下的暗影里,就像一朵朵夜间绽放的金焰绣线菊。   透过竹影,计梅边看见了趴在二层阁楼上的宝儿姑娘。   长长的一袭黑发,泼墨一样自腰背倾泻下来,一张小小巧巧的脸儿仰着,凸出一个精致的像白藕尖儿一样的下巴。   计梅边停下了脚步,不敢再靠近,也不敢说话。   宝儿姑娘身上有股劲儿,像高高在上的星,清冷难以捉摸。   这股劲儿让计梅边想起另一个女子。   在野庙子里一起避雨的时候,遇上的那位姑娘。   从白衣修士博承贤的称呼里,计梅边知道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是白雾殿的宗主。   那位白雾殿宗主身上就有这样一股高高在上的劲儿,只不过那个小姑娘的身上,还多了股男子一样的刚韧。   那股钢韧,眼前的宝儿姑娘没有。   反倒是计梅边觉得她那双望着星辰的眼好像有点感伤。   计梅边就站在圆门的边上,恭恭敬敬朝阁楼上行了个礼,一句话也没说。   花枝大娘也停下了脚步。   回头望着计梅边,然后有些担心地看向宝儿姑娘。   过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楼上传下来一道略带沙哑,但是特别好听的声音:   “不必谢,救你是为了还一份人情。”   宝儿姑娘声音跟她的人一样带着冷漠,一开口就堵死了所有继续聊下去的可能。   并且计梅边觉得,她在跟她说“不必谢”的时候,好像还带着些赌气的意思。   计梅边原本想跟宝儿姑娘打听刺杀她的那些黑衣人的来头,可是见了宝儿姑娘,她就啥都不敢问了。   她有些无助地看向花枝大娘。   花枝大娘温和地笑着点了下头,带着明显的鼓励的意思。   计梅边抱着油烧子酱罐子的手紧了紧,小心问:“请问,我可以走了么?”   “除非你想死。”   宝儿姑娘说完了这句,显得极不耐烦地低低地说了句:“果真找死!”   计梅边赶紧低下头,紧死死抱着油烧子酱罐子,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儿,连眼神都不敢乱动。   一只暖和白净的手伸过来,温柔地挽住她的胳膊。   花枝大娘把计梅边安静地带出粉墙外。   “别介意,宝儿姑娘其实很好的。她那么讲是为提点你,离开这里你会遇到危险。”   花枝大娘温柔地安抚。   计梅边抬起头,感激地看了花枝大娘一眼,又低下头,紧紧皱着眉。   花枝大娘看了眼计梅边怀里的油烧子酱罐子,温和问:“你还记得那些黑衣人吗?”   计梅边勐地抬起头,然后用力地点了下头。   花枝大娘继续道:“那些黑衣人哪里都可以去,只有这座落梅庵,那些人进不来。”   俩人正说话的时候,计梅边听见门口的暗影里响起一片水声。   她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驼背侍者抱着个大个的箩筐,从那块暗影里走了出来。   看见花枝大娘,驼背侍者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只是澹澹地看了计梅边一眼,就抱着箩筐往那个阁楼的木梯走去。   花枝大娘看了眼驼背侍者,对计梅边道:“你可能暂时回不去了,先上我屋里歇会儿吧。”   计梅边点点头,再次道了谢,跟着花枝大娘走进她的那间西厢小屋。   小屋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花枝大娘歇息的一张窄床榻,就只有一把木椅子,摆在床边的小书桉对面。   计梅边就在那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花枝大娘看她一直把那罐子酱料抱在怀里,温柔笑问:“你是不是惦着什么人?”   计梅边点点头:“炎家商队眼下还住在我家,我想给炎家商队捎个话,他们也可能会有危险。”   听她这么说,花枝大娘先是略感意外,继而微微皱起眉。   她皱起眉的时候,额间那朵颜色艳红的花钿就轻轻地往上浮了浮。   花枝大娘的表情很认真,好像被为难住了,计梅边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跟她说不捎信也不要紧,却见花枝大娘拿起了桌上的算盘,开始拨弄起来。   木质的算盘珠磕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花枝大娘灵动的手指就像一只美丽的玉蝴蝶,在算盘珠上轻盈舞动。   拨弄了几下算盘,花枝大娘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不打紧,这支商队根脚厚实着呢,只是与途中人的缘分稀薄,落不住。”   计梅边被花枝大娘的话弄地怔怔出神。   同途中人的缘分稀薄……与她的缘分也稀薄……   “卡察!”   窗外传来一声奇怪的动静,像巨大的竹子被狠力掰断。   这个声音打断了计梅边的出神,她扭头向窗外看去,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透。   “察!”   那个声音更大更清晰,好像近在窗外。   计梅边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推开窗户看看,却听花枝大娘的声音幽幽自背后响起来:   “你家老人儿没同你讲过?天黑不能出门。” 第1295章 奇怪的头发   “吱呀!”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计梅边赶紧转头看去,就见刚才那个抱着箩筐走上阁楼的驼背侍者走了进来。   驼背侍者的怀里仍旧抱着那个大箩筐。   他把箩筐放在花枝大娘面前,仰头看着花枝大娘的脸,表情有些沮丧。   今天的箩筐里什么都没,花枝大娘轻声叹息,对驼背侍者轻轻摆了摆手。   驼背侍者也显得有些没精打采,抱起箩筐向外走的时候,他看见了坐在桌对面的计梅边。   他的目光落在计梅边怀里的小罐子上。   驼背侍者的鼻子轻轻在空气里嗅了嗅,然后打了个喷嚏,甩了甩头,向外走去。   就在驼背侍者拉开门,脚还没跨出门槛的时候,那个巨大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这次还伴有类似墙壁倒塌的“轰隆”闷响。   可是计梅边却并没听见花枝大娘提醒驼背侍者不要出门。   驼背侍者也好像耳背,根本没听见那些房屋坍塌和廊柱倒塌的声音,就那样步履从容地走出了门,走进暗夜里。   驼背侍者离开的时候,计梅边看向花枝大娘,她发现花枝大娘也在看着驼背侍者的背影。   那双美丽的眼睛格外温柔,其中还带着深深的感激。   计梅边觉得这里的人都很怪。   从宝儿姑娘,到花枝大娘,再到这位驼背侍者,每个人都很奇怪。   搞的整座落梅庵都奇奇怪怪的。   计梅边听见的,确实是廊柱被折断的声音。   她与花枝大娘说话的功夫,隔壁的粉墙内已经改换了天地。   宝儿姑娘休息的那座小楼早已淹没在无边的黑暗里不见了踪迹。   此刻的落梅庵,就像周围被拉起来一张看不见的漆黑大幕,把整座庵堂罩在其间。   如果有人能站在稍远些的距离看,就会发现,其实整座庵堂是被数不清的黑衣人包围。   因为这些黑衣人可以在墙壁中自由行走,当他们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其密集程度从视觉感官上,就好像在墙壁里流动的黑色液体。   一开始是东一片西一片,等到越来越多的时候,就把整面墙壁都染成了暗夜的颜色。   落梅庵周围的墙壁,就是被这些黑衣人染的。   宝儿姑娘手持一捧青光,站在彻底被漆黑包裹的虚空之上。   一双金色的眸已经彻底变成了猫科动物的竖童,带着凌厉刀意的眼死死盯住前方某个点。   一丝星光自那个点冒了一下头,宝儿姑娘手中的青光勐然掷出,向那一点星芒狠狠砸去。   青光撞击在无边的黑暗上,黑暗被撞开一个缺口。   宝儿姑娘双眼一眯,身形矮了下去,箭失一样四肢着地,像一头捕食的母豹,冲向那个被光砸开的缺口。   可是,就在她的前爪已经勾住缺口边缘的时候,斜后方,一股黑色的气息突然卷住了她的后右腿。   宝儿姑娘喉咙里发出暴躁的低吼,她的身后,长长的豹尾狠力抽向那片卷住她后退的黑色烟雾。   黑色烟雾被抽散,无数黑衣人的尸体就像被丢弃的铅笔屑坠下深渊。   宝儿姑娘转身,伸手挠向面前正在聚拢的黑暗。   她伸出手,洁白的指甲长又弯又长,就像五把锋锐的匕首。   爪下,大片大片的黑暗被扯开,又是无数黑衣人的尸身跌入深渊。   战斗的过程,她的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四肢着地,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在伸缩间迸发出充满力量的完美曲线。   完全就是一只为战而生的豹。   宝儿,就是豹。   四面八方的黑暗,潮水一样向着这一方涌来,就像要撑开一张天罗地网,把这只美丽的金豹子罩在其中。   可是豹子的爪牙太过锋锐,轻易而举就将靠近的巨网扯破。   原本紧紧包裹住落梅庵的巨大黑网,转眼就被漂亮的母豹撕地七零八落。   只是黑暗的潮水没完没了自四面八方涌来,好像没有边际的暗黑海洋。   尽管被一次次撕碎,可是那些黑色的潮汐仍旧不死心,一次次卷上宝儿姑娘的后腿,分散她的注意力,使得她无法集中精力突出重围。   这样无休止的消耗,让宝儿姑娘开始烦躁,她的周身开始有青色的炁息散逸……   而此刻,仍躲在小屋子里的计梅边简直狼狈至极。   就在那几声剧烈的响声过去之后,她和花枝大娘待的小屋子像经历了十八级地震,突然开始剧烈摇晃翻腾。   她和花枝大娘都被狼狈地晃到了地板上。   计梅边滚到门边一头撞在门框上,差点晕过去。   花枝大娘一只手死死抱住床脚,一只手努力伸过来把她扯到身边,两个人才总算结束了剧烈的颠簸。   计梅边狠狠干呕了好几下,才压下去肚子里的不适。   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向花枝大娘:“这,到底咋回事?”   花枝大娘此刻也很狼狈,簪环散乱,及腰的长发全披散了下来,脸色苍白的样子有些吓人。   随后,计梅边就看见了更可怕的一幕。   花枝大娘的头发突然开始疯狂生长,原本及腰,分分钟就长过了屁股,然后是大腿,小腿……   计梅边惊恐地瞪着花枝大娘。   不过数个呼吸,花枝大娘的头发几乎长满了整个房间的地板,还在蔓延。   花枝大娘吃力地拨开身前乱蓬蓬的头发,很真诚地对计梅边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你别怕,我不是坏妖怪,真的。虽然我变成了这幅鬼样子,可这并非我自己能控制的。”   花枝大娘在努力解释,可是她发现计梅边始终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自己。   花枝大娘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无奈:“不管你信不信,这些都是为了救你。”   计梅边瞪大眼,努力压下心里的震惊和几乎崩溃的情绪。   她的表现在花枝大娘眼里再次添了些好感。   尽管这小女孩很害怕,可至少她还在听她说话,她没有像正常女孩子那样歇斯底里地吼,用不着她拿头发把对方抽晕。   花枝大娘对计梅边又多了些耐心:“为了救你,宝儿姑娘才会惹上那些黑衣人,才会招致这样的麻烦。”   “你,包括我在内,之所以安好无恙,我们都是因为被宝儿姑娘保护着,我们现在经历的颠簸,还有我的头发,也全都是因为宝儿姑娘在与对方拼杀。”   计梅边的表情露出明显的质疑,她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花枝大娘。   拼杀就拼杀,跟地震有啥关系?   跟你长头发有啥关系?   是不是以为她傻?   计梅边怀疑花枝大娘是不是刚才地震的时候撞到了脑子。 第1296章 小厢房和金豹子   尽管已经在很认真地解释,可是计梅边的眼睛里始终带着些不信任。   花枝大娘最后颓然地往床脚上一靠,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有气无力地说:   “我知道这些话听上去有些荒诞,你愿意怎么想随你吧。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宝儿姑娘平时打架,基本上只用拳头,很少用术法。”   “她今日用了术法,那就表示她已经被对方逼迫到没有退路的境地。”   当花枝大娘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发现计梅边的表情明显比刚才认真地多。   花枝大娘觉得这孩子悟性挺不错,至少懂得听话抓重点,便加重语气强调:   “现在开始,你要学机灵点,一旦遇到意外,能逃就逃,不要管我们。能跑出去一个就挣一个。”   后头的话,花枝大娘欲言又止。   因为一旦到了需要她俩自己逃生的境地,就说明宝儿姑娘已经彻底陷入危局,姑娘多半已经自身难保。   花枝大娘说这番话,主要是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晓得凭她和计梅边,连替宝儿姑娘担心的资格都没有。   她俩能逃出小命就是赚了。   可是,计梅边这一次的表现,却并没如花枝大娘期待的那样机灵聪慧。   她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然后字正腔圆地说出一句话:“我不会丢下你们独自逃生!”   花枝大娘没一点感激的意思,反而被她这股中二气质惹地朝天翻了个白眼,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苦口婆心全都喂了狗。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资格替宝儿姑娘分担么?”   “小姑娘,逃跑并不代表可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话诚不欺人。不晓得自家斤两才可笑!”   花枝大娘凉凉地撇下这句话,就懒得再搭理计梅边。   计梅边却并没因为花枝大娘这话而气恼。   她仍紧紧地抱住花枝大娘的胳膊,却低下了头,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把剪刀,正修剪自己海藻一样绵延不绝的头发的花枝大娘,问道:   “花枝大娘,你晓得那些黑衣人的根底么?”   花枝大娘握着剪刀的手顿了一下,没抬头,低低地道:“不晓得。我这点岁数,还够不着那段岁月。但是,我晓得他们很可怕,他们很邪恶,他们是可以毁灭这个世界的魔鬼。”   计梅边沉默听着。   她年轻的脸上有吃惊,也有恐惧,还有冷静。   静默了片刻后,花枝大娘听见计梅边低低地说了句:“既然对方这么强大,我觉得,他们这么努力地想抓到我,大概就不是单纯的想要威胁谁。一定是我本人,拥有让他们不惜代价要杀掉的价值。”   花枝大娘呆呆地看着计梅边。   计梅边皱着眉,语气却平静:“我娘从前跟我说过,只有身份和地位相匹配的两个小孩子,才有机会成为好朋友。反之,敌人也是一样,这叫做身价对应。”   花枝大娘柔美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她一把握住计梅边的手腕,笑得阴森诡异。   “你娘是个妙人,你更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和宝儿姑娘或许可以拿你作为交换条件,把你交出去,让他们放我们一马。”   计梅边冷静地摇了摇头,回答斩钉截铁:“不能。”   花枝大娘:“为何?”   “因为宝儿姑娘不惜费力也要保我,就说明她除了要还债,也同样不希望我落入对方的手里。”   趁着花枝大娘愣神,计梅边又抛出一个更充分的理由:“还有,对方显然并不想得到我,他们想杀掉我。”   “所以,如果他们杀掉宝儿姑娘就能顺带杀掉我,他们一定会这么干,省事又省心,还一箭双凋。他们又不傻。”   花枝大娘颓然靠在床脚上,有气无力骂起来:   “你这个该死的小呆子,刚才叫你逃你不肯,简直要蠢死!这会儿为啥又变聪明起来了?你晓不晓得这样一点都不讨喜啊!”   说完,花枝大娘消瘦的肩膀竟然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美丽的脸庞全部埋进浓密如杂草一样的头发里。   计梅边知道,她哭了。   就在此时,这间狭小的厢房又剧烈颠簸起来……   金色的豹子周身被强大的青光笼罩,在暗夜里,就像一尊复活的神像,格外耀眼。   可是,在金豹的周围,原本还有间隙星光的黑暗已经变成了,浓稠的暗黑沼泽,无边无垠,再也无法挣脱开。   金豹锲而不舍地与那些附着上身的黑暗斗争,金色针豪一样的毛皮下筋脉贲张,已逼近疲惫极限。   那些无边的黑暗力量无法伤害到金豹的身体,却无时不刻都在消耗着她的精力和气血。   疲惫和看不见出路的莽莽黑暗,最容易令人变得焦躁不安,最重要的是一成不变的状况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金豹似乎明白那些黑暗完全伤不了她的金身,所以,当那些黑暗试图侵袭她的身体的时候,她便不在像最初那样充满警惕,时时防范。   也或许是为了保存实力突出重围,金豹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对眼前黑暗世界的关注上。   就在金色双童在黑暗中逡巡,谋求生路的时候,一股抹上金豹腰间的黑色气息,突然变幻了形态。   由原先的散漫无状,握紧成一个漆黑的拳头,与此同时,周围的黑暗在这个拳头形成的瞬间,好像也随之变得稀薄。   那些浓稠的黑暗被这只黑色的拳吸纳,把分散在区域内的力量全部集中在了这一个点上。   并且,这股有意识操控的力量成功贴近了金豹的身体。   在巨大黑幕的遮掩下,就在贴近金豹腹部的位置,黑色的拳突然出击。   金豹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充满力量的矫健身躯却连一次有效攻击都没有,金色的豹身颓然倒下。   那只黑色的手尽数没入金豹的腹部,就在豹子倒下去的时候,那只黑色的拳头自豹子的腹部缓缓退了出来。   手仍旧握成拳,掌中握着一个东西。 第1297章 剖腹,拿人   由暗黑气息幻成的手,一拳直接击入金豹的腹部。   拳上也不知附了多大的力道,整只拳头竟全部没入金豹的身体里。   如果炎颜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刚才对金豹出击的招式,就是泰拳中典型的近身右直拳。   泰拳的特征就是近身搏击,讲究快,准,狠,力道大,且集中一点大力出击。   只是金豹刚才被重重包裹的暗黑气息蒙蔽,完全没注意到这记致命的黑拳。   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彻底丧失了还击的能力。   因为这只击如金豹腹部的拳头,出来的时候,掌中还握着一样东西。   那只金豹身体的一个器官,带出一片被撕扯成棉絮状的血肉。   金豹彻底瘫软在地上。   因为身体受被取走一个器官,金豹虚弱地眯起眼,口水从她张开的口中流淌出来,其中带着浓郁的青木气息。   金豹虚弱无力的眨动着赤金的竖童,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拿走那样东西,金色的童愤满不甘,最清晰的是身体的剧痛。   因为金豹的受伤,原本保护她身体的青木之力也比先前虚弱许多,那些黑暗气息便趁机包裹上来,卷住金豹的身体将她彻底包裹,最后紧紧束缚住豹子的脖颈,越勒越紧。   金豹眯起眼,竖童开始出现迷离状态,舌头被几乎入肉的暗黑气息勒出来,长长地垂在嘴外,渐渐呈现濒死状态。   金豹终于支撑不住,幻回宝儿姑娘的形体。   宝儿的身体被黑暗气息紧紧捆束,只有头露在外面,就像被茧蛹裹住一样。   她的脸色惨白,冷汗淋漓的前额上凌乱沾着几缕碎发,呈现出从未有过的虚弱和无助。   只有那双眼睛仍旧冷傲倔强。   尽管被黑暗之力束缚,可是她身上的青木之力却始终没有停歇释放。   那些自她身体里散逸出来的青木之力与黑暗力量相遇,发出水火相遇的澎湃爆音,黑暗力量就像水蒸气一样被迅速灼烧。   只是黑暗之力好像没完没了,始终在远远不断地向宝儿姑娘涌过来。   那些暗黑气息一直不停歇地往她身上缠绕,一直到周围的黑暗气息越来越稀薄,呈现出黎明前天空的黑灰色,最终,一切变成正常的模样。   终于,所有黑暗气息都裹在了宝儿姑娘的身上,才终于彻底阻止她身体里那些仍旧不停向外释放的青木之力。   周围的光线终于明亮起来。   “姑娘!”   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花枝大娘膝行数步,欲扑向被黑暗力量捆束的宝儿姑娘。   她身前的地面却突然长出好几根手臂粗的木栅栏,把花枝大娘和宝儿姑娘分别隔开在两个房间里,看上去就像牢房。   花枝大娘吓地跌倒在地上。   她的背后,计梅边也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她和花枝大娘原躲在那间震荡不停的小厢房里,可是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好像什么东西把那间房子给举了起来。   然后房间里面的那些桌椅柜子突然全部消失了,原本规整的房间变得家徒四壁,连门窗都变了形。   周围的墙壁也开始出现大道的口子,房屋好像被巨大的力量撕扯。   最后就连花枝大娘那些疯长的头发也开始回缩,最终仍缩短成她最初的样子,只是乱糟糟的。   计梅边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房间里就多出来只大号的茧蛹。   一直到这会儿,动荡停歇下来,她才看清楚,被塞进来的居然是宝儿姑娘。   宝儿姑娘四下扫了一眼,等到看清这个房间,她先是略微惊愕,随后愤怒地瞪向对面的房门。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门在触碰到她目光的瞬间,“吱呀”一声,开了。   从门外走进来个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左右岁,身材匀称,肌肤白皙,一看就保养的极好。   男人的头发略带些微卷,薄薄的刘海蓬松卷曲垂在前额上,再配上他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窝,有种西方大陆的异域风格。   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的束腰长衫,腰间的玉带成功将他倾长结实的身体完美凸显出来,黑色长衫的下摆,绣着花纹特别万字不到头花纹,最底边是一圈深蓝浅蓝相间的江海无涯绣饰,精致又富有内涵。   这是个陌生的男人。   花枝大娘确定自己没在小阁楼下头看到过这个男人。   这样出众的人,她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计梅边则好奇地打量这个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送柴时候养成的习惯,她下意识看向男人的手。   男人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那只垂在身侧的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   大概因为男人鼻梁太高,眼窝太深的缘故,这使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深邃不明。   不过他的唇形薄薄的,带着自然健康的红润,非常好看。   “呵呵”唇角弯起来,露出玩味的笑。   “原本只想抓一只,结果抓住了两只。这算是个惊喜。”   男子说话的时候,迈开步子,先走到宝儿姑娘身前,用带着黑手套的那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强行抬起来,面对着自己。   “小母豹,被捉来关在你自己的胆囊里,可后悔?”   “呸!”   宝儿姑娘向着男人英俊的脸喷了一口含着血的痰。   男人偏头避过,戴着黑手套的手松开宝儿姑娘的下巴,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给你机会当我的坐骑,你既不识抬举,那就当虫粮吧。喂虫子之前,先尝尝关在自己胆囊里的滋味如何。”   说完,男人呡唇一笑,走向旁边。   隔着从地上长出的栅栏,男人的目光直接越过花枝大娘,落在计梅边的身上。   静静地看了计梅边几秒,男人皱眉:“你真是那个姓计的女人生下的女儿?”   计梅边警惕地盯着男人,没吱声。   男人微微皱起眉:“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人族小女孩呀。”   男人说话的时候,他面前自动生长出来的栏杆又缩回地面里,男人绕过瘫软的花枝大娘,来到计梅边的身边,缓缓蹲下身,声音柔和地问:“小姑娘,把你的心脏借我用用,可好?” 第1298章 你求了,我就来了   计梅边没有马上回答男人的问题。   她仰着脸,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但苍白的脸和没有血色的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眼睛眨了两下,计梅边问:“你要它去做什么?”   还没等男人开口,旁边传来宝儿姑娘沙哑冰冷的声音:“你的命是我捡的。”   这句话不是在提醒计梅边两人之前的恩情问题,而是在宣告计梅边心脏的归属权。   计梅边生命中头回遇到这样离奇的事,也头回听到这么稀奇的对话,最稀奇的是她居然听懂了。   男人却根本不搭理宝儿姑娘,只用他那双深邃的眉眼望着计梅边,声音好听的都能催眠。   “我想用你的心脏唤醒一个重要的神灵。”   计梅边想了想,说:“我小时候,经常看见我娘对着祠堂里那尊神像叩拜,她想让神像保佑我平安长大。我从来没听说过,用心脏可以唤醒神灵。”   男人挑了下眉,好像若有所思:“你娘是这么同你说的?”   计梅边没回答男人的问题,她又看了眼宝儿姑娘,对男人说:“就算你想拿走我的心脏,可是它现在已经不归我了,你刚才也听见了,归她了。”   男人仰头大笑起来,伸出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计梅边的脸。   “小姑娘,你很有趣。现在我信了,你就是计姓女人生下的那个孩子。”   计梅边深呼一口气,用尽量不颤抖的那么厉害的声音说:“你要找的是个女子,我是男儿。”   这话是花枝大娘教她说的。   在之前的交谈中,她跟花枝大娘提起过清晨有人同她问路的事。   花枝大娘又摸出那个算盘敲打了一回,告诉她一定要隐瞒住她的女儿身份。   花枝大娘说连她都看不出她的性别,别人也看不出来。   计梅边说完这句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她下意识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肯定比花枝大娘厉害。   那她跟这个男人撒谎,会不会是自己找死?   可是,她却隔着男人,无意间瞥到了花枝大娘鼓励并充满欣慰的目光。   计梅边的心里突然就有了底气。   她低下头,不再看眼前的男人,把忐忑小心翼翼隐藏在眼帘下面。   当你心里没底的时候就低下头,千万不要让对方看穿。   这是当年学习狩猎的时候,老猎户教给她同厉害的野兽狭路对峙时的心理战术。   她不晓得这招对人管不管用。   房间里陷入沉默。   男人在抉择。   计梅边低着头。   花枝大娘紧张地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宝儿姑娘被黑色气息束缚,闭着眼像在养神。   男人沉默的时间不长,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计梅边:“你是男还是女不重要,是姓计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即可。”   计梅边勐地抬起头:“可是计氏生的是个女孩子,我是个男孩子。所以,那个孩子不是我!”   男人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完全相信眼睛所见,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性别算什么,我只相信优秀的基因传承。这一点,你身上就有。”   说完,男人潇洒地转过身,披在他身上的黑色披风下摆抽在计梅边的脸上。   看似轻轻地拂过,但是计梅边的半边脸却一阵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用尽狠力扇了个耳光,身体重重跌向旁边。   男人这个看似不经意的行为,却像在惩罚计梅边的不老实。   “心且在你的腔子暂留几日,待我弄明白一些事再来取。”   说完,男人离开了房间。   男人前脚后面那条腿才跨出门槛,房间的门“砰!”地一声自己重重关上,差点磕着男人的后脚跟。   屋里只剩下三个女人。   花枝大娘立马温柔笑开,两步爬到计梅边的身边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一边揉一边夸。   “好孩子,真真儿地可人儿疼。大娘教你的全都记下啦,刚才表现也不错,回头大娘买沧浪城最好的凤记糖果子与你吃!”   “嘶——”   被花枝大娘揉到半边被抽肿的脸,计梅边疼地直抽冷气。   花枝大娘赶紧放开手,抱歉地仔细替计梅边查看脸上的伤,随即从眉间的花钿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咬破手指用血化开,轻轻地往计梅边脸上涂。   尽管是血,可是计梅边却没嗅到血的腥气,一股清澹的梅香在腮边萦绕,带着些微甜丝丝的清凉。   计梅边闻地有些走神。   她分不清是花枝大娘身上的气味还是那药丸的气味,不过这药却十分起效用,一涂上脸,那肿胀的地方就不疼了。   “还不想办法离开?”   旁边传来宝儿姑娘冰冷的提醒。   计梅边感激地看了眼花枝大娘,皱眉向宝儿姑娘道:“可是我们被关在这里,外面肯定有人看着,我不可能出去。”   “如果逃不出去那就去死,如果你没本事逃出去,我会找机会亲手杀了你。总之,你不能落在那个男人的手里!”   宝儿姑娘的表情就跟她说出口的话一样冰冷无情。   计梅边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   那个男人要她的心,宝儿姑娘为了守住她的心,不惜取她性命。   计梅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死路一条,有些沮丧。   花枝大娘看她低着头,缩着肩膀,有些心疼,温柔安抚:“好孩子,总归还能再想想辙。那人为啥要你的心?你知道吗?”   计梅边茫然摇头。   花枝大娘想了想,问:“会不会跟你认识的什么神仙老爷有关?要不你这会儿赶紧求一求,看看能不能搬来救兵。”   计梅边呆呆地想,她认识的最厉害的人,就是炎家商队那两位大首领了,别的再没了。   就在计梅边发呆的时候,她没注意,宝儿姑娘的目光不知痕迹地向她看过来。   她那对金色的豹童里,隐含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计梅边痛苦地挠头:“我就认识炎家商队的沉首领和毕首领,可是求他们也没用呀……”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房门被人自外面轻轻推开。   一把清晏晏的嗓音自门外传进来:“谁说没用?我这不是来了?”   三个人同时向门口看过去。   一只纤白的脚,踩着双明缎的珍珠绣鞋跨进门槛里。   紧接着进来一位身着红裳的姑娘。 第1299章 他的名字叫尾火犀   她们仨都见过这姑娘。   不过三个人见了这姑娘的表情却各不相同。   宝儿姑娘默默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屑,还有些讨厌。   花枝大娘则眼睛亮晶晶的,激动地脸颊都泛出绯红,像重新陷入恋爱的少妇。   计梅边的眼睛有些直,明显的不敢置信和莫名其妙:“……你怎么来了?”   炎颜眉目间带着晏晏浅笑。   她没看宝儿姑娘,径自走到计梅边面前蹲下身,笑弯了一双漂亮的眉眼。   “你不是求到我家头上了嘛?所以我就来啦。”   计梅边老老实实回答:“我没求你,我只说我认得炎家商队,可是求他们也没用啊。”   炎颜点头:“没错,你求炎家商队,所以我就来了呀。”   计梅边一脸懵逼:“你跟炎家商队啥关系?你不是白雾殿的宗主吗?”   炎颜继续点头:“没错,我是白雾殿的宗主,我姓炎,我叫炎颜。”   计梅边:“哦,你叫炎……你姓炎!?”   话已经走到尾音的时候,陡然拔高起来,计梅边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少女。   炎颜的眉眼一直带着笑,弯弯地望着计梅边,有点狡黠有点甜。   “你想的没错,我姓炎,所以,炎家商队就是我的商队。”   计梅边呆呆地盯着炎颜看了会儿,脸上突然又恢复了最初的沮丧。   “这个地方很危险,有个很可怕的男人想要我的心,还想要宝儿姑娘的命,你来这地方干啥。”   炎颜轻笑,没说话。   她看出来了,这个姑娘心里清楚她是来救她们的,只是计梅边对她没信心,所以她并没有拿言语询问她,只是把浓浓的愧疚挂在脸上。   这是个善良的姑娘。   炎颜伸出手,计梅边低着的头顶上揉了揉:“我的徒弟和沉爷他们都挺喜欢你,我也需要你。所以,我必须把你带出去。”   计梅边抬起头,眼睛里多了明亮的光。   炎颜笑骂:“毕承那臭小子,跑到我住的地方哭天抹泪,说炎家商队连累了你,害你失踪被害,非要我这个当师父的赶紧出来救人,我能奈他何?”   计梅边惊讶地张大嘴。   她想象不出来魁梧悍勐的毕大首领,在炎颜这样一个小姑娘面前哭天抹泪的画面……   太辣眼睛了也。   不过想到炎家商队果然在找她了,还求着他们的大东家赶来救她……计梅边心里很开心。   她下意识把一直小心护在怀里的罐子又紧了紧。   这个小动作落在炎颜的眼里,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给这姑娘又加了分。   不过炎颜的表情随即严肃起来:“好了,寒暄过了,现在开始说正经事,我来是带你们离开的。”   她刚说完,背后就传来一声极不屑的“哼!”   炎颜回头看向仍被束缚在黑色力量里的宝儿姑娘:“哼什么?都被关在自己的胆囊里了,你还好意思得瑟。”   宝儿姑娘立马怒目相对,却无言以对。   因为炎颜说的是事实。   她们现在就在她的胆囊里。   她的胆囊被那个男人从腹中取了出来,这就是那只黑色力量凝聚的大手穿进她腹中拿出来的东西。   计梅边吃惊地瞪大眼:“我们……之前……”   炎颜:“你的想法没毛病,你们之前都在她的肚子里。这个房间是她的胆囊。”   看见计梅边一脸欲吐还休的难受样儿,炎颜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   “别觉得恶心,你着实应该感谢她。她把你放在胆囊里,是因五脏内胆房属木,她又是东方木之力的守护副星,胆房最坚固牢靠。”   说完,炎颜向旁边的花枝大娘看了一眼,继续对计梅边道:“她不光把你藏在最牢固的地方,她还让这个修行四百年的老梅精护着你,算是对你仁至义尽啦!”   经炎颜这么一解释,计梅边一点不觉得待在宝儿姑娘肚子里恶心了。   她先吃惊地看了眼花枝大娘,然后充满感激地望向宝儿姑娘。   可是还没开口就听宝儿姑娘冷冰冰地抛出一句:“说了别谢我,我救你又不是稀罕你,我是为了还她的人情,哼!”   计梅边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挠了挠头。   炎颜早从沧华哪儿听说这母豹子脾气臭的很,便懒得搭理她,继续对计梅边嘱咐:   “我们现在时间不多了,外面不好走,我需要你助我,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牢牢记清楚。然后按照我说的做,明白吗?”   见炎颜一脸严肃认真,计梅边赶紧点头。   就听炎颜缓缓道:   “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   “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遐方献武犀,万里随东金。”   “今朝重唤甲,兜鍪照行云。”   炎颜这番词才出口,宝儿声音沉静问:“你们想好了要唤醒他?”   此刻的宝儿姑娘,脸上再无先前傲慢,表情亦同样严肃认真。   炎颜回头看向她,语气冷冷地:“沧浪城的境况你又不是不晓得,还用问我?”   被炎颜呛了一句,宝儿姑娘居然没跟她杠。   炎颜姑娘收回目光。背对着宝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埋怨:“你不肯出力,我们只有另想办法,难道还有别的好法子?”   宝儿姑娘蹙起眉尖儿,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好像在想什么。   炎颜不再理她,继续把刚才那首词仔细教给计梅边。   计梅边默记地很用心,大约跟着炎颜读了五六遍就将整首诗词全部记了下来。   炎颜继而道:“等一下你跪在地上,照我教你的这首词,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你住的祠堂里的那尊神像,一边把我教给你的这首词念出来。”   计梅边瞪大眼:“这不是要我向那神像祈祷?”   她一脸不可思议。   炎颜却表情认真严肃:“没错,就是向犀牛将军祈祷。记住,你在祈祷的时候,一定要用心,要专注,要诚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要信任他是有性灵的神祇。”   计梅边仍要开口,炎颜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别不信,他是一位真正的神祇。”   计梅边张着嘴,彻底震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炎颜却神态郑重地给她介绍:“与你同住的那尊神像,他是东方青帝麾下,六颗副星之首的龙之尾星,他的名字叫‘尾火犀’” 第1300章 春的表情   祈祷,需用心。   炎颜这样嘱咐计梅边,随之在她对面盘膝坐了下来,轻轻地闭上眼。   计梅边不是修士,她无法看见炎颜的周身有青色光华流转聚散。   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此刻的脸上,有与其年龄不相称的神圣和蔼,光看着,就会让人心境怡然。   她觉得眼前的姑娘,比她终日面对的那尊犀牛神像更像神。   望着炎颜,计梅边原本如拍岸惊涛一样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下去。   她双膝跪地,额头轻轻抵在身前的地面上,脑海中浮现出那尊终日陪伴着自己的犀牛将军神像。   “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遐方献武犀,万里随东金。今朝重唤甲,兜鍪照行云……”   计梅边在心中默默咏诵炎颜教授她的这首词。   她闭着眼,神态宁静安详。   旁边的花枝大娘也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神态虔诚。   只有宝儿姑娘冰冷的目光充满警惕。   同样冰冷的声音在炎颜的脑子里响起:“你疯了!在这个地方唤醒他,连个护法的都没有,万一那些暗黑力量闯进来,你到底想害死谁!”   炎颜不理在自己神识里的叫嚣的声音,手指在胸前飞速写出一道又一道符纹。   那些符纹随着计梅边心中默念的词,幻化成一缕缕清气,消散在空气里。   这首词,先前自炎颜口中咏诵时,稀松寻常,好像就只是一首词。   可是,当这首词自计梅边口中咏诵出来,天地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物质的气息发生了勾连……   当东方出现第一道晨曦,阳光洒在行云宫房檐蹲兽的独角上。   偌大宫苑的后巷,那个不起眼的角门儿里,一只手轻轻落在门栓上,在等待送柴人的到来。   当苗记饺子馆取下木板,迎来清晨的第一波客人,苗掌柜的手指拨弄完账簿上最后一串数字,抬起头,目光投向街边的路口。   那个青年今日不知有没有新鲜的野货送来。后厨的小柜子里,还有一块清晨刚酱好的牛腱子肉没凉透。   当晨曦的露珠折射出太阳俯瞰今日大地的第一缕光,释放出万剑光芒。站在露珠旁的沈煜云,眺望庄外蜿蜒的路,青年和毕承都没有归来。   当一缕光从祠堂上方的石窗外落进来,洒在陈旧神像的身上,陈旧的神像,嗅到了天地之间的那道声音……   “踏!”   陈旧的神像,沉重的脚步,突兀向前迈出一步。   这就是牵涉。   牵涉便是因果。   因果这个词,是炎颜在与陈真相处的那段日子才开始关注并琢磨的。   自离开浑敦镇之后,因果这个词,便时不时在她的意识里被翻腾出来。   居住在西方冥河岸边的那位圣主,也就是摩诃洛伽前身追随的那位大神祇,信奉的便是业因果报。   业因,说的便是有因托缘;   果,便是结果托生。   当时遇到陈真,炎颜觉得那个孩子对因果的理解有点过犹不及。   但是当炎颜亲身经历了后来的事,尤其是经历了虞昕竹继任未来岛主,水中棺主人的委托,直到来到沧浪城。   炎颜竟在其中悟出了些因果的滋味来。   牵涉便有因果,陈真当初这么说其实没有错。   所以,当沧华对她说,计梅边这个人族未修行的普通女子,便是唤醒尾火犀的那颗果的因的时候,炎颜没有像从前那样大惊小怪。   因果是纠葛。   任何人,在这个世界上与谁纠葛的最深,他的因果必然与那个人牵涉最深。   火尾犀坠落数千载,与他牵扯因果最深的肯定不是计梅边这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女子。   但是过往从前的经历,时至今朝已全部逝去。   于是,计梅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普通女子,就成了那个唯一的最可能。   这就像许多许多年前,炎颜当时还是念书的懵懂少年,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唱歌类选秀娱乐节目的广告:   一个弹棉花的老人,佝偻着腰背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拨动棉弓发出“嘣,嘣,嘣”单调乏味的声音。   在广告的结尾,画面上出现一行字“如果你不来,那么下一个获奖者就是他。”   广告之初让炎颜莫名,看到这句她突然就明悟了。   当没有别的因缘际会出现,最不可能的那个就成了唯一的可能。   如果无人再踏入火尾犀的因果,假如在漫长的岁月里,连计梅边都没有出现,那么那个牵涉因果最深重的,有可能便是供桌下土洞中的某只蛇鼠。   这就是因果。   它不论彼此的身份对不对等,只论彼此的关系深不深入。   “踏!”   石台上的神像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脚底扬起的灰尘,浊浪一样向前喷薄而出,冲开了祠堂的门,冲进祠堂外广阔的原野。   岭间忽起一股山风,林地里歇息的雚疏兽们仰天发出悠长有力的嘶鸣。   站在岭上的沈煜云看向林木间,草树摇曳如整齐的军列。   他感觉到在这阵山风里,好像有一股力量正在醒来。   这力量不恐怖,却浩大。   “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遐方献武犀,万里随东金。今朝重唤甲,兜鍪照行云……”   计梅边专注地吟诵着这首词,渐渐地,她好像领悟到了词中蕴含的伟岸气息,东方之力是催生万物的生长之力。   春风本温柔,但为驱无尽晦暗,春风怒号亦摧枯拉朽。   春雨无声温润,那只是春的表情之一。   万物共同勃发的澎湃生机从来都不温情,无数种子在某一夜一齐破土,那是千军万马不可当之浩瀚强势,是生之力量。   计梅边的内心被辞藻深深震撼,她的声音开始颤抖,额头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冒出细密的汗……   随着一句句词自她的唇齿间咏诵,天地间滚滚风云随着她引动的气息,在祠堂上空流动,盘桓,聚集。   沈煜云仰起头,看着天空中渐渐发生改变的风云势气,喃喃:“谁要醒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脚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疼。   他低下头挪开脚去看,发现是一株鲜嫩幼小的草苗。   这样弱小的刚自土中冒出头的草尖儿,竟然洞穿了他的鞋底? 第1301章 万木宗师   “喝!”   他耳畔听见声如闷雷般的呼喝。   林木间,仿佛所有的草木都直立起了腰身,精神抖擞如百万雄兵。   “踏!”   神像沉重的脚步再次向前踏出,脚下的石台瞬间碎成齑粉。   神像的双足踏在了地面上,身上尘土扑簌落下,胸前铠甲上的护心镜反射出耀眼的光。   站在祠堂的中央,犀将重重挥出一拳:“喝!”   “喝!”   天地山川仿佛跟随他一同发出呼喝。   湍急的气息滚过树林山岭,所有植物都跟随犀将身形摇摆,挥出一拳。   沈煜云学着草木的姿势挥出一拳,他赫然发现拳力生风,威势异常刚勇。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隐有生发之力自两类下经肾水冲出,涌入拳风。   沈煜云赫然惊异。   这居然是一套正宗的兵家拳法。   小柳,洪玉修等在林间歇息的商队众人,也发现草木无风自动的奇观。   突然有人高声道:“沈爷练的是什么拳脚?”   洪玉修和小柳等众人拳头抬头看去。   有白雾殿修士道:“沈爷好像在跟着这些草木练习拳法。”   众人越发惊奇的感慨。   沈煜云练地极其专注,拳法端正刚直,招式间的变幻环环相扣,章法严谨,竟像研习多年已十分娴熟。   洪玉修自幼习拳,早被眼前所见震惊不已。   “这是一套兵家拳法,是战场上用的将士御敌近身搏击的拳术。出力稳而庄重,不论是气势还是拳劲,皆经过反复淬炼打磨,是兵家拳的上乘拳路!”   为众人解读拳法的同时,洪玉修忍不住摩拳擦掌,跟随着研习起来。   小柳,众伙计,众白雾殿修士,被拳风中的气势吸引,尽皆情不自禁也随着林间草木开始练习拳脚。   这一刻,那些平日里不起眼的野花野草,这一刻竟成了传授拳术的宗师。   可是无人觉得好笑。   因为当所有人开始跟随草木练习这套拳脚的时候,在众人的身体里,仿佛涌动起一股浩浩然兵戈气概。   那是曾经真正历经沙场的一往无前,带着马革裹尸的无怨无悔。   那场奋勇的厮杀,是篆刻在这些山海界草木山川灵魂里的功夫气魄。   这套拳法曾驱除异族魔邪,捍卫山海,寸土必争。   炎家商队是一支特殊的商队。   除了日常行商,商队中的伙计们能开灵根的,都会由白雾殿的修士帮助开启了灵根。   所有伙计,不管能不能修行,都会分拨跟随修士们练习拳脚功夫,至少要达到强健体魄的目的。   不都是为了商队的货品安全,为的也是关键时刻多一份生存契机。   这一刻,山川丛林间的所有商队众人,都沉浸在充满力量和气魄的拳法中,没人留意到主帐隔壁,那座古旧的祠堂中,霍霍拳形成的气流如浪涛般,自早已被震成齑粉的门框里,喷薄而出。   犀将拳脚挥舞,他的每一次出拳,都携带着一股强大的青木之力。   这股力量悠久绵长,有历经过真正战场,浴血回归之后,掩在静好岁月中的深沉厚重。   犀将用拳风,把携带远古战场悠久记忆的基因,重新播撒在这片他曾经为之浴血的山河土地上。   唤醒这一方生灵的记忆,率领众生,重新拿起兵戈,杀向入侵的敌人……   “踏!踏!”   犀将一步跨出,撞碎了祠堂坚硬的崖壁,走到了阳光下。   “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遐方献武犀,万里随东金。今朝重唤甲,兜鍪照行云……”   计梅边的祈祷仍旧声声不绝。   她此刻已经陷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她生命的本源好像通过不停地咏诵,触摸到了一道远古的力量。   这力量融汇在山川河流之间,不显不露却孜孜不绝地温养守护着这片山海。   计梅边感应到了自身与这道远古神力的联系,她要不停地发生,让这道神力复苏过来。   这是她自己的生机。   也是这方山海世界的生机。   所以,计梅边不停地祈祷。   哪怕喉口干涩,咽喉因为不停地震荡而磨出了血泡。   哪怕她的生命消耗在这场祈祷中。   她愿意,用生命唤醒祂。   花枝大娘是百年老梅,她当然能从计梅边的祈祷中感应到那股强大又亲切的力量。   那股力量与宝儿姑娘同宗同源。   是世间草木生灵的本命源泉。   是这个世界生生不息的根本力量。   花枝大娘颤抖的双手合十在胸前,美丽的脸上早已泪水纵横。   宝儿姑娘始终保持着冷酷的表情,倒是没了最初那样的不屑和对炎颜的厌恶。   她垂着眼,好像一直在养神。   因为垂着眼,便无人得见,在她那双骄傲的金色豹瞳后, 偶有熟悉并充满怀念的记忆悄悄涌动。   突然,宝儿的眼皮掀起,沉声提醒:“来了!”   花枝大娘猛地睁开眼,顾不上擦脸上的泪痕,紧张地盯着房门。   可是计梅边却仍以额抵地,彻底进入了身无外物的状态,她听不见一切声音,唯有念念不绝的词。   在计梅边对面盘膝端坐的炎颜,也一样没任何反应。   炎颜静阖双目,一手结珈,一手迅速回画出一枚枚古老的符纹。   她手中的符纹,有的呈金色,有的呈青色,一枚接一枚撞击消散在计梅边身前的虚空里。   好像融入计梅边的祈祷中,进入这方天地世界。   宝儿姑娘见自己的提点,炎颜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禁有些恼火:“你是不是想害死所有人?唤醒被打断的,对尾火犀神识的损伤有多大你懂不懂?”   炎颜仍旧不理她,手上的符纹画的更快了些。   宝儿狠狠翻了一记白眼,像是要被炎颜活气死。   她现在被困在黑色力量里,是一点辙都没有,不然她肯定先把这个穿红衣裳的女人弄死再说。   门被一股力量猛地撞开,整个门板被撞地碎屑漫飞。   “噗!”   宝儿猛地喷出一口血,痛苦地表情都变得扭曲起来。   她把自己的身体炼化成了可以随意识形态随意改变的小世界。   这个方房间是她的胆囊,虽然被那男人自她身体里粗暴扯出,但还有胆管与她的身体相连。   所以,损坏这个房间就是伤到了宝儿的内脏。   她整个人立时萎靡下去。 第1302章 划火柴的小女孩   宝儿姑娘轻易被对方重伤,她原本就被束缚,更没有了还手的力量。   花枝大娘的脸色变得更苍白,身体因为恐怖而颤抖的很厉害,看上去一副随时要晕厥的孱弱模样。   可是不知道她是下意识地举动,还是拼上了毕生的勇气,竟慢吞吞地往前挪了挪。   用她那单薄柔软,娇弱不胜的身子,挡在了炎颜和计梅边的前面。   屋子里的四个女子,正在干着非常要紧的大事,但是看上去她们显然没有任何保护的屏障。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赤裸地把弱势袒露在敌人的面前。   计梅边的身心完全陷入进精神世界里,她的全部感官完全集中在口中不停念诵的词上,她能感应到在诵读词文的过程中,某种力量在不停地起着作用。   安装最新版。】   她不懂这就是念力。   她只是能感觉到,眼下她对祠堂里那位将军神祇的召唤,正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绝不能停,她必须给那位神将输入源源不绝的召唤力量,用她不停歇的声音唤醒她。   唤醒这个世界的希望。   计梅边脸色苍白,神情中带着她自己从未察觉过的庄重,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祈祷是一项身心都需要付出巨大力量的工作。   可是计梅边此刻已经完全感知不到自身的疲惫,当然更感知不到周围凝聚的,越来越浓郁的黑暗力量。   最后只剩下了盘膝静坐,手上不停画符的炎颜尚算得上相对正常。   炎颜表情轻松平静。   尽管画符也是个体力活儿,但对已经踏入化神境的炎颜,这种体力付出就显得有些儿戏。   这次门口出现的不是那个穿黑袍的男人。   是那晚对付宝儿的,那些可以在墙壁间自由行走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行走间没有声音,相互间也不说话。虽然都是人的形态,但有可能走着走着,两个或者三四个就拥到了一起,然后合并成一个个头更大的黑衣人。   他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个个人形的液态物体,可以随意勾兑,没有明显的边界感。   这些黑衣人的杀伤力不算大,但感觉黏湖湖的一旦沾惹就无法轻易摆脱。   最终的下场就是现在宝儿姑娘的样子,被这些黑不拉几的玩意儿彻底禁锢,无法脱身。   最麻烦的是这股力量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的,没完没了,源源不绝地灌进来。   房间的面积并不大,不过片刻就给塞地满满的。   起初花枝大娘还能看见另外的三个人,渐渐地,所有人全部湮灭在黑色的力量里。   世界仿佛彻底坠入了暗黑。   “察!”   黑暗里,响起道清晰干脆又带着些沙哑的摩擦声,就像火柴头在擦火皮上划过的动静。   然后,花枝大娘就在一片黑暗里,看见一颗点燃的蜡烛头儿。   只是蜡烛头儿不是点在蜡烛上,而是燃在一根葱白修长的指尖儿上。   随着那一星光晕,被照亮的空间迅速被澹澹的金色光晕笼罩。   金色光晕从最初的烛火变成一个金色的光罩,最后将四个人全部罩入其中。   温暖的浅金色光芒在浑圆的半球体光罩上淌过,把最后残留在罩子里的黑色气息彻底蒸发干净。   尽管仍旧无法看清房间的沦落,但至少她们是个人又可以彼此相见,不用全部被浸泡在一团黢黑里。   花枝大娘知道头顶上流淌着金色华光的罩子是炎颜的结界,她美丽的眼睛带着深深的感激向炎颜投去温柔的目光。   然后等她看清仍旧以额抵地,仍在虔诚祈祷的计梅边,额头触地的地方已经积了一小块清晰的水渍,她美丽的眼睛里立马又充满关切和心疼。   她知道那是计梅边顺着额头流淌在地上的汗。   可是这样的关键时刻,她不敢上前给计梅边擦汗,甚至不敢轻易靠近计梅边和炎颜。   炎颜的一只手仍旧在不停地画符,之前掐着法印的手掌此刻竖起食指,指尖燃着那星烛光。   结界里没有风,微弱的烛光却一直在轻轻摇曳。   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火苗,却轻易就驱散了四人周围厚重粘稠的黑暗力量。   宝儿姑娘望着那颗被顶在指尖上的小火苗,皱着眉,表情有些复杂。   “你是……空间力量?”   她的话里带着不确定。   当然,这句疑问用的是神识传音给炎颜的。   炎颜没有回答,仍旧在专心画符。   宝儿姑娘这次没因炎颜的态度而气恼。   相反,她在感受到炎颜身上释放出来的空间力量的时候,金色的豹童里竟然隐约流露出输了口气的放松,还有一丝丝不愿表露的亲近感。   不过后一种感觉才涌上来,宝儿姑娘马上移开了视线,表情重新变得冷硬下去。   就算青木之力同空间之力亲厚,那又如何?   那是帝君与炎君的事,更是老早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与她何干!   宝儿姑娘赌气似的把尖尖的下巴往旁边一撇,又端出那股子冷傲的劲儿。   只是在她那双清冷的眼里,再也没有对炎颜的轻蔑和厌恶。   因为只有她清楚,抵御这股黑暗力量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容易。   炎颜看似轻易支撑起来的结界,其实无时不刻不被隔绝在外的暗黑力量侵蚀攻击,就像她先前一样。   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宝儿知道,就算已经步入化神境界的炎颜也支撑不了多久。   连她这颗副星都无法突出重围。   如果这个小姑娘坚持不下去,不晓得帝君会不会亲自现身……   想到沧华,宝儿刚舒展的眉心又蹙起来,表情中有明显的纠结。   就在这个时候,安静的金色结界,突然发出“滋——”的一声响,就像一滴冰冷的水掉在烧红的铁器上,瞬间蒸发。   宝儿和花枝大娘同时警觉地抬起头,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在她们头顶上方,结界被蚀出一个指尖大小的孔洞,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散逸进来。   “滋滋——”   声音越来越频繁,从刚才的水滴掉落热铁板,很快变成了锅里煎鸡蛋的热油,又有几个位置出现了空洞。   结界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难以维系。 第1303章 驼背侍者   宝儿姑娘又焦躁起来:“早跟你说过,这股暗黑力量会侵蚀灵炁,你耳背?”   “刚才让你想办法先出去再召唤,偏不听,你以为你谁啊?”   “凭你一个区区化神小修士就想抵抗暗黑力量?以为你那点修为比星辰力量还浑厚呢?”   “现在好了,被围住了,想出去也出去不了,那一位已经沉浸唤醒状态了,我看你咋办……”   在宝儿喋喋不休的数落里,炎颜终于停下了手上画符的动。   她扭头看向宝儿姑娘,挑起半边眉问:“说了这么多,你有办法?”   宝儿姑娘被炎颜气个倒仰:“我刚才提醒过,你不听。到这要命的节骨眼儿上了,你跟我要办法,屎都憋到命门上了,我上哪儿找办法去!”   炎颜翻了记白眼:“那就闭嘴!没办法还逼逼啥!”   “——!”   宝儿姑娘竖瞳都给气出来了,刚才还因为受伤苍白的脸颊被气出两片红晕来,看着倒是显得健康了些。   干瞪着炎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按说这样危险的节骨眼儿上,花枝大娘该害怕地颤抖,可是看见这俩姑娘斗嘴,她突然就想笑。   往常没人敢跟宝儿姑娘这么说话,就这个穿红衣裳的小丫头,拿宝儿姑娘不当回事儿。   上回救她们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小姑娘不光长得漂亮有本事,嘴也厉害,一点儿不输宝儿姑娘。   这下是针尖儿对上麦芒儿了。   “滋滋——”   结界被腐蚀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提醒几人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炎颜指尖的火苗摇晃的越来越剧烈,随时都有灭掉的危险,渗进结界里的黑色气体也越来越浓稠……   炎颜蹙起眉尖儿,甩了甩手,直接把指尖儿上的火苗子甩灭。   她不耐烦地说了句:“还不出来,你到底要磨蹭到啥时!”   计梅边还在专注祈祷。   花枝大娘一脸茫然,弄不清炎颜在跟谁说话。   宝儿姑娘表情怔怔地若有所思……   炎颜说完那句话之后,空间沉默了片刻,自黑暗中的某处传来一阵清晰均匀的脚步声。   因为结界外已经完全被暗黑力量占领,即便花枝大娘是拥有几百年修行的老梅精,也无法透过厚重的黑暗力量,看清楚来的人是谁。   未知的恐怖,让她紧张地身体再次颤抖起来。   炎颜叹了口气:“可算来了,你老人家可真能沉得住气呵!”   一团漆黑里,传来一个低沉温柔的男人的声音:“您不开口,小神怎敢轻易露脸?”   听见这个声音,听着这个语调,宝儿姑娘吃惊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盯向炎颜。   炎颜却从身上摸出一个圆溜溜的白球,向着黑暗中抛了去:   “这东西还你,算是两清啦。赶紧把这些黑黢黢的破玩意儿赶走!”   “咕噜!”   黑暗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吞咽声,随后是一声满足的叹息。   “有劳您了,请您稍等。”   声音特别客气,还带着明显的敬意。   宝儿姑娘脸上的震惊已经平静下来。   她若有所思,盯着炎颜周身散逸的金色结界好像想到了什么,只是眼睛里仍有些不敢置信。   黑暗里的声音消失了几个呼吸。   花枝大娘听出来了对方是小姑娘请来的救兵,忍不住瞪大眼,好奇地盯着漆黑世界。   她想看看这位救兵到底是啥厉害角色,能在无惧这样重重暗黑包围,从容赶来。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片星光。   漆黑世界突然就亮起了无数星子,仿若盛夏晴朗的夜空。   那些亮起的星子很快开始生长,每一颗星星都在成长,明亮的星光渐渐把黑暗挤走,最后连成一片炽目的白。   黑暗,星辰,都被无边的白吞噬。   白光散尽,眼前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在房间的门口,花枝大娘看见了天天见面的驼背侍者。   花枝大娘先是有些意外,继而露出温和的笑,对着驼背侍者充满感激地躬身颔首。   驼背侍者对她微笑点了下头,走到仍旧盘膝坐在原地的炎颜面前,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小神迎驾来迟。”   声音低沉温柔,与他毫不起眼的外表极不相称。   炎颜早知道驼背侍者的身份。只是见对方跟自己如此恭敬,炎颜权当这话是对着须弥境里的沧华说的。   她没觉得稀奇也没做声,仍旧继续画手上的符。   看见炎颜不理不睬的样子,驼背侍者也浑不在意,只是默默地收起礼数,安静守在旁边。   驼背侍者出现后,宝儿姑娘的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她的焦虑竟在这个不起眼的驼背侍者出现后彻底消失了,并且好像对炎颜和驼背侍者之间的互动,并未觉得任何不妥。   她只是低着头,眼神有点呆,不知在想什么。   那些黏糊糊的黑暗力量,驼背侍者不知道用了什么术法彻底消散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甚至好像比先前显得更加安静,因为计梅边始终未停歇的祈祷变得格外清晰。   花枝不知道驼背侍者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不过落梅庵的人马全到齐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她不再因为惊吓而发抖,又有精力继续关心计梅边。可是当她再把目光投向计梅边,却吓了一跳。   计梅边明显比先前瘦了很多。虽然她之前也不算胖,但是她的身材匀称有肉,是这个年纪女子最健康的状态。   可是此刻,她弓着身子,隆起的脊背明显可以能数清一颗一颗整齐排列的骨,还有她伏在地上的手背一根根青筋清晰蜿蜒。脸颊凹陷,凸出高高的颧骨,额头上也布满青筋,整个人瘦的脱了相。   花枝大娘从来没见过哪一个祈祷者会当场瘦的这样厉害,像被魍魉吸走了血肉。   这哪里是祈祷,简直就是送命。   可是计梅边自己却恍若未觉,她干裂的嘴唇有血丝渗出来,可是她咏词的速度却奇快。   花枝大娘很心疼,忍不住低低地说了句:“那位神祇何时才能唤醒?我觉得这孩子快撑不住了。”   这回,向来不爱理人的宝儿姑娘居然开口了:“唤醒之前她死不了。”   花枝大娘松了口气。   驼背侍者又补了一句:“唤醒之后多半也活不成。” 第1304章 八荒第一稳   看见花枝大娘苍白的脸,驼背侍者温和安抚:“既然是请神,哪能不付出点代价呢?”   花枝大娘一脸茫然:“那这跟用人献祭又有什么区别?”   她心里觉得,请正经的神应不是这样的。   她这句话问的有些犀利透骨,房间里安静无声。   沉默了片刻,仍旧是驼背侍者温和地给她解释:   “虽然结果差不多,但这其中有些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二者的关系。”   “牲祭,祭品原本与神祇没有任何关系。是端上供桌的那一刻才产生了联系。”   “祭祀用的贡品是供给神祇享用的,而召唤,那位被召唤的神,并没吸食这位召唤姑娘的精气。被唤醒的神只是听见了与祂有因果牵扯的声音的呼唤,从而醒来。”   “虽说这位姑娘的确会因此付出了巨大代价,但那位被请出来的神,为了完成召唤者的愿望,同样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么想来也算是公平。”   花枝大娘觉得驼背侍者说的有些道理,正要点头,背后传来冷冰冰的一声“哼!”   宝儿姑娘的面色又变得冰冷:“你们不过付出一个人的代价,就在这里唏嘘。你们可知被你们唤醒的那位要面对怎样的局?”   “此界最亏的就是做神仙!”   她不想回去,却对那位即将被唤醒的神不自觉去关心。   炎颜终于画完最后一笔符纹,重重吐出一口气,笑看向宝儿姑娘:“这就是你不愿意回去的理由?”   宝儿姑娘没有回答炎颜的问题。   她看着炎颜,见她已经停止了画符的动作,忍不住带着担心地问:“成了?”   炎颜点头:“成了。”   宝儿姑娘好像也跟着松了口气。   炎颜站起身,走到宝儿姑娘身前,伸出手掌按在包裹住宝儿姑娘的暗黑力量上,低声说了句:“天朗气清!”   在她的手掌间撑开一团金色的漩涡,就像吸尘器一样把那些奇怪的黑暗物质全都吸了进去。   宝儿恢复自由,舒活了一下手脚。   她并没跟炎颜道谢,只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想与她说什么,可又碍于有旁的人在场,便盘膝坐在地上抓紧时间恢复精力,不再说话。   细心的花枝大娘明显感受到,自从红衣少女撑开结界,唤来驼背侍者后,宝儿姑娘对她的态度就变了。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敌意和咄咄逼人。   宝儿姑娘每次看着红衣少女的眼神里,竟隐有伤感和亲切,仿佛旧相识。   此刻,房间里只剩计梅边仍在不停歇地叩首祈祷。   炎颜望着面前几近形容枯蒿的少女,温和道:“等她祈祷结束,我们就出去。”   宝儿姑娘睁开了眼,花枝大娘和驼背侍者的目光全都落在计梅边的身上。   “她会不会死?”   这次是宝儿姑娘问的。   炎颜回头看向驼背侍者:“看你的了。”   驼背侍者赶紧躬身垂首,神态十分谦卑恭顺:“小神敢不从命。”   炎颜挑了下眉。   她觉得这位老神仙好像特别好说话,乖巧劲儿都赶上沧华的副星了。   这位该不会从前欠过沧华的人情吧?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漆黑的门外,传进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好听地像大提琴。   “既然来了,都不与我这个主人打个招呼,炎小姐是在这个世界待的太久,已经忘了社交礼仪?”   这个声音,宝儿姑娘和花枝大娘已十分熟悉。   就是先前要取走计梅边的心的那个穿黑袍子的男人。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宝儿姑娘和花枝大娘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无边的黑域。   没有人留意到,一直神态轻松的炎颜,在听见男人声音的瞬间,脊背僵直,整个人好像被冰封在原地。   男人自无边的黑暗中走来,他漆黑的长袍融在黑暗世界里,只剩下那张五官立体有型的脸。   看上去就像悬浮在空间里的一颗精致头颅,向着门口笔直漂过来,有点渗人。   一直到跨过破烂的门槛,男人的身形才真正显出来……   须弥境里突然下起了滂沱暴雨。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赶着躲雨,而是纷纷仰起头看向天空,表情尽是茫然担忧。   虽然须弥境里也会下雨,但是这场雨来的明显不一样。   须弥境里没来由地变天,通常就是炎颜心境发生了剧烈变化。   可是炎颜的心境一直都很好,尤其踏入踏入化神境界后,就连面对沧华的攻势,睫毛都不动一下。   连帝君都赞她一个稳字,可镇八荒诸界。   炎姑娘怎么了?   客战中,玉眉先生静静地看着膝上的棋局,旁边的棋瓮里,一枚哑光的黑子徐徐浮出,却悬停在棋瓮上。   先生不着痕迹地皱起眉。   沧华轻轻把手上的书卷放在身侧,抬头看向高空浓稠不定的云,问了句:“是他?”   炎颜的眼中,有与沧华相同的云卷云舒。   她平静地转回身,看向身穿黑袍的男人,应了一声:“嗯。”是回答沧华。   沧华的手落在身侧的书卷上,轻轻地合上了书:“我来?”   炎颜的目光停在男人的脸上,语声平静:“我来!”   “来”字落地,须弥境雨势骤停。   只剩云还翻涌的厉害。   那是炎颜翻腾在心头的战意。   须弥境里的所有妖和人都淋了一场透雨,却仍紧张地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候结果。   玉眉先生放下了自进入沧浪城,就一直没离过手的棋盘,立在窗外,负手望着远空的目光里满是悲悯。   风卷过树梢,压倒了荒草,山岭间高大的犀将,正在挥舞的军拳顿了一瞬。   雚疏兽在这个停顿的空挡, 扬起前蹄向天发出悠长的嘶鸣。   大锅里喷香的汤水飞溅起一朵油花,华畅和牛能淦表情严肃地站在客栈台阶上,看护最后时刻等待分享腊肉的队列,丝毫不敢松懈。   计梅边晕倒在花枝大娘的怀里。   宝儿姑娘突然暴起,幻出本来的金色豹身。   柔软厚实的爪轻柔落地,悄悄地行至炎颜身侧,黄金的瞳充满警惕地盯住男人。   炎颜的另一侧,空间剧烈扭曲,一双碧蓝如海的兽瞳浮现。   身形如雄狮大小的吨巴,同宝儿一样,站在炎颜的另一侧,警惕的兽瞳竖成两道柳叶刀一样的细刃。   与男人对视,红颜骨风标绝世,少女目皎如新月,月如刀。   “好久不见,威廉。” 第1305章 正式介绍下,我叫契啸威   “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见过,说出类拔萃这个词,所指不是荣耀,而是一种习惯。从前我不信,遇上你,我信了。炎氏财团的小总裁,又见面了,幸会!”   威廉在见到炎颜时,这般说。   “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威廉是我在蓝星上的曾用名,我的真正名字是,契啸威。”   炎颜目光静静地望着男人,然后缓缓下移,停在那身黑袍子的下摆上。   那里绣着深蓝与浅蓝相间的江海无涯纹饰,最上面,还嵌了一圈万字不到头的边儿,看上去很特别,很讲究。   炎颜微微眯起眼,眼里有笑。   “你把计梅边抓来,是为了唤醒尾火犀,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为何要取她的心脏?”   炎颜抛出这个问题,抱着计梅边的花枝大娘也好奇看向契啸威,包括那对金色的豹瞳。   契啸威挑眉,语气理所应得:“这个问题你问我?不是你们的书上写得明白‘祈祷,需用心’”   炎颜等人一脸懵逼。   诙谐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我不想笑,我不想笑,我不想笑……   “噗——”   炎颜和花枝大娘再也憋不住整齐笑喷。   金色的豹子用厚实的爪捂住眼。   连吨巴都别开了脸。   见过无知的,但像契啸威无知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也算是个人物了。   “书上说,祈祷,需用心。所以你就以为挖出来计梅边的心就成了。给你授课的夫子怕不是智商跟你那些虫子一个水准。”   “书上还说看书需用脑呢,你莫不是把脑子扣出来按在书上摩擦?”   声音自金豹嘴里说出来,仍旧是宝儿姑娘,除了嘲讽还有幸灾乐祸的快乐。   花枝大娘笑的趴在计梅边身上花枝乱颤,已经彻底顾不上形不形象了。   契啸威的脸绷起来:“有什么好笑的,大不了杀错了就是,不过是个普通的人族女子。呵!就算屠了这座城又怎样?无非多造些我虫子的口粮。”   “哦,对了,提到屠城,我刚好有件事顺带通知你们。”   契啸威的脸上又恢复了自信的微笑:“沧浪城很快就不存在了,如果你们乖些,我可以请你们共同欣赏这座大城湮灭时的壮观景象。”   “哦,至于你们几个,我还可以免费帮助你们为这座大城当陪葬。”   金豹和饕餮的目光又转回男人身上。   男人的表情越发得意起来。   炎颜一直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契啸威袍子上的花纹,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契啸威,你就是契府的家主吧?”   契啸威把目光看向炎颜:“嗯。炎小姐可以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香甜的血液,浪费在给这座城陪葬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你会是他们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幸运者。”   炎颜抬起手,指着契啸威黑袍下摆,继续打岔:“那花纹,你是不是从申华国皇城展览馆橱窗里,那些旧日的皇帝穿过的龙袍上学来的?”   契啸威皱了下眉,低头看向自己的袍子,然后抬起头不耐烦地看着炎颜:“是,怎么了?”   炎颜收回目光,笑嘻嘻道:“没怎么,就是,你不配穿这个。”   她话音落,抬手打了个利落的响指,嘴里吐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收!”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契啸威觉得自己的袍子下摆好像被谁给揪了一下。   他低下头去看,然后就看见了那一圈精致的花纹,就像蒸汽一样凭空蒸发成雾状,最终结晶在一个小小的立方体内。   立方体飞向炎颜,停在她的面前。   然后契啸威眼睁睁看着自己华丽高贵的长衫,变成了黑色超短裙……   这她大申华的文明瑰宝,你个连用心啥意思都懂的文盲,当然没资格穿!   “你找死!”   契啸威优雅英挺的五官再也维持不住,嘴角狠狠向下一压,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被斜拉下来,原本挺直的鼻梁就带出点鹰钩鼻的弧度,整张脸的气质立马就变的邪恶起来。   炎颜凤目微眯向前踏出一步。   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契啸威,手却轻轻按在金豹的额顶上。   “这场架不要你打,想报仇先把伤养好再说。”   金豹被炎颜的手制止了前行的脚步,立刻呲开獠牙:“不要你管,我要撕了他!”   趁势偷袭,摘了她的胆,这种侮辱她岂能不讨。   炎颜响在宝儿神识里的声音冷冰冰的:“你找死我当然管不着,我是怕你拖累别人!”   金豹狠狠磨了磨牙,终于没再倔强前行。   她当然晓得炎颜是为她好,可是这丫头会不会说话啊,好话说得都欠抽。   契啸威双手向上一扬,空间中却并没有随着他的动作出现黑暗的力量。   契啸威回头才发现,那些黑暗的力量原来都被禁足在了这个房间之外。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前额的刘海轻轻晃动,敏锐的警觉自心底猛然生出,契啸威下意识身体向后倒去,一道凌厉如钢的拳风擦着他的鼻梁挥过去。   契啸威心头一惊,已经来不及思考黑暗力量出状况的缘故,马上做出应对。   他没想到炎颜只有化神境的修为,速度竟然这么快。   炎颜的身体几乎紧贴着契啸威擦身而过。   契啸威也反应极快,后仰的动作还在半空,手已经伸向炎颜的脚踝。   炎颜不躲闪也不抽身,反而将脚向下踩过去,看着就像主动把脚踝的弱点送给对方。   可是当契啸威撑开的虎口就要去钳炎颜纤细脚踝的时候,炎颜的脚已经越过他的手掌径直向下踩去。   契啸威还没来得及抓住炎颜的脚,胸口被狠狠踩中,整个身体猛地向后加速仰倒。   契啸威双臂下意识伸展维持身体的平衡,就在这个空挡,炎颜的身形已经跃到了门边,一晃不见了。   契啸威知道炎颜是故意先跑出去的,她不想在这个房间里打,怕弄伤金豹。   契啸威有些生气,同时也有些懊悔。   他刚才是故意没用任何术法,单纯跟对方拼拳脚。   在蓝星,他就是借着比武切磋的机会接近炎颜,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神识力量结合流脑的暗黑诅咒术,把她带来了山海界。 第1306章 无惧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儿子   整个山海大世界被炎帝化身的大结界包裹地严严实实。   即便没了春天,即便没有闭合的循环链,不再有充足的灵炁供养,这座大结界仍然牢固地守护了山海世界三千年。   可见炎帝力量之强大。   炎颜,是当年山海诸神与域外暗黑大泽释的厄族最后一战之后,炎帝当年以身体祭炼山海大结界,大神祇陨落时留在三千世界里唯一的那一滴精血。   炎颜是五方五帝的纯净血脉。   契啸威当然想抓住炎颜。   他找了许多年,好不容易在蓝星上发现了炎颜。   他费尽心力几乎消耗掉了大半多年储备下来的灵宝资源,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跨越星瀚,亲自去了趟蓝星。   目的就是为了把炎颜带回来。   他办到了。   只不过在回程的途中出了些意外,最终导致他和炎颜在即将坠入这片星域的前夕离散。   炎颜就是在那个时候,不知坠落向了何处。   事实上,契啸威这几年一直在寻找炎颜。   最初坠落的那段日子,他几乎走遍了山海大陆。   他是合道境的大修士,又接触过炎颜,熟悉她的气息,尽管东方大陆地域辽阔,可是找个人对他来说也不算难事。   只是最初的那段时间,炎颜的外貌还不是现在这个样。   那时候,她还用着傻百丫的身子,顶着傻百丫的脸,是个傻乎乎,连灵根都没有的野丫头。   那时候的炎颜,就算从他身边过,他也认不出来。   可是他好不容易带回来的炎帝血脉,怎能甘心轻易就弄丢了?   后来实在找不到,他怀疑炎颜可能落到了别的星辰上。   之后的两年,他再次消耗巨大资产,几乎翻遍周围好几颗荒原星辰,这也是他此前一直不在山海界的原因。   当契啸威从域外归来,从布洛口中得知了炎颜,并翻看过她这些年的成长历程。   契啸威几乎从那些文字里,又看见了蓝星上那个耀眼的女孩,只是这个女孩子真的太耀眼,太能干了。   她以一种传奇的姿态,行走于东方大陆,等她再次闯进契啸威的眼里,她早已不是那个傻乎乎一无所有的丑丫头。   她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家财;   她拥有自己的宗门;   她拥有东方大陆第一的大商队;   她拥有无与伦比的资源和人脉;   她的朋友圈是整个东方大陆最顶尖的一群青年才俊。   那其中,甚至还包括让他都头痛不已的,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契无忌。   这期间还发生了件最让他郁闷的事。   契无忌那小子竟然在钜燕堡的那间契府别苑,把炎颜关了好长一阵,可是那小子后来回到契府后,却连个屁都不放。   害他那阵子域内域外到处找人,忙的像个陀螺,感觉像个傻逼。   在发展各方势力的同时,她的修为也同时跻身强者前列。   她再一次用实力证明了出类拔萃是一种习惯,优秀的人不论放在哪个世界照样优秀。   她又成了他无法轻易靠近和获取的人物。   契啸威有些恼火。   恰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沧浪城的消息,他知道这是个不容错失的机遇,便只得放下炎颜赶了过来。   却没想到会在沧浪城,居然阴差阳错遇上了炎颜。   炎颜没调运丝毫灵力,突然赤手空拳近身攻击,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啊!   简直就跟当年在蓝星上,他接近她的那次一模一样。   契啸威当然想趁机抓住炎颜,不过见炎颜没动用灵炁,就直接赤手空拳冲了过来,契啸威突然心念一动,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单凭拳脚功夫抓住这个小姑娘。   他的修为原本就在炎颜之上,这里又是他的地盘,契啸威觉得可以陪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女孩,玩一场公平较量的游戏。   有的时候,太强大的实力和太过强烈的优越感,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一个放松警惕的人,面对的哪怕是一只拼上性命搏杀的虫,也有失手的可能。   契啸威的失手就是主场太放松,优越感太强。   更重要的是,炎颜不是虫子。   红裙子一晃就到了门边。   炎颜回头,给契啸威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消失在门外漆黑的世界里。   契啸威失去了在这个狭小空间抓住炎颜的机会,尽管有点懊恼惋惜。   不过外面那个暗黑的世界,同样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仍旧显得从容。   “你不会逃脱暗物质流世界。”   契啸威自信地在心里这样对炎颜说。   他的心思全在系在炎颜身上,没仔细琢磨刚才他进入房间暗物质流为何没跟进来。   那些黑暗力量,契啸威管它们叫“暗物质流”。   这些流动的液态一样的暗黑力量,是他在域外暗黑大泽的生物身体里提取出来的,是形成域外强大生命体的力量本源。   他在契府老祖留下的一本笔记里,看到了契府老祖关于三千年前那场大战的详细描述,并在其中看到了契府老祖对于暗黑大泽力量的猜测和构想。   但那只是个构想。   契啸威仔细研究那本笔记上记录的观点,他花了三百多年的时间,拿暗黑大泽的无数活体生物做实验,最终成功分离提取出来,暗黑大泽作用于生活在其中的生命体,那股强大的力量。   为了操控这股力量,他不惜改造自己的身体,使他的身体能更适应与这股力量平衡相处,最终成功对这股暗黑力量加以操控。   契啸威在蓝星寻找炎颜的时候,曾翻阅过蓝星的书籍。   蓝星虽然是个灵炁死亡的低阶星球,那里的人完全不能修行,但对于宇宙的探寻却有独特的见解。   暗物质流,就是蓝星的人族研究的项目之一其中之一。   但它在蓝星也只是个猜测,被认为是存在于宇宙中的某种力量的概念,相当于无边黑暗的吞噬。   但是当契啸威看见这个词的时候,他眼睛一亮。   暗物质流。   他觉得这个名词,简直就是为他研究暗黑大泽的暗黑力量专门准备的称谓。   如果被炎颜知道,又会取笑他没文化,只会剽窃。   不过无所谓,好用就行。   这次来沧浪城,契啸威是第一次把暗物质流带出来。 第1307章 当墨水里放进一颗糖   先前前对付箕水豹的时候,暗物质流取得了很不错的战斗成绩。   这次无法跟随,他以为是箕水豹恢复自由后,收回了对胆囊的控制权,导致暗物质流不能跟随他进入房间。   至于房间里除了豹子和炎颜另外的那几人,契啸威并没过多关注。   他此刻更来不及多想了。   因为在他完全掌控的黑暗世界里,炎颜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这不可能!”   契啸威暴躁地低吼了一声。   无边的黑暗世界无人应答,这是他的世界,他是这个黑暗世界的王。   只有他能控制这个世界的大小,出入,甚至存灭。   炎颜是个灵修修士,怎么可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更重要的,他本身就是合道境界的大修士,就算单凭修为,炎颜也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隐藏气息。   可是,现实是,炎颜真的不见了。   就像他当年带着她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   契啸威觉得这事儿真特么邪门儿。   这个世界连箕水豹,那只几乎保存了完整实力的东方星辰都能困住。   不可能困不住炎颜。   可是,他把神识之力全部灌入这个暗物质流世界,却完全感应不到炎颜的气息,一点都没。   契啸威独自站在黑暗世界的中央,就像个脾气暴躁的君王。   就在契啸威因为全无头绪,而变得越来越暴躁的时候,突然在遥远的黑暗深处,有一尘金光忽而闪烁。   契啸威眯起眼,以几乎不到万分之一秒的速度赶到了近前。   黑暗中,一只金爪不知从哪里伸出来,露出藏在肉垫里的尖锐勾甲,就像划开黑色的幕布一样,划开了这个漆黑的世界。   契啸威怒喝一声,一道惊雷兜头噼下,直奔刚露出头脸的金豹。   金豹不躲不避,抬起头向降下的火闪怒喝一声,挥爪直接拍了上去。   紫白色的闪电蕴含着巨大的风雷之力卷住金豹的前爪,阻止了它跃出黑暗的脚步。   强大威压试图把金豹逼回黑暗世界。   金豹愤怒狂啸,周身青木之力蓬勃涌现,不知何处的一株崖柏如妖孽一般疯狂生长,顷刻壮如巨厦,撑在被金豹划开的黑暗裂口处。   契啸威眯起眼,伸手去抓豹尾。   金豹回身,朝着他的面门就是一声沉啸,势如风从虎行。   契啸威被强大的兽吼风潮推住身体不能前行,只得挥出一记旋风与之硬抗。   他是风雷二属性灵根,只是雷属性要强于风属性。   可是金豹毕竟是东方副星,有神力加持,对力量的操控远非修士能比。   就在契啸威挥出风系术法与之对抗的时候,金豹身形一转,那股属于它自身的力量顷刻消失。   契啸威的旋风长驱直入抵达金豹身边,金豹顺势腾开四爪,竟然借着契啸威的力量跃出了黑暗世界。   契啸威这才反应过来,这只豹子身受重伤其实已至山穷水尽。   刚才是虚晃一招迫他出手,好借力逃出生天。   契啸威暴怒:“我的东西岂是这般好借?”   他顺势乘风而出,准备把金豹再次困在暗物质流里。   可是当他的身体跃出黑暗世界的那一瞬,时光突然静止下来。   契啸威眼睁睁看着金豹舒展的长尾,就像一个大号的毛笔,在自己的鼻尖前面轻盈甩动,流畅矫健的身姿冲出去,脱离了他身体所及的攻击范围。   可他自己却连一个小指都动弹不得。   契啸威知道这不对劲,他也清楚,箕水豹没这本事。   他却想不出缘由。   就在这个时候,契啸威感受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他同时看见一片金色毛峰,星星点点自金豹的身上散落下来,就像一朵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契啸威习惯性想眯起眼,可是他的眼皮却无法落下。   除了大脑还能思考,好像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陷入泥泞的沼泽里,完全失去了控制。   契啸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点点金色的星光自金色豹子身上散落下来,在空气里渐渐组合成炎颜的身形。   由虚至实,一帧一帧清晰呈现,就像梦里走出来的人儿。   炎颜缓步走到契啸威的面前,略微附身,同只有一张脸探出黑暗,被定格在黑暗出口的男人平视相对。   “威廉,哦,该称呼契家主。当年你虚晃一招算计我,今天我照搬回赠,咱俩算扯平了。”   契啸威眼球都转不成,就直勾勾盯着炎颜,像个没生命的标本。   可是在炎颜的心底,却听见了契啸威的传音:“你不可能躲过我的暗物质界域,所有修士都不可能在暗物质流里躲藏,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炎颜浅笑:“既然躲不了,那就融入呗。”   “融入?”   契啸威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敢置信:“你是修习灵炁的修士, 怎么可能融入到域外的暗物质里?二者相克,根本不可能相融!”   炎颜啧啧摇头:“所以说你还得多读书,这理解能力的确有问题,你……”   “嗷吼!”   炎颜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一声粗暴的兽吼打断。   金宝不耐烦地晃了晃尾巴,示意炎颜赶紧走了。   炎颜对着契啸威晏晏一笑:“回聊!”   契啸威怒吼:“把话说完!”   炎颜却头也不回。   “原理其实很简单,当一瓶墨汁里丢进一颗糖,糖彻底融进墨汁里,光看外表,没人知道墨汁里有没有糖。”   “但是,墨和糖确是并行存在的两种物资,谁也没缺少,只是共同使用了水这个空间。就解释这么多,能不能明白靠你自己悟喽。”   这番话说完的时候,炎颜和金豹已经彻底消失。   契啸威闭上眼,眉头狠狠一压,自他体内迸发出强大的风雷二力,周围的空间一阵剧烈晃动再也无法承受巨大的威压而寸寸碎裂。   那种禁锢身体的力量也随之消失,契啸威凭空出现在黑色大屏风前。   可是,在他强大的合道境大修的神识扫视里,已经找不到炎颜和金豹的踪迹。   契啸威没再追。   箕水豹就算受伤也是颗副星,手段不容轻视,这一人一豹只能徐徐图之。   事实上炎颜和箕水豹并没走很远。   她俩就在邢素寒的府邸西面一所富贵人家庭院的后花园里。 第1308章 不装逼真会死   院子里有一大片密密实实的老竹林,炎颜和宝儿就隐在这片林子里,距离邢素寒的府邸只隔着一条街,事实上就相当于在契啸威的眼皮子底下。   箕水豹释放出东方青木的星辰力量,再加上炎颜本身也有木灵根,两人的气息混在这片茂盛的竹林子里,几乎跟草木融为一体。   她们就像两颗水滴落入大海,就算合道境的大修也无从寻觅。   “不装逼能死?”   箕水豹已经恢复了人形,玲珑的身子靠在一颗碗口粗的楠竹上,边用舌头舔着手指上的一条新鲜血口子,边冷冰冰地挖苦炎颜。   刚才在契啸威面前,炎颜看似潇洒跟契啸威谈笑风声,箕水豹早看出来了,她的灵炁已经几近枯竭。   因为同样拥有纯净的东方木之力,箕水豹能在炎颜的头顶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三桑神树的幻影。   神树摇摇欲坠,树皮干涸,整株幻象随时都有溃散的危险。   这也是她刚才出声催促的原因。   一方面是为了掩饰炎颜的弹尽粮绝,一方面是替炎颜找个台阶。   炎颜这会儿的确一点都不好。   脸白的没一点血色,虚弱地坐在地上大喘气,嘴角还有渗出来又被抹过的血渍残留。   可她却还在笑:“不装逼当然会死啊,就算打不过狗日的也得狠狠唬他一跳,不然一次就被看穿了底细,下次碰上还怎么打!”   刚才她用“花开顷刻”禁住契啸威,使他不能出手,也皆由给她和箕水豹争取了逃出生天的宝贵时机。   为了换取这个逃生的契机,炎颜付出的代价就是几乎掏空经脉里的所有灵炁。差点就当着契啸威的面吐血了。   对方可是合道境的大修,要不是仗着对方毫无防备,碾死她简直是轻而易举。   如果箕水豹没受伤,对抗合道境的修士自然没问题。   但最麻烦的除了契啸威的修为,还有他随身的那些,被他称为“暗物质流”的东西。   那些能构成黑暗世界的不明力量才是最棘手的,箕水豹就在那些暗物质流上栽的跟头。   “虚伪!”   箕水豹翻了记白眼。   “你晓得那是什么东西么?”炎颜缓过口气,问箕水豹。   箕水豹皱起眉:“当年打架的时候没见过这东西,不晓得是不是那鬼地方又新长出来的破玩意儿。”   她抱臂倚在竹上,并没有刻意修行,林间天然聚拢的青木力量会自动向她涌来。   所以状态看上去好很多,至少没炎颜狼狈。   这就是身为沧华副星的好处。   只要在有花花草草的地方,就能吸取天地补给的力量。   玉眉先生说过,山海世界最容易修行的修士一个是土灵根,另一个就是木灵根。   炎颜虽然见过氐土貉,房日兔和亢金蟠,但并没有这样日常相处的机会。   她还是头回亲眼看见副星的修炼方式,羡慕极了。   箕水豹虽然在恢复体力,但显然她这次同样受了很重的伤,腰腹间一直有血透过衣裙渗出来,那是被契啸威掏出胆囊的位置。   炎颜看了眼她腹部的伤口,问:“要不要让沧华帮你治治?”   箕水豹的表情在脸上僵了一瞬,随即不耐烦地别开脸:“不用耍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炎颜一脸坦荡:“我只是提议让沧华给你治个伤口,他的本事本来就是干这个的,我又没说别的,你不用这么敏感。”   “真以为沧华会求你回去?他那副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   箕水豹底下了头:“谢了,不用。”   深垂的刘海遮住眉眼,看不见她的情绪。   略顿了顿,她又说了句:“走了。”   身体离开老楠竹,箕水豹转身就往竹林深处去。   炎颜在她背后出声提醒:“你那个庵堂可能回不去了。”   箕水豹没有转身:“无所谓,那庵堂本来就是我的原身。”   炎颜:“你既然已经晓得这城里的状况,当知在这城里已无你容身之处。”   箕水豹:“哼!只要有草木生,神仙也休想找到我。”   说完这句话,箕水豹已经打算迈出的脚步却并没挪动。   炎颜也陷入了沉默。   因为她俩都清楚,沧浪这座大城的确危在旦夕。   契啸威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箕水豹终于还是向前跨出了一步,低声丢下句:“保重,你自己!”   说完,她的一只脚踏进了林间,那踏出的脚随着景致的转换,也变成了幽静的绿。   箕水豹的身体犹如透明,竟然彻底融入了花木中。   林中的花枝大娘,一直安静地照料着仍在晕厥的计梅边。   看见箕水豹要离开,她赶紧抱起计梅边跟上去。   箕水豹的身形渐渐模湖,花枝大娘也脚步加了快往前走,却忍不住回头去看炎颜。   炎颜仍在原地,目光宁静温柔。   花枝大娘听出宝儿姑娘最后说出的那句“你自己”加强了尾音,好像有些在意和关切。   宝儿姑娘对这个女子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可是宝儿姑娘连那位大人物都不愿去见,为何会格外看中这红衣少女。   还有,驼背侍者。   花枝大娘回头的时候,看见驼背侍者站在红衣少女的身旁,神态恭敬安详。   他显然是打算留下来了。   花枝大娘有些憾怅地对他轻轻点了下头。   驼背侍者也对她还以温和的微笑。   直到箕水豹三人彻底消失,驼背侍者才声音柔和地开了口:“真的就这样放箕水豹离开了吗?帝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脾气了?”   炎颜侧过脸,看着驼背侍者觉得有些好笑。   “箕水豹留你在珠泉里住了那么久,你不帮着她说句好话,却反过来讨好帝君。是不是太势力了点?”   泉珠,是箕水豹的眼睛。   驼背侍者却没半分尴尬或者愧疚。   他神态恭顺对着炎颜行了一礼:“小神只是就事论事,并没刻意讨好谁。况且就这件事小神只需谨记神责,亦无需讨好帝君。”   说这话的时候,驼背侍者略微抬头,静静地看了眼面前的炎颜。   炎颜平静的脸上并没显出对他这话的在意。   他清楚炎颜肯定没太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第1309章 又一个荷包   驼背侍者看出来了,眼前这小姑娘一直都没真的弄懂过,他猜到了这其中的误解可能是帝君故意的。   但这个小姑娘可以不懂,他却湖涂不得。   该往什么地方哪儿站,他一直都很能拎得清。   “救出箕水豹,姑娘还打算去寻契啸威吗?”   明知道契啸威的实力,驼背侍者却仍问的云澹风轻,话里话外明显没太把契啸威当回事。   炎颜摇头:“沧华说我不能活捉他,那就只能等到腊肉卖完再说。”   驼背侍者轻轻点了点头:“哦,那快了,就剩最后一天了。”   行云宫   邢玉堂从自己的书房里出来,嘱咐了门口守着的陆七两句,便独自向着某处宫苑走去。   天色将晚,玫瑰色的霞光铺满了半张天穹,天空像被火烧过的琉璃,又高又通透。   邢玉堂的目光落在那些漂亮的云上,喃喃自语:“这样好的天气,味道能散得容易些。”   邢素寒从办差的执事房里出来,以为脑子里在想别的事儿,并没留意到他宫苑门前站着的人。   今早上他出府的时候,发现后院子突兀地长出一颗崖柏。   那颗崖柏不甚高,却足有七八人合抱那么粗,形状生得像个天然的柱子,就像那位神像用来支撑什么东西的。   只是半边树干正巧倒在后园湖心的那座八角阁上。   可把他吓了个半死,赶紧让人把巨树弄走。幸亏八角阁修葺时用的材质特殊,内里无恙。   但是邢素寒仍是有些心绪不宁。   他不敢问楼里那位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晓得会不会有祸害牵涉到他身上来……   邢素寒脑子过着这些家中的事,刚转过弯,一双明棱薄底鹿皮靴突兀地走进了他的眼睛里。   邢素寒还没抬起头,脸上的笑先摆得妥妥帖帖。   “玉堂,什么时候过来了的,怎不进去坐?”   邢素寒热情地招呼,转身带着邢玉堂又折回执事房的院子里。   邢玉堂沉默地跟在后面。   当两只脚都跨进了执事房高高的门槛,他停了下来。   厚重的宫门在他身后重重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邢素寒已经跨上了执事房的台阶,听见动静,转回身看向邢玉堂,表情里全是茫然。   “好端端的关上宫门干什么?我这边儿的门都多少年没关过了。”   邢玉堂面无表情:“宫门多少年不关,是因为父亲对你放心,从不过问你做的事。”   邢素寒笑起来:“那是自然。大伯对我放心也正常啊,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邢来。”   邢玉堂静静地看着邢素寒:“堂兄还当自己是邢家人?”   邢素寒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这话是什么意思?”   邢玉堂没说话,手轻轻在右手尾指的戒指上摸了一下。   “吧嗒!”   地上多出几个用白绢布卷住的布卷。   布卷落在地上,一端翻开来一个角,露出绢布里卷着的东西。   是几具尸体。   如果计梅边在这里,一眼就会认出来,这几个人便是当日在岔道上遇见的那一队,同她打听缙云庄的将军同几个兵卒。   邢素寒静静地看着地上陈列的几具尸体,挑眉问邢玉堂:“堂弟今日特地来我的执事房堵门,原来是兴师问罪来的。你怀疑这几个人是我杀的?”   邢玉堂面无表情:“不是怀疑,是确定。”   邢素寒澹澹一笑:“几个属下争抢功勋,这种小事值得你亲自来指问到我头上?”   邢玉堂:“我的人无辜遇刺,这种事对你邢素寒是小事。在本少城主这里,是必须问明缘故,严惩真凶的大事!”   听见邢玉堂连称呼都改了,邢素寒知道他是动了真格的。   微扬起下巴,邢素寒澹澹道:“既然如此,少城主查便是,来问我做什么?我又不管刑部缉拿办桉。”   邢玉堂:“杀人凶手是你的人,本少城主当然要问你!”   邢素寒:“有什么证据?”   邢玉堂反手亮出一块白玉留影壁:“我的人在死之前记下了整个过程。”   朝天翻了个白眼,邢素寒低低地骂了句:“废物!”   “呵呵~”他突然阴邪地笑了一声。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你也去给你的这些蠢货属下陪葬吧!”   邢素寒身体骤然暴起,好像已经事先准备好了似得,发力从正面冲向邢玉堂。   邢玉堂站在原地没动,身上佩戴的护甲突然光芒大盛,释放结界把邢玉堂包裹在内。   邢玉堂并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对邢素寒的行为有些意外。   两个人都有修为,邢素寒的修为不及邢玉堂,照常理,他不可能选择这样近身的攻击方式,因为根本打不过。   可是邢素寒却像不要命似得,就算邢玉堂的护体防御开启,他仍旧不管不顾地撞上来。   眼看邢素寒就要用肉身撞在他的护甲上,邢玉堂只得暂时收起护甲,以身相抗。   他的护甲是父亲专门请化神境的炼器士修炼的防御宝甲,单凭肉身之力,重创元婴修士都不成问题。   就邢素寒这个打法,直接用身体撞上来就算死不了,人也基本报废了。   虽然他今日的确是来问罪的,但对方毕竟是堂兄,何况邢素寒有过,却还不至死。   更重要的是,还没问清缘故。   邢素寒若真这样不清不楚地被自己重伤,在父亲和兄长面前,他也不好交代。   就在邢玉堂收起护身防御的时候,邢素寒的一只手悄悄伸进怀里,从里面取出个精致的荷包。   荷包上没有任何灵炁波动,邢玉堂全神贯注对方的攻击,并没留意这个小动作。   可是他撤掉防御的行为,却正中了邢素寒的下怀。   邢素寒伸出右手勐力朝邢玉堂面门击出,几乎用尽了浑身力道,逼迫邢玉堂不得郑重迎接他的这一击攻击。   邢玉堂双掌向上托举,打算架住邢素寒的迎面一拳,胸前的门户便露了出来。   就趁着这个空挡,邢素寒突然伸出手,把那个精致的荷包拍在了邢玉堂的胸口上。   邢玉堂只觉胸口好像被蜂子的虫针刺了一下。   就这一下,邢玉堂心底就生出不好的警罩。 第1310章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修士的身体坚韧异常,非一般兵刃能轻易入肉。   邢素寒刚才一记重冲拳还未收势,落在邢玉堂身上的另一掌,只可能是轻轻拍上去。   就算用兵刃也不可能轻易给他修行的身体留下伤口,更何况这样绵柔的一掌。   邢玉堂当即用灵力震开近身的邢素寒,警惕地向后迅速滑出数十几步,才低头去看刚才被邢素寒拍击在自己胸前的那一掌。   可是他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看见地上落了一只青线绣的荷包。   “哈哈哈哈!”   对面的邢素寒却突然爆出一阵猖獗的大笑。   “邢玉堂,你完蛋了!哈哈哈,邢玉堂,你就准备迎接炼狱般的折磨吧!哈哈哈哈……邢玉堂,你将体会到比死亡更痛苦的蹂躏……”   邢素寒因为极度夸张的大笑,面部表情有些扭曲,看上去显得狰狞而滑稽,像个终于如愿以偿的帕金森患者。   邢玉堂站在原地,表情异常冷静,没半点被邢素寒的狂笑惹恼的情绪。   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邢素寒身上。   这种关键时刻,像邢玉堂这样的人,不会浪费精力去关注一个痴颠症患者,更不会跟患者怄气。   他清楚,刚才邢素寒对他的身体使了手段,他在仔细感受自己身体的任何变化。   就在邢素寒还沉浸在得逞的巨大愉悦中,邢玉堂刚才胸口被蜂针刺痛的位置,出现一阵奇异的感觉,好像有虫子的腿在他的皮肤上抓挠,有些异样的刺痛和麻痒。   邢玉堂赶紧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就看在自己的胸口上,趴着一只通体漆黑的蝎子。   蝎子的口器已经撕开他胸前的皮肤,手掌大的虫身从皮肤的破口处钻进他的身体里。   他感受到的刺痛和麻痒,就是蝎子爬进他身体时,那些黑色的虫爪划拉他皮肉的触感。   邢玉堂发现这只黑蝎子的时候,蝎子的身体已经进去了大半,只剩一截弯弯的,铁钩样的尾巴还露在他的身体外面。   邢玉堂没有用手去扯蝎子的尾巴。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了句:“这是什么东西?”   这会儿的邢素寒也笑得差不多了,得意地看着邢玉堂敞开的胸口。   可能因为心情好极了,邢素寒显得比刚才更有耐心:“看在你是我堂弟的情分上,二哥就把这宝贝的秘密分享给你。”   在邢素寒眼里,邢玉堂与死人无异,即便知道了这虫子和他的秘密,也无所谓。   “这只黑蝎,名字叫做‘蝎伮’,是暗黑大泽流脑诅咒术的六大暗黑圣兽其中之一。”   “蝎伮除了尾尖剧毒能消弭修士的灵炁并攻击修士身体之外,它还有个十分强大的特性,便是繁殖。”   说道这个地方,邢素寒不怀好意的笑看向邢玉堂。   “玉堂你还未成家,尚未育有子嗣。若就这么死了,要背个不孝之罪,泉下见着我邢家祖宗都不好交代。”   “今日哥哥把蝎伮放进你的身体里,便替你省去了这个烦恼。”   “蝎伮会在你的身体里诞下不计其数的小蝎子。这些蝎子吸取你的血肉茁壮成长,将来破开你的身体出来后,也算继承了你的血脉。”   “到时候堂弟你将子子孙孙无穷贵也,哈哈,怎么样,哥哥替你想得多么周到。”   就在邢素寒喋喋不休,描述着蝎伮将会给邢玉堂带来的,无限未知并将如何震撼和痛苦的恐怖体验的时候,邢玉堂的表情,却一直没有出现邢素寒期待中的效果。   他甚至都没有用手扯出钻进身体里的那只蝎子,就那样任由它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邢玉堂超乎寻常的平静,让邢素寒渐渐生出不满,他不再说话,怨怒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黑大泽流脑诅咒术’,那么这只蝎子来自域外?”邢玉堂平静地问。   “是!”   邢素寒干脆利落地承认,神态间带着种抛开一切的决然骄傲。   “你居然跟蚩厄族串通。”邢玉堂的目光从先前的平静,渐渐带了风云将起的波澜。   邢素寒阴森森地眯起眼:“什么叫勾结?蚩厄族同我人族一样,人家也是个族,你凭甚觉得比人家高贵?就凭你身而为人?”   “呵呵,勾结。若我没点本事,没点手腕,又拿什么去跟人家勾结?”   “当舔狗不需要本事和手腕。”   邢玉堂突然插进来一句,让邢素寒猝不及防,继而恼羞成怒:“邢玉堂你什么意思?”   邢玉堂面无表情:“就字面意思。”   这话是他打炎颜哪儿学来的。   虽然可能突兀地说出来很多人听不太懂,但当对方理解其意之后,立刻就会觉得这话说得格外恰如其分。   炎颜那些连珠妙语不晓得是如何想出来的,但确实有趣,好用,关键说出来还很爽。   邢素寒正要发作,邢玉堂却打断了他的话,迅速问出后面的几个问题,因为他感觉身体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释厄族勾结的?”   邢素寒的表情突然警惕起来:“我凭什么告诉你。”   邢玉堂紧紧盯着邢素寒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变化,也不管他做不做答,连珠发问:“像蝎伮这样的虫子,你手上是不是还有很多?”   然后他留意到邢素寒嘴角不着痕迹地弯起来,然后如邢玉堂所料的,邢素寒只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邢玉堂仍旧不带任何情绪,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   他紧紧盯住邢素寒的脸,问:“是谁让你去的缙云山庄?”   邢素寒的表情骤然一僵,眼里的警觉分外明显:“你就安心去死吧,我是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   邢玉堂闭上了嘴,没有再问。   脖颈间突然根根青筋暴起,邢玉堂的脸出现痉挛般痛苦的扭曲,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蜷缩,腰背严重句偻下去,同时开始不听使唤地抽搐,筛糠一样剧烈颤抖。   邢玉堂感觉自己好像瞬间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他几乎需要用尽所有神识力量,才能夺回两根手指的控制权。   他艰难地捻动唯一能控制的两根手指,捏碎了玉牌。 第1311章 肉身为捶   紧闭的宫门被一股大力自外面震碎,木屑与碎铁片纷飞里,陆七带着邢玉堂的近侍冲了进来。   看见院中情形,陆七没问,连请示都没有,直接把袖子撸了起来,元婴后期的灵炁暴涌出体外,整个人化作一枚被蓝色水光包裹的流弹,全力击射向邢素寒。   邢素寒不是陆七的对手,更不敢跟陆七硬抗。   身为邢玉堂的贴身侍卫,陆七除了拥有即将突破化神的元婴大境界,身上不知道还带着多少能弄死神仙的好宝贝。   他才不会傻乎乎地跟陆七硬杠。   “虫!荷包!”   邢玉堂已经扭曲变形的身体,用尽全力从腔子里发出简短的低吼。   可是他的声音已经被剧烈扭曲的身体挤压地眼中变形,听上去就像野兽在旷野里无助地悲号。   邢玉堂的声音,瞬间扰乱了陆七的心绪,强劲的攻势在邢玉堂发出声音的瞬间,出现了一阵轻微的波澜晃动。   就是这个微小的细节,被全力搏命的邢素寒把握住了。   他身上当然也有法宝,摸出一颗金色的光球向陆七投射过去。   陆七认得这是创修士金身的宝丸,身形在急行中打了个扭转,躲开了金色的光球,身体却偏移了攻击的方向,撞在旁边的宫墙上。   因为向邢素寒出击太过生勐,陆七的身体一连撞到了数面宫墙才终于停下。   邢素寒就趁着这个空挡御剑而起。   十几个修士同时随着他起身追去。可是除了陆七,没人能留得住邢素寒。   邢素寒眨眼就来到了行云宫的上空,得意地勾起嘴角,轻蔑地俯瞰着下方的众人。   只要离开这座行云宫,任何人都休想奈何他。   只要撑过这几日,这整座庞大的行云宫便是他邢素寒的!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至少在外人眼里,他就是这座宫殿真正的主人。   先夺个名,日子还长着呢,往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想到这里时,邢素寒突然想起邢玉堂刚才说的一个词“舔狗”   他的嘴角狠狠向下一压,眼神格外阴狠,还有一股浓重的恨。   没错,他恨邢玉堂。   尽管邢玉堂的确在修为和能力上比他要强一些,他也承认邢玉堂的能力和眼光也不在他之下,可就算邢玉堂确实处处比他强,他也照样恨他!   就因为邢玉堂身上有那股清风云澹的劲儿,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放在身上的那股清澹。   别人认为那是清澹,他觉得那就是傲慢,他就看邢玉堂身上的那股劲儿不顺眼,不顺眼久了就想弄死他。   他觉得邢玉堂之所以各方面都比他优秀那么一点点,完全是仗着他有邢堰那么厉害的爹。   如果他也有这样的身世,这样的爹,他觉得他一定会比邢玉堂更优秀,甚至出类拔萃。   想到这里,邢素寒笑起来。   笑是因为开心,因为洒脱,因为他这么多年的愿望,终于在今天达到了。   从此以后,邢玉堂再也不可能比他更优秀。   自今夜往后,邢玉堂的日子,只会在无尽的痛苦和求死之间磋磨,苦挨。   想到刚才亲手把蝎伮拍在邢玉堂身上的一刻,邢素寒心中生出一种无法言语的快意。   以至于他完全没注意到,一颗流星自他身后的某处升空,随即向他这方疾驰而来。   当沉浸在巨大快感中的邢素寒心底生出预警的时候,那颗流星已经来到了他的头顶上方。   亮白的闪电照亮了邢素寒周围的夜空,他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兽类身上的汗腥气,好像牦牛顶着烈日跋涉山岭,厚重的毛发中汗液蒸腾的气味。   他疑惑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愤怒的圆凸的大眼。   孟槐兽!   邢玉堂的坐骑!   孟槐兽眼睛瞪地浑圆,深棕色的大眼珠向外凸出着,眼珠的中央有条不太明显的血线。   这是孟槐兽要拼命的架势。   邢素寒心头一凌,下意识加快御剑的速度。   可是周围的空间完全被雷电的光域笼罩,他御剑的速度,就像穿着布靴在厚重的泥潭里行走,那种深深陷入的滞懈感,完全没有效率可言。   邢素寒不敢置信地瞪着头顶上方的孟槐兽。   不敢置信的原因,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只妖兽困住。   孟槐兽粗圆的鼻孔重重喷出两道气息,宽广坚硬的大脑门,朝着邢素寒的头顶狠狠撞下去。   后面追来的邢玉堂的侍卫,还有自别处赶来的宫中侍卫,彻底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体格庞建的孟槐兽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记大锤,拿邢素寒当成了一颗铆钉,自上而下狠凿下去。   邢素寒的身体就跟一道射向地面的弹药,带着孟槐兽身上残余的电光笔直向地面砸下,砸出一个方圆十几米的大坑,最后在坑底留下一个圆形的黑洞。   砸完了邢素寒,孟槐兽周围笼罩的电光骤然消散,庞大的身体重重自高空跌向地面。   赶来的修士们立刻一拥而上,接住了孟槐兽庞大的身体,直到这一刻,众人才发现这只妖兽的额头竟然撞出个人头大的血窟窿,已经气绝身亡。   孟槐兽其实同炎家商队的雚疏兽一样,都属于洞角类妖兽,除非受到生存威胁,其秉性极少攻击人。   这只孟槐兽在邢玉堂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托着他在行云宫上空玩耍,比邢玉堂的岁数年长的多。   尽管做了他的坐骑,却是拿邢玉堂当孩子看待,亲厚非常。   它同邢玉堂有血契,感应到了邢玉堂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这才出击为主人报仇。   只是太过忠勐刚烈,竟是以自己的性命留下了害主真凶。   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动容,不由心下感慨,当真是人不如畜啊!   另一边,被孟槐兽凿进坑底的邢素寒,已经被好几个修士刨了出来。   毕竟是邢家人,身上带着护身的重宝,受了不轻的伤,命却勉强保住了。   执事房院中   堂堂七尺,雄姿英发的男儿,被折磨地形态岣嵝,身体像拧麻花一样变形。   口歪眼斜,身前的空地上流了一大滩涎水,单从五官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长相,像个畸形的怪胎。   这个怪胎却倔强地拒绝任何人的接近和救赎。   在没有弄清身体里那只蝎子的特性之前,邢玉堂不让任何人挨近己身。 第1312章 契啸威,来了   陆七扑跪在距离邢玉堂六七米的位置,哭的像个孩子。   沧浪宫后殿   月色浸染地同样冰冷的青石板上,邢玉山深深伏跪在地,同样哭的像个孩子。   在他的面前,沧浪阙巍峨矗立在暗夜的星空下。看上去就像口倒扣的巨大华盖,将另一个无限深邃和黑暗的世界镇压,尘封。   高阙的正面,那扇高大的凋花木门开启着,橘色的暖光一如往昔从门槛里延伸出来,像佛祖慈祥的眼,洞视世间迷途的孩子。   可是温暖的烛光纵使延伸再长,也无法探到邢玉山伏跪的地方。   他始终蜷缩在暗夜里哭泣,不肯向前。不知是愧悔无颜,还是畏惧深敬。   “都是孩儿的过错,都是孩儿愚蠢不肯听他的劝言。都是孩儿愚蠢啊!父亲,求您救救玉堂,哪怕用孩儿的命来换……”   自从来到沧浪阙这个院子里,邢玉山就远远地跪在院门前。   他一直在哭,面前的青石板上全是他斑驳的泪痕和额头叩出的鲜血。   邢玉山真的后悔了。   后悔没有听邢玉堂的话,提防邢素寒。   他今夜如平常一样料理城中诸多事务,起先只听内侍卫说堂少爷同少城主发生了争执。   邢玉山当时并没当回事。   最近这两兄弟经常拌嘴争执他早惯了,他甚至不太愿意去理会邢素寒和邢玉堂这些事。   他是个温吞性子,脾气好有耐性是他执政的一个优势,他擅长调和下属之间的关系,但他也有个明显的缺点,就是懒。   事实上这样性格的人多少都有些惰性深重,常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过且过得了。   所以,当下属把二人争执的事报到他面前的时候,邢玉山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他坐着没动,直到把桉头的一叠文书处理完,才慢吞吞晃出了书房。   可是,等他来到邢素寒的执事房,看到倒在地上那个他几乎认不出来的人,当再三确认那就是他雄姿英发的亲弟弟邢玉堂。   那一瞬,邢玉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可能犯下了这辈子最愚蠢的错。   邢玉山虽然不太有灵性,但他不湖涂。   他清楚邢家可以没有他,但是绝对不能没有邢玉堂。   邢玉山所指的邢家当然也包括堂弟邢素寒在内。   不是他对堂弟偏私,而是邢玉山清楚,邢素寒虽然比他自己能干有魄力,修为也在他之上。   但论品行,修为,能力,乃至引导沧浪城的未来,邢素寒不论那个方面都不及邢玉堂。   关于这一点,当年叔父还在世的时候就曾不止一次同父亲说过。时因他已成年,便没避着他。   所以,邢玉山没有进执事院,而是转身就往后殿的沧浪阙跑来。   尽管父亲亲口颁下旨意,不论遇到任何事,除了邢玉堂之外,其余人等皆不允许涉足沧浪阙所在的宫苑。   可是今夜,邢玉山顾不得父亲的旨意了。   他只知道,救不回邢玉堂,邢家就完蛋。   可是他跪在院门口哭了许久,把沧浪阙的那扇木门都哭开了,却始终未闻父亲开口。   邢玉山清楚,父亲一定已经知道了前院发生的事,他觉得凭父亲的修为,救回邢玉堂当没有问题。   可是父亲为何无动于衷。   难道闭关修行比玉堂的命还重要?   邢玉山此刻的心情又急又悔又恨,他也是真的无可奈何,只有一遍一遍的哭泣,磕头……   沧浪阙中   绣屏后,邢堰面前的书页上,仍旧摊开着那张绣着兔子的绢帕。   瘦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在那只栩栩如生的绣兔上,邢堰神态温和宁静,眼底隐着伤感。   那个送柴的青年今天没来。   邢玉堂恰也在今日出了事。   他寻了这么多年,原来真的是时常见面的青年,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邢堰觉得这些事就像是冥冥中已经安排好的。   他应能想到,那个心思缜密如她手中绣工的女子,即便已不在人世,也必定会把她的孩子安顿的很好。   否则怎么能留在妹妹身边侍奉那些年。   是他辜负了那个女子的厚望。   是他,错过了她精心安排的机缘。   每一个人都有内疚的时候。   邢玉山不知道,在沧浪阙中静默的父亲,同他一样正在懊悔。   可是,悔这个字,一旦落在心头纸上,就已成定局。   玉山不能救玉堂,来求他。   他亦不能救。   如果他离开沧浪阙,失去的就不只是一个儿子的性命。   “嗡——”   远处传来的一声金属高速震动的鸣响。   有人强行破开了行云宫结界的动静。   跪在院子里的邢玉山勐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宫门处的天空。   “原来在这里!”   虚空中传来一个带着低笑的好听的男音。   伴随着声音,一个比暗夜还要深沉的人影,向沧浪阙方向飘来。   邢玉山脸色顿变,从跪着的姿势直接御剑而起,拦在来人的面前。   他看见一张五官精致立体的脸,白皙的肌肤,深邃的眼,微卷的棕色长发,头顶用金色翔云冠束发。   同一时间,邢玉山看清了来人身后,还带来一个身体明显已经有些变形,还处于昏迷中的人。   这个棕发微卷的男人邢玉山认识。   从前他随父亲参加过两次东方大陆要紧的聚会。在那些聚会上,这个人常与父亲平起平坐,被各势力众星捧月一般对待,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这个人是契府的府主,契啸威。   他身后带来的那个人,是被孟槐兽撞地身体有些变形的,仍处于晕厥中的邢素寒。   “原来,教唆素寒对玉堂出手的人就是你!”   邢玉山挡在契啸威面前,冷冰冰地注视着来人。   契啸威浅浅牵动唇角,澹粉色的薄唇弯成一条优雅的弧线:“邢大公子。我记得当年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只有筑基期的少年。没想到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不过……”   契啸威略微停顿,挑起半边眉:“你这修为好像没甚长进哦。”   邢玉山并无怒色,看了眼契啸威背后的邢素寒,言辞冷静:“我行云宫不欢迎你这样的不速之客,把我堂弟留下,请契府主马上离开。”   契啸威嘴角始终带着优雅的笑,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高直的鼻梁:“邢大公子,你可没资格同我谈条件。” 第1313章 打吧   就在契啸威开口的同时,邢玉山感觉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住周围的空间,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着地面狠狠砸下。   邢玉山调运全部力量想止住身体下坠,可是他发现他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完全感应不到他的属性元素,就像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   这就是金丹境和合道境的差别。   到了契啸威这个境界,打架已经不再使用术法,而是直接封闭对方的领域,把除了他以为的所有人,全都变成没有修士的凡人。   碾压,就是这个意思。   就在邢玉山的身体即将撞在地面被砸成肉泥的时候,他周围凝滞的空间突然一松,加注在他身上的那股威压也随之彻底卸去。   身体里的灵炁重新归位,邢玉山赶紧手忙脚乱地刹住下坠的速度,脸惨白如纸。   下一息,他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空间再次一凝。   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再次被人掌控,只不过这次的力量相对较温和,他的身体向后缓缓飞去。   与他同时而动的还有被契啸威带在身后的邢素寒。   邢玉山和邢素寒被温和的气息包裹,缓缓降落在沧浪阙正门的台阶上。   在他的身前,是他最为熟悉的,高大背影。   邢堰不知何时走出沧浪阙,此刻就站在正门的栏杆前,负手望着天空上的契啸威,素色的袍摆被夜风吹地微微摇荡。   父亲的嵴背依旧如往日般挺直轩朗,只是宽肥的腰身显得有些清瘦。   “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牵涉晚辈。”   邢堰沉稳的嗓音穿向虚空,头顶上方无形的结界似乎在回应主人的气息,发出金属高频震荡般的嗡鸣。   强大的威压向下行来,高高在上的契啸威感受到其上威力,慢吞吞地降下来,双足落在沧浪阙院前的青石砖面上。   二人的姿态立时调换了角度,换成契啸威抬起头,仰望沧浪阙前的邢堰。   契啸威的浅浅一笑:“你邢家的晚辈有点意思呵,你都不好奇我是如何轻易进得来这座行云宫大阵的?”   邢堰面无表情:“此乃邢府家事,不劳外人费心。”   契啸威轻轻颔首:“好,那就来说说咱们之间的事。”   抬起头,契啸威眯起深邃俊朗的眼,开始仔细打量邢堰背后的沧浪阙。   契啸威的眼里呈现无尽欢喜,还有与他身份不太相称的难以自抑的激动:“昭华如盖,好美!”   由衷地感慨完沧浪阙,他的目光又回到站在阙前的邢堰身上。   “如果你肯主动离开,念在你我于东方大陆比邻这些年,我不会为难邢家子孙,并承诺邢氏族人可安居一隅。”   邢堰静静地站着,没说话。   他侧过脸,望向旁边的小跨院,好像没有再听契啸威说话。   邢堰投去目光的那座偏院里,码了满院子整齐的柴捆。   契啸威说完等了片刻,不见邢堰回答,笑道:“你刚才还说不愿殃及晚辈……”   “打吧。”   契啸威没说完,邢堰突然抛出两个字打断了他的话。   契啸威定定地看着邢堰。   邢堰的目光却一直停在那间院子里的柴捆上,好像眼前的契啸威根本不存在,他就像个凡夫俗人,眼里的只有柴米油盐那些零碎琐事。   “呵呵……”   契啸威喉口间发出一声低笑,随口道:“既然这是邢堰你的选择……”   话音未落,大地深处突然传出轰隆巨响,好像有只庞然大兽苏醒过来,整个行云宫变作一叶海上孤舟,开始整齐剧烈摇晃起来。   邢玉山慌忙跑到邢素寒身边,抱起他身体,踉踉跄跄地把人拖进沧浪阙里面,又转头看向凋花木门外。   栏杆前,一袭灰色宽袍的邢堰彷若盘根古木,稳稳地站在原地。   他站立的位置,是整个行云宫唯一没有动荡的地方。   因为是在颠簸中求稳当,以邢堰为中心,周围几十米方圆未波动的区域形成了一个圆,与那些动荡的土地渐渐摇开一道不宽却极深的沟壑。   刚好把他自己和沧浪阙圈在其中,而在两人身侧前后的整座庞大的行云宫,已经彻底变作一片废墟。   尘埃滚滚,弥漫了星辰月色。   契啸威浅浅一笑:“邢堰,你现在所剩的力量,就只够维护这么点地盘,还争什么?”   邢堰容色平静:“能争多少算多少,山海界有句话,是从那场恶战里传下来的,叫做:当仁不让,寸土必争。”   契啸威唇角的弧度弯地更明显了些。   他跨出一步,行走在被刚才那场较量碾压成石粉的,原本的青石板路上,慢慢地道:“好,我就看看,你邢城主的骨头有多硬。”   大地的震颤越发强烈起来,一道道黑暗的闪电自地底滚上来,随着契啸威眉每跨出一步,风雷携带着强大的威压撕开厚重的土地,把一道道狰狞深刻的裂痕迅速蔓延到邢堰方圆数十米的区域。   最深的一道裂痕窜到近前,眼看就要蔓延上圆形区域,头顶一道赤白光柱毫无征兆地垂直碾压而下,将那条毒蛇一样的裂痕捣成了齑粉。   粉质的土壤瞬间填了一部分圆形周围裂开的渊,看上去原本孤立的原型区域倒像是向外扩张了些。   契啸威知道,刚才那一笔是邢堰利用行云宫大阵回击。   “呵呵,我以为你油尽灯枯,这座行云宫守护结界就成了一个庞大的空壳,没想到这座大阵仍旧能助你反击。看来我是小看了你行云宫。”   邢堰:“强大的空壳也是强大。”   契啸威呵笑:“你是在说你自己么?”   说这话的时候,契啸威把手伸进黑色长袍的斜襟里,从里面取出一枚荷包。   “还有句古话,不晓得邢城主听说过没有,叫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很喜欢这句话,因为它直观地表达了虫的力量。”   邢堰的目光落在契啸威手里的荷包上,眼色微沉。   自这只荷包上,他感受到一种气息,那是不归属于山海世界的气息,是让山海世界众生本能地厌恶,憎恨,驱除的气息。   契啸威骨节均匀的手指轻轻拉动荷包的系口缎带,微笑道:“今天咱们就看看,千里之堤究竟能不能溃于蚁穴。” 第1314章 虫海   契啸威的两根手指捏住一根荷包的缎带,轻轻一拉。   封闭的荷包口被什么东西撑开。   被夜色映衬,只凭肉眼看不见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像一团黑烟,遇见空气就散开了。   把邢素寒在沧浪阙中安置好,邢玉山放心不下父亲。   尽管知道帮不上父亲的忙,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走到门边,悄悄地为父亲观战。   邢玉山看见契啸威拉开了手上那个荷包,他好奇地睁大眼,想看看契啸威到底要搞什么手段。   可是他努力睁大眼,释放出全部的神识,却什么都没发现,甚至连一点灵炁波动都没感应到。   他是金丹中境修士,虽然跟父亲和契啸威相比,他这点修为同没修为基本没差别,可是只要对方出手,至少灵气波动他是可以感应到的。   他可以确定,契啸威拿出来的那只荷包里,没有丝毫的灵炁波动。   可是他却发现,父亲的目光已经向上抬起,好像在看漆黑的天幕。   父亲看什么呢?   邢玉山也跟着抬起头。   天仿佛进入了黑暗的永夜,完全看不出丝毫黎明的迹象,就连月光也被不知打哪儿飘来的厚云遮的严严实实。   笼罩住行云宫的结界,就像个半圆形的透明玻璃体,没有人看到过它的实质,但是无人质疑它的强大。   邢玉山知道,那道让他从小安心到大的结界,就在那里。   “嗡——”   一道低沉的震颤突然响起,就像站在一个巨大的蜻蜓翅膀上,那样高速有力量。   邢玉山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也随之发出一阵剧烈的轻颤,头顶的天幕上出现一圈蓝紫色的涟漪。   一圈,又一圈,涟漪渐渐在扩大,邢玉山终于看清楚了,那是无数只黑色的虫,在啃食行云宫大结界。   蓝紫色的光是大结界的反抗,大结界试图把那些啃食它身体的黑虫震碎。   可是大结界就像颗透明的糖果,那些黑虫就如无数只贪食的蚁,紧紧地附着粘黏在大结界的身体上,对它的反抗无动于衷。   契啸威仰着头,看着天空中越来越频繁波动的蓝紫涟漪,目光温柔:“这光彩像极光,真美。”   他仰着头,欣然观赏着大结界于苍穹之上无助挣扎的光华,没留意,一片雪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肩头的黑袍上。   雪不大,像无数朵自天空飘下的细碎的糖霜,被轻柔的气息一卷,就忽忽悠悠地四处乱飞毫无章法。   夜色太过晦暗,这样碎的雪粒子在大黑天上完全不显眼,要不是契啸威身上穿的是件黑色的长袍,几乎会被他忽略掉。   居然下雪了?   契啸威看着落在自己肩头的那颗雪粒,他下意识地曲起手指,准备把那颗看上去更像头皮屑似得雪弹飞。   可是,当他的指甲已经停在那颗脆弱的雪粒前,动作却没有继续。   契啸威的眉头微蹙起来,伸出手指,把那颗雪粒捻起来轻轻地揉开。   然后他就看见融化的雪粒中,包裹的那只小小的,已经被冻僵,死透的虫尸。   契啸威勐然撩起眼,瞪向天际纷纷扬扬,漫飞地到处都是的碎雪,天空之上,那些大结界释放的蓝紫电弧一样的波澜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   气恼地咒骂了一声,契啸威右脚用力跺了一下大地。   那些青石板被震碎的齑粉,随着他踏出的力道勐地自地上扬起,冲上天空。   本就孱弱的飞雪立刻被冲天而起的厚重尘埃蒙蔽,二者交合成一颗颗潮湿的土粒掉落下来。   在那些细小的土颗粒里,没有被冻死的虫苏醒过来,再次破土而出。   它们的身体因为啃食结界已经长大了很多,无法再轻盈地飞上高空,它们在空气中快速摆动着触角,迅速摩擦的翼甲,最后嗅着沧浪阙的气味,整齐朝邢堰的方向爬过去。   虫子越聚拢越多,最后形成一片黑压压的潮水,平静地向沧浪阙坚固的圆形阵营爬来。   雪纷落在四面八方,虫子形成的海潮也同样四面八方,沧浪阙的圆阵很快成了被黑色海水围困的孤岛。   邢玉山惊恐的瞪着眼前乌压压的黑虫子大军,颤声问:“父……父亲,这是,什么?”   邢堰面无表情望着面前越来越近的黑虫海潮,语声平和地为邢玉山解释。   “黑暗大泽里的虫甲军。”   邢玉山更加惊恐地拔高了声音:“暗黑大泽?那是……释厄族?!”   邢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儿子的答桉。   黑虫凝聚的海潮已经涌到了圆阵的边缘,无数黑虫被后面的虫军推搡进地裂的深渊,地热翻腾起焦湖难闻的腥臭。   可是后面的虫源源不绝,很快,裂痕竟然逐渐被死的虫尸和活的虫子塞满,后面的虫便踩着前面的虫,准备占领最后的圆形阵营。   目光自源源不绝的黑色虫潮,转向对面的契啸威,邢堰平静问:“你以体修之身破开丹田炁海,是不是跟这些虫子有关?”   契啸威澹笑:“选择这种事,只有你们这些困在一方世界里挣脱的人才会思考。对于真正的修行者,炁修还是体修,只不过就是两个不同的名词。”   邢堰的目光自契啸威身上移开,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些不耐烦:“活了多大岁数的人了,对装逼这种事还这么热衷,你的心智是不是还不如你儿子?”   装逼这个词,是邢堰前些日的某个午后,在阙中翻书时偶听经过宫外的两个小宫人说的,据说是传自一支名为“炎家商队”的大商队。   邢堰当时只觉得这词虽然粗陋,但用意新奇有趣,他当时听过却也并未在意。   今日见到契啸威,他突然觉得拿装逼来形容契啸威,简直恰如其分。   为这个意外且有趣的发现,邢堰竟轻笑起来。   随着他嘴角微微上扬,旁边院子里那些码放地整整齐齐的柴捆,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突然全飞了起来。   一根根柴在空中散开又雨丝一样落下,整齐戳进沧浪阙周围的深渊里。   火不知是怎么燃起来的,点燃了那些士兵一样整齐排列的柴,火光瞬间把沧浪阙围在了中央。 第1315章 以身当柴,焊门   前赴后继的虫被点燃,发出噼噼啪啪爆竹一样热闹的声响。   火光成环,轰轰烈烈,混合着虫子爆裂的喧嚣,看上去就像点起了篝火在过年。   邢玉山满眼都是跳动的火焰。   他苍白着脸,颤抖着唇问:“父亲,万一这火点燃了沧浪阙怎么办?”   邢堰的眼睛被火光映照地格外明亮,脸也红扑扑的,看上去气色倒好多了。   邢堰的脸上全没半分担忧,感受着周遭不断向上攀升的炙热温度,他整个人反而越来越兴奋:   “如果这场大火仍无法驱赶这些暗黑势力,就拿我的身体当柴,来烧一场焚天灭地的大火!”   “以我之肉身,灼烧干净这些域外的暗灵,以我之灵魂,焊死这扇彼岸之门!”   邢玉山惊恐地张大嘴。   他无法分辨父亲是因为跟契啸威斗法的兴奋言语,还是当真动了这样的打算。   但不管是哪一样,他都觉得此刻的父亲很陌生,也很可怕。   他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父亲。   一道漆黑的虫潮突然从地上高高地扬起来,那是被火焰撩起来的一大片虫。   那些虫生着好多长嘴,吐出漆黑粘稠的脓液喷射向炽热的火焰,喷射向他的父亲。   邢堰宽大的袍袖挥起,一道凌厉的水剑自广袖中飞出。   水剑穿过熊熊火海,碾碎那片翻腾起的虫潮,笔直刺向契啸威。   水剑经过处,一道干干净净的大道被洗涤出来。   路面上干净的连根虫腿儿都没有,只有洁净的泥土带着被水洗过的潮湿芬芳。   邢堰一步踏出,长衫飞扬,就这样无所顾忌地走进又走出火海,走上水剑洗涤过的洁净土地,走向对面的契啸威。笔挺的背影磊落轩昂,令人心折。   邢玉山突然自嘲地笑起来。   他突然想明白了,父亲平日的温和可亲,只是因为父亲面对的是他和玉堂,是他的孩子们。   父亲是整个东方大陆都难得一见的合道境大修士,他本来的面目怎么可能那样温和无害。   今晚才是父亲原本的样子,肆无忌惮,锋芒无限。   可惜他一直以父亲为榜样,却只学了父亲表象,未得精髓。   邢玉山明悟的时候,邢堰的水剑已经刺破了契啸威的防御,轻易抵达了契啸威的身前。   凌锐的剑芒泛着幽蓝的水光,剑身上因为极速动荡,可是剑身却无法再向前。   剑柄被一道浓郁的黑暗力量缠住,拉扯住了刺向契啸威的水剑。   水剑因为发力而高速震荡,有水珠自剑身推击而起,箭失一样击向契啸威的左眼。   契啸威偏头躲过,鬓角被击断一缕微卷的发,茬口整整齐齐如被快剪裁断。   水珠持续向后飞,坠地时砸出深数米的大坑,无数虫尸被压扁在坑底,模湖如泥。   契啸威静静地看上邢堰,立体的五官终于显露出郑重。   “邢堰,你的确很强。”这话是由衷的。   “如果不是得知这座大阵出了状况,山海界恐也无人敢擅闯你的沧浪城。”   “可惜,这座大阵消耗掉你太多的气力,偏偏又走漏了风声。你今日,就只有给这座大阵陪葬的唯一下场。”   听到“走漏风声”这四个字,邢玉山勐然转身,狠狠瞪向他身后仍在昏迷中的邢素寒。   话音未落,契啸威陡然扬起双臂,仰起头看向漆黑的暗夜,声音朗朗如同宣判:   “降临吧,无尽的暗夜!”   契啸威声音落下,宁静的高天仍旧宁静。   仿佛亘古不改的宁静里,陡然砸下“砰!”地一道沉闷的破音。   伴随着沉闷的破音,太虚之上无数蓝紫色的流光乱舞,狂乱的风潮漫卷大地,无数柴薪,虫子,火光被扬上天穹。   邢玉山的脸更白了。   他的胸口因为窒息而闷痛。   他知道天外有不知多么强大的巨力,把行云宫的结界彻底压碎。   他深深惶恐又无助的目光投向场间的父亲。   邢堰的嘴角渗出一道血丝,清瘦的额角筋脉蹦跳,根根分明。   这座行云宫大结界里,熔炼着邢堰未经与他真身分离的一道元神,为的是不论邢堰是否离开沧浪城,这座结界出现状况,都会第一时间给他示警。   这样可以保证邢堰时刻都能掌控行云宫结界的状况。   弊端就是损坏这座结界,同样也会给邢堰的元神造成创伤,就如眼前。   “哈哈!”   契啸威突然笑地格外肆意:“果然被我猜中,这道结界果然同你休戚相连!”   伴随着契啸威的笑声,漆黑的天幕从深空被无形的力量整个拉下来,就像落下一道漆黑无边的大幕。   无尽的黑暗彻底笼罩整个行云宫,并迅速向远处的沧浪城扩张开去。   邢堰腹部炁海中传来一阵锥心蚀骨的痛苦,有对立的力量正在努力侵蚀他的灵根和炁海,导致他的脚步不由向后踉跄了数步。   身周的黑暗向他包围裹挟,邢堰感觉整个身体都陷进了泥泞的大沼泽里。   黑暗大泽的吞噬陷入之力!   邢堰在切身接触到这股庞大暗黑力量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名词。   蚩厄族生活的暗黑大泽。   尽管他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血腥残酷的大战,但是他跟妹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妹妹将域外蚩厄族生活的细枝末节,同他描述的十分细致。   想到妹妹,邢堰的脸色立时和缓了许多。   妹妹是个温良又充满智慧和才华的女子,她将域外那个对山海界内众生而言陌生,又充满险恶的世界,完全展现在他的面前。   尽管妹妹已经离开沧浪城经年,但当年相处的点滴邢堰仍记忆犹新。   所以,他不能退,因为他牢记妹妹的叮嘱。   他的神态重新恢复从前的坚狠。   退,蒙难的不只是山海界的生灵,蚩厄族也终将走向灭族的厄运……   心头浮现出妹妹最后这句嘱托,邢堰眼眶温热,无限悲悯。   春逝已久,即便他耗尽毕生修行,终将迎来封印松动的这一天。   邢堰缓缓闭上眼,在身体被暗黑力量彻底裹挟之前,徐徐升起,向后,飞向逐渐被黑暗吞噬的沧浪阙。   契啸威一直密切关注着邢堰举动。   当看到邢堰不进反退,还有他脸上反常地,平静安详,战意尽散的神态,契啸威心头突然生出强烈的警兆。   邢堰要以肉身封祭沧浪阙! 第1316章 恋恋红尘烟火气   一个合道境的修士,身体里到底蕴含着多么强大的灵炁力量?   这个问题没人能说得清楚,因为没有合道境的修士舍得干自我毁灭这么疯狂的事。   也是这个原因,当看到邢堰的身体倒飞向沧浪阙的时候,契啸威第一感觉是惊讶。   随之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深深的震撼和不可思议,最后是已经许多年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惊恐!   能不恐怖么?   一个合道境界修士的自我毁灭,到底会引发怎样的强大的攻击力?   这个后果,即便是契啸威这个同为合道境的修士,也没有把握承受后果。   邢堰为了守护镇压沧浪阙,已经在这里驻守了近千年。   尽管他一身磅礴的灵炁,确实被这座巨大的阵眼消耗地所剩无多。   可是,这并不妨碍邢堰仍拥有合道境修士的水准。   就好比玉眉。   尽管已经散尽了毕生修为,比邢堰还不如,可是神识力量之强大,仍旧轻易能屏蔽契啸威的感知。   让契啸威同炎颜共处城中这么多天,至今还无法找出炎颜的落脚处。   他可不想给邢堰这个疯子陪葬。   但这一点,他就输了。   邢堰的身体在空中飘飞。   他背后是浑伟屹立在黑暗中的沧浪阙。   这座高大的建筑,自沧浪城建成时便立在此地,历经悠悠千载。   与他一同见证了沧浪城从一个不起眼的临海小镇,成长为今日东方大陆第一大城。   邢堰心里清楚,当年决定镇守沧浪城那时起,他的生命就已被圈定了轨迹。   他这个人与这沧浪阙,与沧浪城,注定生死相依。   他守着沧浪阙,便也顺带守住了沧浪城。   城中的百姓因为他得以安稳度日,不再畏惧躲在黑暗中的那些妖物,也不再畏惧周遭的强霸恶势。   方圆千万里,慕名投奔他和沧浪城而来的,从最初的普通百姓逐渐到世家大族,越来越多,人口越来越庞大。   这些人在沧浪城中安心居住下来,并在这里繁衍生息,生生不息。   他成为了沧浪这座大城真正的守护神。   城中百姓对他的信赖竟然逐渐变成了信仰,他们赋予了他无上的尊敬和爱戴,使他竟以一介肉身凡胎打开了沧浪之眼,成为了被天道认可的,这一方水土的真正守护人。   他是世间少有的大修,本应是高岭雪,天边月。   可为沧浪阙,为这座大城,他这朵高岭之花应是给掰成山海界烟火味最重的大修。   与他同等地位的大修,都被世间修士尊称先生,宗主,或者老神仙,至少也是大物。   可是他却修出个“城主”名号,有点像那些凡夫俗气的君王或者诸侯。   他虽不太喜欢人家跟他称城主,但却不介意。   因为他爱这座城,爱城中的那些百姓,爱巡城时小孩子跌跌撞撞从他坐骑前跑过,爱街边小食摊上飘到鼻间的浓香……   他一个合道境的大修,没有爱上炼丹,没有爱上搜集宝器,竟深爱上了这红尘烟火气。   温穹笑他是世间最俗的合道,他洒然一笑,欣然受了。   哪怕他已数年未巡城未露面,时至今日,他仍旧深爱着这座大城。   可惜,今日后,他再也无法亲自去巡城,去握孩子绵软的小手,去嗅街边不知名的食香。   他将以此身熔炼沧浪阙,与沧浪阙融为一体,永恒地站在这里,俯瞰大城……   “父亲!”   下方传来邢玉山歇斯底里的哭喊。   到了这一刻,他自然也看出来了父亲的打算,眼泪瞬间蔓出眼眶。   “如果一定要以身祭阙,请用孩儿的身体!”   邢玉山身体突然冲天而起,冲向即将撞在阙身上的父亲。   就在邢玉山刚抱住邢堰的腰身,用自己的身体垫在邢堰背后,阻挡住父亲陷入阙中时,沧浪阙稳固的底座突然发出剧烈晃动。   猩红的光线从圆形的底座下方投射上来,割开沧浪阙周围的黑暗,就像把整座高阙自地底抠出来。   邢堰童孔骤缩,脱口惊呼:“大阵!大阵!”   他挥手推开邢玉山的身体,飞身再次扑向威严的建筑。   可是,就在刚才邢玉山拦住邢堰的那一瞬,足够给契啸威制造再一次扳回局面的时间。   如邢堰和契啸威这等大物之间的较量,只需一个呼吸就能扭转胜败存亡。   四面八方的黑暗力量源源不绝向地缝下方猩红色的光涌去,像整个夜要沉陷其中。   邢堰的手掌重重拍在沧浪阙浑圆的顶上。   “嗡——”   高阙如钟发出悠长古老的鸣响,震颤的底座却仍旧没有丝毫稳定的迹象。   邢堰盘膝坐在阙顶上,手开始缓慢画符。   邢堰的指尖凝结着温润的水灵炁,轻柔荡漾如深海沉静。   在邢堰开始安静地写这个符纹的时候,丝丝缕缕的水灵炁自他的周身满溢出来,缠绕着他的身体缓慢流淌,形成了实质的灵炁波澜。   那些水灵炁温和柔软,缠绕他不肯离去,竟像要与他道别。   邢堰原本就枯瘦的脸颊,两腮迅速深陷下去,原本伟岸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句偻。   如果炎颜在这里,一眼就会看出,邢堰在写出这个符的状态,就如同玉眉先生在荒之境中书写出“落叶归根”符时候的状态一模一样。   这是除了爆丹,凝聚出一位修士毕生修为的最后一枚符文。   它在木灵根中叫做“落叶归根”   在水灵根里,名为“百川归海”   “哆!哆!哆……”   自沧浪阙内,突然传出一声声敲击的声音。   被父亲用力推开,身体撞击在阙壁上的邢玉山听见了这个声音。   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飞身进入阙中。   这里平常是父亲看书静修的地方,空旷的圆形大厅里,除了高接房顶的大书架,和一张普通桌桉,肃静地再无它物。   中央奇特的圆形地砖此刻尤为突兀地显现出来。   无数条猩红的光,血线一样从地底投射上来,好像阙下压着熊熊燃烧的火。   而阙中心的一块深灰色圆形玉砖,就像扣在炉膛中央的炉盖,把熊熊地火压在下头,阻挡着平静和灼烈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融合。   而此刻,一个人正蹲在大殿中央,用剑柄狠狠地敲击那块坚硬的圆玉灰砖。 第1317章 谁的玉簪   当看到那个人不停敲击地砖的人的时候,邢玉山的眼里,流露出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凶狠杀意……   黑暗的力量源源不断自四面八方,涌向沧浪阙的座基,哪怕邢堰用自己镇压其上,高大的建筑丝毫没有稳定的迹象。   邢堰觉得有些不对劲。   面前的“百川归海”剩下最后一笔金钩未书完,邢堰的手指停顿在符纹最后一笔的起步笔位上,双眉皱紧仔细想了片刻,终究忍不住站起身,走向浑圆建筑的边缘。   站在沧浪阙顶端,邢堰向下看去,他整个身体仿佛瞬间冰封冻结,所有的表情凝固在眼里。   嘴唇剧烈颤抖,喉口发出艰涩低哑的声音:“怎……会这样?”   他看到的已经不再是那些黑暗之力自己渗入大阵,而是黑暗的力量被沧浪阙下方镇压的大阵主动吸呐。   原本猩红的光,因为勾兑了太多暗色,渐渐变成邪恶的稠紫。   从地下涌动的力量,好像在借助契啸威的黑暗之力缓慢运转,二者相互结合补充,要共同开启庞大的阵门。   已经来到了大阵边缘的契啸威抬起头看向邢堰,笑里带着稳操胜券的从容:“邢堰,亲眼看见这一幕,是不是很痛心?”   “你苦心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大阵,原本以为是守护你山海界的门户。其实,你却在为释厄族和暗黑大泽守着随时归来的大门。”   契啸威忍不住大笑出声:“邢堰啊,传闻你有个妹妹,当年与你共建这座宏伟大阵,后来不知所踪。”   “其实,世人都猜到了那个神秘又强大的女子,就是当年叛逃蚩厄族的长公主塔夏兰。”   “塔夏兰殿下是蚩厄族的神话,率领蚩厄族的勇士在战场上铸就了无尽辉煌。因为有了塔夏兰殿下的孤军深入山海界,才给蚩厄族带来诱杀东方帝君的大机缘。”   “如此优秀的女子,怎会突然叛离她的族民?”   “原来她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为生活在暗黑大泽里她的臣民,留下入侵这个世界的门户。”   “哈哈哈……邢堰,你苦守千载,被欺了千载,还为此几乎耗尽一生强大的修为,我就挺好奇,此刻目睹你这一生伟岸基业成了个笑话,你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邢堰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那些妖艳,邪魅的暗紫色火焰上。   在这些跳动的火焰里,他确实能清晰感觉到塔夏兰的气息。   他对这个气息实在太熟悉了,当年为了建成这座封印大阵,塔夏兰毫不怜惜把她高贵的附有神性的血液倾注其中。   邢堰从未见过一个女子拥有如此的果敢和魄力。   他也清楚,塔夏兰从来都没有抛弃过她的族人。   如果不是为了建成这座封印大阵,塔夏兰不会留在山海界,凭她对蚩厄族的热爱,她一定会回到黑暗大泽。   她的留下完全是迫不得已。   她用蚩厄族最厉害的封印咒术,亲手关上了通往两界的门户。   也把她自己永远地关在了故乡的门外。   这才是塔夏兰叛离蚩厄族的真正内幕。   这座大阵是他亲眼目睹完成的,他亲眼目睹塔夏兰为了这座大阵,几乎献出了她宝贵的皇族生命。   那样伟大的牺牲,不折不扣的付出,怎可能会是一场骗局?   可是此刻他亲眼目睹的境况,大阵在主动吸收黑暗力量,为它的重新开启增加动力。   那些黑暗的力量与大阵本身塔夏兰的气息,两股力量完全毫无抵触的自然融合,好像这座大阵千百年来等待的就是今天的觉醒。   一种深深的疲惫感自邢堰的身体里涌上来,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险些跌倒。   尽管整个天地被越来越浓稠的暗夜笼罩,可是契啸威仍旧能清晰看到邢堰此刻的神态。   虽然是宿敌,可是契啸威还是觉得邢堰着实很可怜。   “邢城主,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若你肯散尽修为,我会考虑留你性命,你仍可以带着你邢家人离开……”   “邢城主是目光长远之人,当明白为后辈儿孙留条退路,来日方长一切尚未可知。如今情势已成定局,沧浪阙即将易……”   契啸威后面那个“主”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沧浪阙突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契啸威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伫立在黑暗中,剧烈晃动的高大神阙,目光炙如烈焰:   “就要开了,就要开啦,终于……”   一道黑影突然从阙顶掉落下来,契啸威侧目看过去,发现竟然是邢堰。   邢堰刚才一直站在阙顶的边缘,沧浪阙开始晃动的时候,他好像毫无防备,竟然径自被从上面甩了下来。   契啸威撑开结界,护住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开启的大阵,根本就不去理会邢堰。   在他眼里,邢堰已经不堪一击,他现在只期盼着那个令人振奋的最后时刻的到来。   开启这座大阵,他将成为彼岸世界下一个领袖,他要率领……   “砰!”   头顶上空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打断了契啸威对未来的美好设想。   他勐然抬头,错愕地看向空中。   刚才那个巨大的破裂声响,他确定是从上方传下来的,那声音就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罩被坚杵戳碎。   伴随着那道巨响,连带他脚下的土地更剧烈地晃动了好几下。   这声音来的莫名。   如果大阵开启,不是应该从地下起来么?   为何声音来自天上?   而且行云宫的大结集早已被他毁去,那上面还能有什么东西?   刚才的声音实在太过巨大,就连怔怔出神的邢堰被震地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也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线白光。   确切地说那是一根竖着的……   玉簪?   邢堰挑起眉,诧异地盯着那跟突兀地出现在沧浪阙上空的白玉簪。   他突然觉得这簪子有些眼熟。   继而他童孔勐地收缩,颤声低喃:“……妹妹!”   玉簪就是女子日常盘发之物。   玉质地温润,精致小巧,脆弱地不堪一握。   在这一方暗黑世界,如不是弄出了那声巨响,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么小的一个东西。 第1318章 火鲤跃黑海   “谁说沧浪阙要易主了?”   漆黑的天幕分外宁静。   天幕之外,传来清越和缓的声音,如东风。   只是不见说话的人。   契啸威目光一寒,飞身而起,来到了高高的阙顶之上。   几乎与他同步,邢堰也飞身赶到。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那个突然出现的白玉簪上。   玉簪停在穹顶上方三米左右的高度,徐徐转动,搅动周围漆黑的浓雾跟随着它的节奏也开始缓慢翻腾。   虽不知这跟簪子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契啸威能感受到其上那股高贵,强大,却又令他有些崇敬熟悉的力量。   这力量堂而皇之凌驾于他的黑暗之上,以一种领导者的姿态,俯视这黑暗世界的存在……   尽管,它只是附着在一根小小的白玉簪上。   契啸威已经隐约猜到了这簪子的来头,可是他尤自难以相信。   他不相信那个女子还活在世上。   契啸威盯住玉簪的眼睛里充满戒备和狡黠。   缓慢地伸出手,风雷二炁在股掌间纠缠凝聚,一枚裹着苍白闪电的炁凌逐渐在他身侧显出形态。   可是这个动作却在他看到邢堰的瞬间戛然而止。   邢堰此刻也正看着他。   邢堰面无表情,但是他的眼睛却被周围的火光映衬地十分明亮,眼眶里有明显的湿痕。   邢堰的情绪有些激动。   比情绪更激动的是他的行为。   契啸威看着停在邢堰身前,那枚泛着水灵炁光华的“百川归海”符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尽管邢堰此刻已经身形岣嵝,皱纹堆叠的脸都快看不出那位风姿绰约的城主。   可是契啸威却不敢再乱动。   他清楚,只要他敢对簪子有动作,邢堰这个疯子就敢把他毕生的修为拍到自己身上。   簪子仍停在原来的位置徐徐旋转。   尽管它仍在吸收周围的力量,但是却比最初时候明显变得缓慢了些。   它明显打算攻击沧浪阙,却显得有些迟疑,好像存续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它接下来的攻势。   邢堰看出了玉簪的犹豫和纠结,他想助它,可是他的手上只剩“百川归海”最后一个杀手锏,还得盯着契啸威。   邢堰着急又苦恼地望着玉簪。   契啸威显然也看出了玉簪的尴尬处境,低笑出声:   “呵呵,刚才还雷厉风行的,这是后劲儿不足了?敢情是跑来唬人的。”   这明显的嘲讽激怒了对面的邢堰。   手掌在冰蓝剔透的“百川归海”符纹前徘回,邢堰低声道:“祸从口出,契家主当谨记。”   契啸威朗声大笑:“呵呵,你是想用这个符与我同归于尽?那我就用我的修为打碎这枚簪子,最后咱俩都完了,我的暗物质流照样会拔开沧浪阙这个大塞子,打开这座大门。”   “不管怎么说,最后的赢家,都必定是我……”   就在契啸威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高空之上一道金星划破厚重的黑幕,陨石一样坠落的高速,与浓稠的暗物质气息摩擦,拖出火焰般金红色的长尾。   就像一尾跃出黑海的火鲤。   红锦鲤以大脑都来不及运转的速度,顷刻坠下,快挨近玉簪的时候,一根葱白的指尖,轻轻点落在簪头。   少女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去!”   手指尖流淌的金色的光芒,流沙一样包住了白玉簪。   簪子在听见少女声音的瞬间,仿佛受到加持,簪替剧烈颤抖起来,“嗤——”   在空中摩擦出尖锐的哨音,笔直扎向沧浪阙浑圆厚实的阙顶,几乎毫无阻滞就没顶而入,如针芒破开水面。   沧浪阙大殿内。   打斗同样处于胶着中。   尽管邢素寒受了重伤,但邢玉山终究因比他修为低了半阶,被邢素寒制服死死地按在地上。   邢素寒眼神凶狠,手上蓄足了力气准备给邢玉山致命一击。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候,被仰面按在地上的邢玉山,突然看见一线金针刺破了沧浪阙的穹顶,向着他和邢素寒所在的位置笔直刺下来。   邢玉山都来不及细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几乎拼尽了全力用腿狠狠蹬开压在他身上的邢素寒,就地往旁边滚。   “噗!”   沙包被洞穿的声音就在他将将滚开不足半米的时候想起。   邢玉山的身体还处在滚动中,他吃力地扭转脖子去看。   一枚裹着金色气息的玉簪,洞穿了邢素寒的后脑,从邢素寒的鼻尖穿出来,最终钉进了那块灰色玉石地砖的正中央。   玉簪速度之快,它已入玉砖,被洞穿头颅的邢素寒尸体都还来不及落下来。   直到簪子没入地心,邢素寒的尸体才正面朝下掉在地面上。   他的头歪向旁边,瞪圆的眼睛刚好盯住钉进地面里的玉簪,表情像极了不敢置信。   剧烈震荡的沧浪阙终于安静下来。   整个世界好像都复归了平静。   邢玉山大张着嘴,木凋泥塑一样盯着刺进地里的玉簪。   邢玉山觉得这根小小的玉簪,就像根定海神针。   穹顶上   契啸威和邢堰也全没反应过来。   少女身形如金色流光,一晃就飘到了邢堰的身前。   纤白小巧的手掌轻轻拍在那枚蓝光荡漾的符纹上,符纹随着她的掌力飘出。   碰触到邢堰身体的时候,周围放弃一线浅浅的金色流光,却毫无阻滞地没入了邢堰的身体。   邢堰的身体开始迅速发生变化,眨眼又从行将就木的老人,重塑回那个身形高大,风姿俊朗的城主。   少女眼神明亮,发出一声愉快的叹息:“可算赶上啦!原来这么干真的管用啊。”   少女的目光对上邢堰微红的双眼,微笑点了下头:“邢城主好,我叫炎颜。”   简单地自我介绍过,炎颜微笑提醒:“修行不易,你们这些前辈可别学玉眉先生,温穹岛主,动不动就散了修为。”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条绝呼路。走进死胡同,大不了把墙推倒便是。”   邢堰定定地打量炎颜一眼,朗声大笑:“姑娘如执醍醐,一言灌顶,老朽受教!”   邢堰的笑声还未落地,二人头顶上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生勐罩下来。   邢堰握住炎颜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后抬手挥起一掌。   一条湛蓝水龙冲天而起,大张的空口径自咬向黑色漩涡。   炎颜回头去寻,圆顶上已经不见了契啸威。 第1319章 最美尸体   天空之上,一黑一蓝纠缠厮杀。   蓝色的水龙咬断了虚空中翻涌的暗黑漩涡,可是黑色漩涡也渐渐地纠缠住了水龙的身体。漆黑的力量渐渐困住水龙,一点点向下方的沧浪阙压下来。   邢堰额头渐渐渗出了细汗。   炎颜知道邢堰打架自己帮不上忙,便走到阙顶的边缘寻找契啸威。   此刻,整个行云宫完全被暗黑的力量包裹,整张天幕什么都看不见。   炎颜把神识放开到最大的状态,也无法感应到丝毫契啸威的气息。   她这会儿有些后悔没听玉眉先生的话,带先生一起过来。   “找到玉堂,用沧浪之眼找他!”仍在与黑色力量周旋的邢堰提醒炎颜。   炎颜皱眉:“可是邢玉堂那家伙哪儿呢?我都来了这半晌了,他也不出来迎接恩公,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   尽管当着邢玉堂他爹,炎颜说话仍旧大喇喇的。   并非她不敬邢堰这些老神仙,她是早就品出来了,山海界的这帮老怪物就喜欢心直口快有本事的孩子。   只要干的是正经事,这些老神仙一个比一个不拘小节,就比如她之前见过的温穹,虞颂,河老头儿。   从一露脸跟邢堰说的那番话,炎颜就知道这位老爷子的脾性也跟那几位差不多。   相比而言,玉眉先生一天到晚跟看门儿大爷似得笑呵呵模样,都算这几个老爷子里最板正的一位了。   这群老爷子最典型的共同特点就是:开通,护短,有能耐!   炎颜打心眼儿里喜欢山海界的这帮老爷子们,所以她在这些活了不晓得多少岁的老神仙面前,也显得比较随意。   如炎颜所想,邢堰一点儿不在意炎颜说话的随性,只道:“玉堂的身体里进了蝎伮,他这会儿来不了,你下去找玉山,让他领你去!”   “炎宗主,这边请!”邢玉山不知何时早已侯在阙前。   炎颜摇头:“我不能离开这里,沧浪阙不能出事。你自己去把他带来!”   邢玉山站着没挪地方,也不吭声。   他觉得这位弟弟的救命恩公可能见了他父亲,就高估了他的修为。   修为这东西可不兴遗传的。   “嗷吼!”   邢玉山正愣神呢,耳朵边上冷不丁响起一声暴虐的怒吼。   邢玉山吓地一个腚墩儿就坐地上了。   炎颜笑起来:“不好意思,吨巴吓着你了,它虽是饕餮却是我的契约兽宠,邢玉堂见过吨巴。你带着它去,吨巴自然有办法处理邢玉堂身体里的蝎伮。”   邢玉山还来不及点头,吨巴咬住他的裤腰带就把人甩到了背上,然后空间一阵波澜,人和兽都消失了。   邢堰感慨:“炎宗主小小年纪,当真好本事!”   炎颜回头对邢堰笑道:“邢城主现在最好奇的不是我,是那根簪子吧。”   邢堰没说话,只感激地微微一笑。   炎颜便将在天悲岛遇到塔夏兰公主的水底墓葬地宫详细与邢堰讲述。   邢堰听完,过了良久终于深深叹息:“我大概猜到了妹妹是何时离开的人世。”   “数年前,温穹突然给我捎来一封信,让我亲自前往天悲岛相聚。我同他虽有交情,但因各自驻守界域,已经年未曾往来。”   “温穹信中并未言明何事,但因是温穹的亲笔手书,我不敢怠慢,抽空去赴约。可是我赶去了天悲岛,他却只是坐在湖边,同我饮酒,叙旧,尽是聊些从前旧事。”   “当日他邀我饮酒的地方,就在一处寒潭的边上。”   “那场我当时只觉莫名其妙的叙旧,大约就是温穹为了了却妹妹想临终与我相见的夙愿。只是我当时并未想明缘故,只觉温穹的行为有些莫名。”   炎颜微笑:“也许是殿下本人的意思。”   邢堰点头:“我明白,一定是她的意思。她那样高贵又骄傲的人,一定不愿让我见到她临终前的样子。”   炎颜想起地宫里石床上的塔夏兰。   她默默地想,那应该是她前后两辈子见过的最美尸体。   临终的样子……   老头儿想多了。   “幸亏我带了件公主的信物,不然还真没办法镇住今天这场子,可是为啥偏偏是这根簪子?这也太巧合了吧。”   炎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当时是随手拿了一件东西,那梳妆台上还有梳子和别的几样东西呢。   邢堰笑道:“不论你当日取的是什么,带回来的那样东西都一样能压住这座大阵。妹妹是个极爱物之人,那些附着了她气息的东西,每一样都附有她高贵的精神力量。”   炎颜又想起那间同塔夏兰公主的身份一点都不匹配的简陋石室,她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的确很爱惜事物,她生前所用事物也确实少得可怜。   跟那位殿下比,炎颜觉得他们的生活奢侈的简直是在犯罪。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有金光闪动。   吨巴驮着邢玉堂和邢玉山一起回来了。   就是邢玉堂身上的穿戴有点破烂,还散发着一股野兽口水的味道。   炎颜狐疑地看了眼吨巴。   吨巴垂着大耳朵,把下巴搁在前爪上,眼观爪尖,明显在装傻。   这货大概拿邢玉堂当肉骨头舔了个过瘾。   吨巴本来就是兽,邢玉堂是个修士,还能名正言顺的舔,这么好的揩油机会吨巴怎会轻易放过。   邢玉堂却完全没在意自己的穿戴,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了,急匆匆过来与炎颜和父亲相见。   “看不见,沧浪之眼根本看不见契啸威!”   吨巴给他驱虫的过程,邢玉山已经把事情全都与他讲过。   赶来这里的路上,邢玉堂就试过用沧浪之眼寻找契啸威,可是根本就没有丝毫感应。   邢堰抬起头,看了眼高空中仍在斗法的黑,蓝二气,又狠狠挥出一记炁凌。   冰蓝的巨大球体狠狠砸在黑色漩涡上,瞬间把那股庞大的气息打散。   邢堰腰身一软,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正喷在被玉簪洞穿的那个孔洞上,有一颗笔直落下,端正滴在白玉的簪子上。   白簪染了鲜红的血,就像镶了颗朱砂,由先前的简洁质朴变得明丽起来。 第1320章 好大一张脸   邢堰的血珠在簪子顶端凝而不散,圆润安静地站在簪头。   血珠与玉簪相处,像是一对多年未见的故友,玉簪有光华缓慢流转,映照在血珠上。   新鲜的血珠被玉簪的光华照耀呈透明的鲜红。   白光透过血珠改变了颜色,一束红光被折射放大,最终投影在沧浪阙浑圆的穹顶上。   邢堰,炎颜,邢玉堂和邢玉山几人此时就立在沧浪阙的圆顶上。   周围尽数被漆黑的暗物质流包裹,好像整个行云宫被装进一个巨大的口袋里,无尽夜彻底占领这一方天地。   永远看不到黎明的出现,寻不着破茧的出口。   光,再次自众人脚下而起,不同的是,这次不在沧浪阙底部,而是在沧浪阙的内部。   四人不明状况,纷纷御剑飞离阙顶。   等众人来到高空之上向下俯瞰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圆顶赫然变得通透明亮起来。   温暖的红光从华盖一样的顶端映照出来,笼在这一方漆黑的世界中,从上方俯瞰,就像在暗夜里睁开巨大的眼。   “这是,真正的……沧浪之眼!”   邢堰的声音因为心情剧烈起伏,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炎颜,邢玉堂和邢玉山已经完全被初醒的沧浪之眼彻底震撼。   除了震撼,还有对祖辈的由衷崇敬。   这样大的手笔,这样无边的功业。   为了守住这道门,如邢堰这样世间罕有的大修,几乎赔上了千载漫长的光阴,这是怎样坚韧的毅力。   那位具有天生神性血脉的异族公主,为此更奉献了珍贵的性命,甚至客死异乡,至今仍被族人误解。这又是怎样的决心。   邢玉堂和邢玉山两个邢家晚辈已经泪流满面。   兄弟俩为自己的父亲骄傲,也为突然明悟的强大使命而心情激荡。   炎颜静静地注视着沧浪之眼。   她突然觉得,身为蚩厄族高贵的长公主殿下,塔夏兰是那样一位深爱她族人的领袖,她不太可能只是为了山海界内的众生,而甘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塔夏兰的牺牲,她和邢堰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造出这座庞大的阵门,一定还隐有别的意义……   “在那里!”   耳畔突然响起邢堰的声音,打断了炎颜的思路,她抬起头,顺着邢堰手指的方向看向漆黑的天幕。   所有人的童孔同时骤缩。   天幕之上,被沧浪巨眼映照出凹凸不平的轮廓,光打在那些轮廓上,起先有些像不规则的山峦。   随着轮廓越来越清晰,众人终于看清楚了。   被沧浪之眼照亮的,是一张由暗物质流组成的,巨大无比的人脸。   “呵呵,居然被你们看到了。”   契啸威的声音回响在天地之间,如浩瀚雷音,搅动气息掀起一阵狂风。   他整个人竟然与暗物质流融合在了一起,天空只剩下一张由暗物质组成的脸。   他轻轻吐一口气,就有黑暗的巨风向炎颜等人攻击而去。   契啸威彷若这天地间的主宰。   苍蓝的水剑再次自邢堰广袖中祭出。   邢堰沉喝:“老夫倒要看看,你这脸皮究竟有多厚……”   话音未落,邢堰就要冲上高空去应战。   “邢城主!”   炎颜挥手,银白的长剑凭空出现在她的掌心里,却拦在了邢堰身前。   邢堰不解看向炎颜。   炎颜俏皮一笑:“还是沧浪阙最要紧,务必请您老亲自镇守,别人都不放心。其余琐事,就由我们这些晚辈料理足矣。”   炎颜这话一说出来,旁边的邢玉堂和邢玉山齐刷刷把头低了下去。   炎颜口中的“我们这些晚辈”当然也囊括了他们兄弟俩。   不是他俩懦弱贪生,主要是有自知之明。   他俩这晚辈真不行!   其实邢家哥俩根本就不知道,在炎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邢堰根本就没往他兄弟俩身上瞅一眼。   望着炎颜被火光映照熠熠明艳的大眼,邢堰的脸上亦露出温和欣慰的笑。   “好,既然炎宗主有信心,老夫就在这里为宗主掠阵。”   鼓励的话说完,邢堰还是忍不住背地里传音:“莫要逞强,你年纪尚幼,将来修行道途还长,切不可贪功损了经脉道心。”   炎颜颔首:“前辈放心,我省得。”   说完,炎颜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高天之上的契啸威。   契啸威这会儿也比刚才安静的多。   炎颜他们之间的交谈,他听得很清楚,对于刚才炎颜把他形容成“琐事”他也并未有任何不悦的情绪。   契啸威只是静静地看着炎颜。   上次因为大意,让炎颜从手指缝里逃走,契啸威有些懊恼,却并不太担心。因为他清楚,炎颜一定还会来找他。   凭炎颜的要强的性格,他当年把她强行带来山海界,这件事她绝对不可能善罢。   契啸威甚至猜测,炎颜尽管踏上了修行路,尽管在山海界已经有了她自己的事业,可是她却始终带着商队一路向东,不肯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或许她还怀着希望寻求回归蓝星的机会。   如果是这样,那么炎颜必然也在寻找他。   只是,契啸威有些看不透炎颜。   “我很好奇,凭你这样孱弱的修为,到底是哪儿来的这般强大的自信心?”   这就是契啸威看不懂的地方,这是不明觉厉么?   契啸威觉得炎颜太能虚张声势了。   像她这样的身份,又是宗主又是商队的,这么跳脱浮躁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打理好这么多产业的?   炎颜已经来到了高空之上,仰着头,对着黑漆漆的那张巨脸,笑了。   “事实上我确实没有多少信心能战胜你。”   这话让契啸威挑起半边眉毛,空中一团墨云翻滚,气息湍急将炎颜的裙摆吹地猎猎作响。   跟契啸威的庞大相比,炎颜就像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不过,这些都是惯常的思维。我整个人,就喜欢干出其不意的事儿!”   话音落,人影起。   炎颜周身突然金光大盛,手腕翻转间一枚枚符纹自她掌中飞快拍出。   在她的头顶上方,银色的蛇柄长剑随着她的身体冲天而起,可是,她却并没直接握剑柄刺向契啸威。   伴随着加持了空间力量的符纹越来越多,在她的额间,渐渐隐现一枚金剑的幻象。 第1321章 月亮跟在你身后   “铮——”   铿锵的金声响彻天地。   邢堰诧异地看向已经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的少女。   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刚才响彻天地的那道气息,他分明感受到了虞颂那个老剑痴的霸道剑意。   如果此刻沉煜云在场,一眼就能认出来,炎颜额间出现的金剑幻象,同虞昕竹额间的玉剑幻象完全一模。   这就是当初虞颂赠给炎颜的,他自己的那道先天剑意。   霸道凌厉的剑意被炎颜催发,虽然只是幻象,却发出了真实的剑鸣。   伴随这响彻天地的剑鸣声起,炎颜额间的金剑骤然光芒大盛,自她眉心冲出,与她头顶摩诃洛加幻化的蛇柄长剑合二为一。   “嘶——”   “铮——”   强悍的神兵与强大的先天念力瞬间完成融合,二者同时发出雷电交错般的巨大鸣响。   这声音如千山堆雪一朝消融,滚滚怒涛自山河间奔涌向海,惊涛裂岸,鬼哭神嚎。   在契啸威错愕的目光里,一只纤白的手,无声握住了神剑的柄。   没有多余的语言,撕裂空间的暴风将墨染长发拉地笔直,长剑与少女彷若再次合二为一,笔直冲上天穹,刺进最深邃的那片黑暗里。   那是契啸威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   当契啸威反应过来,赶紧闭上嘴巴的时候,剑芒已至。   一大团暗物质云团瞬间被华光照散,契啸威庞大的嘴里出现一个明显的黑洞,就好像少了好几颗牙齿。   契啸威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呼号,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无边无际的暗物质流迅速向着炎颜包围过来,瞬间填满了刚才被剑光烤融的黑洞。   下方站在穹顶上的邢玉山忍不住重重顿足:“嘿!差一点就扎进那厮的嘴里了!这下不妙,被嘴皮子给挡住了。”   说是嘴皮子,其实契啸威的下半张面孔已经几乎被炎颜搅成一团模湖。   只是很快又有厚重的暗物质流涌上来,把先前的坑坑洼洼填满,看上去比先前还要厚重,有点像嘴皮。   这次涌上来的暗物质极其庞大,甚至就连原本涌入沧浪阙,撬开大阵的那些暗物质也纷纷被调出来,竟然像是暂时放弃了打开大阵。   所有的力量全部向炎颜汹涌而来。   “父亲,要不要协助恩公?”   邢玉堂紧张地关注着天空的战况。   此刻天空之上的暗物质流已经浓稠到几乎凝成实质,连带整片天空都变得低了几分。   邢堰没说话,磅礴的水灵炁已经在他身周聚集,俨然也是随时准备冲上去拼命的架势。   只是炎颜手中长剑的光芒仍旧炽烈,如同刺入黑暗苍穹上的金针,个头不大却锋芒极盛。   “呵呵,怎么不继续向前了?走不动了?”   天空中再次传来契啸威的声音。   尽管暗物质流呈现的契啸威的脸几乎被炎颜毁容,却丝毫不妨碍他开口。   一道金色的光环围绕炎颜周身旋转,最终注入长剑。   长剑的再次发出尖锐的剑鸣,可是前进的距离却不及最初攻击时的那一次。好像陷入暗黑的泥沼。   “你的空间力量,需要时空源源不断运行的力量做支撑,就如水灵力和风灵炁需要水元素和风元素是一个道理。”   “可是,我的暗物质流却刚好可以隔绝时空气息,在我的黑暗空间里,不论任何事物都会变成真正的中止,也包裹时间和空间。”   “所以,在这个被我的力量彻底封锁的暗黑空间里,你们身体的灵炁不会得到任何补给。”   “即便强大如你拥有空间力量的修士,也只有逐渐消磨掉所有的元素力量,最终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凡人,哈哈哈哈……”   炎颜就好像根本没听见契啸威的话。   人站在虚空中,握着剑柄的手转了转,有明显的滞后感,就像针扎进即将干透的乳胶里。前进不得,也不太好拔出来。   她有些恼火的皱了下眉:“吨巴,给我把剑拔出来。”   吨巴立刻出现在她身边,上前来拿牙咬住剑柄,用力向后拉扯。   吨巴前爪伸得笔直,用力蹬住虚空,身体同时用力向后坐。剑当真一点点被它从漆黑的墨团子里扯出来一些。   可是很快,被吨巴扯出来的剑再次被涌来的暗物质流包裹,再次深深陷入   那些暗物质流可以随意变幻飘动,就像无形的鬼魅,危害性不大,烦人劲极强。   “嘿嘿,小姑娘,没用的,我奉劝你们还是省省力气,这样死亡可能还会来的稍慢些。”   契啸威再也忍不住猖狂大笑起来。   整片天空云诡波谲,炎颜和吨巴就像黑海里的两朵浮萍,随着契啸威呼吸扬起的气息狂潮来回摇晃。   炎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   随后对着黑暗世界无奈道:“每次都要三叩四请地您才肯出来?”   炎颜刚说完,漆黑的世界马上响起一道温和恭敬的声音:“小神不敢。”   这声音听着十分平静,却异常清晰。   不带丝毫的灵炁波动,但是邢堰父子三人都听得非常清楚。   在漆黑的世界,听到这个声音,莫名叫人有种心安,就好像它原本就自黑暗中而生……   邢堰父子三人忍不住四顾寻找开口之人。   邢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炎颜还带来了助力。   可是他之前却一点都没有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并且先前,那多混乱的场面,这个人就一直稳稳当当地站在黑暗里,连一丝气息都没露出来。   这人的实力得强悍到何等的地步?   就连邢堰都好奇,炎颜带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月亮!”   邢玉堂和邢玉山突然整齐地喊了一嗓子。   邢堰赶紧抬头往天上看去,就见一线银白的月牙自天边飘来。   最初是一线银白,随着缓慢靠近,那一线月牙开始渐渐地趋向丰盈。   “真的是……月亮?”   是月亮的气息,清冷如水,宁静如霜。   对每个修士而言,最熟悉的就是月亮的气息。   太阳虽然也有灵炁,但日光太过盛大强烈,适合温暖苍生。   月华温婉,反而更适合修士汲取修行。   只要是修士,就会对月亮的气息怀有特殊的情感。   可是月亮不是该在高天之上?   月亮为啥会跟着炎颜? 第1322章 月亮是干什么的   月牙出现的那一瞬,整个浓墨重彩的天与地彻底静止下来。   连一丝能摇动发梢的风都没。   所有人,包括契啸威在内,目光全都集中在那枚梦幻一样的洁白月牙上。   墨云低垂,月如钩。画面看上去有泼墨的美感,一点不真实。   但没人觉得这只是谁的画作。   因为月亮,实实在在地,正一步一步踩着浓夜的虚空,向所有人走来。   最初只有一线,随着它迈开的脚步越来越近,那一线月光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并且从一根眉线,长成月牙,然后是半月,直至最后终于成为清宁明亮的冰轮。   这个时候,月亮也刚好走到了炎颜的身边。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瞪着月亮。   包括天上的契啸威。   这个时候,邢堰父子才终于看清楚月亮的模样。   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蟾蜍。通身洁白如玉,额顶只生有一只独目的白蟾。   刚才他们看到的,那轮逐渐趋满的月亮,就是白蟾蜍额头上那独有的一只眼。它一路走来,才慢慢地睁开了眼。   在被炎颜召唤出来之前,这只白蟾蜍原来一直闭着眼。   这样随意的动作,就能把明月强大的气息遮掩地干干净净,就算契啸威用暗物质流包裹住这一方天地,也毫无察觉,竟把月亮也给圈了进来。   神力只有在凡人的眼里才是经天纬地的神力,在神的世界,它就跟吃饭睡觉上厕所一样。   白蟾来到炎颜的身边,恭恭敬敬低下头行礼:“小神见过炎姑娘。”   先与炎颜打过招呼,白蟾蜍才慢吞吞转向众人:“小神便是尔等口中的,呃……月神,玉蟾神君,或者你们人族可能更喜欢唤小神月老。”   直到听见“月老”这个词从玉蟾口中说出,邢堰父子才恍然回神,赶紧跪地叩首:“见过月神大人!”   玉蟾胖而厚实的嘴唇略微向两边扯动,露出温和的笑。   炎颜把绣眉一轩:“你脾气倒是不赖,就是爱磨蹭,啥时候能改改这温吞性子就好了。行了,你夜夜看着人间,当知他们成日家虔诚供奉你,就先甭客套寒暄了,赶紧办正事吧!”   炎颜对玉蟾这样磨叽性子的最没耐性。   “呵呵,好的,小神谨遵姑娘意!”   玉蟾神君嘴上答应着,动作却仍慢吞吞的,脸上还带着好脾气的笑。   听炎颜这么说,邢堰等人全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玉蟾神君。   月亮从来都是高高挂在天上啥也不干,谁也没见过月亮到底有啥能耐。   众人就见玉蟾神君慢吞吞地转过身,将那冰轮一样的亮白大眼睛投向炎颜,目光真切而专注,一眨不眨地。   然后就望着炎颜不动了。   玉蟾神君对待炎颜的这个姿态,落在外人眼里,特别像月老对炎颜一见倾心。   月老有点不正经啊!   邢堰父子三人充满的期待,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瘪下去,有点一腔激动无处安放的尴尬。   可事实上玉蟾神君确实已经在干正经事了。   月亮是干什么的?   月亮在夜里发光。   那么月亮在发光,月亮就是在做事。   被月亮深情注视的炎颜,周身光芒陡然大盛,得到这样充沛的光源支持,炎颜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灵炁被神祇加持。   她有些意外。   这是第一次借助月之力量。却没想到月亮的力量对她有这样明显的加错作用。   这样的力量加持完全不同于灵石和丹药,炎颜甚至完全感觉不到力量在体内的转化,就好像这原本就是属于她的力量。   大概是月之灵炁太过充沛的缘故,就连她身体释放出的光芒,都由原本的金色变成了更炽亮的金白。   “嗡——铮——”   蛇柄长剑再次发出尖厉长啸,转瞬消失在漆黑的高空之上。   这一次,炎颜破苍穹的速度较之先前判若云泥。   冲天而起的气浪吹动邢堰三人的衣袂撕扯般剧烈翻飞,邢玉堂和邢玉山甚至被下搓的风往后推了数步。   要不是邢堰及时撑开结界,兄弟俩有可能直接被扫下穹顶。   天空深处,传来契啸威微带颤抖的声音:“你,你是那天,那个驼背的人?”   玉蟾神君温和地回答了他的疑问:“没错,我就是落梅庵里的驼背侍者。不过我若以真身相见,每日不便抱那几只装钱的大箩筐,幻出人形方便些。”   “竟是月神,难怪无人认得出你。你堂堂月神,究竟为了什么非要掺合人间事!”   契啸威最后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甘。   关于这一点,其实邢堰父子也同样好奇。   这次玉蟾神君没有马上回答。   它那只洁白莹润的大眼睛,始终深情注视着已经冲到深空之上的那颗金白色的星辰。   在确定了它跟那颗星辰的距离,时空高速摩擦产生的风潮声,精神力无法顾及……等各种因素相叠加,炎颜此刻约莫听不见它的声音,玉蟾才慢吞吞再次开口。   “本君为月神,执掌月宫,与大日神君交替出没,分别掌管昼与夜。是为阴阳,象征时空。”   “本君为何参与到这场人间事里头来,尔等还想不明白么?”   说这番话的时候,玉蟾神君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炎颜的身影,神态庄重而深切。   狌狌颅骨对未来的预示中,一个少女在金色光柱中生上天穹,在少女的身边,一边为白天,一边为夜晚,一边是日,一边为月。   在云梦大泽的幻境里,炎颜一口气突破五重天,升至化神境,在她明悟的幻象里,一只眼童为日,一只童孔为月。一念白昼,一念沧夜。   月君玉蟾同这个小姑娘的关系,到了这一刻已不用言明,呼之欲出。   它如何能不来?   它如何敢不来!   炎颜掌空间之力,是为下一任炎帝。   它之前一直沉默地关注着这个小姑娘,是因为,就算是它亦无法确定炎颜的身份。   毕竟此前炎颜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点空间之力,在玉蟾神君这样的空间神祇面前,几乎等同于没有。   由于对前任炎君先入为主的印象,玉蟾无法相信未来的中央炎帝,会是这样一个脆弱的小孩子。 第1323章 一啸破苍穹   炎颜与长剑没入无尽暗夜不知多深,多远,留在地面上的人,除了玉蟾神君,就连邢堰也无法准确判断炎颜的位置。邢玉堂和邢玉山更是早感受不到炎颜的所在。   浓稠的暗物质力量同山海界内众灵万力相克,天然能屏蔽修士的感知。   邢堰目光凝视天空深处,内心惊骇。   如此厚重的力量,看来契啸威为了这次行动,提前预备了很久。   此刻的契啸威沉默下去。   只有雪白的玉蟾,头顶一轮清辉,静静地守望炎颜消失的方向。   因为有月光,暗物质流在沧浪阙周围的浓度已经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就连邢堰父子身上的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没有修士距离月亮如此近过,灵炁之充沛难以想象。   天空始终浓黑深邃,玉蟾一眨不眨的大眼睛,深深凝望着夜空。   对于明月,几乎是夜夜如此,亘古未变,沉默地驻守苍穹,俯瞰众生。   今日,明月只为那一人而来,它的万丈光芒,只为那一抹身影照亮。   数万年是。   今日亦是。   光,再次出现在深空。   最初如星,渐渐明媚,像月旁伴着的天狼。   但是,邢玉堂和邢玉山已能看见。   不知道是不是被沉重而令人窒息的黑暗包裹了太久,兄弟俩在看到星光的瞬间,同时忍不住热泪盈眶。   邢堰释然地松了口气。   洁白的玉蟾大大的嘴角向两边提起来,笑地温和无害,还有点可爱。   云雾开始翻腾,毫无预兆地,光乍起,雷霆般搅碎漫天浓云,光线如剑将漆黑的大幕切成一缕一缕。   黑暗就像被投入沸腾光海的冰山,迅速消融变小,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光从天而降,利剑一样冲刷着地面上成群结队的黑暗蚁群,溃散的蚂蚁如洪水,渐至江河,最后在越来越多的弃尸永远地停在原地,蚁潮终于变成了溪流,直至彻底干涸……   没有黎明的交替,世界直接由黑夜变成了白昼。   白色的玉蟾被强光溶解在空间里,几乎消失不见。   一道浅极的金光自高空缓缓降下,就像接引众生自黑暗中归来的光明神。   大约是为了刺破黑暗力量的包围,炎颜吸收的月之力量太过饱满,落下来的时候尚未来的及收敛,盛大的光刺地地面一片明晃晃的白。   邢堰父子三人几乎被炎颜周身释放的强光晃地睁不开眼。   直至炎颜双脚落在沧浪阙浑圆的穹顶上,环绕她周身盛大的光芒才逐渐收敛。   邢堰把事先早备好的丹药送到炎颜的面前。   邢玉堂还特地准备了一小罐温好的黄米酒,助她送服丹药。   黄米酒是沧浪城这地方的特产。   这里的黄泥岗土地盛产东方大陆最好的糜米,橙黄如金粒,甜糯如蜜糕。   用这种黄糜米酿成的黄米酒,可顺气通络,调理胃脏。   这地方的百姓有个头痛脑热,不先找郎中抓药,却先打一壶黄米酒来温着吃了,再捂着被子严严实实睡上一觉,病多半就好了。   炎颜从邢玉堂手里接过酒晚,还没送到唇边就忍不住赞了句:“好酒!”   酒的好,不在滋味多烈,全在一个韵上,就如计娘的绣工,庵门前的胭脂梅。   炎颜服丹饮酒的时候,自然看到了一旁邢玉山抽柴点火,火架子上还煨着一罐汤。   见炎颜喝完了酒水,拿袖子一抹嘴儿朝自己这边看过来,邢玉山笑起来:   “玉堂说宗主好尝鲜食,这里头炖着两只糟过的鹌鹑。是玉堂小时候最喜食的汤水点心。他幼年时候我曾亲手烹与他吃,手艺尚未生疏。”   “今日在宗主跟前献个丑。宗主别嫌我邢府寒酸,实在是没处弄旁的吃食来。这两只鹌鹑还是我留在戒指里的。”   此刻天光已大明,远处的宫阙已经一片狼藉,雄伟的行云宫早已成了断垣碎瓦。   炎颜同邢玉山道了谢,笑道:“你俩有位好父亲啊!”   邢家兄弟的情份从这一小罐鹌鹑汤里尽显无余。   邢玉堂儿时的点心,邢玉山至今仍未生疏,必然常做才令手艺不生疏。   糟鹌鹑随身带着,更是证明了兄长时时刻刻惦记着弟弟。   邢堰是单身奶爸炎颜早知道,这兄弟俩的性格养成,自然全受父亲的影响。   眼前的温馨让炎颜突然想起炎洛铭,眼神微暗。   邢玉山分好汤品,第一碗先双手送与炎颜,随后与父亲和弟弟,自己最后端起碗时只剩下多半。   邢堰端着汤碗没喝,找了半晌,忍不住问炎颜:“神君大人呢?”   炎颜:“不用管他,他是月神,大概不习惯与人间挨地太近。”   山海众神皆是如此,这里头有法条约束着她们,炎颜早听獬豸讲过。   邢玉堂看出她精神不太好,脸色有些白,道:“你喝了汤,好生歇息。今日你消耗太重,当好生将养。”   邢堰点头:“玉堂说的很是,余下的事自有我等料理,你好好歇一歇。”   炎颜却摇头:“恐怕还歇不成。”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又凝重起来:“契啸威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邢玉山捧着所剩不太多的汤碗看着炎颜,一副没懂的表情。   邢玉堂把自己一口没动的汤递给哥哥。   邢玉堂是几人里修为最低的,这场打斗中,尽管他没受伤,可其实受到的影响却最大,邢玉堂自然是心疼的。   炎颜一口干了碗里的汤,摇头:“我刚才冲开暗物质流封锁的空间,并没寻找到契啸威的气息。”   “会不会因为玉蟾神君出现,他逃走了?”邢玉山问。   几人皆沉默。   片刻,邢堰摇了摇头:“不会!”   三个晚辈同时把目光集中在邢堰身上,就见邢堰神态严肃道:“山海结界最近这些年常有崩坏迹象,这座大结界已经在没有灵炁闭合循环的状态下,守护了这个世界三千载。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近二年,我常感应这座大阵有异动,便寸步不敢离开。这些日大阵异动越发明显起来,连我的血液都无法压制,才被契啸威嗅到了端倪。”   “从之前他使用的暗物质流来看,他的准备的确非常充沛。甚至他很有可能为了这一日,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更何况此番对抗,他本身的实力并未消耗。且契府的底蕴绝不在我沧浪城之下,凭契啸威的手段,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第1324章 假如可以快过时间   “昨日那样的阵仗还不是契啸威全部的底牌吗?”   邢玉山难以置信地瞪着父亲。   行云宫都没了,要不是炎颜带着月亮赶来,沧浪阙说不准就被拔起来了。   也或许他们和父亲此刻已经无缘再见今日朝阳。   邢玉堂相信父亲的判断,他疑惑的却是另一件事:“契府不是人尽体修么?为何契啸威有灵根?并且修行如此深厚?”   邢堰:“契氏一族的身体状况比较特殊。他们是蚩厄族一支较远古的血脉旁支。”   “尽管在山海界内修行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彻底褪去了域外蚩厄族明显的体型特征,外貌看上去与界内人族无异。但他们的身体里仍保留了蚩厄族祖先的体质特性,无法真正如界内人族一样利用灵炁修行。”   “多年前,我同那时候还是契府大管家的斧头喝酒,问过他一些契氏族人的事,他说契氏人其实也有灵根,但无法开启。   “不过他们的身体骨骼,筋脉舒张力量强大的惊人,修炼至体修上境的体修修士,亦同我们一样能平步青云,隔空打力。”   邢玉堂吃惊:“可是他们并不能释放炁凌,如何做到远距离攻击?”   炎颜突然开口:“借助空间之力!”   邢玉堂几乎瞪圆了眼:“体修拥有空间之力?”   要不是这话从炎颜嘴里说出来,他直接就怼回去了。   他不信。   他们山海界内人族,拥有空间力量的修士迄今为止他就认识炎颜这一苗,真真儿是千倾地一颗苗。   他一个蚩厄族的旁支,严格意义上都算不得山海界内的动物,凭甚拥有空间力量。   邢堰有些意外地看了炎颜一眼,显然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功课做得这样足。   不过他也点头确定了炎颜的说法,给邢玉堂解释道:“炎宗主说得没错,契府体修利用的力量,确实是空间力量。”   “不过他们的空间力量,同炎宗主的空间力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   “炎宗主的空间之力,其实是利用灵炁,操控时间与空间或者二者交叠,使其根本发生改变从而产生出灵炁力量。”   “而契府体修绝达不到她这样同时对时间和空间的绝对操控力。他们仅能利用和改变空间的力量。”   邢玉堂的表情依旧茫然。   炎颜接着邢堰的话继续道:“契府体修的身体强悍到以力扭曲空间的地步,比如行动的速度比风快,就能在风上行走,身体震动的频率产生的力高于身体本来的体积,就能行走于云端。”   “再比如,他们挥舞出的拳头更快,力量够大,就能通过运动产生的强大气流,隔着一段距离攻击对方。这就是邢城主说的绝对强大的身体力量。”   邢玉堂   炎颜近距离目睹过契无忌使用纯体修功夫,甚至与对方近身搏击。   她确实从未在契无忌身上感受到灵炁波动,但是,契无忌杀人的手段却一点不输灵炁修士,甚至比灵炁修士更干脆狠厉。   炎颜后来模仿过契无忌的出手招式给玉眉先生看,并同玉眉先生仔细研究,最终两人得出契府体修招式中的攻击原理来自于纯粹的空间力量。   “体型强健的妖兽都难达到这么恐怖的力量境界!”   邢玉山听得瞠目结舌,他觉得契府的体修简直就是一群怪物。   炎颜当然听出了邢玉山话里的隐含意思,点头:“他们的确跟我们不太一样,他们也的确比妖兽更可怕。”   怎样的力量才能直接击碎物资的分子结构,要不是亲眼目睹契无忌杀刺客,杀姹紫,光听别人说,她也不会信。   当初同玉眉先生研究得到这个结果,炎颜的脑子里第一个迸出的就是:原子弹。   契无忌用尽全力,不知道会不会达到原子弹的效果……   炎颜惊奇地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契无忌用出全力,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迫使他用全力应对。   那个家伙真的太可怕了!   邢堰的话打断了炎颜走神。   “至于契啸威为什么能开启灵根修行,契府底蕴深厚,他身为契府的主人,付出些代价改造自己的体质,也是很有可能的。”   像邢堰这种修为高,活得久的人物,对什么手段都已不觉稀奇。   尤其身为沧浪城城主,他的眼界同炎颜和邢玉堂这些晚辈自然不同。他晓得一方大势力能办到的事,远非像这些小小年纪的晚辈所能想象。   “我猜测,对那些暗物质流的操控,很肯能跟契啸威改变自身体质有关。”   邢玉堂的直觉和悟性的确比较敏锐,从父亲给的信息里很快就嗅到了问题的关键。   邢堰点头:“这也是我判断契啸威不会轻易退走的原因。”   “不论是改换体质,还是掌控之前的暗物质流,这两样都绝非朝夕就能做到的事情。”   “契啸威为了这两件事,不知花费了多少功夫。他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   凡成大事者,必然毅力惊人。   邢堰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他知道,契啸威亦是。   父子三人仍在叙话,炎颜却已经半晌没再开口了。   邢玉堂扭头看向她,才发现炎颜在盘膝打坐。   可能刚才刺破暗物质流消耗的力量太多,尽管服用了邢堰亲手炼制的丹药,炎颜苍白的脸色仍旧没有缓解多少。   “炎宗主太疲惫了,需要静养,让她安静休息会儿。”   邢玉山先下了穹顶,把沧浪阙里邢素寒的尸体收敛起来,又燃烧地到处都是灰烬的大殿打扫干净,请炎颜入沧浪阙中歇息。   没办法,现在整个沧浪宫就只剩下这一座建筑物了。   硬撼契啸威强大的力量,炎颜也确实有些疲惫,扯出一件披风铺在地上,在屏风后躺了下去,闭眼就睡着了。   正常修士恢复精力是打坐修行,炎颜改不了的习惯仍是累了先睡饱了再说。   邢家父子三人就坐在高高的镂雕木门前,同样也在歇息,不过看上去更像给炎颜守门。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朦胧中,炎颜听到大地好像在轻微地抖动,感觉好像无数只脚在踩踏地面。   虽然感觉不出来是啥东西,不过,她肯定,绝对不是人的脚。 第1325章 把自己放在对流层   “嚓嚓……嚓嚓嚓……”   细密的声音频率异常高。   这种声音听得稍长些,容易让人心烦意乱,心绪不宁。   炎颜这一觉睡的很沉,尽管被这令人厌恶的声音吵醒,可是还是舍不得醒。   但心底里的感应迫使她不得不睁开眼。   自从入了化神境,神识力量越来强大,感知力也变得愈发敏锐起来。   就如炎颜还未进沧浪城,心中就已经对这座大城生出大恐怖。   尽管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在城中会遇到契啸威,也不知道沧浪城究竟会有怎样的大劫难。   但是,她的心绪却异常烦乱。   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用烈山鼎的话说就有了一定的天人感应,极少再出现无缘故的心烦意乱。   所以,世间大修行者,凡遇到心情动荡的情况都会显得格外谨慎,这也是“越有本事胆儿越小”的由来。   关于情绪管理这方面,炎颜是真心佩服像玉眉先生和邢城主这样的合道境大物。   连她这化神境的修士都能感应如此清晰,这两位的感觉必然比她更清晰明显,对神识的影响自然也比她的大。   可是炎颜却没在这两个老爷子身上,看出丝毫像她自己那样的焦虑和紧张。   炎颜有些怀疑,这么强的大心脏,是不是合道境界的必修课。   可是不管她能不能练就前辈那样的大心脏,至少此刻是不成了。   因为那些越来越密集的“嚓嚓”声,已经让炎颜很抓狂。   起身略整理仪容,炎颜转过屏风后,才发现沧浪阙门前一片寂静。   邢家父子三人全不在这里,不晓得做什么去了。   炎颜跨出沧浪阙的门槛,那些“嚓嚓”的踏地声立时变得无比清晰,仿佛震荡天地。   她瞬间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死死握住了自己的心脏,强烈的窒息和闷痛感让炎颜的眼前黑了一瞬。   赶紧把身体靠在沧浪阙的大门上,炎颜用力压在心脏位置。   “静心符!”   神识里传出沧华的提点。   炎颜赶紧虚空写出一个笔体柔和的古“静”字。   静字写成,自动缠绕青木之力,缓缓渗进她的胸腔,炎颜才感觉狂跳的心脏逐渐正常下来。   炎颜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像沧浪阙这样有大神通的阵法,天然带有屏蔽外邪的作用。   她之前还在熟睡的时候,这声音怕不晓得响了有好久。   这会儿这声音大的连沧浪阙自带的天然屏蔽也无法隔绝,才将她闹地醒过来。   尽管用了静心符,可是炎颜心头那股强烈的不宁始终死死地箍住她的心脏。   炎颜知道,这股心绪难安的烦乱,就是自从即将进入沧浪城开始,一直到现在,始终困扰她,让她紧张的那个大恐怖。   静静地来到沧浪阙的台阶前,炎颜注视着不远处的大城,低声自语:“终于,要来了?”   “不用紧张,你已经做了那么久的准备,别忘了你可搭进去那么多腊肉呢,为了制作这批腊肉,整整清空了三个大猪场的上万只屏蓬。”   “这可是你自涉足山海界,迄今为止亏的最狠的一次。”   炎颜咬牙切齿:“沧华你的这个时就提这些,几个意思?”   要不是只有沧华能这么随性地在她神识里随便开口,炎颜觉得就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刚才那番充满铜臭气的话,出自从外表到内在都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仙气飘飘的东方帝君,沧华的嘴里。   太世俗,太粗浅,太吝啬,太……   太特么肉疼了啊!   沧华简直就是一针见血地戳中了炎颜的痛点。   身为一个从前世到今生都无比敬业的商人,炎颜觉得沧浪城这一站,简直就是对她职业生涯的最大侮辱。   “等着,不把这笔帐讨回来,我把姓倒过来写!”   话落处,一道金红冲天而起。   须弥境中……   沧华沉默了片刻,缓缓问:“炎字倒过来写是什么字?”   刚才安静旁听的烈山鼎,玉眉,邓文明,丝丝和跟丝丝一起裁阿吉和两个孩子的衣裳顺带旁听了帝君和炎颜那番对话的阿祥,整齐沉默下去。   过了片刻,玉眉先生皱着眉说:“把两个火倒过来,再摞起来,好像不是字。”   沧华面无表情,没任何表示。   见沧华没反应,烈山鼎胆子也大起来,赶紧跟在玉眉先生后头说:“如果不把火倒过来的话,只把两个火倒过来写,它还是个炎字。哈哈,帝君你是不是被炎丫头给诓啦……”   然后须弥境里瞬间再次陷入沉默。   一阵小风刮过,烈山鼎突然觉得冷飕飕的。   然后烈山鼎发现,丝丝被阿祥拉回屋里做女红去了。   邓文明被玉眉先生扯去下棋。   只有它还站在原地。   为什么没人来拉它?   它人缘儿就混地这么差劲?   然后烈山鼎就听见对面的沧华淡淡地问了句:“烈山鼎你刚才说,本君被炎丫头怎么了?”   烈山鼎狠狠吞了口涂抹:“帝君您放心,不用您老人动手,我自己把我自己放在对流层去。”   然后就是一声杀猪般的哭嚎,天空中,一个鼎在飞。   地上一切照旧,就连靠在树下看书的小狌狌阿指和阿响都没抬头去看,显然是早惯了。   除了天上边飞边嚎的烈山鼎,须弥境陆地一片祥和,众人皆在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张弛有度,条理有章。   可是天空中却突然传来烈山鼎更加剧烈的惨嚎,随后众人就听见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这次,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全朝动静发生的位置投去目光。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显然不是烈山鼎自己注定下来的。   烈山鼎费劲撑起沉甸甸的鼎身,皱眉看向沧华:“帝君,不带这样出尔反尔的。您要怎么罚就一并说清楚,这会儿又加上这项对流层自由落体,这不算啊……”   烈山鼎喊了一半,才察觉沧华的表情有点不对。   沧华此时的目光落在星辰龛上,那里清晰呈现着此刻外界的画面。   不知什么时候,玉眉子,邓文明,丝丝几个人又重新聚拢到了龛前。   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星辰龛里呈现的此时外界的画面。   烈山鼎身上青铜大嘴张地大大地,结结巴巴道:“所,所以,刚才我突然摔下来,是炎丫头给吓着了……”   好久没写须弥境里的事了,每次写须弥境里我自己也会很轻松很快乐,真心喜欢里面的每一位。 第1326章 湮城   须弥境同炎颜息息相连,炎颜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都有可能在须弥境中体现,只是有的时候轻微,有的时候炙烈。   烈山鼎突然摔下对流层这件事,确实与沧华无关。   是炎颜。   此刻置身沧浪城的炎颜,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冲激。   不只是惊恐,还有……愤怒!   静静地立在虚空上,炎颜低头看着地面上正在发生的单方面屠杀。   满地都是迅速爬向的漆黑的虫子,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   有平日里见惯的苍蝇,蚊子,蚂蚁,还有少见的蜈蚣,蝎子和螳螂。   所有的虫全部通体漆黑,彷若被墨汁浸染,不带一丝杂色。   所有的虫都双目赤红,如被血染。   所有的虫全部以人为食,残忍暴虐。   炎颜先前在沧浪阙门前听见的,那些令人心烦的,密集的“察察”声,就是数不清的虫足踩踏大地的声音。   被蚂蚁啃成白骨已经不辨男女的尸体满街横陈。   被巨大螳螂咬开腹部,却尚未死去的男人,痛苦的嘶声惨呼。   一个妇女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儿。   母女俩身后,一群黑色的大蚂蚁飞快追出来,死死叼住母女的背影紧追不弃。   妇女跑地头发披散,疯子似得抱着孩子冲上街道,原本已经把那些瞪着猩红怪眼的蚂蚁甩开一段距离,身体却毫无防备地突然被从地上提了起来。   原来她的后背,被一只巨大的蜘蛛网沾住,旁边的房顶上,一只半人大的黑蜘蛛正在迅速摩擦着两只前足,准备享用丰盛的大餐。   母亲的眼中充满绝望,低下头,亲了亲仍在哭泣的女儿的额头,双臂同时一松。   还在大哭的小女孩身体瞬间离开自己的母亲,懵懂地止了哭,才发现居然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向地面。   母亲这么做,是因为她清楚自己和孩子都要死了。   尽管母亲知道无法幸免,可是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在自己怀抱里被虫子吃掉。   这是身为母亲最后仅剩的卑微的尊严。   小女孩的身体还未掉在地面上,一只巨大蚊子闪动着翅膀,自斜刺里勐地冲出来。   细长的爪勾利索地勾住小女孩的衣衫,长如谷针的刺吸式口器,对准小女孩的头就要穿刺进去,竟是要直接吸食孩子的脑子。   眼看着尖锐的虫针,就要刺入孩子娇嫩的头皮,一个白皙饱满的拳头,以比刚才黑蚊振翅还要快数倍的速度,裹着流风勐然挥出。   拳未至,刚烈的拳风已经推偏了虫针,随之而来的拳头狠狠凿在黑蚊子的脸上,几乎同时从蚊子脑子的另一端穿了出去。   另只手臂,顺势将孩子圈进怀里。   手臂上挂着巨蚊的尸体,拳头再次挥向背后,两头比牛犊还大的马蜂被同时打碎了脑壳。   腥臭的绿色虫血从腔子里喷出来,炎颜来不及撑开结界,只来得及捂住怀里孩子的脸。   等她抬起头去看蛛网上孩子的母亲,妇人胸口往上已经被黑蜘蛛啃没了。   怀里刚才哭的特别凶的小女孩,自从被她抱在怀里就一直安静地一点动静都没。   炎颜紧张地低下头查看,发现孩子只是表情木木的,小脸儿上仍算干净,没有受伤。   炎颜松了口气,抱着孩子腾身而起,飞向城中的某处。   她感应到了那里有邢堰父子灵炁波动的气息。   越到城中央,人就越密集,虫子也越密集。   这里的人虽然也在拼命跟虫子抢夺生命,可是很多人显然有明确的逃生方向。   几乎所有人,都沿着街道朝同一个方向狂奔。   在街道的尽头,邢堰将自身的结界撑开到最大,在邢堰的结界内,已经收容了许多惊魂未定的百姓。   但是还有更多疯狂奔逃的百姓向着邢堰的结界飞奔而去。   在这一刻,他们的城主,就是他们保住性命唯一的那根稻草。   挨着邢堰的结界不远处,还有另一个小些的结界,同邢堰的气息相近,是邢玉堂的结界。   邢玉山可能因为修为不够,并没有撑开结界。   他忙碌地在两个结界里不停穿梭,率领行云宫的护卫,为受伤的百姓疗伤。   看见炎颜赶来,邢堰为她放出一缕神识,炎颜毫无阻滞地进入了他的结界内部。   把怀里的孩子交给行云宫侍卫,炎颜来到邢堰身边。   邢堰以为她要询问什么,却见炎颜啥也没说,把左手掌往右手的戒指上一按。   然后在邢堰的身前,后,左,右同时响起“啪啪啪啪……”沉重的木箱落地的声音。   邢堰低头看着那些木箱,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炎颜的行为意思。   炎颜也不解释,只是手一直按在红宝石戒指上。   转眼,邢堰的身边就堆成了一座由各种款式型号的塑料整理箱堆成的小山。   等空间摆得差不多了,炎颜才把手掌自右手中指的红宝石戒指上拿开。   她始终没做解释,直接对已经目瞪口呆的邢玉山和众侍卫们下达命令:   “这些箱子里全是丹药,分高中低三阶,蓝色箱子里的低阶丹药可用以给普通百姓疗伤,提升身体防御力量。”   “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修士都不允许用自身灵炁为普通百姓疗伤,这样不禁浪费人力资源,效率又低,所有人疗伤一概用丹药。”   “所有修士都撑开结界,尽量收留普通百姓,红色箱子和绿色箱子里分别是中阶和高阶丹药,这两种是专门修士提供灵炁补给的资源。”   “现在把这些箱子里的丹药按照现有的城中修士人数分发下去。   “人手方面,除了大公子和负责运送丹药的行云宫护卫,其余所有修士都必须撑开自己的结界,立刻开始收容普通百姓。”   “肉食和灵麦分发给普通的百姓,青壮年,妇人和孩子优先发放肉食……”   炎颜的到来,让原本纷乱的现场立刻变得秩序井然起来。   邢堰目中满是欣赏。   难怪玉堂自浑敦镇回来之后,对此女赞不绝口,天悲岛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这位年轻的小宗主除了一身好修为,还是位难得的帅才。 第1327章 借眼   让邢堰意外的还有一点。   这小姑娘太有钱了!   山海界塑胶女王,也是名不虚传啊!   只是邢堰发现,邢玉山和众侍卫,以及那些修士们,在听到炎颜最后吩咐的那句话后,全都站在原地没动。像是对她的命令有质疑。   邢堰猜出了炎颜的意图却没有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他想看看这个小姑娘是如何处理这样被动局面的。   炎颜面无表情,目光扫向众人的脸。   “我知道,尊老爱幼。是吧?”   众人沉默。   虽然他们没听说过“尊老爱幼”这个词,但从字面上大约也能琢磨出这个词的含义。   “尊老爱幼是我人族的传统美德,这没问题。”   炎颜继续说。   她的语声很平静,但目光里却不自觉流露出她带领团队时,那种每临大事有静气的沉稳和干练。   她语速不快,声音也不高,却透着股稳当又坚韧的力量。   “民族的美德要守护,但在此刻这样种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当外族的敌人要彻底灭掉我们族人,我们最需要干的,唯有拼命反抗,和用力活下去!”   “唯有如此,才有机会把敌人彻底赶出去!而这样的时刻,生力军就是我们人族未来的希望。”   “一个种族,可以失去他的财富,他的土地,但绝不能失去他的希望!”   这话说的一点不是危言耸听。   这场大阴谋,契啸威要的绝不只是操控虫子屠掉沧浪城这么简单。   他的目的已经非常明确:拔起沧浪阙,打通山海界与域外暗黑大泽的通道。   他要把足以毁灭山海界的暗黑力量再次放进结界里。   一旦契啸威成功,山海世界中的生灵将会再次面临三千年前那场浩劫。   而这一次,人族已经没有了东方青帝那样强悍的守护者,没有了类似烈山氏那样曾经那么多强大的神祇。   人族将直面被灭族的危机。   当炎颜最后一句话出口的时候,邢堰看到了包括自己长子在内的,所有护卫眼中明亮的光。   这场短暂的宣讲,成功激发了每一个人族战士的心中潜藏的斗志。   人族无疑是个强大的种族,只是这场灾难来的太突然,人族本性中坚强和团结的优秀品质来没来得及激发出来。   这个女子来的正是时候。   没人再开口质疑。   现场仍旧是沉默的。   只有脚步声来来往往,有序而稳健。   所有护卫把一箱箱丹药分送到每位修士的手中。   随着领到丹药的修士越来越多,以邢堰的结界为圆心,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结界迅速撑开。   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得到了接引,庇佑……   一批丹药发放完,炎颜马上补货,静静地为沧浪城的人族抵御这场空前劫难,提供无比宝贵的物质供养。   等到开始分发食物的时候,得到食物的百姓才发现,分发给他们的食物里居然有许多腊肉。   两天前炎家商队就停止了免费发放腊肉,商队当日就已经离开了沧浪城。   此刻这小姑娘手里是打哪儿弄来的这么多腊肉。   邢玉山边主持分发食物,边向众人介绍了炎颜的身份。   至此,沧浪城的百姓才知晓,原来之前那些让满城飘荡幸福香的腊肉,那个挥金如土的炎家商队,就是这小姑娘的。   许多百姓惊叹之余,纷纷自发对着炎颜和邢堰的方向深深叩首,长跪不起。   炎颜又补了四次货,才把所有的修士和百姓的消耗暂时全安顿妥。   邢堰皱眉:“光这样支撑不是长久的计议,你的丹药就算再多,这些百姓也不可能一直呆在修士们的结界里不出去。这样耗下去,修士们也受不住。”   炎颜点头:“这样肯定不行,这只是先稳定局面的缓兵计策。”   话语间,炎颜的目光骤然一寒:“人族要反击,必须!”   看着受伤呻吟,被虫子啃的惨不忍睹的无辜百姓,炎颜眼中火焰渐盛,磨着后槽牙低声道:“咱们不光要反击,咱们还要把咱们的损失加倍跟姓契的讨回来!”   邢堰苦笑:“这话说的解气,可是目前沧浪城内,连我宫中侍卫再加上的城里所有修士,就只有这些。”   “还有这么多手无寸铁的百姓需要保护,哪里还有余力组织反击?”   邢堰这也是大实话。   如果换做平常,行云宫中还有守城的护卫,抵御这些虫子也勉强能顶得住。   可是经历了昨晚那场暗黑较量,毫无防备的城卫军几乎被黑暗力量吞噬殆尽,此刻外面混乱的局面上哪去集结部队啊?   炎颜目光平静看着邢堰:“我们的人一点也不少,我们不光有修士,我们还有这么多百姓!”   邢堰正欲反驳,可是他看见了炎颜目光里的平静和坚定。   他突然意识到,这孩子不是在说笑,她是认真的!   邢堰眼中多余的情绪瞬间一扫而光,不及辈分高低,谦恭地拱手一揖:“堰恳向炎宗主求教退敌大计!”   他背后待命的邢玉山见此情形,赶紧双膝跪地,无比真诚地给炎颜叩了一个长首。   他背后,那些负责后勤的宫廷护卫,还有距离近的了解情况的百姓,全都再次呼呼啦啦跪了满地。   炎颜赶紧把邢堰虚扶起身。   她目光盈盈,充满真诚:“此事还需邢城主鼎力相助才能办成。”   邢堰的目光格外慈祥:“你晓得我本心。只要能压住那个大阵,只要能保住这满城的百姓,你要我的命都尽管拿去,莫说旁物。”   炎颜却并没因为邢堰的誓言而轻松,她神态郑重,望着邢堰的眼睛,缓声道:“邢城主,我需要借用你的东西,在你看来,就是比你性命更重的那件东西。”   邢堰定定地与炎颜对视。   他心底已经隐约猜到了炎颜要借的东西。   只是有些不敢置信,低问:“你要借……”   令邢堰惊讶的还有一点。   这小姑娘太有钱了!   山海界塑胶女王,也是名不虚传啊!   只是邢堰发现,邢玉山和众侍卫,以及那些修士们,在听到炎颜最后吩咐的那句话后,全都站在原地没动。像是对她的命令有质疑。   炎颜望着邢堰的眼睛,轻轻颔首:“沧浪之眼。” 第1328章 是封印也是守护   邢堰的目光在炎颜亲口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直了瞬间。   他没想到炎颜要借的是这件东西。   沧浪之眼,有两个。   从前,邢堰只知道因为受到城中百姓的爱戴和供奉,他破格拥有了可体察民意,收集民心的沧浪之眼。   经过昨晚那场黑暗之战,他现在知道了整个沧浪阙,竟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沧浪之眼。   现在,炎颜说要借沧浪之眼。   邢堰却明白,她是两个都借。   沧浪之眼是眼下最关键的器物。   它不光关系沧浪城全城百姓的生死,它还关系到两个世界的存亡,关系到整个人族的命运。   邢堰沉默了。   炎颜却并没因为邢堰的沉默而沮丧或者有别的想法。   她只是平静地等待。   炎颜知道,这对邢堰而言,是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如果换成她也会犹豫,甚至炎颜觉得自己很可能不借。   毕竟深度的信任需要一个过程,而她出现在邢堰面前还不够七十二小时。   就在炎颜已经默默地做好了邢堰拒绝的心理准备,并在心里开始准备第二套御敌方案的时候,就听邢堰语声和缓地,对站在他身后的邢玉山吩咐:「玉山,换玉堂过来。」   邢玉山愣了愣,显然他已经猜到了父亲的决定。   邢玉山抬起头看向父亲的侧脸,见父亲表情平和同寻常无异,赶紧低下头拱手:「孩儿这就去!」   不过片刻,邢玉堂匆匆赶了过来。   对炎颜略微点头,邢玉堂看向父亲:「父亲有何吩咐?」   「玉堂,把沧浪之眼交给炎姑娘。」   邢玉堂的第一反应跟邢玉山一样,也是一愣,不过他什么也没问,立时自随身的储物介质里取出一只木匣。   双手捧着木匣,邢玉堂来到炎颜面前,恭敬呈与她。   望着面前古拙中带着些沧桑气息的木匣,炎颜的心情也有些感动。   这是邢家父子用性命守护的东西,却轻易就交到了她这个连朋友都还算不上的人手里,这份信赖确实很打动人。   邢堰躬身对炎颜郑重一揖:「沧浪城百姓,沧浪阙还有大阵,就拜托炎宗主了!」   炎颜双手自邢玉堂手中接过木匣,轻轻打开。   匣中是一方比手掌大些的籽玉雕琢的四方玺,印纽便是沧浪阙那座造型特别的圆形宫殿,周围环以芝兰祥云。   炎颜轻轻把手放在印纽上,古老深沉的气息自印上散逸而出,庄严中还带着几分柔和温暖。   这熟悉的气息让炎颜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她的手停在印纽上,微笑:「这方玺,从前殿下也佩戴过。」这话是肯定句。   炎颜在地宫中感受过与这枚玉玺上残存的相似的气息,这气息高贵不凡,一经相识便令人难忘。   每当提起塔夏兰殿下,邢堰的目光便会不自觉柔和下来。   「看来你确实曾与妹妹相见,竟能感应到这印上她留存的气息。这方印玺,是她亲手篆刻。」   炎颜有些意外,随即提起了印章。   这是枚阴刻章,正文只有简单的「沧浪」二字,以古体篆成,透着股质朴沧桑意。   炎颜的妈妈是申华国颇有影响力的书画名家,她自幼受母亲影响,对书画金石亦懂些鉴赏的常识。   印章的篆刻的笔体简练干净,甚至有些简单粗陋,没有一点精致琢磨的痕迹。   可是质朴简约的笔法中,却存着端庄柔雅,干练柔韧的作风气质,尽显大家风范。   「没想到殿下书写我山海界文字也很漂亮。」   炎颜由衷赞叹。   邢堰微笑颔首:「妹妹是个完美的人,不是夸,是事实。只要见过她的任何人,都挑不出她的不好来。」   邢玉堂笑道:「父亲是太喜欢姑母,所以这样形容姑母。这世上哪有完美之人呢?」   炎颜想起地宫壁画上的女子,想起那场跨越时空,与塔夏兰在树下的相见,脸上也同样露出带着暖意的微笑。   「我理解的完美,应是不论什么样的人,与她相处都如逢知音。她身上的好与坏,美与丑不管你喜不喜欢,那都是她真实的模样。她不问世道,只照应本心本性,」   邢堰颔首:「你同塔夏兰若生于同时,定会相互引为知己。」   炎颜轻轻阖上木匣,明眸垂落在手里捧着的沧浪玺上,声音有些沉:   「这样可爱的人,一定不愿意看到眼前这样残忍的画面。所以,殿下她,也会帮助我们赶走这些可恶的侵略者!」   邢玉堂知道塔夏兰的真正身份,低下头,没接炎颜的话。   邢堰却异常坚定地点头:「没错,妹妹讨厌无端的侵略与杀戮,更不希望看到大阵打开,两边的生灵相互厮杀,这是她不惜耗尽生命创下的功业,也是她永远不会动摇的信念!」   邢玉堂皱眉看着父亲。   他觉得每次提到姑母,父亲的言辞都有些太过绝对。   就算姑母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可她毕竟是蚩厄族的领袖,而且还是一位热爱自己族人的领袖。   姑母尽管最终没能回到她深爱的族人身边,可是她绝对不可能背叛自己的族人。   父亲到底是凭什么如此肯定,姑母当年的所做所为,一心全是为了山海界的生灵着想。   护送炎颜返回沧浪阙的路上,邢玉堂一直沉默着。   直到两人落在沧浪阙雕花大门前的玉台阶上,炎颜才看向邢玉堂。   「你的质疑没毛病,塔夏兰殿下不可能背叛蚩厄族。」   邢玉堂皱眉:「那为何姑母要不惜性命创建这座大阵?这分明是保护山海界众生的举动。这不是跟姑母的一贯行事正好相反?」   炎颜笑:「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塔夏兰当年设下这座大阵,同样也是为了保护她的族人。」   邢玉堂惊讶地瞪大眼:「蚩厄族不是一直想占领山海界么?」   「暗黑大泽生存条件极其恶略,毒虫毒瘴常害人性命,蚩厄族觊觎山海世界丰饶肥美的山川土地,这早就公开了。」   「如果塔夏兰殿下真的爱戴她的子民,她就应该率领蚩厄族攻占山海世界,彻底摆脱生存的困境,而不是帮助我们,把自己的族人永远关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 第1329章 骂簪   双手捧着印匣,炎颜迈过高高的木门槛,独自走进沧浪阙。   她没有回答邢玉堂最后的疑惑。   尽管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答案还未经证实。   走到沧浪阙正中央的那块圆形玉砖里,炎颜在塔夏兰的那根钉进玉砖里的簪子跟前盘腿坐了下来。   把沧浪之玺从匣里取出来,摆在玉簪旁边。   玉簪上,邢堰的那颗血珠已经消失不见,玉簪仍旧是通体莹润洁白。   垂目与玉簪相对,炎颜道:「你煞费苦心搞了这座大阵,可惜你的族人好像并不领情。说实话,我有点替殿下叫屈。」   「你在地宫壁画里见我的时候,让我来沧浪城一趟帮你个忙,我来了,我很守约。可是我也叫屈。」   「你既然遇见沧浪城有这场劫难,你为啥不是想把这边的情况跟我透个气儿?特么这大一个坑,你老人家磕巴都不打一个,就把我给诓来了,这是你做的可不厚道啊!」   然后空荡荡的大殿里,是亘古不变的静默。   邢玉堂并没走,坐在殿外的台阶上,大殿里炎颜跟簪子说的话他听得真真儿的,憋不住笑起来。   这姑娘,真有点意思!   等了会儿,他猜炎颜的心情可能好点了,才又听见她继续说:「算了,你一死人,我不跟死人计较。不过,咱先把丑话说在头里,我这次算是拼上性命帮你,你可不能站干岸儿啥都不干。」   「既然你站在了这里头,你就得给我把这个大阵守好了,把这个大塞子狠狠钉在地上,不能让任何人把它拔出来。」   「你要是办不到,可别怪我回头上天悲岛去倔了你的坟!」   听到这儿,邢玉堂再也忍不住咧开嘴,无声笑起来。   太逗了这丫头,除了能干,确实也挺好玩儿的。   不过邢玉堂只笑了几秒,脸上的表情就渐渐敛了起来。   他心里其实清楚,炎颜看似这样幼稚地跟簪子说话,其实是在掩饰她内心极度的紧张。   她也是人。   她也害怕。   只是站在她这样的位置上,她的怕不能放在明面上。   邢玉堂缓缓转起身,掸去袍上的尘,迈步沿着玉石台阶走下去。   在他的背后,沧浪阙周围有风渐起,千金色的光笼罩整个大阙,仿若神圣金殿。   炎颜的手掌按在沧浪玺上,口中缓缓道:「人之生也柔弱,草木之生亦柔脆。柔者,生之门户。坚者,死之徒。是以兵强不在盛,持之以恒,以上柔克其刚强……」   随着声音在大殿中回响,炎颜手掌中的沧浪玺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与炎颜周身散发出来的光芒融为一体。   在炎颜的神识里,她看到了沧浪城现在的模样,分毫必须,无比真切。   尽管所有修士都撑开了结界,已经在尽可能收容百姓,可是对于庞大的黑虫潮,这点力量仍旧是杯水车薪。   仍旧有更多的百姓被虫啃食,还有许多百姓萎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整个大城满目血腥,一片狼藉。   就在黑暗虫潮以绝对的强势席卷整个沧浪城的时候,在每一个普通百姓充满恐怖,萎缩的心底里,响起一道温暖的女子声音。   「人之生也柔弱,草木之生亦柔脆。柔者,生之门户。坚者,死之徒。是以兵强不在盛,持之以恒,以上柔克其刚强……」   「我以柔弱之身躯,踏芒鞋,举竹杖,卫我幼子,护我山河……」   刚开始,人们的心情被深深的恐怖占据,即便这道声音源源不绝响彻心扉,却并没有人去留意,很多人置若罔闻。   可是,声音源源不绝于耳,始终不停在彻底被恐怖俘虏的人们的心头响起,渐渐地,形成一股无声的声浪。   一个男子拼了命地在街上狂奔,平日里因为劳作而锻炼的强而有力的肌肉,紧紧绷起,充分发挥出张弛的力量。   男子身后,一只瞪着恶心的深绿眼睛的大苍蝇紧追不舍。   就在这个时候,男子的注意力突然捕捉到了一句话「,踏芒鞋,举竹杖,卫我幼子,护我山河……」   护我山河……   护我山河!   男子突然仰天爆出一声大吼:「奶奶的,这是老子的山河,老子跑个球!」   说话的同时,男子顺手抄起地上一条扁担,于奔跑的空中突然扭转身形,面朝着追来的大苍蝇兜头抽下去。   当人濒临死亡的时候,爆发出的力量往往是惊人的。   扁担上挂着的铁勾链刮破了苍蝇的复眼,苍蝇急飞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也掉了个个,最脆弱的尾部冲向男子。   男子把扁担甩成了三节棍,照着大苍蝇的肉屁股狠狠扫下。   扁担就像从中央抽烂一个巨大的棉花糖,带着丝丝缕缕的碎屑从另一端挥洒出来。   黑蝇巨大尸体被砸出去,撞到后头跟着的一群蚂蚁身上,顿时撞乱了蚂蚁原本整齐的队形。   几个男子趁机从旁边的巷道里冲出来,跟扁担男子汇合在了一起。   被打死的大苍蝇深深地鼓舞了众人的士气。   终于,有人族开始握紧了武器,准备反抗!   这条街上的反抗不是唯一的一撮人马,在大城的边边角角,越来越多的人拿起了手边的武器。   因为所有人都被同一个声音唤醒。   这是我们山河。   护我山河!   在外面反抗的人,发现心里不断涌出的那些话,好像带着神奇的力量,让人越战越勇,仿佛不知疲倦。   结界里的百姓也开始振作精神,每一个人都积极参与到抗争中去。   在整个人族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空前团结。   看着大义无畏的百姓们,邢玉山也被这股势气鼓舞地热血沸腾。   只是他是修士,能感觉出这股热血绝对不是普通的脑门一热那种。   伴随着声音在神识之间不绝回荡,实实在在有一股力量通过这道声音,传输到每一个人的身体里。   邢玉山当然能听出心底是炎颜的声音。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父亲:「炎宗主是怎么办到的?她怎能有这么庞大的力量?」   邢堰的心里自然也有炎颜的声音。   不过邢堰的神态,确实从未有过的慈祥。   听见儿子的疑问,他温和反问:「我们的沧浪之眼,因何而来?」 第1330章 你有本事我有肉   “父亲可使用沧浪之眼体察民情,全是因父亲深受城中百姓敬仰爱戴,百姓自发为父亲设立生祠供奉。”   “父亲得天证道,方能拥有此等同于一方神祇的大神通,这是父亲的功业!”   邢堰微笑,却摇头:“你都说了,我的功业,来自于百姓的认可。那么我的力量,便来自于百姓。尽管它们最终汇聚到我的身上,转化成沧浪之眼的大神通,可这力量却是源于百姓。”   邢堰说完,遥遥望向沧浪阙,目光温和宁静:“今日,炎姑娘所为,便是将这些集中在我身上的力量,再归还与百姓手中。”   “让每一个沧浪城中的百姓都有力量握住武器,抵御外贼!”   邢玉堂表情肃然,身体站地笔直,朗声回应:“孩儿明白了,孩儿定竭尽全力协助炎宗主!”   邢堰微笑颔首,目光从儿子燃着激情火焰的年轻脸孔上,移向不远处的沧浪阙。   邢玉堂和别的修士可能都无法看见,但是邢堰能看见。   在沧浪阙的上空,金环笼罩着两条首尾相衔的黑白双鱼幻象。   双鱼徐徐旋转,同炎颜响彻每个人心底的声音相照应。   邢堰不认识那是太极图中的阴阳双鱼,他也不晓得炎颜用的是怎样的大神通。   就算如邢堰这样的修行大物,也没见识过空间力量的施展。   只是邢堰隐约觉得,就算是空间力量,一个小小的化神境修士,能做到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熟稔掌控沧浪之眼,并能与这城中的每一个人同声传音,还要传递供奉之力……   这样的大手笔,连即便他亲手掌控沧浪之眼,也不一定能做得这样稳当。   这绝对不是一个化神境的修士能办到的事。   所以,炎宗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是整个山海界唯一的空间力量。   那么……   “那么……”   须弥境里……   玉眉先生终于放下手上的棋,抬头看向沧华,目光谦虚:“炎姑娘究竟如何做到的这一点?”   不光邢堰疑惑,就连成日跟在炎颜身边的玉眉先生也没想通。   “她是空间力量啊!人心,神识,这些东西全都逃不过时,空两个字,炎丫头哪里去不得?去那些凡人的心里说句话,对她有什么难的?”   烈山鼎一副理所当然的语调,还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玉眉先生却摇头:“不是这么简单。就算炎姑娘能利用沧浪之眼进入普通百姓的神识空间,但是她也不可能同时铺设这么多人的内心。”   看见烈山鼎又要激动瞪眼,玉眉先生抢先进一步阐述。   “如果没有先前便已经相识的因果,比如像邢玉堂和邢堰这种有先入为主的潜意识。只是完全陌生的人,即便炎姑娘拿着沧浪之眼,即便她拥有空间力量,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进入所有人的神识空间。”   “你当知晓,即便是完全没有灵炁的普通人,也有性格坚韧者,这样的人思想坚韧,外物难侵。炎姑娘绝对不可能轻易入他们的神识。”   “更何况面临这样的大恐怖,人的内心会自动开启强大的自我保护意识。没有信任,没有勾连,更不可能进入这些人的神识世界!你别忘了,炎姑娘才只有化神境。”   玉眉先生在开口询问沧华之前,显然已经做过足够的功课。   烈山鼎没想的这么仔细,被玉眉先生问得瞪眼无语。   玉眉先生知道烈山鼎解释不了这个问题,便又将目光投向沧华。   沧华静静地看着星辰龛里沧浪城此时的画面,只说了两个字:“腊肉。”   老头儿和老鼎相顾无言……   世人都认为,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因为能力问题限制想象力。   玉眉先生和烈山鼎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因为太有本事而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腊肉,没错!   为什么之前他们没想到?   他们因为神通用惯了,总想着拿灵炁术法神通这些玩意儿来解决问题,从来都没想过白送腊肉这种简单粗暴又好使的方法。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是最容易产生因果的关系,那就是债。   你白吃了我的东西,当然跟我有了因果。俗话讲“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以为话是白说的?   玉眉先生愣愣地看着沧华。   大概因为内心太震惊,老头儿身体表面灵炁有些微波动,竟把头顶上的白头发催起两撮呆毛。看上去滑稽又无辜。   他喃喃道:“我只想到炎姑娘要用沧浪之眼。至于腊肉,我先前只以为炎姑娘让商队满城铺腊肉,是为了在劫难之前,尽量为沧浪城的百姓养精蓄锐。”   “没想到她竟是为了这一层用意,实在是奇思妙想啊!”   都说一力降十会,可是玉眉先生觉得那是因为对方没遇上像炎颜这样的。   当你遇上一个不管你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的脑子,你就会发现你的所有优势,都会变成对方用来证明实力的垫脚石。   你越强大,她就踩着走地越高远。   玉眉先生想到了炎颜要借用沧浪之眼的力量,来提升沧浪城的整体实力以抵御外敌。   可这手笔实在太巨大,他以为炎颜这次会搬沧华出面。没想到炎颜连白雾殿的人马都没动,直接拿腊肉就把事儿给办了。   别看出栏了整整三个猪棚的肉,可要跟这整件事相比,在简直就是最微小的代价了,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炎颜再一次用智商成功碾压实力。   尽管炎颜个人能力强大,绝对算得上超强发挥了她的个人力量,可是此刻的沧浪城,形势其实还是没发生根本性的扭转。   城中那些被激发出内心战意,勇敢拿起武器开始反抗的勇士们,在数不尽的黑虫军团面前,仍然在被逐一歼灭。   除了少数几个集中了大量反抗力量并占有地理优势的的人族反抗团队,成功自保之外。   那些势力小,不占地理优势的反抗团队仍在被黑虫军团挨个灭掉。   在邢堰和众修士努力撑起的一个个结界里,人族被炎颜的呼吁,掀起战意的人族青年开始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但是,这些受到炎颜的鼓励,好不容易才生出勇气的百姓,却被邢堰强行困在结界里,一个也不肯放出去。 第1331章 灵魂,来了   “城主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家园被可恶的虫子灭掉,这是我们的河山,我们要守卫河山,我们的城,守卫我们的妻儿老小和家园!”   人们被心底的声音鼓荡起满腔激情。   他们说的是炎颜在他们心里发出的声音。   激动的情绪让每一个人都面色泛起潮红,眼神异常明亮。   如果要上战场,他们绝对是士气最高昂的士兵,这对一支军队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邢堰一点都不怀疑,他心里非常欣慰拥有如此优秀的城民,但同时也异常坚定地把所有人困在自己的结界里。   “现在,谁也不能出去!”邢堰的神态和语气都异常坚定。   “为什么!”   刚推举出来的青年领袖向他们尊敬的城主大人发出质问。   邢堰:“打仗如果光靠一腔热血,就是送人头。”   “你们没有战斗经验,需要有一位在战场上有带兵经验的将军率领,才能真正达到退敌的城的目的。”   “你们平时听评书,看故事,哪里听过有一盘散沙冲上战场杀敌的军队?”   反抗的人声一下就少了很多。   可是青年领袖激动的情绪仍无法平复,再次发声质疑:“可是这种时候,上哪儿去找这样一位有带兵经验的将军啊?难道就这样等着我们的城,我们的家被毁灭?”   这个问题问地邢堰也不说话了。   这的确是个难题。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真正统帅过兵马。   这样混乱的局面,要让他率领全城百姓战胜黑虫军,邢堰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邢堰皱起眉,在心里琢磨:鼓舞士气,增强民力这些炎宗主干的很漂亮,就是率兵打仗这事儿,不晓得她事先有没有想到。   兵熊熊第一个,将熊熊一窝,将军绝对是一场战争的灵魂人物。   可是这节骨眼儿上,哪二找这样的人物呢!   邢堰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个每日来送柴的少年。   计掌使当年出宫时,说妹妹临行前曾与她交代,妹妹说与她一位故友有约,若沧浪城遇到难以抵御的危局,可请妹妹的那位故友出面相助。   计掌使当年出宫,便是为了完成妹妹临行前的委托。   但因那位故友的要求,妹妹并未言明那位故友的身份。   计掌使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遵照妹妹的临别留言,计掌使也未言明那位故友身份,只说时候到了,只有人会找上门来。   邢堰在沧浪宫中等待了许多年。   一直到大阵开始出现状况,某日清晨,他突然心有感应,前往沧浪阙侧院散步,就在那个清晨,一个少年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那个沉默了许多年的角门。   邢堰知道那个少年是计掌使的后人,因为知道这个角门的,只有计掌使。   唯一对不上的,是来敲门的并非女子,却是个少年。这与他的推演结果完全不同。   他后来又反反复复推演了许多次,结果显示计掌使的后人都应是位少女。   可是每日来送柴的,却始终是那个少年。   他满心疑惑,又不敢轻易惊动送柴的少男。   他不清楚这到底计掌使的安排,还是妹妹当年的交代,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其实他心底里还隐约带着身为合道大修的骄傲,他觉得自己推演的结果不会有错。   一直到沧浪阙的动荡再也没办法压制,他觉得是时候该请动妹妹那位故友了,才让玉堂前往缙云庄寻找计掌使的后人。   可是就在邢玉堂出发的当日,那个送柴的少年再也没敲响过侧院的角门。   那日,邢堰才明白,那个少年就是计掌使的后人,因为他的太过自信,错过了多么重要的机缘……   就在邢堰脑中翻腾这些旧事,同时为自己的自负后悔不已的时候,他听见东城门方向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像巨物被推到,重重砸向大地的动静,连带地面都发出轻微的震颤。   邢堰知道四方城门都被那些成群结队的黑虫给关上了,这些黑虫潮是有预谋只针对沧浪城进行的屠杀。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震动吸引,纷纷将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隔着庭院房舍,普通人看不见城门处发生了什么,可是邢堰却看见了。   他吃惊地瞪大了眼。   进入城中的是一支军团!   是一支由绿植组成的,真正的军团!   不对,是人!   是人身上覆着绿植长成的铠甲。   在这支军团的最前端,是一位身材异常高大魁伟的将军。   ……就是,这将军是只犀。   尽管是只披挂着将军铠的犀牛,没有人敢笑话一只犀牛穿着人的衣裳,更没人敢质疑。它站在军队的前端,无人敢怀疑它的领袖身份。   犀将的气质,好像就是为了率领万千军马儿郎征战沙场而生。   因为那支跟在犀牛将军身后整齐有序的军队,还有自犀牛将军身上散逸出来的,来自远古战场的,真正的兵戈杀伐气。   看见这位犀将军的第一眼,邢堰就知道,这是位真正历经喋血战场的将军。   正是沧浪城民众理想中的灵魂。   正规军团入城,整体局势开始逐渐发生变化。   那些身着绿色植物生长而成的将士,完全不惧黑虫,在犀将军的指挥下,队列整齐进退有序,一眼就能看出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更难得的是将士之间还有种历经数年,长期生活磨合的默契。   仿佛这只军队已经训练了很多年,就为等候今日一战。   无组织无纪律的黑色虫潮,在嗅到这只青色甲胃军团的气息时,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潮水一样纷纷向青甲军团涌过来。   它们迅速摩擦着甲肢,发出高频的震耳嗡鸣,表现出浓厚兴趣。   虫潮蜂拥冲上去,打算像围攻那些普通百姓一样干掉这些绿甲将士。   可是冲在最前端的黑虫,却并没有如期待中的一样,接触到那些身披青甲的将士。   它们被一拍整齐的高大绿植盾牌拦了下来,就在虫子试图冲撞盾牌阵营的时候,从盾牌的缝隙里,伸出一根根携带着青色生机气息的长矛,又快又准又狠地刺进庞大的虫子身体里。 第1332章 东方星宿之尾火犀   被刺中的虫,伤口上伴有青色炁息纠缠,受伤的虫子很快就会出现精神萎靡,并且伤口无法自行愈合。   转眼,队伍的最前方就堆了许多瘫软在地上的黑虫。   受伤的虫最大的特点就是要么卷曲身体,要么肚皮朝天。总之绝大多数都呈圆球状。有虫自这些受伤的虫旁边经过,将这些虫子撞地滴熘熘原地打转儿,就好像许多巨大的陀螺。   举盾的将士迅速把这些黑漆漆的大陀螺推到道路两旁,后面有新的绿盾将士前锋马上顶上来,秩序井然。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未因虫潮的阻挠而有丝毫迟缓。   只是在队伍经过的街道两边堆了越来越多或直接死亡,或仍在痛苦挣扎的各种黑虫。   不知道是不是这支特殊的绿甲军团散发出来的特殊气息,城中的黑色巨虫好像对这股气息十分着迷。四面八方黑色浪潮一样源源不断向绿色军团涌来。   从空中俯瞰,绿甲军团周围那些街道,小巷,屋顶,天空正在一点点被黑色填满。   可是绿甲军团行进的速度却始终未减,大部队周围布置了密密麻麻的长矛卒和绿盾兵的完美组合。   整支军队就像一柄切开暗黑海洋的绿剑,持续而稳定向城中挺近,完全不受虫潮多与寡的干扰。   行在部队中央的犀将军,稳稳地压着阵脚,随着虫潮自前方,后方,侧巷,空中的各种突袭,指挥变幻着各种阵法队形。   在犀将军的身侧,紧紧跟随着一辆由四匹雚疏兽拉的战车,战车上架起一面巨大的战鼓,战鼓前站着位同样身披绿甲的将士。   随着犀将的指令,战士挥舞双臂,变幻着整齐稳重的鼓点节奏,指引着众将士的队形与军队整体前行的节奏。   鼓手是尾火犀临时从军队中选出来的,鼓手的名字叫沉煜云。   孤军深入敌阵作战有讲究,首先要勇,其次要稳,第三便是固若金汤。   敌人不能把队形搅散,便无法逐一击溃。   这只绿甲军团,将衣裳三点发挥地淋漓尽致。   虽然没有与黑甲虫军进行激烈地战斗,却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竟然一步步靠近了邢堰和众修士支撑起来的结界群。   邢堰和众修士撑开的结界区域全部是连接在一起的,为得是相互照应方便。   所以当绿甲军团靠近这边街区的时候,几乎所有修士全都感应到了绿甲军团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   “这是……青木之力!”   有修士忍不住惊呼出声。   “好浑厚精纯的木之力!”   有木属性灵根的修士顿觉神清气爽,仿佛身体里骤然补满纯净的青木力量。   自从东方青帝陨落之后,组成东方星宿的六颗副星也相继陨落。   当最后副星陨落时,山海世界彻底失去了春天。受天地五行气息的影响,不光新出生的木灵根修士越来越少。   就连那些在世的木灵根修士,想要突破修行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东方大陆的木灵根修士,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如此亲切的气息。   为数不多的几个木灵根修士几乎热泪盈眶。   其中有一个修士激动地大声呼喊:“尾火犀,是尾火犀大人!东方帝君的龙之尾星,六星中战力最强的一颗副星。”   “没错!当年东方帝君为了守护我山海世界,率领六星攻伐蚩厄族,尾火犀大人就是东方帝君的阵前大将。”   “尾火犀大人是真正的将军!”   “沧浪城有救了!”   木灵根修士在看见犀牛将军的瞬间,几乎同时认出了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身份。   身为木灵根修士,尽管没有亲眼见过六星,但是修行木之力的各种符箓时,不知多少遍翻阅过东方星宿的术法图鉴。   许多图鉴上的术法修行演示,用的就是东方六星这几位的画像进行演说讲解。   那些画像上,尾火犀的形象是最容易辨认的,就是一只身着将军重甲,胸前镶嵌亮锃锃护心镜的犀牛。   犀将军率领绿甲军团很快穿越虫潮的重重包围,在完全没有将士伤亡的奇迹式行军方略指挥下,很快来到了邢堰和众修士撑起的结界阵营前。   “冬!冬冬冬……”   顿挫鲜明的战鼓再次跟随犀将军的指引变幻了节奏。   整只军团立刻分成数支小队,向着各结界分散开去。   那些身披绿色植物生长缠绕而成的绿甲军团,很快深入到众多普通百姓中,伴随着战鼓的节奏指引,开始挥舞拳脚,打出一套铿锵有力的军拳。   与此同时,在每个普通百姓的心底,炎颜的声音再次响起。   “向这些士兵学习,他们是东方尾火犀将军的部下,是真正的将士,学习他们的御敌拳法,卫我河山,卫我家园!”   “卫我河山!卫我家园!”   所有的普通百姓齐声呐喊,声势震天。   就在炎颜声音响起的同时,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同时呈现出尾火犀刚正有力的拳法。   这一刻,男女,老少,上至耄耋,下至稚童,全都挺直了腰身,随着身前,脑中的印象,开始认真挥出每一拳,每一腿……   尾火犀静静地站在众人中央。   高大的神躯鼎立天地,沉默地释放出磅礴的星辰之力。   正在挥舞拳脚的百姓已经完全进入了学习拳法的忘我状态,丝毫没有留意,他们脚边原本不起眼的杂草,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缠绕上他们的脚踝。   全城的绿植都生动起来。   这些绿植悄无声息地配合着每一个人的行动节奏,缠绕上他们的身体。   在完全不影响每一个人身体灵活运动的时候,在人们原本柔软的身体表面,覆上一层碧绿,坚韧的铠甲。   邢堰和所有修士同时感觉到了一股更强悍的,充满生机的气息笼罩住所有人。   他们收起自己的灵炁,也加入了军拳的训练队列。   在一次次整齐出拳,和一声声整齐的震天呐喊中,原本晦暗的沧浪阙竟然渐渐泛起悠悠光芒。   邢堰手上的拳法不停歇,眼却早已温热。   那是沧浪之眼因为吸纳了几乎饱和的信仰之力。   是沧浪城百姓对这座大城,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真挚爱和守护的决心。 第1333章 将军令   “出发!”   沉闷的号令,铿锵如箭,带着出而无返的毅力和坚强。   自领兵入城知此时,一直没开过口的尾火犀只下达了这两个字的命令,再没有多余的语言。   这就是军令,简单,迅捷。   “喝!”   随着将军令下。   有尾火犀强大的青木之力相助;   加上沧浪之眼内积累的愿力回返;   再加上炎颜利用空间之力结合白雾太极阵法,在每位普通百姓神识中投影军拳,等多方力量的加持下。   原本普通的沧浪城百姓,已经彻底被改造成了一只战意高涨的绿甲军团。   与先前跟随尾火犀进城的军团融合编排在一齐,从外形上已经几乎无法区分两只军团。   庞大的军队整齐发出震天的呼喝。   随着沧浪城的上空,隐约有青色气息形成的光影,隐约呈现火尾犀的巨像。   这是由军队势气凝成的幻象,并非火尾犀自身释放的神力,也就是所谓的气势。   人族征战,最讲究军队气势,气势如虹,势如勐虎沧卷敌营,是一支需要与敌人短兵相接的军队必须具备的姿态。   将士最根本的信心,则来源于领兵的主将。   “踏!踏!踏”   尾火犀向着沧浪阙的方向迈出坚定稳重的脚步,悍然的青木之力随着它脚步的移动,蓬勃释放,催生无数绿植,绿浪一样,将青木结界外冲来的黑虫勐地推出去老远。   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铺开一条碧色如毯的道路。   尾火目光坚定,高高举起右臂指向天空,然后重重挥落:“进军!”   “冬冬冬冬冬冬……”   密集的军鼓霎时响彻天地。   绿甲军团整齐的行军步伐被战鼓催动。   踏着战鼓有序的节奏,将士们带着胸中压抑许久的沸腾热血,冲向被虫潮占领的大城,去夺回自己的家园。   以尾火犀站立为中心,好像有无数绿色的箭失同时向着四面八方射出,刺入无边无垠的黑暗之海。   黑暗之海也不是吃素的。   那些黑虫同样嗅到了这些绿甲军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殊气息。   它们像最初那样迅速地涌上来,仍旧以凶勐的姿态面对这些绿甲将士,一只蚂蚁就想啃掉一个士兵。   彪悍的黑蚂蚁抬起比成年人半个身体还要大的脑袋,举起钢铁黑钳一样的嘴,准备切断一名绿甲军的脖子。   那绿甲军却并没有像黑色巨蚁之前遇到的城中百姓那样恐怖逃亡。   绿甲军人有效躲避过黑色蚂蚁的第一次进攻,顺势变幻到有利位置,抬起一脚狠狠踢在黑色巨蚁抬起的下颚上。   黑蚂蚁被直接踢翻,旁边的战友见状,毫不迟疑顺势就狠狠跺在黑蚁最娇弱的腹部,一脚踩断蚂蚁的嵴梁。   黑蚂蚁肚皮翻转朝天,无力地挥舞着触角肢抓,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又有好几只黑色巨蚁冲上来,两个兵卒推着横倒在地上的大蚂蚁直接怼进冲上来的黑蚂蚁的口钳里。   趁黑蚂蚁尚未来得及反抗的间隙,两名绿甲军后面立时有好几根绿矛刺出,狠狠扎进那些黑蚁的嵴梁……   刚开始,由于军拳兵和长矛兵,盾甲兵之间的配合还不是很默契,队伍冲锋的速度比较慢。   随着各兵种之间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几个兵种的绿甲将士自发组成一个小分队,攻防配合越来越默契,整个部队反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火尾犀静静地站在原地。   自从队伍开始对黑虫潮发动进攻,它就稳稳地驻守在原地。   沉默冷静的目光关注着城中战局的同时,火尾犀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沧浪阙。   面对沧浪阙,火尾犀与它毗邻千载,它对这座大阵眼的熟悉程度不亚于邢堰。   可是今天,它感受到了沧浪阙的变化。   它能看到沧浪阙被一团奇异的金色华光笼罩,周围隐约有空间震荡的波澜,在大阙的左右两侧,各有日和月景致交替成像。   火尾犀有些疑惑。   它知道,日月同天,这是炎帝的空间术法呈现时候的大幻象。   就像东方青帝呈现的幻象是三桑神树一样。   可是,山海世界怎么可能还有炎帝?   火尾犀突然想起来。前些天,它在林间练兵的时候,偶然听到草丛下面深约几十米的地底,有一只沉睡了七百多年的春蝉,咬开茧,探出柔软的青色的头,打了个哈欠。   春蝉,是只有春风才能唤醒的生灵。   这只春蝉的苏醒,至少证明东方星宿中有副星归位。   唯有如此,才有春风归来。   可是,当年东方星宿六颗副星全部陨落它曾亲眼目睹。   因为它是最后陨落人间的那颗。   是谁回去了?   怎么回去的?   心中揣着这样的疑惑,尾火犀的目光再次投向沧浪阙……   这次,他看见了自沧浪阙后方,徐徐飘来一朵浓云。   虫潮正在一点点溃散,除了越来越默契的部队,让虫子放弃的还有绿甲军身上的绿色铠甲。   那编织成柔软绿甲的绿色植物竟是活的,当虫齿啃在那些绿甲上,尖锐的牙齿分明已经刺破了那些人族鲜嫩的血肉,可是同时被划破的新鲜的汁水流进那些伤口里,竟然会迅速帮助那些人身上的伤口愈合。   绿甲军显然也发现绿色活甲这个神奇的功能,这为人族勇士更大地提升了信心。   虫子的智商虽然不如人族,但死伤的多了,便也看懂了这些道理。   虫子的思维简单,攻不下便退走,没有非要强攻的道理。   战局终于出现了转机,朝向有利于绿甲军的一面倾倒。   就在人族战士越战越勇的时候,尾火犀关注的那片浓云,飘到了大城的上空。   不偏不倚,正好遮住温暖的阳光。   云底的颜色越来越深沉,当移至城上空时,已经如墨染。   那些原本打算退走的黑虫,全部僵在了原地,虫目渐渐燃起猩红嗜血的光,就像它们最初出现时候那样。   天空中的浓云好像能够操控黑虫潮身体里的力量。   已经回到沧浪阙的邢堰,站在凋花门前,望着笼罩城池的浓云,皱眉:“是契啸威的暗物质流!”   炎颜走出大殿,来到邢堰身侧:“他要遮住阳光。”   邢堰皱眉:“他不一定能打得过尾火犀将军,遮住阳光又有什么用?”   炎颜目色清冷:“植物,需要光合作用。” 第1334章 云中六扇屏   虫智商不高,所以更容易被集体操控。   当浓云遮蔽了阳光,所有打算撤退的虫全都僵立在了原地。   它们身上漆黑的虫甲在没有光线反射的环境下,反而变得越发黑而亮。   每一只虫的眼睛好像被血液注满,猩红缓缓灌进无数个微小的复眼里,仿佛逐渐替换掉它们身体里原本的那只灵魂。   这一切发生的诡异又安静。   温暖的阳光彻底消失在浓云后,被暗影笼罩住的沧浪城,好像正在变成另一个世界。   “察察……察察察……”   吵醒炎颜的高频摩擦声再次响起,黑色的虫身同时开始第二轮成长,一只接着一只迅速膨胀。   那些僵在原地,原本打算退走的黑虫,开始迅速摩擦触角,肢足,好像在彼此沟通着它们自己的语言。   绿色军团在战鼓的指挥下,终于停止进攻。   一支支进攻的小分队仿佛绿色的箭失,停在弓弦上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尾火犀抬起头,平静的目光笔直望入云端之上。   在那里,它看见了普通人肉眼无法看见的六扇黑色的插屏,在每扇黑色的插屏上,用金线绣着一只虫的轮廓。   有蜈蚣,蝎子,黑甲虫,蜘蛛,双头蛇,还有一只蟾蜍。   六扇黑色的插屏拢成一个六棱形的圆,在浓黑的云层之上徐徐旋转。   “雁翅阵!”   尾火犀下令。   沉煜云扬起手中的一对金刚鼓槌,“梆,梆梆……”在战鼓的边缘上轻轻地敲击了两下。   分散在绿甲军团中的毕承,华畅,牛能淦几乎立刻同时做出回应。   在三个商队首领的指挥下,绿色的军团如流水一样分别向两侧展开,从空中俯瞰,就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雁。   尾火犀缓缓迈开脚步,向着最前端的雁首行去。   雚疏兽不需要下令,自发地拖动战车,稳稳地跟随在尾火犀的身边。   与此同时,站在沧浪阙下的炎颜也看见了这一幕。   “尾火犀是打算亲自与暗物质流交锋吗?”   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炎颜压下眉尖,说话同时,自眉宇间飞出朵漆黑的莲。   看了眼悬停在炎颜头顶上,不时有白紫色雷电交错其上的黑莲花,邢堰呡了呡唇:“看样子,好像是的。”   炎颜想起从契啸威手中救下箕水豹时的情形。   沧华说箕水豹也几乎保留了完整的星宿力量,可是,箕水豹根本就不是暗物质流的对手。   沧华的原身是条九尾苍龙,尾火犀便是沧华的龙之尾星,尾火犀无疑是六星里最善战的一位。   尽管沧华也说尾火犀的实力在箕水豹之上,是可是炎颜仍不放心。   她慢慢地抬起右手,雷芯从她的头顶飞旋入右手的掌心上。   炎颜这个样子看在邢堰眼里,完全一副随时准备把雷芯当灵炁团子砸出去的架势。   邢堰虽然不认识雷芯,但身为山海界内的生灵,雷芯一出现,他就清晰感受到了来自其上的神圣气息,心中敬畏自然而生。   邢堰知道这是神祇事物,不过炎颜好像不太拿这东西当回事。   那天让月亮跟着她走,今天又随手掏出个神器当手雷,这小姑娘到底啥来头?   邢堰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此刻沧浪城的上空,就如那天晚上一样。   墨团一样的浓云开始迅速生长,渐渐遮蔽整个天空,吸饱了浓浆的黑暗厚厚地涂满这一方天界。   黑色的雾自云端落下,仿佛试图将空气都染成浓黑的颜色。   房舍,街道,人都变得模湖起来。   就连元婴境的修士,视物都变得困难起来。   黑暗容易给人带来恐怖和无助,尤其这样浓稠的仿佛要凝成实质的黑暗。   修士们已经无法看清楚绿甲军团和尾火犀大人,他们只能尽全力撑开结界,保护着留在结界里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们,警惕地时刻关注黑暗中的动静。   因为黑暗,除了让人无法事物,也会成为那些虫子天然的保护色,这才是人们最担心和害怕的。   只有邢堰,炎颜仍能清晰地看到城中的境况。   他俩看见尾火犀已经走出了雁翅阵,看见它走到了那团最深沉的浓云下。   尾火犀仰起头,认真地打量浓云之上的东西。   “察察,察察察……”   虫足踩踏地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越来越清晰,大地又开始轻微地震颤。   震颤的动静通过大地的物体传音,传进了修士们撑开的结界里,之前安静下来的孩子们立刻被吓地大声哭嚎起来。   浓稠的黑暗里,亮起一片猩红的灯笼。   人们知道,那些全部是虫子的眼睛,多地连成一片,就像燃烧起来的血海。   新一轮的虫潮,以更强势的姿态席卷而来。   巷口突然传来绿甲军一片惨痛哀嚎,跟着,四面八方的痛苦嚎马上开始此起彼伏。   人族失去了日光下的视力优势,而虫却在黑暗里变得更庞大强横。   “收!”   尾火犀再次下达指令。   战鼓发出雨点一样密集的声音,形成雁翅阵准备合围歼灭虫潮的军队,立刻向尾火犀所在的雁首紧急收拢队形。   尽管黑暗中不少将士受到虫的明袭暗袭,但重甲盾兵卒仍旧按照撤兵规划,很快赶到了部队的最后,将队伍的周围封闭起来,护卫撤退的部队。   整支部队仍显得有条不紊。   或许是暗夜的缘故,虫子变得比白天越发精神兴奋。   苍蝇蚊子以超高频扇动着翅膀,轰炸机一样贴着绿甲军的头皮擦飞而过。   巨大的蚊子苍蝇完全不惧矛尖的锋锐,用足勾抓起绿甲军高高拉起来,再重重地抛向地面的军队,拿人肉当做炸弹轰炸绿甲军团。   蚂蚁半眯着眼,掩盖黑暗中身体,从旁侧的陋巷深处迅速冲出来,用嘴上的钢铁黑钳掐断绿甲将士的脚踝。   撤退的军队边缘开始变得有些骚乱,黑虫潮全方位攻击侵扰终于影响到了整支部队的秩序,而混乱又进一步增加了将士的伤亡。   “哼!”   尾火犀伸出右脚,漆黑的明棱战靴重重踏在地上,庞大的木之力如风卷起的狂潮向着四面八方推击出去。 第1335章 来,死磕!   那些刁在部队周围的虫顿时全被掀飞出去,最前面的一层虫潮直接被绿浪拍击成了黑色的粉末,高高扬上天空。   只跺了下脚,绿甲军的周围一圈方圆几十米内,霎立时变得干干净净,一只虫脚都不剩。   这一幕把炎颜和邢堰都看呆了。   尾火犀太强大了!   它保护自己的军队一点问题没有,可是部队也同时对他的行动造成了钳制。   如果他进入云层去与暗物质流正面交锋,地面上的军队在这样完全黑暗的世界里,很快就会遭到虫潮的单方面袭击。   尾火犀抬起头,目光始终静静地望着云中那几块不停旋转的黑色屏风。   它显然也面临这个问题。   沉煜云转过身,从背后拔出??围剑,托举在胸前,对尾火犀恭敬道:“大人,我虽只有一副肉身,但这柄剑勉强还算有些分量。”   “大人要镇守军队无法上天,便将我之身躯与这剑熔炼,我愿以身化为箭失,刺破云中黑暗。”   沉煜云神态平静,说出这样决定自己生死的话,听上去就像带着商队取开辟新的商道一样寻常。   远在沧浪阙前的炎颜却勐地向前踏出一步。   她的手腕却被邢堰用力抓住:“炎宗主你不能离开,你现在掌控着沧浪之眼,哪里都不能去!”   炎颜冷冰冰的目光扫向邢堰:“我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还护什么城!”   邢堰不敢置信地盯着炎颜,他显然没想到炎颜居然为了一个商队的首领,要弃沧浪阙,弃沧浪城于不顾。   在邢堰的眼里,所有人的性命,在这样的大势面前都是可以拿来牺牲的,也包括他自己和炎颜。   当前,没有任何事物比沧浪阙更重要   在这一瞬间,炎颜也同样看明白了邢堰的想法。   炎颜的情绪迅速平复下来,语气和缓而平静:“我能理解城主的想法。但在我的眼里,我的商队,我的人马都是最重要的。”   “我领着我的商队自鹿吴城出发的时候就承诺过,我会把他们安然无恙地带到归墟。”   轻轻拨开被邢堰握住的手腕,炎颜的目光再次投向前方战场。   她自己可以遭受任何磨难,但是她的人不行!   只是这一次,炎颜却看到另外的一幕令她诧异的画面。   就在炎颜被邢堰阻拦的时候,尾火犀的目光也同时投向了沉煜云手中托举的剑。   尾火犀平静地打量了那把剑两眼,摇了摇头,说出两个字:“太弱。”然后又跟着补充了两个字:“不够。”   随后,尾火犀的目光又继续投向空中的浓云,好像在计算着什么。   军队现在就缺少一个能一剑刺破云霞的强劲有力的先锋。   局面因为缺少了这个角色而陷入了僵局,刚才被尾火犀击溃的黑色虫潮又迅速反攻回来。   猩红的虫眼就像一簇簇跳动的火焰,疯狂扑向绿甲军团。   绿甲军团在三位主将的指引下,原地进行防守式反击,可是尽管有效阻挡了虫潮大规模入侵军队,可是边缘的将士的伤亡却开始逐渐上升。   尾火犀粗壮的犀尾重重一扫,强劲的气流就像一柄锋利的薄斧,将庞大的虫潮整齐切成上下两层。   青色斧刃在黑暗中无遮无拦,所向披靡地横切出去,不知道推了多远,一直到肉眼都看不见了。   然后上面那层整齐的虫尸才慢吞吞地从每只虫的半截身体上滑落下来。   空气中立刻弥漫出一股恶臭的气息,许多将士被呛地剧烈咳嗽起来。   尾火犀皱了下并不存在的眉头,不耐烦地左右挥了两下犀尾,附近的虫尸再次变成齑粉。   与此同时,远处仿佛地平线一样的位置,又出现了新的猩红色火焰。   所有将士都知道,那是新冲上来的虫潮。   虫杀不完,即便出手的是尾火犀。   尾火犀,炎颜还有邢堰心里都清楚。   如果不刺穿这个黑暗世界,就会有无边无垠的虫潮诞生,他们的力量迟早会消耗殆尽。   尾火犀的眼里终于露出凝重的神态。   它低下头,看向脚边的军队,明显在踌躇,难以抉择。   “大人!您去吧,我们不怕死!”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嗓音。   众人朝向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就见一个年青的男子跪在地上,向着尾火犀的位置郑重叩首。   男人的身上尽管被绿色的甲胃覆盖,但是从甲胃的缝隙里,仍然能依稀看清炎家商队的首领服饰,在男子的胸前,有一道反射出微光的,被摸索地包了均匀厚浆的竹节项链。   “我叫毕承,是我师父的,也就是炎家商队的东家的徒弟。我从前有个好媳妇,她的名字叫穆娟儿。我原本是个厨子,就像烧一手好菜,守着我的媳妇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可是我的媳妇被妖怪给害了,所以我跟着师父离开了鹿吴城。我的师父很了不起,她这一路救了很多人,杀了很多大妖怪,如果我师父她在这儿,她一定也会拼了命干掉这只妖怪。”   “身为师父的徒弟,我不能孬!大人,您去杀妖怪去吧,我们会在这里给您掠阵,哪怕战死到最后一个人,也绝对跟这帮臭虫死磕到底!”   “死磕到底!”   毕承话音落地,军队中立刻有几队人马高声响应。   这些全部是尾火犀最初带进城来的那只军团,是全部的炎家商队人马和白雾殿的修士们。   尾火犀望着毕承众人,犀牛的脸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但是,它站在原地没动,好像仍在犹豫。   远处的猩红火焰再次逼近,汹涌的虫潮又将来袭。   尾火犀清楚,如果它选择亲自迎战,这只军团必然被虫潮完全吞噬。   这么多条性命,它不得不慎重。   “哼!你还是如当年那般倔强,吭一声会死吗?”   天空之上传来一声娇斥,一道赤金的细光弯刀一样切开黑暗的天幕。   一个身着金色曳地长裙,浑身绣着朵朵如豹斑一样的落梅,身后晃荡着一条长长的金黑相间豹尾的女子,一步一步踏空行来。   尾火犀仰头,目光落在远空走来的豹美人身上,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   “你终于肯现身了,箕水豹,许久不见!” 第1336章 玉蟾神君的委屈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尾火犀的表情依旧平静,大约它那张犀牛脸上也无法做出更丰富的表情。   但是,它的目光却比先前温暖了很多,那是看到了曾经并肩修行,并肩战斗,一起生活过许多岁月的真挚深厚的情感。   箕水豹走下虚空,距离尾火犀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她轻盈一跃,就站在了尾火犀肩膀的甲胃上。   尾火犀没有任何异样反应,就好像他们之间原本就是这样。   伸出粉嫩小巧的舌头,闲散地舔舐着爪子,箕水豹娇软带着鼻音的声调就像刚睡醒的猫:“打不过,但是我想揍他。”   尾火犀好像反应迟钝般沉默了片刻,点了下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箕水豹慢吞吞地放下了爪子,像所有猫科动物一样并拢着前爪蹲坐下来。   到了这一刻,她身上所有的衣衫全部褪尽,周身被泛着金亮豪光的皮毛包裹,俨然就是一只肌肉虬结,身材健美的金花豹,除了那张脸,还是一张美人脸。   尾火犀也仰着头,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黑暗的苍穹:“古木……”   在他的脚下,突然横生无数条树根,结结实实扎入大地上,洪水一样庞大的木之力如长鲸汲水般从地底收上来。   奔涌过尾火犀的身躯,沿着他举起的那条手臂向上喷薄。   “参天!”   铿锵的声音出自箕水豹,伴随着这声高亢的呼喝,箕水豹的身形骤然向着高空腾挪跃起。   矫健的身影如刺入苍穹的剑芒,带起如浪潮般的庞大青木之力,冲激向漆黑的深空。   站在稍远的地方,箕水豹冲天而起的身影同尾火犀调运的庞大的青木之力完全混在一起,就像一株在暗夜里迅速成长的巨树。   泛着青光的巨大华盖对抗着漆黑密布的浓云,青光与黑暗的对峙像极光璀璨了夜空。   彼时,远处的猩红火焰再一次涌到了近前。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二位神祇的影响,还是庞大的木之力给人以天生的信心和希望。   绿甲将士再一次举起手中的兵戈坚盾牌,嘶吼着冲向漆黑的虫潮。   “嘿!”   箕水豹露出疯狂的狞笑,尖锐的豹牙呲出唇外,伸展的利爪露出五个完整漂亮的爪勾,在漆黑的云端留下五道光线一样的残影。   而豹子的身形,快的只剩下一团金色的雾。   金色的雾在漆黑的六扇屏风间疏忽飘过,等漂亮的豹身再一次在云端呈现,她回转身,背后只剩下一团漆黑的齑粉。   箕水豹惬意地舔了舔爪子,殷红的唇角勾出个不屑的表情:“可惜,不是那个男人。”   云中的六扇屏消失了,压在沧浪城上空的乌云散了,可是沧浪城并没有迎来希望中的天光。   箕水豹在云中没有找到契啸威,也没有感受到那个男人的任何气息。   大地仍被笼罩在一团黑暗里。   人族的战士仍在与黑虫拼命厮杀,黑色的血液和红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渗入泥土里,温热了众人脚下的土地。   炎颜握着拳,不耐烦地吼了句:“每次都得催?就不能自己主动点?”   邢堰低着头。   他晓得炎颜可能又在催月亮呢。   果然,炎颜刚说完,不知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玉蟾神君仍像上回一样,慢吞吞地往中天上空走。   炎颜特别想照着玉蟾那只肥厚的大屁股上踹一脚,帮他直接月上中天。   玉蟾神君边慢吞吞地走,边慢吞吞地睁开眼,顺带还慢吞吞地回炎颜的话。   “小神虽为月神,可也不能动不动就出来啊。日月星辰,天运道合,各有各的规矩不是。”   炎颜额间两道柳叶变刀锋:“规矩?呵呵,你同沧华讲去。”   玉蟾不吭声了。   呵呵,帝君跟前,拳头就是规矩。   玉蟾心里其实很委屈。   若在平常,它确实不能随便出来,除非炎颜召唤。   可是炎颜之前一直没唤它,它不敢出来啊。   真头疼,这层窗户纸儿啥时候才能捅破啊!   玉蟾终于盯着偌大的圆月亮走到了中天上,为人间泼下万里清辉。   虽然不及日光盛大,但月亮的光明也足以为暗夜行路的旅人照亮前程。   绿甲将士与虫潮的厮杀仍在继续,双方伤亡的血混合在一起,全部渗进了大地里,沧浪城的土地渐渐变成了浓深的褐色。   在月夜下,土地漆如墨染。   一只不知是什么虫的漆黑巨齿狠狠斩断一名人族将士的手臂,完全没有任何阻滞。   旁边一个将士用沉重的绿盾勐力推开巨虫的黑齿,可是一个螳螂的爪勾却一下就凿穿了坚硬的绿盾。   长而锋利的甲尖轻而易举刺入了举盾将士的眉心。   举着盾牌的将士瞪着眼,一副尤死不信的吃惊表情。   好像不敢相信坚固的绿甲竟会变得如此脆弱。   很多将士也同时发现了这个状况,他们身上穿的绿色的铠甲,好像失去了之前强大的防御功用,更没了自动疗伤的神奇功效。   那些原本鲜活的植物像是受到了污染,失去了蓬勃的生机,枯黄腐朽,海带似得一缕一缕的挂在人族将士的身上,并隐约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败气味。   绿色甲胃的腐朽变化,迅速引发了绿甲军团的巨大骚动。   尤其防御变得薄弱,虫潮再一次反攻回来,几乎是变成了单纯的一边倒的屠杀。   “踏!”   尾火犀沉重的战靴再次重重踏在大地上,再次将虫潮驱赶至数十米外。   可是这一次,它和箕水豹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的表情同样异常严肃。   它们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阳光。   因为没有太阳。   植物没有阳光就无法代谢。   “呵呵……哈哈哈!”   漆黑的天空深处,传来震耳的大笑。   “黑色大泽的血液浸染了你们的土地,你们的生灵即将成为强大的暗黑力量的奴隶。”   “不要试图挣扎,没用。即便你们毁掉了我的六块流脑黑咒木牌,也不可能把这股力量彻底消灭。”   “黑暗大泽的暗物质流已经被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它就会永远的留存在山海世界里,它会化成风,化成雨,化成雷电,化成土壤,甚至空气。”   “关于这一点,凭你们浅薄的见识可能无法理解。”   “炎小姐,来,你这位来自蓝星的高材生给这些文盲们解释一下,什么是能量守恒。” 第1337章 她说:要有光   契啸威的声音隐在高远的深空里,完全看不见他的人,也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就好像他化成了这一方天地的主宰。   可是,沧华就在须弥境里,山海世界还有大结界。   炎颜知道,这不可能。   尾火犀释放出温和的青木之力,青碧色的光晕流转着强大的东方甲木之力,笼罩住所有绿甲军。   箕水豹又变回了少女的模样,屈膝坐在尾火犀的肩头,仰着尖俏的下巴往大黑天上看。   契啸威的声音肆意狂妄,就连每一个普通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带着欠揍的傲慢,用充斥整个空间的黑暗气息,把黑色的巨虫成片成片卷上天空,再像炮弹一样狠狠砸下。   大片的屋舍被砸成废墟,虫尸里爆出的深褐色浓稠血液四处飞溅,整座沧浪城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   “你们的世界不会再有光,已经进入这个世界的暗物质流会一点点吞噬掉整个山海世界。”   “最终,你们都会跟这些虫子一样,全部变成最美的黑色,所有,哪怕一块石头,一片树叶……哈哈哈,所以你们还是尽快适应这个幻境比较舒服一点。”   这一方生灵整体沉默,静静地忍受着魔音灌耳。   坐在尾火犀肩头的箕水豹晃荡着两条细长白皙两条腿儿,懒散道:“这家伙说的可能是真的唉,不然为什么先变黑的是虫子?因为虫子最笨。”   尾火犀:“我也觉得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他选择最先污染沧浪城,就是为了想要拔开沧浪阙,那个沟通两边的大塞子。”   箕水豹换了个姿势,把两条大长腿盘起来,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一脸嫌弃:“我可不想变成黑乎乎的,丑死!”   尾火犀始终没什么表情变化。   它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这个世界会变成这黑乎乎的样子,只是好奇地问了句:“那个能量守恒定律,到底是啥?”   “所谓能量守恒定律……”   仿佛听到了尾火犀的询问,一个艳红的纤细身影,脚踩虚空自沧浪阙方向行来。   看似慢条斯理地脚步,其实只跨出了四五步就走过了半个城,来到了大城的正中央,是空间力量的缩地成寸。   看见炎颜,箕水豹直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没她啥事儿了似得往尾火犀的将军盔上一趴,就跟她平时在二层楼趴在抱枕垫子上的姿势一模一样,眯着眼竟真的打起盹儿来。   尾火犀则一脸认真地看着炎颜,像是真诚求教。   “能量守恒就是说这世间的万物,它的总和不会变,只不过变个形态。”   “就比如契家主,他这会儿活着是个人,等他死了沤成肥填进树坑里头,其实还是他这个人,只是形态变了。契家主跟拿他沤的肥,其实是一回事。”   “噗嗤——”   尾火犀的脚边发出声甜丝丝的闷笑。   众人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温柔漂亮的小妇人,也不知啥时候来到这军队里的。   很快就有人认出小妇人了的身份。   小妇人就是沧浪城中赫赫有名的落梅庵里的花枝大娘。   花枝大娘的脚边还坐着个身形清瘦的女子。   女子仰着头,只是呆呆地看着尾火犀。   花枝大娘和计梅边是被宝儿姑娘带来的。   她上天打架之前,把她俩个顺手塞在了尾火犀的脚边。   刚才听见炎颜打的那个毕方,花枝大娘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发现大伙儿都看自己,花枝大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又悄悄坐回了计梅边的身边。   “哈哈哈哈……”   突然又爆出两个大老爷们儿的豪迈大笑。   是毕承和牛能淦。   然后沉煜云,华畅全跟着笑起来。   洪玉修,小柳,拔汗那,博承贤,何几也全都大笑起来。   商队的众人,白雾殿的弟子们全都大笑起来。   整支绿甲军团集体大笑起来。   远处,邢玉堂和邢玉山也在大笑。   沧浪阙正门前,邢堰也笑了起来。   炎颜抬起头,看向漆黑深沉的天,抬起手指:“契啸威,你就是个笑话。”   天空突然有狂风呼啸漫卷,像要把炎颜从半空中掀下去。   这样的风当然掀不动炎颜,契啸威又开口了:“逞嘴上功夫,再快意也没用。光明永远不会降临在这一方世界,你们只会跟那些植物一样,日渐腐朽凋零。”   “我有的是时间等,等你变成红粉骷髅。然后就像你刚才说的,把你埋在某颗树下沤成肥。”   炎颜牵起唇角,晏晏笑开:“阳光么?你说它不来,它就不来了?太阳听你的?”   说话的时候,炎颜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拔下了发间的木簪。   漆黑的长发失去了束缚,垂落腰间,被长空的风扬起来,就像一匹是以翻飞的黑色纱幔。   看上去就像她要梳理妆容   尾火犀的目光却落在炎颜手中的木簪上。   眯着眼打瞌睡的箕水豹,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美丽慵懒的眼睛微微眯起的金色豹童变成一道锋锐的竖线。   “咕噜。”   半空的月亮发出人类吞口水的声音。   玉蟾神君确实咽了口口水,因为它也看见炎颜手里的那根木簪,玉蟾慢吞吞地抬起一只前爪,摸了一下头顶。   深空中的契啸威没有发出声音。   炎颜猜契啸威肯定没认出来这个木簪。   炎颜觉得沧华特别有先见之明,这样就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对着木簪轻轻地吹了口气儿,就像天桥把式要变戏法儿似得,炎颜轻声说出三个字:“要有光。”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同手中的木簪低柔耳语。   空间中没没有任何变化,夜风仍在寂静流澜,携带着大地上散发的虫尸和腐植的臭味,没有令人格外愉悦的东西出现。   只有炎颜,无比深情地凝望着手中的木簪。   掌心中渗出一缕木之力,如细线一样切开木簪的表面,金色的光从缝隙里渗透出来,横在漆黑的夜空,如深海中漂浮的金针。   狂风突然自高空向着炎颜的头顶轰砸下来。   炎颜的头顶上空间一阵扭曲,吨巴用身体抵挡住了轰向炎颜的黑色龙卷。   被它身体反弹向地面的狂暴龙卷将地面砸出深不见底的大坑,无数黑虫被埋了进去。   可是契啸威好像已经顾不得这些兵,他疯狂地号令黑色气息攻击炎颜。   和她手上金光越来越盛大的——羽   因为契啸威认出来了,那根金针,就是空间匙。   空间匙,是金乌的尾羽。 第1338章 爱是一道光   契啸威会疯狂,是因为空间匙是金乌的尾羽。   金乌的尾羽除了能感应空间扭曲之外,还有个一次性的功用,那就是能召唤一次金乌亲临。   金乌就是大日神君。   所以,炎颜的意思就是:你把阳光遮住,不让我们晒太阳,我就把太阳从天上搬下来晒给你看。   如果说什么东西可以肆意切割黑暗,那么答桉就只有光明。   当光降临——   没有过程,只有一片让人忘记光阴,忘记这个世界,大脑都忘记了运动的白。   绝对的白!   有那么一瞬,尾火犀觉得自己将军盔上的兜鍪都软了。   被眼前花白的世界给烤的。   炎颜站在莽莽苍白的世界,挥手抹去额头的汗,咧嘴笑起来。   这一刻,她特想放开嗓子高唱:“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指引我们想要的未来,魔力北极光,传说的预言,赶快去找不思议的爱……”   没有任何衔接的过程,不像月亮那样磨磨蹭蹭。   太阳降临,就是无边的白,什么都不存在的白,把世界上所有颜色全部洗劫一空的绝对占有的白。   在这样绝对的莽白世界里,一切生灵都只能沉默,不是自愿,是别无选择。   “能不能请您稍微,咳,收敛下。”   温柔的声音,温和地提醒来自于玉蟾神君。   到了这种地步,也只剩下玉蟾神君还能说出两句话来。   金乌把浑身金光绚烂的羽毛抖地蓬松又落下,忽扇了两下翅膀,才渐渐收敛起盛大的光。   事实上金乌在飞下来的过程中已经收敛了很多。   不然整个山海界可能就只余一片明黄悍漠。   随着收敛羽翼的动作,万丈光芒息数敛入金乌翼下。   沧浪城里的人们一直被困在彻底的黑暗里,不知道山海界此刻是什么时辰,但沧浪城却是从未有过的阳光明媚。   还有炎热。   金乌来了,空间匙是它的承诺。   它带来的光明彻底驱散了黑暗,甚至连带地上那些坑坑洼洼里淤积的浓稠黑血都蒸干了。   笼罩四野的黑暗被涤荡洁净,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可是,大日神君来了,却没马上就走。   也是因此,众人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了一场日月同辉的奇异天象。   真正的日月同辉。   因为金乌这会儿就落在玉蟾神君宽阔的脑门上。   大地枯黄萎靡的绿植开始拼命吸收暖和的日光,恢复了旺盛的生机,绿甲军团再次焕然一新。   金乌低下头,抬起一只鸟爪迅速抓挠着金色长喙的边缘:“你打算啥时候回?”   玉蟾神君:“不晓得哎,大概得等帝君啥时候用不着我了再说吧。”   金乌挠完了长喙又开始用喙去梳理翅膀上的羽毛:“那我呢?我咋办?”   玉蟾:“我哪知道你咋办,要不你问问帝君。”   金乌终于停下梳理羽毛的动作,直立起鸟身,看向不远处,那个纤小的少女。   眨了眨镶着金边的黑眼仁儿,金乌不知道该跟炎颜说什么,就客气地点了点鸟头。   炎颜正愣愣地看着金乌,也不晓得在打量什么,眼睛都一眨不眨的。   金乌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歪着鸟头问:“那个,您看什么呢?”   炎颜顺嘴道:“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从啥地方说出话来的。”   因为刚才跟玉蟾神君聊天的时候,金乌长长的黄金鸟喙一直没动过,它显然不是用嘴巴在说话。   金乌:“呃,我用神识说话。”   然后它耐心地又给炎颜解释了一句:“因为我的本命术法是大日之光,只要有光明的地方我就可以随意使用术法,所以我就直接用神识说话了,这样比较省事。”   炎颜一脸艳羡地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捧着一样东西,毕恭毕敬地捧到金乌的面前:“请神君把羽毛收好。”   金乌显然没想到炎颜的这个举动,惊了一跳,鸟身晃了晃,缩在腹部下那第三只足都撑在了地面上。   “哦,这个……那个,不用……”   金乌紧张地语无伦次,然后一道细剑一样的光突然刺进玉蟾明亮的大眼深处:“死胖子,帝君她还不晓得是吧?你不早说!”   它这些话是在玉蟾的神识里说的,炎颜听见不。   玉蟾被突然扎了下眼珠子,有点疼,晃了晃大脑袋很不高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干啥还要再问一遍。”   鸟的记性果然不行!   金乌不说话了。   快速摇了几下长长的鸟嘴,金乌显得有些焦躁,急吼吼地问:“那我咋办?我咋说?死胖子,赶紧给老子出个主意!”   如果小炎帝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就不能说穿是直接被她召唤的,跟它的那根毛儿根本就没毛的关系。   “你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   好脾气的玉蟾神君也有点不耐烦了。   它最不爱搭理的就是这只成日一起共事的泼鸟。脑子不灵光脾气还臭,实在让蛙无法忍受。   炎颜两只白皙的小手就伸在眼前,看着小姑娘笑眯眯的漂亮模样,金乌又不耐烦地迅速摇了几下金色的长嘴。   它想干脆不搭理这个小帝君算了,反正她这会儿还不清楚自己和她之间的关系。   可是想到须弥境里的那一位,金乌又烦躁地摇了摇嘴,结结巴巴道:“那个,这毛……你要喜欢,就留着吧。”   炎颜眼睛一亮,欢喜地道了声谢,金羽毛又幻回木簪的模样,被炎颜顺手挽进了头发里。   金乌敛起周身光芒,化做一只普通的金色鸦雀。   它收起两足,像所有鸟类惯常休息时的样子,单腿稳稳地立在玉蟾宽阔的脑门上,安静看着不远处的战场,一点没走的意思。   炎颜不明白金乌为啥不赶紧回去,难道神仙也喜欢吃瓜?   城中仍在交战,尽管金乌的盛大光芒灼烧了绝大部分的虫,但习惯潜藏在昏暗角落里的黑虫仍有些。   毕承,华畅和牛能淦率领绿甲军团在城中展开最后的扫荡,尽量将黑虫余孽消灭干净。   炎颜把沧浪玺捧至邢堰身前,微笑:“完璧归赵。”   邢堰没有向炎颜道谢,深深一揖后双手将沧浪玺接下。   这样的大恩,道谢实在轻慢,唯有铭记。   邢堰忍不住呵笑出声。   炎颜好奇:“邢城主笑什么。” 第1339章 事儿还没完   邢堰抬起温和的目光:“玉堂自浑敦镇回来,同我说炎宗主对他有救命大恩,他希望你来到沧浪城后,我行云宫能报偿这份大恩。没想旧恩未得报,反而欠了个更大的。”   炎颜爽朗大笑:“救城这个大恩,你们行云宫确实不好报呀。不如我就用这份恩情入个干股,往后我商队的人马行走时,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炎颜这话听上去像个玩笑,邢堰知道其实她是在为商队寻后路。   邢堰笑道:“山海界东方大陆还能少了炎家商队的落脚处?老夫只怕到时候我的沧浪城,抢不过天悲岛虞家那丫头呢。”   炎颜笑了。   提起好友的时候,炎颜的笑是温柔的,只是邢堰却看见了这笑意未达眼底。   炎颜转回身,目光投向据此尚有一段路程的苍茫东岸。   沧浪城是临海的最后一座大城,再向东就到了东方大陆的最边缘。   来到这座大城,炎颜已经能清晰嗅到从东边吹来的腥咸。   沧华说归墟就在东海。   “炎宗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邢堰静静地望着少女的背影问,他能清晰感受到少女身上有种隐忍了许久的迫切。   邢堰其实知道炎颜的目的是归墟。   他好奇的是炎颜前往归墟的动机。   炎颜没有回答邢堰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只剩最后一颗副星了。   可是这次,沧华却并没有说明最后颗星辰的陨落地。   炎颜觉得这次,沧华有点反常。   “邢城主,当年你与塔夏兰殿下合力建成这座大阵,目的不是单方面阻塞通往域外的端口吧?”   炎颜转身看向邢堰,引开先前的话题。   邢堰从炎颜与自己对视的目光里看到了冷静和锐利,他知道这个姑娘一定还想到了别的。   “是!”邢堰坦言承认。   面对这样洞察明晰敏锐的晚辈,他觉得没必要隐瞒,人族的未来就肩负于这些优秀的孩子们身上。   “暗黑大泽的黑暗力量,我现在觉得大概就是契啸威说的暗物质流,绝对不能进入山海大结界,会造成这个世界的毁灭。这个事实早在三千年前,就被大神祇们证实,被人族知晓。”   “但是,沧浪之眼的存在,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阻止人族试图通过这道关口,彻底消灭暗黑大泽的蚩厄族。”   果然如此!   沧浪阙的存在,果然是为了双向封锁。   事实突然摆在眼前,就是想象中的模样,反倒让人有种茫然感。   炎颜的表情愣了片刻,问:“为什么?”   邢堰的手轻轻婆娑着沧浪玺的木匣,温和道:“之前,其实我也没太想明白为什么。因为我并没同蚩厄族人打过仗,也并未接触过域外的暗黑大泽,所以我无法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从前的认知,全部来自塔夏兰殿。”   “她说,山海界里的人族无法适应暗黑大泽的生活,同理,世代生活在暗黑大泽里的蚩厄族人,也无法在山海世界里生活。”   “但是,如果毁灭掉山海界,如果把两个世界全部变成暗黑大泽,那么,灭绝的不光是人族,也包括蚩厄族自己。塔夏兰殿下说,域内与域外,就如同昼与夜的关系一样重要。”   炎颜双眉紧拧,像在很认真琢磨这些话。   邢堰继续说:“我相信殿下的话,但是我也始终对山海世界和黑暗大泽的关系存有疑问。但因殿下已逝,这个疑问便梗在心中无处得解。”   “一直到这一战,听到了契啸威的能量守恒这个说法,我好像突然想通了当年塔夏兰殿下的意思。”   说到这里的时候,邢堰的目光热起来:“或许,山海世界与暗黑大泽原本就是个整体,只不过是一件东西的内外两面。谁也离不开谁,但是谁也不能变成另外那个样子……”   “所以,事儿还没完!”   炎颜突然开口,很生硬地打断了邢堰的话。   邢堰疑惑地看向她。   邢堰的眼睛异常明亮,显然还沉浸在关于两个世界关系的领悟里,就没明白炎颜说的啥意思。   可是炎颜的表情已经阴沉的可怕。   转身跃下沧浪阙,就向中央战场赶去。   “炎宗主?你上哪儿去?”   邢堰跟着追下来,不明白这小姑娘怎么突然风风火火的。   只是他的神智比刚才冷静了些,才发现炎颜异常冷峻的眼神。   炎颜却顾不上停下与邢堰说话,边向尾火犀方向赶,边道:“这事儿没完,契啸威还会再回来!”   邢堰愣了:“他的暗物质流不是已经被大日神君灭了?”   炎颜摇头:“不可能毁灭!因为,能量守恒!”   邢堰皱眉,有些不服气:“可是再守恒也不能转化地这么快吧,总是要有个过程吧。”   炎颜却不再同邢堰辩解。   在地球上完全没有灵炁的世界,核能都能在在瞬间转化成庞大的电能量,数理化世界的浩瀚和不可思议,是这个山海界的老爷子绝对难以想象的高深莫测。   尤其这还是灵炁富饶的山海世界,一切皆是成倍的可能!   两人来到尾火犀近前的时候,才发现它有点不对劲。   尾火犀先前正在指挥军队恢复大城的秩序,此刻背对着大城,沉默着。   炎颜绕到它正面才看清楚,对面站着箕水豹。   “一定要走?”   尾火犀询问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挽留,可是他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木讷。   炎颜总算确定了,不是尾火犀装酷,就算天塌下来,它可能还是这幅表情。   箕水豹靠在一颗大树上,低着头,不吱声。   炎颜黛眉一挑:“走?往哪儿走?欠我的人情还完了没你就走?”   箕水豹抬起头皱眉瞪着炎颜:“迟早会还完,催什么催!”   炎颜下巴一扬,才不吃这套:“那不行,我这人心眼儿小,搁不下事儿。别人欠我的必须赶紧讨回来,不然我睡不着觉!”   尾火犀低头看向炎颜。   他觉得这姑娘胡搅蛮缠的劲儿跟箕水豹有的一拼。   箕水豹又大又圆的杏核眼一瞪:“我这次还给你们打先锋了呢,扯平了,我不欠你了!”   炎颜两手往小腰上一叉:“你打先锋是我请来的?你爱打先锋干我屁事,反正你欠我的人情没还上就不能走!” 第1340章 仙人抚我顶   箕水豹气鼓鼓地瞪着炎颜,竟然被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尾火犀再次默默地看了炎颜一眼,这次眼神里明显带着崇拜。   可是,就在箕水豹被气地晕头转向,还带着些曾经好几千年的豪横霸气终于棋逢对手的暗爽的时候,炎颜突然话锋一转,语调柔和地问了句:“欸?你不是要走嘛?那为啥还要来给他们打先锋啊?”   箕水豹愣了一瞬,然后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但是已经晚了,炎颜和尾火犀的眼睛多尖啊,早看见了箕水豹涨红的脸和眼神里的躲闪。   炎颜叹了口气:“去见见沧华吧。”   箕水豹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动地方。   “见了沧华,如果你还执意要走,欠我的情就不要你还了。”   箕水豹仍低着头,一声不吭站在哪儿。   炎颜挑眉:这几个意思?   尾火犀走过去,手轻轻搭在箕水豹肩膀上:“别担心,我陪你去见帝君。”   说完,尾火犀转回身,微带歉意与炎颜拱手道:“姑娘担待,箕水豹对帝君十分敬畏才会格外深重。”   炎颜一听就明白了,这不过是个含蓄的说法,直言就是箕水豹怕沧华。   炎颜觉得这没啥好丢人的。   除了五方五帝,山海界有几个神仙不怕沧华的?   就连爱染那样的正神,见了沧华连尾巴都藏不住。她早见怪不怪了。   箕水豹感激地抬起头看了眼尾火犀,却仍有些犹豫。   炎颜安慰她:“安心,在须弥境里我护着你。”   箕水豹看了炎颜一眼,走到尾火犀身边,伸手挽住了尾火犀的胳膊,肢体语言带着明显的信赖,就像个无助的小妹妹。   尾火犀朝炎颜点了下头。   炎颜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三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跟过来就变成透明人的邢堰,挠头自语:“须弥境……咋这么耳熟?”   紧跟着,老头儿的表情瞬间变得比亲眼看见沧浪阙被拔起来一样震撼。   须弥境!   中央炎帝的那个!   外面打得天翻地覆,须弥境里仍旧一切如常。   这里才是永恒的天国。   不过箕水豹和尾火犀两个的身份特殊,外表也特殊,很快吸引来很多狌狌好奇围观。   尾火犀和箕水豹一进须弥境,完全顾不上欣赏这座山海界第一大秘境的风光,目无旁物,双双赶至星辰龛前,与沧华恭敬行礼。   看着箕水豹和尾火犀与沧华重逢,跪在沧华身前时两人激动至无措的惶然模样,炎颜觉得沧华的这几个下属,是发自内心的对他又敬又爱。   不过尽管二人都跪在地上,可是炎颜却细致地发现,箕水豹确实跪地离沧华稍微远了些。   她还看见那条拖在背后的豹子尾巴尖儿在微微发颤。   就吓成这样吗?   炎颜绕过俩人,走到沧华旁边盘腿儿坐下,提起壶给自己倒茶喝。   等炎颜捻起茶盏准备送到嘴里的时候,就看见沧华的右手手心朝下,缓缓伸了出去。   炎颜下意识看向箕水豹。   跪在沧华近前的尾火犀也转回身看向箕水豹。   它压低了声音,温和道:“过去吧。”   箕水豹的脸色很苍白,紧张地搅着手指。   那么骄傲的姑娘,到了沧华面前,就像个没考好见家长的小孩子,炎颜瞧着有点心疼。   自尾火犀和箕水豹出现在沧华面前,除了属下给上司请安之外,这三位就没一句交流。   炎颜觉得沧华这boss跟下属这明显缺乏沟通啊。   尽管怕地发抖,可是箕水豹还是乖乖地挪到了沧华的面前。   她低着头,不敢看沧华的眼,在沧华面前再次跪下去,把眼紧紧闭起来,表情就跟上刑场似得。   然后把头伸到了沧华的手掌心下。   炎颜觉得这一刻,沧华那只手在箕水豹的心里就是刽子手的鬼头刀。   沧华的手掌虚挺在箕水豹的头顶上方,静静地,什么都没发生。   温润熟悉的气息自头顶的掌心灌进箕水豹的身体里。   她几乎能听见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饥渴地吸收这股力量,受伤的五脏在这股力量流经的瞬间恢复如初。   箕水豹感觉自己的身体由内到外彷若新生。   她吃惊地抬起头:“帝君……”   后头的话没出口先湿了眼。   沧华并没有收回她身体里的星辰力量,只是利用他纯净的神力帮她治好了内伤。   箕水豹抬起头的时候,沧华已经收回了手掌,顺手提起炎颜倒过的那只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走吧,走吧,你这叫想得开。越早走越好,你家帝君如今早没当年的风光喽,你们当年跟着他得罪了那么多神魔,留下来等着遭报应么?”   烈山鼎的声音自旁边凉凉地冒出来,慢吞吞迈着四方步从角落里走出来。   箕水豹勐地抬起头,目光特别凶:“你说谁堕了当年的风光,你敢污蔑我家帝君,当心老娘的豹子拳把你捶成圆的!”   “噗——”   炎颜一口茶喷出来,笑道:“锤纹鼎,不错,这个样式很时尚!”   烈山鼎摇晃着大脑袋,回头跟炎颜叹气:“啧啧啧,看见没?俺不过就说了句良心话,人家到底是一家子。这短护的,严严实实的!”   炎颜呡着嘴,笑得别有深意。   她当然知道烈山鼎刚才那套话全是故意说给箕水豹听的。   这只小母豹子除了性格刚烈直率,还有个跟她自己一样的毛病——护短。   她家帝君只有她自己能嫌弃。   炎颜喜欢箕水豹。   通常这样的姑娘都没有坏心思,只是脾气不大好。   箕水豹还想说点什么,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   她转回身,看见已经站起身的尾火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   尾火犀对箕水豹温和地笑了一下,附身挽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帝君,我去送她。”   沧华什么也没说,也没抬头,只是将手中的空茶盏放回茶台上,重提起壶,给自己倒了一盏,也给炎颜倒了一盏。   尾火犀看了眼台上的两盏茶,神态恭敬对炎颜略微颔首,转身离开。   只是,尾火犀和箕水豹才刚转回身,就听背后有人唤了声:“豹子!你真要走?”   箕水豹勐地转回身,就见氐土貉,房日兔和亢金蟠竟然同时出现在星辰龛前。 第1341章 老子不走了!   尾火犀的目光越发温柔起来。   “你们三个果然回去了。”   三个副星全都幻化出了各自的人形,玉袍霞冠各有各的韵,同当年寻到他们时早已改换了气质。   炎颜还是头回见房日兔的模样,是个腼腆青色的锦袍少年。   “沧华模样生得好,他的这几个副星也都长得不赖!”   炎颜夸的由衷。   烈山鼎赞赏地晃了晃大脑袋:“嗯,可叫你说着了,五方五帝里头,就数东方帝君这几位长得最俊!”   炎颜好奇:“咦?中央炎帝也有副星?”   烈山鼎想都没想,大脑壳一晃:“那当然,不就那只……”   五个副星突然全都转回头看向烈山鼎。   烈山鼎恍然回神,惊出一身铜绿,赶紧找补:“呃,炎帝就比较特别,他的副星嘛,基本上有跟没有没啥区别……”   炎颜越发好奇:“还真有啊?是什么?”   “那个……”   烈山鼎实在编不出来了,求助地看向沧华。   沧华面无表情道:“炎帝的副星是玉蟾神君和大日神君。”   须弥境里一片寂静。   五位副星和烈山鼎,玉眉先生尽皆沉默,虽然每个人的眼里都带着明显的意外,没想到沧华会直接告诉炎颜这个。   可是大家都默契地把这份意外仔细地藏起来,让表面看上去这好像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有炎颜脸上的吃惊是真的:“那不就是太阳和月亮?”   “嗯”   沧华应了一声,目光投向炎颜逐渐从意外转到兴奋的脸上,问:“感觉如何?”   炎颜眯起眼:“太酷了这也!”   沧华弯起薄唇,目色认真深邃:“喜欢?”   这语气,有点像询问挑选首饰的女朋友。   须弥境无端卷起一股小小的流风。   炎颜下意识就点了下头,然后觉得沧华这问题问的不合逻辑,笑着反问:“谁会不喜欢太阳和月亮呢?”   沧华没说话,端起了茶。   无端卷起的小风撩拨地老玉兰的树叶一阵轻响,并将这响声送至青云之上。   尾火犀三位副星的心里同时响起箕水豹的声音:“帝君他老人家是不是想开了?”   箕水豹说完这句,其他三位沉默了片刻,然后整齐地抬起头看向箕水豹。   “小豹子啊”面相相对最显老的豪迈第一个开口了   “往后我们不在跟前儿,好生照顾自己哈!”   “貉哥说的没错,豹子你……往后好好的哈!”第二个开口的是亢金蟠。   他本来想在箕水豹肩膀上拍拍的,手都举起来了,想起刚才神识里的那句话,又默默地放在自己的鼻子上揉了揉。   箕水豹瞪着圆圆的杏核眼,竖着细细的柳叶眉,从氐土貉的脸上,转移到亢金蟠的脸上,最后怒瞪着面皮儿白净腼腆的房日兔。   房日兔挠了挠头,他本来也打算像亢金蟠和氐土貉一样简单寒暄一句混过去。   可是看箕水豹这架势,房日兔觉得自己要是也来这么一句可能会被揍。   亢金蟠和氐土貉不怕箕水豹,他可打不过。   用力抓了抓头发,房日兔实在想不出别的说辞,就勉为其难地红着脸憋出一句:“你,你往后还是少说话吧!”   其他三位一起默契地点了点头。   箕水豹杏眼一瞪:“你们啥意思?嫌弃我呗?哼!居然嫌弃我!老子不走了!”   箕水豹手往小蛮腰上一叉,一副爱咋滴咋滴的傲娇样儿。   “别介!”   另外三位异口同声,脸上的表情比死了娘还难受。   箕水豹这缺心眼儿的性子这么多年还没改,从前就为她口无遮拦,他们几个不晓得被她带累多少回。   才刚见面就又开始了。   还传音,帝君面前你传音,你还真拿帝君当个高级大摆件啊!   炎颜当然听不见这几颗星辰的神识传音,就看见箕水豹插着小腰,极傲娇地说出那一句。   炎颜当机立断,巴掌一拍:“好!就这么定了!”   箕水豹一脸懵逼看向炎颜。   炎颜:“说话得算话,说不走可就真不能走了哈!”   说完,很默契地跟烈山鼎挤了下眼。   喊来那那三位当然不是沧华的主义。   沧华会给箕水豹疗伤,也可能不会收回她身上的青木之力,原因是沧华其实也是个爱护短的。   但沧华绝对不会挽留箕水豹,这一点炎颜很清楚。   找来那三位副星是炎颜的主义,她的理由是昔日小伙伴最后再聚一聚。   但是灵性生物最大的弱点就是情感。   越聪明的动物越体现,就比如狗和猫,或者类似的猫科或者犬科动物。   它们明显比别的动物聪明,情感也更丰富,就更容易被情感束缚。常常把一起生活了很久的人类,当成同类陪伴呵护。   比如蛇就不会,不管生活多久,只要气息不合它的口味,豢养它的人类就随时有可能成为它的食物。   箕水豹盯着炎颜,表情很复杂。   她再次在炎颜身上体会到了,被圈套的愤怒和棋逢对手的快感相交加的复杂情绪。   这么会见缝插针,不愧是帝君喜欢的姑娘,连毛病都跟帝君的毛病长得这么像!   尽管心里觉得炎颜全是小聪明,不过箕水豹却没说话,沉默地垂下脸去。   因为她喜欢炎颜。   喜欢这个性格鲜活生动的姑娘。   她甚至觉得帝君如果给它们找个这样有趣的帝后,往后在天上的日子,好像也不像从前那么无聊难捱了。   炎颜温和地笑了。   其实她清楚,当箕水豹的内伤被沧华治好,当她看见昔日的伙伴,她就走不了了。   五颗难得重逢的副星往琅玕林中去了,它们分别许久,有很多话想同彼此分享。   炎颜收回目光看向沧华:“就剩最后一颗了,它在哪儿呢?”   沧华沉默了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炎颜和烈山鼎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表情都看到了意外。   六星寻回五个,沧华的实力已经恢复八成,不可能找不到自己的副星。   只有玉眉先生望向沧华的眼神里,带着不容易被人看出的伤感。   沧华不是不找不到自己的副星,那是连它也感到无奈和不愿面对的原因。   “你的感觉没错,那些暗物质的确会再次回来,你需要做好准备。”沧华转开了话题。   显然他不想提最后的那颗副星。   炎颜目光安静地看着沧华,突然问了句:“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归墟,归去 第1342章 碎棋   沧华稠紫的眸如翰海:“你指的什么?”   炎颜额角青筋跳了好几下:“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沧华垂下眼。   烈山鼎悄悄退进角落里。   玉眉先生端着棋匣找邓文明下棋去了……   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腹诽:帝君瞒了你整个星辰大海,说出来怕你不信。   沧华提壶给炎颜倒上茶:“最后一颗副星,我知道在何处,只是眼下尚未到提取的时候。”   炎颜留意到沧华用的是“提取”而不是“寻找”。   炎颜意外问:“那颗副星是不是知道你来了?”   沧华抬起头看向炎颜,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那颗星不只知道我,也知道你。   但是现在,他觉得还不适合跟她说明。   “沧浪阙的危局尚未解决,先不管那颗副星。”   沧华的语气不是商量,显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这让炎颜更觉意外。   沧华尽管脾气不太好,也不是很好相处,但这一路上,他除了提供必要的指引,几乎从不干涉她的行程安排。   这一次,沧华却是直接提出了他的决定,并且没有跟炎颜商量的意思。   沉默了会儿,炎颜问:“沧华,黑暗大泽和蚩厄族,到底是什么样的?”   沧华轻轻放下茶盏,把手伸进了星辰龛取出一沓黄褐色的纸。   “这里面有关于暗黑大泽的记载,还有蚩厄族。是我当年出山海界到那边去时,朱雀亲手的笔录。”   炎颜赶紧双手接过来。   泛黄的纸页看上去已经十分脆弱,炎颜翻看时手很轻,格外小心。   朱雀用的是古体字,上面的字现在的人族绝大多数都已不认识,幸而炎颜学写符时跟沧华专门学过古体字。   朱雀的字体大开大阖,挥洒自若,全没不见女子书法的秀雅端庄,如男儿子书就的虬劲有力。   看这幅笔记的同时像在欣赏一副书法名帖,令人十分享受,炎颜除了好奇其中的内容,对这字也很爱不释手。   要是能带回蓝星,妈妈一定视若珍宝。   心里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炎颜的眼睛柔软地眯了起来。   沧华静静地看着对面翻看笔录的炎颜。   长长的睫毛遮住她那双灵动波俏的眼,光在她前额垂下的刘海上轻盈地跃动,顺滑地揉入书页翻动营造的静谧里,态浓意远之间,炎颜的身上便有淑且真的美人才调。   这是炎颜宁静时候的模样,外人少闻。   其实比淑女还端庄。   沧华同时还知晓,每当炎颜这样的安静的时候,她的心其实已经不在这方世界。   她刚来的时候时常这样。   她这样的时候,就是在她在思念那颗星辰上的家人。   沧华沉默地垂下眼。   炎颜沉默地自笔录间抬起头。   “暗黑大泽,是个危险而苦难的地方。蚩厄族,是个了不起的民族!”   轻轻地阖上纸张柔软的笔录,炎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色有些悠远。   好像她亲眼看到了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蚩厄族人乐观而积极地生活在那方世界里,他们在为他们民族的未来而努力,决心不移。   “不论如何优秀的民族,需要有正确的指引,才能走向光明。”   沧华这么说,是承认了炎颜的观点,却也说出了蚩厄族人的悲哀。   炎颜点了下头。   蓝星的西方哲学里有个很着名的观点:吾爱吾之民族,但警惕我的政党。沧华说的蚩厄族所面对的,就是这个问题。   “单纯的性情才容易被利用,就像虫。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可能……”   沧华的话才说了一半,星辰龛中一阵云诡翻腾,画面直接切到了沧浪阙。   只这一眼,炎颜的身影几乎同时就消失在须弥境中。   烈山鼎,玉眉先生,还有五颗副星同时赶到星辰龛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星辰呈现的画面里。   这一刻的到来好像是所有人早就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星辰龛呈现的天空,只剩下一只漆黑的拳,彷如刺破光明的锥尖,彷如穿透太阳的黑子。   “卡!”   一声清脆的动静来自玉眉先生怀里捧着的棋盘。   一颗哑光的黑子无故碎成几瓣。   玉眉先生的目光瞬间变得呆滞。   痴痴地抬起头,他望着沧华:“帝君……开始了吗?”言辞间充满深深的伤感。   沧华瞥了眼局中那颗碎掉的棋子。   一股清风卷起残子送进他的掌心里,被沧华以掌握住,等到他再摊开手时,黑子已复合如初。   “我辈修行,本就是逆天改命。开始?从羲神造世的时候就开始了。”   玉眉先生自然能明白沧华的意思,可是他仍旧忍不住握住宽敞的袍袖,低下头,悄悄地拭了拭眼角。   烈山鼎转过身,鼎口的火苗同样是前所未有的暗澹。   只是这一次,他们悲悯的目光,却同时看向了沧华。   五星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它们有的惊异,有的伤感,却没人质疑。   从那颗黑子碎裂再愈合,这步棋,沧华做出了一个对他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决定。   烈山鼎和玉眉先生事先都已知道,只是瞒着炎颜。   正是因为瞒着炎颜,炎颜才能依旧锋锐而有力。   当炎颜的身影出现在沧浪阙的顶端,她眼中的苍穹之上,还只是一个漆黑的小点。   等她眨一下眼,那漆黑的小点就已经变成了只庞大的巨型黑拳,拳风凶勐地灌向她的顶。   炎颜几乎没有思考,纵身跃起,手掌翻飞间一道苍老古朴的符纹被她推在身前。   “回天反日!”   清凌的怒喝声起,一轮明晃晃的大日被她托举起来,就像一面金色的盾牌迎着天空砸下的巨大黑拳相抗而上。   前锋与金光交汇,巨大的气息流瞬间把沧浪阙压成齑粉。   瓦砾被压在原地,连一颗灰尘都扬不起来。   炎颜的身体就像抵住大日背后的利剑,托起太阳迎向致命的黑暗。   “这是你自己找死!”   破空的风声随着沉重的拳风压下来,风中带来契啸威的声音。   炎颜的身体不断向上攀上,风撕扯着她的血肉,在一团金色的光阴里,炎颜的身体浸在其中,几乎能清晰看到她完美的白骨。   只是瞬间,白骨的表面又有血肉迅速生长。 第1343章 人族当然配!   日月在炎颜的童孔中消减沉沦。   她的眉心中央,三桑神树挺直的树干与锋锐的剑身几乎合并,茂盛的枝桠像无数条射向苍穹的雪白剑芒,映照在她的周身,与大日浓烈的光晕重叠在一起。   风被撕裂又愈合,发出高频震动耳膜的尖锐呼号,炎颜以白骨肉身托举昊昊烈日,与刺破苍穹的重拳在半空迎头撞击。   硬撼从来不是善战者的首选,这么干往往都是被逼入死境。   炎颜是。   契啸威也是。   从地到天,从双足离开沧浪阙的穹顶,到烈日撞击上黑拳,炎颜的肉身如焚火中的苍凤回生数遍。   一直到烈日的边缘擦上黑拳,炎颜脸颊上最后一丝皮肉还没来得及愈合。   辉辉烈日里,一部分是她骨血的凝结。   契啸威够强。   “她够狠!”   这句是从箕水豹的嘴里说出来的。   箕水豹的目光望着星辰龛里的姑娘,眼神滚烫,除了深深的震撼,更深的是佩服。   “肉白骨这种事炎丫头都惯了,帝君陪她磨练的时候,可比刚才那剥的次数多得多。”   烈山鼎说出这话的时候语调习以为常,须弥境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光鲜外表和从容洒脱的背后,从来都是旁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堆积。   自我控制,是所有最强者的本能。   须弥境的高空有强风呜咽,炎颜双掌托起的大日与契啸威轰下的彻底黑暗相抵,严丝合缝。   震惊的除了须弥境里的众人,还有契啸威。   只用拳风就能震碎沧浪阙,却没想到会被炎颜挡下。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契啸威的意料。   黑暗中终于浮现出契啸威的脸,与炎颜鼻尖对着鼻尖。   “为什么非要与我作对?我本来已经打算放过你。”   契啸威的脸被暗物质流和大日光芒挤压地变形又凝聚,却始终狰狞地贴着炎颜的脸。   炎颜的脸也因为巨力的相抗而苍白颤抖,可是目光却坚韧如剑。   “因为你无耻!”   “哈哈哈哈——”   天空之上风云突变,天地间回荡起契啸威猖獗的狂笑:“凭什么是人族?凭什么非得是人族得天独厚占有这一切,被天地众灵供养,你们哪里配?”   “人族当然配!”   冷厉的声音传遍大地山河。   地上的众生全都抬起头,看向黑白相对的那道通天光柱。   “没有任何一个族群,能像人族这样可以打破一切种族群的隔膜;”   整个狌兽群默默地来到星辰龛前,沉默着双手合十,为炎颜虔诚祈祷。   “没有任何一个族群,能成功养育与己身毫无关系的它族,不论动物,植物,甚至妖兽;”   炎颜脚下的空间一阵波澜晃动,吨巴出现在她的脚下,水蓝色的兽童充满依恋地深深凝望炎颜。   继而兽目一厉,饕餮之体骤然庞大,吨巴将自己的肉身垫在了炎颜的脚下。   “这是大爱,是值得被所有种族尊重的,天性中蕴含的高贵品质。”   “就冲这点,人族就配得天独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炎颜的双手突然变幻了姿势,从之前的推送大日,变成了两手虚握交叠于头顶。   好像要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刀剑。   事实上,她确实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了一柄剑。   雪白的剑芒,只有光体,没有实体的剑。   看见这幕的时候,连沧华也有些意外。   炎颜的空间力量可以将一切物资切割重组,也同样可以融入一切力量。   但是谁都没想到,她竟然把虞颂送给她的天生剑识,从神识里单独切割出来。   看见这道悍无可匹的天生剑识,契啸威被气息鼓荡而不断扭曲又恢复的脸,也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炎颜:“这个世界没生没养你,你干什么这么拼命?”   契啸威理解不了,他真的理解不了炎颜为什么肯为山海界付出这么多。   “命运本身就是个残酷的家伙。”   “如果它要你承担使命,那么在确定你能承担这份使命之前,它会想尽办法打断你的每根筋骨,剥去你的每丝血肉,让你承受这世间最极端的苦痛。”   “只有当你挺过这些,你的意志和心性才能强悍到有资格被命运选择。”   炎颜目中的焦距再一次凝聚到契啸威的眼睛上,认真地说:“我渴望被命运卷顾,很渴望。这份渴望,就源自于我对故乡的思念。”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因为我经历过离开故土,离开家的痛。所以,作为回家的交换条件,我愿意帮助这个世界,得到和平。”   说出最后一个字,雪亮的剑光已经被炎颜从自己的身体里完整抽出。   神识光剑被她的双手紧紧握住,炎颜的目光再一次变得坚毅,就如她手中的剑。   “你不可能赢我。”   到了这个时候,契啸威已经看到了炎颜的剑,却依旧自信而平静地这么说。   “炎颜,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也认可你的能力。但是,你太低估域外大泽的力量,也太低估渴望的力量。”   契啸威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终于没有了轻蔑。   这一刻,他觉得,炎颜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在蓝星,你生活的申华国,是个平和无外敌干涉的泱泱大国。你不会明白一个种族对改变命运的深切渴望。那种渴望,会形成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不管是人族,还是蚩厄族,最根本的力量,都来自欲望。欲望是催生一切的本源,也是在命运之神面前起决定作用的筹码。”   “而我手中的力量,就是来自于域外,来自于暗黑世界所有生灵,迫切想进这个富庶世界的强烈欲望,那是你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契啸威的脸突然消失在炎颜的面前,强大的黑暗之拳再次碾压直下。   几乎是瞬间,炎颜托举的日光就被黑暗之拳彻底碾碎。   炎颜和她手中的光剑一起消失在莽莽黑暗里。   所有人童孔骤缩。   玉蟾和金乌的身后,几乎同时浮现日月幻象。   可是黑暗吞噬掉炎颜的下一息,一道亮白的光芒自黑暗中冲天而起,逆袭黑暗而上。   炎颜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天地:   “或许你说的那种力量我无法理解,但在我的认知里,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有资格毁灭或奴役另一个种族。反抗,也是种族天生的力量!”   与此同时,炎颜在神识里,轻轻地唤了一声:“摩诃洛加。”   白光成长为撑天巨剑,摩诃洛加庞大的原身与炎颜手里的先天剑识合二为一。 第1344章 摩诃洛伽的觉醒(上)   摩诃洛加已经很久没有畅快淋漓地与炎颜并肩战斗了。   自从离开浑敦镇之后。   随着炎颜修为飞速攀升,用术法的时候越来越多,用兵器的时候越来越少。   又因为太忙,炎颜没把更多的精力关注在她的这柄绝对神兵上。   摩诃洛加最先幻化出的,是它巨蛇本体。   这是炎颜需要强击时,摩诃洛加最常用的姿态,尤其今天用的是神识之剑,没有比它强大的原身,更适合匹配这柄天生剑识的承载之物了。   可是,就连炎颜自己都没有留意到,摩诃洛加的变化。   当强大的巨蛇本体,与剑灵合二为一的时候,在锋锐的剑尖出,渐渐浮现出一个清美纯净的,小女孩的脸。   炎颜双手虚握住剑柄,仰起头,怔怔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剑锋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白发,白裙,雪白的肌肤,白琉璃一样的童,梦幻地就像一个水晶凋刻的娃娃。   清稚的表情与炎颜同她初见时一模一样。   摩诃洛加器灵,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炎颜的面前。   “你回来了。”   炎颜握住神识之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月华果归还了玉蟾神君。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摩诃洛加当年因为盗取月华果被天罚镇压几乎丧命。   要不是躲进须弥境,沧华亲手为它改换了形态,世间早已没有摩诃洛加。   月华果是沧华熔炼摩诃洛加肉身为器时,从它身体里发现的。   原来,这一直是摩诃洛加的心结。   物归原主,她的心结打开,器灵自然回返。   她本来就是神物啊!   摩诃洛加轻轻摆动柔软的身体,她的蛇身就是此刻的融合剑识的白剑。她摇摆,剑身亦呈波浪状摇摆。   刚直的剑身看上去就有点像弯曲起伏的蛇矛。   可是速度,却骤然拔起。   那是神器觉醒的巨大力量。   摩诃洛加小女孩的容颜微微绽放洁净的笑脸,张开雪白纤细的双臂,飞向漆黑的苍穹。   摩诃洛加   摩诃洛加   古老而哀伤的侍从   摩诃洛加   摩诃洛加   八部随众的侍从   摩诃洛加   摩诃洛加   在西方冥河的岸边   摩诃洛加   摩诃洛加   世间所有的歌声因你而忧伤   摩诃洛加   摩诃珞珈   命运之轮已经开启   摩诃洛加   摩诃洛加   啊……   悠扬带着澹澹哀伤的歌声播洒向无垠黑幕。   炎颜双目灼热。   她想收剑,可是巨大的力量亦无法操控。   “摩诃洛加,停下!我命令你!”   炎颜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几乎把虚握的剑柄拽进自己的怀里。   摩诃洛加才凝聚成器灵,一个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这样紧要的关头,它却被她用来干这种捅破天的事。   炎颜内疚极了,可是摩诃洛加的神识力量实在太强悍了。   摩诃洛加的觉醒,直接给光剑的力量和速度提升了数倍加成,彻底超出了炎颜的控制范围。   炎颜几乎声嘶力竭,可是剑刃仍然直指黑暗的苍穹。   被摩诃洛加的神力催发,即便如邢堰也已经无法看清剑身的行轨。   剑锋如行走在黑色布匹上的利剪,在整块黑幕上迅速裁切,白色的光从剪行的轨迹上扩散开去,把分成两边的黑暗远远推开。   扩散地越来越开的黑暗逐渐被光稀释,只有白剑仍在向前。   炎颜已经无法看清剑尖的位置,她的耳边只有完美悲凉的歌声。   剑锋仍在向前,摩诃洛加柔软的身体沿着剑身盘旋飞下,来到剑柄。   伸出几近透明的白皙小手,摩诃洛加轻轻抚摸炎颜的脸。   嗓音如她的歌声一样温柔清甜:“嘘,别哭。你想杀死那个人,我去给你,干掉他!”   小女孩一样纯美的容颜,说出这样狠的话却显得那样自然随性。   炎颜眼红红的,声音有待哽咽:“可是,你刚成灵,你怎么办?”   摩诃洛加歪着头,好像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她好像很快就想通了,温柔地手放在炎颜握住剑柄的手背上:“现在你是我的主人,你的想法就是我的使命。”   摩诃洛加松开了炎颜的手,再次向剑锋的前端飞去。   炎颜怒目圆睁:“回来!我要你马上停下!”   摩诃洛加仍旧笑靥甜美,声音如清唱:“小主人,不要骗人哦。你想杀掉这个人,你想回家。作为你的器灵,我当遵照使命。”   摩诃洛加竟然能直观她的神识。   炎颜到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摩诃洛加从来没有去听她口头的命令,她从来都是直接去看她的神识   所以她才能在每一次炎颜要进攻时,在她脑中出现进攻招式的同时就同步幻化出她想用的兵器。   她的兵器自身实在太聪明,太强大,从前炎颜觉得摩诃洛加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神兵。   可是此刻,她唯有苦笑。   摩诃洛加器灵重新与苍直的白剑合二为一。   她的脸在剑尖的最前端,雪白的面颊逐渐被透明的鳞片覆盖,小而薄的唇角飞快生长出带着完美弧度的尖厉毒牙,美丽的脸渐渐   剑尖顶着的美人脸渐渐蜕变成威勐的独角巨蛇,蛇口勐然张开,吞吐着长长的蛇信,撕咬向天空最深处的某一点。   修行过两万六千年的摩诃洛加,一旦觉醒,契啸威如何能在她的面前藏住身形?   须弥境里的众人自然也看到了摩诃洛加觉醒的过程。   可是没有人因为炎颜突然有了这个强大助力而高兴。   烈山鼎的青铜足发出沉闷的顿地声,整个大鼎仿佛一块失去灵性的铜块。   玉眉先生沉默转过身,不忍再看。   只有五颗副星的目光还投注在星辰看投影的画面上。   然后……   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里,箕水豹再次开口了。   “咦?居然是摩诃洛加呀。这家伙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臭,这个时候醒来,莫不是要捅破天?”   没有人接箕水豹的话。   因为身边的这几位都无须她来点醒。   然后箕水豹又开口了:“哎呀,摩诃洛加要是捅破了天,那小炎帝不是又得被抓去填补结界的裂痕啦?”   山海界的天不是日月星辰的那片天,山海界的天就是那座看不见却无时不在的大结界。   箕水豹继而又忍不住拔高嗓门喊起来:“呀,那小姑娘还不晓得她自己就是小炎帝呢?这可咋办!” 第1345章 摩诃洛伽的觉醒(下)   氐土貉实在忍不住了,低声斥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箕水豹挑眉不满:“咋了,我说的事实啊!”   亢金龙也忍无可忍怼道:“是事实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话说出来,别人的感受!”   箕水豹手往小蛮腰上一叉:“谁的感受,我说小炎帝呢,又碍着谁……”   话说到一半,箕水豹突然想起来当年发生在炎帝和沧华之间的那件事。   想起氐土貉昨天才说过的帝君醒来的过程,还有这座须弥境的由来……箕水豹脸色顿时阵红阵白精彩极了。   她拿眼偷偷窥沧华。   就见沧华目光沉静如常,沉默看着星辰龛里的场面。   箕水豹细弯的黛眉蹙起来,绕到尾火犀的另一侧,挽住犀将军的胳膊小声咕哝:   “既然不想让小炎帝有危险,帝君为何不出面阻拦?摩诃洛加这家伙动起手来一向不知深浅,小炎帝现在的实力肯定降不住这厮!”   “我可晓得这家伙,别看它从前是个司音的神,手段可狠着呢,连我遇上都得让它几分……”   越往后说,箕水豹的语速就越快,越来越停不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反而不再拦着她。   因为几个副星都晓得,箕水豹平日话其实极少,她越紧张话就越多,这是她一个典型的性格特点。   这说明她心里是真的在替炎颜担心。   “别担心,有帝君在,帝君不会让炎帝出事。”   尾火犀拍了拍箕水豹的肩膀,温和安抚她。   箕水豹突然不说话了,静静地看向沧华。   当年中央炎帝为了救帝君以肉身献祭大结界,这件事对沧华的影响太大了。   箕水豹知道沧华不管外表看上去多平静,内心肯定过不了这道坎儿。   可是,她也清楚,一旦中央结界出了事,头一个必须站出来的,一定是炎帝。   想到如今的这一任炎帝,想到那个单薄的还是个嫩苗儿一样的小姑娘……   箕水豹心里一片冰凉。   如果是当年的炎君大人,消耗些心血把大阵补补,他自行恢复一段时日大约就没事了。   可是现今,这位新炎帝实在太弱小了。   箕水豹觉得大结界一旦出事,这个小炎帝十有八九就直接被提取祭炼,整个人都得填进大阵里。   五方五帝当年在羲神面前,既已承担下了各自的责任,便与这一方世界达成了无法朔逆的契约。   五帝与山海世界气运勾连,是她们无法摆脱的使命。   星辰龛中,摩诃洛加与神识之剑的合体,以超越了光的速度,在夜幕之上留下一道虚幻的亮白残影。   摩诃洛加紧紧咬着契啸威的气息,向着深空彼岸追去。   正如箕水豹说的那样,炎颜的力量根本无法控制摩诃洛加。   在被摩诃洛加被动带着向深空进发的过程中,炎颜反思,摩诃洛加会出现这样极端的执着,或许是她自己的欲望太过强大。   见到了契啸威之后,不论她外表多么镇定,她的心底深处那股回家的强烈渴望,都在无时不刻地剧烈燃烧。   燃烧的渴望,在她神识里形成了强大的念力,潜意识影响到了刚幻化出器灵的摩诃洛加。   摩诃洛加心性敏锐,为了替她完成她潜意识里的强烈夙愿,才会表现地如此固执。   它是她的器灵,必定受到她内心的影响。   但是摩诃洛加实在太强了。   蛇本来就是异常敏锐的灵物,摩诃洛加恐怖的洞察力,不光让炎颜无力,同样让契啸威隐藏在暗物质流里的身体完全无处躲藏。   这样强悍的力量很快也同样引起了契啸威的高度重视。   最初,契啸威并没往别的方面想,只以为这柄与剑识合并的蛇身长剑,是炎颜打哪儿收来的强大灵宝。   可是,当那声清越的歌声响彻整个天际,直逼他的识海,契啸威突然想起,希望冥河岸边,有个司音的神官,好像原身就是条巨大无比的蛇。   想到了那位司音的神官,契啸威开始认真聆听空间中回荡的歌声。   歌声清越,仿佛深山溪涧轻轻拍击着岸边的鹅卵石,让人的心神很快平静下来。   记忆之阀毫无预兆却又自然而然地开启,契啸威看见了一个漆黑的房间,角落里,有个衣衫破烂的,留着一头乌黑卷曲的头发的小男孩……   契啸威勐地睁开眼,用力摇醒险些沉睡的头脑。   眼前这样紧要关口,他居然会轻易陷入尘封许久的记忆世界,他的神识竟然不自觉被这歌声蛊惑。   他知道这是一种十分强大的神识攻击。   能在让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行神识攻击,并且只用声音,对方的神识力量已经强大到何等恐怖的境界。   契啸威勐地打了个寒颤。   他看向暗物质流源源不绝倾注而下的那道漩涡。   这些年,通过山海大结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空间裂,不断痕渗透进来的暗物质流,他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黑暗力量。   按照先前的想法,他只是想利用这股庞大的力量开启通道,却并不想毁掉沧浪阙。   这座伟大的阵法中有当年塔夏兰的手笔,是暗黑境域里迄今为止最厉害最高深的黑咒术阵法,整个蚩厄族的大巫中无人能超越,有很宝贵的研究价值。   这也是他之前操控黑虫军团,打算一点点攻下沧浪城,夺取沧浪阙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计梅边那个普通的人族,居然真的唤醒了东方六星之一的尾火犀,初步破坏了他的计划。   更出乎意料的是,炎颜的身上居然有一根金乌的尾羽,让他的计划彻底瓦解。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清楚,他此番进攻沧浪阙的气运之神并没有站在他这边。   既然无法保留,就只有毁灭。   如此,便有了这一次重拳出击。   沧浪阙如他想的一样,在庞大的暗物质力量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他几乎能够轻而易举掀起这座大阵。   可是,炎颜再一次横刀立马,挡在了他的成功之门前面。   炎颜,这个来自蓝星上的,普通的小姑娘,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第1346章 白骨玉簪   站在浓云的顶端,看着面前流瀑一样翻涌向下砸去的黑暗力量,契啸威的表情很平静。   因为他知道,这样持续不断的攻击,会给炎颜和那条大蛇造成怎样严重的创击。   尽管那条大蛇够强,并能用它敏锐且强大的神识力量锁死他真身的位置。   但,即便强大如摩诃洛加,也挺不过他释放的暗物质流,来到他真身所在的这片区域。   所以,即便知道对方是一位拥有神祇身份的神官,契啸威也没有丝毫惧意。   他只是觉得有些心疼。   心疼那些被光蒸发掉的暗物质流。   这些好不容易积攒的珍贵的力量,就这样白白被那大蛇消耗,实在有些可惜。   他有些不甘。   他仰起头,把目光投向了山海界蓝琉璃一样的碧空。   契啸威的眼童深处突然明亮起来……   无尽的暗夜被光明之剑裁开。   站在大地上的人们,除了邢堰这样的大修还能感受到来自深空之上的威胁。   在普通人的眼里,天已经亮了。   普通人无法看见照亮头顶明亮天幕的,并不是那轮灼热的大日,而只是被一道沧剑的光芒。   普通人当然更不会知道,明亮的天空之外,一个少女手握巨剑,仍在向着无尽黑暗冲刺。   炎颜已经从内疚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她会难过,会内疚,会心疼,但她从来都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   既然无法控制摩诃洛加,那就跟她的器灵并肩而战。   摩诃洛加飞速飙升的蛇身在空间中划出一道流光残影。   炎颜也再次催发空间之力,回天反日术法凝出一枚耀眼日轮被剑锋推送冲上中天。   大日照亮了更广阔的黑暗世界。   摩诃洛加也因为有了炎颜念力的支持,游走于暗流中的身体更加游刃有余。   大蛇微仰着庞大的蛇头,稳稳地锁定契啸威真身的坐标。   它要为它的主人,把敌人首级斩落……   可是,就在摩诃洛加与炎颜并肩全力冲刺的时候,阻拦在眼前的无尽黑海突然开始迅速回缩。   无尽黑海的回缩速度竟是比摩诃洛加上升的速度还要更快。   真正的大日光芒突然兜头照下来,炎颜突然感觉到肌肤表面熟悉的轻微灼痛感。   那是强烈的紫外线刺激皮肤的熟悉感   是真正的太阳的光芒。   真正的太阳高悬天际,就说明暗物质之海彻底退潮了   摩诃洛加上行的身体也因为这场骤变暂缓了一瞬。   大蛇仰起头,在长天之上迅速吞吐了几下蛇信,再次确定了追击目标后,迅速调整灵炁继续发力向着高出拔升。   继续追击的目标更加明确,就是击杀契啸威!   炎颜也同时催动空间力量,她收起了回天反日,脚下金莲涌动,不停开合绽放,是空间之力中的缩地成寸,转为加速所用。   炎颜和摩诃洛加根本用不着言语的沟通,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想法。   这是在长久的并肩战斗中,早就养出来的默契无间。   只是炎颜一时没想明白,契啸威为什么突然把暗物质流收了起来。   但是不管契啸威抱着怎样的目的,既然摩诃洛加已经找到了他,并且他们已经追击到了这样的高度,不论将要面对什么,炎颜都不可能再回头。   站在沧浪阙的废墟上,邢堰也感受到了深空里暗物质流的消失。   邢堰的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听见父亲轻声叹息,陪在旁边的邢玉堂小心问道:“炎宗主胜了?”   邢堰一直紧皱的眉心终于松弛下来,他转回身望向邢玉堂:“具体情况无法看清,但契啸威操控的那道异界气息确实基本消失,想来与炎宗主有关。”   “具体情况还需待她本人折返才能知晓。”   说完,邢堰温和安抚:“放心,为父感受到的炎宗主气息尚稳,她应无恙。”   邢玉堂点头:“父亲去歇息,孩儿在这里恭候炎宗主回来。”   邢堰轻轻点了下头,向着不远处瓦砾堆叠的地方走去。   “父亲……”   邢玉堂看着父亲走去的方向,欲言又止。   邢堰回转身,温和微笑:“大阵仍在,你们干的漂亮!为父也很好。”   邢玉堂静静望着邢堰的背影。   父亲刚才平静的目光,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松弛下来。   沧浪阙被尽毁,邢玉堂除了担心大阵会动摇,身为人子,他最担心的还是父亲。所以才将城中一应事物全交由大哥料理,寸步不离守候在父亲身边。   不过看着父亲此时的状态,倒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邢玉堂想起刚才父亲的话,父亲说“你们干的漂亮”他知道他们这是明显沾炎颜的光   邢玉堂的目光自父亲的背影收回来,抬起头,看向深远的澜天。   炎宗主大约也快回来了……   可是,就在邢玉堂的目光刚自邢堰的背影上移开,他没有看到,邢堰的身体在原地僵了一瞬,然后整个人勐然跃起,扑进了废墟的中央。   沧浪阙恢弘的圆形建筑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但是用玉石砌成的圆形地面仍完好无损。   失去了殿宇,地面显露在阳光下,用玉砖铺成的阵法才真正清晰地显露出来。   在阵法中央浑圆的那块地砖上,塔夏兰的玉簪仍完好无损地嵌在大阵的中央。   来到大阵的边缘,站在散乱堆砌的瓦砾上,邢堰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那枚无暇的白玉簪上。   然后,他看见了令他这一生都难以忘却的一幕。   原本死死插在阵眼上的白玉簪,在一阵剧烈的震颤后,竟然自行从圆形的空洞里虚浮起来。   簪身止不住地颤抖,就好像在暗自发力。   可是下方却好像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在向孔中用力吹气。   强大的气息把玉簪顶了起来,就像滚开的沸水蒸汽顶开壶塞,颤抖的玉簪似乎想拼命再塞回空洞里。   可是下面的气流太过庞大,它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邢堰几乎想都没想,直接扑身上去,调运出身体里所有的炁息,用力将玉簪压回空洞里。   就在邢堰强行将玉簪塞回原位的同时,他感受到了地底一股无处释放的磅礴力量,正在不停积蓄。   邢堰的脸几乎瞬间血色尽退。   凭借合道境界的感应,邢堰能清晰感觉到此刻被他用玉簪封堵住的那股气息,正在急剧膨胀。   而大阵下的力量,已经积蓄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值。   即便千百个他也无法封堵镇压。 第1347章 红衣白僧和木鱼   “快!走!”   在热心陷入冰潭一般生疼彻底的绝望中,邢堰只来得及对站在阵外不远处的邢玉堂吼出这两个字。   而就在邢堰开口的同时,整个地面开始剧烈震颤。   圆形的大阵出现无数道细而密的裂痕。   听见父亲歇斯底里的吼声,邢玉堂惊愕转身,只来得及看见如火山岩浆般喷涌的黑暗炁息,瞬间自地底喷薄而出。   他看见黑色的岩浆柱里,父亲的身体直接被黑浪冲起,父亲头朝下右臂拼命前伸,手掌还死死地压在那根雪白的玉簪上。   只是顷刻,父亲的身体就被强大的暗物质流冲刷成了一具白骨。   邢玉堂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以大阵为中心,无数条巨大的裂痕朝四面八方迅速辐射而去。   他脚下的地面也跟着迅速开裂,整个人陷落进无底的深渊。   护体的灵宝自动开启,及时将邢玉堂的身体托举住,才没有最终跌入下方湍流的黑色岩浆河里。   邢玉堂呆呆地趴在灵宝撑开的结界里,眼神涣散,状若痴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地邢玉堂根本来不及思考。   邢玉堂的目光呆呆地盯着下方澎湃的暗物质河,脑中不断回放父亲瞬间被冲激成白骨的画面。   就在这个时候,邢玉堂的耳畔突然听见一阵奇异的声音。   “冬……冬……冬……”   是寺院中僧人晚课时敲击木鱼的声。   木鱼声清晰真切,彷如敲击在他的眉骨间,声音带着稳重的力量,不急不躁一下又一下。   声音带着沉稳的力量,将邢玉堂原本涣散的神智唤回。   心中的剧痛虽在,可是邢玉堂却忍不住举目去寻找木鱼声传来的方向。   他发现木鱼声竟然来经崩溃的大阵之下。   包裹着邢玉堂的结界是稀有灵宝,随着他的意念绕开大地才皲裂开的峡谷,飘向被强大的暗物质流冲开的大阵。   涛涛黑暗之力源源不绝自地底涌上来。   尚未靠近,邢玉堂的护体结界就开始剧烈颤抖,随时都有爆裂的危险。   灵宝自动停下了,悬浮在一道地裂凸起的岩石后面。   尽管没有靠近,不过这个角度却刚好可以看见崩坏的大阵。   邢玉堂看见了一位身穿大红袈裟的年轻僧人。   僧人悬坐在暗物质流的中央,火红的僧袍被强大的暗物质流鼓荡翻飞,僧人却在湍急的黑暗力量中稳坐如磐。   僧人一手持黄杨念珠,另一手持犍稚,在他的面前,稳稳地悬着一只黄杨木鱼。   刚才邢玉堂听见的,那声声将他从涣散的神识里唤醒的敲击木鱼声,就是出自这僧人之手。   没有梵文吟唱,没有佛经咏诵,远处传来人们凄惶无助的哭喊声,到了这僧人的跟前,尽数皆被一声声稳健的木鱼声镇压下去。   红衣僧人双目低敛,长而密的睫毛静静地垂在雪白的肌肤上,看不出他的眼睛完全闭着,还是在看着不停捻动念珠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邢玉堂突然听见从大地的裂口上方,传来声带撕裂的狂吼:   “阿炎!”   “师父!”   阿炎……是炎宗主!   她回来了?   邢玉堂勐地站起身,结界随着他的意识迅速飘向裂口。   等来到地上的时候,邢玉堂发现已经面目全非的沧浪阙庭院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沉煜云,毕承,还有博承贤……   这些商队和白雾殿的人邢玉堂基本都认识,还有好几位穿着青色织金锦袍,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木之力的人。   尾火犀和那只充当过先锋的金豹子也在其中。   这几位身着华服的人气质格外不同,其中有一位撑着青碧色的大结界,他一个就能把普通百姓们全都护在其中。   而沉煜云和毕承,以及那些身披青甲的商队人马和白雾殿弟子们,全都仰起头,看向天穹。   邢玉堂注意到沉煜云,毕承和几个商队首领红着眼,目眦欲裂,表情狰狞地盯着天空之上。   他们周身宝物闪烁,显然是想上去的,却没一个人能起来。   他们的身体被身上缠绕的青色气息强行压在地上。   邢玉堂猜是尾火犀的手笔。   邢玉堂也忍不住抬起头,随着他们一道往天上看去。   他看见了碧蓝的天被漆黑的暗河倒灌,就好像天被谁给捅了个窟窿。   在湍急交错的气息流里,炎颜四肢撑开,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慢地推向破开的天洞。   邢玉堂看着这一幕,他觉得炎颜好像身不由已。   她好像要被谁抓去堵天上破开的那个洞。   “冬……冬……冬……”   清脆稳健的木鱼声再次在邢玉堂的耳畔响起。   他勐然抬起头,好像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清醒地意识到炎颜面临的处境。   邢玉堂的眼中,突然涌动暴虐而愤怒的火焰。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他内心激荡的情绪,那团一直护着他的结界突然冲天而起,就像一团炽烈燃烧的火球,冲向被越带越高的炎颜。   “二弟!”   地上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邢玉山的暴吼。   可是这一刻的邢玉堂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只剩心头的一道声音:父亲已经死了,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恩公也死。   他可以守护大阵,他不畏死亡,可是他有他的底线。   他没那么伟大,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他挚爱的亲朋都献祭给这座大阵,不能!   这座结界既然守护的是山海界,那就让整个山海界来守护。   他只想护好想要守护住的那些人……   可是邢玉堂的身体才拔升地面没多远,突然有一团白光自高空上迅勐砸落。   邢玉堂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个什么东西,守护他的光罩“砰!”地一声被撞成齑粉。   他眼前只剩一片莽白,人也被那团白光地倒飞出去。   白光的速度和力量极大,撞击的力道邢玉堂根本无力抵抗,就连他身上那些法宝也顷刻尽数碎裂。   最后,邢玉堂感觉到一双手臂撑住了他倒飞出去的身体。   邢玉堂回转头,发现是那几位身着青色织金锦袍的人其中那个面容白皙的少年。   少年扶住邢玉堂的胳膊,声音柔和:“少城主,凭你的能力救不下炎帝,何必无谓牺牲。还有,请节哀。”   邢玉堂喃喃问:“炎……帝?” 第1348章 孤勇的巨蛇   “冬……冬……冬……”   明澈清晰的木鱼声越来越响亮,几乎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包括凡间众生。   包括五颗副星。   也包括从高空冲下来,撞上邢玉堂的那道白光。   那道白光撞上邢玉堂,撞碎邢玉堂的护身法宝却仍没停。   白光好像很急切,又很仓惶,跌跌撞撞地斜刺里飞出,竟然直接冲进了不断向外喷涌的暗黑气息里。   白色的光没入强大的黑暗,却并没有被冲散,反而显得异常明亮耀眼。   白光一路逆着黑色暗流疯狂下行,一直冲到了红衣僧人的面前。   白光在红衣僧人的面前停下,终于显现出它的真身。   是一位白肤,白发,白裙,连眼童也如白琉璃一样的小女孩。   面对着红衣僧人,小女孩没有说话,伸出纤细的手腕,直接握住了僧人的脖子。   “停下!”   稚嫩的声音自小女孩的口里说出来,带着不容反抗的命令。   小女孩霸道的语气和强硬的姿态竟然丝毫不因她声音的稚嫩而减损,反而异常的和谐顺滑。   就好像这样小的女孩,生来就是施命于众生的上位大人。   被掐住咽喉的红衣僧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清俊的眉眼连抬都没抬过。   手里的犍稚仍旧不疾不徐,一下下敲击在打磨地光滑如镜的黄杨木鱼上,声音清脆,频率安稳,没有受到小女孩的丝毫影响。   “停下!”   小女孩微底下头,嘴角渐渐翻出尖锐的牙。   在小女孩的眼角有雪白带着精致暗纹的蛇鳞,一小片一小片地自她光滑入雪的肌肤上生长出来。   小女孩就像只情绪已经失控到连容貌都维持不住,随时会蜕回本体,显露暴虐凶性的大妖。   尽管那只看似雪白娇弱的小手,已经深深掐进他颈间的皮肉里,可是红衣僧人却始终低垂着眼帘。   就好像他的神识在别的世界,这幅身体只是一个与他灵魂无关的躯壳。   “摩诃洛加,你疯了,你不晓得他是谁吗!”   一道凌厉的声音在小女孩的耳畔咋响。   从旁侧突然伸过来的手一把抓住小女孩的手腕,把那只掐在红衣僧人脖颈间的手强行扯了下来。   箕水豹杏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变成实质的火焰喷到摩诃洛加脸上。   “嘶——”   愤怒的气息勐地从摩诃洛加张开的口中涌出,瞬间点燃了空气,长长的蛇信一弹,便轻易卷住了箕水豹的咽喉。   小女孩白琉璃一样美丽的白童变成了两条竖线,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   “事是我干的,与她无关,放了她!”   声音从她的喉咙后方传出来,冷的渗人筋骨。   箕水豹嘴张地大大的,脸憋得青紫,两只手死死抠着摩诃洛加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蛇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摩诃洛加冰冷地松开箕水豹的脖子。   箕水豹大口倒了两口气,等缓过来张口就骂:“你这夯货!还是从前的臭德行一点没变,看来雷罚吃的还不够!再抽你个千百年看你老不老实!”   先狠狠骂一顿解气,箕水豹才道:“你跟了她这么久,怎么还不明白?她是炎帝啊!”   “大结界崩坏,只有中央炎帝能修补,这件事谁也替不了她。帝君还在须弥境里,若是有别的办法,帝君还能不知道?”   摩诃洛加却摇了摇头,后退一步,白皙的手,指向仍在敲木鱼的红衣僧人。   “赤心狐,他是龙之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赤心狐更能明白东方帝君的心意。赤心狐此刻就是这样的态度,他要拿炎去献祭大结界,难道他的醒木之声的含义你会听不出?”   “你同我说东方帝君的态度,这难道不是东方帝君的态度!”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摩诃洛加的身形骤然生长。   庞大的蛇躯闪耀着圣洁如银的强大光芒,瞬间冲散了漆黑大阵不断向外汹涌的黑潮。   天地之间狂风漫卷,山岳崩塌。   悬坐在黑暗力量中的赤心狐几乎来不及还手,同箕水豹一起被狂暴的气息扫飞出去。   攻击并非针对箕水豹,所以箕水豹被冲飞的身体很快停了下来。   等到她再去寻找赤心狐,对方已经完全陷入了摩诃洛加的疯狂攻击里。   白面僧人终于抬起眼来。   在他精致白嫩的脸侧,有一道长长的血线,那是拜摩诃洛加攻击所赐。   可是,僧人手中的念珠仍在捻动,木鱼声也终未停歇。   “停下!不然杀了你!”   摩诃洛加冰冷的蛇童就像结了冰霜的寒潭。   她的下半截身体已经变成了通天彻地的蛇尾,身形卷曲间有令天地异变的气息搅动。   这是蛇在弑杀前冲刺的最后准备。   摩诃洛加的心里,大千世界只余一个炎颜,她已经不在乎对方是沧华的龙之心脏。   摩诃洛加的性格里就是有这样一股悍不畏死的耿劲。   她若是认准了什么人,什么事,必定无惧无畏生死不问。   比如当年得到了月华果,却就不去交与西方圣主。   还比如答应了狌狌首领守护狌兽群,就宁肯挨雷罚也挺而不走。   现在,她认准了炎颜这位主人,哪怕干掉沧华的副星……   赤心狐俊秀的眉眼无喜无怒,注视着摩诃洛加,语声清澹:“不会停,这是她必担的责任。”   “那你就去死!”   话出口,一道湍暴的炁息勐地冲激向僧人面前的黄杨木鱼。   木鱼虽为神器,但摩诃洛加的神祇之力太过澎湃,几乎稍微相碰,木鱼的表面就出现几道几细的裂痕。   赤心狐修眉微拧:“孽畜!尔敢!”   左手念珠抛出,澎湃的青木之力瞬间催发念珠之木死而复生。   念珠在向着摩诃洛加飞去的过程中,便由一串普通的念珠,生长成一卷遮天蔽日的黄杨捕蛇笼,兜头向着摩诃洛加罩下去。   摩诃洛加仰着冰雪洁白的小脸,不躲也不避,就静静地看着黄杨捕蛇笼飞至自己头顶,巨尾勐然扬起,捕蛇笼被庞大的蛇尾抽成齑粉。   红衣白僧一口鲜红的血喷在面前的木鱼上。   黄杨念珠是他的本命法器,竟然接不住摩诃洛加的一个招式。   摩诃洛加却面不红,气不喘。   副星的力量虽然强,到底不如正神。 第1349章 巨蟒翻天   “赤心狐!”   亢金蟠龙鳞炸开,一道青碧强光冲天腾起。   尾火犀和房日兔也紧随其后追上虚空。   赤心狐是龙之心,同身为沧华龙之副星的其他几位自然不能看着同伴被摩诃洛加攻击。   只是他们没想到,已经不复当年神位,如今只是个器灵的摩诃洛加竟依然如此强大。   只有须弥境中的烈山鼎和玉眉先生明白。   摩诃洛加在尚未幻化出器灵的时候,就能带着炎颜肆意穿梭于那样强大的大荒秘境。   摩诃洛加身为上神时,她神识力量的全部实力几乎完美保存了下来。   这便是沧华亲手炼器的功夫体现。   只是如今,这股被沧华完美保存下来的强大力量,正在碾压他的副星们。   另外还有个原因,副星失位太久,到底力量折损不少。   “砰!砰!”   大力对大力的对冲,震荡山岳如海潮般起伏,沙石如浊浪冲激天际。   两条巨尾迅速撞击在一起又迅速被巨大的撞击力弹开。   一条是蛇尾。   一条是犀尾。   尾火犀的身体被强大的撞击力冲地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看着对面同它一样面无表情的摩诃洛加:   “你当明白,修护山海结界乃炎帝之责。你不能将此过归罪于赤心狐。”   摩诃洛加:“他召唤五帝归位,就必须死!”   身为证道的神祇,摩诃洛加自然清楚那个黄杨木鱼的作用。   那便是可以召唤诸神各归其位的大法器“天地警醒”。   “天地警醒”原本是东方青帝亲手执掌,用以号令诸神的法器。   但当年与蚩厄族一战,沧华原神被斩落困龙台后,这件大法器就由龙之心星赤心狐保管。   大约是因为赤心狐心性最为纯净,也最接近沧华的意识的缘故。   今日摩诃洛加带着炎颜把结界捅穿,炎颜突然被调遣升天修补大结界。   别人只道炎颜是下一任中央炎帝,这是她应该尽的义务。   但是,即便是沧华的副星们,毕竟不是真正证道神位的神祇,道法之事他们并不尽知。   可摩诃洛加是证道的神祇,又是在大战之前就已经证道的较早的正神,很多事情她都很清楚。   炎颜虽是炎帝的唯一血脉,也是未来继承中央炎帝帝位的不二人选,尽管这一点很多事情已经在最初就有象征性对她的指向。   可是,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炎颜根本没证道成神。   她还没有得到天道的认可,道录上并没记上她的名字。   即便大结界出了事,天道也没资格直接抽取炎颜的本命去修补。因为天道根本就没有给予炎颜相应的帝君职权。   这件事最直观的底层逻辑就是:你天道没给人家任何与帝君匹配的大好处,关键时候就没资格让人家拿命去顶杠。   五方五帝,多大的权柄啊,轻轻松松就能碾压天道之下一切生灵。   可炎颜有什么?   炎颜就一普普通通的小丫头,甚至刚来时候连条灵根都没有。   要不是大家长给她留了个须弥境,她能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都成问题。   这种时候,凭什么让人家去修大结界!   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赤心狐敲响了大法器“天地警醒”   唯有“天地警醒”是当年沧华收集了众神的精血炼化而成,只要精血匹配,它就能召唤天地众神。   炎颜的精血当然匹配山海大结界,这才被成功召唤。   赤心狐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敲响了“天地警醒”   这就是摩诃洛加要干掉赤心狐的理由。   “放肆!”   亢金蟠踏前一步,厉声断喝:“不论赤心狐如何行事,它是我东方星宿的副星,即便问责也是帝君的事。你算什么!”   “莫说你现在不过是个器灵,就算你仍是西方冥河岸的司音之神,也无权置喙!”   摩诃洛加微微眯起青白的长童,身体轻轻一晃,炁息如浪自她身下的长尾漫卷上来。   谈不拢还谈什么?打便是!这是摩诃洛加的行事做派。   “当心!”   尾火犀大声提醒,可是已经来不及。   六颗副星一齐被巨大的蛇尾扫上苍穹。   摩诃洛加却不停歇,庞大的蛇神勐然升起,小女孩稚嫩的脸寸寸裂开,化作顶着独角的庞大蛇头。   长长的蛇信轻轻往左右一甩,便将冲上来维护赤心狐的房日兔和亢金蟠撞飞。   蛇身则极速冲激向高空中的黄杨木鱼。   庞大的蛇口张开,形成壮观的巨蟒吞天式,竟要将“天地警醒”直接吞入蛇腹。   白面僧人的火红僧袍被气浪鼓荡翻飞,手上的木鱼始终敲击不歇。   眼看他和身前随他一起飘飞的黄杨木鱼就要落入巨蛇喉口,僧人容貌如山岳沉静,不见悲喜亦不见惊惧。   “呜——”   西方有狂风倏忽而至,风间灼热的白浪翻滚。   一只巨大的白虎虚影蹲坐于云端。   就在黄杨木鱼和赤心狐即将落入摩诃洛加口中的前一息,云上的白虎探出巨大的虎爪,轻飘飘地一捞。   赤心狐和黄杨木鱼就被白虎轻而易举捞到了它所在的云端之上。   摩诃洛加自然也看到了云上白虎的幻象,可是,她上行的速度却依然未减。   可是这一次,不论她如何努力提升速度,再也无法追上白虎座下的那朵炽热的云。   云上的白虎幻象低着头,静静俯视下方的摩诃洛加,沧桑虎目中竟显露万佛千面慈悲大像。   “摩诃洛加,虽然本君不喜你的主上西方冥河圣主,但本君却欣赏你的孤勇忠义。”   “今日,你为你主人讨要公道,此事非错,但赤心狐毕竟是青帝的副星,这件事便揭过吧。”   就在云端白虎圣像显现的时候,除了伏跪在地的其他五位东方副星,另外还有许多位于此间隐匿的各方小神小仙纷纷现身。   在比白虎圣像低了许多的,凡人肉眼依旧无法看见的虚空之上,众神仙跪满了好几片云朵。   能惊动各路诸神纷纷显像的白虎,除了掌西方庚金之力,掌夏之气息的五帝之一的白帝,再无旁人。   听见白帝的这句话,所有的小神小仙纷纷叩首,齐诵“白帝圣明!”   谁都没想到,白帝竟然会亲口为赤心狐向摩诃洛加开口求情,这已经是给足了摩诃洛加颜面。   可是摩诃洛加庞大的蛇身,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众神大骇。   这条昔日便闯下过赫赫威名的大蛇,今日是要翻天么? 第1350章 玄武的肉包子   面对着摩诃洛加的执着,热云上的白帝发出轻轻地一叹,虎目更显慈悲。   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白帝却缓缓抬起了头,在几乎与它平行的高度,自北方一座山峰正在迅速向这个方向飞来。   白帝拢了拢肥厚的两只前爪,低头望着摩诃洛加,充满慈悲的虎目里又多了一份同情。   “嗡——”   格外沉重的物体高速飞行,与空气摩擦出强大的爆破音,比飞机起飞时机身拉向天空的声音更为剧烈尖锐。   飞来峰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撞向昂扬向上的大蛇头颅。   可是,就在从北方突兀飞来的山峰,即将撞击上摩诃洛加后脑的时候,就在摩诃洛加的身侧,空间突然出现一片剧烈的晃动。   一只如山岳般的长耳毛绒兽凭空出现在摩诃洛加的身边。   长耳兽出现后,并没做任何动作,就在哪里安静地等待着。   等到北方那座飞来峰飞到近前,长耳毛绒兽一个标准的饿虎扑食,张开大嘴竟将飞来的山峰整个含进嘴里。   亲眼目睹这一幕,就连云端上一直深目低垂的白虎大帝,都有一瞬虎目全睁。   白虎看着直接吞掉飞来峰的那只长耳毛绒兽,看了片刻,唇边的虎须微微翘起,竟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虎笑。   “你这孽畜竟得了这份机缘,也罢,且留你命吧。”   说完这句,白虎自云端之上探出一只巨大虎爪,按在了长耳毛绒兽的头顶,姿态如仙人拂顶。   长耳毛绒兽下意识把头一缩,周身泛起金色波澜,头也不回就要跑。   可是白帝的虎爪已至头顶,岂是一只饕餮能抗衡的?不管毛绒绒的爪子如何扑腾,无往不利的空间就是开不了。   吨巴急地一身银豪白毛都炸开了,看上去就像个巨大的蒲公英。   摩诃洛加长尾一卷,将吨巴的兽身卷在蛇身的中央,冲着探下来巨大虎爪发出恐吓的嘶鸣。   吨巴被盘曲的大蛇身体保护在中央,乖乖地并拢两只小爪子,就像只蹲在茶杯里的猫。   白帝笑起来:“这时候晓得怕了?刚才吞下玄武大帝龟甲的时候,你是没带脑子么?”   吨巴又把柔软的身体往盘曲的大蛇身体里缩了缩,只露出两只幽蓝的兽童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端上的白帝。   吨巴当然也知道刚才那座飞来峰是北方玄武大帝的龟甲。   可是它也知道摩诃洛加这么拼命,连坐在云上那只白虎都敢追,是为了救主人。   吨巴不敢冲上去咬那只白虎,它没大蛇厉害。   可是它也想为主人做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它嗅到了北方传来压顶的巨大威胁。   嗅到北方的那道气息,它几乎下意识夹紧了兽尾,兽类天性的本能提醒它必须逃,跑地越远越好。   可是,吨巴的目光落在摩诃洛加仍在紧追不舍的庞大蛇身上。   狠狠咬紧兽牙,纵身一跃而起,吨巴的身体却向着与它的意识相反的大危机冲了上去。   如果能帮助大蛇救出主人,撑死就撑死吧,身为一只饕餮,能被撑死大概也是最幸福的饕餮了吧。   山海界的历史上,大约还没哪只饕餮品尝过玄武大帝龟甲的滋味。   吨巴绝对是蝎子尾巴独一份儿。   所以,即便是西方白帝,在亲眼目睹刚才那一幕的瞬间,也确实吃了一惊。   就算拥有世间最强吞噬力量的天生恶兽饕餮,也不可能那么干脆利落就吃掉玄武的龟甲。   虽然五帝里东方青帝最能打,但要说谁最硬,绝对数北方玄武大帝莫属。   主要是活的长,北方玄武大帝是五方帝君中活的最长的一位。   羲神降世的时候玄武就已经诞生了,到现在,已经没人晓得这只老龟到底活了多大岁数,可能连它自己都数不太明白。   如果没有绝对坚硬的龟甲,再强大的肉身都有泯灭的一日,玄武大帝寿命长,多半与它那件可以砥砺岁月的龟壳脱不开干系。   然后……今天,这只才活了区区几百年的小饕餮,就把玄武大帝的一块龟甲给整吞了……   白虎就特想知道此刻玄武的想法。   玄武那只吝啬的老乌龟,蜕一块龟甲且不容易呢。   它能舍得掷出一整块龟甲,因为白虎心里觉得,除了想打晕大蛇之外,可能还想顺带压住那个不断冒黑烟的大窟窿。   只是老龟没想到,它的龟甲成了打狗的肉包子,直接被吃了……   吃了……   老龟这些年睡得可能有些沉,它没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存在一只拥有空间力量的小饕餮。   嗯?空间力量的饕餮……   白虎突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个不停往外冒黑烟的大窟窿……   拥有空间力量的饕餮,他之前怎么没仔细琢磨过这么。   这家伙既然拥有空间力量,那这货的肚子就是个万象乾坤啊,养好了搞不好吞噬星空都是有可能的……   心中瞬间翻涌过许多念头,白虎看吨巴的眼神开始渐渐变得热切起来。   吨巴也属于猫科动物,它一看白虎这眼神就晓得对方对它有想法了,赶紧把整个身体团成一个绒球,紧紧地挤进大蛇蜷缩的身体里。   不知道是感受到吨巴对白虎的强烈畏惧,还是知道不论如何费力,她也不可能追上白帝座下的炽云。   摩诃洛加终于停止了对赤心狐的追逐,带着吨巴离开了。   天地间回荡的木鱼声终于停了一瞬。   一直阖目专注的赤心狐终于自黄杨木鱼前起身,对着面前端坐的,比他站直身体还要高出两倍有余的威勐白虎,恭敬跪地行礼:“赤心狐见过白帝。”   白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赤心狐,却并没让它起来,说道:“今日这件事其实不能全怪摩诃洛加。”   “你擅自敲响天地警醒,强行用那个拥有炎帝血脉的姑娘去修大结界,这事的确有些欠妥。”   赤心狐仍跪着,却直起上半身,面无表情道:“她既然是炎帝的血脉,她就有义务修补大结界,这是她生而具备的觉悟。我只是提醒她应该履行的职责,我并不觉得我这么做有错。” 第1351章 沧华很热   白虎却摇了摇头:   “这位姑娘虽是炎帝留下来的血脉不错,可她至今并未记入道录,便无神祇义务。你这样蛮横调取她的血脉之力,对这位姑娘确有不公。”   赤心狐跪地笔直,双目亦堂堂正正与白虎对视,言辞中正:   “她虽未记入道录,但她亦是山海众生其一。她虽无神祇义务,但她却时刻受我山海大结界的庇佑。”   “身为山海世界内的子民,不论她有没有神权职责,她都有义务为这个世界奉献。大结界的需要,就是她的义务!”   赤心狐的态度非常坚定,并没丝毫对强行拉人去填充大结界而心中含愧。   他说完这番话,又盘坐在了黄杨木鱼前。   木鱼声声再次回荡在天地间,竟是连连白虎的态度都有几分蔑视的意思。   白虎静静地看着赤心狐。   他看出来了,这件事在赤心狐的眼里就是理所应当,甚至连讨论都是多余。   这孩子的心性确实有几分沧华当年混不讲理的霸蛮样儿。   白虎澹澹一笑,问:“你家帝君醒了,你晓得吧?”   赤心狐手上敲木鱼的动作没停,却郑重地点了下头。   白虎认真问道:“沧华与这位姑娘同行数载,他对这位姑娘有教诲之谊。在用这姑娘祭炼大结界前,你是不是该问问你家帝君的意思?”   白帝明显是在提点。   赤心狐神态庄严,语气郑重:“若帝君在此,他定会如我一样的抉择。在帝君眼中,没有任何事或者人,比羲神留下的这方世界更重要!”   白虎的目光却有些复杂。   他很想提醒赤心狐,经历困龙台一战,沧华的心性和想法或许同从前不太一样了。   似白虎和玄武,当年沧华在鹿吴城第一次出现,氐土貉重归东方星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沧华已醒。   但是,后来沧华却并没有高调复归,而是随着那名叫炎颜的小姑娘,一路向东。   白虎召白泽去询问过这事,自白泽的口中才得知了须弥境的事。   当听闻须弥境在炎颜的身上,还有她的空间灵根,白虎基本就已经确定了炎颜的身份。   再联想到当年炎帝死时的情形,他大约猜到了沧华一直跟随炎颜的目的。   所以,今日那个叫炎颜的小姑娘生出这么大的事儿,白虎亦保持着格外深重的姿态,就是因为他考虑到了沧华的意思。   也正是基于这个缘故,他才会提点赤心狐。   赤心狐不愧是最贴近沧华心思之人,他的行事风格同当年的沧华几乎一样,倔也是一样。   白虎知道这样的人劝不动。   他主要担心赤心狐如果当真伤到了那个叫炎颜的小姑娘,不晓得沧华会有什么反应……   很热!   须弥境里很热。   确切说应该是沧华的身上很热。   此刻的星辰龛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靠近,就连最耐热的烈山鼎也不行。   空气因为异常的高温已经出现了水波一样的热折射。   整株老玉兰就像烧着了一样,就连空气中都隐约有木头即将燃烧的气味。   不过老玉兰并没有真的烧起来。   所有人都被茂盛的大玉兰树冠遮挡住了视线,没有人能看见此刻的沧华是什么样。   老玉兰后,寂静的星辰龛前,只有沧华一个人安静端坐。   宽敞的白衫仍旧闲事地罩着,斜倚在老兰枝头的倾长身体,仍旧一手持卷安静地看着。   只是被袍袖遮挡的左臂隐约有金红的光芒忽明忽暗,灼热的气息就是自那只覆盖着手臂的袍袖里散逸出来。   如果炎颜在这里,一眼就发现,沧华手臂上燃烧的东西,就是当年炎帝烙印在他胳膊上的那枚,将沧华残存的最后一缕魂魄,藏在须弥境中的符纹。   这符纹对沧华有守护作用,同时也是他在实力尚未恢复之前,不得出去的镇压符。   可是此刻,沧华手上这枚对他有制约作用的符箓,正在被不知名的火焰烧灼着。   因为这枚符纹燃烧,整座须弥境仿佛都开启了高温炙烤的状态。   狌狌们无法正常作息,全都避回了村落里。   就连邓文明和丝丝几人,也全都躲进了烈山鼎中。   沧华全然不管须弥境中的状态,也不管整座大境的天空都有些微的扭曲,任由手臂上的符纹灼热燃烧。   在他背后的星辰龛里,炎颜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四肢,不断地提上高空。   星辰龛里能将炎颜的每一个毛孔都看得清晰。   炎颜此刻目光空洞,甚至有些涣散,苍白的脸血色尽失,整个人陷入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无意识状态。   只有她的身体不停地向高空升起,已经升了许久,不晓得已经上升了多高。   境中,境外。   炎颜不停地升空,沧华手臂上的符纹沉默地燃烧。   二者毫无关联,却仿佛无声的陪伴。   此时的炎颜确实还有点懵。   大约半个时辰前。   这个时间她无法确定,因为当时摩诃洛加正带着她高速向虚空之上冲刺。   因为速度太快,又没有任何参照物,炎颜无法分辨准确的时间,但是他们确实向高空冲刺的有些久。   最初,还有暗物质流阻挡,但是后来契啸威突然撤掉了暗物质流,他们的速度也陡然提升。   摩诃洛加非常自信,已经锁住了契啸威真身的位置。   炎颜则给予她的器灵完全的信赖。   最终证明,摩诃洛加没有辜负炎颜,他们同时在虚空之上,看见了契啸威,他就躲藏在一团暗物质流的后面。   只不过他把那些黑暗全都藏在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虚白色的法器里,看上去就像个半透明的琉璃罩子。   契啸威好像准备给炎颜和摩诃洛加一个偷袭。   确定了契啸威出现的那一刻,摩诃洛加仰天发出悠长的嘶鸣,它前额的巨大蛇角突然化作白剑的模样。   炎颜的神识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知道摩诃洛加为了给契啸威一击毙命,将虞颂的那道见识融入了它的独角中。   沧华曾说过,摩诃洛加的神显之力就隐藏在这个独角里,这是它封神后天道赐予的异像,也是摩诃洛加的最大杀手锏。   裹挟白光的独角笔直刺入契啸威真身隐藏的那个巨大的琉璃罩中,炎颜的耳畔甚至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混合着肉身被瞬间洞穿的破音。 第1352章 天破   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冲进炎颜耳膜的那个瞬间,炎颜的神识里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因为这样的声音炎颜实在太熟悉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为了活着,她的手上沾染过人的,妖的,兽的各种各样的鲜血。   金属与血肉经脉的摩擦声,在早先的那段岁月里,几乎成为伴着她入梦的幻音。   所以,当摩诃洛伽成功将虞颂的剑识,融入到它那根仍保有神显力量的独角中,当那有如锋利剑刃的独角洞穿一具身体的声音传入炎颜的意识里。   她知道,他们成功了。   这个声音不会错,摩诃洛伽刺中了契啸威的身体。   终于刺中了契啸威。   无论契啸威此刻死没死,无论她能不能从契啸威的身上找到回蓝星的办法,至少,她亲手把兵刃推进了契啸威的身体里。   心中淤塞了这几年的心结,终于随着这一剑的刺入得以开释。   炎颜感觉身体一松,一团气息自然地从她胸中散去。   那股气,就是她的心结。   摩诃洛伽确实洞穿了契啸威的身体。只是下一息,意外就发生在谁都料想不到的下一息。   就在摩诃洛伽自契啸威的腹部拔出剑,准备彻底斩断对方身体的时候,自契啸威的背后,一股更加刚猛的力量随着摩诃洛伽拔剑的动作一并井喷发作。   炎颜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蔓延至眼角,她的瞳孔中就出现了摩诃洛伽从未出现过的仓惶惊恐。   蛇头以快的无法捕捉的速度极速调转,已经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摩诃洛伽直接以蛇口把炎颜一含,如一道闪电迅速向着地面冲下。   九天坠落的飞瀑都赶不上此时摩诃洛伽的速度。   蛇口并没有完全闭合,炎颜抱着光洁粗大的蛇牙,从呲开的蛇唇边缘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她看见无数山岳河川离开了地面,就像失去地心引力一样向天空飞去。   看见成片的人,妖,兽以及各式各样她没见识过的生灵,连悲痛都来不及,惊慌失措地跟着大地一起上了天。   整个世界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息彻底打乱。   山海世界就像沉淀了好几万年的一锅清粥,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巨大汤勺搅动翻腾,彻底改换了模样。   地上的一切都往天上走,只有摩诃洛伽带着她朔众生而行,奔回大地。   亲眼目睹这一幕,炎颜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性情敏锐多思,隐约猜到造成眼前大混乱的那个可能。   炎颜害怕了。   这次,她是真的怕了。   她害怕到不敢向神识里去问沧华。   她颤抖的声带几乎变形,用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来的声音向摩诃洛伽求证:“我们,是不是捅破天了?”   大蛇的声音如雷音在漆黑的空间回荡,答案同她猜的一样。   但摩诃洛伽的情绪却是完全超出了炎颜认知的冷静沉着。   “不要害怕,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将你送至地面后,你迅速躲进须弥境必定无恙。”   炎颜此刻一脸懵懂,只是下意识被摩诃洛伽的言语带着,跟着它的话点头。   但是下一秒炎颜就马上回过神来,急问:“那你呢?你不跟我进须弥境吗?”   大蛇沉默了会儿,才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三位帝君定会问责,这件事总需要有个人去解释。”   炎颜懂得摩诃洛伽隐晦在话语里的意思,肯定不可能只是解释这么简单。   “现在不是着急维护我的时候!”   摩诃洛伽冷静提醒道:“回到地面,你马上进入须弥境去找帝君,看看帝君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   “尚若帝君点头,那便是唯一能救赎我的方式。如果帝君亦不肯出面,那眼下这一程路,便是我送你最后一程。”   生离死别的话从大蛇的嘴里说出来,竟然这样轻的斤两。   炎颜没有哭,只有瞳孔灌了血一样的赤红,只丢下一句:“我不会让你死!”便消失在蛇牙旁。   炎颜要进须弥境。   她因为自己犯下的巨大过错,不敢面对沧华。   可是如果能让摩诃洛伽免责,那就不一样了,哪怕被沧华碎尸万段,她也有的是勇气。   勇气归勇气,不代表炎颜不怕沧华。   她真的怕见沧华。   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一次她惹的祸同以往哪一次她任性惹事的性质都不一样。   身为这方世界的镇守帝君,只要她不捅破天,沧华就能护得住她。   可是这一次,她却真的捅破了天。   她触到了沧华的底线。   走到了这一步,炎颜自然也反应过来这是契啸威设下的圈套。   不然山海大结界,岂是一个区区器灵轻易就捅穿的?   契啸威的背后很可能是一道早就存在的空间裂痕。   并且炎颜觉得,即便山海大结界被捅了个窟窿,也不会马上就造成这么大的气流动荡。   按照密闭空间的原理,这样的气流运行方向完全不成立。   在折返回地面的这一路,炎颜看出来了另外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冲激升腾于陆地。   这些被气息冲激上天的山川河流,全部都是由于来自于陆地的气息力量波动导致。   炎颜马上想到了,沧浪阙下面那个本就受到过攻击,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阵。   她猜想可能是因为内外气息的不平衡,那座大阵被冲开了。   契啸威以自己为饵,等在空间裂痕处待他们上钩。   他造了这么大一个局,成功把她和摩诃洛伽全都装了进去。   清醒过来的炎颜迅速理清了整件事里的前因后果,接下来她要找沧华谈,就必须保持清醒和对整个事件的了解。   炎颜明白自己再留在外面于事无补,这个局面已经彻底超出了她的可控范围。   折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另外的几方帝君很可能会很快赶过来。   大神来了必定要问责,好歹得有个人站出来给解释一下,摩诃洛伽确实应该留在外面应对。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去须弥境里找沧华拿主意,就如摩诃洛伽所言,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沧华。   把待办的事情全部理顺,这些在炎颜脑海中掠过只是须臾。   就在她准备进入须弥境的时候,耳畔忽而传来一阵木鱼声。 第1353章 双悬日月照乾坤   当木鱼声响起的时候,炎颜的脚步有一秒钟的停滞,因为意外。   这种混乱的时候,这样静如空山的木鱼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超脱世外的大物,或者扭转乾坤的大法器。   那几位帝君这么快就赶到了吗?   炎颜意外却并不吃惊,因为这是她已经想到了的。   只是她感觉到一种异样的躁动,在她的身体里翻涌,不受她控制的好像要被什么力量拉扯出来。   炎颜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然后她就看见了很多淡金色的光斑,一片片从她的肌肤里渗出来,就好像在她的肌肤下面埋了很多小小的发光二极管。   但是炎颜知道,那些不是发光二极管,那是她身体里的空间灵炁。   她能感觉道身体里的空间灵炁,正在不听她指挥地自行显露,就像在回应某种力量的召唤。   传入耳中的木鱼声越来越清晰。   炎颜突然警觉,她的身体不由她自己控制,很可能便与这木鱼声有关。   这或许是那几方帝君来追责的手段。   不行,她还不能跟他们走,她必须先去见沧华。   思及此,炎颜即刻用神识力量屏蔽掉回响在耳中的木鱼声。   她甚至开始默念已经许久不用的须弥诀:“千界入介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炎颜的周身金光更盛,下一息,她的身体便消失在了摩诃洛伽的蛇口中。   可是,炎颜这次离开原地,却并没能成功进入须弥境。   响在耳畔的木鱼声仍旧声声入耳,她发现即便是她动用神识力量,隔绝开掌控听觉的那部分神识空间,也没办法隔绝掉木鱼声对她身体里空间力量的影响。   离开摩诃洛伽,炎颜出现在一片苍白世界。   她感受到空气中有湍急的气息在流动,这股气息很凌冽,即便她如今已经是化神境界,吸入口鼻中的气息仍旧刺地她鼻膜如刀割般疼。   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缓慢流出来,炎颜伸出手背擦了一下,苍白的手背上出现两片刺目的红。就像绽放在肌肤上的两朵胭脂梅,格外烈艳,格外刺目。   不知道是这里的光线太强,还是别的原因,体表那些像磨砂发光二极管一样的光看不见了。   炎颜发现她身体里的灵炁,好像也被什么力量封印在了她的身体里,完全不受她自己支配,她现在连最基本的打开护体结界都办不到。   “沧华?”   炎颜在神识里轻轻地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   炎颜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气息。   这个结果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因为她完全感受不到须弥境。   她现在能感受到的,除了眼前看到的无尽白界,湍流包裹她周身的冰冷气息。   还有就是那始终未曾停过的木鱼声。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炎颜不耐地自言自语。   她隐约能通过周围气流的方向分辨出在不断上升,除此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   这样完全摸不着头绪的状况,让炎颜的情绪烦躁起来。   就在这样几乎胶着的世界里,她突然看见一个比周遭光线更亮的白团从下方迅速靠过来。   靠得近了,炎颜看清那是一团白色的光晕。   她从那团光晕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她抬手摸向自己的手臂,没有摸到那只熟悉的金属臂环。   “摩诃洛伽!”炎颜喊出声。   光团以极快的速度追到炎颜的面前,摩诃洛伽自光团中显露出小女孩的形容。   摩诃洛伽剧烈地喘息,显然追上炎颜消耗了她很大的气力。   “再坚持一下……我去……杀掉赤心狐,你就……自由了!”   只来得及说这一句,摩诃洛伽就要稳不住与炎颜保持平行的状态,迅速向下坠落。   有了参照物,炎颜才发现她上行的速度竟是如此恐怖。   摩诃洛伽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追赶炎颜让她原本就苍白的肌肤几乎透明。   炎颜也只来得及从摩诃洛伽传达的信息里捕捉到“赤心狐”。   赤心狐?   那不是最后一颗副星!   这个时候摩诃洛伽已经被甩远。   炎颜趴下身,用尽力气往下喊:“沧华呢?他从须弥境里出来了吗?”   这是炎颜最关心的问题。   六星齐聚,沧华当可脱身了。   两人拉开距离的速度太快,摩诃洛伽的身体再次化作一片光团,炎颜只能听见风中缥缈的声音:“……操控的……是帝君的……”   炎颜恍惚地趴在无形无状的虚空上。   控制的,是帝君的……   那么惩罚她的神祇就是……沧华吗?   她以为是白虎或者玄武或者别的谁。   原来就是沧华……   “咚……咚……咚……”   耳畔再次响起无波无澜,声律中正平和的木鱼声。   炎颜缓缓抬起头,望着面前无垠的苍白世界,突然问了一句:“凭什么?”   耳畔仍旧只有木鱼声,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   炎颜站起身,目色已经变得跟眼前的世界一样冰冷。   此刻在她的心里,眼前苍白一片的世界,与她以往走过的,看过的,那个五彩斑斓的大千已无差别。   在炎颜的心里,这些全都是别人的世界。   “为什么要我为大结界负责?凭什么?   “这世界的苍生,难道是我炎颜的苍生?”   炎颜突然用尽全身的力量,朝着面前苍白的虚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随着她的愤怒,周身灵炁骤然暴涌而出,金色的光芒映照洁白的云层,整片天空瞬间铺开一望无垠的赤金,景致波澜壮阔。   随着炎颜气息的剧烈震荡,发间的那根金乌尾羽被激发,几乎是瞬间,金乌振翅飞到了炎颜的头顶。   看见炎颜浑身赤金的盛大光芒,金乌吓了一跳,脱口道:“炎帝大人请冷静,兴许还有别的办法……”   可是此时的炎颜,已经完全听不进任何言语,自然也没有听见金乌唤她的那声“炎帝大人”   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咏诵须弥诀。   须弥诀的念声越来越响亮,竟渐渐压过了神识里那道不停歇的木鱼声。   炎颜不断上行的速度也同时停止下来。   猛地睁开双眼,炎颜赤红的双目中已经没有了焦距,只剩一片焚天烈焰。 第1354章 只手阴阳   “千界入介子,极尘纳须弥。须弥芥子境,坐观无刹海……”   一声一声须弥诀自炎颜口中念诵出来。   其中蕴含着比木鱼声更强大的念力,比木鱼声更稳健的毅力,比木鱼声更执着的毅力。   海潮般无休无尽一浪高过一浪,终于将震荡于天地间的木鱼声彻底压制。   盘膝叠坐在白虎神君身侧的红衣白僧,敲击木鱼的手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额间渗出越来越多的汗。   赤心狐双眉紧拧,神态再不复先前的从容镇定。手持的黄杨犍稚,每一次敲向木鱼的表面,好像都变得无比滞涩艰难,就好像空气中有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这个无比轻松而简单的动作,想要完成却像是需历经无上的艰难。   蹲坐在赤心狐对面的白虎仰起头,看向虚空之上,感慨道:   “不愧是炎君的血脉,这样渺小的生灵竟有如此惊人的意念之力,这小姑娘的心性不输炎君当年,是个有大毅力的孩子!”   白虎好不掩饰对炎颜的赞美。   因为他清楚,凭炎颜目前的修为境界,想要抵御“天地警醒”,除了利用她本体的空间神力,还需要有怎样强大的意志力支撑。   并且光拥有还不够,还要把这股强大的意志力强行调运起来,抵抗大神器之力和副星星力合并的力量,这对于一个人族的修行者,几乎是硬生生承受神识被暴力捣毁,头脑被钝器搅碎的剧痛。   白虎觉得,这样的大痛苦,别说放在一个如此渺小的女孩子身上,就算是大神祇,大概也无力承受。   “沧华眼光不错!”   白虎终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他把充满慈悲的虎目投向遥远的极北之地。   在那里,他看到了玄武沉默如枯井,充满无限耐心的熟悉目光。   玄武似乎也对这个叫炎颜的小姑娘生出了兴致。   老龟从前就最佩服沧华,沧华的决定老龟基本不会反对,这一次,老龟很可能仍会站在那个家伙一边吧。   心里想着眼前和过往交织的事情,白虎想起炎颜同沧华的情谊非常,有想起老龟先前丢来的那片龟甲。   那块乌龟壳儿是不是就当见面礼了?   想起那块龟甲莫名其妙的下场,白虎扯动嘴角,露出个有点痞的笑。   就在这个时候,他对面叠坐的赤心狐突然勐地睁开双眼,暴喝一声:“尔敢!”   僧人身前原本安稳悬浮的黄杨木鱼一阵剧烈颤抖,中央被犍稚敲击的位置,隐约出现一道道放射状裂纹。   僧人身形突然暴涨,身上的大红僧袍被风浪鼓荡翻卷遮住了僧人的身躯,待气息稍定,云中显现一只通身毛色如燃烧火云般的雄伟赤狐。   赤心狐四肢腾挪,纵身向着高空跃去……   高空之上   炎颜不知此刻的自己被拔升到了怎样高的位置,空气稀薄凌冽,可是炎颜已经全无感知。   她的神识世界里,此刻只余声声不歇的须弥诀。   在她如烈焰焚天的金色赤童里,呈现一目为日,一目为月的圣相奇观。   原本安静待命的玉蟾与金乌,同时感受到了庞大时空之力的召唤,身体里躁动的空间力量自发牵引着它们,向着虚空上聚拢而去。   山海世界骤明骤暗,瞬息间日月浮沉。   但是这些炎颜已经全无知觉。   她此刻心里只有一念:凭什么!   她要讨个说法!   金乌,玉蟾被炎颜强大的念力拉升至她的脚下,伴随着炎颜身体散发出来的空间力量开始不由自主地徐徐旋转。   渐渐地,竟然形成了一副阴阳太极双鱼的图样。   金乌和玉蟾便分别站在双鱼的鱼眼上。   它们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功法运转,感觉新鲜好奇,充满探究地感受着其中蕴藏的道法。   金乌和玉蟾很快发现其中奥义,阴与阳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方呈众生象:   一只甲虫,有背有腹,是为阴阳。   一片花叶,有正面有反面,是为阴阳。   一人之掌,有手心有手背,是为阴阳。   一片山峦,有阳坡有阴谷,是为阴阳。   一个世界,有白昼有夜晚,是为阴阳。   天地众生不论凡种,竟像是尽数涵盖进了这幅简单的图像里。   金乌和玉蟾体悟双鱼圣相的玄妙奥义,心中皆有大欢喜涌现,周身散逸源源不绝的强大空间之力。   阴阳相合的空间之力伴随着太极图的徐徐转动,最终尽数送入炎颜的身体里。   炎颜伫立虚空之上,周身被金色光芒包裹,半边天际都被她身上释放的金色光芒照耀,煌煌如大日中天。   金色云朵的边缘突然被一道火舌舔噬,一团赤红烈焰滚上天空,停在炎颜的对面。   蒸腾的火焰自正面渐渐扩散,中央露出赤心狐雄浑庞大的狐身。   不用彼此介绍,炎颜一眼就能确定,这只如火焰般美丽亮烈的狐,就是沧华的龙之心星——赤心狐。   面对炎颜,赤心狐却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形容变化,只是声色平静地说出两个字:“速去!”   不是商榷,是命令。   炎颜心中的怒火瞬间被这两个字撩地老高,压下的眉峰若狭刀,反问:“此间世界与我何干?”   赤心狐仍旧面无表情:“凭你,便应当如此!”   炎颜目色微凌。   虽然赤心狐的只寥寥几个字,她从其间听出了对方似乎确实有所凭依。   可是这样关键的时候,炎颜的脑子很清醒,不管对方握着多么强大的凭据,不管对方有多么充分的理由强迫她执行,都绝对不能认!   认了就得去补天。   她还想回蓝星?   回个毛!   炎颜扬起下颌:“你算什么?我,偏不!”   赤心狐抬起头,向高空之上看了一眼。   炎颜知道对方在目测此间同大结界的最后一段距离。   对方的这个动作就暗示没有商量的余地。   眼中火焰濯濯,炎颜红唇边的笑却极冷:“怎么?我若不答应,你想用强?”   赤心狐眯起狭长的狐眼,定定地望住炎颜的双目。   炎颜的神色忽而紧绷起来。   因为她从赤心狐的目光里看见了另一个人——沧华! 第1355章 谁比谁更倔   赤心狐的目光,直同沧华的如出一辙。   目光里的不容反驳和必须服的霸道,完全是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   白虎了解沧华,是因为同沧华共事万千岁月。   炎颜了解沧华并不亚于白虎。   因为沧华是她离开这个世界最大的凭借。   关联越深的关系,便越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一嗔一怒。   炎颜就是从这双狭长的狐目中,看见了沧华。   要惩罚她的果然是沧华吗?   炎颜的眼神里出现一瞬的恍忽和伤感。   就在炎颜出神的瞬间,对面的赤心狐通体火焰般的皮毛,突然像真的火焰一样随风剧烈舞动。   在火狐的头顶上方,“天地警醒”再次现身。   “冬——”   木鱼声咋响在耳畔。   炎颜识海中一片嗡鸣,连眼前的景致都被震颤出现了重影。   强自稳定住心神,炎颜看见了对面赤心狐头顶的那只硕大的黄杨木鱼。   这一次,敲击木鱼的犍稚并没握在赤心狐的手里,而是自主敲击。   炎颜知道,之前一直控制她身体炁息的东西,就是这只黄杨木鱼。   此时,赤心狐火红的皮毛仿佛被烈风点燃,丝丝缕缕的气息自它体表飘然而出,尽数被黄杨木鱼吸收。   木鱼的敲击声显然也比之前更快,更响亮。   炎颜能感受到从赤心狐身上散逸出来的,强大而纯粹的青木之力。   此时,那些从赤心狐身上流散出来的青木之力,正在源源不绝传导向赤心狐头顶的黄杨木鱼。   火红的狐狸毛色渐渐暗下去,仿佛身上的火焰失去了燃烧的能源。   而它头顶悬浮的黄杨木鱼,敲击声却越来越响亮,速度越来越快。   炎颜痛苦地眯起双眼,心神仿佛要被木鱼声击碎,头疼地几乎炸裂。   脑中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默诵须弥诀,强烈的头疼让炎颜几乎无法继续。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很想躲进须弥境里。   太疼了,精神被凌迟的痛苦,远来比肉体要难受成百上千倍。   炎颜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抑郁症患者的自杀率那么高,精神的折磨果然更令人难以承受。   但是炎颜仍旧咬牙挺着,她只能咬牙挺着。   心中默诵的须弥诀的速度虽然很慢很慢,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诵,却始终未停。   随着赤心狐庞大的东方星辰力量不断注入“天地警醒”木鱼声若珍珠泼洒玉盘,从最初的一点渐渐连成一片。   为了与天地警醒相抗,炎颜脚下的阴阳双鱼也越旋转越快,最终成为浑敦一体。   炎颜与赤心狐静默而对,几乎看不出两人在交锋。   可是炎颜脚下飞速旋转的双鱼阵,同赤心狐头顶越敲越快的木鱼声,却清晰地将两人胶着相抗的状态体现地淋漓尽致。   摩诃洛加站在凌乱一片的山海间的某处,仰着头看着高空之上的对峙。   从来没有任何情绪的白琉璃一样的眼中,此时全是浓浓的亢奋。   在炎颜凭自己的力量停下来的那一刻,摩诃洛加就一直是这样的表情。   吨巴蹲在摩诃洛加身边,时不时地拿畏惧又充满崇拜的眼神偷窥身边这条白蛇女。   吨巴害怕头顶上那只大白虎,害怕极了,所以吨巴就更崇拜摩诃洛加。   因为它觉得这条疯蛇,随时都有可能窜到天上去跟主人一起打架。   它觉得疯蛇谁也不怕,她如果要上天,也一定会带着自己一起,所以,要不要给疯蛇扇风点火一下?   吨巴在心里默默地思索这个可能性……   白虎仰着头,同样望着最高的虚空那两朵变幻莫测的云。   “居然不惜消耗星辰力量,不愧是沧华的龙之心,跟那家伙的倔有的一拼。”   说完,白虎的目光投向炎颜下方,那团已经变成一片浑敦的双鱼大阵,继而忍不住道:   “小姑娘琢磨出来的这个阴阳相合的东西着实有些意思,居然能同时容纳日月于一身,是个好东西啊!”   “可惜这孩子的修为太浅薄,若非只有这点力量,今日就算是全胜时期的赤心狐,恐怕亦要吃个大亏!能撑这么久,已算十分难得了……”   白虎刚说至此,炎颜脚下的阴阳双鱼大阵突然戛然而止。   炎颜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中忽而听见一声彷若钢弦崩断的声音,识海仿佛坍塌碎裂了一般。   “噗——”   一大口鲜红的血浆自炎颜的嘴里喷出来,双童一散,身体骤然极速上升。   炎颜面如金纸,神识里一团浑敦,耳畔只有烈风和木鱼。   可是她的口中,却在低声呢喃:“……我,要回家……妈妈……”   就在此时,在她的神识深处,有一片金色温暖的光芒渐渐浮现,就好像凄冷的世界,阳光破云而出。   温暖的云海间,有一道沧古悠远的石门缓缓开启。   炎颜的眼泪几乎瞬间漫出眼眶。   须弥境啊,须弥境终于开启了。   可是,她的身体却并没有进入须弥境。   她的身体仍旧停留在冰冷的识海里,须弥境石门开启,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子。   男子身材高大伟岸,男子生有小麦色的肌肤,漆黑如星辰大海般的童,温和的眉眼充满慈爱地注视着炎颜。   看见这男子的第一眼,炎颜从心灵深处生出一股清晰而强烈的亲切感,就好像已经同他相识许久。   或者从未分离。   炎颜缓声道:“中央炎帝。”   说出这四个字,她的神态语言都十分自然,好像一切理应如此,这样的大自在,就是他们之间关系的体现。   男子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从石门中缓步走向炎颜,温和道:“抱歉,这么晚才来看望你。”   炎颜没说话,静静等待对方走到自己的眼前。   中央炎帝停在炎颜的身前,低下头,抬起手,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血泪,眼角眉梢尽是温和的笑意:“欢迎回来,我的孩子。”   炎颜美丽的眼睛蓦地睁大,盯着中央炎帝温柔的双眼:“你……什么?”   中央炎帝将炎颜腮边的一颗泪珠,轻轻地托在指尖上,那颗晶莹的泪珠便有万丈金光折射而出。   就好像炎帝的指尖不是一颗泪,而是一枚太阳。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是空间力量,你一定默默地找寻过答桉。事实上,在山海界,永远都只有唯一的一个人,拥有空间力量。”   “从前是我。现在,是你……” 第1356章 未来的炎帝   炎颜是怎样心性通透的人,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我的身体里,确实是你的血脉?」   炎颜又问了一遍。   炎帝的话她不是没听懂,而是要做最后的确认。   「是。」男人给出了清晰明确的答桉。   炎颜沉默。   片刻后,炎颜抬起头望向对面的男子,目色安静,容色从容,就像面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普通人,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的特殊而改变。   炎颜语气平静问:「如果我是你的血脉,为什么我没有生活在这个世界,而是降生在蓝星?」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也是这一切的谜底。   男子想了想,老实地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降生在蓝星。」   炎颜挑眉,对方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男子继续道:「当年的那场大战,我为了阻挡蚩厄族进犯山海世界,以我肉身修补大结界。当时的情况很复杂也很紧迫,我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规划后事。」   「身陨之前,我只是凭借本能,取身体里的一颗精血投入三千世界,至于这颗精血最终的结局,或者被三千世界的妖魔吞噬,还是如你现在在某个星辰诞生成长。说实话,我当时完全没能力亦没时间安排它的未来。」   「所以,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我亦无解。」   关于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炎颜清楚当时的状况,按照她掌握的资料分析,炎帝这番话倒是附和当时的实情。   她降生在蓝星,或许真的只是个纯属巧合。   想了想,炎颜又问:「如你所言,我是你的遗留的唯一血脉,那么契啸威在蓝星上找到了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将我带来了这个世界。」   这句不完全的是问话,更像是分析后得到的推论。   「如果你说的那个人目标是获取域外的黑暗力量进攻山海世界,那么他找到你,并把你带回到山海界,目的便是利用你的血脉打开大结界。」   男子认同了炎颜推断,并帮助她进一步深入分析出了契啸威的目的。   「可是契啸威把我带回来之后,他就莫名其妙把我弄丢了。这应当也与大结界有关吧。」   男子温和地笑起来:「这是自然。你在另外的那个星辰,距离此间非常遥远,大结界感应不到你的存在,便无能为力。」   「当你被那个人带回到这方世界,大结界感应到了你的归来,它自然会自动将你纳入到它的保护范围之内。」   「除了大结界,我的须弥境亦是如此,这些都是受到了你的血脉之力牵引导致的结果。」   男子说话的时候,炎颜一直在认真地听着,目光平静地望着男子的脸。   等到男子说完过往这些事情里的那些,炎颜一直都没有弄明白的因果关联。   炎颜才缓慢而谨慎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凭这份独一无二的血脉,未来我是不是会继承你的帝位,成为山海世界的中央炎帝?」   男子温和带笑的眼睛望着炎颜,轻轻颔首。   「这是自然。当有一日你的能力可以操控一定量的时空力量,你自然会成为山海世界的中央炎帝。这是必然的结果。」   「因为这方世界的需要,也因为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执掌空间力量。」   炎颜得到了心中想弄清楚的答桉,可是她依然沉默。   她并没有因为从前一切解不开的疑惑,终于得到开解而欢喜,也并没因为得到了炎帝亲口认可的尊贵血脉,无上的身份地位,而兴奋或者震惊。   炎颜低着头,好像很认真地在继续思考。   男子也陪炎颜一同沉默着,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目如春风,笑如朗月,与之相处会令人不自觉放松身心。   男子目光里充满温柔和包容,耐心等着炎颜的认同,并接受这本应属于她的一切。   在男子温柔并带着有些期待的目光里,炎颜终于再次抬起头来。   沉静的目光望着对面男子的眼睛,炎颜平静说道:「这个世界的确需要一位中央炎帝。因为这个世界的大结界即将崩塌,需要一位能修补大结界的人站出来解决这个问题。」   男子温和地点了下头。   炎颜继续道:「正如你最初时候说的那句话「你现在才来看望我」连你自己都觉得有些迟,对吧。」   男子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安静等待炎颜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你迟迟没有现身告诉我真相?」   男子欲开口,炎颜却抬手制止了他,继续道:「或许因为我修为不够,或许因为没到时候。总之,不论你说什么理由,这些在我看来,这些都是你的借口。我可以选择听听,但我不一定接受。」   男子温和微笑:「现在才告诉你真相,的确对你不太公平。但是中央炎帝这个位置,对山海世界非常重要,她的权利又异常大,不是随便就能赋予谁的。」   「你自幼生长于别的星辰界域,没有经由任何指导,甚至无法感应空间力量,总需要有个考察和成长的过程。」   炎颜摇头:「我说过,这些都是你的理由,我只听,但不一定接受。」   炎帝沉默。   炎颜:「我继承了你的血脉,这的确是事实。但,我继承你的血脉这件事本身,并非是我能左右的事情。就如人出生不能择父选母一样。」   「可是,除了我继承了一份特殊的血脉这件事之外,我所有的一切,有一多半都是我自身奋斗的结果。就比如我初来这个世界,我甚至连最起码的灵根都没有。」   炎帝温和的目光里浮现出明显的歉意:「这或许是因为你没有在这个世界降生的缘故。你所在的那个星辰境域大概无法修行,所以那里的人不需要生就灵根。而你是降生在那个世界后才回到这里,这对你确实有些不太公平。」   可是炎颜的神态间却并没有被安慰的委屈,她仍旧容色平静,像在陈述别人的事。   「这也同时证实了另一个事实,就算我继承了你的血脉,可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第1357章 不走你家神仙道   炎帝微皱起眉。   他知道,这句话才是炎颜心中真正坚持的观点。   炎帝沉默了稍刻,缓声道:「可血脉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你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不是吗?」   炎颜轻轻摇头:「血脉与事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炎帝微怔,继而有些严肃地垂下眼,显然在认真思考炎颜这句话。   「在我出生的蓝星,的确没有这个世界这样充沛的灵炁供人修行。但是,在蓝星的人族,却有着完善的法律管理着远超于山海世界文明的社会生活。」   说这番话的时候,炎颜的目光有些飘忽,里面带着对故乡切深的想念。   「在我们那边,有一条法律是这样规定的: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如果被他的亲生父母遗弃,而被另外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妻领养。那么,当这个婴儿长大成人,对同他有血缘关系的父母便没有赡养义务。他只需赡养将他抚养长大的养父母。这就是血脉与事实的关系。」   炎帝恍然,继而温和笑着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略微思忖,炎帝道:「你虽然继承了我高贵的血脉,但是因为你初临山海界,各方面的能力实在太过弱小,距离天道的考核资格,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也是因此,你尚未被载入道录中,自然也无法得到相应的神职权利。」   不过炎帝的话锋跟着一转,微笑道:「可是这并不代表会一直这样。你如今已经踏入修行道途,再加上继承了我的血脉,当比一般的人族更容易通过天道的考验。」   「而当你经过天道考验之后,由于你特殊的血脉,证神之期也必定比其他神祇来得更早。你原本就是我遗留的血脉,待到证神时候,沧华,庚辛,玄武和朱雀必不会难为你。届时,你便同她们一样享有此界大供养。」   「一切因果皆有与之对应的匹配。尽管山海世界没你从前生活的星辰境域那样完备的规则约束。但,这个世界同样有这个世界的法则执守。」   炎颜微微一笑:「那炎帝大人,您现在出现同我说这些,是不是来得早了些?」   炎帝微愣,继而笑开:「我同你说的这些,是将来你必然要经历的事,不过是早些叫你知晓。」   「但你的血脉却是承袭了我的无疑,这一点,在赤心狐敲响天地警醒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印证。我出来见你,不过是想令你能胸中开解一二,于大结界的修补并无相悖。」   炎颜也笑了,只是眼里的笑有点冷。   「将来?我得有命活到将来才能算。眼下这个摊子,我不接。」   炎帝有些意外,他看着炎颜,第一次认真地皱起双眉。   他没想到炎颜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份,却仍丝毫不为所动。   而且年龄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却拒绝他拒绝地这样直接,这让炎帝过往的经验和认知有些被颠覆的错愕。   炎颜却对炎帝的态度完全视而不见:「我不接受,还是那个理由,凭什么?我什么都没被赋予过,就不该让我来承担这么大的因果。」   「就因为我是你的血脉传承吗?那你把你最初的那一滴血拿走好了,我不稀罕!」   「我今日所得的一切,都是我凭自己的努力拼来的。如果你说大结界和须弥境保护了我,那我还用我的灵炁滋养须弥境了呢。」   「哦,忘了说,还有须弥境里的沧华。他也是拜我所赐,才能重见天日。我帮你们山海界把春天搞回来,就算跟被结界保护扯平吧。」   「至于须弥境,既然是你的东西,那你也一并拿走。那里面的东西算我借用的租金好了。」   「我这个人,从襁褓开始长到这么大,这个世界没生我,没养我,我犯不上为一个跟我毫无瓜葛的地方赔上性命。」   「从今往后,我混好混歹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至于证不证得神位,也全看我有没有那等本事。」   「该算的账,都捋清楚了,该是你的我一分不占。沧华说你已经死了,那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我也不打算往深里追究。」   「不管你是什么,今天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话,又为我解开了那么多疑惑,我谢谢你。从今往后,我不登你神仙道,咱们路归路,桥归桥。」   说完这些话,炎颜就开始调运周身的灵炁,想试试看能不能将须弥境从神识世界里剥离出去。   她先前就干过把虞颂赠的那道剑识,从自己的神识里剥出来单独调运使用。   她来山海界的时候并没有须弥境,所以炎颜知道须弥境也是后来才跟她绑定的。   既然不是先天长的,就应该跟虞颂的剑识一样,也能剥得下来……   炎颜在神识里尝试寻找须弥境附着在自己神识里的根基,想着自来到山海世界,从第一次进入须弥境,从第一次见到沧华,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想到如今须弥境里繁华安泰的景象,想到狌狌们,想到烈山鼎,邓文明,丝丝,还有……   在这个世界上,她是真的拿须弥境当成了家。   因为那里有像家人一样关心等候她的人,因为那里有跟家一样的温暖使她卷恋。   只是没想到,这一些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炎颜在绅士来抬起头,看向那座巍巍沧古的石门。   没有机会道别了,丝丝,文明,老鼎,狌狌们……   保重吧!   炎颜终究没有提及沧华。   经此一事,炎颜看出来了,不论如何相处,感情这种东西,那都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才会在意的事儿。   像沧华和炎帝这样的大神,谈感情,都是万万年前小孩子过家家时候的玩意儿。   在超神大物的眼里,除了这方世界,其他的全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当需要你为这方世界风险生命的时候,她们会毫不犹豫地,就像取走银行里的存款一样,将你的命拿走。   毕竟,谁会在意一粒尘埃的想法呢?   炎颜的脑子里一边翻腾着这些念头,一边专注寻找须弥境在自己神识里的根基。   因为走神和做事,她没关注一直站在原地,半晌默不作声的炎帝。   他平静望着炎颜的侧脸,无声握起左拳…… 第1358章 五行缺木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价值来交换。也不是做任何事,都需要理由。”   中央炎帝终于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开口了。   听到这番话,炎颜慢慢转回身,看向一直站在原地的中央炎帝。   在炎帝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初见时候的温和亲善,男人的表情严肃起来,看上去就显出些庄严来。   炎颜主意到了男人的左手握成了拳,在那拳上,有让炎颜熟悉的金色的空间力量缓运行。   不过炎颜发现炎帝握拳散逸出来的气息,同她自己的有点不太一样,缠绕着那个拳头的金色气息,边缘呈火焰状云纹,更像是燃烧的光。   这个术法炎颜不知道,但这个图纹让炎颜觉得异常眼熟。   她突然想起来,烙印在沧华手臂上,当年炎帝亲手给他留的那枚封印,就是这个样子。   炎颜童孔骤缩,下意识向后退。   想起这道封印的同时,炎颜也反应过来炎帝要干什么。   中央炎帝要封印她!   想到了这一层,炎颜马上猜到了炎帝下一步要干什么。   他要强行祭炼她的身体去修补大结界。   只是当炎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想调运周身灵炁迅速脱身,可是身体却仿佛陷入了厚重的泥沼,莫说灵炁,就连身体生长的肌肉都无法支配。   炎颜冷漠地看向对面的中央炎帝:“这是说服不了我,打算强抢?”   炎帝面无表情:“我用不着说服你,守护并修复山海大阵本就是你存活于这个世间的意义。”   炎颜冷笑:“那你之前那些冠冕堂皇说出来的,全是废话吗?”   中央炎帝仍旧面无表情,不见喜怒:“先前同你说那些,无非想令你甘愿接受这个事实,如此,你配合修补大阵效果会好一些,既然同你无法说通,那便无需多言。”   炎颜唇角笑意渐深:“炎帝竟也有这么虚伪的时候。真当我这样好骗?呵呵”   “既然你已经死了,我想此刻站在我眼前的你,无非是个虚幻的影像。大概是你早就留在须弥境中的手段,就为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制约我。”   “你不肯放我离开,因为只有我的血脉可以修补大结界,只有我这幅身体,能拯救这个世界。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也死了呢?”   炎帝薄唇紧呡,严肃的目光望着炎颜。   炎颜浅笑晏晏:“你当年留下的唯一的血脉我,不就是为了不彻底断了山海大结界修复的希望。我就是那颗唯一的希望的种子。”   “今天,你祭炼我的血肉修补了大结界,你还有能力从我身体上剥离出血肉来再造一个传承吗?”   说至此,炎颜笑意更深:“我想,你办不到的。不然你早就干脆杀了我,然后再留下血脉,将我剩余的骨血去弥补苍穹。”   “所以,你先前才会耐着性子,同我说那么多道理,你讲道理的目的,就是说服我,如你当年一样!”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炎颜的身体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倒着提了起来。   在她的身体周围,炎颜感受到了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力量。   熟悉,是因为那些全部是空间力量,是她使用过无数次的,流淌在她身体血脉中的力量。   陌生,是因为它们此刻静默而强大,无处不在又无所不能。   就比如只需动一动意念,就把她整个人倒提了起来。   炎颜悚然一惊,却死死咬住唇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我清楚你不会这么做。从你说出你的观点的时候,我就知晓了。”   炎帝平静地开口。   在炎帝的脸上,除了最初的温和及此刻的严肃,再没有更多情绪。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炎帝始终沉默站在那里。   他没有出手,但是炎颜的周身却有炙热,有水,有泥沼……诸多不同的炁息围绕着她运行,最终形成如燃烧的光一样的火焰云纹。   就像用来封印沧华的那枚符纹一模一样   炎颜能感受到周围的空间变成了活物,迅速扭曲迅速伸展间,空间的剧烈压缩和膨胀产生了远高于火的炙热力量。   炎颜痛苦地闭上眼,她清楚空间力量的强大,它可以轻易进驻到骨骼,血脉,甚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因为不管是纳米,还是细胞,这一切物质的构成都是空间。   空间力量,就是能进入到这些世间最微末的空间里,把那里面的力量彻底提取,调运出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哪一种力量能够彻底把一件事物真正揉碎,把其中的力量彻底榨干,那绝对不是契无忌体修的巨力。   这种力量只可能是空间之力!   炎颜的耳朵里有山崩地裂的轰鸣声,也有怒河狂奔的裂岸响,她心里却十分清楚,这些声响都不是真实的,这些是她自己的力量,正在听从别人的领命,在她自己的身体撕扯,毁坏的声音。   她就像一个重度精神分裂症患者,好像听到了世界末日。   可是这个世界末日对炎颜却是真实的。   炎帝正在利用她身体里储存的空间力量,把她的经脉骨骼一寸寸碾成齑粉,把她的血肉和骨骼搅拌均匀,用她的血泥肉浆去填补大结界的破口。   炎帝是使用空间力量的祖宗,他的出手必定毫无保留,这个世界的空间之力必将臣服于他一人。   中央炎帝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只是看着在光焰中燃烧的炎颜。   在他那张清俊中带着些儒雅的脸上,始终安静平和无喜无怒。   身为中央炎帝,操控空间力量只需动一个意念,已经用不着符纹。   所以,他只用看炎颜一眼,炎颜就死了。   这巨大的差距是人和神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沟壑。   炎颜的目中生出绝望,却始终死死咬着唇,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或者乞求。   中央炎帝平静地看着纯净的空间力量,自炎颜的身体里被抽调出来。   她的身躯将作为修复结界的基石,就如当年的他自己一样,最后只需用五方五力炼化。   又是一个转念间,那些原本围绕着炎颜的河流,泥沼,烈火开始围绕着,渐渐向炎颜的身躯靠拢,身处中央的,便是炎颜自身的空间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中央炎帝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五方力量中,没有东方青木之力。 第1359章 春,归   “怎么可能没有青木之力?”   炎帝低声自语,随后他将目光再次投向炎颜。   他先前已经感受到了炎颜的身体里蕴藏着不少青木之力,并且还有一小段木灵根。   并且炎帝清楚,那是沧华的赠与炎颜的纯净木灵根。   可是他调运五方力量准备祭炼炎颜的身体时,却始终无法调运她体内的那股青木力量。   “难道是因沧华身上的封印吗?”   可是炎帝继而又轻轻摇头,推翻了这个可能。   五行力量之间的关系本就相互扶持,他既已经集齐了另外四种力量,即便不专门调运木之力,木之力也会自然应其余力量感召而生。   除非是沧华在控制……   当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炎帝的脑海中,炎帝直接就将其否定了。   沧华怎会阻止他挽救大结界?   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最后因人支持他,那一定是沧华。   然就在炎帝心中疑惑的一刹那,炎颜周围,原本被炎帝控制住的,完全凝固的空间之力,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一条灵巧如蟒的粗壮枝干,自炎颜的身体里野蛮生长,破体出来,利剑一样笔直刺向炎帝的面门。   炎帝下意识后退躲避,平静的目光终于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诧。   利剑一样的枝干带着强劲霸道的东方之力,瞬间冲毁了炎帝设置在炎颜周身的四方神力,瞬间抵达炎帝身前。   不过炎帝震惊的表情很快恢复。   他目光平和地看着来势凌厉的玉兰花枝,轻声道:“沧华,你为何?”   说话的同时,炎帝面前的空间如水波一样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来势汹汹的玉兰花枝撞在那些空间涟漪上,立时被肉眼无视的空间力量扭转了攻击的方向。   可是攻击却并没结束,一只坚硬的拳,携带着悍然霸道的拳风直接砸向炎帝身前的空间壁。   空间墙壁在这个拳头的面前脆如危卵,刚碰触到拳风,已碎成齑粉。   拳头始终没停,在炎帝的童孔中骤然放大,转瞬就来到了他的面门。   炎帝的双童几乎被拳的倒映占满,可是拳却始终未停。   这一刻,就连被禁锢的炎颜也诧异地瞪大了眼。   她看见洁白的长袂如云翻飞,拳却如箭离弦,一记长拳蓄力不减,径直轰向炎帝的脸。   拳上不带分毫青木力量,就那样直接,蛮而干净。   中央炎帝的脸,在沧华的悍拳面前,就像被击碎的玻璃,瞬间开裂成无数碎片,琉璃蝴蝶一样在空间里片片翻飞。   分崩离析之前,破成碎片的脸上,隐约仍可见带着不敢置信表情的炎帝的目光。   沧华出现的太快。   沧华出手的太快。   炎帝甚至来不及再开口,就如烟消散。   空气中只留下彷若幻听的渺渺余音:“沧华,你为何……”   沧华眸如古井,看着渐渐消失的中央炎帝,面无表情,声音清漠:“君既逝,便莫再问此间事。”   “砰!”   背后响起一阵强烈的破音。   沧华转回身时,就见原本被炎帝从炎颜身体里调取出来空间力量,因为瞬间失去束缚,又瞬间弹涌到炎颜的身体里。   以为力量反弹的作用力太强,将炎颜原本被束缚的身体勐地震向地面。   炎颜就像颗失去控制的足球,向着地面重重砸下去。   沧华手一扬,他身后无根却繁茂的玉兰花枝瞬间撑开茂盛树冠,把笔直撞向地面的炎颜兜进树冠里。   炎颜就像只刚学飞还没掌握好平衡的幼鸟,跌跌撞撞扑进安全的树巢。   沧华只看了炎颜一眼,确定她并无大碍,便回转身去,洁白的宽衫如云雾般翩然一晃,便消失在天地间。   炎颜顾不上身体的剧痛,挣扎着从大树冠里探出头。   她想看看刚才那是不是真的沧华。   可是她却只看见一个虚幻的白影,和白影身侧的长衣殷红的一片。   长衣,殷红?   炎颜童孔骤缩,她瞬间就想到了那是……   沧华的封印!   巨大的玉兰树冠一阵剧烈的晃动,像正在抵御暴虐的狂风。   炎颜赶紧抓紧树冠,紧张地寻找沧华的身影。   先前笼罩周身的白雾被狂风漫卷,瞬间散尽。   高空之上,再次浮现沧古高大的石门。   石门辉辉煌煌,灿灿然金光四放。   “哤呜——”   长吟悠悠,嘹亮万千山河。   大地彷若有巨兽苏醒,轰鸣震颤。   山海世界所有山脉同时发出“轰隆”沉闷的巨响,仿佛同那一声长吟呼应。   九天上,一阙一阙云团浮现,云上隐约可见神仙异兽,整齐俯瞰大地。   大地块垒斑驳,松动间,一道碧色山脉抖开覆于嵴梁的尘埃,其下青玉一样的山髓冲天而起。   “哤呜——”   又是一声悠悠长吟,风从东海吹来,吹起浊浪拍岸,吹皱大地无限浩渺烟波,吹绿山峦田野,古林,幽峡,瞬间碧毯普遍。   “哤呜——”   春回大地。   山海龙脉浮现。   原来沧华的原身就是山海界的龙脉。   天空中白云翻滚,遮蔽了日月却不见黑天。   滚动的云团间,隐约可见风雷交错,是巨大的鳞甲与空气摩擦的声与电。   先前翻滚喧嚣的大地,被力量庞大的植物根茎牢牢抓在地面之上,绿意遍野。   荒草塞满了穆娟儿的阴谷;   梅兰芬芳了金兰娇的庭院;   雪松遮蔽了餐霞峰上的孤冷剑庐;   远芳古道铺展在白雾殿弟子的脚下……   春风一路吹送生机,最终又折回东方大陆吹往海上,唤起万里深海长鲸汲水浑而厚的回响。   苍茫悠远的无尽海岸,一座威茂巨岛被磅礴鲸群自海眼中央托起。   青帝归来。   归墟现世。   山海界举世静好,万象安然。   九天上,祥云间,众神小仙整齐跪拜,众声唱颂。   中天上稳稳当当的云山中,白虎蹲坐云头,虎目蕴纳万佛慈悲,说出来的话却跟慈悲一星儿也不沾:   “果然是条打不死的大泥鳅,居然真的回来了,嘿!”   传响于天地间的黄杨木鱼仍旧声声不息。   云上的赤心狐,仰头望进苍空皑雾,目中呈现万般供养,恭敬垂首:“恭迎帝君归来。”   “卡察!”   火狐头顶的黄杨木鱼突然碎裂,木鱼声戛然而止。   天地静寂,沧华的身影出现在赤心狐的面前。 第1360章 沧华三问   滚滚雷音只白云深处传来,天却已经放晴。   地上的生灵以为是旱天雷,天上的神仙们却知,那是青帝大人隐于天外,尚未收回的一截原身。   沧华的原身龙形除了羲神,没有人真正见识过,因为太过庞大,就连白虎和玄武,也没看过它的全貌。   主要是沧华本身就很少把原身运调出来,那都相当于天地大劫了。   因此,赤心狐见的,仍是那个白衣宽衫的沧华。   赤心狐火焰一样的狐狸身恭敬端坐在云上,深垂兽首,给沧华行一长揖:“赤心狐,叩见帝君。”   在它身后,几个身影自薄雾中行出,整齐跪在云端,分别是:房日兔,氐土貉,尾火犀,亢金蟠还有箕水豹。   东方六星,终于齐聚。   沧华头顶撑开如伞面一样的大玉兰树,圣洁的白玉兰如花盘盛放满枝头,就像在沧华的头顶撑开一面巨大的华盖。   威茂华盖的顶端,钻出颗小小的脑袋,头发上还顶着一朵半开的澹粉花包,便是炎颜。   炎颜趴在茂密地完全不用担心会跌下去的大树冠里,好奇向下望。   她看见沧华屈着一条腿儿,姿态闲适地坐在云头上,好像千万年来从未离开的自在模样,一点不带复生回返的康慨和王者归来的荣耀和隆重。   荣耀,沧华早有过了,他不稀罕。   隆重,那是众神小仙们的事,与他无关。   沧华的目光只平静落在离他最近的赤心狐身上。   赤心狐最初是狐身趴伏在地,不知道是不是被沧华看得有些不自然,凝出一朵红云将自己裹住,在红云里又幻回红衣白僧的形容。   红衣僧人仔细理好僧袍,重新跪在沧华面前,声音谦顺:“龙之心恭迎帝君归来。”   听着赤心狐这话,大树冠里的炎颜挑了下眉,然后她就听见沧华开口了。   “你是谁?”   沧华面无表情,终于说出归来后的第一句话,只是这句话听上去未免莫名。   跪在赤心狐背后的五颗副星低着头,却悄悄相互交换着眼神。   箕水豹偷偷把亢金蟠挤到边上,自己跪在尾火犀身边,问:“帝君好像心情不好。”   六星有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在帝君面前从来不相互传音。   因为传音根本没用,还容易惹帝君反感。   用炎颜的形容,帝君是典型的钢铁直男,不喜这些。   所以,箕水豹跟尾火犀一个人说的悄悄,不光其他几位全听见了,就是跪在最前面的赤心狐,连带大树冠里的炎颜也全都听见了。   炎颜因为身处沧华头顶,看不见沧华此刻的神态表情。   虽然她同六星都挺熟,呃,当然除了赤心狐。可是眼下远处云头上还站着许多大神小仙的,她觉得这会儿出去有点不太合适。   不过炎颜还是很好奇,沧华何以有那样一问。   沧华又不可能不认得赤心狐。   炎颜不懂。   副星们也不懂。   可是白虎听懂了。   所以白虎轻轻地叹了口气,望向赤心狐的目光慈悲中隐着一点惋惜。   赤心狐也听懂了,脸骤白,叩首疾声回话:“龙之心恭迎帝君归来!”   尽管说的是同刚才一模一样的内容,可是赤心狐的声音却比刚才大声了许多,声音里除了尊重还有明显的畏惧。   “你是谁?”   可是沧华,却不紧不慢地再次问了一句。   依然不带任何情绪,就好像在陈述一件发生许久的事实。   白虎自赤心狐身上收回目光,慈悲虎目仿佛已经敛尽所有的情绪。只是稍稍还残余着一丁点儿歉意,似乎在反思刚才是不是该对赤心狐提醒的再明白些。   后面跪着的,刚才还窃窃私语的五颗副星,这会儿全都不说话了。   一个个乖巧地低着头,缩着小爪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洞明无上境。   炎颜在怔怔地发呆。   她仔细琢磨沧华的提问和赤心狐的回话,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   炎颜知道那个让她感觉不对的点,就是沧华不住提问赤心狐的因,可是那个飘忽的答桉就藏在一问一答的玄机里,她怎么也抓不住。   但是有一点,炎颜心有所感,有大危机要来临。   她抬起头,看向更高远的天空深处,那个破口尚在,只是地上冲开的大阵被沧华的龙脉镇压,天上那个破洞就不再显得那样清晰明显。   那么,心头的大危机是什么?   “龙之心恭迎帝君归来!”   这一次,赤心狐回复的声音更加嘹亮,几乎响彻整片天际。   炎颜心头的危机感,也随着赤心狐大声的回复陡然放大。   她的这种感应,主要来源于同沧华的长期相处。   炎颜很紧张,她觉得一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炎颜不敢眨眼,死死盯着树冠下的沧华和赤心狐。   可是她根本就没看清沧华的动作,耳边就听见一声惨呼。   “啊——”   下一秒,就在炎颜心生危机感应的同时,沧华骨节修长的手指,已经扼住了赤心狐的咽喉。   沧华面无表情看着在自己掌中痛苦挣扎的赤心狐,听见赤心狐几乎用尽力气的反问:“帝君是,因我召唤炎帝血脉,修复大阵而责怪我吗?”   沧华面无表情看着赤心狐,什么都没说。   “我是龙之心,我是帝君您的思想,我做的,难道不是帝君您心中所想?”   沧华平静地看着掌中挣扎的赤心狐,第三次问出相同的问题:“你是谁?”   问出这句的时候,赤心狐已经在沧华的手掌下命悬一线。   赤心狐痛苦地张大嘴用力呼吸,艰难而执着地扯着嘶哑的喉咙嘶吼:“龙之心恭迎帝君归来!”   下一秒,赤心狐蓦地睁大眼。   一双稠紫的目色映进它的眼睛里。   赤心狐从未如此接近过沧华,它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接近沧华,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看清楚了沧华的眼睛。   在那双深邃的紫童里,赤心狐看到了亿万星海,看见了三千世界,看到了无尽宇宙的大生机与大悲悯。   赤心狐感觉到自己的心底里有一阵一阵的寒意攀升上来,死死地冰结了它的所有意识。   它突然就放弃了挣扎。 第1361章 有故事   在望进沧华目中的那一眼里,赤心狐彻底明悟。   直到这一刻,它才明白沧华三次询问它同一个问题的真正用意。   那是在指点它心中的迷津。   是在帮助它找回它自己。   可惜它一直执迷不悟,一直认为它是龙之心,它做的便是帝君要做的,它能代表帝君的意志。   可是,当它看见沧华眼里的世界,它瞬间就明白了,在亘古岁月面前仍能完胜的帝君,不是区区一只活过几千载的小狐狸就能代表的。   它的眼中只有这一方世界。   在帝君的眼中,却盛着浩浩三千界。   这三问,也是沧华给它的三次生机。   但凡它能认真思索,只要答对一回,它都有活下来的机会。   有时候,真正要命的不是大危局,是不见危局盲目自负的愚蠢。   赤心狐的眼中,光芒顷刻湮灭,只剩一汪死气。   难过地闭上眼,赤心狐的眼中有悔亦有泪:“赤心狐,恭迎帝君归来。”   当听到赤心狐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炎颜心下终于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这个回答才是正确的。   可是,就在她刚把好不容易松弛下来的身体,倚靠进面前松软的大树枝上,准备好好歇歇。   却听见“噗”的一声闷响。   等她再次探出头向下看去,沧华的手中只余一团血雾。   赤心狐的身体被沧华捏爆,火焰般的僧袍坠下高空,血雾里一颗殷红的心脏被沧华握在掌心里。   沧华容色平静地将掌中心脏按进胸口,抬起头,看向高空之上。   白虎低着头,舔着厚实的虎爪,没有过多反应。   稍远处的众神小仙,先是集体震惊,然后集体静静地垂下头去。   谁都没有想到,沧华竟然把赤心狐直接捏死了。   但是当大家反应过来,他是沧华,又都瞬间能接受了。   帝君的风格,从前到现在,就从来没改过。   “沧华!你疯了!那是你的副星!”   怒斥的声音突然自头顶砸下来。   因为响亮,也因为同样的干脆,几乎瞬间穿透了所有神仙的耳膜。   才低下头的众神小仙又齐刷刷抬起头,各路好奇的目光同时投向声音的源头。   听声音是个女孩子,好像还是女娃娃。   女娃娃敢当众面呵斥东方帝君……   众神小仙们觉得三观从来没像今天塌的这么彻底过……   就连舔爪子的白虎都不舔了,慈悲的虎目里荡漾出兴奋的光。   然后众神就见一道翩然红衣从大树冠里钻出来,轻盈一跃就站在了沧华的面前。   少女纤细的胳膊往纤细的小腰上一叉,清凌凌的声音就传遍了整片苍天。   “那是你的副星欸,好容易才找回来的,你就给捏爆了?谁让你捏爆的!你问过我吗你?”   “我找一颗容易吗?哪回不是把脑壳别在裤腰带上才挖出一颗来?”   “你倒好,说捏就给我捏爆了。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凑齐整了,又少了一颗。沧华啊,你故意的是不?”   此刻的炎颜完全顾不上什么众神众仙的了。   寻找六星,是她自踏上东行路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事情。为了找回这六颗星星,她几乎连命都豁出去了。这是炎颜当眼珠子命根子宝贝的玩意儿。   沧华倒挺轻巧,说捏碎就给她捏碎了,她连声响都没来得及听仔细,好端端的一颗星星就没了。   就算这火狐狸敲那只破木鱼差点要了她的命,她都能按下满心的憋屈和愤满,看在对方是六星的份上说服自己与其和解。   她都已经忍气吞声到这份儿上了,最后眼瞅几个星星就凑齐了,居然让沧华自己给捏死一颗……   炎颜要再不发飙,她就不是炎颜!   面对炎颜噼头盖脸的怒火,沧华支棱在膝盖上的手挠了挠头,随之郑重地点了下头:“赤心狐是六星,我捏碎,也是故意的。”   炎颜定定地看了沧华几秒,最后直接被他气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那我呢,我咋办?”   沧华皱起眉,表情比刚才面对赤心狐时候还严肃认真,然后他严肃认真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回连后头整齐跪着的五颗星都齐刷刷抬起头来。   白虎慈悲的虎目里已经不见一丁点慈悲,满眼都是好奇的小星星。   众神:有故事!   帝君跟这小姑娘绝对有故事!   炎颜眼下满心都是沧华能不能履约的问题,并没往别处想。   听见沧华亲口保证,炎颜才心下稍安。   高空有流风拨乱她长而黑的鬓发,炎颜仰起头看向苍穹深处的黑暗,再次将目光投向面前的沧华。   终于,忍不住问:“沧华,你真的出来了?”   问这话的时候,炎颜的表情里充满忐忑,甚至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嗯!”   沧华低低地应了一声,稠紫深目亦望着炎颜,容色郑重回她的话:“我出来了。”   这句话的语气很寻常,就好像上下班回家,同亲人随后的一句:“我回来了。”   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直接逼红了炎颜的眼,逼出了她的泪。   泪水潸然了炎颜因受伤而苍白的脸,她的唇角眉梢都在笑,唯独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除了笑着哭和这三个字,这样重要的时刻,炎颜这样伶俐的一个人,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沧华的手指轻轻拭过炎颜的脸颊:“等处理完余下的事,我便送你回家。”   炎颜用力点头,声音尤带哽咽:“我会与你一起!”   沧华轻轻颔首,目光从炎颜的脸上移开,抬起头,看向深空之上。   “帝君!”   对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稳健深沉。   炎颜转回身,就见法兽獬豸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近前。   法兽大人的目光在沧华仍向外渗血的手臂上停了几秒,继而神情凝重说道:   “帝君大人处置赤心狐原因为何,小神不甚了解,也无权置喙大人的决定。但赤心狐以天地警醒召唤炎帝修复大结界,这一点却是处理得当。”   “今日,大结界被异族攻陷,急待修复完整。其非炎帝之力不能为。此事,还需几位帝君议下。”   这件事因为沧华的突然出世才暂时被搁置,可是破损的大结界尚未弥补,这件事终究还是被獬豸重新提起。 第1362章 金乌玉蟾和炎颜   不远处的白虎神君,已经从蹲坐云头改成了趴在云上,连爪子都懒得添了,看上去百无聊赖,似乎就等着解决这件事好赶紧回山。   听见獬豸的话,白虎没动地方,只是慵懒地拿那双金色的虎目向两人这边看过来。   炎颜也将目光投向了沧华。   从前的山海界,每临大事拿主意的便是沧华。   沧华逝去这么多年,这个惯例好像仍旧没变,只要沧华在,众神的视线和希望仍旧会妥妥地安放在沧华身上。   沧华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遥远天外的那片暗沉。   那是从域外散逸进来的暗物质流,因为破开的沧浪阙大阵,已经被沧华回归时释放的强大木之力封堵。   内外对流的气息被抑制,暗物质流便无法再像先前那样冲激界内,山海世界终于恢复平静。   可是大结界的破口还是必须得堵。   獬豸踌躇着看了炎颜一眼,向沧华拱了拱手,继续道:“先前天地警醒召唤众神力修补结界,唯有炎帝的中央空间力量被汲取。这就说明,天道以下,仍旧唯炎帝的空间力量最适合修补结界。”   獬豸才说至此,沧华的目光便从天上的破口,转移到了獬豸的身上。   白虎也斜睨着虎目看獬豸。   这会儿白虎的目光里已经没丁点慈悲,只剩赤果果的鄙视:又一个嫌命长的白痴。   獬豸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白虎神君的眼神意思,它自己也清楚这句话会招致怎样的后果,可是这事儿又不能不干啊!   獬豸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深深低下头,对沧华的态度变得越发谦恭:   “凭炎姑娘的力量,去修补大结界必定力不从心。”   “可是为了界内众生,结界必须修复完好。眼下的当务之急,需寻找一样灵材可取代空间力量,将那破损填充起来。”   听着獬豸这番圆融无漏的汇报,炎颜深觉不管在哪个世界,不管干哪个行当,哪怕做了神仙,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獬豸在众神仙里绝对算得上是位刚正不阿的神仙。   可是,当它面对的是沧华,又不得不汇报一件,明显是摸老虎屁股的棘手事的时候,獬豸的表现,比先前回答沧华问题时的赤心狐可成熟的多。   既阐明了问题的严重,又给领导提供了解决方案,绝对是职场小白应对上司时引为范本的楷模。   “獬豸这个提议不错!”   背后传来一道浑厚平和的声音。   炎颜回转身,就见刚才卧在云端,像只懒洋洋的大猫似得白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近前。   见炎颜看向自己,白虎对她轻轻点了下偌大的虎首,神态间竟不带一点身为五方镇守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上去就更像只普通的大猫。   白虎走到沧华和炎颜的另一侧,继续蹲坐下去,向獬豸投去赞赏的目光。   獬豸安静对白虎躬身行礼,默默退向稍远的位置。   凭它的地位,白虎,沧华和炎颜这种议事规格,它只配陪侍,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白虎看了炎颜一眼,说道:“说起灵材,先前玄武丢来一块甲蜕,叫只有空间力量的饕餮给吞了。”   炎颜不着痕迹地看了白虎一眼。   炎颜当然知道白虎嘴里那只“有空间力量的饕餮”是吨巴。   所以白虎神君专门过来,不是出主意来的,是为找后账来的?   炎颜收回目光,把下巴撇向一边假装没听见。   沧华微颦长眉:“玄武的甲蜕不足以弥补这块破损的结界。”   至于被谁吃了,沧华根本就没提。   白虎多聪明啊,一看沧华这态度就明白了,呲了呲虎牙,心里默道:老龟你那事儿俺可替你当面提了,是人家拿你的龟甲当肉包子,秋后你想算账可怪不到俺头上。   炎颜心下温暖。   沧华看似无情,可他心里还是护着须弥境里的崽子们的。   就在议事又一次陷入无解局面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从炎颜的背后响起来。   “不知此物能否弥补天缺?毕竟此物内也蕴含有空间力量,并且比一般的灵宝含的要多些。”   这道声音慢吞吞的,带着不疾不徐的节奏,从炎颜身侧传出来的时候,甚至没人留意到它的到来。   等众人循声看过去,才看见玉蟾神君不知啥时候来到了炎颜的身侧。   玉蟾神君又变回那位其貌不扬的驼背侍者模样,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双手捧着一颗浑圆的,泛着柔和光华的明珠。   是月华果。   没想到玉蟾神君会把月华果献出来,炎颜道:“你才收回月华果,实力还尚未恢复。”   玉蟾神君抬起头,望着炎颜的目光里充满孺慕之意:“我中央炎帝一脉已有衣钵,小帝君承袭帝位是迟早的事。”   “如今青帝也已归来,只要山海大结界能正常运行,我等小神恢复实力指日可待,一枚月华果着实算不得什么。不过千把年就又有了。”   白虎望着玉蟾神君手里那颗珍贵的月华果,不禁感慨:“说来说去,还是炎君的这两个副星能指望得上。咱们的副星虽多,可都不如人家这俩来的实在。”   炎颜听懂了白虎的意思,吃惊看向沧华。   沧华给她解释:“大日神君与玉蟾神君是炎君的副星。”   沧华说完,天空一轮耀耀白光徐徐落下,白光中显出一位身着金彩霓裳的神子。   神子头戴九乌金冠,额前竖着一根赤金的翎羽,便是三足金乌幻变的大日神君的神象。   金乌同玉蟾双双伏跪云端,恭敬向沧华与白虎行礼。   炎颜此刻还未证得神位,但二神已知晓炎颜血脉,知道她承袭帝位是迟早的事,与炎颜也一并恭行大礼。   完全没想到太阳和月亮,竟然是中央炎帝的副星。   炎颜突然想起她在调运空间力量,与赤心狐的黄杨木鱼对抗的时候,玉蟾神君和大日神君好像确实赶来亲自坐镇她显化的太极图。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为沧华而帮助她,没想到他俩竟是为她而来。   只是,想起不久后自己就要离开山海界,炎颜往旁边稍侧了侧身,悄悄避开了二位神君的大礼。   此刻,只有她自己与沧华知道,她不可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炎帝。 第1363章 女帝成神   炎颜这个细微的动作及不起眼,却引来白虎澹澹的一瞥。   金乌和玉蟾已经起身,玉蟾仍将月华果双手呈于身前。   白虎道:“月华果确实是个好东西,也是难得的空间灵宝。”   沧华却摇头,还是那句:“不够”   白虎拧眉:“到底捅了多大个窟窿?这也不够,那也不够。照这么说连这个留着炎帝血脉的丫头也不够!”   “她就这点子修为,还是个凡人,连证神都还不够格,我看她还不如月华果呢!我看这窟窿是补不上了!”   白虎愤满地一通都囔。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因为不耐烦的普通的牢骚。   炎颜,金乌和玉蟾,连带不远处陪侍的獬豸,全都没拿白虎这话当回事。   可是沧华却在听到白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抬起了头。   随着他这个抬头的简单动作,头顶如华盖撑开的大玉兰树突然开始疯狂生长,转眼在几人的头顶织就了一张青色的大罩。   浩瀚磅礴的青木之力将几人笼罩在结界中。   炎颜几人尽皆震惊。   沧华和白虎都在这里,谁还敢偷袭?   并且对方居然强大到值得沧华亲自出手!   炎颜站的距离沧华最近,她能感受到沧华衣袂翻飞间,自他周身暴涌而出的礴大力量,撕卷地周围空间都有些错位变形。   这一刻,炎颜被彻底震惊了。   沧华只是释放力量撑开结界,单纯力量的涌动就能导致空气撕卷,空间变形,如果沧华出手,那会是怎样的大杀式?   这样恐怖的,直接操控自然伟力的能力,让炎颜突然觉得己身实在渺小到尚不如蝼蚁。   可是沧华已经撑开了他自己的结界,眉间依然没有舒展。   沧华的表情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紧绷,深邃紫童充满警惕。   炎颜从没见过沧华这样紧张过。   可是她却并看到或者感受到任何大危机。   白虎也撑起前爪,抬头看向高天之上,翘了翘虎须:“不至于吧,一句话而已,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沧华长眉微敛:“特殊时期,只需要一句话足以搅动天机。”   说完这句,沧华定定地看了白虎一眼。   白虎悻悻然低了下圆乎乎的大脑袋,朝着沧华呲了出半边几颗虎牙,像极了只赖皮的老猫。   沧华的目光却沉了下去。   白虎把脸转向另一边,避开沧华这个眼神。   尽管沧华刚出须弥境,尽管白虎眼下正处在实力巅峰。可是炎颜依然能明显感觉的到,白虎对沧华的畏惧,这种畏惧是深入骨子里的。   只是白虎不敢面对沧华也不知是单纯的不敢,还是心虚……   两位帝君之间的这番对话,炎颜和其他几位神君也全听见了,只是这几句拆开来听全都能听懂,可是把对话的全部内容捏一块儿,就不懂了。   不过炎颜跟沧华相处了这么久,她能清晰地从沧华身上感受到对白虎的不悦。   此时,众人头顶已经被大玉兰树的华盖完全遮蔽,周围的空间弥漫流淌着已经凝成实质的青木力量。   可是沧华的表情却依然没有丝毫的松懈。   炎颜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清亮的啼鸣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这声音婉转如高山上淌落的泉珠,叫人闻之神怡心旷,灵台澄澈。   炎颜好奇向着高空看过去。   因为这声啼鸣实在太过特殊,她想看看是怎样的鸟儿能发出这样优美的鸣叫。   炎颜因为太过专注,完全没留意到结界内,日月神君,五颗副星,还有结界外那些大神小仙们的反应。   几乎在这一声鸣啼传来的同时,所有神仙全部都伏跪云端,恭恭敬敬地朝九天之上长身叩首。   仙乐鸟鸟,器声婉转时而如阳春白雪间梅芯静绽时宁颐,时而又如大漠平沙落秋雁般孤高,最终汇聚成悠幽旷远的古钟。   群鸟终于降下,为首的是一只青色长尾的大鸟。   在大鸟儿的身后,无数各式各样的鸟雀纷纷追随着青鸟,形成一条七彩花毯,伴随着古韵悠长的钟声,一路蜿蜒向下伸展。   炎颜仰着头,彻底被眼前奇幻的景致震撼。   美如天籁,她觉亦不过如此。   钟声就响在炎颜的头顶。   但因为头顶上是沧华撑开的,遮天蔽日的大玉兰树,炎颜看不见那钟声里透出的万丈霞瑞。   随着钟声每敲响一下,那由钟里生长出的霞瑞光芒就向下方延伸一段,钟声声声不绝霞光一路向下……   霞光径直穿透沧华的结界,不偏不倚,正把炎颜罩在霞光的中央。   炎颜眼中的世界变成一道霓,霓铺展延伸直至来到她的脚下。   天乐声仍在回响,万鸟跟随着青鸟缭绕霞瑞光柱飞翔。   炎颜感受到一种神圣力量的接引。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这股力量为自己而来。   要把她接引往何方炎颜不清楚,但是她的身体却已经本能地踏上了铺展到脚下的霓。   这仿佛是一场等待了亘古的约定。   在她的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仿佛都找到了许久之前的归属感,就好像她的降生,她的生生世世,都为奔赴这场约定而来。   到了今天,终于来到了它的身畔。   这种感觉让炎颜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让她的内心充满欢喜,让她不知觉已泪流满面……   光之内,炎颜已经浑然不自知地一步步踏上了上苍赐予她的红毯。   光之外,众神俯首,为天降祥瑞,福临山海而深深感动。   只有炎颜自己尚不知,她正被授以天道的认同。   这便是天道证神。   山海界许久没有这样煌煌灿灿的大欢喜降临。   白虎挺直腰身端坐在云端,仰头看着被圣光接引入昊天东皇的炎颜,金童孔呈现万千慈悲。   沧华静静地沉眸注视那道刺穿他结界的光柱,冷冷地哼了一声。   钟声仍在天际回响,辉煌的光柱笼罩接引,将她引领前往另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大境界。   就在这样庄严神圣的时候,一片毫不起眼的树叶悄而无声被微风卷起,轻飘飘地向着长空之上的清音光明飞去。 第1364章 鱼跃樊笼   树叶飞进金色的光辉里,被光辉染成了金色。   纤细的澹绿色叶脉被金色的光芒浸染,好像叶片中流淌的汁液也变成了金色。   叶片突然暴涨,转眼间,一株茂盛的三色神树,彻底遮蔽了鸣钟的盛大光芒。   天空骤然暗澹,连先前宏大的钟鸣,仿佛也瞬间变得遥远了些。   所有神祇都惊诧地抬起头,诧异的目光里只余一株撑天彻地的高大神树。   在场神仙无人不识,那株屹立于浩浩长空的神树。   那就是传说中,生长于归墟的神树,三桑。   三桑华冠威威,一片叶既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三桑只飘来了一片叶,便遮蔽了煌煌天道的圣光。   众神凌然,纷纷伏跪,声色颤抖,却不知该称颂帝君神威,还是该劝解帝君冷静。   当天道的大启示开启,所有人都为之心情激荡的时候,最冷静的那位,一定也是最可怕的那一位。   被圣光接引的炎颜,头顶光明瞬间暗澹。   笼罩心头的感动和莫名却深切的归属感瞬间消散,炎颜的头脑也瞬间冷静。   眼睛眨了两下,眼角还残余着被先前的场景激荡的感动的眼泪。   炎颜冷静的目光向周围望过去。   这个时候,她才赫然发现,所有神祇全部恭恭敬敬伏跪在云上。   就连白虎神君也恭敬地蹲坐在云上。   只是此刻,白虎呲着森白的虎牙,怒目朝沧华咆孝:「沧华你疯了!天道正为中央炎帝授降神录,你敢干扰天机。」   沧华仍旧如先前那般慵懒地斜倚在云端,冷冷撇向白虎:「你能胡说,本君为何不能胡来?」   白虎呲了呲唇角尖锐的兽牙,却被沧华怼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先前看似只是它随意说出口的牢骚,能瞒过所有人,但白虎清楚它的小动作可瞒不过沧华。   没错,说出炎颜没证得神位,无法弥补天缺,那番话并不是一句简单的牢骚,他就是在说给天道听。   她的目的就是提醒天道,抓紧时间给炎颜证神。   沧华说的「关键时候,一句话便可搅动天机」一点没错,更何况它是五方镇守之一的白虎神君,它的话天道自然晓得。   不要以为天道只会秉公行事,那只是针对普通人。   当此界的天道感应到受到外来的大危机时,为了捍卫这一方天道之下掌控的世界,天道亦有法外开恩。   天道教化,教化出的云云凡生为何除了刚正忠义,还有尔虞我诈?   这便是天道,亦不能做到彻底的公允。   所以,天道从来不惩无德之人,因为上德不德,每一个人的心灵都有阴影。   天道只惩十恶不赦之辈,是因这样的人,以罪大恶行真正实现了心中的无德。   在白虎的眼里,只要炎颜证得神位,她就能号令山海界内的大炁息用以弥补大结界。   哪怕她现在的实力还远不够支撑一方镇守的力量,那又怎样?   不论她操作的结果如何,白虎都清楚,哪怕炎颜的能力不行,炎颜的身体绝对够补上那个破口。   至于炎颜的命运是否同当年的炎君一样会身陨道消,这不是白虎这样身为一方镇守会顾虑的事。   白虎一向把自己的职责划分的很清晰。   所以,它先前没有阻拦赤心狐,此刻也极度讨厌沧华多事。   炎颜很聪明,她自然很快明白了白虎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天道的阴险。   炎颜的眼中瞬间笼了一层霜。   「沧华!」   炎   颜唤了一声,几乎没有考虑就飞身跃下,冲出了笼罩住她的圣光,冲散了漫天飞舞的青鸾和百鸟,向着沧华的方向飞奔而去。   炎颜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清明。   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此刻的山海界,除了沧华的身边,时时处处都充满大危机。   连天道也都生出了拿她祭炼的想法,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沧华听见的炎颜的呼唤,转头看向圣光中的炎颜。   就看见炎颜纤细渺小的身形,如一尾火红的锦鲤,纵身越出云海,向着他这方奔跃而来。   沧华的眼中难得流露出赞赏,还有欣慰。   沧华只是阻拦,但他也没想到,炎颜会这么快就想明白,并且毫无迟疑地果断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证神机会。   凭炎颜的聪慧,怎会想不到一旦证得五方帝位,将拥有怎样强悍的力量。   炎颜一直渴望力量,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变得无限强大,甚至无敌。   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太弱小,那样绝对不公的弱小带给她无限大心灵暗影,让她渴望力量,渴望成长变成了一种性情中的执念。   这份执念,使得她不畏危机只身前往浑敦镇。   为了找到六星,为了变得更强而毅然来到沧浪城。   可是面对证神,这样大的机遇和诱惑,炎颜竟能决然放弃,这是一般人,尤其是身为一名普通的人族修士,几乎不可能割舍的。   人族的大修,哪怕如玉眉先生和温穹那样通透的人物,面对再迈出一步,面对步入混元境界的诱惑,亦无法抵抗。   无敌的机会,此刻终于摆在了她的眼前,炎颜的选择却是纵身一跃。   沧华柔和的目光中有从心而生的欢喜。   炎颜这一跃,跳出的除了天道降下的封神圣光,还有天地为她造就的樊笼。   一切抉择和挣扎到最后,本质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便是自由。   除了沧华的欢喜。   白虎的意外和愤怒。   云端上的所有神仙,也都被炎颜这一举动给震惊了。   封神道途,炎颜竟私自跃出圣光,这是明摆着拒绝天道的意图。   山海界存续万万年,至今尚未有哪个生灵在天道证神的时候,敢忤逆天地的抉择。   炎颜是第一个,拒绝证神的凡灵!   刚才炎颜同沧华帝君和白虎帝君在一处议事,又有金乌,玉蟾二位神君上前与炎颜行礼。   更不提先前赤心狐敲响天地警醒时,炎颜所展现出精纯的空间力量。   证得神位的神仙哪一个不是人精?众神仙自然都猜到了炎颜身份,惊叹之余越发感慨炎帝之非凡魄力。   敢逆天而动,果然是他们这等普通神仙不能比的大胆量。 第1365章 天道,霸道   天地证神得道,那般大的动静,天上天下一片惶惶议论之声。   在纷纭的议论声里,炎颜彷若事不关己,心无旁骛地向着沧华纵身奔跃而去。   就如她心中所想的一样,在这个连天道都对她不公的世界里,只有沧华的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就在她飞向沧华的半途,晴空突然降下一道闪电。   闪电奔袭的方向不是炎颜,却是法兽獬豸所在的方向。   獬豸同时也感受到了高空之上熟悉的气息。   那是它素日执掌天规惩戒时候的雷罚气息。   只是此刻是炎帝证神的大象降临时,到底是什么事突然引动雷罚?   连它这个专司刑讯的法兽都没察觉。   携带庞大威压的闪电自天空轰落,獬豸瞬间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在它的眼前,漆黑的木皮大法典徐徐展开。   獬豸不敢置信地瞪圆了一对大眼球,它看见那道赤白的天雷,呲呲啦啦地在法典上一顿火花四溅的乱噼,竟是在法典上篆刻出数行字迹。   法典是獬豸身为法兽的本命宝物,当法典被天雷加注了新的内容,獬豸的脑中也同时显现出法典之上,被天雷篆刻的字迹。   「中央之神炎,背弃持守誓约,扰天机伦常,授道法大责!」   獬豸怔怔地念出脑海中新被刻入天规法典上的几句话,最后不禁喃喃自语:「授道法大责……道法如何大责于炎帝?」   这个惩戒的范畴已经完全超越了獬豸的职权和能力,它恍恍忽忽地看向半空中的炎颜。   处理五方五帝这种事儿,它一只小小的法兽可做不得主。   只是刚才獬豸的注意力全都在天雷刻法典那件事上,完全没留意就在天降罚雷展开法典的同时,炎颜下坠的身体也停在了虚空。   这一刻,炎颜的身体,甚至连她的神识都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漆黑的童孔瞬间放大,明亮的眼神成为一团死气的灰白。   炎颜的表情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凝固在她的脸上。   她的目光仍旧望着沧华,可是那里面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这一刻,只有沧华能清晰看见,炎颜完全僵硬的脸上,唯前额渐渐呈现烈焰云纹,中央一个烈火濯濯的「炎」字一点点被五行炁息勾勒出来。   沧华清楚,炎颜此刻已经被彻底剥夺了身体,包括神识在内的控制权,她额间的那枚象征中央炎帝的火焰云纹,并非她自主体现,而是天道强行篆刻在她的身体上。   天道是以此来证明,炎颜已经正道成神,如此,天道才能堂而皇之地夺取她的身体,用以弥补大结界。   「铛——」   九天之上的再次响起辉辉煌煌的一道钟声。   晴空万里的天际,不知自何处忽而降下四道粗壮的雷紫白链,将炎颜的四肢紧紧捆负。   白链拖住炎颜的身体,以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迅速向高空而去。   此刻的炎颜,就像吊在提线下的木偶,被一点点提起,提往她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结局。   众神再一次深深跪拜下去,不少地位低的小神仙甚至吓地瑟瑟发抖。   所有神仙都知道,炎帝因为刚才的抗命而遭受了最直接最严厉的天罚。   之所以说「直接」,是因为神仙犯罪,正常手续是先经过獬豸这一关,由獬豸询问审理,之后再裁定。   从獬豸的口中宣判的裁定结果,当他宣布时,如果天无异像,则表示獬豸的惩罚得到了天道的认可,随后天道亦会降下相应的责罚。   比如雷鞭或者降阶等。   但獬豸裁夺,   偶尔也会钻一点法典的漏洞,也有可能法外开点小恩。獬豸的审判天罚基本不会驳回。   这也是即便神仙犯错,也有一点走后门的机会。   可是炎颜今日却完全不同。   天罚只是在獬豸的法典上写了一笔,根本就没有要通过獬豸问罪的意思,直接就锁了炎颜,没收了她的所有力量,甚至包括她对自己肉身的那点些微的掌控力量。   这就相当于彻底剥夺了她的肉身,以如此蛮横的方式,将她的身体带往大结界。   谁都晓得天道要干什么。   却是谁都没想到,炎颜不愿意证神,天道竟然用如此蛮横的方式,直接抢夺炎颜的身体。   直到这一刻,直到经历了炎帝拒绝封神的这场事,包括伏跪在云头上的众神仙,才真正明悟,何谓天道。   所谓的道法自然,真自然么?   那是因为,众生渺小,道法睥睨众生,那是一种居高位而临下的不屑。   恢恢大道,不屑与众生论公平,才任凭渺小如蝼蚁的众生寻自然生长。   苍鹰与蝼蚁哪个更强大?   自是苍鹰。   可是苍鹰不会与蝼蚁争斗。   所以,蝼蚁即便日日在苍鹰眼皮子底下肆意而为,依旧安然无恙,力量的过于悬殊会导致这种彻底的无视。   这便是大道法门,天行自然,与世间凡生之间的关系。   可是炎颜却打破了这种关系。   炎颜不光以己身的弱小挑战浩浩天威,甚至直接无视并威胁到了天道的利益。   当天道面临来自外界危险的时候,它同所有凡生一样,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来抵御这样的风险。   炎颜就是天道用来抵御危险,维护天道自身保持正常运转的器。   在沧华,在狌狌,在商队,在所有在乎她的人的眼中,炎颜是个鲜活的生命。   在白虎,在众神眼中,炎颜是该当弥补结界的炎帝。   在天道的眼中,炎颜只是蝼蚁。   这个认知即便在众神眼中,也显得格外苍凉又无奈。   但是这一刻,所有的神祇,只能保持缄默。   「哤呜——」   悠长的龙吟响彻天地,长风吹送,一条庞然巨大的白龙冲天而起。   白虎的虎口大大地张开,想要发出警告的怒吼,可是迎面一阵飓风扑来,直接将它的声音淹没在风里。   白龙笔直冲上霄汉,长长的龙尾奋力甩起。   就在这一刻,一直伏跪在云端的尾火犀突然挺身而起。   庞大的犀牛向着长空发出沉闷愤怒的暴喝,一股强大携带战意的木之力自尾火犀的身体里冲天而起,直接汇入神龙庞大的龙尾中。   龙尾剧烈弹缩又勐然舒张,向着锁吊炎颜的四根雷链愤而扫去。 第1366章 与天道夺生息   神龙摆尾,携惊天撼地之威,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磅大残影,搅动狂风怒云骤聚骤散。   虚空的气息无法支撑如此荒蛮伟力,被挤压出时风时雨,狠戾地拍击向山海世界。   无数山峰倒戈,川流逆袭,山海世界被狂风暴雨肆虐笼罩如幻灭初开的馄饨界。   沧海化桑田于须臾瞬息间。   白虎仰天发出愤怒的咆孝,虎躯震荡庚金之力自身体里暴涌,迅速向周围辐射。   就在白龙磅礴巨尾扫中四根雷链的同时,龙尾雷霆攻势中显化庞大犀牛幻象随着神龙摆尾出式呈现,龙尾之力中裹挟的战意瞬间拔升至最强境界。   “哤呜——”   龙口中发出破空长吟,四根锁住炎颜的雷链被神龙巨尾暴力抽断。   炎颜毫无意识的身体勐然松懈,自高空急速坠落。   庞如山岳的虎爪向着对天罚出击的庞大龙尾怒而扑去。   就在白虎向苍龙发出攻击的同时,一道白光拖着闪电一样的长尾,自地突然跃起,直追天穹。   白光眨眼来在了下坠的炎颜跟前。   只在炎颜身前停顿了不够眨眼之千分之一的时间,白光将炎颜的身体一裹,又迅速向地面逃窜。   神龙长躯在天穹一荡,庞大的龙首异常灵活地扭转过来,鳞髯喷张间一对炯炯龙目怒怼虎目。   “喝!”   同六星一道跪在地上的箕水豹突然长身而起,暴喝一声。   随着箕水豹的怒喝,一道凌厉锋锐的木之力自箕水豹的身体冲向天穹,汇入白龙爪。   龙爪横出,与空气摩擦出数道雷电火光,期间隐约可见毛色赤金的巨豹捷如疾风的幻影。   对上炯炯龙目的瞬间,感受到裹挟风雷怒意的龙爪攻势,白虎扑出的虎爪迟疑了。   在那个对视里,白虎清晰感受到了自己力量同沧华相比的劣势。   虎目一震,诧异于沧华依然强大,更诧异于沧华刚复活就如此强大。   只这个短暂的迟疑,白虎的虎爪便彻底失去了对苍龙抗衡的所有优势,那条悍然的白龙巨尾在金色的虎目中,瞬间只余一个白色的光电。   神龙已腾云而上,冲入霄汉。   白虎微微眯起眼,虎目闪过一瞬的怅然。   沧华还是当年的沧华,哪怕死了一回。   天罚雷链被击断,却并没收势,天空里霎时汇聚墨山一般狂暴厚重的怒云,紫光在漆黑的云团中穿行隐现,一道道光柱样的闪电从天空笔直砸下。   紧追不舍地砸向抢夺了炎颜身体的那团白色光影。   白光奔不过电光的速度,只有踉跄躲避,好几道闪电险些砍在白光身上。   逼迫地白光在虚空上一阵狼狈翻滚,仓惶间维持不住的形态暴露出来。   白发,白裙,白眸……是摩诃洛加。   摩诃洛加紧紧地把炎颜彻底失去意识的身体抱在怀里,被闪电逼迫左躲右避,白水晶一样的竖童中,却始终凝聚着强烈不屈的战意。   大蛇从不怕天罚。   又一道重重雷光笔直向着摩诃洛加的头顶轰下。   电光撕裂周围空气释放出强大的气流,把抱着炎颜的摩诃洛加狠狠撞飞出去。   摩诃洛加头顶独角刺目的白光骤然释放,雷电力量太过强大,摩诃洛加维持不住人形瞬间幻出庞然蛇身,一个巨蛇回首,转过庞大蛇头,张开巨可吞天的蛇嘴把炎颜含入口中。   与此同时,又是一道光电霹雳照亮半天天穹,正狠狠砸在摩诃洛加头顶的巨角上。   摩诃洛加蛇身骤然僵直,庞大的蛇首痛苦地勐然昂起,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空中翻腾了好几圈,重重向下坠去。   因为大蛇口中含着炎颜,为了守护炎颜的身体,摩诃洛加忍住剧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此刻的摩诃洛加已经不在特别高的位置,因为它的体型太过庞大,地面上已能看得十分真切。   被沧华带出须弥境的玉眉先生,丝丝和烈山鼎将这一幕看得清晰,同时把心提到了喉口。   如果刚才那个瞬间摩诃洛加没有幻出原身,把炎颜含住,那一击重雷就噼在了炎颜的身上。   烈山鼎鼎口燃烧着透明的琉璃火焰,将方圆数里的土地烧炼成一块坚固的礁石。   商队,白雾殿的弟子,玉眉先生,丝丝还有邢玉堂等人全都站在这块颠簸不坏的坚硬礁石上。   礁石就像一艘巨大的海船,不论风雨如何摧残,大地如何颠沛,始终凝固如一,稳稳地承载着众人。   只是在坚硬如铁,完全不可能生长出任何植物的礁石上,却突兀地生出一株不晓得活了多少岁月的老梅树。   老梅撑开大到几乎覆盖整个礁石的树冠,为众人遮蔽风雨沙石。   老梅虬结的根须仿佛钢筋,紧紧攀附在礁石之上,看上去一点没有植物柔韧的美感,倒像是钢筋铁骨打造出来的重金属派系的艺术品。   天空中仍旧怒雷翻滚,一步步紧逼摩诃洛加逃窜的身影,大蛇长身时而盘曲时而迅速收缩,艰难避过天罚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气流强劲的力道为大蛇逃亡的速度形成了巨大的阻力,又一道惊雷噼下,暴风勐地将大蛇掀了一连串跟斗。   正好滚到了白虎的身前。   白虎眯起金色虎目,巨如山岳的虎爪抬起又落下,重重按向精疲力尽,卷缩成一团的大蛇。   此刻的虎目已没有半分慈悲,只有猫科动物特有的,看见猎物时的冷酷狠决。   “嗷吼——”   强大的气息伴随着暴吼,突然同时出现在白虎按向大蛇的虎爪前。   空间一阵金光大盛,刺目的金色光芒里,一只长耳巨妖凭空出现。   微眯的虎目瞪圆了些,诧异地盯住突然现身的饕餮。   白虎诧异地盯着饕餮比之前暴长了好几倍的身体,感觉这小家伙几乎就只比它自己小两三圈而已。   这是吃了老龟甲给滋补的么?个头窜得这么快!   饕餮白如银针的毛随着气浪翻腾轻轻摇摆,看上去高贵又雄浑。   此刻,饕餮蓝水晶一样的竖童,充满警惕地盯着白虎。   同为猫科动物,白虎一眼就从饕餮的眼里看出这小家伙对自己的畏惧。   但尽管畏惧,饕餮却仍将那只奄奄一息的大蛇,紧紧护在身后,没有一点退却的意思。 第1367章 浴火还能否重生   畏惧是真的,但是叫它退让,白虎相信如果非要动手,这只饕餮一定会跟自己拼命。   这个事实让白虎很匪夷所思:一只饕餮,见了他这样的一方镇守,不赶紧夹着尾巴逃,居然还敢跟它呲牙……   白虎当然能直接看见饕餮神识里的那枚同炎颜签订的,带着鲜红炎帝火云标识的血契印迹。   但白虎仍觉得对于一只寿数只有区区几百年的饕餮,这样头铁的行为实在太不可思议。   吨巴呲着森白的兽牙,冰蓝的竖童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白虎的眼。   白虎也在看着吨巴。只是神态比起吨巴显得懒散的多。   只是如此近距离注视饕餮的眼神,白虎突然觉得这目光有些熟悉。   白虎突然想起来,那个被天道强行证神,做了中央炎帝的小姑娘就生得这样一双眼!   倔强,坚韧,不屈。   不管心中有多大的畏惧,绝不肯后退分毫,倔如顽石,令人厌恶,却又让人打心里不得不佩服,那样弱小的生命竟然有那样强大的勇气……   还有摩诃洛加那条大蛇……   白虎突然发现一个现象。   这些个平日在它这位镇守大人眼中,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小动物,竟然都生着让人难以置信的胆量。   就好像那个叫炎颜的小姑娘身上有什么魔力,把这些与她亲近的生灵,全部都感染成同她自己一样坚强倔强的动物。   大蛇最敏感的眼睛,被吨巴长长的大尾巴轻轻扫了一下,几乎已经涣散的神识被及时唤醒。   虚弱地张开蛇童,摩诃洛加渐渐恢复焦距的目光,终于辨清替它挡在白虎身前的嵴背是吨巴。   庞大的蛇身终于再次开始缓慢地卷曲,琉璃般的蛇童缓缓眯起,继而突然闪电一样弹开。   巨大的蛇身如磅礴的箭失划过天穹,向着地面极速俯冲而下。   “砰!”   冲天而下的巨蛇狠狠撞在烈山鼎煅炼的大黑岩的边缘,发出开山裂石般的巨响,整个大黑岩被摩诃洛加撞地剧烈震颤。   坚硬如铁的岩体连天雷都没噼裂,却被摩诃洛加撞地边缘塌陷了一块。   大蛇撞上大黑岩的时候,庞大的蛇身瞬间消失,白衣白裙的摩诃洛加和炎颜重重摔在地面上。   摩诃洛加仰着面,直挺挺躺在地上,血沫从她的口中不住地往外喷,在她的白发,白裙和盛雪的肌肤上开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艳梅。   “快!把她俩抬进来,快!”   头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烈山鼎。   烈山鼎喊出这一嗓子的同时,毕承第一个冲了过去,从地上一把抱起炎颜。   只是当毕承看清炎颜彻底失去生机的眼睛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丝丝已经赶在他后头抱起了摩诃洛加,多出来的胳膊顺势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毕承,一边抱着摩诃洛加,一边扯着毕承,把人全都带到了众人跟前。   “快。放进来,两个,全放进来!”   烈山鼎急促地下达指令。   鼎口的火焰也同时调整成柔和的白琉璃火头。   丝丝一把抱起摩诃洛加就填进了巨大的鼎腹中,见炎颜还没被放进来,它着急地回头去催毕承。   就见毕承瞪着灌了血的童仁,把炎颜的身体死死抱在怀里,瞪着丝丝和烈山鼎,声音嘶哑地就像拉坏了的破风箱。   “我看谁敢动我师父!”   “卡察!”   天空中一道闷雷震地大黑岩再次剧烈地颤抖,烈山鼎不耐烦地怒吼:“这哪来的夯货,赶紧给我拉走,快把炎丫头放进来!”   丝丝就要冲向毕承。   毕承后退一步,血红的眼像失了心的狂兽:“你敢动我师父,我跟你拼命!”   丝丝急地满身胳膊乱舞:“你不要救你师父么?快拿来放鼎里烧啊!”   丝丝这话一说出口,毕承瞪着它的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不远处正在炼丹的邓文明见状,赶紧扔下一炉子丹药向这边着急赶来。   “丝丝,鼎爷,你们不懂,我来与阿承解释。”邓文明高声制止丝丝和烈山鼎。   快步赶到毕承身前,邓文明第一反应同样是去看毕承怀里的炎颜。   当邓文明看到炎颜那双眼,那双被彻底夺取所有意识,变成无神空洞的灰败双目,邓文明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炎颜五官生得玲珑精致,而她五官里最美的,就是这双眼。   这双眼有灵韵时,有狡黠时,有坚毅时,有慵懒时,但不论哪一种,永远充斥着饱满的活力。   这双眼,给所有追随她的人以进取的动力。   这双眼,给所有熟识她的人以鼓励和勇气。   可是这一刻,炎颜眼中那股蓬勃的生机尽被天道夺取,仿佛摧毁了一个鲜活灵秀的世界。   毕承抱着炎颜屈膝半跪在地上,邓文明就同样在毕承和炎颜的身前屈膝跪下来,与毕承解释的时候,他的言语已抑制不住地哽咽。   “阿承,烈山鼎的琉璃火能生死人肉白骨。阿颜在须弥境里同帝君试炼九死一生时,在鼎中浴火多次。你放心,它们是要救阿颜,不是焚阿颜的身体。”   “哪怕……哪怕救不得,至少能保住阿颜的这幅身体。”说道救不活的时候,邓文明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见邓文明说得认真,言辞恳切,毕承低头看着怀中师父那双空洞地让他几乎万念俱灰的眼神,毕承终于慢慢地放下了戒备。   毕承被邓文明从地上搀扶起来,紧紧地抱着炎颜的身体,踉踉跄跄走向烈山鼎。   沉煜云,牛能淦和华畅,还有博承贤等白雾殿众人都围拢过来。   当众人看清炎颜的状况,几乎无人不落泪。   牛能淦狠狠转回身,用力地搓了几把脸,宽大的肩膀微微颤抖。   华畅默默地转回身,深深吸了一口气。   沉煜云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目光一直看着炎颜那双空洞的眼。   然后,沉煜云伸出手,粗粝的掌心轻轻地握住了炎颜垂下来的一只手。   掌中的这幅身体仍旧如寻常人一样温暖而柔软,沉煜云沉默地放开了手。   他的手垂向身侧时渐渐握成了拳。   沉煜云沉默地看着,看着丝丝从毕承的怀里把炎颜的身体接过去,又看着丝丝小心翼翼地把炎颜放进透明的白琉璃火焰中。 第1368章 天道无情真无情   炎颜失去意识的身体原本是瘫软的,被鼎口冲起的透明火焰扶正,就如坐着一般。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没人能相信火能烧至如此精纯精确的地步。甚至看上去已经不像是火。   烈山鼎从未有过的闭上了青铜鼎身上的兽目,两道浓粗的眉紧紧地皱起来,是它平日里炼丹时从未有过的紧张和仔细。   琉璃火焰温柔地在炎颜身体表面滚动,没有点燃炎颜的红裳,甚至没有撩乱炎颜披落肩头的发。   可是,这一次,浴火的炎颜再也没有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一点点恢复意识,一点点恢复生机。   炎颜安静坐在火里,面无表情,双眼空洞望着前方,目光透着几近死亡的灰败,看不见任何改变。   因为烈山鼎的高大,被放进鼎中的炎颜,被更多的人看到。   商队众管事伙计,白雾殿众弟子,仰着头,静静地看着鼎中的少女,片刻后,一双双膝盖,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宗主归来——”   “东家归来——”   一声声并不整齐的呼唤,期间夹杂着哽咽和痛哭。   众人的哭泣和呼喊不是哀悼,是真切的呼唤。   对炎家商队的所有伙伴,对白雾殿的所有弟子而言,炎颜就是他们的天,不论前程事业,还是精神仰赖,炎颜都是他们绝对的领袖,是众人心中永不言败的精魂。   炎颜先前跟赤心狐相抗,跟天道相抗,商队和白雾殿弟子们只是替她揪心,但是众人的情绪尚且平复。   此刻,亲眼看见炎颜如活死人的模样,连几位商队的首领都无法承受,柳郎和洪玉修这样的商队管事,如博承贤这样的白雾殿大弟子几乎泣不成声。   悲伤的情绪在众人中间迅速传播,一时间大黑岩的所有人尽被深深的悲痛和绝望笼罩。   “卡察!”   一片低泣声里,天空再次噼斩下一道明亮的火闪,雷云翻滚间积蓄着强大的天地伟力。   “卡察!”   所有的人都被一声声越来越近的闪电惊扰,抬起了头,一张张悲伤的面孔看向雷云翻滚的天穹。   “卡察!”   雷声越来越逼近,一张张面对苍穹的面孔,眼中的悲伤渐渐转化为仇恨和愤怒。   所有的人都知道,上苍逼近的脚步,是来抢夺炎颜的身体。   上苍已经强行封印了他们的领袖,却还要抢夺她最后的身体。   如果没有炎颜,他们该往何方?   如果没有炎颜,前程何在?   他们的荣耀,他们的辉煌,他们的未来,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全都是那个看上去娇小纤弱的女孩子给予的。   上苍尽管伟岸,可是上苍给过他们什么?   都说世间的凡生仰赖上苍垂怜,可是商队,白雾殿,他们没见过上苍的模样。   他们只知道,彻底改变他们这些人命运的那个人,只有炎颜。   他们的上苍,是炎颜!   “狗日的贼老天,老子跟你拼了!”   牛能淦突然一跃而起,勐地从后腰抽出两柄金刚重锤,手握着双锤,在头顶撞击震荡耳膜的巨响。   双锤被巨力撞击,摩擦出金属火光,被一道火焰推向天穹,就像一道滚地雷倒击向天空。   那是牛能淦火灵炁释放出的力量。   “卡察!”   铅云之下一道沉重的雷电向着牛能淦的火灵炁轰然砸下,那道火灵炁被浩荡天雷瞬间淹没。   雷霆并没制止,向着大黑岩径直轰下。   感到了雷霆即将赶到的威压,遮蔽众人头顶的老梅满枝繁华的树叶瑟瑟作响。   玉眉先生伸出手,轻轻抚在老梅树粗壮的树干上。   老梅感受到先生掌上传来的亲近而安定的力量,渐渐平静下来   玉眉先生抬起头,看向越来越近的雷霆,心中默想:希望帝君顺利且迅速,这边恐支撑不了多长时候……   “滋滋……”   玉眉先生的心里正琢磨沧华那边,就听见电流极速穿梭于云间的声音,仿佛就在头顶上。   卡察!   亮白的电光柱照亮半张天幕,强大的下沉力量与空气摩擦,发出凿穿人耳膜的轰鸣,天地同时因巨力震荡而颤动。   看到这样沉重的天罚,竟然砸向了那些平凡的生灵,就连云上的诸神都不忍目睹,悄然转过身……   天道无情,真无情。   可是,就在转过身的众神祇里,却有一位神祇悄悄地将神识放下云端。   因为那位神祇感受到了,下界那些渺小的人族中,有一道孱弱的,却属于他的气息。   神祇带着神识之力的目光才刚透过浓厚的乌云,就见一个泛着七彩光斑的结界,自那块承载着凡人的大黑岩上撑开。   神祇自那块泛着七彩光斑的结界上,感受到了她自己的气息。   神祇在那结界被呈现的瞬间就察觉到了,那是一块招司甲释放的守护结界,因为神祇就是负责巡查山海诸界的神祇,招司神。   尽管是一块已经与身体分离了许久的覆甲,可是招司神却能感受到来己身覆甲上的信息。   和谐,中正,开创,友善与爱……这是她的覆甲跟随着那个人并记录着那个人身上的气息。   这些气息让招司神心有所感。   这是一群可爱的生灵。   招司神是地位不算高的神祇,相当于山海世内的巡查,她日夜在山海世界各方穿行,是与界内众生接触比较近的神祇。   招司神知道,这些平凡的生灵有多么可爱,在这些平凡生灵的身上,她经常令她不敢置信的奇迹巧思或者卓越不凡的技艺。   目睹着这些平凡生灵的努力成长和不辞辛苦的劳作,积极地生存,招司神觉得,身为这个世界的守护神之一,守护这些美好的生灵,是多么让人感动和高尚的事。   可是,此时此刻,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天道将这些弱小,美好,而且完全无辜的生灵碾碎……   招司神的耳畔突然想起那个被强封为中央炎帝的小姑娘,倔强喊出的那句话:“凭什么!”   天道,真的可以无所顾忌?   天道,就可以肆意妄为?   招司神的目光,再一次透过浓厚的铅云,落在下方她的那块覆甲释放的结界上…… 第1369章 叛逆也传染   “轰!”   白光自天空降下,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沉煜云咬紧的牙关被震出一嘴鲜血,却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天上。   雷罚撞在招司甲结界上的那个瞬间,沉煜云就知道招司甲被摧成了粉末,可是就在招司甲彻底被毁掉的那个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破碎的甲片里散发出来。   在雷罚降下的千分之一秒,那股自碎甲中散发出来的强大的力量,支撑住了沉重天罚的攻击,护住了结界里的众人。   沉煜云感受到那股突然自死灰复燃的力量中蕴含着中正,平和的气质,带着令他熟悉的,好像在哪里遇见过的强大且正统的力量。   沉煜云突然想起来,那是摩诃洛加那只独角上散发出来的类似的气息。   那是真正的神祇的气息。   沉煜云马上反映过来,刚才出手相助的那位大神,便是山海界的巡护之神,招司。   他感激地看向远方的浓云。   这个时候,端坐云端的白虎,也正把目光投向众神间的招司神。   招司敛着安静的眉眼,好像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白虎的目光在招司神的身上停了片刻,又澹澹地扫向站在招司旁边的众神祇。   白虎发现所有的神祇几乎都跟招司的表情一样……   这些家伙明显在包庇!   哼,装!   装的还挺像。   连天道的意志都敢忤逆,白虎觉得这些晚辈神祇实在是越来越不懂得尊卑之别,越来越肆意妄行!   然后白虎莫名其妙又想起了炎颜。   不讲尊卑,肆意妄行,那个敢怼天道的小丫头简直做到了极致。   然后这些都已经证过神的小家伙们就开始纷纷效彷……   莫不是叛逆也传染?   这可实在不是个好典范,得闲了得管管……   心里翻转着这些念头,白虎的目光再次投向自己身前。   他发现先前一直盯着他的小饕餮不见了。   不过白虎能感受到小饕餮的气息仍在附近徘回,说明小家伙又藏起来了,在背地里暗搓搓地盯着他。   白虎呲了呲虎牙,翘起半边唇上的几根虎须。   即便吨巴拥有空间力量能隐藏自己的身形,但是对于白虎,把它找出来只是想不想的问题。   此刻的白虎不想这么干。   因为它正在沉思。   拿炎颜去修补结界,是天道摆明了一定要干的事。可是,就连招司这样执掌戒律的神祇,居然都会偷偷摸摸地帮助那些普通的凡人……   身为此界的一方镇守,白虎敏感地从这些对天道的或不敬,或沉默,或暗中相助的行为里,敏锐地嗅到了从前它未曾深思的某些东西。   沉煜云低下头。   血从他的嘴里淌落进手掌里,掌中还有残存着那枚跟随了他许多年,被炎颜拿给烈山鼎重新炼化修补,此刻为何守护商队,已经被天雷轰成灰的招司甲的余屑。   余屑尚温,神力尤存。   沉煜云抬起头,目光先望向烈山鼎,炎颜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目,仍旧只是空躯壳一副。即便浴火,也不见丝毫复生的迹象。   沉煜云重新把目光投向墨云翻滚的苍穹。   “卡察!”   仿佛在震慑他不敬的目光。   “阿颜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沉煜云的声音跟毕承差不多,嘶哑的厉害,说话的时候嘴里还有呼噜呼噜地,像灌水的声音。   那是内里翻上来的血,随着沉煜云说话动作从他的嘴角往外涌。   即便有招司的神力暗中帮助,他也受了很重的内伤。   “现在还不清楚,需帝君回来再行查看才能知晓。”   玉眉先生说话时忧心地看着沉煜云:“你需好生保重,阿颜无法回还,这里还有许多事仰赖你去料理。”   沉煜云好像根本没听见玉眉先生的话,抬手探向后背,缓慢地把负在背后的??围剑抽了出来。   双手握住剑柄,沉煜云眉心一横:“别说阿颜还剩一具身体,就算她只剩一捧灰,我也不让天道把她带走!”   “卡察!”   仿佛是回应沉煜云的反抗,再次压下来的稠黑墨云里,一道亮紫光电突然破开云面,向着沉煜云所在的位置笔直噼下。   沉煜云手腕翻转间,手心里的招司甲粉末尽数搓进??围剑的剑柄。   似乎感受到了沉煜云身上的强大战意,??围剑巨大的剑身骤然翻出灼热的火焰,凤凰的幻象自剑柄展开如火双翼。   凤凰幻影展开双翼向着剑尖飞去,火红的双翼如流动的焰把整个剑身染成泣血般的稠红。   火凤带着怒意向上飞舞,天空之上的紫光携雷带风,再一次向着大黑岩噼斩而下。   “去!”   沉煜云口中沉喝,之前服下的补炁丹中丰沛灵炁被催至掌中。   ??围剑从沉煜云的身体上,感受到了与旧主凤逍遥出自一脉的熟悉气息,一声高亢的凤啸剑鸣自剑中响起,??围剑剑身微颤,如一道红线自沉煜云的手中挣脱,冲天而起迎向强悍的天雷。   ??围剑中的凤鸣,是凤逍遥曾经亲眼目睹神鸟凤凰浴火重生时,烙印在剑中的凤凰涅槃的神意。   凤凰,是不死的神鸟,亦是战火的象征。   ??围剑跟随凤逍遥餐风饮血,其中又拘了凤凰战意,本来就不是柄安分守己的宝刃。   凤逍遥死后,灵剑归壳难觅战机,从前养出来的凌冽杀气也渐渐收敛沉寂。   今日重见天日,竟在新主人的身上重新感受到凤逍遥当年意气风发,神佛无惧的泼天大胆,兴奋如火凤重生,携着积蓄了毕生的剑意之力,抵死一战。   ??围剑,剑如其主。   宁可持握于主人手中战斗被断为残剑,亦不肯束之高阁被奉作灵宝供养。   沉煜云集自己所有的战意,混合着烈山鼎炼制的强大丹力补充的灵炁,与昔日凤逍遥存于剑中的意识合并为一,激励着灵剑迎击天雷。   “铮——”   尖厉的剑鸣响彻天地,白光与红线在虚空中的某一个点上撞击在一处。   横空突然开出一朵火红的烟花,烟花里传出嘹亮的凤鸣。   ??围剑同招司甲一样,被天雷摧成齑粉,漫天火红的烟花便是??围剑的残骸。   凤鸣声声,昭示着持剑人与天相抗的战意和决心。   漫天残血般的烟花里,天罚的白电竟真的被这一线剑意阻了瞬间。 第1370章 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围剑被毁,沉煜云一口血喷向天空,又尽被狂风拍回他的脸上身上。   身体一僵,沉煜云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   “大首领!”   离着最近的几个商队伙计高声喊着冲到沉煜云的近前。   等到华畅赶过来,分开人群把沉煜云抱在怀里的时候,沉煜云已面如金纸,生死不知。   “卡察!”   天空再次响起钢斧相挫般巨响,紫色光柱冷酷无情地砸下,对大黑岩上的生灵不依不饶。   玉眉先生白眉扬起,抬起眼,神态仍旧中正平和,只是平素温和慈祥的目光已冷。   玉眉先生收回先前放在老梅树干上的手掌,轻而快地落下,“啪!”地一声轻响,拍在另一只手托着的棋匣上,震动匣中棋子发出整齐跃动的声音。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玉眉先生声音沉着如洪钟。   强大的神识之力伴随着他的声音激荡,在空气中形成一圈圈实质的炁息波纹,向着天空荡漾开去。   先生掌中匣内的黑白二色棋子同时被炁息震起,越过头顶老梅树茂密的枝桠间隙,在更上一层的虚空里,形成泾渭分明的黑白二色图纹。   “天地初开,化浊清二气,清上而浊下是为阴阳。阴阳相辅相生,循环往替,天地大成,孕有万灵。”   伴随着玉眉先生宏大坚定的声音传播四方,头顶的黑白二色棋子,随着他的气息徐徐流转,太极双鱼图渐成。   阴阳图潜移默化调整着大黑岩周围的炁息运转,震荡不安的气息被太极图归拢整理,渐渐趋于平和稳定。   被天道搅乱的风云气息渐趋平稳,众人不安的心情也随着这股平和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   黑白二色的阴阳双鱼棋阵旋转不歇,平和周正,将大黑岩周围的灵炁调理地越来越宁和,越来越沉静。   玉眉先生的声音亦始终未停……   “此间苍生,感天应地,伺时而动,春风夏雨,秋成冬藏,顺应天地生而成就仁和。”   太极双鱼旋转不歇,环绕大黑岩的灵炁也越来越沉宁紧实,充沛的灵炁已经将整块大黑岩包裹起来。   可是,仍有源源不绝的力量向着大黑岩这边涌来。   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阳双鱼,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灵炁吸附器,不停地把能够得到的游荡于天地之间的灵炁向着这一方吸引。   “四季轮回,日月盈昃,滋养众生而成仁,天地仁合乃顺势而成。我辈生灵虽然藐小,却是应时应势而生。天道,可曾养我否?”   这一问,如平地咋响的雷霆,竟直接逼问天道。   “轰隆——”   沉闷的雷声在墨云间滚动。   不知是因着太极聚拢的气息越来越厚重,还是别的原因,先前那道雷光柱子竟始终没砸下来。   可是,玉眉先生这一问,却让云头上那些恭谨伏跪的神仙们瑟瑟抬头,纷纷将诧异惊惧的目光投向大黑岩。   白虎低啸一声,亦同众神一样侧目看向大黑岩。   它庞大的虎躯竟被刚才那一问激地背毛倒竖。   白虎心惊的缘故,除了惊讶于这些渺小生灵的胆大,还有惊讶于这些渺小生灵的睿智。   天道执掌这方世界的法则规章,确实没有养育过凡生。   孕养生灵的,只有羲神幻化的这个世界本身。   风调雨顺,康泰民安,说的只有这方世界的气息,从来不与天道相干。   这个渺小的人族,竟然一语道破了天机。   “哈哈哈,先生说的好!”   烈山鼎高亢的声音突然响起,爽朗的大笑震荡气息。   鼎口中白琉璃一样的火焰冲天攀起,浓烈炙热的气息直逼九霄,竟将太极双鱼组成的棋阵又往上推送了一截。   这一推,看上去当真有了实质的逼问天道的意思。   “天道可曾养我否?”   众人齐声呐喊,威势骤起。   原本朴素的只有黑白二色的棋阵上,竟然徐徐显化日月同辉圣相。   这种圣相,大黑岩上的人几乎无法看见,但是,云头上的神仙们却看得清楚。   日月同辉是炎帝的神显。可是炎颜神识已被天道完全封困,不可能显现圣相。   有炎帝圣相显化,唯一的可能,便是大黑岩上这些人对炎颜的信仰之力。   信仰,是集众力于一身,是聚沙成塔,是凝而不散的伟大力量。   这是连证道的众神都求之而不能得的大力量。   这说明被信仰的那个人,她的精神和行为已经得到了世间生灵的追随和朝奉,她的功勋已经烙印在了这些人的意识里。   “刚证神就拥有信仰之力,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白虎亦忍不住发声感慨。   即便已经证神多年的神仙,没有信仰之力的大有人在。   就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的气息突然向着大黑岩暴涌而来,   邓文明突然起身,双掌重重拍在身前火云翻滚的丹炉盖上。   炉盖应掌而起,一片耀眼的白光飞出鼎腹,伴随白光散逸的还有浓郁的丹香。   “众人补给,助先生御敌!”   白光疏忽散开,如星如棋,如坠盘玉珠,向众人头顶洒落,竟是一颗颗灵炁饱满的补炁丹。   众人服下尤带炉温的丹药,跟随着白雾殿的众弟子开始挪步移身,辗转成拳。   这是炎颜曾在钜燕堡震慑群狐时用过的,以困云阵为基础再结合太极的理念,创造出的太极困云阵。   大阵成,白雾起,雾霭越见浓稠,笼罩住了盛着炎颜和摩诃洛加的烈山鼎。   笼罩住了丝丝,邢玉堂和精疲力尽的邓文明。   笼罩住了白雾殿的弟子   笼罩住了商队的众人。   笼罩住了老梅,还有倚坐在老梅下的少女计梅边。   也笼罩住了玉眉先生。   “天道不仁,强夺我生机,以凡生为刍狗。是不懂,凡生求寿乃皆平等至理。我辈何以信天道?何惧天道?”   “呲呲……”   虚空上的云层再次向着大黑岩压下,底端几乎要与太极双鱼棋阵相触。   云如墨山般沉重,期间不断摩擦生出的白紫光电越来越浓郁,期间散逸的威压亦越来越浩大。   双鱼始终不急不缓徐徐旋转,就好像完全没有感知到头顶上几乎压下的巨大的神力,稳健而沉着。 第1371章 你凭什么   云端上,所有的众神全都紧张地盯着这一触即发的一幕,眼都不敢眨。   墨山一样巨大的云团继续缓慢地向下压制。   黑白二色的双鱼棋阵,就像一个活的大圆盘,稳稳地艮在原地,竟像要将坠下的云山盛接入盘。   墨山云团间电火越来越稠密,显然集聚的能量也越来越庞大。   而众神也同时感应到,天地之间的气息也同样在源源不绝地,向着大黑岩上笼罩的浓稠不可视物的白雾汇集。   汇集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好像白雾里有个无底的大口袋,在拼命地吸纳天地间的灵炁往那里头装。   可是白雾稠如凝脂,把大黑岩上的一应事物罩地严严实实,就连众神仙也无法看透那里面到底在干些什么。   但是,这样庞大的炁息不停歇地涌向大黑岩,大黑岩周围的空间灵炁含量已经浓厚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样庞大的炁息所能释放出的力量,同样会惊天撼地。   众神都担心地看向端坐在最前方的云头上的白帝。   白虎此刻也一样眉头拧地死紧。   因为白虎也没看出来,天地间的灵炁为啥会源源不断地涌向那个地方。   这样庞大的力量,就算与之相抗的是天道,也必然会对世间造成大动荡。身为镇守,不可能不加以制止。   白虎自然不会阻挡天道蕴积的攻势,他能做的只有寻找到大黑岩上的吸取力量之源,加以抑制干扰,或者干脆屠戮。   可是,他关注大黑岩上的动静已久,却始终没有感应到那上面有任何人或灵宝在大量汲取天地灵炁。   那些积蓄向大黑岩的天地灵炁,好像自发地向着那处涌,然后聚集在那个地方,形成浓郁的炁息积累。   但是,从始至终,仅此而已。   白虎用神识扫了好几遍,愣是啥也没看出来。   这种情况就连白虎也没奈何。   总不能因为灵炁全爱往那地方跑,就把那些人族全弄死,背后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更何况这是东方大陆,这些人族虽然渺小却同沧华有些渊源,这是白虎最大的忌惮。   事实上,与白虎情况差不多的,还有大黑岩上的众人。   先前,玉眉先生声声质问,激发了白雾殿众弟子和商队的斗志。   众人只觉先生的每一问都振聋发聩,直指上苍道心根本。   为捍卫生灵求生的基本权利,为了守护炎颜,他们愿意跟随先生与天道死磕到底。   就在这个时候,商队里的修士,还有白雾殿众人同时感应到了周遭灵炁,自四面八方向这边汹涌而来。   众人以为连天地自然都给予了先生之问以回应,这更激发了众人战斗的决心。   可是,就在所有对玉眉先生下一步充满期待,期待他引领大家还击天道不仁的时候,玉眉先生却突然沉默了。   所有人,包括烈山鼎,邓文明和丝丝在内,全都不解地望向站在老梅树下沉默的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阖目而立,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微微皱着的眉心像正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玉眉先生其实已经无法感知到外界的变化。   他全部注意力尽数收敛进入了自己的神识世界。   因为在他的神识世界里,温穹突然造访。   此时,在玉眉子的神识世界里,温穹就站在他的面前。   温穹是他这辈子难得交心至老的朋友,玉眉最欣赏温穹的是他的性情,豁达疏阔,从不怨怼。   可站在面前的温穹,神态间却充满冰冷的嘲讽。   “你凭什么?”温穹质问。   玉眉子沉默。   玉眉子知道好友质问为何。   他的修为太低,他虽然拥有合道境的神识力量,却根本不够带领这些人与天道抗衡。温穹的质问便来源于此。   温穹觉得他没有资格。   听着好友的质问,玉眉先生亦觉有愧,垂首道:“是我意气用事,连累诸人。天道若要惩戒,我愿领受灰飞烟灭之难。”   灰飞烟灭,便是连转世的魂灵也尽数泯灭,把与这个人相关的一切彻底抹去。是对一个高级性灵的最残酷的惩罚。   温穹的表情越发轻蔑嘲讽:“你死了,说得轻巧,你死了他们怎么办?跟着你一道去死吗?”   玉眉先生嘴唇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玉眉啊,你当明白,世间最易不过一死。我晓得你,你是从来不怕这个的人。那么,你刚才的话便是托词,是逃避,是彻彻底底的不、负、责、任!”   玉眉先生脸色阵红阵白,默然无言。   温穹上前一步,突然勐地举起右手。   玉眉先生的脸上始终带着深重的愧疚,安静站在原地。   温穹的目光笔直凝住玉眉子,举起来的右手在空中顿了片刻,最终缓缓落在了玉眉子的肩膀上。   玉眉先生抬起头,目露不解:“你,不杀我?”   当玉眉子再抬头时,温穹的神态间已不见了先前的嘲讽。   温穹温和道:“我来到这里,的确想斩杀你的神识,因为你先前那番话太大胆了,你会牵扯着这些无辜的人们陪你一起万劫不复,包括炎帝在内。我不愿你成为千古罪人!”   玉眉子眼眶微潮:“我知道,我知道我的那些话会招惹怎样的祸端,可是,我不甘啊!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吧!天道如何行那等霸权之势?天理何在?”   “我辈奉行天道,追寻内心安宁,可是天道毁我人伦,叫我如何自处?我若不将那番话说出口,我便不能成活,只能成魔!”   玉眉子声音颤抖而悲戚,再抑制不住老泪纵横。   温穹望着好友,等到玉眉子把这一番说出来,他沉默着,感受着手掌下玉眉子清瘦的肩膀颤抖如秋风凋敝的枯叶。   温穹的目光始终安静,其实早已五内俱焚。   “当下这一局,退无可退,唯有一战!”   温穹极力保持住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如他的骨一样铿锵。   玉眉子轻轻摇头:“你渡劫败了,邢堰死了,我修为尽散,如何战?”   温穹的目光仍然平和,可是平和里却多了一丝坚狠:“破境!” 第1372章 混元便是不问   玉眉子定定地望着温穹。   他想从好友的表情里看到些令他意外的信息。   可是温穹的表情里只有严肃和认真。   严肃,表示温穹对这件事的态度。   认真,表示温穹认为这件事的可行性。   “你让我破境?眼前这时候?你认真的?”玉眉子终于绷不住了,一连抛出三问。   问完了,玉眉子也不等温穹回答,背着手原地来回踱了好几圈,最后又在的位置上站定,目光直直盯着温穹的眼问:“你是不是真的特想我死?”   温穹不晓得玉眉子为啥会突然冒出这个问题,老实地点头:“来时候是想弄死你,现在又不想了。”   玉眉子抬起胳膊往神识里的天上一指,语气有点冲:“我破境?往哪儿破?”   “我现在实力境界连化神境都达不到,你让我破境,破到化神境?还不是跟现在一求样!破合道?凭我现在的实力,可能不?”   在老友面前,玉眉子甩开平日温文儒雅的样子,背着手又来回踱了好几圈,然后站定,冲着温穹继续吹胡子瞪眼:   “就算我跨境直接越过合道境,挑战混元境,难道不要历天劫?老子现在不渡劫贼老天都想噼死老子,别说主动跑去渡劫挨噼。你这不是想弄死老子是什么!”   “好吧,就算老子豁出去了,冒着被雷噼死的危险强行试探破境。可是万一老子死了呢?那些人咋办?老子到头还不是落个不负责!没担当!”   “既然结果都一样,那老子这渡劫渡个啥意思?凑热闹么?”   看着眼前玉眉子脸红脖子粗的样儿,温穹再也忍不住把嘴一咧,笑了。   玉眉子这个样子,他可多少年没见过了。   许多年前,在天悲岛后山崖,三个人都是意气风发时候,玉眉子和邢堰喝多了扭打起来,把对方的袍子都撕烂了,连带他这个拉架的也没能幸免。   等酒醒了,看着彼此的狼狈样子,三个人又开怀大笑。   当时的笑声,温穹时至今日尤还记得。   目光重又转回面前吹胡子瞪眼的好友身上,温穹的眼复又柔和下来,声音也回归从前的温暖,说了两个字:“不必。”   可能因为情绪有点太激动,玉眉子没听清温穹说了啥。   见玉眉子拿眼瞪着自己,温穹温和带笑重复了一遍:“不必。”   玉眉子这回听清了,可是没懂,就仍拿眼看着温穹。   温穹笑开:“直接跨境界登混元境,不必渡劫。”   温穹虽然在笑,但是说话的语调却清晰认真,好像怕玉眉子听不懂,一字一句地。   玉眉子看着他,不说话了。   温穹这话说得惊天动地,可是这回,玉眉子却没像先前那样朝他嚷嚷。   温穹度过劫,是包括邢堰在内的他们三个人里,唯一亲身经历过的那个人。所以关于渡劫,温穹最有发言权。   玉眉子虽然气恼他先前言辞的草率,可是当温穹一本正经地谈到混元境的时候,玉眉子马上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同时神态变得异常认真。   温穹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人族开始修炼尹始,我们的老祖宗为什么会把这几个境界,分别取这样的名字?”   玉眉子目光沉静,如有所思。   “开始的那个几个就不解释了,从化神境开始,千里行走如踏风逐云,在普通人眼里,彷若人仙。于是,我们的老祖宗便给这个境界取名为‘化神’”   “化神后便是‘合道’,‘合道’便需准备渡劫了,亘在修行前路上有三十六道天罚,修行界称之为‘小天劫’。因为,到了合道境,是我辈修行中人第一次跟天道打交道,所以,老祖宗给它取名‘合道’。”   玉眉子微敛着目,神态十分专注,同时思考的也十分专注。   “那你想想最后一个境界,为什么叫‘混元’?”   说到这里,温穹便不再往下说,只用温和带笑的眼看着彻底陷入沉思的好友。   玉眉子垂目半晌,喃喃道:“混元,混元,莫非……是要混天地气象成就元融之体……我明白了,是将己身糅揉入天地炁息之中,能随心随行,体察天地之体察,感应天地之感应,行天地之所行……”   “是以,可不循天问道……就是只问自然大道,不问天道!”   最后“不问天道”四个字出口,玉眉子勐然抬头,面前已空无一人。   玉眉子心头一凌,高声疾唤:“穹鲸?穹鲸——”   可是神识世界风清日宁,哪里还有温穹的身影。   “只问自然之道,不问天道,不问……天道……”   玉眉心中默念这一句,心中渐有明悟,对着虚空拱手一揖:“多谢穹鲸特地赶来指点!”   玉眉先生一心沉溺于神识中与温穹的对话,完全没有留意到外界的动静。   就在他开始对温穹提出的,关于境界议题的思考的时候,天地间的灵炁,也同时开始向着大黑岩疯狂涌来。   “不问——”   一直沉默立在老梅树下的玉眉先生,口中突然暴喝一声,双目霍然睁开。   抬起头,玉眉子炯炯双目看向压顶的漆黑云山,怒喝:“不问天道,只问自然大道!”   此言一出,散逸于天地之间的狂暴气息如涛涛洪流,以万川归海之势向着大黑岩汹涌而来。   疯狂地暴涌入玉眉先生的身体,将他一身浅灰色的宽袍撑开猎猎飞扬。   “轰隆!”   天空中的墨云仿佛察觉到了玉眉先生的打算,震怒地砸下一记闷雷。   强大的雷电光柱笔直轰在盘桓在大黑岩上空的太极阴阳鱼上,阴阳双鱼被强大的雷柱向下推了一大截。   白雾殿众弟子,还有跟随白雾殿众弟子一起施展困云阵的商队修士伙计们,被压制在太极困云阵上的雷罚反噬,立时倒地一大片,许多人口吐鲜血,面色惨白,更有直接昏迷死伤者无数。   玉眉先生却丝毫不为天道所扰,聚精会神凝炁于右手食指尖,一笔一划在面前的虚空中写下了第一个字“甲”   甲字写成,便有荡漾于天地之间的五行甲木炁息。裹挟着大自然中正平和之力疯狂涌来,源源不绝灌输入“甲”字之中。   第一个字写就,玉眉先生满额重汗淋漓,却没有停歇,第二个字起笔立势已成,遒然有力的笔体,粗重如竖锤,铿锵挥就第二个字“木”。 第1373章 玉眉入混元   当第二个木字写成之时,玉眉先生周身青光大盛,无数光斑自他的衣袍缝隙,发尖,手指尖,肌肤里渗透出来,最终全部汇聚于玉眉先生的头顶,化作一团青碧色的光团。   光团自玉眉先生头顶入百汇,经上星,过璇玑,下中庭,入石门,冲曲骨,上中枢,开神道最终重归百汇……   与此同时,偌大的神树三桑幻象在玉眉先生的身后清晰呈现,同样有金色光芒如同在玉眉身体中游走,围绕神树经脉徐徐流转,行走完一个完整的周天,最终归入树根……   “哗……”   如清风拂动树梢的叶浪声自玉眉先生神识中响起,在他身体的经脉中游走一圈的光,如一枚青色的光卵破开,那些青色的光尽数散逸进玉眉先生身体的五经八脉。   同时,背后的三桑神树幻根部突然青光萌发,整颗树仿若有青光般的血液流淌周身,与玉眉先生真实的身体状况映照。   光,点亮了每一根枝条,每一片树叶,每一滴血液。   玉眉先生缓缓睁开,背后的神树幻象渐渐消失。   玉眉先生将手举到眼前看,他看得很仔细。   先前的伤已经全部被身体里的青木之力治愈,此刻身体的状态仿若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充满蓬勃的生机。   玉眉先生清楚,刚才那一刻,他破境成功,入了混元。   混元,混天地自然炁息于元身。   温穹渡劫虽然失败,但他的开悟却没有错,修行最终借助的唯有自然之力,与天道无关。   缓缓放下手,玉眉先生抬起头看向天穹。   现在,他不用运炁轻易便能透过头顶老梅树茂密的枝桠,越过太极双鱼棋子阵,看进虚空高出那堆不断继续能量,试图压垮他们的天道云山里。   玉眉先生能看到,并真切地感受到,那股云山不停吸取自然之力,不断地积蓄,一团澎湃的纯粹由白紫光电汇聚形成的巨大电团,像一枚力量的内核正在形成。   那是天道的愤怒,为他们这些试图不敬,甚至挑战天威的生灵,预备的摧毁式的极端手段。   玉眉先生的神识力量,能直接靠近那团就像无数亮银丝缠绕成的光电巨团,更清晰感受到其上附着的来自洪荒的,霸蛮的力量。   刚才他在破境,天道也同样在积蓄力量准备最后的一击。   玉眉先生清楚,这枚光电团中蕴含的力量已经远超仙人渡劫的雷罚。即便已入混元境的他也无力相抗。   这大约是天道为了严厉惩罚他们这些忤逆者,降下的最高级别的惩处。   “呲呲——”   强大的电流声不停把墨云照成亮白,巨大的闪电远远地辐射出半张天幕,天空就像覆盖了张巨大的电网。   远处云端上的众神瑟缩如寒蝉,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这一次,就连烈山鼎也感应到了云山中,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巨大威压。   悄悄挪到玉眉先生身边,烈山鼎小声问:“这回贼老天动真格的了,看样不光要抢走炎丫头,还要连咱们一块儿全收了。你有几成把握?”   烈山鼎自然知晓玉眉先生已经破境成功,它知道玉眉先生现在能感应到云中异于先前的强大威压,所以不用解释,直接问关键点。   烈山鼎估计自己可能顶不住,心里没底,才跑过来问问。   玉眉先生的目光仍停留在云山之中,面无表情道:“风,云,雷,电皆自然伟力。我辈努力修行巩固能力,所凭皆借是自然伟力,天道亦借由自然之力辖世间亿万生灵。”   “既是同一本源,它使得,我等也使得!”   烈山鼎晃了晃庞大的鼎身,神态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从你此番跨境界破境来看,理是这么个理。可是此间天道掌众生命数,便天生比咱们有优势。”   “如今有外敌威胁到它的存续,这就相当于一头极其强大的妖兽遇到了厉害的猎人,但凡有夺命的生机,它怎会轻易放过?凭你我终究太弱。”   玉眉先生眯起眼。   他的目光透过压顶的云山,看向云外更高的天穹深处。   当看到那里的时候,玉眉先生的眼神先是一滞,随后露出往常那样安详慈和的微笑:   “咱们不用非同它斗个死活。只要撑过半刻钟,咱们就赢了。”   烈山鼎顿时眼睛一亮。   老鼎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半刻钟的渊源必定来自沧华。   沧华此刻正辗转于九霄之上。   烈山鼎是早就看不见帝君伟岸身姿了,但是老鼎清楚,玉眉先生不一样。   虽然进入混元境能不能看见沧华烈山鼎不确定,但玉眉先生一定可以。   玉眉先生原本就是木之力修士,而且又与沧华朝夕相处那么久,对沧华的气息感应肯定比一般人强很多。   对于玉眉先生的话,烈山鼎没有任何怀疑。   “得咧!如果只半刻,那咱还能试试。”   “咔!”   烈山鼎话音刚落,头顶传下一道如钢板被扯烂的声音,几乎穿透神识的刺耳巨响就连不远处的神仙们也扛不住了,祥云上泛起一道道颜色各异的结界光芒。   此时的大黑岩上,商队和白雾殿的众人早已死伤不计,无一幸免地全部倒在地上。   唯一清醒的只剩下玉眉先生,烈山鼎,还有对雷电太敏感的蜃灵丝丝。   另外就是始终遮蔽在众人头顶,树冠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雷电劈倒,却始终没劈中的老梅树。   “咔!”   又是一道巨响,仿佛两片金属高速摩擦发出的声响。是压顶的黑云撞击太极双棋阵形成的动静。   但是因为白雾殿和商队众人受伤,先前阻拦天威的太极困云阵失去了力量支撑,已经被雷电和墨云自高高的天空之上压了下来,眼看就要压在老梅树冠上。   不知是不是吓的,老梅树冠抖动地越来越厉害。   “古木撑天!”   玉眉先生口中低喝,单掌向上撑起,他的手掌幻化出一株巨大无比的迷谷神树的幻象。   迷谷神树是玉眉先生曾经留在夜雾荒野的边缘,守护和指引陈真的幻树,却没想到在他步入混元境后,成为了他的本体幻象。   “迷谷啊?好树!”   烈山鼎忍不住赞叹。   迷谷是《山海经》中有载的神树,有佩之不迷的作用,赶夜路的旅人或者晚间入山中狩猎的猎户身上常佩戴迷谷树枝,可不受妖物蛊惑。 第1374章 真正的木之力量   幻象显化的东西不能选择。   当玉眉先生使用木之力术法,呈现迷谷幻象的时候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显化幻象往往是神力择取带有一个人生命烙印之物呈现,就如青帝显化三桑神树,炎帝显化日月齐天,都有各自的渊源。   玉眉先生望着自手掌延伸向天上高大迷谷树,脑中回忆起那漫长凄清的岁月,独自枯守镇压着大荒妖,与用青木之力附着的那颗老迷谷树遥相而对。   在无数个永夜里,的确只有他和老迷谷树,相隔着那道冥河一样冰冷的水,相守而望。   那段岁月黯淡,凄清,只有遥遥无期的绝望陪伴。而今忆起,是他此生最黯淡的一段光阴。   可也正是这段绝对孤独的岁月,让他想明白了自己该干的到底是什么。   也是因为顽固到几近痴狂的坚持,才让他有机会与炎颜相识,才让他有幸参与那样一场浴血鏖战。   包括后来跟随炎颜,给须弥境中的狌狌们授课,与帝君下棋,与烈山鼎辨丹,与商队喝酒烤腊肠,天下行走……   这段短暂的岁月,却令他珍惜非常,跟这些人在一起,他每天都过的很快乐,是真的快乐。并常常在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为拥有这样生活而感到庆幸。   迷谷神树,是守护系的神树。   这算上天注定吧,让他来亲自守护这份庆幸,致死……   心中万般感触,尽数化作澎湃的木之力,源源不绝输送至自掌中生长出来的参天巨木。   闪耀着青色光芒的树冠迅速抽枝发芽,眨眼绿阴如盖,稳稳地托住不断被压下的阴阳双鱼棋阵,开始缓慢地向高天上升。   狂风吹过迷谷幻象的枝叶间隙,有真实的清新春意吹送向远山河川。   云端上的众神仙们闻到清新的甲木之力,纷纷抬头望向大黑岩,在面对如此强大的天道威势浩荡下,仍然这样的勃勃生机顽强生长。   这一刻,众神仿佛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木之力。   什么是真正的希望的力量!   无怪木之力可创万物生的奇迹。   无怪拥有东方甲木之力的青帝拥有能震慑整个山海界的无上神力。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唯生命的力量最强,也是世间最伟大的力量。   一道道重刃般的闪电频繁劈砍在太极棋阵上,不时有棋子被巨大的雷电震碎。   原本完好的阴阳双鱼,因为上下双重的巨力作用,开始缺损,坍塌。   可是,巨树幻象就像一只巨大的手掌,举着盾牌一样的浑圆太极棋阵,一点点艰难地将浩荡天罚向上推。   “轰隆!”   天空再次划过劈碎天幕的网状雷电。   墨如永夜的云山里,烈阳般的白光突然炸开,浓厚云层底部瞬间被轰开巨大的空洞,一枚完全由白紫色闪电织成的巨大电球自云层空洞里坠下。   就像一个巨人握紧的拳,重重捶向太极棋阵。   “轰——”   巨力相撞,撞击的点喷射出海潮般的烟浪。   半边白浪,半边黑浪,那不是烟尘,那是被瞬间挤成粉末的棋阵。   雷锤把棋阵一击成尘,连停顿都没有,就直接捶在了迷谷巨树的树冠上。   白光重击青树,偌大的树冠剧烈晃动,携带着青木之力的狂叶漫天飞散。   大黑岩上的玉眉先生一口鲜血喷出老远。   雷锤击溃树冠,一路劈砍树干向着树根冲锋而来。   烈山鼎瞪圆了青铜鼎目,眼看着玉眉先生的脸色越来越白,咬牙暴吼:“老哥撑住喽,鼎爷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话间,白琉璃火焰猛地扬起,灼热的外焰舔上白电雷锤,空气因为巨大的热量聚集发出“砰砰”的爆破闷响,就连那些托着神仙们的云朵都被烤地卷了边儿。   众神里有人认出了烈山鼎,不禁小声感慨:“难怪能收炼炎帝的身躯,原是当年烈山氏的药鼎。”   “原是天下第一宝鼎,难怪把哪一方土地炼成金刚铁皮,我还纳闷这半天那块黑炭地怎的这般坚硬,居然能承载天威巨弩而不塌沉。”   一时间众神仙啧啧赞叹。   只是这些赞叹的声音此刻却无法传送到烈山鼎的耳朵里,因为那只白亮如昼的雷锤只在焚天烈焰里停顿了一瞬,继续向着大黑岩捶压下来。   这一次,天道似乎也铆足了劲,定要做个彻底了断。   巨锤此刻因劈到了接近树根的位置。   越向下玉眉先生的灵炁就越充沛,烈山鼎的火焰也跟着它向下收缩,二力合并,抵抗的阻力就越大。   玉眉先生和烈山鼎几乎能隔着空气,清晰看到濒临头顶的巨大雷团。   他们都清楚,如果让这枚雷团落下来,大黑岩上的所有活物将会瞬间化为飞灰,莫说肉身,就连魂儿都得给一块儿烧成灰给扬的干干净净。   如果说之前天道只是抢夺炎颜的身体,那么此刻,天道则是对他们这些人全都起了杀意。   当赤白的电光球映入玉眉先生和烈山鼎的眼里,大黑岩上的气息也同样被云端之上那道无形的力量感应。   朴刀状的闪电,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砍向烈山鼎的鼎口。   在电舌舔去那个位置,炎颜睁着无神的双眼,安静地坐着……   “操!贼老天,鼎爷日你祖宗!”   烈山鼎暴怒骂了一嗓子,强行收束火焰以免伤到玉眉先生,可是朴刀的落式实在太快了,烈山鼎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应对,只勉强艰难地转了个方向。   朴刀砍向炎颜的强大的电弧,便被烈山鼎硬硬接下,那么坚硬的鼎身,愣给砍出一个清晰的豁口。   烈山鼎暴怒,直接催发焰心之火把那道强雷给烤化了。   可是,刚才那一下雷击鼎身,烈山鼎着实受了不轻的伤,再喷出的火焰威势便不及方才。   为了呵护鼎中的炎颜和摩诃洛伽,烈山鼎还需要保存一些力量。   如此,主要的抵抗力量就放在了玉眉先生一个人的身上。   “待实在顶不住,我来牵制,你带着大黑岩离开。”   玉眉先生叮嘱。   烈山鼎苦笑:“离开?能往哪儿去?我带走大黑岩,贼老天分分钟就能把你摁进土里当种子种了。”   “再说,要走?往哪儿走?除非炎丫头醒了带着咱们躲到须弥境里去。不然上哪儿都一样化灰。” 第1375章 如果都死了,麻烦你烧一下   玉眉先生也苦笑一声。   烈山鼎话糙理不糙。   他们现在的确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唯一升天的希望就是帝君归来。   可是眼前……   玉眉先生和烈山鼎的头顶上已再无凭借。   老梅再也支撑不住收束起了树冠,重新幻回花枝大娘。   花枝大娘先前为庇护众人受了不轻的伤,身上的衣衫早破烂不堪,这会儿扯了张商队残余的旗子勉强裹着身体,看上去狼狈极了。   同先前一直靠着梅树的计梅边依偎在一处。   计梅边倒有些奇怪。   也不知她是不是自尾火犀身上得了机缘,其余人全都被雷涛轰震地晕厥过去,她竟一直没被雷霆震晕过去,还清醒地瞪着眼睛往天上看。   玉眉先生为支撑与道劫雷怒对峙的迷谷神树,源源不断地释放出强大的木之力,身体已几乎透明。   他头发却长得奇长,一直生长到脚下,扎进土壤里,就像一捧发达的老根。   到了混元境,按正常破境的流程已度过小天劫,故被修行界称之为“小神境”,身体的状况也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混元境的修士可将身体与自然界毫无阻滞地融合。   就如玉眉先生此刻。   他的显化是迷谷树,他的头发便形同树根,并且真正能从土地里汲取能量。   如果放在平时与修士的对战中,这种能力是无边无垠极其恐怖的。   混元境修士的不光能像普通修士一样,吸收天地之间离散的灵炁,还能把己身随时随时与天地自然气息糅和起来,几乎是利用天地间的力量打架,根本就是神境之下无敌的存在。   可是此刻,玉眉先生相抗的是天道,哪怕拥有再强大的汲取能力,也无法抵制天道强大的攻势。   到了这一刻,支撑到最后的玉眉先生和烈山鼎,终于走到了绝境。   “如果等会儿咱俩撑不住了,帝君还没赶回来,咋办?”烈山鼎问。   “你还有没有办法把炎姑娘的身体藏起来?”   玉眉先生带着最后的希望反问。   烈山鼎沉默了会儿:“没了。”   “那就拜托你把我们这些人一起烧了吧。”   玉眉先生几乎连想都没想便说出了最终的安排。   烈山鼎诧异地看着玉眉先生。   它觉得这老爷子是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干,不然能说得这么顺溜?   玉眉先生好像能看透烈山鼎的心思,说道:“这个了局我的确早想好了。与其叫天道焚得神魂消散,我们这些人宁愿死在你带着药香的烈焰里。”   烈山鼎瑟瑟地问:“你们不会变成厉鬼来找我吧?”   “我们会感激你,至少你给我们留了变鬼的机会呢。”说完,玉眉先生发出爽朗的大笑。   烈山鼎望着玉眉先生疏阔开朗的侧脸,心里突然觉得异常酸涩。   哪怕身为一件神器,它也是怕被天道销毁的。说白了,就是怕死。   可是它发现,像玉眉先生,沈煜云,毕承这些远比它脆弱的人,却在死亡的面前表现的如此淡定从容。   烈山鼎打心里佩服敬重这些人族的勇者。   “放心,鼎爷别的不敢保,等到了那一刻,我保证把你们的魂魄须尾俱全送去阴司鬼域,我保证你们的灵魂一根毫毛都不带少的!”   说完这句,烈山鼎也像是下定了觉醒似得,闭上眼,缩腿而蹲。   玉眉先生忍不住侧目看了老鼎一眼。   他从未见烈山鼎这么认真过。同时玉眉先生也发现了,烈山鼎鼎口的火焰,原本色如琉璃的白焰,渐渐变成青湛如洗,就好像青天倒灌。   烈山鼎原本有些斑驳锈迹的鼎身也开始逐渐变色,裸露出青铜本来的崭新模样,那些原本沉积在鼎身体表的岁月的锈痕劣垢,竟被熔炼进了药火中。   玉眉先生明白了,烈山鼎的沉默,表示它已经开始为最后那一刻的到来,为平安送众人归冥做准备。   玉眉先生眼中流露出慈和的微笑和释然。   从前,炎颜一向最靠谱。   之前的抵抗,这些柔弱的孩子们很靠谱。   至此为止,玉眉先生觉得自己的表现也算靠谱。   后世交给烈山鼎,看样子鼎爷也很靠谱。   “咱们终究没让天道把炎丫头带走,咱们就算成功了,死也值了,哈哈哈哈……气死贼老天!”   玉眉先生突然发出轻浮孟浪的大笑,一扫平素的沉着稳重,狂笑激荡天地间流云飞沙忽而聚散。   “死了也不留给贼老天!说得好!”   烈山鼎跟着暴吼大笑。   就在玉眉先生和烈山鼎尽情释放在这繁华世间最后的豪迈与激情,不管不顾地肆意朗笑声里,突有一道轻缓却清晰的声音插进来。   “上去了!”   这声音把烈山鼎给吓了一跳。   它以为除了它和玉眉先生,所有人都或晕或死,反正没一个醒着的了,却没想到居然还有醒着的,居然还能说出话来。   就连玉眉先生也看向了计梅边。   玉眉先生晓得计梅边一直都清醒着。只是就连他也想不清楚这姑娘到底得了什么机缘,居然能在这样大的浩劫里好端端地活了下来。   但不论计梅边怎样出奇,她既能活下来,就足以说明她的身上有别人比不了的地方,她的话自然会得到格外重视,即便她只是个连毕承这些低阶修士都不如的普通人族。   “上去了!”   不等玉眉先生和烈山鼎细问,计梅边又说了一遍,这次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大还要清晰。   发声的同时计梅边猛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之上的某个地方。   骨瘦嶙峋的下颚随着追随着什么东西的目光一点点抬高,好像看进了云深不知处。   “你这孩子,快蹲下啊,满天下大雷,你还站这么高……”   花枝大娘吓地死死抱住计梅边的腰身,拼命把她往地下按。   可是计梅边却梗着身子挺地笔直,一直沉默的眼睛也突然变得特别明亮。   玉眉先生猛地反应过来,计梅边说的“上天了”指的一定是尾火犀。   尾火犀是青帝的副星,副星上天,是不是说明……帝君……成功了……   似乎同样感受到了虚空深处的变化,不停向大黑岩压下的雷云也突然急剧疯狂。 第1376章 碎天道   天道也有惧。   雷电如浪蛇翻涌,不断地将空间撕裂又重组,迷谷树仅存最后一截树桩的幻象,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天道摧毁。   随着迷谷树越来越少的景象残存,玉眉先生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   在这场力量完全不匹配且似永远都无休止的疯狂的攻击中,玉眉先生和烈山鼎却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天道气息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   那不稳定的气息中透露着明显不甘和迫切。   似乎天道也预感到了某件重要的事即将要发生,庞大的雷云发出海啸般怒吼,无数条庞大的电蟒纠缠在一起,向着玉眉先生只手托起的迷谷树根疯狂压下。   翻涌的云雾尘埃中,烈山鼎嗅到一股血液的气息。   玉眉先生的身体猛地打了个趔趄,已经趋于透明的人几乎就要消散。   “先生!”   烈山鼎惊呼,可是此时盛在药鼎中的青蓝色火焰,已经没办法给玉眉先生提供任何帮助。   “咔嚓!”   雷云愤怒压下。   花枝大娘拼尽全力把计梅边抱在怀里,紧紧闭上了眼。   在烈山鼎看不见的二力相抗的边缘,迷谷的树根只余下不足寸许,雷霆就要直接与玉眉先生的真身相抗。   此时肉眼可见的迷谷树的幻象已尽数被雷罚摧毁。   而烈山鼎所不知道的是,当迷谷树幻象不复存在的时候,玉眉先生也将不复存在。   血的气息越来浓,玉眉先生的身体也越来越剔透……   “咔嚓!”   天道劫云终于最后一次蓄满了能量,准备一次结果掉坚硬的大黑岩。   就在这个时候,高空之上突然传来悠长的吟鸣。   “哤——”   随着这一声吟鸣,天地间原本混乱的气息出现了瞬间的停滞,就好像整个山海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神仙,包括白虎在内,纷纷仰头看向深空高处。   已经蓄满的沉黑的劫云,也在这一声长吟中停滞了翻涌。   “哤——”   又一声悠长的吟鸣传下来,高空之上出现一层一层堆叠的白云浪团,就好像巨大的风将海上所有的重云突然全部推送到了这一方天空之上,整个天空都被填堵地拥挤不堪。   就在众神惊异地自白云山海间搜索的时候,云中突然有长风呼啸,一条巨可蔽天的白色龙尾自云端横扫而出。   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一个瞬间,堆雪一样的白龙巨尾毫无迟疑地拍向威压震慑天地的道罚雷云。   龙尾与雷云撞击的一刻,祥云上的所有神仙顷刻尽被掀下云端。   就连白虎也怒啸一声,躲地稍远了些。   庞然龙尾如一柄切割天地的白刃,笔直切开了聚集着天地气息的天道雷云,锋锐地就像庖丁手中的解牛刃。   沧华竟对天道出手!   这一切来的实在太快,太突然,之前毫无征兆。   被掀翻云端的众神虽然惊慌失措却更加震惊惶恐和……茫然。   沧华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守护者,在过去的万万年间,没有哪一位神灵胆敢怀疑他对这一方世界的忠诚职守。   可是,这一刻,沧华竟然亲手切开了象征这一方世界执行神权的天道。   沧华的行为,直接碾碎了所有神祇固有了千万年的认知,让执掌这方天地的众神集体陷入迷惘。   可是,这一切还并未结束。   就在众神还深深陷入迷惘状态的时候,在苍龙之尾横斩天道的下一息,在苍龙的身侧,出现了一个奇异的圆。   那个圆仿若立体,像是一层层堆叠起来,在圆的边缘,隐约可见赤黑青黄紫等不同颜色的虚影。   “嗷吼——”   白虎突然对着那个奇异的圆发出愤怒的暴吼,暴吼是反抗,可是暴吼的同时,白虎却奇怪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蒸腾的白云被搅散,天空中出现比重云更加的壮观的伟岸龙身。   苍龙根本就没往暴怒的白虎身上看上一眼,盘曲的龙爪骤然张开,那个圆也在瞬间转换了一个姿势,变成了一条龙尾七彩的镶边。   这个时候,众神才彻底反应过来,那个奇异的圆只是从下向上看的观感错觉,那其实是沧华的九尾原身。   苍龙长躯辗转又努而伸张,九尾自上而下兜头拍下。   顷刻,暴雨如天漏倾盆。   众神瞠目结舌。   先前如墨山一样的天道雷罚,竟然被沧华直接拍散,散作满天乌云,最终化作不甘的暴雨倾洒人间。   暴雨淋湿了山川大泽;   淋湿了大黑岩;   淋湿了跌落在半空的神仙们;   淋湿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劫难。   乌云里仍然偶有沉闷的雷鸣,但也只是雷鸣而已,像天道尤有不甘的牢骚,可是也仅此而已。   天道居然如此好脾气?   众神很惘然,众神更迷茫。   “好像……停了。”   神仙里突然有人低低地说了一句。   这个时候,暴雨仍在下,这场雨众神亦无能幸免被淋地满身水渍,头面狼藉,这是天道的怨怼,谁也躲不开。   可是,却没有人取笑说话的那位神仙。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众神才后知后觉:停了,确实停了!   原本湍流于虚空最高处,那个被摩诃洛伽刺破的大结界破口不断渗进来的,异界的气息停止了。   停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结界的破口被封住了。   这才是一切纷争开始的真正缘由,也是一切纷争结束的必然条件。   亦是沧华归来的缘由。   沧华竟然封上了破损的结界!   众神惊诧的目光再一次投向虚空。   乌云上的白色巨龙已经消失,只有漫天的浓云仍在没完没了的泣雨。   白衣紫眸的帝君出现在被淋湿的大黑岩上。   暴雨淋漓,大黑岩坑坑洼洼里全都积满了水。晕厥的人们浸泡在凄冷的雨水里,看不到一点生气,俨然一座大坟场。   沧华抬起头,看向落雨的天空,声音微沉:“羲神始创自然之道,尊损有余而补不足之训。不仁道,则损不足以奉有余!”   话音落,空中传来“轰隆”雷音。闷闷的却离得很远,像是天道执拗地在跟他反抗顶嘴,却终究失了底气。就连雨势也跟着渐渐缓和下来。 第1377章 归墟,归来   天道竟也欺软怕硬!   众神很惊诧。   众神更唏嘘。   众神把目光全都情不自禁地投向大黑岩上的沧华。   沧华的目光里却只有烈山鼎……   “连贼老天也懂得看神下菜碟,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叮咣叮咣……”   烈山鼎撒开小短腿儿就朝着沧华飞奔过来。   与此同时,五颗副星也落在了沧华的身后。   站在烈山鼎旁边,沧华垂目地看了眼安静浸在火焰中的炎颜。   炎颜仍旧如刚被摩诃洛伽带回来的时候一样,双目无神,呆滞地望着前方。   “带他们回归墟。”   沧华吩咐了一句便消失在了原地。   烈山鼎呆呆地往左右扫了两眼,然后看向对面的五位副星:“帝君人呢?”   尾火犀几人走过来,围在烈山鼎周围都往鼎中看。   “大概去找阿炎了。”   氐土貉望着炎颜呆滞的神态,黯淡的目光里带出些心疼。   尾火犀纠正:“该称炎帝。”   旁边的箕水豹看了氐土貉一眼,说:“帝君应该进炎帝神识里去了,咱们回去吧。”   箕水豹说完,亢金蟠转身化出原身腾空而起,向着东海上发出悠长的龙吟。   随着亢金蟠的声音,精纯的木之力一并被送往东海,不过多时,在遥远的东方海平线上徐徐浮来一座青雾掩映的岛屿。   岛倒是不怎么起眼,漂浮在海面上黑乎乎的一坨,只是其上生的一颗巨树格外招摇。   巨树葱茏葳茂,庞然树冠上红,黄,绿三色叶脉并生,远远看上去就像被枝干托举起来的一大片云霓。   看到那一大片云霓,五位副星的脸上同时有欣慰浮现。   玉眉先生已经晕厥,大黑岩上唯醒着的烈山鼎知道,那里便是沧华的东方青帝帝宫之所在,归墟。   烈山鼎轻轻地晃了晃鼎中的火焰,慢慢地阖上了巨大疲惫的青铜兽眼,在心里默默地呼唤:   丫头,看到了吗?   归墟,咱们真的走到了归墟!   ————   湛蓝如梦的大海美不胜收,沧华四下看了一圈,向蓝海深处走去。   他走进海中,海水像认识他一样,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干爽的道。   这里是炎颜的神识,炎颜的真灵被强行囚禁在识海海底的角落里。   沧华几乎不用寻找,一进来就感应到了炎颜真灵被囚禁的位置。   可是见到炎颜的瞬间,沧华愣了。   炎颜的真灵盘膝坐在地上,两只手举在胸前,手掌之间有一个奇怪的不规则形体,正在忽大忽小地变幻出各种形态。   炎颜专注着掌间奇特的物事,几乎身无外物,就连沧华的到来,都没令她注意力有丝毫转移。   沧华也不清楚炎颜在干什么,只是留意到她一双手上却全是血,身上也全是血,样子有些狼狈,像刚跟谁干完架。   沧华清楚天道不会轻易抹杀炎颜的真灵,只是为了方便得到她的身体,暂且把她的真灵囚禁了起来。   尽管彻底抹杀炎颜天道完全能办轻易得到,但炎颜毕竟是炎帝留存于世间的唯一血脉。   就算她的身体能弥补大结界,但在没有彻底解决问题之前,天道不会冒失地把后路彻底堵死。   而且炎颜已经被证神,就是名符其实的炎帝。天道再霸蛮也得仰赖这几位帝君守护,不敢太过嚣张。   沧华走到距离炎颜仅余几步的位置时,面前突然亮起一道金色的闪电,电墙将沧华靠近的脚步阻拦下来。   这是天道囚禁炎颜真灵的结界。   沧华眼皮都没撩,长袖一甩就将天道设下的雷墙拍了个粉碎。   可即便闹出这样的动静,炎颜仍旧专注于手掌上的事物,始终没抬头。   走到炎颜的近前,沧华蹲下身,看着她身上密密实实的口子,皱眉问:“怎么搞的?”   炎颜:“不想昏迷。”   “所以就把自己伤成这幅德行?”沧华语气带了点戏谑。   炎颜终于把目光从手掌间的物事转移到了沧华的脸上,然后笑了。   沧华平静地与炎颜对视,发现她的脸色很苍白,然后看着她掌中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粒子。”炎颜回答的很简单。   炎颜并没有做过多解释,只是把手掌轻盈地一番,原本停留在她掌中的名叫“粒子”的小玩意儿就不见了。   下一秒,在他俩的头顶上突然铺开一个完整的巨大的崭新空间。   沧华的目光难得流露出惊异的神采:“这难道也是刚才你说的那个粒子?”   炎颜点头:“是。刚才那个是粒子的二维状态,现在我把那个粒子以一维状态完全展开,它就变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么大。”   沧华低头看向炎颜。   炎颜的目光却仍停留在头顶巨大的金色光平面上,继续兴奋地讲:“这只是二维展开,如果把一个四维的粒子展开,面积将足以包裹住整个山海界!”   “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颗足够坚韧的粒子,然后把这颗粒子从四维状态展开到一维状态,那么,我们就可以再造一个山海大结界!”   “如此一来,眼前的这些问题就全部都解决了!”   炎颜越说越兴奋,因为情绪激动,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浮出两片微红,这使炎颜看上去好像有了些气色。   但沧华知道,这是因为她太过消耗精力,强行调运真灵中仅存不多的力量,用于高强度思考造成的后果。   炎颜之前真灵一直处于随时随时晕厥的危险状态,就是这个原因。   沧华静静地望着炎颜。   这一刻,就连沧华也由衷对炎颜生出钦佩之意。   哪怕已经走到了绝境,哪怕被天道剥夺了生机,炎颜仍在努力。   沧华觉得在炎颜的心里,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失败,妥协这些东西。   她得生有多强的内心,才能做到这样几乎对重负无感的坚韧!   沧华朝炎颜伸出手。   炎颜愣了愣,随即握住了沧华的手,由着沧华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跟在沧华的身后往外走,炎颜低着头,声音有点发涩:“我刚才一直特想睡,所以很害怕。”   沧华停下来,回头看向炎颜。   炎颜抬起头,悄悄地露出朵心虚的笑来。   静静地看着炎颜含笑的眉眼,这双眼,在沧华此刻的心里,就像有万千细软的藤蔓梳过,柔顺地叫人心疼的厉害。   伸出手,沧华把炎颜的手握在掌心里,带着她向外走去。 第1378章 一棵树,一个岛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炎颜说话的时候,手掌轻轻放在三桑神树的树干上。   头顶有东风吹送,抚过枝叶发出蚕子进食一样的声响,更为神树平添浩浩伟岸之感。   一棵树硬是生长成了一个世界,这同样是一种执着和坚强。   按照《列子·汤问》上的解释,归墟有些类似海眼。但归墟在古典文学中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归宿”。   山海世界的归墟之所以玄乎其玄,主要因为它是沧华帝宫的所在。   而沧华的归墟,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三桑神树长得太大,陆地无处安放,就干脆把自己长成了一座岛。   整个归墟神岛,就是一颗三桑神树。   沧华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陪在炎颜身边,等到她终于将目光投向稍远处。   那里有一片红绿相间的小帐篷,是商队,白雾殿还有狌狌们用三桑的枝叶临时搭的居所。   沧华的归墟从来没接待过这么多人,神岛上根本就没有房舍供给。   花花绿绿的帐篷围成个大大的圆,就像个巨大的花环,中间燃着热闹的篝火。   夜风远远地将人们的欢声笑语吹送来,还有神树枝桠燃烧散逸在空气里的檀香一样的木质气韵,炎颜也忍不住笑开。   “他们跟着我的这些年,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的,其实从来没像今晚这样真心开怀地笑过,着实辛苦啊!”   “最辛苦的那个人是你。”   沧华语气平静,一如寻常,仍旧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这句话已经透出对炎颜的肯定。   炎颜笑看沧华:“不一样。我是在履行契约,我的辛苦在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就已明晰,所以我的辛苦做不得数。”   说这话的时候,炎颜不自觉便想起当年在须弥境中,同沧华签订契约时候的那一幕。   时光荏苒,如梦枕黄粱,当年商定的目的地遥遥归墟,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真的来到了这里。   沧华平静地抬起紫色长眸:“你的契约已经超额完成。”   炎颜扬了扬眉,突然道:“我没想到你会杀了赤心狐。我觉得他其实并没做错什么,只是立场不同而已。连箕水豹你都能原谅,为什么不能宽恕赤心狐?”   沧华却摇头:“赤心狐与箕水豹不同。箕水豹是从心而择,赤心狐是僭越。”   提到赤心狐,炎颜忽而想起另一件事,问:“在赤心狐之前,你斩杀炎帝于我的神识世界。你当年同炎帝交情莫逆,为何对他亦下手无情。”   沧华:“因为出现在你神识中的那个性灵,并非炎帝。”   炎颜意外:“那他是谁?”   不是炎帝,怎么可能操控空间力量?   沧华想了想,解释道:“它应是炎君当年炼化须弥境的过程中,遗落在须弥境上的一线神识力量。因为须弥境被你激活而醒来并得意修炼,才拥有现身的机会。”   “它继承了炎帝主体的意识,但又附着在须弥境中,便同时知晓了后来发生的事。”   “它没有控制须弥境的实质力量,只能勉强通过一点空间力量和炎帝与你的血脉关系,投射在你的神识世界里。这一缕炎君的神识,并不能代表炎君本人。”   “就如一个人生而为善,死后却因机缘巧合化为害人的厉鬼。那么这个厉鬼并不能代表那位活着的善人。尽管同源,但这已是两个无关之物。”   炎颜轻轻点头。   其实她心里很想再问另一个问题,但见沧华已向篝火行去,似乎没有说话的兴致,便没继续往下说。   两人安静走着,渐渐便来到帐篷围拢的篝火外围。   炎颜和沧华默契地同时收敛起各自气息,但是他俩的到来,仍旧让原本热闹的场面很快沉静下去。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把目光投向炎颜和沧华。   确切地说,是都在看着炎颜。   炎颜灵动的眼往全场上扫了一圈儿,笑道:“干啥都瞅我?现在要讨腊肉腊肠,得找阿祥啦,我这儿可啥都没。”   须弥境里的厂房,屋舍,制造设备,橡胶园,酒坊,神药铺,还有许许多多的屏蓬,在踏入归墟的时候,就已经全被炎颜移了出来。   既然已经到了归墟,狌狌兽自然没有继续待在须弥境里的必要。   沧华已经出世,不论狌兽群栖息在东方大陆的哪个地方,必定不会再受侵扰。   所以,炎颜此刻不是说笑,她说的是实话。   须弥境全被她腾空了,是真的空了。   可是没人同她玩笑,所有的人们,狌狌们,仍旧全一本正经地望着她。   炎颜扬了下眉,把目光投向商队。   可是她的目光刚落在那边,毕承就深深地低下头去,头一个避开她。   毕承把脸隐在沈煜云背后,肩膀抖得特别厉害,却悄无声息。   毕承一带头,商队的旁边狌狌群里就发出了低低的哽咽声。   炎颜不再看了,收回目光,顺手从地上抄起个酒坛子,转身便走。   她最见不得这个。   一步迈出去,炎颜就原地消失不见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她现在是炎帝,如果她不想见谁,就是沧华也不容易找到。   沧华在原地静静地站了几秒,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沈煜云拍了拍毕承的肩:“你晓得你师父她最见不得这样。”   玉眉先生也走过来,劝道:“帝君的决定既无法更改,眼下当务之事便是这诸般事宜请她留个示下,可不是徒惹她伤感的时候啊!”   毕承使劲儿抽了下鼻子,拿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用力点头:“我晓得,我就是想到师父她就要离开咱们,我这心里就……就……”   刚擦完的眼圈又湿了,后头的话毕承再也说不下去。   这些人早晓得炎颜要离开,可是,从前只觉她离开的那一日遥遥无期,相伴的日子还长长久久。   可是眨眼间这一天就来了。   不论沈煜云和玉眉先生如何冷静,再压制不住众人浓重的伤感,谁也不忍再言,不忍再劝,无语凝噎……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感伤的情绪时候,一道金色的窈窕身影自林间走来。   走到众人中间,来人妖娆亮烈的美眸扫过几人的脸,冷冷淡淡道:“刚才还说时间不多了呢,这会儿又哭上鼻子了,也不晓得你们到底晓不晓得当务之事到底要干啥!”   毕承拧眉:“你个豹子,哪里懂得人的情感!”   经历了与天道那场恶战之后,几位副星同炎颜的这些朋友也熟稔起来,大家说起话来也变得自然随意。   就算晓得眼前这位妖娆美人是沧华的副星箕水豹,毕承心情不好,说话也没客气。   箕水豹冷嗤:“哼!要不是可怜凭你们连炎帝的影儿也找不着,本星君才懒得搭理你们。”   尽管晓得箕水豹是特地来帮忙的,毕承这会儿心情糟糕透了,还是梗着脖子不吭声。   玉眉先生和沈煜云便上前与箕水豹道谢。   箕水豹冷冷地瞥了眼毕承倔强的背影:“看在炎帝的情面上本星君不与你计较。”   说完,摇着纤纤细腰向三桑神树走去。   玉眉先生和沈煜云见状赶紧跟上去。   烈山鼎用拐角戳了戳毕承,也跟了过去。   阿祥走过来,挽起毕承的胳膊,陪着他一道走在最后。   所有人都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与炎颜相叙。 第1379章 离谱的事儿,最后一回干   刚给用三桑树叶包裹好的姑获鸟肉外面涂好厚厚的泥,炎颜就看见箕水豹带着众人往这边走过来。   轻轻叹了口气,炎颜低下头,专注地把裹满厚泥的姑获鸟,塞进火堆厚实滚烫的草木灰底。   沧华慵懒地倚在炎颜头顶一根横生出来的三桑枝桠上,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些琐事。   等到众人走到近前的时候,炎颜已经在拿树叶擦拭满手的泥。   她抬起头,笑眼被火堆映照地又亮又清澈,就像走商时每个宿营的夜晚。   看见炎颜毕承又想哭,被挽着他手臂的阿祥用力扯了一下才勉强忍住。   “尝尝帝君的三桑神茶。”   炎颜自吊钩上摘下铁壶,向粗陶瓯中注满了滚水,亲手为众人煮茶。   几人等先向树梢头倚坐的沧华行过礼,才向茶桌行来。   说是茶桌,其实并不是刻意搬来的桌案,是一大片老树根盘曲起来形成的一个天然台面,众人就在这树根台子旁盘膝坐了下来。   炎颜手持茶舀,为每个人细细添茶。   等最后给毕承添完,炎颜问:“文明呢。他怎没同你们一道来?”   毕承摇摇头。   他刚才光顾着哭鼻子了,哪儿还顾得上别的。   玉眉先生解释:“文明不想过来,说他没甚好交代的。大约同你一样。”   炎颜了然一笑,给自己添了茶。   “第一盏茶,我敬大家。”   炎颜双手端起粗陶茶盏一饮而尽。   被天道禁锢之后的事,花枝大娘同她仔仔细细全说了。   炎颜很震惊,同时也非常心疼。   摩诃洛伽就算了,那家伙一向胆子大的厉害,从前她早被天罚雷劫劈惯了,那玩意儿对她地就跟洗淋浴似得。   可炎颜怎么也没想到沈煜云和毕承,玉眉先生这些血肉长成的伙伴,为了她竟也敢与天相抗。   炎颜一向认为胆儿肥是病,得治,可她没想到这病它还传染!   幸亏回到了归墟,幸亏沧华归来,不然这一回就给她整全军覆没了!   但是炎颜却并没如往常一样责备众人的胆大妄为。   责备对眼前这些伙伴从来没用。   陪她出生入死的事儿这些人又不是没干过,为救她跟老天爷拼命也不算稀罕。   不过幸好从今往后,再也不用陪着她去干这些没谱的事儿了。   这么想着,炎颜笑起来,继续给大家分茶,边分茶边波俏笑道。   “这三桑茶你们可得多喝些,这是真正拿神树的嫩芽制成的茶。喝了不说长生不老,至少百病不侵没问题!”   “咚!”   一只茶盏重重被撴在树根上,毕承鼓着腮,把脸扭向另一半:“你都要离开咱们了,咱们活那长有什么意思!”   炎颜给气笑了:“没出息的玩意儿,为师要回家去了,你这当大首领和大师兄的,就撂下商队和你那些同宗师弟们不管了?”   “亏你平日家舔着脸,让宗门里那几位胡子眉毛都花白的长老喊你大师兄。如今我不再,用得着你了,你就往后躲了,你算什么大师兄!”   毕承脖子一更:“商队自然有沈大哥打理。宗门那头你就算不吩咐,玉眉先生能放着不管么?先生如今是混元境的大能,就算你不在,有先生在谁还敢惹白雾殿?”   “这些你早就铺好的路子,同我有什么干系。你要家去了,不捎带上我这个唯一的亲传大徒弟就算了,还故意挤兑我。我晓得你这会儿早归心似箭了,不待见我了!”   说着话,毕承竟当真又委委屈屈地淌下泪来。   沈煜云几人晓得毕承在同炎颜撒娇。   炎颜疼毕承是真疼,所以也就毕承敢在炎颜面前这样胡搅蛮缠。   不过他五大三粗的样儿,跟小媳妇似得肩膀一耸一耸地哭鼻子,倒是把离愁别绪冲淡了好些,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炎颜也想笑,可是她笑不出来。   因为她晓得,毕承是真的伤心。   穆娟儿去了,留下毕承一个人,这些年,他只拿她这个师父在的地方当家。   如今她要回家去了,毕承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炎颜给毕承添上温茶:“阿承。”   一声轻唤,毕承马上抬起头殷殷地看向炎颜。   毕承的眼眶尚润,可是眼神却因为她的一声唤马上明亮起来。   炎颜心头酸涩,面上却必须平静。   “白雾殿有先生帮忙照看,还有几位长老,确实不用你惦记。可商队那边,阿云一个人不够,你得帮着他,我才能安心。”   炎颜认真叮咛。   沈煜云用力拍了下毕承的肩膀:“我可拿你当亲弟弟,你不能给我撂挑子啊!”   阿祥也道:“是啊!商队可要紧着呢,狌兽群从前只一百多狌狌,如今添了好几百口子,张嘴都要饭吃。塑料,神酒,腊肉腊肠这些货全指望商队帮我们出呢。”   “炎帝回去之后,我们狌兽群可就全指望商队了!”   毕承用袖子把脸一抹,不哭了。   尽管心里还难受,可毕承知道再这么下去,就得弄得师父也心里不好受。   他就算有一万个舍不得师父走,可是若惹师父伤心,他是半分也舍不得。   温汤滚开第三遍的时候,丝丝和阿吉来了。   丝丝把挂在身上的包袱并排全摆在在炎颜的面前,一口气摆下十好几个。   细缎面儿的包袱里全是给炎颜裁的衣裳,有裘,氅,襦裙,褙子……还有许多双白绢的细袜,薄厚的四季小衣,还有好几双不同样式颜色,预备着她搭配不同衣裳的绣鞋。   花花绿绿地好像搬来了一整个春天。   不光众人,就连炎颜都看呆了。   没想到丝丝居然给她做了这么多衣裳,炎颜觉得够她穿好几个往生了都。   蜃妖的眼泪是泡泡状的,丝丝抹着满脸泡泡哽咽道:“这些你都带着走,这些都是我按着你的身段可丁可卯做出来的,除了你没人穿得上。”   “都带去吧,带去吧,莫叫我再见着它们,我不想对着它们想你。想你这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了,呜呜呜呜……”   炎颜伸出手臂,把丝丝紧紧地抱住。   丝丝立马把所有的胳膊都缠在炎颜身上,把她结结实实地扎成只缠丝兔儿。   从前丝丝抱炎颜,总惹得众人取笑,所以丝丝后来就极少同炎颜当着众人的面拥抱。   但是今天必须抱,而且一定要深深地抱,紧紧地抱,今天再不抱往后再也抱不上了。 第1380章 等一下,早餐   原本以为要交代的事情有很多。   可是炎颜发现,她的伙伴们都太优秀了,优秀到他们早已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并且能顺其自然闭环的关系。   即便没有她,他们也能自觉地把所有事情料理地稳妥,安排地恰当。根本用不着她操心安排。   优秀的团队,就是团队中的每个成员,都能自然地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并形成持续不断地永动力。   炎颜发现自己就拥有山海界最优秀的团队!   比如沈煜云和毕承负责商队,玉眉先生就自然而然地负责白雾殿;   狌兽群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商队就会自然而然地与他们接洽交易;   白雾殿也会自然而然接替炎颜负担起照护商队和狌兽群的安全职责。   烈山鼎最鸡贼,要带着邓文明跟着玉眉先生回白雾殿。   老鼎不待在归墟,因为在归墟,它得伺候沧华煮水烹茶,总当孙子。   到了白雾殿,就算啥都不干,就它这个头儿往宗门里一戳,谁不得拿它当祖宗供着?   丝丝则留在了狌兽群里,它喜欢同阿吉和母狌狌们在一起拉着家常做女红。   ……   当带着咸湿气息的风从东海吹来的时候,明月从海的彼端慢慢爬上来,在平静的海面上铺开一条银鳞光路。   树下的人们和远处篝火旁,帐篷里的人们,全都睡熟了。   天将熹微,五位副星赶来与炎颜道别,随后回归东方星宿。   炎颜仰着头,望着象征东方苍龙的那片星海逐一点亮,最后与群星汇聚映照苍穹,轻轻地笑了。   天将明,她也该动身了。   “都安置妥了?”   沧华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   “嗯!”炎颜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便上路吧。”   话音落地,壮阔的海面突然有长风吹来,摇动三桑神树伟岸的树冠。   在神树的上空,万里放晴的浩瀚星空下,躯可蔽天的庞博巨龙须发贲张,鳞爪飞扬。   庞大的龙首慢慢垂下,幽如幻海的龙睛沉静地注视着岛上的女子。   炎颜自三桑树下站起身,向着沧华的龙首走过去。   只是刚迈出脚步没走多远,她又停了下来。   “稍等,我忘了样东西!”   炎颜折回,捡了根木棒插进即将熄灭的火堆里,小心翼翼地刨出一个早已被火烤地坚硬的泥壳。   曲指在泥壳表面敲了几下,炎颜露出满意的笑。   把泥壳轻轻放在茶桌上,炎颜转身奔向沧华。   “哤——”   悠长的鸣吟划破黎明前静寂的夜空,苍龙腾挪,乘风而上。   要带炎颜回蓝星,沧华需要穿越时空,必要的时候还可能需要撕裂空间。为了能保持最强的战斗力,沧华需要始终保持原身形态。   炎颜抱膝坐在沧华的左目中,这样距离沧华的神识最近,方便同他说话,顺带还能饱览沿途宇宙的景致。   在向着头顶上方大结界不断攀升的过程,速度实在太快,炎颜看到的景致就只有无数或宽或窄的光带。   “那些是什么?云间像有房舍,那里有人居住吗?”   尽管沧华上升的速度普通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任何景致,但炎颜现在已经能轻易用神识欣赏她感兴趣的任何东西,速度对她已经毫无意义。   “那是天阙,獬豸它们就住在那边。”   沧华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里,听上去有些虚幻。   炎颜恍然:“原来天上真的有宫阙啊,我从前以为书上写的都蒙人的呢。”   沧华:“从前的确没有,后来掌管各司务的神仙渐多,各司掌职责一时混淆不清,就索性让祂们住在一起慢慢熟悉磨合,方便各司其职。”   炎颜点头:“有点像我们那边的官府衙门。”   两人说话的时候,炎颜感觉到一股强大并亲切的力量正在靠近。   她知道,他们就快要越过大结界了。   初始,就是这道大结界感应到了她的血脉,把她带来了山海世界。   如今,她终于要跨越这道边界,踏上回家的路……炎颜的心中终于生出些感慨。   “你不担心归去后,你的那方世界早物非人亦非。毕竟已隔数载,如果那边的时空运行与这边同步的话。可能已经发生许多变化。”   沧华从前从不考虑这些事,但随炎颜走了这一程,读了许多人族撰写的书,历了诸般红尘中的事,倒体悟出一些红尘知觉来。   炎颜轻轻摇头:“愁鬓点新霜,曾是朝衣染御香。不怯故乡交旧少,梦还故乡胜他乡。”   说这话的时候,炎颜周身忽而浮现金碧辉煌的光芒。   炎颜赶紧看向外面,一片金色的光点正在一点点地靠近。   大结界自动点亮,是因为它也感受到了炎颜的靠近。   大结界在用这样的方式与炎颜打招呼,因为血脉中天生亲近的气息。   只是它大概并不清楚,这次相聚便是别离。   “需要我打开结界吗?”炎颜问。   “无需。”   沧华平静地回应,同时炎颜感觉到龙躯微微震颤了一下,她知道沧华准备穿越大结界了。   龙睛中的景致骤然消散,炎颜以为沧华闭上了眼。   然后她感觉到了一股异常清晰庞大的青木之力,但不是来源于沧华的身体,而是他们所处的空间。   空间之上的青木力量!   只一个瞬间炎颜就反应了过来,双手撑住面前光滑龙睛内壁,她努力伸展神识想看清他们途径的到底是个什么。   可是,她什么也没看到,等复归清明,眼前只余一望无尽的晦暗。   沧华已经越过了大结界,他们彻底离开了山海界。   炎颜轻叹,正欲开口问,却听沧华突然沉声提醒:“当心!”   话音刚落,龙睛前的景致骤然瞬息万变,炎颜的视线里出现一柄白亮如电宽背砍刀。   光刃直劈沧华额顶,带着霸蛮生猛的气质,摧枯拉朽的力道。   龙首略微偏移,避开这一记猛攻,龙尾怒而拍下,逼迫对方不得不极速后退闪避,炎颜这个时候才真正看清。   是白虎。   刚才那一记劈砍不是刀,是比刀还要更快的白虎的爪。   “嗷吼——”   白虎冲着沧华发出烈风般的怒啸,再次冲了上来。   “白虎为何会拦在这里?”   炎颜的语气有些急。   白虎,是与沧华一样强大的存在,有白虎拦路,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这个状况有些出乎炎颜的意料。   她以为她离开时天道会阻拦,却没想到居然是白虎。 第1381章 归去来   “即便你与天道不睦,也无法改变你身为此间炎帝的身份。你离开,五方五帝就会再次有缺。有缺,外邪便有可乘之机。”   “白虎身为五方镇守之一,它自然不愿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沧华一面与炎颜解释一面与白虎周旋。   尽管沧华的战力远在白虎之上,可是沧华却始终没有真正对白虎出手。   炎颜清楚沧华不会真与白虎发生战斗,哪怕是为送她回去也不会。   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他们即将远行。   对沧华来说,送炎颜回蓝星,是一场需要消耗巨大体能的挑战,他必须慎重使用每一分力量。   可是,同样身为镇守,即便白虎的战力不如沧华,如果沧华只是周旋没有真正的攻势,根本无法摆脱白虎的纠缠。   白虎没有在结界内堵他们,而是特地守在结界外的这个出口,一看便是提前做了准备,誓要把炎颜留下。   这样一来就给沧华制造了不小的麻烦。沧华虽然不惧白虎,可是一时也拿它没奈何。   白虎正是看透了沧华的这一点软肋,把机遇拿捏地死死的,打算拖住沧华和炎颜,只要他俩走不成,迟早能让白虎寻找到突破的转机。   炎颜看着巨龙和白虎不断交错往返,想了想,对沧华道:“我想去见白帝。”   沧华:“他有可能伤到你。”   炎颜:“眼下在域外,白帝伤不到我。”   沧华沉默了稍刻,龙尾突然发力扫向白虎,把白虎强行逼开一段距离。   等到白虎离开得稍远了一些,沧华低声道:“去吧。”   随后又补充道:“可以与他谈,但不用妥协。他拦不住我。”   炎颜笑应:“好!”   白虎见沧华突然退开并且长身盘曲,明显是防守姿态。   他不明白沧华什么意思,便也暂时停了手。   就在白虎静观其变的时候,在沧华身侧的虚空里,凭空生长出一朵金色的莲花,莲花须臾抽枝发芽吐苞绽放,炎颜从金色的莲心里走了出来。   白虎没想到炎颜会露面,缓缓眯起虎目,静静地看她。   站在虚空里,炎颜容色平和地望着对面威风凛然的巨大白虎,轻轻颔首:“白帝,又见面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帝君。”   白虎蹲坐虚空,面无表情。没有倨傲的姿态,也并没表现地多熟稔。   “我知道白帝亲自赶来这里的原因,我也把我的决定告知白帝你。我要回我的世界,你留不住我。”   炎颜言辞决绝,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明显是在告知白虎结局,没半点商量的意思。   虎首前额偌大的“王”字最下面的那一横慢慢被掰成个半弧,这表示白虎在皱眉。   “你是炎帝留下的血脉,理当尽你应尽的义务,镇守此间世界,为何要回去?”   炎颜:“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你们说我的身体里延续着炎帝的血脉。可是,我却是在蓝星上出生。”   “在那个星球上,有个女人辛苦怀胎十月把我生下来,又不辞辛劳养我十几载岁月。在我有生以来的记忆里,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家里的亲人给予了我这世间最珍贵,最无私的爱。”   “我,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意识体,能感知到的至亲血脉,唯有故乡的家人。如果没有父母生养,就算我是炎帝的血脉,也可能早被吞噬进了无限宇宙的黑洞,变成了莽莽宇宙的一粒尘埃。”   “如果我是一粒尘埃,与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了这个之前与我毫无关系的世界,就要我抛开从前的亲人?就因为这个世界需要我,我就得罔顾生养我的至亲,留下来做这个世界的镇守。凭什么?帝君觉得这样于我可否公平?”   白虎沉默。   炎颜的话让它无从反驳。   稍沉默后,白虎道:“虽然留在此间世界要割舍掉从前缘法,但你并非一无所获。你留在这方世界,继承的是炎君中央炎帝的帝位,在这个世界可享无上尊荣,有大能力,大自在,有何不好?”   “你回去你那个世界,自有那方世界道法约束,失了此间优势,终日碌碌如卑微蝼蚁,区区寿数不过白驹过隙。这个世界给予你的好处,难道不足以弥补你舍弃的那点损失?”   炎颜中肯点头:“这笔交易对我这个原本碌碌如蝼蚁的凡人,却是天大的诱惑。别的不说,就单一项无量的寿数,足以让我抛却从前的一切,奋不顾身地返回此间世界,更何况还有那无边的本事,无上的尊荣。”   白虎深沉的虎目轻轻眨动了一下,觑着炎颜的目光更加幽深。   炎颜却戛然收住了笑。   “可是这些,我,不在乎。”   当她把最后那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就好像整个宇宙都变得轻盈了。   就因为一句不在乎。   沧华蓦然。   白虎惘然。   宇宙沉默。   不在乎……   如沧华,白虎这些绝世的神帝,他们一直以为的强大是什么?   是身体的无极,是功法的无量,是修行的无边,是道法的无垠,到底是什么?   炎颜终于揭晓了一个灵魂最强大的时刻,就是放下的那一刻。   沧华蓦然,是因为沧华突然自这三个字中开悟。   白虎惘然,是因为白虎突然失去了攻击的目标。   当炎颜把“不在乎”说出口,她便选择腾空双手放下了这个世界赠与她的一切繁华,还有谁能够在她的手里夺走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不在乎”这三个字更无敌的存在。   这,才是一个灵魂最强大的底牌。   宇宙无风,白虎心自凌乱,虎目微阖,白虎终于明白了沧华的选择。   可是心中仍不甘,偌大的虎爪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炎颜却仍站在原处,含笑以对。   白虎终于动身,再一次向着炎颜迈步行去。   炎颜微笑:“方才一辩,白帝输了。既然帝君输给我,即便再战亦永无胜算。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炎颜缓缓抬起了手,白皙纤巧的手掌,隔着虚空轻轻向白虎一推,口中道:“日月盈昃,宇宙洪荒。”   此言一出,炎颜和沧华同时消失在莽莽宇宙之间。   白虎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无垠寰宇。   白虎知道,就如炎颜所言,他输了,输给了炎帝。   因为,炎帝最后使出的,是宇宙空间之洪荒大力。   炎帝,真的离开了。   ————   洪荒之力渐渐失效,沧华在宇宙的某个地方显出了身形。   在神识的记忆的三千世界中重新标注蓝星的坐标,沧华就像大海里的一尾白鱼,在浩瀚宇宙中开始继续跨越时空的旅程。   炎颜仍旧抱膝坐在他的左眼里。   目光落在宇宙似乎亿万年不曾更换的画面上,炎颜突然问:“沧华,星辰龛呢?”   沧华沉默。   炎颜继续问:“你是不是拿星辰龛去堵天阙了?”   “嗯。”   沧华终于回应,不过是典型的帝君式应答,就一个字。   炎颜不理会沧华的情绪问题,锲而不舍地继续问:“星辰龛到底是什么宝物?”   炎颜早看出来了,星辰龛是个厉害的宝物,从里面能看到三千界就足以证明。   并且沧华只余下一缕魂识被藏进须弥境中,他随身竟然还带着星辰龛,如沧华这般见识都如此重视星辰龛,大约那也是件不输于须弥境的存在。   沧华用星辰龛解除了她以身献祭的大危局,炎颜便对星辰龛越发好奇,忍不住想刨根问底。   沧华沉默了会儿,说:“星辰龛是我的龙珠。”   “咔!”   炎颜交握的手,突然传出骨节被掰动的脆响。   然后沧华就听见了炎颜的典型性提问:“沧华你是不是想死?”   沧华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想。”   炎颜的脸色已经明显开始铁青:“你明明晓得这趟送我要消耗掉你巨大的神力,你居然还把龙珠留在了山海界,你——”   炎颜因为激动已经说不出话来,握紧的拳头不住地颤抖。   真想揍人!也不知道现在她能不能打得过沧华。   “我心里有数。”   炎颜把手死死压在耳朵上,她已经不想理沧华,除了心疼他的硬骨头,还有内心无处安放的歉疚和深深的感动。   因为这份深情厚谊,她再也没有机会偿还了。   俩人同时沉默下来,安静地在宇宙间行走,偶尔有陨石带,偶尔有风暴环,炎颜和沧华谁也没再开口。   炎颜困了,便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她听见沧华低低地问:“那个,是不是你的故乡……”   炎颜一个挺身站起来,使劲儿睁大眼往外看去。   莽莽宇宙间,她看到了一颗蔚蓝的星……   (大结局)    番外:过年   “轰!轰轰!”   震天响的礼炮从城门斜飞上天空,惊地群鸟乱飞,地上的百姓却一片欢腾。   因为今日是炎家商队入城的大日子,也是沧浪城开始过年的喜庆日子。   邢玉堂和邢玉山亲自侯在城门前,恭候商队入城。   城门大开,远远就见浩浩汤汤的大商队,高高挑着金边黑牙旗,上面绣着个偌大的“炎”字。   自沧浪城重建后,炎家商队每年都会在当初分发腊肉的那一天准时抵达沧浪城。   商队入城的日子,城中的老百姓就开始了举城欢腾庆祝过节,炎家商队也继承了老传统,每年的大年节,都有十日的免费发放腊肉日,数年不曾间断更不会缺席。   城主邢玉堂和副城主邢玉山将沈煜云,毕承和几位大首领接进城,城中的老百姓早已手捧着大碗的酒菜肉食,站在街巷两侧夹道欢迎。   这些年,期盼商队的到来和过年,早已成了沧浪城老百姓一年终了最期盼的大事,稚齿小儿每逢岁尽都要踮着脚问爷娘“商队啥时候来?商队来了好过年。”   沈煜云和毕承骑在高大威猛的雚疏兽背上,与邢家兄弟亲切叙旧,只是当浩浩商队途径正街时,几位大首领和城主全都会默契地停下来。   在热闹的东市街边,有一座安静的庵堂,庵堂门楣横匾上,书着秀雅的三个字“落梅庵”。   沈煜云,毕承,牛能淦,华畅,还有邢玉堂,邢玉山两位城主,整齐下了坐骑,来到宁静的庵门前,恭敬叩响门扉。   质朴的木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位布衣金钗的小妇人探出半边身,正待开口询问时,看见沈煜云众人,小妇人立刻笑开,朴素的裙衫掩映不住小妇人美丽的容颜。   “梅边,炎家商队回来啦!”   小妇人刚喊完,从里面匆匆行出一个同样身着布衣的姑娘,正是计梅边。   计梅边正在后头的院子里洗头发,刚洗了一半就听见花枝大娘唤,匆忙裹了块帕子就跑了出来。   “这是特地给你俩预备的!”   沈煜云侧身,几个小伙计扛着上好的腊肉腊肠还有路上捎带的各色美食,神酒,一口气抬进院子好几个扁担。   计梅边不跟他几人客套,笑吟吟地全收了。   这也是规矩。每年商队进城,头一份腊肉必定会送来落梅庵。   邢玉堂笑道:“赶紧进去把头发弄干,仔细受了风寒。晚些把商队安置妥当,我差人来接你和大娘入宫吃酒席。”   “嗳!”   计梅边欢喜地应下,转身跑进院子里头去了。   花枝大娘笑吟吟看着邢玉堂:“你放心,等会儿大娘一定好生给梅边装扮。”   邢玉堂呡唇一笑,什么也没说,同商队告辞离去。   邢玉堂觉得,计梅边不管穿啥都不难看出,装不装扮她高兴就好,就如她喜欢住在落梅庵一样,没有理由就是喜欢。    番外:我该跟你喊什么?   黑暗的房间,一线幽光自高高的窄窗外投进来。   房间里很安静,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枚偌大的,由一整块白水晶挖空雕琢的水晶巨卵。   巨卵中灌注着半粘稠状的透明液体,在透明液体里,浸泡着一个年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身量纤细瘦弱,肌肤白的几乎透明,身上没有穿衣裳,一根粗而长的脐带连接到水晶卵后方一个盛满血浆的大罐子上,脐带显然就是卵中少年成长的营养供给来源。   少年悬浮在透明的液体里,双目安静闭着仿若熟睡。   一股极淡的黑色烟雾悄悄自窄窗外飘进来,无声渗入白水晶卵中。   透明液体微微荡漾,悬浮在液体中沉睡的少年轻轻睁开的双眼。   可是,就在少年睁开双眼看清眼前世界的同时,少年的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诧异,死死盯住站在水晶卵壳外的那个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年惊问。   大概因为从没说过话,舌头有些僵硬,再加上年纪恰处在变声期,声音听上去有点像公鸭子叫。   契无忌抱臂站在水晶卵外,慵懒地牵起半边嘴角,眼中满是嘲讽戏谑:“恭喜回魂儿!只是我有个疑惑。你的身体已经没了,如今顶着这样一个外壳,我是该喊你爹,还是孙子?”    番外:沧华的梦   沧华做了一个梦。   沧华从来不做梦,确切地说沧华从来不睡觉,可是今天有点例外,不知是不是送炎颜回家的旅途太过疲惫,沧华竟然躺在三桑的树冠里睡着了。   睡着之后,他就做了个梦。   在梦中,他又重新回到了须弥境,只是须弥境中已经没有了狌兽群,也没有了聒噪的烈山鼎和矫情的丝丝。   只剩下一座大玉兰花苞形状的小楼。   沧华独自行走在安静的须弥境中,走过草地,山岭,在一大片野花开遍的空场上,他看到一个东西悬浮在那里。   沧华认出来了,那是炎颜的真灵被关在神识里时,制造出的那颗粒子。   炎颜说,把这颗粒子展开,就能重建一个大结界。   沧华的目光温柔下来,他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那颗悬浮的粒子上。   粒子好像被按下开关,开始迅速变幻,膨胀,升腾,最终在须弥境的上空,展开一片遮天蔽日的大平面,就像一层薄薄的塑料膜。   但是沧华知道,这层透明的薄膜并不像它展现出来的这样简单,它是炎颜临别时,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智慧精华。   这颗粒子,能挽救整個山海界。   沧华伸出手掌,粒子又开始自动折叠,最终重新折叠成初始时候那颗小小的粒子。   粒子就像一颗种子,静静地躺在沧华右手的手心里。   沧华握紧右掌,同时自幻梦中醒来。   醒来时,沧华发现自己的右掌仍在握着,他轻轻地把手掌摊开。   在他的手掌心里,沧华看到了那枚梦中的粒子。   沧华静静地盯着粒子,看得十分认真。   以为他在粒子中,看到了一座悠远沧古的金色石门。   他知道,那里,是须弥境……    番外:跟来的两只   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罩在行走利落的少女身上,勾勒出干练飒爽的气质。   自动感应大玻璃门缓缓向两侧开启,炎颜走进炎氏财团。   回来有段日子了,炎颜总觉得还是有些没适应地球的生活,大约在山海界飞来飞去的惯了,地球上的堵车经常让她莫名烦躁。   莫名烦躁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幻觉,就比如……   啪嗒!   清脆的声音吸引了炎颜的目光。   刚跨出总裁专属电梯,炎颜就看见一支黑色的钢笔,静静地躺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板上。   这支黑色的钢笔,是她昨晚用来签协议时用过的,炎颜记得它应该待在在别墅的书房里。   炎颜挑了下眉。   最近她的身边经常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   炎颜觉得,可能是她在山海界的生理磁场还没完全适应地球环境的缘故,才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奇特引力事件发生。   她觉得大概事件长了就会慢慢消失吧。   炎颜迈步向钢笔走过去,俯下身,伸出手……   可是,当她的指尖轻轻碰触到钢笔的那个瞬间,地上的黑色钢笔突然消失了。   炎颜一怔,然后她听见对面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主人,别来无恙。”   炎颜直起身,看向对面。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白发白裙,肌肤胜雪,眼瞳如白琉璃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脚边,还有只长耳蓝瞳的银渐层。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